第41章 惠嫔
这位卫庶妃实在长得好, 皇上也新鲜,连着被翻了好几天牌子,后宫不少人都知道延禧宫有了位新宠妃。
还有来她这里明里暗里打探, 询问这位卫庶妃是从哪里寻摸出来的。
灵芝对这样的传言气愤不已,在云筠跟前小发怒火, “主子也是她们能编排的,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办差, 多存一些银钱。”
这是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被灵芝听见了。
茯苓轻轻拍了一下灵芝的手背, “主子面前注意些, 别用那有的没的话来脏了主子耳朵。”
作为内务府出身的宫女,茯苓可比灵芝更了解她们闲暇时会说些什么。
不过是些无端揣测罢了, 这种事情何必闹到主子跟前。
“吃点果子消消气, ”云筠扔了一只柑橘给灵芝, 让她吃着玩儿,“若是有人犯到你跟前,给些处罚便是了,你可是本宫身边受重视的一等宫女。”
灵芝捧着柑橘, 轻而易举被这句话消了火气。
房间里架着炉子和铁丝网,灵芝将柑橘剥开, 果肉和茯苓分着吃了, 柑橘皮则是继续放在炭火上烤。
“其实奴婢担心主子,”灵芝蹲在烤炉前, 没头没脑冒出来这么一句。
茯苓觉得灵芝估计要说什么不动听的话了,连忙上去捂她的嘴, “这大好日子的,说什么胡话呢。”
眼瞧着主子可是越过越好了。
五阿哥受皇上重视,据说皇上每日都要过问阿哥功课。
主子更是管着部分宫权, 底下人巴结着呢,内务府送来的一应布料那可全都是上等货,一点瑕疵不见。
连她们出去也被人姑姑姐姐地喊着,比当初主子重病谁也不搭理时,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不知道这个丫头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觉得心里不顺,茯苓还捏了灵芝腰间软肉一把。
这两年,灵芝都给吃胖了不少。
不过云筠喜欢有话直说,她最不喜欢猜来猜去了,灵芝是她的得力助手,有什么想法还是说开为妙。
示意茯苓将灵芝放开,云筠轻轻抬头,“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茯苓,去外面看着。”
要是灵芝说了什么茯苓不喜欢的,她还能及时捞一把。
知道自己之后估计要挨骂,灵芝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奴婢这是担心卫庶妃呢。”
“永和宫和翊坤宫当初都是没有主位,所以两位娘娘才轻而易举上去了,可是眼下东西十二宫,已经被占去了九座,还有咸福宫大家都知道,是给博尔济吉特庶妃留着的,赫舍里和钮祜禄也要再进人,至少也是主位,奴婢想着,万一卫庶妃升上去,就是在和主子抢地方呢。”
灵芝分析得头头是道,乍一听还非常有道理。
万一延禧宫再多一个嫔位,那可不是在和她抢地方吗。
在灵芝的视角来看不是不可能,卫庶妃美貌堪比宜嫔,宜嫔能当主位,没道理卫庶妃不能啊。
灵芝甚至给她出谋划策,“主子,要不然咱们想点办法,把卫庶妃挪到其它殿里去?”
云筠觉得灵芝这番未雨绸缪,想得也太远了。
“你的心还是老老实实地放着吧,”云筠点了点灵芝额头,“等卫庶妃什么时候成贵人或者嫔位了,你再来操心这些。”
她的位置稳着呢。
再说她虽然不经常侍寝,可皇上一个月也会来延禧宫坐一坐,偶有什么贡品之类也从来没有少过她的,也不知道灵芝从哪里来的她要失宠的错觉。
还以为灵芝是要说什么大事。
“茯苓,”云筠扬声唤道,“把西次间紫檀木架子下的镶有猫眼石的匣子拿过来。”
她觉得灵芝可能最近太过清闲,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等她忙起来自然就没有这些念头了。
茯苓将匣子拿了过来,又在背地里偷偷瞪了灵芝一眼。
里面的意思很明确,晚上再找她算账。
云筠将匣子放在案几上,让灵芝上前,“宫里有位戴佳庶妃怀了孕,你挑些合适的东西去送赏。”
要说这戴佳庶妃与卫庶妃还有些渊源,都是康熙十四年入的宫,还有德嫔也是。
三个妃嫔,还有一个嫔位,那年的宫女真是人才辈出啊。
灵芝领了任务出去了,茯苓端了一盏杏仁露放在云筠手边,宽慰道,“灵芝向来嘴上没个把门,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主子别往心里去。”
以往这种出宫的活儿都是茯苓去的。
她稳重,能干,还随机应变,在外不会出什么差错。
“本宫知道,这也是给灵芝的锻炼,省得她东想西想,”云筠对茯苓和灵芝很有感情,这都是她一穿过来就陪着她的得力助手。
“灵芝整日在延禧宫也不好,她是本宫的一等宫女,也该出去走走,露露面。”
知道这是为了灵芝好,茯苓也不再劝。
只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灵芝神神秘秘地附在云筠耳边,“大消息,奴婢刚才在翊坤宫门口瞧见慈宁宫的人了。”
戴佳庶妃居住的储秀宫就在翊坤宫隔壁。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故事。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后宫就传遍了消息,宜嫔所出的阿哥被下旨给皇太后抚养了。
妃嫔们这下子看不明白了。
不是说嫔位就能抚养阿哥了吗?
怎么还冒出一个皇太后?
虽说养在太后面前是尊荣,可是哪个母亲想和自己孩子分开,再说宜嫔受宠,不需要做这种表孝心博宠爱的事。
宜嫔自己也是被迫的吧。
佟贵妃知道一点内情,屏退伺候的人对赵嬷嬷感叹,“宜嫔当初选择隐瞒就做错了,皇上这些日子顾及她怀着孩子,憋着呢。”
唯一的那一点温情还是皇太后给的。
准许她过了满月再将孩子带过去。
“不过幸好有这么一茬让皇上发作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宜嫔这宠妃名头能担多久。”
德嫔在二月也诞下一子,养在身边。
这样一对比,宜嫔得罪了皇上的既视感更强了-
御花园内许多花都开得好,佟贵妃难得牵头邀请各宫妃嫔,办了一次赏花宴。
康熙听说这事,也给贵妃做脸,赐了一桌席面。
不是正经的宫廷宴会,妃嫔们也随意许多。
荣嫔与云筠坐在一道:“这果子露有一点酒味,但是不醉人,尝尝?”
内务府送来的果子露有两种,一种是纯粹果汁做的,另一种就是果酒,但是度数很低。
云筠端起小巧的银杯,试了一口,“是不错,有橙子的味道。”
旁边传来僖嫔阴阳怪气的声音,“要说还是咱们的宜嫔娘娘得宠啊,贵妃娘娘举办的宴会也入不得眼,这会儿才到呢。”
冷嘲热讽,风味十足。
荣嫔与云筠同时抬眼,宜嫔打扮得十分华丽,光彩照人,完全看不出刚生产过。
对于僖嫔的嘲讽,宜嫔不甘示弱,“僖嫔妹妹这是落魄了?怎么衣裳颜色不鲜亮,瞧着像是陈料子。”
后宫新人层出不穷,僖嫔如今也只有个嫔位的名头,论宠爱还比不上一些庶妃。
她们拌嘴也是老生常谈的事了,但今天的风景实在好,荣嫔不想听她们在一旁叽叽喳喳,提议道:“我过来时瞧见千秋亭南边的玉兰开得不错,一起去走走如何?”
说话中,荣嫔聊到自己养的猫:“在做正事时就喜欢来我身边挨着,偶尔咕噜咕噜地叫,害我看账本时都要挪出心神去关注它。”
脸上只有对猫咪的喜爱。
云筠也有些意动,“你平日里把它养在哪里的?”
经常看宫斗剧的人都知道,猫猫狗狗非常容易被人利用来害人。
她当初也是顾忌到保清会回延禧宫,养猫狗会影响到他健康。
但荣嫔宫里养着三公主诶。
荣嫔知道她有五阿哥,也提起这件事,“偶尔让孩子和猫猫玩一下可以,但是不要让她们整日整日待在一个房间,我让底下人收拾出了一个耳房,又特地从猫狗房要了一个小太监照顾白雪。”
白雪是荣嫔养的狮子猫的名字,名如其猫,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于是赏花宴结束云筠就直接转道去了猫狗房。
猫房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铺设有青石方砖,院内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
皇上更喜欢老鹰和猎犬,因此猫房都是妃嫔来得居多。
总管太监一眼就瞧见来了位娘娘,小跑过来行礼,“奴才给惠嫔娘娘请安。”
认人是他们的基本功。
茯苓将来意说明,“主子挑一只乖巧亲人的猫,毛发长一点的,想从头开始养。”
亲手养大一只猫更有成就感。
总管太监明白她们的需求,招了招手,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跑过来行礼,又亲热地叫了一声公公。
“这是小李子,”总管太监介绍,“正好有一批刚断奶的波斯猫是他照顾着,奴才领娘娘去瞧瞧?”
猫房里有几只猫在跑跑跳跳,还有几只用墙上挂着的软布磨爪,仔细一瞧,软布已经快被抓成流苏了。
里面的布置也很有讲究,几层木质的猫爬架摆在角落,还有颜色不一的软垫,估计是猫窝。
小李子猫养得熟练,伸手一抓就是五只小猫崽子,整整齐齐摆放在桌。
云筠最后挑了一只金色的。
小李子也跟着她回了延禧宫。
第42章 惠嫔
云筠给这位新伙伴取名云朵, 是妹妹。
凭着可爱的外表,嗲声嗲气的嗓音,以及粘人的举动, 这位延禧宫新住户很快便赢得了上下所有人的喜爱。
连一向胆子小不爱说话的卫庶妃也亲手给它编了一只竹编猫窝,内里用细麻布裹着, 还绣了几朵祥云纹当装饰。
保清很喜欢这只叫云朵的猫,一回来就蹲在猫窝面前咪咪, 咪咪地叫个不停。
一转眼, 只有毛发蓬松的小奶猫长成了实心大可爱, 经常拖着长而蓬松的大尾巴在延禧宫巡视。
“你这胎也有六个月了吧?”
云筠与纳喇贵人一人坐在一边炕上,卫庶妃则是与她们面对面坐着软凳, 手上还打着络子。
“已经六个月了, ”卫庶妃声音柔柔的, 与云筠熟悉起来后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怯懦,“太医说这胎养得好,照常走动着便是。”
延禧宫另外两个妃嫔都是生育过的,平日里也帮她注意着什么不能用, 她自己倒是不用操心太多。
纳喇贵人如今也对恩宠子嗣看透了,拿了一根小鱼干喂给趴在她和云筠中央的云朵, 淡淡的, “孩子在胎中养得好是好事,身下来也身体健康。”
她的十二阿哥在今年五月的时候夭折了, 拢共活了一岁三个月。
虽然知道这孩子生下来就身体弱,甚至比不过他的哥哥, 可纳喇贵人无疑又受了一次锥心之痛,甚至有了些许白发。
云朵吃着小鱼干,大尾巴一甩一甩, 毛绒绒地蹭在云筠手背上。
云筠知道纳喇贵人的心结在这儿,一把将云朵捞到膝盖上,轻轻用小梳子给她顺毛,“眼下入了秋,我也不偏驳谁,这有一些皮毛料子你们拿去,多做两身衣裳。”
入秋后的天气带着些寒凉,她们又爱一大早来正殿坐坐,纳喇贵人入宫多年不缺这点,但卫庶妃估计没多少存货。
先前是瞧着有新晋宠妃的架势,下面人都巴结着,送了些好料子去。
不过那会儿是夏季,送的都是透气的薄纱。
之后怀了孕,皇上不再翻牌子,宜嫔也继续得宠,皇上三天两头去翊坤宫,卫庶妃这儿又冷了下来。
所以恩宠什么的都没有到手的位分来得实惠。
纳喇贵人与卫庶妃口头上谢了赏,又说起旁事,“戴佳庶妃那里如何了?”
卫庶妃与戴佳庶妃在当宫女时有些来往,只是后来戴佳庶妃去了储秀宫,又有了身孕,两人便没有了交集。
她只听戴佳庶妃产下一子,又迁到咸福宫了。
云筠瞧她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微微压低了嗓音了,“这事儿不要在外面提,皇上下了旨不让人讨论,只是本宫担心你在不知道的时候犯了忌讳,才与你说一嘴。”
卫庶妃胆子小,连忙摇头,“若是什么不好说的事,娘娘还是不要告诉嫔妾了,以免连累了娘娘。”
云筠喝了一口红枣桂圆茶润喉,摆手道:“只是不让在外面议论,但这事儿大家都知晓,戴佳庶妃的阿哥生来有脚疾,皇上允了戴佳庶妃自行抚养。”
有脚疾的阿哥是不详之兆,只是皇上自己扛了下来,又怀着那么一点不可说的心思,将戴佳庶妃迁到了咸福宫,阿哥也自己养着。
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庶妃是个和善性子,戴佳庶妃与她在一道总能养好阿哥。
云朵发出咕噜咕噜声,知道她这是舒服了,云筠轻轻挠了挠她下巴。
知晓了来龙去脉,她们也不在戴佳庶妃的事上多言,转而聊起了一些闲事。
外面传来茯苓与宫女交谈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茯苓进来说:“两位皇后的妹妹入宫了,去了东边儿,一位住在永寿宫享妃位待遇,另一位住在储秀宫享贵人待遇。”
纳喇贵人惊讶开口,“怎么仁孝皇后的妹妹才是贵人?”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位分,实在她对后宫这状况很有数。
僖嫔虽姓赫舍里,可与仁孝皇后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是有这么个姓氏。
但那位赫舍里贵人可不同了,那可是仁孝皇后的妹妹,一个阿玛的那种,论亲戚,太子还得唤一声姨母呢。
灵芝在一边搭话,“这位赫舍里贵人今年十岁,说是入宫待年。”
十岁,那说的过去了,葵水都还未来呢,更别说侍寝了。
纳喇贵人随手拿过一旁的闪缎撒花引枕抱着,难得有些惆怅。
这就是家世的好处啊,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刚入宫就和她一个位分,过个两三年能侍寝了,指定一个主位少不了。
想着她又有些幸灾乐祸,僖嫔宫里来了这么一尊大佛,怎么对待都烫手。
新人入宫,像云筠这种有名号的妃嫔要给些见面礼。
不过两位妃嫔都是大家族出身,估计好东西见过不少,等闲的也看不上眼。
“去打听打听钟粹宫分别送了些什么,咱们比着来就是了,”这两位还不知是个什么性情呢,前一位仗着皇帝表妹身份的佟贵妃已经够傲气了-
秋雨总是显得寒凉,昨夜下了一宿的小雨,早上起来时殿外的桂花落了一地。
云筠早上喜欢让人开窗透气,亲手支开窗,呼——
一阵寒风将她吹了个透心凉。
收回等会儿亲自去摘桂花的想法,云筠缩了缩肩膀,“外面天冷,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等会儿请安的时候将伞带上,你们也多穿一点,别冻着了。”
茯苓与灵芝都轻快地答应了一声。
“这温降的猝不及防,昨儿准备好的便袍太单薄了些,奴婢再寻一件琵琶襟有皮毛缘边的马褂出来,”灵芝在紫檀木衣柜前探头探脑,“主子有一件兔毛的似乎尚未穿过呢,要这件吗?”
她将一件梅花纹的马褂拿出来瞧。
又自己给否决了,“今儿是第一次见永寿宫那位娘娘呢,这件太过简单。”
钮祜禄妃昨夜便侍了寝,按照规矩,以后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也有她的一份了。
只有赫舍里贵人年岁尚小,只得老老实实待在储秀宫。
换上一件灵芝精挑细选的银灰色缎彩色方胜纹小夹袄,又用过早膳,暖轿已经在延禧宫门口等着了。
到了寿康宫偏殿,妃嫔们的位次又换了换。
这位新鲜出炉的永寿宫钮祜禄妃,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以往安嫔的位置,剩余妃嫔依次往下挪了一位。
钮祜禄妃来得早,每进一位嫔位就向她请一次安,她也不嫌烦,一直应着。
大家和这位钮祜禄妃都不熟,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与自己相识的妃嫔简单聊着。
在佟贵妃来之前,宜嫔先从寿康宫主殿出来了。
自打阿哥被抱给了太后,宜嫔每逢请安便来得极早,亲自去伺候太后洗漱用膳,又自学了蒙语,方便和太后交流。
太后知晓她这一番行为是为的什么,她也不是什么恶毒的人,对宜嫔也和善,甚至不如说和善得过了头。
她主观上是不想让宜嫔母子分离的,但这小阿哥她也喜欢极了,因此也只能让宜嫔多来寿康宫坐坐,请安时也让她多和阿哥相处相处。
有德嫔一面都见不着自己阿哥做对比,宜嫔也想得明白,更是守规矩,除了借着请安这点时间多看看自己孩子,其余时间她也少来寿康宫打扰太后。
太后说蒙语,很少和她们能聊到一起。
倒是没想到这位新入宫的钮祜禄妃蒙语也不赖,同宜嫔一道和太后聊得有来有回,逗得她眉开眼笑。
请安完毕又回到延禧宫,云筠猝不及防收到保清的留言。
他想养一只狗?-
这事儿又得怪康熙。
满族是马背上得的天下,这骑马射箭的本领不能缺,也少不了实践,康熙本人更是木兰围场秋猎的最佳爱好者。
比如九月初九的那一场,康熙亲自射中的许多猎物,其中就有一只老虎和一只熊,其他兔子狐狸鹿之类的小动物更是数不胜数。
这做父亲的偶尔就是爱在儿子面前表现自己,康熙也有这个通病。
一个太子如今还不到入尚书房的年纪,骑射教学也尚未开始,康熙在他面前说的不多。
另一个就是康熙的好大儿保清啦,他本就喜欢骑射,学得也好,每当他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康熙就想说更多。
说自己是怎么弯弓射箭打下老虎的,说当时那熊如何如何大,情况又是如何凶险,总之说的跌宕起伏,说的保清恨不得自己立马去打熊打虎,和皇阿玛一较高下。
其中,康熙也说到了皇家养的猎犬,性格刚猛顽强,可与狼搏斗。
保清便决定,他也要养一只猎犬,以后陪他一起去打狼。
只是他人在尚书房,东三所也没有这个场地,所以保清决定将这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额娘。
作为保清最好的伙伴,允瑞脑子难得上线了那么一次,犹犹豫豫,“可是我听说猎犬都是专门养出来的,延禧宫是贵人娘娘的住所,有场地养猎犬吗?”
允瑞阿玛是前朝重臣,木兰围场秋猎也跟着去了,因此允瑞知道那么一小点。
但是在保清心里,延禧宫就是很大啊,当初他住在那里半年,要很久才能逛完呢,外面的空地很大,走廊也长。
“放心吧,我已经让人给额娘说了,我要养狗!”
额娘就是无所不能的。
比阿玛总是坑他还罚他课业好多了。
当然保清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好朋友,拍了拍允瑞肩膀,“你放心,以后咱们一起去秋猎,我打到的猎物会分给你的。”
第43章 惠嫔
云筠满足了保清这个小心愿, 去猫狗房带了一只三个月大的京巴犬回来,取名巴图鲁。
巴图鲁有一身柔软的金黄色毛发,眼睛又大又圆, 格外灵动,想着是保清要, 她还特地挑了一只最活泼的。
正好与云朵一猫一狗占据了两边耳房。
猫狗不合的道理没有在这两小只身上展现,云朵仿佛将巴图鲁当成了自己小弟, 经常叼着自己的小球去找他玩。
有了巴图鲁, 纳喇贵人与卫庶妃请安得更勤快了, 并且展现出了明显的偏好。
卫庶妃对云朵更偏宠一些,给她做了竹编小篮子, 用丝绸缝制的内里塞了棉花的小老鼠玩偶, 还有每个季节都不同的猫窝。
纳喇贵人则是更喜欢巴图鲁, 她没有卫庶妃那么心灵手巧,只自己耗时两个月做了一个外层用兔毛镶边,内里用棉絮填充的厚垫子,上面还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狗爪印。
一片心意, 云筠都给两小只用上了。
又是正月,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还覆着昨夜的新雪, 硬朗的飞檐翘角在积雪的勾勒下也变得圆融柔和起来。
乾清宫内, 康熙发出了封笔之前的最后一道旨意——给宫里阿哥们重新序齿。
这旨意传遍后宫,最受瞩目的就是原本行五的阿哥保清。
从此之后, 他就是玉碟上的,名正言顺的皇长子。
在儒家礼法的影响下, 皇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继承权。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虽然如今已经册封了太子,可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呢, 只要没坐上那个位置,中途出些什么波折谁又能说得准呢。
从龙之功可是巨大的诱惑。
不过保清半点没将这皇长子的名号放心上,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有自己托额娘养的猎犬。
刚用过早膳,得了三日休息时间的保清便迫不及待地从东三所直奔延禧宫。
小德子背着沉甸甸的书袋,累得气喘吁吁,时不时在后面小声喊,“主子,慢点儿,台阶滑小心摔着。”
保清充耳不闻,铆足了劲儿在宫道上跑,待看见延禧宫朱红的大门,脚下又快了几分。
“额娘!”保清掀起用来遮风的藏青帘子就往里间冲,身上还带着一股冷冽的寒风气息。
里间内,炭盆烧得正旺,云筠穿着家常衣服,正和茯苓一块儿穿针引线,做着棉花玩具。
听着熟悉的动静,云筠没急着抬头,而是用银剪轻轻剪断线头,给玩具收了尾。
将玩具交给茯苓收着,云筠这才起身,给保清拍了拍不知在哪里沾上的雪粒,没好气地说了他两句:“昨夜才下了大雪,今儿早上起来外面的路都是湿的,有些地方还结了冰,跑这么快做什么,要是不小心摔着了有你好受的。”
小德子的话可以不听,但额娘的话是必须要听的。
保清乖乖地站着,由着额娘给他拢了拢衣领,顺势接过了灵芝递过来的热茶。
只是这一边喝着,眼睛一边不住地往门外瞟。
云筠见他心思不在这里,放了他出去,“行了,巴图鲁额娘给你养的好好的,就在西边耳房里,去看看吧。”
得了额娘准话,保清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云筠看得直摇头,“才给他说了稳重点,全当耳旁风了。”
茯苓道:“阿哥正是活泼的年纪,再说盼了两个月,哪儿能忍得住。”
过了一小会儿,保清又一阵风似地跑回来,手里还抱着巴图鲁。
“额娘,这是您给儿臣养的猎犬?”
巴图鲁已经半岁了,金黄色的毛发被打理得柔顺亮丽,质地堪比上品丝绸,让人爱不释手。
他的体型实在和魁梧沾不上边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保清怀里,只能说敦实可爱,还带着幼犬独有的憨态。
保清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额娘,巴图鲁真的能陪着儿臣去打猎吗?”
猎犬?
云筠和茯苓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保清当初有说过要养猎犬吗?
云筠心里犯了嘀咕,在保持额娘威严和不能欺骗孩子中犹豫了两秒,然后选择了后者。
“保清啊,”云筠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巴图鲁呢,是宠物犬,宠物你知道的吧,就是非功利化饲养,满足我们的情感需求”
剩下的编不下去了,“总之,巴图鲁不是猎犬,是额娘养着陪保清解闷的,不能用来打猎干活。”
虽然巴图鲁的名字很美好,有勇士之意,可巴图鲁这体型就注定他当不了勇士,名字只能说是保清美好的希望。
知道了保清当初是想要猎犬,云筠连忙补救,“猎犬不在猫狗房,而是由你皇阿玛的鹰犬司养着,那些狗都是细犬里挑出来的好苗子,跑得快、嗅觉灵,能跟着打猎,你要是想要,回头找你皇阿玛说去。”
如果不是康熙,保清怎么会好端端想要猎犬。
他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对付去吧。
“是这样的吗?”保清若有所思,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巴图鲁,冒出一个问题,“那儿臣能将巴图鲁训成猎犬吗?”
云筠看着巴图鲁那小小的体型,以及他现在甚至打不过云朵的武力,遗憾摇头,“恐怕不行。”
“好吧。”
好歹知道猎犬要找皇阿玛,有个方向,保清也不是很沮丧。
他低头摸了摸巴图鲁,小家伙脾气好,被突然抱出来也乖乖待在保清怀里,还蹭了蹭他的手心。
保清将巴图鲁慢慢放下,任由他摇着尾巴奔向额娘,依依不舍道:“那巴图鲁先陪额娘玩,儿臣去找皇阿玛要一只猎犬就回来。”
说做就做,保清又扯着腿往外跑,只留下巴图鲁在暖阁里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
虽然乾清宫堪称康熙的固定刷新地点,可他也不是整日都待在乾清宫,尤其是封笔之后他不再需要批阅奏折和面见大臣,而是随机出现在各处。
毕竟紫禁城真是他家。
所以保清这一次并没有在乾清宫找到自己的皇阿玛,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延禧宫。
他这次记得老老实实走路,轻轻掀门帘了。
“找到你皇阿玛了吗?”云筠正坐在暖炕上绣手帕,见他进来,嘴角含笑,“你跑得快,额娘都来不及告诉你,皇上现在估计在承乾宫呢。”
保清一听,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合着自己一上午在乾清宫和延禧宫跑了个来回,竟是白跑了。
不过运动了这么一上午,他也确实累得不轻,端起手旁的热茶就咕咚咕咚全部入了嘴。
又坐着歇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云筠看他这幅累得不行的样子,摇了摇头,放下手帕,将怀里蜷着打盹的云朵轻轻放在一旁。
云朵刚离了人就清醒过来,跳着下了暖炕,大尾巴一甩一甩地凑到了正在炭盆旁边打盹的巴图鲁身边,把他也给弄醒了。
“今儿是除夕,晚上的家宴不用说,我们都要出席,” 云筠扔了一把小鱼干让两只吃着玩,继续道,“晚宴后你们这些阿哥公主,还得陪着皇上在乾清宫守岁吃煮饽饽,算下来,你今儿能在额娘这儿待的空闲时间可不多。”
保清刚点头,便看见茯苓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的东西红彤彤的,似乎是衣料?
云筠示意他上手看看,“来试试,按照虚岁的算法,你过了今天就十岁了,为了让你有个好开头,额娘特地给你新做的寝衣,保佑你日子红红火火,学业也蒸蒸向上。”
保清摸了摸,寝衣外层是细腻的湖绸,摸上去滑溜溜的,里层衬着保暖的银鼠皮,领口和袖口都做了出锋,露出一圈雪白的毛边,针脚细密得看不见一丝线头。
他这两年渐渐有了些美丑观念,平日里穿的不是天青色就是浅湖色,讲究个清新雅致,这会儿见了这么浓烈的大红,脸微微皱了皱,有些不情愿:“儿臣的寝衣还有好几件呢,这件…… 还是算了吧?”
话音刚落,云筠方才还带着笑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眼眶微红,“保清这是嫌弃额娘寝衣做的不好吗。”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装模作样用手帕点着眼角,“到底是长大了,和额娘也不似以往亲近了,明明去年保清才穿了大红端罩,今年竟连同个颜色的寝衣都嫌弃了。”
灵芝立刻在一旁帮腔,“唉,主子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为着阿哥能在新年第一天穿上,眼睛都熬红了呢。”
保清哪里见过这阵仗,见额娘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那点抵抗抛到九霄云外,连忙拿着寝衣就往身上套,“儿臣喜欢还来不及,哪能嫌弃额娘的手艺,这就穿,这就穿。”
只是冬日他穿得实在是繁琐,自己一个人还搞不定这一身叮叮当当的衣服配饰。
茯苓见他松了口,赶紧上去帮忙。
有她这个熟手在,保清很快就剩一件月白色的里衣。
他自己三两下将寝衣套好,乖乖站在云筠跟前展示。
云筠凑过去给他理了理领口,左看右看,非常满意:“瞧瞧,多精神啊。”
她又让保清活动活动手脚,“要是不合身,额娘再帮你改改。”
保清看了看身上的大红寝衣,又看了看脸上全是笑容,没有一丝委屈伤心的额娘,不可置信。
“额娘,您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依稀记得额娘当初还要靠生姜手帕才能哭出来呢。
云筠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心情好戏精一把,结果还被儿子发现了,摆了摆手,“哎呀,这些都是过去了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但是被额娘戏耍了的保清还是小发怒火,非常硬气地大声道:“额娘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第44章 惠嫔
二月的风还带着未褪的寒凛, 像钝刀子似的刮过延禧宫宫墙,吹得殿外光秃的树枝发出干涩的摇响。
今儿是保清生辰,他得了一天假, 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地往延禧宫赶。
前些日子皇阿玛问了他课业,说他骑射学得好, 他便趁机缠着皇阿玛允了一只猎犬幼崽,说是等他能去行猎了就给他, 现在鹰犬司先帮他养着。
虽然付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伙食费, 但是保清依旧非常高兴, 他有了自己的猎犬,巴图鲁就可以送给额娘了。
他看得出额娘非常喜欢那一猫一狗。
谁知道一进入暖阁, 保清就受到了迎头一击——暖阁的东边不知道何时架起了一个浅栗色的摇篮, 额娘正和几个不认识的宫女嬷嬷围在摇篮旁笑得高兴。
额娘有新孩子了吗?
尚书房的老师给他讲的都是些识字读书的大道理, 不会给他上什么生理卫生课。
保清目前唯二见过的弟弟就是太子和重新序列后行四的承乾宫的弟弟。
此时看见额娘殿里多了一个孩子,保清理所当然地认为新弟弟和他一样,都是额娘的儿子。
九岁的小孩也有独占欲,保清站在门口, 眼泪汪汪看着自己额娘,“有了新弟弟, 额娘还会喜欢保清吗?”
他有些伤心地想:原本阿玛就不单是自己的, 这下子额娘也不是了。
保清虽然性子比较直接,但在皇宫待了这么久, 还是培养出了一些心眼,抹了抹眼泪, 装出懂事的样子,“新弟弟也是额娘的孩子,儿臣会喜欢他的。”
委屈又求全。
这话说的。
云筠有些哭笑不得。
保清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宫女嬷嬷也知道眉眼高低, 这母子俩的事情不是她们该掺和的,纷纷退了出去,只留茯苓还在摇篮旁守着八阿哥。
云筠坐在暖炕上,对保清招手,“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保清磨磨蹭蹭地挪到云筠面前,抽抽噎噎又眼神期盼地喊了一声,“额娘。”
见保清站得离自己八丈远,云筠有些好笑地将他拉过来,摸了摸他因为吹风而有些泛红的脸颊,直接了当,“八弟弟是后殿卫娘娘孩子。”
保清停住正在抹眼泪的动作,惊讶抬头。
卫娘娘?
不是额娘的孩子吗?
云筠解释不了怎么怀孕生孩子,直接说结论,“就像保清之前在宫外一样,卫娘娘也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将八弟弟养在身边,只能暂时养在额娘这里。”
“等他到了五六岁,也会和保清一样去阿哥所居住,到时候也不在延禧宫了。”
这两句话像一道阳光瞬间照进了保清心里。
知道新弟弟不是额娘的孩子,保清眼里的水汽完全消散,高兴地咧嘴笑,“额娘放心,等八弟弟去了尚书房儿臣会关照他的。”
八阿哥才刚出生,保清已经帮他将学业安排好了。
见保清脸上还有些泪痕,云筠接过灵芝递过来的蘸了温水细巾,轻轻给他擦拭着,语气带着温和的耐心,“今儿是你生辰,大好的日子,开心一些。”
礼物已经备好了,本来是打算用晚膳的时候再给他的,但是一大早上就哭了一回,云筠希望他有个好心情,于是打算提前给他。
刚让灵芝将礼物取过来,殿外就传来了小太监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太子也到了入尚书房的年纪,只是文课不与保清一道学习,康熙特地挑选了大学士张英和李光地给太子教学。
入学时间也让钦天监占卜出了一个好日子,二月十五,也就是明日。
于是今天太子还能来延禧宫给保清庆生,与他一道玩乐。
太子走路规规矩矩的,不像保清有时候高兴了会撒丫子跑跳。
他对延禧宫也算熟悉,来找保清的次数也不少,不用人领,太子已经自己抬脚进了暖阁。
互相见了礼,有宫女来问午膳的具体安排,云筠便将暖阁让给了两个小孩,又让八阿哥的奶嬷嬷进来看着,亲自去安排菜色了。
保清偷偷用了一下额娘的镜子,见自己脸上没有哭过的痕迹,保清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转而开始给太子介绍延禧宫的新住户。
“这是八弟弟。”
仔细算算,八阿哥是二月十日的生辰,保清是二月十四,也就是说他才出生四天。
太子顺着保清的力道走到摇篮旁,视线刚好齐平,一看。
八弟弟怎么这么丑?
红扑扑皱巴巴的,有点脱皮,脑袋也有点尖尖的。
好丑。
太子皱眉,“我看四弟弟怎么就白白胖胖的,也没有这么丑啊。”
听见太子说丑,保清也干净凑过来仔细瞧了瞧。
好像是有一点丑丑的。
但毕竟这是额娘暂时养着的弟弟,不能让人说坏话,他立即维护道:“丑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多给他买一些胭脂水粉就白了。”
额娘说过一白遮百丑,等八弟弟白了就不丑了。
而且额娘梳妆台上有好多装粉的小盒子,到时候给八弟弟用一些也没什么。
太子似懂非懂,但是他也知道胭脂水粉好像是能让人变好看,他在乾清宫有时候会看见御前宫女用这个。
不过他对八弟弟不是很感兴趣,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我们去玩九连环吧,我前几天发现出了一种新解法。”
保清一听新解法,立刻将八弟弟抛到了脑后。
怎么太子弟弟九连环玩得这么好,他现在解开都还要用上半天。
第45章 惠妃
时间如水一般流逝, 不知不觉就到了康熙二十五年,这一年是大选年。
因为三藩平定,在康熙二十年后宫又大封了一次。
佟贵妃心心念念的皇后位置还是没有到手, 而是被封了皇贵妃,在康熙手里待了几年的凤印也被正式送去了承乾宫。
钮祜禄妃晋为贵妃, 又有惠宜德荣四位妃位,按照颁旨时间排序, 云筠算是妃首。
至于宫权, 在太皇太后的首肯下, 还是分别由她们三人管着。
本来按照惯例,大选这事儿由皇贵妃负责, 云筠和荣嫔都不想掺和这种给皇上和宗室选老婆妾室的麻烦事情, 但康熙来延禧宫时提起要给保清选福晋了, 让她也跟着章章眼,因此她也不得不劳心劳力了一把。
正是夏初的时候,天气已经初见炎热。
云筠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身着承乾宫品级服饰的大太监进来回话。
他弯着腰, 十分恭敬地行过礼,“给惠妃娘娘请安, 秀女初选已经结束, 名册也统计完毕,内务府向娘娘与皇贵妃主子处各送了一份, 按照惯例,接下来的复选秀女们会在宫里小住一段时日。主子便派奴才来问过惠妃娘娘, 秀女住所已经整理好了,娘娘这边可要派人过去?”
秀女复选主要是考察她们的内在品行,会有专门的宫女太监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然后向上汇报。
皇贵妃也猜到了大阿哥要娶福晋的事,估摸着她肯定是要派人去看看秀女品行的,也不介意在这种事情上松松手。
只要不进后宫,她才不管这些秀女进了哪个皇子后宅。
云筠也是这么想的,总要派自己人去盯着才放心,给保清挑福晋可不能马虎。
人选她也早就定下来了,是保清早些时候的奶嬷嬷——徐嬷嬷。
孙嬷嬷跟着保清去了东三所,目前管着他那里的大小事务,也没有出过差错,不出意外的话,等保清娶了福晋,有了贤内助,孙嬷嬷就可以功成身退,以后跟着保清出宫养老了。
相比孙嬷嬷,徐嬷嬷明显更老实沉默一些,不爱说话表功,但是细心,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些年在延禧宫当管事嬷嬷,身边跟着一个小宫女,日子也和美。
徐嬷嬷被唤来的时候心里有些没底。
她身边的小宫女倒是个伶俐性子,见茯苓来了忙前忙后地端茶递水,姐姐姐姐地唤着,甜言蜜语不住地往外冒,“哎呦,奴婢怎么听得一大早外面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唤,想着有喜事,原来竟是茯苓姐姐来了。”
茯苓听得想笑,也不吊胃口,直言道,“不是什么坏事儿,是主子有用得着嬷嬷的地方,所以派我来请。”
显然她也知道宫女忙活这一通就是想她漏漏底儿。
徐嬷嬷连忙摆手,“主子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便是,哪里用着得茯苓姑娘的请字,这可折煞奴婢了。”
她在延禧宫向来低调,也不仗着自己奶过阿哥就似乎有了天大的荣誉,只当是自己的本分。
云筠也是看中她这点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本宫也不让你不明不白地干活儿,”云筠喝了一口镇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给徐嬷嬷以后也安排好了,“你只需要仔细盯着这几位秀女,看她们平日里的为人处世,是否有骄矜狂傲的,每日过来回禀一次,若是不出意外,保请的福晋也是从这里面挑选了。”
“这趟差事仔细着,以后等保清出宫开府,你也与孙嬷嬷一道出去吧。”
都是保清的奶嬷嬷,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总之两个嬷嬷保清还是养得起的,在宫外颐养天年总比在四四方方的宫里要强。
出宫荣养那可是大恩典,徐嬷嬷千恩万谢地谢过,对这件差事充满了斗志。
她一定一眼不错地仔细盯着,保管未来福晋是个四角俱全的。
解决了一桩事,云筠心里松快几分,又琢磨起给几位秀女的见面礼。
不能只是徐嬷嬷看着,在复选前她也要将人选请到延禧宫相处一遍。
皇上选福晋看家世而不重容貌,她不一样,她要个自己挑个好看一点的儿媳妇,最好是保清喜欢那茬或是能相处好的。
这是要陪伴他以后一辈子的人,要是能让保清也见一见就好了。
总要自己看过才知道合不合心意。
茯苓见她将库房账册翻得凌乱,为她解忧,“奴婢记得皇上去年赏了些鲜亮的料子,内务府也送了好几匹上好的妆花缎,年轻姑娘爱俏,颜色好看花纹新鲜的总错不了。”
但是光有布料未免有些单调。
灵芝也在一旁参谋道:“春季时内务府送来了好些带米珠的绢花首饰,主子不爱这些便全都收了起来,有茉莉兰花金莲各种花色,不如奴婢也给拿出来,正好给几位格格添些光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库房里的东西了如指掌。
最后云筠拍板定了下来,第一次见面都给两匹缎子,一盒子绢花首饰并一套蝴蝶结银钗。
毕竟里面有自己未来儿媳,不能太小气,三样东西不多不少刚刚好-
秀女居住在御花园旁边的一个院落,每人一个厢房并一个宫女伺候着,晚上会有嬷嬷专门来观察秀女的睡姿和是否磨牙打呼噜等。
还有些闲不住的,御花园也在旁边,赏花扑蝶的不少。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摩擦,有的秀女还记得这是宫里,不能放肆,有的脾气烈,已经吵了好几次架了。
暗地里的宫女太监将这一切都记了下来。
皇贵妃翻着厚厚的秀女言行记录打发时间,随口问道:“惠妃那里有传秀女去说话吗?”
宫里如今适龄的阿哥就大阿哥一位,冲着福晋位置来的估计不少。
有那些秀女去过延禧宫一问就知道,这也不是秘密,春枝回答道:“延禧宫目前已经去了三位秀女,都是满洲大姓。”
这是自然,作为皇帝长子,这些年又受重视,福晋的家世估计低不了。
皇贵妃心里有了大概了解,也不再关注延禧宫那边,转而说起了胤禛,“天气越发炎热,他不耐热,若是缺了冰晚上睡不好,内务府多送一些过去,从本宫分例里面扣。”
说完,她咳嗽了几声。
自从皇八女夭折后,她身体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反正她夏季也不觉得热,用不了多少冰,都给胤禛送去也好。
赵嬷嬷这几年老了许多,尤其是康熙二十二年那会儿皇贵妃怀孕,她更是前前后后照看着,临近生产时觉都睡不安稳。
可惜皇八女未足月就夭折了,皇贵妃的精气神从那以后就消散了许多。
她本就体弱,生孩子更是伤了身子,太医曾断言她不可能再有孕了。
赵嬷嬷原本对四阿哥不算上心,不是主子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生母又是德妃那个背主的,印象天然就不好。
可是小格格夭折后,赵嬷嬷也意识到,四阿哥是主子唯一的孩子了。
生母是德妃又如何,她眼瞧着,德妃对四阿哥也没有多在乎,不然阿哥去了尚书房,德妃也一句话都没问过。
看着自家主子消瘦的身影,赵嬷嬷心酸地想:要是四阿哥的玉蝶能改就好了-
保清今年十四岁,在这个朝代已经是半个大人,能知事的年纪。
只是云筠还没有给他赐下晓人事的宫女,平时也让孙嬷嬷看着,别让那些不知事的祸头子近了保清的身。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抱有现代的观念。
十四岁,也就是正好初三的年纪,还是努力学习去吧,别让旁的事分了心,再说年纪太小对身体不好。
但是毕竟观念不一样,茯苓和灵芝都是黄花大闺女,对这些不太了解,孙嬷嬷还是借着机会过来了一趟,说起了这件事。
怕她觉得自己管得宽,孙嬷嬷小心翼翼的,“主子,阿哥这也要娶福晋了,晓人事的宫女按照以往的惯例”
一边说着,一边瞧着云筠脸色。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是该由额娘安排的。
毕竟皇上管着前朝,还有太子,对这些阿哥的关心就少了许多,大阿哥倒是还好,是长子,那时候宫里又只有他和太子,皇上倾注在他身上的关心不少。
后面的阿哥就没有那么多父爱了,康熙更不可能细致到关心他们晓人事这件事。
因此都是由后妃这边安排的。
知道逃不过去,云筠扶额,“本宫会在宫女里面仔细留意两个,东三所那边你还是注意着,别让保清着了道。”
这说法是有缘由的。
十三四岁半大个小子,吃得好,锻炼得好,长相有种眉目俊朗的帅气,还是个阿哥有身份加持,宫女也许多是这个年纪。
要不是孙嬷嬷严防死守,书房卧室等地儿也只让小太监进入,保清早就清白不保了。
据孙嬷嬷观察,东三所就有那么两个宫女扫地经常扫到阿哥身前去。
这不是有点心思还能是什么。
云筠也和保清说过这事儿,保清当时脸颊通红,就差对天发誓他只爱学习了。
也是,他就算再有精力,白日的武课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回到东三所只有倒头就睡的份儿。
第46章 惠妃
保清的福晋在复选的时候定了下来。
是他亲自见过又点头的伊尔根觉罗氏, 云筠记得那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婚期也定下来了,是明年的九月, 不冷不热,是个吉祥日子。
纳喇贵人与卫庶妃照常来请安, 八阿哥还没到入尚书房的年纪,此时刚用了早膳在外面转悠。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就这样, 他一直都是一副白白胖胖糯米团子的样子, 敦敦实实的, 是老人家非常喜欢的那种瞧着就有福气的小辈。
云筠从未拦过他与卫庶妃相处,只是大家都对皇上那边有点数, 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因此八阿哥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有两个额娘, 一个是亲生的卫额娘,一个是养着他的惠额娘。
现在已经是盛夏,八阿哥有些畏热,白日里爱在摆了冰鉴的房间里待着, 云筠也只能让他趁着早晨和傍晚那会儿日头不烈出来走走,小孩子还是要多动动才身体健康。
见着八阿哥, 卫庶妃含笑上去摸了摸他额头, 又给他系上一个新的香囊,“里面装了驱蚊的香料, 还有薄荷。”
纳喇贵人也不急着走,就这么站在廊下阴凉处看着母子两人说话。
八阿哥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彼此都熟悉。
母子两人亲亲热热地在空地上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头日越来越高,卫庶妃便牵着八阿哥一道进来请安。
云筠正翻看着保清婚服的样式。
这还是头一回皇子大婚, 内务府要拿出个具体章程给后来的皇子打样,因此许多细节都要一一过问。
见她们进来了,便让人上了茶,又让她们也瞧瞧,当个参谋。
卫庶妃接过烫金册子。
她的手工活儿不错,对各种纹样也颇有研究,只是这力气没有使到皇上那里,至今还是领着贵人分例的庶妃。
三人讨论得你来我往,十分火热,八阿哥也不觉得无聊,自己捧着一块云片糕自得其乐。
又说了一会儿,忽然有宫女进来通禀,说是皇上新封了一位常在,安排住在了承乾宫。
她们已经见怪不怪。
宫里年年有新人,永和宫里的章佳庶妃二月才生下了皇上的第十三位阿哥,公主也排到了第十一位,可见皇上子嗣昌盛。
只不过这孩子多了也不怎么值钱了。
妃嫔则是更不值钱,尤其是低位的常在答应们。
好些生了公主阿哥的至今还没有个正式册封,只是领着份例让底下人庶妃庶妃地称呼着-
暮色四合,东三所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保清的居所。
大大小小的阿哥聚在前院。
康熙和云筠在新人拜天地时已经来过,担心自己在这里他们会不自在,于是将空间留给了这群小辈。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年长一些阿哥和保清太子聚在一处对饮,年纪最小的八九十三个小萝卜头则是安排在了矮桌,并且只上了蜜水。
九阿哥非常不满意这种区别对待,脸蛋红扑扑的,“我不要喝蜜水,我要和大哥喝一样的。”
十阿哥跟着嚷嚷,“就是就是,我们要喝一样的。”
两个阿哥一个是宠妃宜妃的孩子,一个是贵妃的孩子,都是宫里横行霸道的螃蟹,四五岁闹得欢实。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闹,伺候的人也只能笑着哄劝,万万不敢拿真酒过来。
宫里规矩严着呢,谁敢给这么小的阿哥喝酒,万一出了事他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但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怎么会轻而易举放弃,要是这么简单他们就不会被自己额娘称为混世魔王了。
大阿哥正在和太子敬酒。
他们的关系不错,只是太子入学之后就格外注重礼仪,很少再与他跑跳。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初见以后的风采,眉目疏朗,温润如玉,还有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来,大哥,孤敬你一杯。”
保清一身正红色婚服,金线绣的蟒纹在宫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小巧的金杯在他手里像个玩具,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保清十分畅快,“来,干了。”
头一仰,一杯就下了肚。
正说着,听见弟弟们那边传来动静,保清眉梢一扬,对太子道:“去看看?”
八阿哥正在手忙脚乱地哄着两个弟弟。
七阿哥有脚疾,素来不爱凑热闹,此时正坐在桂花树下赏灯,德妃所出的六阿哥在去年病逝了,五阿哥只会说蒙语,在一旁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四阿哥又和九阿哥有点矛盾在身上,巴不得他们两个挨揍,仔细算下来,里面最真心实意劝的竟然还是八阿哥。
大阿哥见这个弟弟哄得额角都出了汗,把他拎到一旁,顺手揉了揉他脑袋,语气轻松,“看我的。”
以为大哥有什么好办法的八阿哥睁大眼睛瞧着他。
结果就看见大哥拿两根银筷子往酒水里沾了沾,然后放到两个弟弟嘴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来都来了,都尝尝,也过过瘾。”
他们两个也是看见了大阿哥动作的,张嘴就把筷子含了进去,然后又在下一秒吐了出来。
大阿哥婚礼上的都是好酒,辛辣味十分充足。
九阿哥估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十弟,我的嘴巴好像被筷子打了。”
十阿哥鄙视地看着愚蠢的哥哥,“筷子怎么会打人,你肯定被宜妃娘娘打了。”
八阿哥觉得这两个弟弟脑子都不太好使。
太子在一旁看得乐呵,他的课业非常繁重,平日除了尚书房所学的那些东西外,还有皇阿玛传授的为君之道,他性格骄傲,样样做到最好,生怕辜负了皇阿玛的期望,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
只是今儿大哥结婚他也只得了两个时辰的假,等会儿还要回毓庆宫温书。
身份最尊贵的太子撤退了,其余人也不好久留,保清带着一身酒气回了正院。
他的福晋端端正正地坐在拔步床上,等着他来掀盖头。
保清拿起金镶玉如意的柄手,缓缓将红盖头掀开。
大福晋羞涩抬眼。
保清也耳尖微红。
一旁的嬷嬷见多了这种小儿女的情态,连忙端上子孙饽饽,夹了一只递到大福晋嘴边。
大福晋轻轻咬了一口,含羞带怯,“生的。”
又是一连串的吉祥话,得了丰厚的赏赐后周围的宫女嬷嬷都非常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云筠一大早就穿戴得整整齐齐,等着新人拜见。
此时见到小两口携手而来,感情很好的样子,更是开心不已,“都是好孩子,快起来。”
敬过茶,云筠拉着大福晋的手,将一对暖玉镯子褪给她带上,又拍了拍她的手,“在阿哥所若是有什么待不惯的,就来告诉我,如果保清有哪里做的不好,也尽管说,额娘绝不偏袒,只希望你们日子和和美美。”
哎呀,她也是当上婆婆了,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她也没打算摆什么婆婆的款,知道大福晋这会儿估计身体不适,没有久留,先让保清陪她回去歇着。
以后相处的日子多着呢,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保清今年十五岁,按照皇上当年定下的规矩,还要在尚书房读个四五年的书,然后再看情况安排差事。
所以就算成了婚,他们也一年半载的搬不出紫禁城。
大婚有三天假期,回到阿哥所,保清就让人将库房钥匙和对牌交给了福晋。
孙嬷嬷一直都比较识时务,也没有什么想拿捏福晋的意思,麻溜地将后宅所有东西都交了上去,一点隐瞒都没有。
惠妃娘娘那边盯着呢。
她可不敢做什么手脚离间夫妻感情。
大福晋原本以为会有些波折,结果院里的人都滑跪得非常快速,一个个表现出为福晋服务,唯福晋马首是瞻的模样,个个都是忠仆,连大婚前的试婚格格都一脸老实。
保清摆手,“福晋放心,我是不耐烦管这些的,后宅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就告诉我,我让人重新安排。”
这里面的人都是额娘敲打过的,试婚格格也是选的老实本分的,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福晋找不痛快。
连保清的喜好都不用她自己去观察,孙嬷嬷一五一十全部都告诉了她。
大福晋恍恍惚惚。
原来嫁给皇子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第47章 惠妃 围猎
太皇太后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 前几年还经常去温泉庄子疗养。
只是寿命流逝是一件不可逆转的事,即使这些年再养生,太皇太后的生命也逐渐走向了尽头, 入了十一月更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感情非常深厚,不仅自己每日亲奉汤药, 还下旨让六宫侍疾。
这次可不是轮流侍疾,主位妃嫔们每日都要来慈宁宫报道, 以示孝心。
妃嫔们在屋里挤挤挨挨的, 地位最高的皇贵妃站在前首, 因为侍疾的原因只梳了小把头并几根金簪,手上了也只带了一对珠镯, 瞧着十分素雅。
云筠站在靠前的位置, 身上穿着绛色绣兰花纹夹袄, 领口袖口都缝了厚厚的狐毛,十分保暖。
不知过了多久,账内传来太皇太后虚弱的声音,“好了, 辛苦你们,都回去吧。”
云筠松了一口气, 慈宁宫的地龙烧得旺, 她本来也穿得厚实,再加上房间内人多不通风, 给她闷出了一身的汗。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步入冬季,刚从温暖如夏的房间出来, 转头就被外面的西北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
云筠眼睛好,瞧见好几个为显恭敬从而穿得比较单薄的妃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也发青, 一看就是冻的。
还有德妃,如今怀孕已经九个月了,大着肚子过来侍疾,未免失礼还穿着花盆底,康熙也不给个口谕免了她这一份,真是不做人。
拢了拢石青色织金斗篷,云筠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暖轿停在慈宁宫对面的宫道上,齐齐整整的一排,最前面那顶四角装饰有金镶凤纹流苏,通体金黄,是皇贵妃专属。
荣妃和她落在后面小声嘀咕:“刚才我正巧站在皇贵妃后面,那脸色别提多白了,还有她那手腕,瘦骨嶙峋,我都怕她不小心给摔折了。”
心宽体胖,荣妃这几年没什么烦恼,三阿哥胤祉学问不错得皇上夸奖,她也自认为到达了位分的终点,再上的贵妃皇贵妃她们是从来没指望过的,包衣能坐到妃位已经顶天了。
再加上管着宫权,底下人也很懂事,时不时孝敬些汤羹和新奇玩意儿,她的脸就明显圆润了许多,看着喜气。
荣妃和云筠的关系也停留在碰着了就聊天,要是碰不着也不会特地去对方宫里,主打一个随缘。
云筠觉得这样处着挺好。
被荣妃这样一说,她也下意识抬眼往前看,皇贵妃正被人扶着,弯腰进入暖轿。
她今日穿了一件直筒的湖蓝色旗袍,本就不显身段,这么一弯腰,肩胛骨在衣服下微微凸起,竟显得有些单薄。
她也小声同荣妃道:“皇贵妃这几年瞧着也不容易。”
只不过宫里谁都不容易,低位妃嫔为吃食份例发愁,高位妃嫔不缺物质,但也各有伤心事。
别的不说,就说四妃,谁没有经历过母子分离的苦,她们也是这几年才好起来的。
两人的暖轿临近挨着,她们也不急,就这么踩着花盆底,捧着袖炉在青石板上慢慢走,一边走一边闲聊。
“听说你宫里进了人,是个答应还是常在?”荣妃好奇道。
“袁答应,说是从乾清宫围房里面来的,”云筠不是很在意延禧宫进不进人,反正挤不着她。
再说了康熙好像能活很久,延禧宫后殿还空着不少,估计之后还要安排几个进来,反正答应常在之类的都不是很占空间,在她面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钟粹宫也进了一个,”荣妃淡淡叹了口气,“只是瞧着是个心比天高的,一来就和偏殿的那拉庶妃起了冲突。”
虽然与云筠同为那拉氏,但和云筠也攀不上什么亲戚关系,再仔细扒拉,也就刚好出了五服。
她听荣妃提起过这位那拉庶妃,说是皇十女的生母,性格温和有礼,手也巧,荣妃手上的兰草纹手帕就是她绣的。
“怎么个事儿?”云筠有点想听八卦。
荣妃简单说了两句,刚认识的两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外乎那点鸡毛蒜皮争宠的事儿。
皇上来了钟粹宫,见三公主活泼机灵,又顺道去看了那拉庶妃所出的十公主,夸赞了两句,引起了她的不满,后面就经常和那拉庶妃拌嘴摆脸色。
“我瞧着也烦,谁不希望自己宫里和和气气的,索性让她抄书去了,没抄完之前少出来晃。”
作为主位娘娘,荣妃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又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告了别,各自上了暖轿。
抬暖轿的都是体格子健壮的太监,这活儿他们也干的熟练,基本感受不到颠簸就到了延禧宫。
照例打赏了银子,云筠在一片感谢声中回了正殿。
“本宫不在这会儿可有什么事。”
云筠一边自己解着斗篷系带,一边进了里间。
灵芝连忙上前帮她接过斗篷,又上了一碗姜汤,回话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袁答应来了一趟,送了些自己绣的手帕和一只兔毛边的手笼,只是主子不在奴婢也不敢擅自收下,便先请她回去了,说等主子回来再回话。”
云筠听了,点头表示知晓,“若是她再来,你就收下,回头赏她些皮毛料子,也算回礼。”
袁答应刚进延禧宫摸不准主位态度,送些东西示好而已,她没必要为难,也是安她的心。
只要别在延禧宫搞事就行,争宠随便。
反正她不靠宠爱过活,纳喇贵人这几年更是不想见到皇上——她对两个孩子都夭折在兆祥所的事情耿耿于怀。
卫庶妃则是瞧着有些害怕皇上,刚侍寝时皇上新鲜得宠了一阵,只是后来她在皇上面前还是颤颤巍巍的样,皇上也逐渐不爱翻她牌子了,不过她一幅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总之袁答应要是有那个本事,她也不会拦着。
皇上对太皇太后病重一事十分紧张,先是亲尝汤药,后又步行至天坛为太皇太后祈福。
可惜太皇太后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十二月,太皇太后在睡梦中无疾而逝,是喜丧。
皇上悲痛不已,连着罢朝五日,后宫也换上了一片素色。
云筠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延禧宫,又遣人去帮着大福晋。
她入宫时间短,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未免这个关头犯皇上忌讳,还需有人在一旁提点着。
因为太皇太后薨逝,过年宫里也不见半点喜色。
直到二月时,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御史上书弹劾明珠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明珠被罢黜大学士,依附他的官员也不少被免职。
索额图这些日子可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明珠是他朝廷上最大的对手,两人意见不合,争斗激烈,这件事他出了不少力,也得了相当大的好处。
那些免职官员的空缺总得有人填补,他趁机推了好些自己人上去。
并且索额图干得明目张胆,名正言顺。
他可是太子叔外公,他的势力就是太子势力,太子是储君,虽然现在年纪尚小,但未来一片光明啊-
成了婚就是大人,因此在这一年的围猎,康熙把大阿哥也带上了。
大阿哥非常高兴,迫不及待来了延禧宫一趟,进门时还差点将花架给撞到,还好小太监扶得快。
他一身宝石蓝常服,脚步快得像风,言语里都是兴奋,“额娘放心,儿臣一定给您猎头老虎回来,到时候给您做虎皮大衣,保管后宫里的娘娘们谁见了都说一声气派。”
他记性好,还记得那年康熙猎了老虎和熊在他面前炫耀的事。
云筠动然拒,“虎皮大衣就免了,额娘穿不来,这个孝心还是留给你皇阿玛吧,他喜欢这些。”
但保清还是觉得虎皮大衣威风,坚持要送给额娘,“额娘银狐皮,红狐皮不少,但大一些的缺了,没什么特别瞩目的,等儿臣给您猎只老虎,也让您出出风头。”
大福晋照常来延禧宫给额娘请安,结果就见到了大阿哥如此不稳重的模样。
她知道他性子直爽,有时候堪称一根筋,但没想到他在延禧宫竟然是这样
这样听不懂人话。
尤其是给额娘送老虎皮什么的,听得她想笑。
大福晋举起茶盏,掩饰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云筠瞧出了保清认死理的劲儿,不想和他争论下去,让茯苓给他上了一碟麻辣肉干让慢慢啃,委婉道:“到了围场别光顾着逞强,你的安全最重要,至于皮子什么的,额娘真不缺。”
但是大阿哥就是想给额娘最好的,眼睛一亮,灵光一闪,不仅虎皮,狼皮也给自家额娘安排上了。
“到时候儿臣再猎两只狼,给您硝好摆在延禧宫当摆件,到时候就放在正堂,既彰显身份又能展示儿子对您的一片孝心,让其她娘娘好好羡慕羡慕。”
云筠不觉得她们会羡慕自己将狼放在了正堂。
可能还会笑话她儿子不贴心。
延禧宫的风格一向是温馨雅致的,云筠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什么粗犷的东西,连连拒绝,“别,额娘这里时常有妃嫔要来,别吓着人家,你若是喜欢就摆自己书房去。”
保清依旧十分恳切,“儿臣书房已经有一只老虎皮了,是皇阿玛的战利品。”
云筠现在有些同情自己儿媳妇了,估计她以后少不了见到什么狼头虎头的,千万别给吓着。
“保清,就听额娘的,你若是有孝心,就给额娘带些银狐皮回来,额娘拿来做手笼和毛领子。”
见额娘异常坚持,保清虽然不甘心,也只得点头,“那好吧,儿臣多猎一些银狐给额娘做毛边。”
这么一番拉扯下来,云筠也没有了保清要跟着皇上去行猎的喜悦,转而嫌弃保清越大越不通人性,把他赶回去了。
保清一走,大福晋也跟着走了。
宫道上,大福晋落后了保清半步距离,保清百思不得其解,“你说额娘怎么会不喜欢老虎皮呢?”
多威风多霸气啊。
他那一张还是当初向皇阿玛撒泼打滚得来的。
大福晋嘴角完美的笑容僵了僵,帮着云筠劝道,“额娘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听着便是了,不要自作主张惹额娘不快。”
孝期不得剃头,保清头顶已经长出了青茬,他自己摸了摸有些扎手的脑袋,恍然大悟,“额娘这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才拒绝的。”
越想越觉得对,保清觉得自己额娘真是一片良苦用心,“额娘这是担心我在围场里面冒险,才故意说不喜欢的。但正是如此,我才更要给额娘长面子,到时候不仅虎皮大衣,我还要送一个老虎头给额娘当摆件!还有两匹狼!”
大福晋的陪嫁侍女一直默默跟在后面,听到这里觉得大阿哥还是有些缺点在身上的。
就说皇室不是那么好进。
之前一切顺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大福晋不知道自家侍女心里的嘀咕,只觉得额娘前面那些拒绝的话都白说了,大阿哥明显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她张了张嘴,又怕越劝要送的越多,只能把话咽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能拐到给额娘献孝心上去。
还是默默祈祷他在围场运气差些,千万不要碰到老虎,也不要碰到狼——
作者有话说:现实的保护动物,不要起这些念头哦
第48章 惠妃 礼物
大福晋的祈祷失效了。
保清的骑射不是尚书房师傅吹嘘出来的, 是真的有这个本事,他天赋高,又足够努力, 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他特地在围场内寻找大的猎物,围追堵截还遭遇了狼群, 最后亲手射杀了一只老虎三只狼,还有若干的小猎物。
在康熙赞许的目光下, 保清背着弓箭, 神情无比骄傲, “皇阿玛,儿臣要将这次的猎物送给额娘。”
康熙以为他要给惠妃送些紫貂皮银鼠皮之类的, 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满是老父亲的欣慰, “好,也让你额娘开心开心。”
保清自觉得到了康熙的支持,更是干劲满满。
小德子是全部过程的唯一知情者,看到自家主子将整只狼送去内务府, 要求制成完整标本的时候,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试探着拦了拦, “主子若是打算将狼尸放在书房,奴才这次去收拾。”
保清觉得小德子缺少眼力见, “这是爷要送去延禧宫给额娘的,让他们仔细着点, 一定要展现出这匹狼王生前的勇猛姿态。”
其实他更想给额娘送老虎的,可惜老虎皮子有损不够完美,只能拆成小块拿来制成坐垫或是荷包了。
不过这匹狼王也不差。
看着壮实, 爪子也强壮,一看就是上好的猎物-
夏季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洒在紫檀木八仙桌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云朵和巴图鲁这个天气也不爱动弹,趴在冰鉴旁睡得正香。
“额娘您瞧!”保清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身后两个小太监穿着青色纱袍,满头大汗,细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却还得费力地抬着个盖着红布的大件,脚步踉跄地跟在后面。
保清大步迈入次间,他身上裹着围猎归来的风尘气,脖子和脸被晒得黢黑,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云筠见他晒成这样便知道这一个月受了不少苦,下意识先心疼起来,连忙让宫女给他上茶,“快坐坐,喝完绿豆汤消消暑气,瞧你这脸晒的,肯定在围场没少遭罪。”
然后下一秒她就心疼不起来了。
两个穿着青色纱袍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某个大件东西稳稳当当地搁在了明间最中央。
大福晋本来也是满脸心疼,现在却感觉有些不妙,她是记得自家爷临走前的豪言壮语的。
看着自家儿子灿烂得露出白牙的笑容,还有被红布盖着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云筠心里带着微弱的希望,“这是?”
保清已经溜达到了明间,“这是儿臣给额娘的礼物,请额娘来掀开。”
云筠由衷希望这不是惊吓。
看着自己儿子期待的眼神,她压下心底的顾虑,慢步走到明间。
轻轻掀开红布。
云筠:!
一只狼王标本栩栩如生地立在红布底下,皮毛是深灰掺着墨黑的色泽,在内务府的炮制下饱满又有光泽,它的后腿深深弯曲,眼神专注,嘴唇向后拉扯露出犬齿,整个身体像一支即将离弦的箭——明显的狩猎姿态。
保清在一旁叽里呱啦地解说。
“这是儿臣在西南坡亲手射中的,当时它领着三只狼围着鹿群,儿臣足足追了有三里地才一箭射中它的咽喉。”
大福晋捏着帕子站在云筠身侧,大气都不敢喘。
这只标本做的实在生动,保清选择掀红布的位置非常不好,正好和狼头面对面,野性的震慑扑面而来,她瞧见额娘嘴唇慢慢拉平成一条线。
“额娘您再看这狼王的爪子,”保清依旧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察觉到殿内微妙的气氛,“尖锐如勾,一看就是捕猎的一把好手。不过说到捕猎,儿臣猎的那只老虎更为厉害,可惜皮毛不完整有些残缺,不然儿臣就给您送一只硝好的猛虎了。”
说到这里,保清还是有些可惜。
送狼哪里比得上送老虎呢。
心脏骤停了一秒的云筠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保清啊,额娘知道你围猎辛苦了一个月,你惦记着额娘,额娘自然是欢喜的。”
“不过,”云筠咬牙切齿,“额娘不是在你临走前说了吗,给额娘带些能做手笼子的银狐皮就行,你怎么还给额娘送了只狼呢?”
不能冤枉孩子,万一是别人出了什么馊主意,或者怂恿呢。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就是这么脑袋缺根筋。
保清虽然有些性子直,但凭着和额娘多年的相处经验,他还是下意识道:“皇阿玛也同意了的,还说让额娘开心开心。”
云筠一脸怀疑。
皇上虽然偶尔不做人吧,但对后宫妃嫔其实挺好的,记得住她们的生辰,也不吝啬甜言蜜语哄开心,出手也大方,虽然心尖尖上沾满了人,但颇有风流浪子之态,怎么可能给后妃送标本?
送妃嫔儿子猎的狼皮虎皮还有一点可能,送猎物尸体?
他不至于这么没情商。
倒是这种事一看就是自己儿子能干出来的。
想起刚才和狼眼睛面对面时的惊悚,云筠气得不轻,顺手拿起插在落地瓷盆里的鸡毛掸子,往保清腿上招呼。
保清被打得直跳脚,围着自家福晋来了一个秦王绕柱走,还委屈地嚷嚷,“儿臣给您送礼物,您怎么还打人呢!”
云朵和巴图鲁也被这动静吵醒,一左一右结着伴出来看。
然后又是一阵猫飞狗跳。
大福晋如今怀着身孕,云筠不好碰着她,只能威胁保清:“躲在自己福晋身后算什么巴图鲁,你给我过来!”
保清站在大福晋身后,昂着脖子,一脸不服,“我不!”
被当成掩体大福晋一脸无奈,她真是长见识了。
“爱新觉罗胤褆,”云筠阴恻恻的,“你给我过来。”
连名带姓。
保清低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云筠面前,识时务低头,“额娘我错了。”
云筠右手伸上保清耳朵,狠狠扭了一圈,没好气,“你福晋怀着孕,你躲她身后干什么,你的担当和责任心呢?”
保清痛得龇牙咧嘴哇哇叫,“您也没告诉我福晋怀孕了啊!”
云筠看向大福晋。
大福晋一脸尴尬地对她摇了摇头。
“都是被你给气糊涂了,”云筠理直气壮,但还是放了保清的耳朵,“要不是你突然来这么一遭,我也不至于忘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大福晋温声细语,“额娘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打算当面告诉你。”
谁知道一边准备了惊喜,一边准备了惊吓。
保清觉得自己额娘有些不讲理,但是他没敢说,只是殷勤地扶着自己福晋坐下。
云筠现在看着他就来气,“把这个东西给我从哪来回哪去,随便你放在哪里,但是不许带进延禧宫,要是有下次,你就和它一起站延禧宫门口守门吧。”-
额娘不要皇阿玛要,保清又亲自领着人将这具狼王标本送去了乾清宫,顺便告诉了康熙他即将有孙辈的好消息。
康熙有点不信保清会送他这么正常的礼物,想想前些年每逢万寿节,保清都送的什么东西。
一只大乌龟,说是希望他像这只乌龟一样长寿,现在那乌龟还养在乾清宫东边种着荷花的大缸里。
估计回去被惠妃说了一通,第二年又送了他一对光滑圆润的鹅暖石,说是他寻摸着最漂亮的,希望他像这对鹅暖石一样坚固永久。
看在寓意是好的,康熙将鹅暖石镶在了乾清宫西侧的石子路上,准备等什么时候保清犯错了,就让他去跪一跪,亲自感受这鹅暖石的坚固。
后来又送过他最直溜的树枝,亲自养的绿色腊梅
主打一个礼轻情意重,全是感情没有价值。
现在猝不及防又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生日,收到还算合心意的礼物,康熙帝王疑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小子不会闯了什么祸,来求他办事吧?
第49章 惠妃 后续
保清不知道自己皇阿玛在心里怎么污蔑他, 他只知道这具狼王标本终于有去处了。
他对乾清宫里的布置了如指掌,左走走右走走,准备给狼王标本找个好位置安放。
康熙眼睁睁地看着好大儿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将标本搬到了自己左侧触手可及的位置。
还对他笑得非常孝顺,“皇阿玛, 这个位置好,您若是批阅奏折累了, 刚好可以摸一摸, 舒缓一下压力。”
这位置和距离, 康熙一扭头就和狼头来了个眼对眼。
梁九功看着脸色平平淡淡的皇上,又看了一眼把乾清宫当自己第三个家的大阿哥, 清了清嗓子, “哎呦, 等会儿还有六部的大人进来议事呢,放在这里可不好,奴才这就让人给抬去西边厢房。”
说话间,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进来将这个大件挪走了。
康熙不可置否, “还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不要杵在这里浪费朕的时间。”
保清非常真诚, 他要说的已经说了, 要做的也做过了,至于狼王标本, 既然送给了皇阿玛,那肯定是由着皇阿玛处置了。
“儿臣无事, ”保清麻利地行礼告退了。
出于父亲的直觉,康熙总觉得不对劲,“去查查保清回来这会儿时间干了些什么。”
梁九功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知道这具狼王标本先去了一趟延禧宫,再来了乾清宫后,康熙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这小子。”
他就知道没好事。
估计被惠妃骂出来又不好带回东三所,索性借花献佛送他这儿来了-
这事过了两三日,原本以为没了后续,谁想延禧宫隔日就迎来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拜访。
保清大婚那日给这两个小家伙用银筷尝了酒,他们便对这个大哥有了好感,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大哥给惠妃娘娘送了一具狼王标本,当即便决定一道来看看。
他们也没白来,一人手上拿了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的粉盈盈芍药,手牵着手,“惠娘娘,这是给您的礼物。”
被两个眼睛圆溜溜,说话奶声奶气的孩子仰头看着,云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接过他们手中的牡丹,又看了看他们身后。
突然意识到——伺候他们的人呢?
宜妃和贵妃不至于让两个小孩随便在宫里跑吧?
云筠轻声吩咐了一句,“派人去翊坤宫和永寿宫一趟,告诉她们两个小阿哥都在本宫这里。”
不管他们怎么溜出来的,她总不能让两个小孩在延禧宫出了什么事。
外面太阳正盛,廊下的日影缩了大半,空气带着夏季独有的燥热。
云筠便让两个小孩先进屋歇一会儿,别中了暑气。
两个孩子关系好,年纪相近又常在一起玩闹,连做坏事都是一道,也不拘谨,挨着椅子坐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
九阿哥:“听说大哥这次很厉害,不仅猎到了狼王,还猎到了老虎!”
十阿哥挥了挥肉肉的拳头,“大哥很厉害。”
九阿哥:“惠娘娘,我们想看大哥猎到的狼王。”
十阿哥一个劲儿点头,“是的是的,我们想看看。”
云筠被他们两个逗笑了,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温声道:“但是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狼王标本不在我这里哦,保清送去乾清宫了,若是想看,要去找你们的皇阿玛。”
两个小孩有些失落地噘嘴,但吃着延禧宫的五香肉干,配上凉丝丝的酸梅汤,那点失落又烟消云散,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走了这么久,他们可是又累又渴。
另一边,丢了两位阿哥的嬷嬷宫女们非常着急。
她们只是照例带两位阿哥来御花园活动活动,怎么一错眼两个阿哥都没了呢!
原本以为只是阿哥调皮,在御花园躲起来了,可是一群人找了一圈都没在御花园找到,即使害怕担责,她们也不得不遣人回翊坤宫和永寿宫禀报,说是两个阿哥不见人了。
宜妃收到消息,又着急又害怕,匆匆换了件衣裳往外赶,“给本宫找,御花园翻过来也要将两位阿哥找到。”
御花园可以藏人的地方不少,现在是夏季,树木尤为繁盛,假山石洞里,回廊拐角处,可以藏人的地儿多了去了。
翊坤宫和永寿宫刚好挨着,两人路上一碰头,更是急得团团转,连平时少有人去的浮碧亭都去找了,却依旧不见孩子踪影。
云筠派去的人先去了翊坤宫和永寿宫,得到两位娘娘去了御花园的回话,又腿着去了御花园,气喘吁吁地:“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宜妃娘娘万福金安,两位阿哥都在延禧宫呢,主子派奴才来知会一声,让两位娘娘安心。”
收到消息的宜妃胸口剧烈起伏着,大热天她们在这里着急忙慌的,差点就派人禀告皇上找孩子了,他们倒好,估计在延禧宫优哉游哉地吃点心。
一向温和好性的贵妃也难得黑了脸,两人身后跟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径直来了延禧宫。
两个小孩坐在椅子上,脚不着地,晃晃悠悠地吃得高兴。
云筠坐在榻上,一边轻轻顺着云朵长长的背毛,一边笑着对两个孩子说,“若是喜欢,我就把方子给你们,回去也让膳房做。”
好久没见这么能吃的孩子了,瞧着就高兴。
两个孩子眼睛亮晶晶的,连忙点头,惠娘娘是个和大哥一样的好人。
外面传来通禀:“主子,贵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到了。”
两个小孩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吃得欢实,云筠忍着笑,“快请进来。”
宜妃一见到九阿哥就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怒气冲天地快步走过去拧他耳朵,“胤禟,你是皮痒了吗!”
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贵妃更是不发一言,与云筠点头颔首之后,直接将十阿哥从椅子上赶了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十阿哥嘴巴吃累了,正好端起一旁的茶水咕咚咕咚,然后毫不见外地蹲在了贵妃脚边,觉得她衣角上的八宝立水纹金光闪闪,用自己刚拿过五香肉干的手去扣金线。
丝毫没觉得气氛哪里不对。
贵妃真的没招了。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十阿哥又提溜起来,借了些温水润湿帕子给他擦手。
一边是宜妃横眉怒目,九阿哥哭得嗷嗷的,一边是贵妃一脸隐忍,十阿哥乐得嘎嘎的。
真是有点喜感。
还好保清已经长大了。
两位妃嫔急着回去教育孩子,只和云筠寒暄了一会儿,又浩浩荡荡地一群人走了。
只听得那天西六宫总是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第50章 惠妃
后来康熙也知道了这件事, 顺手就将两个儿子发配去了尚书房。
也满六岁了,这么精力旺盛都给朕读书去。
大福晋在十月的时候诞下一女,这是保清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康熙的第一个孙辈。
不过保清心里还有有那么一丢丢的失望,他其实是想要一个嫡子的。
云筠看出了他的心思, 一巴掌就拍在了他脑袋上,“没事干就去念书, 少来本宫这里碍眼, 看到你就烦。”
保清垮了脸, 又嚷嚷起来,“有了大格格, 儿子在额娘这里就没地位了!”
虽然他想要嫡子, 但嫡女他也喜欢, 经常回去逗自己闺女玩。
他在逗孩子这方面经验可丰富了,八阿哥养在延禧宫,他每次回来都要去瞧一瞧,和他关系比较近的不是太子就是八阿哥了。
至于三阿哥那个弟弟, 整天掉书袋子,和他完全没话题。
云筠不耐烦听他叨叨, 三言两语又将他赶了出去。
翻过年关, 皇上透出口风要南巡。
内务府又忙碌起来,从车马仪仗到衣食住行, 半点马虎不得。
后宫妃嫔也有那么一点点小期盼。
皇贵妃应该要安排随行人员,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有那个运气。
这对她们来说是个机遇, 南巡就那么几个妃嫔,侍寝机会也大,保不准怀上孩子以后就有依靠了。
上一回就有个答应怀了孕, 回来就升了位分呢。
云筠也想跟着去。
如今保清也大了,趁现在没什么烦心事,身体也硬朗,她也想出去走一走,四四方方的天虽然安稳,待得久了,总让人觉得憋闷。
于是她难得去了承乾宫一趟,和皇贵妃闲话了半日,成功在随行人员名单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事儿也是皇贵妃半推半就。
本来南巡也该有一位高位妃嫔跟着,方便接见地方官员的家眷。
她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自然没法长途跋涉,贵妃和宜妃德妃孩子都小,她们也放不下。
本来就在惠妃和荣妃之间犹豫,既然惠妃都亲自走一趟,那就她了。
茯苓和灵芝开始忙活起来,出远门要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呢,春日的衣裳首饰,常用的家具器物,还有以防万一的常备药品,一一细致打包装入箱笼,光是她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出了几个大箱子。
康熙不仅带了妃嫔,还大手一挥带了前面三位皇子去。
当然没有太子的份,他被康熙留在了京城,以储君的身份在索额图等重臣的协助下处理京城政务-
此次出巡主要是以水路乘船为主,沿着京杭大运河行进,临阅河工。
南巡旨意一到,云筠便登上了候在宫外的马车,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穿过了大半个京城,来到渡口。
皇上出行的排场自然是极大的,黄马褂举着锦旗开道,道路两侧也被清理一空,偷偷掀起轿帘原本以为能看到宫外景象的云筠只能看到两侧随行的马车,还有骑在马上神情肃穆的侍卫。
不多时,马车抵达运河渡口。
微风带着运河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远处连片的船只泊在水面,最中间那艘明黄龙纹的便是康熙的御舟,远远望去便透着皇家的威严。
岸边早已搭好临时的木质栈桥,云筠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弃车登船,整个过程一个外人都没瞧见。
妃嫔有自己的专属航船,作为此行妃嫔的最高位,她的船只装修精致,卧室梳妆间小会客厅一应俱全,床榻桌椅箱柜等家具也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舱外挂着湖蓝色的纱帘和屏风,充分保证了妃嫔隐私。
茯苓将带来的被褥器具一一摆放,又上前回话:“主子,方才奴婢去膳船那边问了,每日三餐会由膳船的宫女按时送来,若是主子中途想吃点心,也能让人去传。”
云筠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景色。
春日的江景别有一番风味,天地一片宽敞,她觉得心都自由许多。
果然还是紫禁城的天空太小了。
午时,膳船送来午膳,四菜一汤,多是清淡的河鲜与时蔬,其中一道清蒸鲈鱼尤为鲜嫩,鱼肉入口即化,还带着淡淡的清甜,显然是刚从运河里捕捞上来的。
正用着膳,有宫女舱门外轻声禀报,“娘娘,云小主派人来请示,说是身体不适,可要请太医瞧瞧?”
如今这里女眷的身份她最高,有个什么事都要她定夺。
云小主,也就是云常在,是皇贵妃宫里的,这次被打发出来了。
云筠估计她是晕船了,宫里的人少有长途坐船的经历,官船虽然稳当,但也难免有晃动,云常在很可能自个儿也不知道会晕船。
去了云常在船上,薄荷香的味道在船仓内弥漫——想必是宫女为了缓解云常在的恶心特意点的。
云常在靠在临船的榻上,脸上一片苍白,刚想下来行礼就被云筠阻止了,“罢了,身体不适就多休息,不必起身了。”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还是老熟人张太医。
把过脉,张太医给开了张安神的方子,说是晕船,其它也没什么大碍。
云筠放下心,安慰了云常在两句,“多喝些温水,若是想吃点什么清淡的,就去膳船那边说一声。”
之后又遣人去了御舟回话,说是云常在身体不适,牌子先撤下来。
毕竟她脸色白得像鬼似的,也没法伴驾。
到了傍晚,凉风渐起,云筠正披着斗篷站在船仓外欣赏灯火明透的夜景,然后就收到了御船的传话。
行吧。
出门第一天,还要见上司。
不爽。
但也不得不去。
略微整理了一番衣饰,云筠便登上了御舟。
定睛一看,怎么三个阿哥全部跪着?
康熙也没有想到,这才出来一日不到,他的好儿子就给他捅出了篓子。
“皇上万福,”云筠行了礼,又自然地绕过三个阿哥,走到康熙身后为他捏着肩膀,声音放柔了些,“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让三位阿哥都跪在这里?”
康熙脸色看不出喜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坐在一旁。
梁九功眼疾手快,立刻从旁边搬来一只铺着锦垫的绣墩,放在康熙身侧。
保清觉得皇阿玛真卑鄙,明明是三个人犯的错,怎么就只叫了他的额娘?
有本事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决。
见保清跪在地上也不老实,云筠恨铁不成地瞪了他一眼。
保清瞬间低头,心里发虚——他应该真的没有做什么吧?
康熙不在意保清那点小动作,不咸不淡地看了三个儿子一眼,开口道:“你们自己说。”
保清作为大哥,此时当仁不让开始叫冤,“儿臣这次真的没挑事。”
康熙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后面是一连串的狡辩,没好气道:“你闭嘴,胤祉,你说。”
胤祉在康熙这里还是印象比较好的,文学天赋不错,上课也不像保清读书那会儿没几天就惹事,是个好孩子。
听康熙点了自己的名,胤祉老老实实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午后三人一起在船舷边赏景,原本各自占据了一处,也没碍到其他人的事,只是四阿哥寻了个鱼竿想钓鱼,三阿哥劝了一句,说在开船的时候是钓不起来鱼的,四阿哥不服气,就要钓,三阿哥也气了,都说钓不起来,怎么这个弟弟就是不当回事呢。
两人争论了几句,被保清注意到了。
然后重点来了,保清表示,兄弟要和谐友爱,不能吵吵闹闹,于是亲自将两个阿哥分开。
只不过他力气比较大,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比他矮了一个头,被推得猝不及防。
结果就成了康熙偶然看到的那样,大阿哥殴打两个两个弟弟。
知道不是什么兄弟阋墙哥哥肆意欺负弟弟,康熙脸色也和缓许多,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句,“好了,都起来吧,堂堂皇子,在外面闹成那样像什么话。”
保清一听,蹭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觉得自己亏大了,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件事一定要让皇贵妃娘娘和荣妃娘娘知晓,让两位娘娘好好教育一下三弟和四弟,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拌嘴呢,伤兄弟和气。”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心里还暗戳戳地想:哼,皇阿玛亲自告状,保证你们回去就被额娘揪耳朵。
告大人是每个小孩都讨厌的技能,听到大哥这么说,三阿哥和四阿哥也不互相生气了,转而把目光瞄准了他。
瞎提议什么呢。
大哥真讨厌。
云筠听到这明显挑拨的话,还有他幸灾乐祸的语气,真的很想把保清嘴巴给缝起来,但她也不得不为保清描补,笑着打圆场。
“好了,只是一件误会,现在说开了也就没事了,这会儿天也晚了,皇上不如让他们先回自己的船歇着,明儿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康熙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大儿子时不时嘴巴抽风。
挥手将三个儿子都撵了出去。
保清最后还回头想说什么,但见额娘把手帕都捏出了褶子,保清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三弟和四弟可能会在不久后被他们额娘揪耳朵。
但他若是再说,一定会今晚就被自己额娘揪耳朵。
他血亏。
看着保清的背影,云筠反思了自己一秒。
真的不是她养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保清偶尔靠谱,偶尔又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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