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对峙
景光在嘴巴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冲松田阵平眨了眨眼。
哦,秘密任务。
松田阵平表示理解,推上了墨镜,转身向自己的队员奔去。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时间紧任务重,并没有多余的闲聊时间。萩原研二也只是冲景光挥了挥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俩各自领着一支王牌小队,人少而精。两位队长隔三差五进行各种测试与比拼,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如今每一个成员拎出来都是能独立拆弹的水平。
将队员培训好了,他俩有更多的时间为爆处班申请研究排爆设备以及遥控。炸。弹拦截器等多种预防炸弹的新型仪器。
这次他们就是带着新成员测试新配的排爆器,才同时出动了两支小队,给主办方满满的安心。
而伊达航虽然总碰不上面,他的靠谱形象早在警视厅传遍。不知不觉,大家都成了警视厅的中流砥柱。
检查没有异常,参会人员得以陆续进场。诸伏景光站在门口,近距离检查每个人的参会证与携带物品,观察每个人的神情与身份,将人脸和名字一一对应。
90年代日本自杀率逐步上升,各类精神病症开始逐渐被医生重视。木村俊明常年与精神类药物打交道。从引入国外的精神类药物到自主研制,他一直是这方面的领头人。
他招募了许多试药志愿者,通过长期的跟踪观察得到了各种药物的试验效果。ppt上展示的实验数据与曲线表格清清楚楚展示了各种药物效果的对比。最终得出他去年研制的DXAD价格更实惠,副作用更小。如果治疗效果不明显,可以适当增加剂量。而他目前与乌丸集团名下的池田制药合作,供应不需要发愁。他的演讲足以振奋人心,赢得了场下很多掌声。
诸伏景光注意到木村俊明与池田制药的医药销售代表交换了眼神,想来这场研讨会过后,池田制药就会迎来大量订单。
DXAD,原名为DLPX,是诸伏景光怀疑存在滥用可能的某种药物。从查到的资料看,DLPX早在5年前就研发出来,但因为药效不理想,一直没有在各大医院得到广泛使用。而私底下,这种药物却流通于私人诊所或者乡镇诊所。因为价格实惠,远远低于进口药物,所以使用的人还不少。
景光和萩原研二去偏远地区调查青少年无故患病成因的那一个月,他因为过度劳累精神失调,夜里总是睡不好觉。萩原建议他去当地诊所配点药缓解,那时医生给他开的就是DLPX。
不过在等候时期,他们听到上一个患者的自述:之前服了药感觉一直很好,失眠焦虑等症状有很大的缓解,但是减少用量后他觉得情况很糟糕,不仅打不起精神心情低落,还会出现幻觉。医生只好将药量再次调回之前的用量。
诸伏景光疑心该药物的副作用大,没有吃,靠自己的意志将身体调节回原来状态。但是跑别地的医院时,他也会留心精神卫生科里该药物的使用情况。
有医生直接承认,该药物多次使用后,的确容易上瘾,很难戒断。但是比起其他药物,这个药物患者承担的金钱压力小,而医生也能从患者的多次回诊中多赚一点钱,没到太严重的地步,所以不会停止该药物的使用。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木村教授,我有个朋友之前吃过这种药,一吃就上瘾,无法停药。请问用这种药物治疗,是否意味着终身吃药?还有我觉得你上面罗列的副作用并不止这些?请问您是做过认真研究的吗?您的数据是准确的吗?”
提问时间,穿着一身蓝色警服的诸伏景光从一旁借来话筒,举手向站在台上接受赞扬的木村俊明提问。
本该维护场内安保的警察认真听了宣讲,还能根据自身情况提问,在场的医生都产生了一种荒谬感。
“这位警官不会是博关注吧,他听得懂吗?”
“有可能做警察之前是学制药的吧,专业对口?”
“制药的专业没警察好找工作啊,至少要进修到博士,小伙子要是没忘记以前的专业知识还挺厉害的!”
部分年轻医生互相交头接耳,有佩服诸伏景光勇气可嘉的,也有人怀疑他故意刁难木村教授的。
木村俊明沉沉看了一眼诸伏景光,怀疑他可能是竞争公司派来干扰的。对此他提了提眼镜,嘴角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我说小兄弟,DXAD去年才研究出来,在东京都没有售卖,你朋友是怎么配到药使用的?我这ppt上展示的都是真实数据,你不要随便一句话就给我造谣!我一把年纪,要脸!”
他用手掌拍了拍脸,自嘲的动作获得了底下一片善意的笑声。随后自有大儒为其辩经。
“如果连木村教授都敢质疑,那我们这些水平的人也不值得相信了吧?”
“原本以为不会有外行人指手画脚,没想到是混到警察里发声,太搞笑了!”
“应该是竞争公司搞的鬼吧!木村教授的研究足以抢走那些进口药物代理商的一部分销售额吧!”
“不在东京售卖,在别的地区售卖也可以呀!我知道大医院对新药的使用态度还是比较谨慎的。而且我朋友之前买的时候DXAD还叫DLPX。”景光并没有被反驳的话语打退。
“DLPX?好像有点印象?是木村教授之前的一项研究吧,据说测试结果一般,我们医院没有采购吧。”
“我没什么印象,反正没用过,应该不怎么行吧,木村教授其实有时候太夸张……”
诸伏景光旁边的那两个年轻医师还挺爱交流,声音又大,两人的交谈就这样收进了话筒传到了整个会议厅。
年轻人(35岁以上)就是敢说……
啊不,瞎说什么呢!死嘴!别私下蛐蛐得罪业界前辈啊!
两人大惊,对着景光怒目而视!随后缩起脖子做人。
“这不是同一种,改良了!你朋友不会是被三无诊所的医生骗了吧!哎,还是要来大医院看看!这边好几位都是精神科的名医,你随便找一位要个联系方式,说不定你朋友的病情就好转了!小兄弟,你就别为难我了,我研发改良新药是为了谁,也是想要每个得病的人都有能力治病啊!”
木村俊明改用道德绑架,站在这个制高点上,也无人敢指责质疑这位医学泰斗。
此时主持人紧急上台结束提问时间,两人再当场对峙下去,后面的人就无法宣讲与推广他们的研究成果。
这场由几家医药公司牵头举办的研讨会最后都是要落实到药物的推广,让在座的医师认同他们的成果并推进使用。
木村教授看上去有些生气,抖着手颤颤巍巍被一个女助手扶了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个女助手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是责怪,反而是冰层之下涌动的水流,欲言又止。
诸伏景光大概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
……
后台,两位爆处组队长听闻了诸伏的战绩。
“我还以为今天要来拆的是诸伏这个炸弹。”松田阵平手指玩弄着墨镜,懒散地窝在沙发上。
“很少见小诸伏那么硬刚的时候。”萩原研二跟着感叹一句,“我知道这个药,保质期三年,那时去青森时,小诸伏看病拿到的药的确叫DLPX。这种药怎么说,一减药就难受,没有自制力的会忍不住增加剂量。用多了会产生致幻眩晕的快感。小诸伏应该是拿到一些无法公开查到的资料证实木村教授新瓶装旧酒。在此之前如果有争议,也许会让一些医院观望,暂时不与池田制药达成合作,那么该药推广的速度也许可以减慢一点。”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那一个月互相扶持形成的默契不是吹的,三言两语就猜出了对方的想法。
“这个木村教授为什么要那么做?药物疗效不好硬要推广,后期败坏的不是他的名声?”松田阵平表示不解。
“钱权?亦或是被威胁,人心不可知。但是其实目前整个社会对精神类疾病的认知还是很匮乏的。许多医生都不能给出明确的诊断,病人的话其实也很难分辨到底是自己身体的症状还是药物的副作用导致的……”
萩原研二托着腮,目光虚虚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人跌入谷底,周围都是黑的,而头顶那道窄小的缝伸出手就能将其遮盖。地下还是沼泽,什么都不做,淤泥会渐渐覆盖你的身体。
家里破产的时期,他有过那种就此沉沦的想法。他不再是小太阳,常常感到心慌焦虑,但在父母和姐姐面前他要装成男子汉。上学打工,再回到小小的屋子里,感觉身体很累,也不知道是大脑生病了,没去看医生也没吃药。
后来是怎么好起来的呢?因为有爱他的父母和姐姐,还有经常跑来找他的小阵平吧。
其实他们也和他一样,半个身子浸在湿漉漉的沼泽地里。但他们宁愿自己活在烂泥里,也不想在乎的人变成这样。大家都是这样想着,那自然相互扶持着能往上爬。
但更多跌入谷底的人,也许身边没有这样的家人和朋友,没有动力爬上来的话这时候只能吃药。
他感同身受,当然希望医学界能将更多的目光投入到这些心里生病的患者。研发药物,学术交流本是好事,但背后动机不纯,只说好处隐瞒坏处,这是对这些患者的二次伤害。
绝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啊!
第82章 自信
为了防止引起骚乱,诸伏景光被调换到了场外当值。离开之前他在会议厅内留了一只录音笔,以防后续还有其他值得怀疑的内容没听到。
研讨会后期,会场突然起了极大的喧哗。台上的药物研发者与座位上的医师们你来我往,讨论得非常激烈。显然很多医师都对ppt上所展示的药物产生了质疑。会议时间比原定晚了2小时结束。
景光按捺住好奇心,想着不要急着一口吃成大胖子,一件一件解决,将需要接触的人物默默在心中罗列。
散会后,他看到木村俊明从侧门出来,他的女助手提着电脑包跟在身后。中间似乎是忘拿了什么,木村俊明怒斥挥手,女助手卑微地鞠躬道歉,转身小跑着回到了会议厅。
景光紧随其后,沿着台阶往下,能从开在上方的玻璃窗看到女助手在休息室里翻找东西。抽屉,桌底下,换衣间全被寻了个遍。
萩原研二刚好在休息室里,看到女子慌张的模样,热心走过去询问女子是否需要帮助。从手势和口型可以看出,她要找的是个u盘。
俯身一起帮忙寻找时,研二的手机亮了一下。他默不作声读完短讯后,抬头只瞥见窗边匆匆飞过的衣角。
景光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呀,真是的,不能输给他呢。如景光所言,此时他更适合接近女助手套取消息。
他一边安抚着女助手,一边用更专业的搜查方法细致地摸遍整个休息室,最终在两张桌子的夹缝里摸到了挂着手绳的u盘。
“你确定是落在这里了吗?你还去过其他地方吗?”u盘从指尖滑入手心,再随着起身塞入了口袋,研二手托着下巴看似苦恼地提出疑问。
“会议厅吗?不可能,我当时没有带过去,厕所也是,只会在这里。”
“好吧,刚刚我也帮你找了一遍,应该能确定东西不在这里了。或许被别人误拿了……”
话未说完,女子的脸霎时失了颜色,唇色发白,喉咙似是被硬物梗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不可以……丢……”
“里面的文件没有备份吗?”在人心防失守时套话是最有效的。
“备份了,但是那里有教授的研究成果,还有我的论文……不能被别人看到。”
“这样吧,我陪你去监控室看看,是被人拿了,还是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一清二楚!”
“对,去看监控!”女人要为花费更多的时间找丢失的u盘向木村教授再次道歉。电话里,木村教授嫌弃了她的笨手笨脚,让司机先开车离开。
“没想到木村教授对自己的弟子那么不客气,好像与报纸电视上的形象不太一样!”萩原研二打开门,绅士地邀请女助手走在前面。
“啊,是有点,他对我们比较严格……”女助手挤出一个复杂的笑容,从微表情看,她眼球向左下方瞥视,又多次摸了摸鼻子,说出的话仿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撒了谎,强迫使自己相信。
谈话间,u盘转移到了靠在休息室外墙上看手机的松田阵平口袋里,随后偷渡到了借到电脑的景光手里。
景光快速拷出u盘里的所有文件,10分钟后u盘又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原来掉落的地方。
而监控室里女助手急着盯梢休息室的每个人,研二不知不觉套走了女助手的大部分信息。
“啊,原来是掉桌缝里了,你这里有找吗?”看到监控里u盘被人不小心抹到桌缝里,他故作惊讶看向女助手。
女助手摇了摇头。
“那不如回去再找找。”他的声音轻快却能安抚人心。
果然,u盘就掉在监控显示的地方,她长舒一口气,望向这位高大的警察,目光里充满感激与淡淡的羞涩。她要走了萩原研二的联系方式,说改日一定会请客吃饭,希望萩原警官不要拒绝。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此时此刻,紫色的眼眸比盛开的紫罗兰还艳丽,而这双眼里只盛着女助手的身影。当萩原研二尽情散发魅力时,无人可以拒绝他。
等人离开,松田阵平从门外窜进来,袭击性背手拍了拍幼驯染的胸膛,从鼻腔里轻哼一声:“不愧是你啊!”
“哪里哪里,一点点社交小技巧罢了。”萩原研二紫色眼眸一眨,狡黠之意油然而生。
景光三人又凑在一起。按萩原研二的话来说,他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以起到1+1+1>3的效果。
“你是说池田制药的背后是那个犯罪组织?”听闻景光抛出的第一条信息,松田二人同时正襟危坐,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见景光确信地点了点头,两人知晓这不再是简单的个人学术造假问题,背后牵涉的是一张巨大的利益网。
“池田制药里,与木村俊明接触的人是结成源,他是木村俊明的小舅子,关系匪浅,我打算接下来从他入手。”
“而至于木村俊明那位女助手月野真弓,我们很走运,在刚刚的u盘里,我发现了与今日木村教授演讲ppt几乎一模一样的文件。但那里的数据却存在调换,篡改的痕迹。”景光记性很好,演讲时那张表格里的数据与效果曲线都记在了脑子里。
“我这里大胆推断月野真弓的想法,这个u盘里是作为助手月野真弓一开始准备的ppt,但是木村俊明要求她改掉数据,终版ppt存放于另一个外形相同的u盘里。她并不赞成木村俊明的做法,在上台演讲前一直在犹豫到底用哪一版。可惜最后她没能坚持原则……”
“因为木村俊明是月野真弓的导师。而月野真弓已经被延毕5年,很难不怀疑木村俊明用毕业要挟月野真弓为他做事。”萩原研二用套出零碎的消息补充了景光的推理。
“月野真弓已经32岁了,目前似乎饱受家庭催婚和毕业的两重压力。无法毕业让她在家里抬不起头,父母天天责怪她读书读傻了,到最后还不是要回归家庭。而大龄女博士在相亲市场也不吃香,两头失意,所以她很重视她的论文,今年能否毕业已经成为她最大的执念。”
一番分析后,他发现小阵平和小诸伏齐齐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这位舌灿莲花的男子一时也忍不住结巴。
诸伏景光比了一个大拇指,摇头感叹:“你太牛了,就这么会功夫连人家相亲的难处都问出来了!”
“啊,因为她好像把我当作十分好心的警察叔叔,从加上联系方式后,一直在和我聊天。”萩原研二摇了摇手机,无奈摊了摊手。
“都是她主动告诉我的。”
“虽然我每次都会忍不住要惊讶,但对这家伙来说全是基操!”松田阵平早已见怪不怪了。
“天赋怪恐怖如斯。”景光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萩原要是能说服月野真弓说出真相……”
“嗯哼?”
“不行,如果月野是受到胁迫才会做出这种事,她当众说出来也许会影响到她的名声。日本社会对女生总是很苛刻的,舆论会把她淹没的。我们再从别的地方找证据,找不到再考虑让她站出来。”
诸伏景光想起会议厅里他与月野真弓对视的那一眼。女生小心翼翼抬眼,又慌忙移开,这也许是她无法反抗的身躯里鼓起的最大勇气。她眼里没有自信,只有被磋磨的疲惫与服从。
“萩原,给她多一点自信吧。我知道人会犯错,没关系,可以改正的。让她意识到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她说出来。”
警察该公平正义,不能徇私枉法,这个理念不会有错。但有时候,一些适当的温情与关心才是那些踩在犯罪或道德边缘的人真正需要的。
行差踏错,一念之差,她不该被逼上绝路。帮她挡住扑面而来的洪水,将荆棘拨开,这个女生可以成为国家难得的人才。
萩原研二听得微微发怔,随后突然裂开了嘴角,笑得阳光灿烂。
“当然!研二酱会给小姐姐更多鼓励的。小诸伏啊,你想得真周到!”
“嘛!景光本来就是这种人。”松田阵平抱着手肘,也目光灼灼地看向景光。
三人皆放松地躺倒在沙发上。这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合租的公寓,地处在交通方便的位置,房屋面积给2个单身汉住绰绰有余,住着舒适。当时为了节约租金,他们选择住在了1楼。
除了会听到楼道来往的脚步声,还有某个不爱走正门的人会在某个时刻从窗边冒出来,这让两人有点烦恼。
“啪嗒——”
窗户滑过轨道擦出滚动声,有脚步轻轻坠落。一身黑漆漆的苏格兰穿着鞋套大摇大摆进了他们公寓。他目光环视了客厅一圈,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土,一点都不客气。
“我说,你什么毛病,又不走正门,专挑窗户走!”见到来人,松田阵平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太远了,不想多走。”苏格兰扬了扬下巴,像只矜贵的黑猫,将叼来的档案袋和手提箱扔在茶几上,轻巧跃到沙发,在景光的身旁落座。
“查到了,木村俊明是因为出轨被小舅子结成源抓住。小舅子以此作为把柄,威胁木村俊明研发新药来提升业绩。”苏格兰实时与景光耳机相连,早已得知了大多数情况。不用景光安排,已经自顾自调查好需要的资料。
“不是吧,木村俊明快要70岁了,这个年纪还搞婚外情?”松田阵平骂骂咧咧。他不理解,真不理解。
“不行吗?见识少!70岁正是闯荡的年纪,教书育人两不误。”组织boss都上个世纪老古董了,如今躺在病床上也在勤勤恳恳工作呢!说谁不行呢!
“你在说什么啊!他,他……反正不行!”松田阵平拉下嘴角,蹙起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而拳头比大脑先砸中了茶几上的玻璃。
“小阵平,茶几又裂开了……你不疼吗,这是你砸裂的第三张茶几了!”身旁萩原研二幽怨说道。
“我没用力啊,拳头都不疼!明明是桌子太脆……”松田阵平心虚地望天望地,别扭开口:“好啦,hagi,我的错,工资卡不是在你这吗,你直接用就行!我没意见!”
“什么!你们都到了上交工资卡的地步吗?”苏格兰正让景光躺在沙发上,帮他易容。闻言他手下动作一顿,眼睛如探照灯一般审视着两人!
“什么呀!我是为了帮小阵平存下钱!他已经月光好几个月了,只能我拿着工资卡帮他控制!小春日,你想到哪里去了!”
“哦。”苏格兰语调平平转回了头,听起来还有点失望。
——不是,你在失望什么!
今晚苏格兰和景光一个扮演木村俊明,一个扮演结成源,各自去这对郎舅面前互相试探。
苏格兰有一双巧手,说不上漂亮,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节处堆起一层一层常年握枪的厚茧。手握着狙击枪时很稳,能完成很精细的易容修饰。手掌撑开又合拢时,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筋络。他对着照片精雕细琢,但速度又足够快,几乎不用过多思考。
完成脸部易容后,还有身形的改造,啤酒肚,含胸驼背,外套里塞布料增胖……苏格兰一直忙到晚上10点。
而这段时间,萩原研二一直没有停歇和月野真弓的聊天。在苏格兰他们出门之前,他从杂乱无序的聊天信息中提取了一条有效消息:木村俊明有窃取门下**发表论文的前科。不过她当时的同门师姐只想尽快毕业回家结婚,没有选择维权。如今她好像也要步上这位师姐的后尘,只觉得自己可悲可笑。
问出师姐名字,这也是一条能威胁到木村俊明的信息。
“所以接下来我去找这位师姐,协助她举报木村俊明?”
一晚上无所事事的松田阵平觉得自己被霸凌了,另外三人怎么就跟坐火箭一样嗖嗖嗖收集了一堆信息,又嗖嗖嗖要去套路木村俊明。
而他今晚的战绩竟然是敲碎一张茶几!!!他要碎了!给他一点参与感好吗!
“只要你别把人家吓到,吃了闭门羹,小阵平,你可以做到吗?”
第83章 动荡
在松田阵平吃闭门羹之前,让我们先看看景光和苏格兰夜袭的前线战况。
景光按响木村家的门铃时,木村俊明已睡下,唤醒之后披上外套,匆匆请扮成结成源的景光去书房详谈。
“小舅子深夜到访,是出什么事了吗?”睡前摘下假发的木村俊明头上只有寥寥银发,上眼皮厚重耷拉着,没有精神,这时才像是这个年纪的老头该有的状态。但这位年长者面对小舅子态度却显得有些卑微。
书房的窗帘拉拢,大门紧闭,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景光背着手,来回踱步,眉眼压着说不出的烦躁。
“睡不着,都怪那个警察,好几家医院都说要再观望一段时间。我现在怀疑他还知道点什么,会突然曝光出来!”
“你不是已经让黑客侵入PMDA(药品及医疗设备局)的系统将DLPX相关信息都抹除了吗?没有上备案怎么可能出售,不就证明这警察在胡言乱语吗?你都看过临床数据了,效果比那些进口药好多了!五年前要不是有人给我泼脏水,DLPX早就推广出去了!”
果然,木村俊明对他的小舅子也有所隐瞒。苏格兰拿DXAD和DLPX给雪莉检测过,成分一致。而伊森本堂收集的DLPX使用反馈不尽人意,是一款无法通过市场检测的劣质药。景光很想知道木村俊明新瓶装旧酒的用意。
所以他走近一步,手搭着木村俊明的肩膀沉声道:“实话告诉我,你没有什么欺瞒我吧!我今晚还受到一份匿名举报信,说你曾经挪用了你门下一个学生的实验数据,自己发表论文。这件事是真是假?”
木村俊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两手一甩,转身背对景光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呵,她在信里留了电话,我已经打过去询问了,你的哪一届学生,哪一篇论文,什么数据,她都告诉我了,我查过全是真的。你还想否认吗?”
木村俊明手指抓着门板,似有挣扎犹豫。兀地,他重重拍了一下门板,自顾自吐出一长串没有依据的猜测。
“她是不是想向你要钱?我那女学生胆小得很,也没志气。一毕业就结婚,现在嫁去的夫家破产了自己带着孩子帮丈夫还债。她的论文本来就是我指导的,我为了完成指标用了她的论文给了她钱的,只是署名移后。女博士的论文本来就很容易被退,她本该谢谢我多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还想向你敲诈?”
木村俊明话里话外都没觉得自己有错,看不起那个女学生。
景光抿紧了唇,狠狠咬住了两颊的腮肉。他用大笑掩饰心底涌上来的愤怒,手指发着抖指着木村俊明道:“姐夫,没想到你不仅出轨了我姐,学术上还有问题,不行,我必须得告诉姐,和你离婚!”
“哎——你什么意思?之前也没见你道德那么高,出轨那件事我都向你解释过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喝醉酒后身边就躺着个女人,我们也才见了一次面!这种事你告诉你姐有什么用,这把年纪了,你是想气死她还是让她离婚了后半生孤独啊!”木村俊明连忙拉住了景光的胳膊。
“你那药不是都生产好了就等着订单来了吗,我会配合你多宣传的,我那个学生,我去安抚好,没什么问题!”
上了年纪的木村俊明佝偻着背,衣衫是最普通的老人背心与大裤衩。从外表看,他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藏着智慧,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就是一位一心扑在研究上的普通学者。
景光翻过木村俊明的自传,上面记载着他为科研奋斗的日日夜夜,罗列着他一项项科研成果。他感谢过他的家人,他的同事,他的学生,他的合作伙伴,真挚的言语一度让景光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木村教授怎么会参与其中呢?
而事实是他背叛妻子,奴役学生,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几十年来装得真好呀!
景光握着门把,胳膊被木村俊明紧紧抱着,看似僵持在原地为他的一番话动摇,实际上只是忍着不回身给他一拳。
“行了,我这几天忙得很!你该处理的处理好,没事别来打扰我!”景光表现出了妥协的样子。
“那合作的研发费,可以提前预支给我吗,我急用!”木村俊明抵着房门,依旧不让景光出门。
“用来做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我之前在赌场输的钱还没还清,他们又来催了!你别装糊涂,当初要不是你带我去赌场我怎么可能输那么多钱?”
另一边,苏格兰也到了结成源的家中。原本还在思索该用什么理由让这个习惯早睡的老头深夜拜访,赌博这个理由就送上门来。
景光定定看着木村俊明,把人看得直发毛,实际耳边在从苏格兰与结成源的对话中提取可用的信息。
“你又不是一次性输那么多钱,后来几次都是你主动去赌博的吧!你忍不住别怪我啊!”
几分钟后,景光学着结成源的语气阴阳怪气道。
“我把债还清了,就不去赌了!这债今天都追到家门口了,让人看见了我还有名声吗?”
“还要还多少?”
“一千万!”
“多少?”
“八百万也行!”木村俊明立刻退而求其次,报低了金额。
能还价那么多,那多出来两百万用来做什么,真是一点都猜不到呢!
“你要知道这笔钱给你了,后面的钱就拿不到了!当初我们签的协议里可是明确说明的。”
“我知道了!你得赶紧帮我解决这桩事。”
景光终于知道木村俊明为什么要冒险将药效没改良的DLPX重新推出,他急需钱啊!
这对小舅子和姐夫各有算计,结成源带木村俊明去赌场,又抓到了木村俊明意外出轨(不知道是不是结成源故意设计的),还威胁他将新研发的药品交给他生产。
但木村俊明也没告诉结成源药品的缺陷,先把钱骗到了再说。
至于说不赌,景光一点都不信。赌徒总是这样说,这是最后一次,但往往输个精光后,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认为下一次会翻盘。纵使染上赌博是被人带坏的,但常年钻研学术科研的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放纵自己的欲望呢?内心浮躁,心有偏见,人坏掉不是一朝一夕,一切都有迹可循。
另一边,苏格兰没从结成源手里要到八百万,结成源可没那么大方,说起研发费,就顾左右而言其他。经过组织基础训练后,他嘴巴紧得很。为了不引起木村俊明怀疑,苏格兰决定自己填钱转给木村俊明。
一周后,日卖电视台爆出了大新闻:著名的医药专家木村俊明身陷赌博,出轨,学术造假多项丑闻。消息是诸伏景光提供给水无怜奈的,他顺手要到了对方的一张签名祝福,准备有空拿给伊森本堂。
赌场是组织的产业,一到夜晚就红红火火,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拿到苏格兰八百万日元转账的第二天,木村俊明便去了赌场。水无怜奈的同事在赌场外拍了木村俊明进赌场的照片。而内场苏格兰扮成了服务员,在胸前加了一个微型摄像头,进出房间服务时拍下两人交易的画面。
紧接着木村俊明又联系上了那个生活负债的女学生。该女子曾经也被木村俊明pua很多年,论文被木村俊明挪用后患了抑郁症,连博士都没读完。后来被父母打包嫁给了一个妈宝男,更是被当成保姆一样被使唤。在这之前,景光和松田阵平轮流说服她答应见面,让她不必害怕,勇敢说出心里话,并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一些沟通话术。
是的,这个高学历女子虽然没拿到博士毕业证书,但也是硕士毕业,如今成为家庭主妇后,连沟通能力都退化了。
经历一场不太愉快的谈话,木村俊明用一百万搞定了女子,但谈话录音反手被女子送到了水无怜奈那里。
出轨的那位女子是个卖酒女,手中留着当日的床照等日后再敲诈木村俊明一笔。照片被苏格兰高价买走后,也拿给了水无怜奈。
新闻一出,木村俊明多年来塑造的形象崩塌殆尽,研制的新药自然遭到了质疑。事关民生健康,如此一来公安便有了介入的理由,实验室,制药公司,赌场都调查了个边。
这些日子,学术界,医药界,**产业都经历了一系列的动荡。学术造假以及导师对学生的压榨是一眼能看到的,身后又隐藏着官僚二代镀金的行为,医药界资源分配不均,药价虚高。医药代表涉嫌贿赂医生,提高药品销量。而**参与其中,妄图从中获取利益,打通关系。
组织原本靠医药立足于日本的一些产业失去了之前的人脉关系,经不住细查就被查处或者取缔。而这些产业属于朗姆管理,造成的损失比上一次器官移植案件多好几倍。
“可恶的日本公安,又是你们!”月度例会上,朗姆情不自禁地捏拳捶打了一下桌板。
“朗姆,你这样怎么让boss放心把业务交给你?你又不是年轻人了,不提前预防公安的行动,只会被动地跟在身后收拾烂摊子,要你何用?”贝尔摩德是boss的女人,可不惯着朗姆,该说什么说什么。
她与朗姆各坐在矩形长桌两端,身旁各坐着琴酒和皮斯克。后面坐着苏格兰等一众代号成员。
琴酒抱着双臂,跟着发出一声嗤笑,嘲笑意味十足。
“有些人一天到晚想着算计自己人,结果连自己的地盘都保不住,啧啧,好让人失望啊!”苏格兰自是展露了恶犬的本质,对着朗姆狂吠。
“我也以为某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被一个洗过脑的叛徒背叛重伤后还能放过对方。就算是外围人员,我们也不会让人活着脱离组织,苏格兰,你说说你放过那个小警察存着什么意图?难道也想背叛组织?”
“天地良心,我对boss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苏格兰举起三指发誓,“我这几天可是帮boss抢了好几块地盘!”
咳咳——主要是这次出血太多,一想到木村俊明实际只要还五百万,他就心疼多给出的三百万。他当时怎么不多还还价呢?
景光一定觉得他是个败家的玩意儿,所以他得努力赚钱!把那些不太顺眼的**组织地盘抢过来就是个快速回血的好办法!
皮斯克是组织的老成员,平日里不怎么关注组织的人员调动,也不经常出现在会议上,专心经营着自己的汽车公司以及某些金融事业。到了他这个年纪,他在事业上无功无过,如今视爱尔兰为下一代接班人,已经慢慢将名下的业务过渡到了爱尔兰手上。
他多看了苏格兰两眼,觉得这个年轻人敢跟朗姆呛声,真是年轻气盛,勇气可嘉。朗姆这人心眼小,爱记仇,八百年前吵过的架都会记得在未来的某一天报复回来。这一点就没他父亲有格局。
“朗姆,不是在汇报你的事吗?你该说说如何弥补这些损失!苏格兰的事轮到他了我们再讨论。”皮斯克不怎么喜欢朗姆,苏格兰与朗姆不和,他反而对苏格兰起了好感,愿意帮他说几句。
刹那间,几道目光同时朝他射来。熟悉的,陌生的,仿佛为他的发言惊到了一瞬。
“你真爱护后辈啊,皮斯克!”朗姆咬牙切齿地回应。
“好了,我难得出席一次会议,你们就是这样互相攻讦,说些没意思的话吗?”主位上的椅子背对着众人,顶上的摄像头回旋,镜头定格转向了会议桌前的众人。
摄像头漆黑的外表包裹着透明的镜头,头顶拱形的银灰色头盖,宛如戴了一顶绅士帽。镜头右下方红点闪烁,鲜艳如痣,镜头伸缩时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声,“滋滋”响动。所有人知道,boss在摄像头的另一端,这只是一个替代品,但当这个诡异到拟人的摄像头注视着他们时,多数人产生了被剥开看到内心的不适感。
苏格兰第一次见到boss时,先看到的是一具穿着体面的黑色西装模特身材。他吓了一跳,心想boss一把年纪身材管理怪好的,直至走近发现西装下包裹的是类似硅胶的骨架。在脖颈处,裸露出不少电线与摄像头连接,从椅后看只能看得到头顶的摄像头,也不知道是设计师还是boss的特殊品味,看多了还是难以习惯。
boss处理过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却让会议室一下子寂静无声。
“朗姆,你有什么话想说?”摄像头“滋滋”作响,方向转向了朗姆,其他人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朗姆的额头却留下了汗。
“此事的确是我疏忽,没想到公安会花那么大力气整治医药市场!我这里不得不断尾舍弃一些产业。不过好在我通过埋在公安的线人查到了他们安插在我们组织的卧底,也不算没有收获!”朗姆阴沉沉环视众人,露出冰冷的笑意。
苏格兰与其他两名卧底放在桌下的手不由狠狠攥紧,以此掩盖内心波动的情绪。众目睽睽之中,谁也不能露出马脚。
“是谁?”琴酒拧起了眉,不耐地开口。
“琴酒,不必你费心。人我已经抓到了,消息该套的也套得差不多了。Boss,我有个请求,到了最后一步,不如让苏格兰亲手杀了这个公安卧底,以此来证实他还没背叛组织,你觉得如何?”
他将目光对准了苏格兰,即使只露出一只眼,浓黑的恶意止不住泄露出来。
自从苏格兰来了组织,他的运势仿佛被压住了,一直在走下坡路。
Boss莫名其妙看重苏格兰,给他地位和权势,虽不至于能跟朗姆抗衡,一些小打小闹也够让人心烦。
问题是他还撺掇着琴酒那匹孤狼整顿行动组。以前处处看人是废物的琴酒也开始跟他抢手下,训练人才。琴酒还学会趁火打劫,他刚丢失的地盘在敌人手上还没捂热,转眼间就被他抢到了自己手中,还无赖地说谁抢到就是谁的。
前不久他前脚刚出了点事,后脚琴酒便在Boss那里进谗言,让人在美国的贝尔摩德来协助情报组办事,摆明了想分走他手中的权利。
新招的手下波本虽然能干,还能帮忙牵制贝尔摩德,从她手中拦截任务,但和苏格兰的关系也令人生疑。说是假意交好,放松对方心防套取消息,但朗姆也怕波本变心。
不该让苏格兰活下去了,也要试试波本对苏格兰的态度。当然,这场处决叛徒的戏还需要那个答应和他们合作的小警察。
谁会心软呢?
第84章 天台
“苏格兰,你能做到吗?”摄像头“滋滋”转向苏格兰。
伸长的镜头大概在无限放大苏格兰的表情,等捕捉苏格兰脸上略带不屑的笑容后,镜头回缩,发出“咔咔”的齿轮转动声。
随即,波本听到了一声无比自负的回答:“当然,他活不了,我会亲手杀了他!”
波本眼前恍惚了一下,头上的灯光扭曲成水波纹,一层一层荡开,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他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张脸上覆的到底只是一张遮脸的面具,还是掩盖内心的道具?
——他会吗?如果朗姆说的是真的话,苏格兰会杀了另一个日本公安卧底吗?
波本从来没有像hiro或者其他同期那样相信苏格兰。他已经不是警校时那般单纯好糊弄的学生样,他经历了卧底的培训,也在当情报贩子期间经历过背叛,吃过教训。
在与苏格兰接触的过程中,他时常提醒自己苏格兰和景光不一样,苏格兰生长的环境注定他会有不一样的性格。你得把他当作你的观察对象,就像医生对患者,从他的行为模式判断他是否可信。
令他感到悲观的是,苏格兰对景光的在乎是真的,爱屋及乌,他也会对景光的朋友友好。而其他不相关的陌生人,他的态度也许决定于当天的心情。冷漠是大多数。
那么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叛徒,苏格兰会杀了那个不认识的卧底吧。
……
波本知道自己也被怀疑了。
会议结束后,他被留下来,帮朗姆处理文件。待在基地就无法向公安传递消息,他也无法确认卧底的真假。期间他寻了出去的几个理由都被朗姆拒绝了。
“你也该多多了解组织的产业,我很看重你啊!”朗姆站在波本的身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心思直的人会误以为这是对他的赏识,但波本只觉得朗姆话里有话,背后的视线如毒蛇一般阴冷。
他当然对组织的产业感兴趣,平日里朗姆只会在需要对应情报时才会透露一点信息,但现在波本根本没心思投入其中。
“我会好好学习的。”话这样说,其实什么也没看进。
他知道苏格兰被朗姆留在了另外一个房间,没有手机,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他会一直在那里待到被抓捕的公安卧底运送到这个组织基地。
到时候他波本要扮演什么角色?审判者还是协助者?总之一定会在现场看着那个卧底如何走向死亡吧。
可他又如何能对自己的伙伴见死不救?
脑里闪现他审讯组织叛徒的画面,哀嚎,枪声,血迹,在他还未习惯时,回到自己的安全屋里会立马坐在马桶前呕吐,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永远习惯不了,只是将痛苦的那部分自我解离出去,留下夸张演技的那部分应付。
他该怎么做?在一个有监控的密闭囚室里他无法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让他的公安伙伴逃脱死亡……
苦思冥想之下都是绝路,意外来得刚刚好。
“那个公安卧底跑了,追去的成员已经开始包围缩小他的逃跑范围。你跟过去把人看好了。如果苏格兰下不了手,那就你动手把人杀了。”朗姆在他的领带上上别了一个伪装成领带夹的微型摄像头,口袋里放了窃听器,光明正大地观察现场发生的一切。
“包括苏格兰吗?”
朗姆笑而不语,呵呵。
——朗姆当然想。但是在不通知boss的情况下杀了组织代号成员,他波本会背大锅吧。
波本同样回了一个神秘的笑容,然后飙车追赶逃跑的卧底。卧底的车在被爆胎后不得已弃车而跑,他身上有着审讯的伤,血迹星星点点从楼下一直通往废弃大楼的天台。
波本有些不明白,朗姆是怎么让受了重伤的人逃跑的?但这一念想只在脑海里闪过,他更庆幸的是逃出来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
楼外有铁质楼梯直通天台,踩上去“叮当”作响。波本是跑着上楼的,台阶的振动几乎与他的心跳同频。
残留在阶梯上的血液慢慢氧化成褐色,融入黑夜里黯淡地仿佛要从这个世界抹去。而此时,夜空还下起了雨,当真不一会儿就看不到这些痕迹。
卧底走投无路会如何?波本不去想自杀的可能,脚步越迈越快。
雨也越下越大。
通往天台的门被反锁着,用链条缠绕,门后还倚靠着柜子等杂物。但明眼人知道,拿着枪的敌人只需开枪逐个击破,腐朽的木门和生锈的链条会撕开口子,再几脚踢开障碍物,没用几分钟人便可闯过去。
波本见到了朗姆口中的公安卧底。他坐在地上,一条腿伸长,另一条腿曲着膝,拿着枪的手垂至大腿用另一只手护着。
听到声响,那人应激般举起了枪,而波本至始至终没有放下手中的枪。
男人留着过长的刘海,雨淋后粘连在脸上,遮住半张面孔。但露出的另半张脸足够波本认出此人是他警校的同期。他记得警校里此人留着利落的寸头,阳光健朗,是隔壁班的优秀警校生。如今气质大变,成为了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阴郁杀手。
不过,波本并没有在组织里见过此人。
“你无路可逃了。”波本紫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人,溢出愉悦的低笑。经验丰富的猎手终于抓住猎物。
“波本!没想到是你送我最后一程,来得正好。”男人吃力地喘着气,腿上似乎被子弹打中,用手支撑着身旁一块板才慢慢起身。
他冲波本招招手:“我把搜集的资料藏在了一处地方,你走近一点我告诉你。”
“哦?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波本不为所动,“你死了,自然没有人知道你的东西藏在哪里了!”
“你是我在组织里唯一能相信的人了,我知道你也是……我已经暴露了,你开枪杀了我可以立功,再帮我把资料传给公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话的意图太明显了,波本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手抚上领带夹,试图提醒现场有监听,不要把他拖下水。
对方好像没有注意,见波本没有走近的意图,主动一瘸一拐地向波本靠近。
“砰——砰——”波本连续两枪射在男人将要踏出的路上。
就当对方已经神智不清,波本至少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站在那里别动!”波本怒喝一声,随后无声说了一句“打我!”,人朝着对方冲了过去。他想先在打斗中掉落摄像头和窃听器,再帮助男人逃跑。
那个狼狈的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在波本故意减弱攻击时狠狠出拳将波本打翻,撞到了天台的栏杆上。摄像头顺势被波本一抹掉下了楼,波本横向转了一圈,接连挨了几拳,有意在湿滑的地上摔出几米远时把窃听器往远处一扔。
解决了!波本向男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但随后他看不懂男人掏出枪的动作。那人腿不瘸了,手不抖了,恢复矫健的身姿后,枪口对准了倒在地上的波本。
“砰——”是真的开了枪。
波本怔了怔,只来得及侧身翻滚,原本射向心脏的子弹击中了肩膀。
“你!”波本瞪大了双眼,没有多余的时间唾骂自己的愚蠢,对方的子弹接二连三射了过来。波本躲得仓促,胳膊上中了一弹,却咬着牙按住准备逃离的男人。
——不能让他逃跑!
波本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疼痛逼出了他的狠劲,波本用更精湛的格斗技巧把伤害还了回去。男人被打得节节败退,突然把枪对准自己的胸口高声大喊:“你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此时此刻波本的背对着天台的门,而男人要开枪自杀的画面完整地进入赶来的苏格兰眼里。
苏格兰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往前扑向波本,同时枪口瞄准想要自杀的男人。子弹在他未落地时射中了男人的手腕,而落地时,他的手刀精准地落到波本的后颈,人瞬间失去意识倒在苏格兰的怀里。
——抱歉。
苏格兰将波本拖到了淋不到雨的挡板下,默默在心里道歉。
——波本,不该是你带他逃离,你的卧底身份不能暴露。是我遗忘了,景光不做卧底的话,还有另一个人会来组织当卧底。或许,我曾经是无所谓不认识的人死去。
——可是,为什么要在天台?波本你也想阻止那个人吧,如果我不救下这个人,会不会像那个时候的你一样后悔?你没有及时救下开枪自杀的景光?我也因为犹豫,在楼下徘徊太久而没救下这个陌生人?
苏格兰一时魔怔在轮回的天台之上,手握在男人的受伤的手腕上呆呆问道:“没事吧!”
苏格兰握得很用力,男人手腕上的血流得更多了。男人一时想不通苏格兰到底是想救他还是害他,只能用刻薄的语言攻击:“苏格兰,你打晕波本是想亲自杀了我吗?”
男人想顺手甩掉苏格兰的手,然而那手的握力跟个猩猩一样,而苏格兰直直看着他的模样更像一只恶灵。
——大意了!苏格兰比传闻中的更可怕!
“你放开我!”
“跟我走。”
“等一下,你带我去哪里?”
“安全的地方。”苏格兰握着男人的手腕不放,快步走下楼梯。
“公安,你是公安的人吗?”因为力气在和波本的打斗中消耗完,男人是被拖着下楼的。
到了一楼,他气喘吁吁扶着墙,视线在朦胧的雨雾里寻找某个撑着蓝伞的身影。在苏格兰出去观察环境的一分钟内,他迅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来的指令。他的身上也有窃听器,就算苏格兰没承认他是公安,但他的行为已经证明他是组织的叛徒。
他已经没力气反杀苏格兰,稍后只要根据指令把苏格兰带到一个撑着蓝伞的警官那里,他就能完成这个任务。
波本和苏格兰都是叛徒!他这一小小试探就试出来了,虽然波本在与他的对话里没有露出马脚,但只要他回去和朗姆描述现场,波本必然要死!那么他波本这个代号能落到他的头上吗?
男人忍不住勾起得意的笑容。
“休息好了吗?”苏格兰离开了一分钟后又阴魂不散地飘在男人身边。
“真见鬼了!”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好在他马上要解放了。
“我不需要你带我离开,诸伏警官就在那里,他是公安的人,我跟着他走就是。”男人指着街道的另一边,看着很高兴。
——诸伏警官?景光吗?
苏格兰从颠倒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刚刚他大脑里不停歇地把他拉回到梦里那个天台,好难过,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是,他是坏人,他只想救景光,不想救其他人!所以惩罚他无数遍回想吗?
——好了,他不是把人救出来了吗?代价是被组织发现苏格兰叛徒的身份。满意了吗?
苏格兰没有说话,看着男人穿过马路,往那把蓝伞的方向奔过去。蓝伞把两个人笼罩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雨水躲过了这一小片区域,那才是希望!
这个真实的世界在下雨,是透明的能洗净污浊的雨,而不是从四面八方留来的血。
但他也闻到咸湿的雨水中的硝烟味,组织的人闻着老鼠味赶来了,接下来他该逃跑吗?
第85章 剧本
雾卷暮色,森冷的潮湿一波一波袭来。这幢废弃的大楼地处偏僻,几乎没有车辆驶过,也没有行人路过,单调的雨声听起来也像是寂静的蔓延。
苏格兰在雨里倔强地站着,扶着不亮的路灯,身体和灵魂都湿透了。是不是这里太黑了,景光没有看到他呢?
他不该这样想,把卧底救走当然更重要。但是,但是,蓝伞下那具单薄的身影似乎并不欢愉。他们边说话边往远处走去,不紧不慢的。
有点不对劲,他想。
虽说接头要互相确认身份,但怎么谁都不急着离开?这个男人他叫景光诸伏警官,没有错,但是他怎么认识景光的?景光又怎么会是公安的人?
波本和他传递不了消息,或许莱伊把消息传给伊森本堂再传到了景光那儿,时间紧急景光来营救没问题。但这个男人却很笃定是谁来救他,一点也不疑惑。
脑子开始清楚地过了一遍男人所有的话语,苏格兰才发觉刻意的试探和表现如此明显。他是假的,是朗姆找人伪装的!
苏格兰抿起唇,抽出枪,拉开保险栓正要开枪拦下那个男人,一个矫健的身影落到了面前,头上的银辫随着一记飞踢甩了过来。
——是库拉索!
苏格兰瞳孔一缩,身子后仰躲了过去。枪在近身格斗中用不出去,他从大腿里抽出匕首,与同样持刀的库拉索在雨中缠斗起来。
库拉索大概被下了命令要活捉他,所以想通过格斗压制他。毕竟他在组织一直是以枪术闻名。但从小和琴酒对练的苏格兰除了干不过琴酒,干其余人还是绰绰有余。只是因为分心,身上被库拉索拉出了几道口子。
打断两人的是一声枪响,双方的动作有了一瞬的停滞。余光瞥见那把蓝伞滚落在地,有一人仰面倒地,溅起了泥泞的水花,苏格兰心头一颤,目光不由完全偏移,而站着开枪的人也同时看向了他。
——知道那人是假的卧底了吗?被欺骗可不好受,要是他就会直接开枪了,不过换作景光的话,说实在有点吃惊。
朦胧的视野里,景光踩着男人的腹部又补了一枪,随后跨越这滩烂泥般的尸体向他奔来。一旁还在营业的面包店的光照拉长了他的影子,雨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跳舞旋转。
——喂!笨蛋!别着急啊,捡起伞再跑过来啊!
雨还是下太大了。
苏格兰抹了一把眼睛,汗水夹着雨水,不如干脆闭住眼,根据风的走势抬手顶掉空中刺来的匕首,随即反手将人摔进水坑里。
疼痛从后背向四周蔓延,腰上有一处旧伤,那里的伤口撕裂开来,溢出了血。库拉索用手臂支撑着自己起身,胸口却被一把枪按在了原地。
拿枪的手如白玉般骨节分明,托枪的姿势稳当有力,不像记忆中那样颤抖。库拉索想,这个年轻人初见时装出一副废物警察的模样原来是在骗她。
“你敢开枪,藏在暗处的人也会开枪。”库拉索仰头看向诸伏景光,雨水顺着脸颊流至下巴。她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被抹去了人类的感情。
“朗姆说我过来可以亲眼看到苏格兰之死,并且还可以放回你们抓到的公安卧底给我。我来了,你们却愚弄我,一点也不信守承诺。如果我不高兴,杀了你又如何?”诸伏景光歪歪头,脸上带着残忍的天真。
此时此刻,这个年轻人的模样倒与站在他身后的苏格兰重叠在一起。
啊等等,为什么苏格兰会恭敬地站在诸伏景光身后?难道这两人之间,苏格兰才是听话的那个?
库拉索这时才流露出真的惊讶,但很快隐于作乱的雨中。
“那个卧底我们还给你了,是你自己动手的。苏格兰,如果你不干预,他应该逃脱不了。我不知道我们哪里没信守承诺。”她为自己做了辩解。
“可是那个卧底不是你们找人假扮的吗?真遗憾,说了几句话就暴露了。他亲昵得让我恶心。当然我知道,今天你们也许并没有打算让我活着回去。嗯?让我和苏格兰同一天死吗?也有点恶心。”
“怎么可以这么说?”苏格兰弯下腰,将双手搭在景光的肩上,手微微转过他的下巴,凑上前轻吻了他的嘴角。“你是我的爱人,如果你死了,我也愿意跟随你殉情。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两人面对面时,在库拉索看不到的那个方向,苏格兰悄悄眨了眨眼。
——我只是在你的剧本上自我发挥了一下,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虽然苏格兰也不知道景光现编的剧本会是怎么发展,他只是在景光朝他勾勾手指后就听话地站在了他身后,完全被蛊惑了耶!
景光耳朵根红了红,用手拍了拍苏格兰的脸蛋,随后转过头用认真的语气告诉库拉索:“忘记告诉你们一件事,苏格兰是我的弟弟,有时候不得不陪他玩一些扮演游戏。”
库拉索:“啊?情弟弟?”
景光:“亲弟弟哦。”
他转头看向苏格兰:“玩了那么久了,可以摘下面具了吧。”
哦,原来是这个剧本吗?苏格兰瞬间明白了景光的意思。
“又要回到双子游戏了吗?”
苏格兰瘪了瘪嘴,手指按到了下颌摸索,只听“撕拉”一声,一张轻薄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露出真面目的苏格兰与诸伏景光同时看向库拉索。
库拉索今天第三次露出来难以控制的惊讶:他们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你们明明是双子却扮演成包养的那种关系?”
“啊,这种关系组织里不是很常见吗?”苏格兰感叹一句。
“我们还选择了最刺激的一种,警察和罪犯。唔,每次互换的生活都很有意思呢!”
“你是说,苏格兰是你们共用的身份,那个警察也是你们共用的?”
“你完全理解了呢!库拉索!”景光笑着鼓掌,嘴角高高扬起,眉目间传达出扭曲的兴奋。
这是他从最近抓捕到的一位愉悦犯身上学到的演技,那时他在研究罪犯的微表情,偶尔自己也会对着镜子练习,没想到这就派上用场了。
“不,你们在玩我们?你们其实知道所有的事?”库拉索的表情也扭曲了一瞬。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们在尽力表演,你和朗姆不开心吗?”苏格兰反问道。
库拉索:?
“老实说,我们行动组跟你们情报组也没到互相残杀的地步吧。要是这种事让boss知道,不知会怎么责罚,我们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吧!”景光拉起库拉索,枪仍然抵着她的心口。
用威胁的动作说着交心的话,也不知谁才是情报组的那位。苏格兰走到另一个对角位置笑眯眯地看着,但他的姿势明显只要库拉索发起攻击,他就能立刻作出反应。
库拉索不仅脑子被弄得转不过弯来,身体的四周都被两人封锁了逃跑的路线。跟来的几个枪法一般的狙击手根本不敢开枪。
库拉索闭了闭眼,雨水如瀑布一般从鼻梁两旁分道流下。这雨更是让人心烦。
“或许我们应该先去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再交谈。”她说。
啊确实!
景光和苏格兰露出来恍然大悟的表情。
因为太过于在乎编一个剧本哄骗库拉索以及朗姆,他们也忘记雨一直在下。
景光挟持着库拉索回到了废弃大楼,另一个被短暂抛之脑后的人物也出现了,波本捂着肿起的后颈阴沉地盯着苏格兰,从楼上下来后他就拉着库拉索退了好几步,谨慎地在两方开出一条楚河汉界。
波本不清楚为什么苏格兰掀了面具暴露了真面目,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三人之间异常诡异又和谐的气氛,也许这是苏格兰中了朗姆圈套后的自我解救之法?
“解释一下?什么情况?苏格兰呢?他打晕我带走了那个该死的卧底去了哪?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认不出来了吗,波本?我就是苏格兰呀!而这位——”苏格兰指着景光,“是我的同胞哥哥兼情人,铛铛~,卧底就是被这位优秀的人民警察杀了呢。”
“所以真的卧底人呢?我还等着交差呢。”景光朝后撸了一把湿透的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这样一来,半阖的星目只消轻轻一抬,射出的寒光更甚。
“自杀死了,怎么?你还想靠这个功绩在警察那里升职?”库拉索嘲讽道:“组织不会留卧底活口。”
“那感情今天这一趟就是设局给我们啊!”景光抛了一个踩碎的窃听器给波本。
“这是我从那个假卧底身上搜来的,波本,你想过朗姆为什么要你过来?他也在怀疑你的忠诚度呢!要是你说错话了,库拉索连着你都要一起收拾了!”
波本皱了皱眉,他的确讨厌被试探。
“清者自清,我禁得住查,可苏格兰呢?打晕我带走假卧底又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想看看朗姆怎么对我。”苏格兰迫不及待接上话。
“从我拿到代号那天起,朗姆就针对我,洗脑?呵呵,库拉索,你也被洗过很多次脑吧,除了做过的任务和组织的机密,你脑子里现在还有日常的记忆吗?一遍又一遍失去记忆是什么感觉?反正当我被种下暗示,拿刀刺向我亲爱的哥哥时,我难以忍受,下定决心要对朗姆进行反击。”
“你想做什么?”库拉索肌肉紧绷,已经握紧了拳头。
“他最近的某些产业不是遭到重创了吗?哈,你可以告诉他,都是我们俩做的。朗姆年纪大了,胃口也大了,难道boss不知道他私下的一些小动作吗?我做就做了,琴酒,贝尔摩德都知道这是给朗姆的一个敲打。现在他手上的势力和产业在慢慢分出去,看不清形式或许最后连皮斯克的地位都没了。库拉索,你是不是该考虑换个主人了?”
“抱歉,我不会。”意料之中的答案。
库拉索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多次洗脑接受的效忠指令让她即使被拷问审讯都不一定能屈服。
所以苏格兰这番话百分之八十动摇不了库拉索对朗姆的忠诚。但这番话可以传到朗姆耳朵里,以朗姆的多疑加最近组织里的变动,他会对库拉索起一丝怀疑吗?
怀疑的种子埋下,只等其静静生根发芽。
这场看似和平的对话并不和平。库拉索看似有波本帮忙,其实是三人对她的思想围剿。库拉索自信不会被动摇,但是等她察觉到朗姆对她的反向怀疑后,她还能继续坚定吗?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宇宙中一颗孤独的星星。库拉索其实比一般人更需要信任吧。
第86章 双子
库拉索在诸伏景光和苏格兰你一句我一句的语言攻势下慌了神,虽然脸上并看不出来。多次洗脑的后遗症让她一进入深度思考就会头疼得厉害,所以比起决策她更擅长服从。
库拉索将目光投向波本,询问他的想法。朗姆要求一个活捉,一个灭口,波本狡猾莫测,若是他判断这两个人不可信,他们二对二,未必制服不了这他们。若是他俩的确早有安排,所有的行为是在测试朗姆的野心,那么他们的行为很大来自boss的授权,动手了会让boss对朗姆的信任度降得更低。
波本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是了,库拉索更加明确了放弃原本计划的决定。
朗姆一直认为苏格兰挡了他的运势,所以才会找个由头对代号成员动手。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是boss想借苏格兰收回朗姆手中的一些地盘,哪怕是丢了些产业也要敲打朗姆,仔细想来,他们应该老实一点,装作无事发生。
彼此和平分手。库拉索坐上了波本的车,而苏格兰给莱伊打了电话。
赤井秀一早就在周围徘徊,站在高处,他既看到了库拉索的手下持枪包围着雨中的三人,也看到更远处公安的人鬼鬼祟祟躲在建筑物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开起枪来指不定是谁吃亏。
在这个警察的通知下,公安的人能那么快响应,这个诸伏警官的确有点能力。
但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苏格兰会跟这个警察长得一模一样?
赤井秀一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瞥了一眼坐在后座的两人,立马又正经地看向前方。
后面有种不可直视的诡异。
“苏格兰,你是易容了吗?能摘下面具吗?有点不太习惯。”汽车驶出了偏僻区域,进入了两边灯光通明的热闹街区,赤井秀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啊,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景光刚刚帮他处理完了伤口,他困倦地靠在椅背上,没有什么预兆就说出了口。
“呲——”只听一声拉长的摩擦声,车子来了一个紧急刹车。为了车上三人的人身安全,他将车停靠在马路旁边。
“你能告诉我这不是在开玩笑吗?”赤井秀一手搭着椅背,身子扭过了180度看着后座两人。
话是对着苏格兰说的,可视线一直在两人身上打转,除了衣着,他绕是没看出两人有什么差别。
“就是因为太像,怕别人分不出来才会易容的。”苏格兰淡淡撩起眼皮,都不用看莱伊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次朗姆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我虽然也叫了公安的人来,但还是用这种方式稳妥些。朗姆几次三番对我们下手,不给我们喘气的机会,总让人心烦,吓吓他也是好的。”诸伏景光十分客气地解释了缘由。
方才难以区分的错觉消失了。果然,还是警察态度更端正些,苏格兰这家伙已经被组织带歪了。
“所以不是情人是兄弟吗?”莱伊喃喃道。
“错了,是血脉相连的爱人,这才能体现我们的疯狂不是吗?”景光笑眯眯地解释,笑容里竟然带着扭曲的兴奋。
啊,脚下流淌着黑泥,背后盛开着黑百合,简直太像了!这位诸伏警官随便一演就是苏格兰的味道,双子的羁绊恐怖如斯!
车里开着暖气,苏格兰与景光围在同一块毛毯下,依偎在一起。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并不好受,但感受到对方略高的体温,并不平静的心跳,才后知后觉到他们暂时躲了这次死亡危机。
当你撒下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去圆。他们创造了这重身份,接下来就要为此打上多个补丁。该如何说服boss,愿意让他拉大旗作虎皮;如何让琴酒贝尔摩德他们认同他的这重身份;景光会被强行留在组织吗?
可眼下这些都可以放置一边,最重要的还是劝说景光放下举着的盾牌,让他好好休息。
苏格兰揉了揉眉心,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他知道景光也累了,但他还没有从扮演的角色里出来,仿佛这样可以刻意忘掉某些事。
卧底之死以及亲手杀人,这对景光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该死的,为什么还是让景光卷了进来?
——是我不够善良,不想着找到那个代替景光卧底的家伙,一起护在身后吗?我怎么知道呢?我与他没有交集,他也比景光更早暴露,我怎么能事事算到,处处周全呢?可换作景光,他一定做得比我好吧……
——景光,你不要难过,下次我会注意的好吗……
“别说话了,头疼,让我静静休息一会好吗?”苏格兰不耐烦地打断两人的对话,强行把景光的头按在自己的大腿上。苏格兰把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头倚靠着车窗闭上了眼。
静谧无声地在两人之间流淌,莱伊见此转回了头,手转动车载电台的按钮,舒缓的钢琴曲掩盖了嘈杂的雨声,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没着急启动车辆。
他们也许在想不同的事,但是心灵都得到了短暂的安宁。交过底的他们这一刻不需要伪装和防备,他们都能理解从容之下隐藏的残酷。
那个公安卧底死了,库拉索没骗他们,波本帮他们再次确认了结果。
据说是和景光同一届的警校生,前几个月刚被朗姆看上调到了情报组。公安那边能对朗姆管理的产业精准打击,除了景光打响了揭露医药乱象的第一炮,后续这位卧底也在暗中发力。
被抓不好说是不是因为朗姆觉得公安行动过快,有人出卖了自己,所以才联合埋在公安那里的线人找到了卧底。被抓时卧底没找到机会自尽,在审讯室里注射了吐真剂,受到了连续24小时的高压审讯。好在他资历浅,卧底也是单线联系,除了自己单线的接头人以及自己传递出去的资料,没有透露太多。得知因为自己,朗姆杀了接头人,恢复清醒后他选择了咬牙自尽。
卧底没发挥全部价值就先死去,朗姆可惜之下仍不慌不忙找个人易容成卧底的模样,继续给苏格兰他们下套。做这些事时他就在一旁观察波本,而波本装作投入文件的处理已是花费了多数力气,根本没注意到朗姆的心思,可见此人老奸巨猾,城府深沉。
假卧底更好,更便于操控,差点就把波本给骗了。幸好他在言语上没露出亲近卧底的意思,那句唇语只有假卧底本人知晓,景光在他向朗姆汇报之前杀了人实属明智之举。
“咔擦——”浴室门的卡扣被打开,结束沐浴的景光擦着发丝从氤氲的雾气里出来,淡淡的栀子花香从苏格兰鼻尖掠过,景光落座于苏格兰左手边的沙发,两人身上的味道渐渐融为一体。
赤井秀一送他们到了一间几乎没怎么住过的安全屋,随后出门为他们采购了相同款式尺寸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当然赤井秀一也有一份。
“这么晚我去哪里住,你们俩去大房间睡,我睡小房间就可以。看在我为你们当牛做马的份上!”
面对冷脸拒绝他入门的苏格兰,赤井秀一一脚卡在大门口,提了提手中的购物袋,眼神朝着身后看上去脾气更好的景光疯狂眨眼。
“就让他进来吧,今天的确麻烦他了。”初见景光对这个FBI卧底印象还不错,弯着眼眸欢迎他进门。
倒显得苏格兰小心眼了。苏格兰默默冲莱伊打了一套拳,愤愤冲进浴室洗热水澡。
如此赤井秀一被放进了门。在又一次下楼买了3人份的夜宵后,进门就看见两人穿着一样衣服,用同样动作擦头,听到开门声后,还同时转过头。
唔……
赤井秀一莫名觉得自己成了逗猫棒,吸引着两只同花色猫咪的视线。当然先朝他露出冷脸的必然是苏格兰了。
“苏格兰,我亲爱的上司,你再这样对我,即日我就盘算推翻你的暴政,恭迎你的哥哥新酒即位!”赤井秀一将夜宵提到桌面,一一打开,里面是荞麦面以及章鱼烧。
“嘁~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胡言乱语,我看你是想篡位了吧!”
“同是威士忌,为何不可!”
“那你还是去篡朗姆的位吧!”苏格兰赶在赤井秀一叉子落在临近的章鱼小丸子之前率先叉走并迅速塞进嘴里。见赤井秀一望过来,他得意地扬了扬眉。
怎么那么幼稚?
赤井秀一抽了抽嘴角。
再这样下去,当初针锋相对的初印象真要忘光了!
所以说有哥哥在就是不一样啊,苏格兰小鬼一个,完全是在针对他,抢夺哥哥的注意力嘛!
作为家中长子,赤井秀一对此深有体会。想起许久不见的秀吉和真纯,嘴角不自觉扬起宠溺的弧度。算了,包容一下吧!
他转而和景光聊起了今天的事。有了刚才两人的拌嘴,饭桌上的气氛倒不显沉重。
墙上的时钟敲了一下,时针已指到了凌晨2点。
“欸?你说中途琴酒打电话问你我在哪里吗?所以你告诉他了?”苏格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拳头抵着手心,绕着两人来回踱步。
“我不说他也能找来。你没看到今天朗姆当着他的面让你杀卧底证明自己,他的脸色有多难看!他一个常年抓老鼠的人,怎么能容外人质疑自己的得力下属?”赤井秀一特意在“得力下属”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怎么,我当然是他的得力下属!”苏格兰白了赤井秀一一眼,可随即来回走得更急了,“得力归得力,骗了他真会生气翻脸啊!”
苏格兰苦恼地扒拉着头发:“该怎么哄好他呢?”
这语气熟稔得很,直接跳过了揣度,进入解决的环节。赤井秀一不禁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你和琴酒,关系很好?”
第87章 阴影
“很好。”琴酒勾唇冷笑,明显起伏的胸口似乎代表着他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愤怒与杀意。
哦,忘了说了,这绝不是琴酒对他与苏格兰关系的回答。如果你认为关系好的表现是喊苏格兰去训练场把人打趴在地拿枪指着对方,那很命苦了。
苏格兰这次在琴酒手下坚持的时间又长了些,打败琴酒也许是个遥遥无期的目标,但不妨碍他高兴一小会。
因为接下来他可能没有高兴的时候了。
琴酒蹲下身来,手掌粗暴地捏住苏格兰的下巴,向上抬起,逼迫苏格兰的眼睛与之对视。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他一字一顿,指尖的力量慢慢施加。
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苏格兰能说至少琴酒没有直接送他进审讯室,还期待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吧。
今日他先和boss进行了谈话。摄像头里boss的声音听起来年轻些许,谈话间带着笑意,还关心了苏格兰的身体,宛如家里的长辈。
虽然很想诅咒老东西是回光返照,但是组织技术实在高超,就吊着命赖活着!能怎样?
应该是实验室有了什么重大进展吧,苏格兰悄悄警惕了些,准备下次去实验室时好好探听一番。
双方寒暄了几句,苏格兰已从boss的语气得知对方应该听到了昨日的事,便单刀直入道:“boss,之前我跟你说我杀了我的同位体是骗你的,他还活得着。当初我想杀他时,我心里有种预感,我们命运相连,他死了也许我也活不下去。”
“哦?”
“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杀死他,我把他放在我的身边,亲手驯化他。boss,我欺骗了你,辜负了你授予我代号时的信任,请你惩罚我。”
苏格兰单膝跪在基地会议室的人椅摄像头前,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撑在地上,蓝眸盛满真挚的忏悔。
“这件事我听说了……”boss缓缓开口,带着上个世纪上流社会的腔调,“那个叫诸伏景光的警察是吗?你确定驯服了他吗?他可是一直站在我们的敌对方。”
“那只是一个便于行走的身份。我可以是警察,诸伏景光也可以是组织成员,我们会将忠诚献于你。”
“然后被你用来对付朗姆吗?”
“boss!如果不是朗姆先对我下手,我又怎么会反击?他觉得我名不副实,挡了他在组织的路,那我毁了他一些产业又如何?他若有能力怎么拦不住我?他质疑我的能力不就是在质疑boss你的眼光?”转瞬之间,苏格兰将他与朗姆的矛盾转移到boss与朗姆的矛盾身上。
“哈哈哈……”乌丸莲耶笑了,笑着笑着压不住咳,咳嗽声如乌鸦嚎叫般地凄哑,死气沉沉又老而不僵。
“你说得对,朗姆不该打你的主意,不听话的是该长点教训。不过苏格兰,好孩子也不应该撒谎对吗?”
苏格兰被这声“好孩子”干沉默了,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嗯”。
“以后就不必再易容了,我更喜欢你原本这张脸。不过你与朗姆之间内斗,小施惩戒还是需要的,至于怎么罚就让琴酒决定吧!”
默不作声倚靠在墙边的琴酒垂眉睨了跪在地上的苏格兰一眼,站直了身子,随意地点了点头。
琴酒一直站在苏格兰身后,视线时常落在他身上,直白而具有攻击性。苏格兰像是被野兽盯上了。
是了,欺瞒和背叛是琴酒最讨厌的。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易了容故意偶遇琴酒的。相处时有真心但更多的是利用,用琴酒的名号在组织里狐假虎威,打出恶名。他不信琴酒猜不到,怕就怕琴酒拿所有事一并算账,挨在身上的罚能轻吗?
离开前boss还提醒他别乱跑,过几天就到了该检查身体的日子。检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因为每次呆在实验室的时间在加长。他能感受到每次的仪器与药剂都在变动。多数时候,他处于麻醉状态,醒来后身体偶尔也有呕吐及疼痛的副作用。
他知道,这才是boss好说话的原因。他用身体交换财富,组织的地位,以及小打小闹的任性。boss甚至比他更在乎身体的健康。他的身体和常人比起来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出门之后琴酒就直接拎着苏格兰来训练场干了一架。打之前,琴酒冷冷问他,有什么想说的,苏格兰绞尽脑汁,回了一声抱歉,下手轻点。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什么?”下巴被挟持着,苏格兰几乎没发出声,但眼里的疑惑还是传达了出来。
“那个废物警察就是你这个世界的同位体吧,你在当他的狗吗?”
——狗?什么狗?
苏格兰睁圆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见琴酒没反应,张嘴对着琴酒的手掌虎口咬了下去。利齿刺破皮肤出了血,琴酒眉头不见皱起,手掌反而往前推进,完全卡住苏格兰的嘴。
流下的血令他眼里染上了别样的猩红。不需要苏格兰解释,琴酒自顾自往下说:“你站在了他身后,受他驱使,为他藏起了自己的脸,好一条忠心的狗。”
他冷笑一声:“你在boss面前说的什么狗屁话?你驯化他?都愿意为他去死了吧!你这种蠢蛋,为什么另一个我会和你做朋友?”
苏格兰银牙咬碎,再次在虎口的老位置加重了伤口,这才摆脱了手掌的束缚。他抬脚往琴酒胸口踹,一脚击中后,跳起双腿用腹部力量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连退了三步拉开与琴酒的距离。
“所以昨天你就这样看着不出现?琴酒,你冷漠无情不许我找人抱团取暖?对啊,当别人狗比当你下属和搭档快乐多了,我乐意,碍着你了吗?”
苏格兰也不让着,身体已是精疲力竭,但说话骂人的力气还是有的。当然,骂完他就秒怂,万一琴酒发疯给他惩罚上强度,不敢相信他还能活着出基地……
“好啦,刚才那句是气话!我也用不着你,我们昨天是演戏,我怎么可能给别人当狗?同位体啊,放在身边玩一玩有何不可?你看呀,把人培养成正义的警察,再看他恶堕,自我折磨,太有意思了!”
喘了口气,苏格兰去场边摸了瓶水胡乱灌了几口,再仰面冲洗汗湿的脸孔。抹去眼皮上的水珠,他扭头看向琴酒的眼睛水润清漾,和他说出的话截然相反。
“易容只是我个人习惯,你不觉得我原本这张脸太正直温和了吗?你这张脸就很恶人,我很喜欢!但我很尊重你从来没有用过你的脸,不像贝尔摩德,第一次见面就用你的脸试探我,呵呵,我第一时间就认出不是你……”
琴酒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手里拎着苏格兰刚扔过来的水和毛巾。他不得不承认苏格兰原本的样子的确纯良,很能迷惑人。Boss就很吃他乖巧懂事,甜言蜜语这套。
贝尔摩德吗?怪不得这几天见面都会提到苏格兰,琴酒以为贝尔摩德对苏格兰有兴趣,不管是哪方面的兴趣,他讨厌有人觊觎他手下的人。
如果是这回事,那么贝尔摩德估计是认为他们关系不错,不同于之前的表面搭档。可惜,她不知道那人真正关系好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琴酒。
后来的只会是替代品。
琴酒的表情又冷了一度。
苏格兰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手指慢慢抓紧了塑料水瓶,严正以待他的走近。
打斗之前琴酒脱下了外套,摘下了礼帽,及腰的长发用黑色皮筋绑在身后。发丝在打斗中被苏格兰揪了好几次,杂乱的银毛冒出了头,却丝毫不影响他俊美凛冽的眉眼。
“boss既然让我决定对你的惩罚,那我给出的惩罚——”琴酒顿了顿,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杀了他。”
他将枪塞到苏格兰手中,五指扣紧,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
“像这样,不要犹豫。能做到吗?”
“杀了谁?同位体?不行,他是我这段时间最大的乐趣,换一个!”苏格兰头疼地抚着脑袋,不解问道:“你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意见?”
“他活着,这个世界到处是他的痕迹,你只会成为他的阴影。”
“你在说什么?琴酒?”苏格兰呼吸一滞,握着枪的手松了松,但是琴酒的手还包裹着他的手,细微的松动反而让琴酒确信了他的想法。
“你知道这个结果。”
“阴影?你是说我这个犯罪分子比不上他做警察的吗?可笑?为什么不是阴影吞噬本体?瞧不起我吗?”苏格兰故意扭曲了琴酒的意思。
某种程度上,一个顶尖的杀手对心理学也有所涉猎。
苏格兰当然也研读过一些学说理论,甚至他自己也那么认为,他是景光负面的那一面,违背道德法律,漠视性命,暴力攻击性,自私自利,类似这些特质必须需要隐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他藏得不够好吗?
难道因为曾经和琴酒是同类,才被他闻到了味道?
苏格兰焦虑地磨着牙齿,想把手指伸进嘴里,咬碎了吞下。
“这就心慌了?”琴酒像撸小狗一样顺了顺苏格兰脸颊处的发丝。
“为什么要给他找一堆理由呢?不知道说的越多越心虚吗?你明明很在意他,已经越来越不像从前了。所以按我所说的,杀了你的同位体,你就不用压抑了。”
琴酒难得有耐心对苏格兰说那么长一段话。
杀人需要理由吗?那时候跟他搭档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废话。在琴酒眼里,同位体在吸苏格兰的血,boss想要他的命,这小子昏了头似的,不想着自救,准备好去死了吗?
死了是想回原来的世界吗?然后和另一个琴酒谈起他?抱歉,他不会期待这件事发生。
“怎么不说话?很难吗?”琴酒略带沙哑的烟嗓刮蹭着苏格兰的耳朵。
苏格兰动了动唇,垂下的眼帘忽然扬起,果决的神色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琴酒浑身汗毛竖起,危机感沿着脊柱一路窜进大脑。
“砰——”枪声响起。
那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打不中,只是射偏了。苏格兰甩了甩发麻的手,与跪在地上捂着流血伤口的琴酒对视。
“不难。”他舔了舔嘴唇,心里的阴暗终于被激发出来了。
“先杀了你好不好?”他说。
第88章 加入
枪声传出了训练场,伏特加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发现自家的大哥竟然被苏格兰拿枪指着,处于下风,不可思议地喊出了声:“大哥,这怎么回事!”
苏格兰转了转眼珠,没理睬伏特加。他从柜子里拆开一条新毛巾,蹲下身帮着琴酒按住流血的伤口。
“我讨厌被威胁。琴酒,你怎么敢把枪对向自己?未免太自大了吧!”
苍白的一截手臂就在眼前,琴酒霍然抬手拽住了苏格兰的手腕,狠狠往自己的胸口一按,毛巾瞬间被血色渗透。
“大哥!大哥!”伏特加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搀扶琴酒起身。
琴酒只将眼神专注于被他拽在身前的苏格兰,竟在疼痛中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我会记住这一枪。”他曾以为苏格兰借他的势又被抓住软肋,除了哀求还能做些什么?假意答应骗他?结果反击了?
失血拉扯着神经,带来眩晕感,琴酒却品尝到了血的美味。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也喜欢意外的挑战。而苏格兰爆发出的反抗与野心正合他味。
“这样的人你才会关注不是吗?”他隔着时空,仿佛在与另一个琴酒对话。
苏格兰最终的惩罚是在一片漆黑的禁闭室关3天,没有吃食也没有人看望,对精神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苏格兰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琴酒退了一步也能精准选出对他伤害较大的惩罚方式。真奇怪啊,他们之间哪来那么大矛盾?
门打开时,苏格兰用手挡住了涌来的光亮。他感受到门外站着一个人影,逆着光,身材高大,似乎还有一头飘逸的长发。
苏格兰微微愣了愣,很快想明白是谁。
上个世界他关禁闭室会在门外等他的只有琴酒,少年人不善言辞,总说是碰巧路过,实际每次会特意想个理由安慰不是他的错。
现在嘛……本来就是琴酒关的他,又怎么还会是他来接人呢?
“莱伊,你怎么来了?”双眼畏光的苏格兰闭着眼伸手往虚空一抓,一条结实的手臂送到了他手心。
“关心上司不是下属应该的吗?”他陪着苏格兰缓过虚弱期,等苏格兰流着泪水完全睁开眼,他轻笑一声,颇有些无奈地补充:“毕竟还有家属在等你。”
莱伊接走了轻飘飘一片的苏格兰,到了车上,他递过来一桶保温壶,打开一看,里面盛着煮得糜烂的排骨粥。香菇切片,菜叶撕条,咸香味扑鼻而来。
“别看我,我还没修炼出这手艺,全靠你血脉相连的爱人硬塞给我。”
“你把我的事告诉景光了?”莱伊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苏格兰放下保温壶,扑上前揪住前座莱伊的头发,刚刚舒缓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打不通你的电话,他很担心你。”莱伊被迫偏过头向苏格兰解释。
“这种事告诉他做什么?随便编点什么都行……”
莱伊叹了口气,从苏格兰手中捞回了自己的头发,坐直了身子,手指弹了下苏格兰凑近的脑壳。
“小鬼,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把组织的黑暗之处都告诉诸伏君吗?他早已身在局中了。如今他的公安身份已经暴露在组织眼里,此后组织一定会让他反向从警局获取消息。诸伏君告诉我,朗姆当时为了断他后路,寄了一些对他不利的照片录音到警方,现在顺势以背叛公安的身份潜逃,但实际他被委以重任成为了新的卧底再次潜入组织……”
“他怎么能擅自决定!”苏格兰差点掀翻了腿边的保温壶。壶里的粥晃了晃,溢出浓稠的流体。莱伊看到了,抽了几张纸巾捂在壶口。
“这事他与波本也有聊过,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苏格兰,你应该尊重诸伏君的意愿。相信我,你不愿他进组织,他同样不愿你在组织受苦。”
“我没受苦……”苏格兰讷讷说道。
这话在他被关在禁闭室3天后说出,显得没什么底气。
莱伊淡淡的眼神投向他,那目光似乎在看邻家倔强的弟弟,想要教育一番,又不忍过于苛责,绿眸最终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谁愿意让家人涉险呢?可好像被留下的人不会安心,不知不觉就追逐着家人的老路去寻找,或是代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使命。
他其实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教育苏格兰。换他来,同样不会让弟弟妹妹涉及这些黑暗。父亲呢?父亲同样如此吧?可他岂会甘心?他长大了,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不后悔所走的这条路。
“反正诸伏君现在就住在上次的安全屋里,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聊聊吧,我挤在你们中间算什么?喝粥吧,要凉了!”
……
莱伊将苏格兰送到楼下便开车离开了。苏格兰用粥垫了垫胃,身体稍微恢复了力气,但脸色依旧白得像个鬼。
再受伤的话……
还好这次不是受伤,不至于太过心虚!对,他心虚什么,他还要质问景光不守约定,又走上了公安卧底的老路。不过不能表现得太凶,说不定是那些奸诈阴险的公安哄骗着景光答应!
苏格兰在屋外哄好了自己,深吸几口气才用钥匙打开了安全屋的门。暖黄色的灯光从拉开的门缝里渐渐漏出,充溢着整个空间,脚下是柔软的地毯上,与之前的样板房两模两样。他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
然而并没有。
听到开门声后,围着围裙的景光拎着拖把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啊,裕树!欢迎回来啊!”景光惊喜地呼出了声,将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面朝苏格兰走来。
屋子里桌子还是那张桌子,沙发还是那张沙发,但铺上了桌垫,围上了沙发罩,就有了生活气息。光洁的墙上张贴了以前警察公寓没处展示,被迫收起来一些字画,窗台上摆满了盆栽,经得住主人几天几夜不沾屋,有水就活,向阳而生。
景光拉着苏格兰的手去到了客厅,绕过茶几把人肩膀一按,苏格兰整个人陷入了沙发里。而他则绕到沙发背后,手指按在了苏格兰的太阳穴上,有规律地重复揉捏。
“你这是……”景光今天好似温柔贤惠的人夫,将新家收拾地井井有条,只为迎接工作辛苦的丈夫。苏格兰一高兴,把进门前想好的台词抛到了脑后,双手交叉,安详躺在柔软的沙发里接受景光的按摩。
“亲爱的,工作一天辛苦了吧!”片刻钟,景光伏在苏格兰耳边轻声细语道。
“不,不辛苦……”抛完了台词抛脑子,苏格兰飘飘然置于云间,舒服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粥喝过胃应该有点东西了吧,不过还是得吃正餐。待会你是想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那就先洗澡吧!”他磕磕碰碰地说道。
天哪,这是什么好日子,他在做梦吧!景光平日里已经足够体贴,可默契之下他们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生活上基本是自己照顾自己,不会轻易说出这种类似夫妻之间的家常话。
“好,需要一起吗?我帮你搓澡好不好?”
“这就不用了吧!”苏格兰捂住脸,脸颊逐渐涨红。剧情似乎往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不要啊,他不是色魔啊!
“应该的。”景光双臂撑在苏格兰脑袋的两侧,眼波流转,掉落一滴落寞。
“我被怀疑立场被迫叛徒了公安,如今没有工作也没有住的地方,以后只能你养我了,我应该在家里多支持你些。”
苏格兰从晕乎乎的幻想中回过了神。果然,还是为了这件事。
“你会没工作?不是已经准备好潜入组织当卧底了吗?” 他小声哼哼,头气鼓鼓地撇向一侧。
“原来赤井君已经告诉你了啊!”景光轻声笑了笑,又把苏格兰的头扳正了,他说:可是你没同意。”
“所以我该怎么讨好你呢?苏格兰大人,你可不可以潜规则我,答应我进组织这一小小的请求!”
“什么潜规则!好你个景光,已经学会勾引了?”苏格兰睁大了眼,眼尾染上恼羞的绯红。
“毕竟我也是个正常男人。苏格兰大人不愿意吗?”
哼!他印象中梦里的景光可是会把动作片误认为风景片的家伙,就算经过公安培训,也不会主动说出这种话!
“无师自通?天赋异禀?学以致用?所以你也会对别人那么说?”
“希望不会有用到的时候。如果任务必须的话,我会。但是如果我身边是你,你会让我说出这种话吗?”
他顿了顿,从调笑的状态变得正经。
“我们虽然用双子情侣的身份恐吓了朗姆,但是这个名号还是虚的,组织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的传言。我们应该将这个身份的可怕诡谲之处散布出去,才能真正震慑到其他人。裕树,你是怕我死吗?那就死命和我绑定在一起,你在哪我在哪,生死相随。这样够吗?”他低下头,用额头触碰着苏格兰的额头。
这仿佛是一种起誓。
当初不知所由,景光愿意为了苏格兰的痛苦答应不加入组织,不进入公安。可如今经历种种,他已然猜出苏格兰痛苦的根源……
“你,是不是见过我的死亡?”
“你,是为了救我而来的?”
不然两个世界的我们,怎么会相遇呢?
“我曾经是组织的卧底,因为身份暴露被组织成员追杀,最后自杀而亡,是这样吗?”景光从之前卧底暴露时苏格兰的反应,自己的行为模式,拼凑出了曾经的真相。
苏格兰小声呜咽,翻过身搂住了景光。
——猜对了。
“那你救下了那个死亡节点的我吗?”
“救下了啊!那太棒了!”
“你知道吗?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们看上去很好说话,但是有些事即使知道未来的结局,依旧坚持那个选择。输也好赢也罢,总要试一试。”
“可这次有你在,未来会不一样吧!”
“请让我加入吧!”
苏格兰一直沉默听着,不再剧烈地反驳。事到如今,他完全被景光看透了。冥冥之中意识到早晚还是会走上这条路,心里竟然有种巨石落下的轻松。
他茫然而委屈地抬起头,脑中思绪万千,嘴巴秃噜出的话竟是:那我今天还能潜规则你吗?
第89章 微潜
考虑到苏格兰刚刚出了禁闭室,身心都比较虚,景光答应微潜一下。
事实上,苏格兰躺在床上,被景光搂在怀里,心灵就像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一样安心舒适,浑身懒洋洋提不上劲,但他坚持要试一试。
这可是景光主动的,完全不想放手!
他以为他们这么特殊的情侣,也许只能谈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情。景光光风霁月,怎么会像他一样做下流的春梦,渴望身体上的亲密呢?更何况,他的身上有很多疤,崎岖纵横,丑陋无比,他怕景光不喜欢。
爱情让人盲目,也让人患得患失。
“我可以蒙住你的眼睛吗?你可以躺着不动让我来吗?”
即使是这种无理的要求,景光也只是深深望了他一眼,从衣柜里扯出一条领带,主动遮住自己的双眼。藏青色的领带下只露出挺翘的鼻峰和削薄的唇瓣,半遮半掩下似乎更诱人。
——太坏了,我太坏了。
苏格兰跪在景光面前,不断唾弃着自己。身体已不由自主俯下,双肘撑在脑袋两侧,慢慢接近,虔诚地在唇瓣上印下一个吻。
他在亵渎神明吗?这个想法浮现后,苏格兰身体一颤,只停留了1秒。他扬起头准备起身,没想到后颈被一只灼热的掌心包裹,不容退却往下按。唇瓣再次接触,轻微的反弹后,处在上位的苏格兰却是被掌控着加深这个吻。
他是不是在破坏景光的生活?被他牢牢缠住未来还有期待吗?兜兜转转,景光还是会来组织,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唇上传来被咬的刺痛,似乎在惩罚他的不专心,苏格兰不由张开了嘴,接受探进来的舌尖扫荡着口腔,唇齿相融,银丝交错。
情动时他的手从衣摆处探入,吻沿着脖颈一路下滑,轻啄舔舐,景光规矩地揽着他的腰,但能从他时不时用力捏紧衣衫或者掐腰的反应看出,他在为苏格兰忍耐。
手下肌肉绷紧,苏格兰的手不住抚摸着两肋,脸颊贴近,双手紧紧拥抱着不断收紧。想成为景光的肋骨,融入他的血肉,永远也不分开。
永远,永远。
“不要抛下我。”苏格兰睡着了,睡梦中也在不安地呢喃着。
景光摘下领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咫尺的睡颜,心里软成一滩水。
在他面前,苏格兰会哭会闹会撒娇,可以再任性一点。但他的哭泣从来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抱怨自己的命运,却会为我的命运斗争,如何不让人心疼?
——请多多在意一些自己吧。你欢喜我便欢喜,你痛苦我也痛苦。再靠近一点也没事,我会向你敞开拥抱。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依,安睡至天明。
*
景光毕竟没有经过集中的卧底训练,苏格兰一开始把人交给伊森本堂,让他带着人学习训练。半年过后,景光已经开始管理苏格兰自行搭建的小团队,曾经暂时搁置的团队建设被他拾起。而平日里偶尔会像幽灵般出现在苏格兰身旁,把组织的人吓得够呛。
90年代高速发展的日本,还未意识到他们已处于黄金时代的末期,年轻人抱着希望来大城市找工作,中年人抱着投资心态买房炒房,虚假繁荣堆积的泡沫越来越高,现实无法匹配期望,许多人都在纸醉金迷中迷失自我,流浪于东京的街头。
诸伏景光休整翻新了疗养院后,重新开业。为了吸引客源,他为这些暂时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了低廉的住处。并不能说这些人不努力,但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往往因为信息差先一步受到冲击。
他并非大善人,包吃包住的前提需要劳动与技术交换,如此他不仅筛出一些想不劳而获混日子的家伙,还用最快速省钱的成本招到了不同领域下的基础人才。其中也不乏因为一些遭受挫折或者巨变而生活无望想要自杀或者同归于尽的优秀中青年。
“我放弃了我研究员的职位,准备嫁给我的男朋友,结果发现我当了小三,现在工作没了,爱情没了,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找不到工作是我不行吗?我也毕业于名校,但是现在不是人人毕业就有工作,工作就有钱赚的时代,父母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
“我本来不想为那家钢铁公司放贷,就我调查的情况来看,他们明显无法偿还5000万的贷款,是领导说可以放。结果那家钢铁公司一周不到就破产了,现在领导撇得一干二净,我要顶黑锅,凭什么?”
景光跟着苏格兰做完组织的任务,深夜开车回到疗养院,发现还有一群睡不着的人聚集在公共活动室。
有人看到门外经过的景光,顿时眼前一亮,当即打开门迎他进来坐坐。
诸伏景光目前是以疗养院的副院长身份和这些人接触的,假身份取名为春日景明,和苏格兰取的假名同一姓氏。而在外表上他穿衣风格也随之一变,今日一身白色高领毛衣配上驼色毛呢大衣,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儒雅随和,像个大学教授。
“这么晚大家都没睡啊!”景光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失眠好久了,调理不过来!”
“那天我喝醉在街头,如果不是春日君捡我回来,第二天我可能就要横尸街头了!”
坐在景光两边的一男一女又是惭愧又是苦恼地说道。
“春日君,你长得好像我之前看过报道里的那个解救了一群小孩,曝光器官非法移植的警察,叫,叫什么来着!特别帅,你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好心人啊!”
接着说话的是一位带着家中长辈来东京看病的女人,她带着跌倒的婆婆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因为无法支付后期费用被赶出了医院。她的丈夫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联系不上。没有钱的女人差点要带着不会走路的婆婆露宿街头了。
“我的荣幸。”景光显然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件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不能承认那个人就是他。
“既然是疗养院,我想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是可以前来疗愈休憩的。这个冬天也许对各位来说艰难了些,度过了说不定来年就会好起来。”
当他在黑夜行走时才发现,太阳不会公平的照到每个人身上,城市的角落除了藏污纳垢,也有人在努力呼吸,活过这个冬天。反正疗养院住不满,临时给这些人提供一个住处不是难事。他没多做什么,只是在寒冷的冬天为他们点亮了一根蜡烛,不是那么温暖,也不是那么明亮。
他的话引来了所有人的感激。话题转而谈到了最近的见闻。
“最近凶杀案多了不少,这一周米花町发生了3起,大家晚上还是少在外面走动。”景光说道。
“我发现我之前呆过那个街区有几个老年流浪汉消失了。”一位年纪略大的中年男子因为公司破产想要跳河,最后被几个流浪汉拉住劝了回来。最近重整旗鼓下了决心要好好活下去,偶尔也会去找那些流浪汉聊天。
“只是老年流浪汉吗?”景光皱起了眉。
“是的,他们的东西还留在原地,不至于是搬迁到了别处,就像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说有什么人会对老年流浪汉下手!”从草根崛起的中年男子并不会因为曾经身价过亿歧视流浪汉,相反他会记住每一个在他困苦时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不会是政府制定了什么人类清除计划吧,老年人没有劳动能力,拖累社会发展,先拿流浪汉开刀看看社会有什么反应……”
“哈?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虽说现在人口慢慢偏向老龄化,我们交的社保很大一部分都流向了老人,但不至于杀了老人吧!”
“哼,我随便猜猜,反正我不怎么喜欢那些自持年纪指点我们小辈的长辈!你看看就算是同龄人也有混得好和不好的,怎么我现在混得不好就要顺从他们回家相亲?”
坐在景光左右两边的年轻男女明显是对欢喜冤家,对方说什么都能接一句,各有各的主意。
“那这种老人是不用理睬!”听到“相亲”二字,男生微微一愣,摸着剪短的寸头低声回应。
他记得女孩才20岁刚成年吧,这么早就被催婚了?对了,女孩好像说过她自学了美容美容技术,瞒着家里人偷跑到东京闯荡的,没想到一开始就被理发店骗着当了两年学徒,不仅一分钱没赚到,还倒欠理发店一笔学徒费。理发店的tony师傅有时候还会骚扰她,女孩一气之下逃离了理发店。目前在纠结继续回去忍受这股窝囊气当学徒还是换个工作……
比起女孩,他这个东大毕业却干着讨厌的销售工作的家伙,在街头喝得烂醉如泥,好像太小题大做了!
男生软了态度,女孩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绝对。语气转啊转,渐渐变得温柔,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安慰,互相鼓励。
景光一时觉得自己坐在两人中间太多余。
其余大人也都噙着笑看着两个年轻人。他们是否也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嬉笑怒骂,敢于斗争。好像越长大越孤独,他们学会圆滑地做事说话,却不会再真挚地说出真实想法。
景光静静听着,偶尔会插几句话。这场圆桌上的互助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结束时惊觉时间过得那么快。说出烦恼后,每个人身上的阴霾消失了不少。
记下流浪汉失踪那件事后,景光原本走向办公室的步伐转而往疗养院大门踏出,他倒要看看背后是否有人在操控流浪汉的生死?这些人又想做些什么?
第90章 追踪
流浪汉并不是随地一躺就能睡的,他们有固定的聚集地,成片区的,也有隐秘的角落。其余地方往往会遭到巡警的驱赶。时间久了三三两两抱团占地盘,霸凌外来者是常事。
景光开着车将附近的街区巡视了一遍,时而下车拿着手电筒走入小道探寻。
距离某片聚集地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他在一户人家的窗台下摸到了干涸的血迹,墙上还有一处擦痕,地上不平的砖瓦缝隙处也有暗红的血滴。留下的血量很少,不足以看出受害者是否死亡。
但显然类似的地方很有可能成为犯罪现场。他不指望警察会对流浪汉的生死负责,他们巴不得流浪汉消失死亡,保持街区干净整洁。
他花了一晚在几十条小巷周围的隐蔽处布下摄像头,后续几晚日日睡在车上守株待兔。这不算一个聪明的方法,若是威胁几个年轻流浪汉帮忙盯人,他可以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凶手,但不能确保那几个流浪汉会不会受到伤害。
流浪汉也有人权,他不会将人当做工具。
*
某个摄像头被扯下,踩在了地下。连接的警报在车内响起,景光猝然从梦中惊醒。他从座位上起身,翻开手机里实时的摄像头分部图,发现不止一个摄像头失去了信号。其实他并不是每个摄像头都放得很隐蔽,其中几个只要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都能发现。从东南方向的入口到终点的巷子,沿途的摄像头都损毁了,那对方的侦察水平并不低。
景光穿上外套,立马下车朝着最后一个信号消失的摄像头位置跑去。不远,就隔了几条街。跑到时,摄像头观测的那条巷子幽深不见底,地面污水纵流,两边住着的人家房门紧闭。这里1年前还算热闹,出了事故后被宣布危房要求居民搬离。然而临近拆迁时却碰上几家钉子户,迟迟没有动工。
手电筒照向地面,反射出白茫茫的光,但污浊之中,一丝丝淡红色掺杂其中,是血。越往里走,坑坑洼洼的水坑中,带来的血腥味越重。血滴最后落在一家私人诊所的台阶上,而诊所的拉门竟然开了一条缝,像是太匆忙并没有检查门的闭合。
门外墙皮剥落,窗台处堆积着厚厚的灰尘,青苔放肆地爬上台阶,扩大领地。看来这一处诊所好久没有营业,里面应该不会有当地的居民。
景光在外站了10多分钟都没听到屋里有动静,直到一声玻璃掉落的破碎声突兀响起,打破深夜的宁静,他踏步上前,一把拉开大门。
推拉门带出长久没维护生了锈的刺耳摩擦,声调尖锐。某一瞬间,莫名的危机感扎了景光的心脏,令他浑身毛骨耸起,脚尖迅速扭转收回,一个翻身躲到了与门平行的墙外。与此同时,一颗子弹精准地穿过景光刚刚站的位置,直直嵌入了巷子里的泥墙里。
这个反应速度!如果不是他提前一步躲开就中弹了!
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诸伏景光竖起耳朵,捕捉到了一声轻微的喘息,他敢发誓如果不受伤,那个人一定可以隐去呼吸声。
或许他找错人了,这只是一个误入他布下的蛛网的猎物,哦现在说不上谁是猎物了,他不应该继续呆下去。
诸伏景光将枪举在耳边,慢慢往后退。他动作轻缓,盯着黑洞洞的大门,不知是不是幻觉,他鼻尖捕捉到的血腥味更重了。
“咔嚓——”
这里的房屋过于老旧,阴沟里有老鼠悉窣窜过,头顶一片墙皮出乎意料坠落,引得景光回头提防。
刹那间,一只手从门内伸出,手绕过景光的脖子往后拖拽,他被摔到了门板上,后脑勺狠狠撞到了不锈钢杆子上。来不及缓解眩晕感,眼角捕捉到几缕飘逸的银丝,景光毫不犹豫抓住往身前一拽,一具比他高大的身影向他倾斜而来,狠狠撞击到了他的肩膀。
一个呼吸间,他提起枪抵住了那人的腹部,那人伸臂抵住了门板,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形成了面对面互相威胁的局面。
诸伏景光手里还握着那一撮湿漉漉的银发,这熟悉的长度让他的脑子立马蹦出一个代号——那个没见过几面却留下深刻印象的组织topkiller琴酒。
“苏格兰?你还活着?”从水里爬上来的阴湿男鬼一字一顿率先发出质问,不可思议中带着积蓄已久的怒火。
锁着喉咙的手向上偏移,男人狠狠挑起诸伏景光的下巴。也不顾腹部手枪的威胁,走近了一步。
血……好像喷到了他的手上。景光怀疑枪口已经插进了对方的伤口,不然血怎么隔着一把枪的距离溅到了他的手上。
景光手指颤了颤,意识到琴酒不仅受了重伤,还把留着血的伤口送到他面前。这是一个开枪的好机会,琴酒甚至忘记锁喉,他有极大概率击杀琴酒后还能成功活下来……
但是,他为什么会疑惑苏格兰还活着?难道裕树出事了?
诸伏景光抬眼与那双森冷的绿眸对视,将焦急隐藏在淡然的笑容中,沉着回道:“活着不好吗?”
他把问题拋回给了琴酒。
“倒是你,怎么那么狼狈?”他学着苏格兰不屑的语气,挑衅地勾了勾唇。若对方以为他是苏格兰,他扮扮又何妨呢?
“好,当然好,太好了。”琴酒冷笑一声,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景光。几年不见,面前的人与从前大不一样,就算是用熟悉的语气和他说话,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份疏离,甚至还有警惕。
怎么?不想见到他?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
琴酒恨得牙痒痒,很想从这个抛弃过去的背叛者身上撕扯下一块肉,嚼碎吞食。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
诸伏景光为琴酒眼里的浓烈情绪暗自心惊。他与苏格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之前……”他试探性开口,却被琴酒截断了话。
琴酒放开了景光的下巴,转而握住了抵在腹部的枪,沉声道:“你想杀我吗?”
“是你的话,不会,你流太多血了。你来这里是准备自己包扎伤口吗?我可以帮你。”他皱着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你把我衣服弄脏了。”
苏格兰的确不爱沾血,不然也不会常年担狙击手。之前琴酒都是由着苏格兰的,正好他喜欢见血,两人互补,是最合拍的搭档。
“进去。”琴酒推着人先进门。苏格兰试着按了一下开关,断电了。手电筒扫过之处大部分区域的物件蒙上了白布,上面积了一层厚重的灰,应该很久没有人来过。
琴酒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不太满意,轻啧了一声,“这个据点什么时候废了?”
他靠在药品室的门旁,手上拿着一块还算干净的毛巾按着腹部的伤口,看着“苏格兰”为他找药。柜门抽屉都有被翻过的痕迹,可能是没有照明工具,又听到了屋外的声响,琴酒当时并没找到伤药和绷带。
诸伏景光翻出了棉花纱布和止血带,而止血药粉和消炎药似乎过期了。那还能咋的,凑合用呗。他倒想找个机会联系苏格兰或者公安,但琴酒抵着门,没给他机会。
莫名不爽。
诸伏景光丁零当啷把东西放在盘上,指了指操作台的位置让琴酒靠在那里。
“你应该去组织的医院,这样止住血伤口还是容易感染发炎。”虽然对琴酒没有好感,但在包扎过程中他已经习惯一气呵成的流程,口中叮嘱的话也顺口说了出来。
可能是之前帮苏格兰换药习惯了。
琴酒嗯了一声,眉心显露出一丝疲态,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手撑着身后的操作台哼笑道:“你送我去吗?”
“算了吧,你打个电话,不就有小弟接走你?”半夜三更,跟琴酒这番斗争,景光也吃不消,抬手打了个哈欠。
“手机掉水里了,你的手机借我。”
“不,真是,你把号码告诉我,我去外面公共电话亭给你打!”景光立马退后几步,真怕琴酒上手抢走。
“手机里藏着什么秘密?就这么想跟组织撇清关系?”琴酒眯着眼,脸色沉了下来,“苏格兰,我沿途破坏的摄像头是你安装的吗?你在追踪什么人?手里拿着枪准备抓捕还是杀人?你现在过的生活和当初在组织有差别吗?”
琴酒并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行踪,但密集的摄像头也隐隐让他感到不对劲。在根据追来的人前后一结合,整条逻辑线就被他理清了。
“为什么不回组织?他们给了你什么?还是你被拿捏住了什么把柄?”
这话把景光说懵了,什么不回组织?苏格兰明明还在组织内?琴酒在说什么?
景光不言不语,保持着沉默。
“我昨晚把那个害你的CIA卧底杀了,连同他的同事,他的FBI盟友,几十个人通通掉入我设好的陷阱,一网打尽了。哼,为了抓捕我派出那么多人,反倒是让我得偿心愿,给你报了仇。你开心吗?”琴酒像是无法忍受“苏格兰”的沉默,又开口说了另一件事。
虽然CIA和FBI是国外组织,与日本公安有利益冲突,但在对付组织上他们立场一致,被琴酒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景光对组织的可怕有了更深的认知。
而琴酒……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不对,当仔细回想整段话,诸伏景光发现琴酒以为CIA的卧底杀了苏格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3年了?”他自言自语道。
“3年多了吧。”
——那不就是裕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景光身躯一震,一道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这个琴酒该不会和裕树来自同一个平行世界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世界将有两个琴酒了吗?不会吧,不会吧!这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