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无虚宗(一)
“那师妹呢?”
“晚棠也希望师兄能早入仙途。”
沈晚棠回望着他,明知他在问什么,却有意答错,而她唇边的笑依旧存在,字字句句仿佛全是她的真心之言。
沈卿言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默了默,又掀眸扫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石像,转身道:“回去吧……”
“好。”
沈晚棠不远不近地跟在师兄身后,寺庙门口围满了百姓,随着师兄的靠近,他们自觉让出一条宽敞道路来。
在师兄御剑离开后,几个稚嫩纯真的孩童怀里抱着东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们探头探脑地,正好撞在沈晚棠面前,被她打量着。
人群中有人忽然大喊大叫起来:“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随随便便就去我摊位上偷东西!”
“快拿来!”
那人怒容满面地一把夺过其中一个孩子怀里的东西,可当拿起来看清后,他脸上的怒容消失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这次就算了!”
听了他的话,不少百姓走过去护住自己的孩子,并把钱递给他,赔笑说着“不好意思”,然而他却又不肯收钱了。
几个孩子乖乖认完错后便开始四处张望,最后目光又再次落在了沈晚棠身上,他们抱着怀里的东西跑上前来。
为首的一个孩子脸上扬起笑:“姐姐挑几个吧?也送给真君一个!”
这些孩子的怀里抱着的都是些木雕和陶瓷所制的人偶,里面有一半的人偶都是照着师兄的模样雕的,不及石像的一半相似,可却仍旧能看出刻的是谁。
她短暂地思索一瞬,忽然伸手拿了个木雕的人偶,这个也是师兄的模样。
“姐姐不给自己挑一个吗?”一个孩子抱着怀里的人偶上前来,仰脸看着她,道:“这些人偶都和姐姐一样好看!”
“挑一个吧挑一个吧?”
沈晚棠却没应,只是看了一眼这孩子怀里抱着的人偶娃娃。
……
等追上师兄,她才发现师兄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她把小人偶娃娃递给他,双眸中泛着盈盈的光。
“师兄觉不觉得,它很像从前的师兄?”
从前,十岁时的师兄也喜欢穿白色的衣裳,手握一把桃木剑,是位温润清雅的青涩少年。
她的指腹触碰上木偶人手里的木剑,忽然问:“像不像那把木剑?”
“这么多年晚棠再没有看见师兄用过它,想来早*就丢了吧?”她望着他,眉眼轻染笑意,语气柔软。
看着这个只有几分像他的木雕人,沈卿言的脑海中无端忆起一些事来。
那是去魔山的前一晚,在师妹睡着后,他守在师妹身边独自做了把桃木剑,那把桃木剑在他手中杀过魔兽,也杀过人。
那是他此生中第一次杀人,也是最后一次。
思及此,他伸手接过了师妹手中的木雕人,半垂下的眼皮掩去其中神色,他道:“炼出问心剑那日便被我焚了。”
“这样啊……”沈晚棠的眉头轻皱,语气低了下去,像是颇为惋惜。
沈卿言将木雕人收进乾坤袋中。
“走吧。”
—
无虚宗。
“卿言,你的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父?”
无行神君的目光落在不卑不亢的沈卿言身上,沉着嗓音半是训斥半是质问道。
“弟子全凭师父责罚。”沈卿言垂着眸却并不低头,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不卑不亢,似是毫无悔过之心,可他只是一向如此。
无行神君的眉头紧锁,按了按眉心,语重心长道:“你日后是要成为真神的人,也是我们无虚宗的宗主,你若是为了一人而弃大局不顾,你让为师怎么敢放心将无虚宗交托在你的手中?!”
沈卿言沉默不语良久,听着师父的长吁短叹,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他道:“师父教训得是,卿言谨记在心。”
“罚!该罚!若不罚你,你当真以为魔域是你想去就去想回就回的!”无行神君一拍桌案,指着沈卿言道:“从今日起,你不得离开灵峡峰半步,往后,更是不得再见沈晚棠!”
闻言,沈卿言抬眸看向无行神君,眸中神色有着不解和询问之意。
可谓当局者迷。
作为旁观者,无行神君看得极为清楚,他的徒儿不论闭关修炼无情道多长时间,一旦出关再见到沈晚棠,他的眼里便只能看见这么一个人。
有人一叶障目,便有人如他这般,自我蒙蔽,自欺欺人!
“你当下唯一要做的便是准备破境成为神君时的天劫,为师当年破境时即便是有师兄弟和四大长老护法都是九死一生。如今,你无情道越是修炼到极致,破境的速度便越是迅速,你可要想清楚,到时你的肉身能不能扛得住天劫?”
无行神君的语气凝重了几分,几句话里满是告诫。
修炼无情道便是要抛弃自我的七情六欲,做到忘我、无我之境界方能做到怀着无私大爱面对天下苍生。
世人都道他早已修至无我之境,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有一道浅浅的沟渠卡在了真神境的大门前,只差半步,也只有半步……
“卿言领罚。”
近来,他的修行的确有些停滞不前。
见他难得听劝,无行神君心中也舒了口气,他想了想,又接着问:“你曾传音提起庚元师弟的徒儿林诗韵被莫獨所杀?”
他拧眉:“莫獨为何要抓她一人?而不是宗内其余弟子?对此你可有头绪?”
“不止她一人,师妹也被莫獨所擒。”
“竟然还有此事?晚棠如何了?伤得可重?”
他对上一次沈晚棠被莫獨抓走一事还记忆犹新啊……
听了师父的话,沈卿言突然顿住,良久,动唇:“见到师妹时,她毫发无伤。”
无行神君也怔住了,随即陷入沉思。
卿言的那个谶言……
就在无行神君沉思之时,沈卿言再度开口,字字清晰,斟酌道:“莫獨自上次一事后便盯上了师妹,这次也不例外,他的目标是我,他不会让师妹死。”
“那么林诗韵呢,她的死又作何解释?”无行神君逼问道。
沈卿言静默片刻,抬眸迎上师父的目光。
“宗内人人都道弟子看重林师妹,却不然……
“师父,卿言只有一个师妹。”
无行神君哑口无言。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林诗韵于他而言并不重要,而莫獨知道这一点后,故而杀了一人留下一人。
有时,他还真想看看自己的徒儿脑子里心里都装了些什么,竟然把沈晚棠摘得如此干净!
无行神君摇摇头,无奈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次……为师便信你一次,不过……”
“不过内外门有别,你往后不许再见她。”
……
与此同时,沈晚棠推开门,入眼的便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不速之客——苏尧。
苏尧身上穿着统一的弟子服,姿态散漫地半躺在她的床上,唇角还噙着一抹轻挑笑意,他并未急着回头看她,而是朝对面的覃长乐道:“一个小法术而已,竟然学了这么久还学不会。”
覃长乐心中暗自哭嚎起来,一屁股坐上床气呼呼地扭头不再看苏尧,谁知一扭头就看见了某个许久不见的大魔头!
她顿时眉开眼笑,小跑过去一下子抱住她的腰,几乎是喜极而泣:“你终于回来了!你管管他吧!他没事儿就喜欢来串咱们的门,还非要教我法术,好烦的呀!”
沈晚棠抓住她的手腕,停顿几瞬后再把她推出门。
“哎?”覃长乐还没反应过来,转身正要迈步走进屋,下一秒“嘭”的一声传入耳。
门被沈晚棠反手关上了,她的额头狠狠被门拍了一下。
“我!就!知!道!啊啊啊你们两个没有一个是好人!”覃长乐气得脸涨红,她下意识就要硬闯进去,却又被一道禁制拦住,她彻底崩不住坐在门口哼哼唧唧独自抹起眼泪起来。
屋内。
沈晚棠步步逼近床榻上的男人,冷声问:”你教了她魔族术法。”
“小法术而已,放心,她什么都没悟出来,入不了魔。”话落,苏尧抬手去碰她垂在身侧的手,温柔牵起,仔细打量着她纤长的几根手指。
这只握剑杀人的手还真是赏心悦目。
沈晚棠微微蹙眉,收回手。
“别忘了你走之前答应过我什么,现在大半个外门的人都知道你我会结为道侣一事,你没有反悔的余地。”苏尧又再次强硬地拉回她的手。
“道侣?”沈晚棠扯唇不以为意地哂笑,瞥他一眼,道:“即便是在外门,我的身份依旧是无行神君的弟子,我主修无情道,你想要结道侣,恐怕不能如愿。”
“没关系,只要外门上下都知道你我的关系就好。”他要的,便是如此。
沈晚棠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漠然与轻蔑,苏尧不喜欢她这样,于是径直一把将人拉入怀中。
沈晚棠跌坐在他怀里,手腕被他用力握住,他以强大的力量迫使她不得挣脱开,而沈晚棠也知趣地没有反抗激怒他。
“渡劫期?”苏尧眯了眯眼,随即又笑:“看来我看人的眼光不错。”
话音刚落,他体内的某种力量便被她顺势夺走,痛苦也随之而来让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他体内的怨恨被沈晚棠一点点吸收,脑海中偶尔一些记忆碎片划过,她看着他,问:“你最近在外门杀人了?”
“他们诋毁你不小心被我听见了,正巧我心情不佳,只好顺手杀了他们。”苏尧又接着道,“我帮你杀了他们,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一下?”
沈晚棠冷眼看着他。
苏尧的视线却不停流连在她的脸上,此刻的她,颇有一种冷艳之美,让他不禁起了心思。
他笑着抬起她的下巴,道:“不如你我也来试试餍魔宫的那套修炼方法?”——
作者有话说:久等久等,我来啦~
第72章 无虚宗(二)
听了苏尧的话,沈晚棠推了一把他的肩膀顺势站起身,苏尧也并未再强行压制她。
少女冷着脸正欲开口,门口却突然响起覃长乐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欣喜。
“清玄真君!”
苏尧闻声不禁眉头一挑,瞥向门口,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又来了……都说这位清玄真君更看重林诗韵这个师妹,我看倒不然——沈晚棠,你和他什么关系?”
沈晚棠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耐,侧头看向他,似在叫他闭嘴。
“怎么不进屋?”屋外响起沈卿言温润而清冷的嗓音。
他徐步走上台阶,来到覃长乐面前。
覃长乐擦了擦红红的眼睛,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嘴里含糊着答道:“沈,沈师姐回来了,所以我……我就出来了。”
“是吗?”沈卿言将她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抬眼看了一眼落了禁制的房间。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覃长乐突然挡在了他面前,眼神飘忽,吞吞吐吐道:“清玄真君,要要要不然你待会儿再来吧……沈师姐她,她在休息,她脾气不太好……就不要打扰她了吧?”
脾气不太好?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了。
他看着覃长乐的眼神一点点的有了变化。
而这时,屋内的苏尧是个不怕事儿的,见沈晚棠如此心烦更是来了兴致,他看了一眼身后坐着的床,噙着笑问:“要不要我躲起来?”
沈晚棠却淡笑一声,不以为意地反问:“有什么好躲的?”
苏尧自讨没趣,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
沈卿言听着屋内的一言一语,停在原地的步子突然上前,越过覃长乐,指尖触上门缝。
禁制自他指尖逐渐散开。
“清玄真君……”覃长乐有些着急。
完了!她总听人说沈师姐修的是无情道,要断情绝爱,可师姐却要和苏师兄结为道侣,听说这是有违宗规的!
“长乐,你方才说,师妹在休息?”
沈卿言放在门上的手等了好一会儿,问完这句话后,清寒的冷眸轻瞥覃长乐一眼,这一眼让长乐瞬间仿如置身冰窖。
随即,他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覃长乐欲哭无泪,可又莫名有些畏惧此刻的清玄真君,只能巴巴跟在身后走进屋。
清玄真君肯定不喜欢她了!都怪这个女魔头!!!
走进屋,他掀起眼皮,视线往左侧看去。
入眼的是在床榻边静静站着的青衣少女,少女神色自若,一双琉璃色明眸凝望着他,好似在看一个不速之客,但唇角却仍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沈卿言缓缓垂眼,看向那姿态随意而慵懒的男人。
男人熟稔地坐在床上,两手向后一撑,双腿散漫打开,一副轻浮放荡的模样。
苏尧面上勾着笑,眼中流露出几分目中无人的挑衅,他看着沈卿言,先沈晚棠一步开口:“我道是谁,原来是晚棠的师兄清玄真君来了?”
“师兄。”沈晚棠轻柔乖顺的声音盖过苏尧后半句声音。
一时间,清玄真君沉着黑眸就这么审视着他们二人,无形而强大的威压笼罩下来,几乎叫人莫名有些发怵。
此时满室寂静,气氛凝滞,呼吸可闻。
几息后,沈卿言的目光重新落在沈晚棠身上,一瞬不瞬盯着她。
“都出去!”
一听这话,覃长乐忐忑着急忙跑上前抱着苏尧的胳膊把人拽起来往外拖。
苏尧并不畏惧沈卿言,反而没好气地弹了一下覃长乐的额头,动作熟稔地掐着她的后脖子制止了她的动作,随后又侧头对身边的少女意味深长道:“刚才我还有话没说完,晚点再来寻你。”
沈晚棠拧眉,只觉身上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更加强烈。
覃长乐挣脱他的桎梏,又用蛮劲把人往外拽。
等苏师兄走后,她便又坐在了门口,这次屋子没有落下禁制。
“师兄。”
屋内的少女忽而启唇,温顺低柔的声音打破沉默的僵局,她仿佛对师兄的情绪一无所察。
两人一个站在床前,一个站在房门处,隔着一点略远的距离。
师兄的黑眸幽深如冷潭,问她:“师妹可还记得自己修的什么道?”
随着这句话一并而来的,还有他那逼人的威压,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无情道。”沈晚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顺从应答道。
她知道,师兄这是又要训斥她了。
“师妹又是否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什么?”
沈晚棠抿了抿唇,不答反问:“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卿言并未捅破那层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窗户纸,只道:“师妹,你我主修无情道,应超脱世俗,不受自己的欲望和情感所掌控,唯有断情无情道成,你的修炼速度便是别人的百倍千倍,可若是放不下,就是万劫不复!”
“修无情道者,绝不可生妄念,动私情。”
闻言,沈晚棠缓缓抬眸,看向师兄清冷淡漠的脸,对上那漆黑的暗眸。
她神色动容,故作难堪,“师兄误会了,晚棠没有……”
“没有便是最好。”沈卿言打断她,说话的语气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反而很是镇定自持,只是莫名让人生畏。
“今日师兄说的话你牢记在心,日后若是师妹做不到……”说到这里,沈卿言忽然一顿,对上她的双眼,眸中神色平静淡然。
他说:“师妹若是做不到,执迷不悟犯了无情道大忌,师兄会亲自动手,助师妹得道。”
对于师兄的告诫,沈晚棠听过一遍后也就作罢,左右这无情道也与她一个魔族无关,所以师兄所说的动情……
她看着沈卿言,浅浅弯下唇,随意道:“师兄杞人忧天了。”
沈卿言并未再与她深究此事,而是开口道:“师妹擅自离宗已触犯宗规,明知故犯,当抄宗规百遍。”
这是临走前师父对乔瓒下的令。
沈晚棠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服不满的意思,百依百顺着应:“好,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此话一出,沈卿言望着她静默片刻。
“今日过后,我不会再来外门。”
沈晚棠听着他的话下意识蹙眉,面上浮现出几分不舍与迟疑,“师兄是要闭关了吗?”
“嗯。”沈卿言淡声应,而后又温声嘱咐:“师兄不在,行事前你要思量好后果,不要闯祸,不要离宗,还有……”
“照顾好自己。”
“……好。”
沈晚棠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恍惚起来,望着眼前的清玄真君,仿佛见到了前世那位无心无情高不可攀的清玄神君。
曾几何时,在她的院中。
“今日过后,师兄就要闭关了。”
她心中酸涩,细白的手指忍不住拉住师兄的衣袖,仰脸望着他,小心翼翼问:“师兄何时出关?”
师兄垂眸,淡定自若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幽邃的黑眸中晦暗不清,他温声道:“师兄也不知道,大概会很久,三年、五年、十年,皆有可能……”
“师妹,师兄不在身边时,不要离宗太远,待在这里,等师兄回来。”他朝她缓缓伸手,如儿时无数次安抚她那样,将手放在她的头顶轻抚。
他说:“师妹,照顾好自己。”
那日,师兄还赠与她一束海棠花枝,那束花枝开得盛,被一只白玉瓶装了灵泉水好好养着。
师兄说:“此花不败,师妹应是喜欢。”
海棠花色娇艳,花瓣落满窗台,可海棠花却永开不败。
在师兄闭关的那五年里,它便是她窗台上最美的一抹春色之景。
思及此,沈晚棠才后知后觉……
原来,师兄二十五岁时还曾有过如此温柔的一面么?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轻抚她的头,如同一位好兄长,安抚着自己心中在意的妹妹那样。
他还嘱咐她,待在无虚宗,等着他回来。
后来,她的确是等到了师兄回来。
可曾经的他们谁都不曾料到过,再次相见时,竟会是阴阳两隔——她的死期。
沈晚棠每每想起这些便觉得荒唐可笑,而她也真的牵唇笑了笑,眼中的自嘲被她垂眼遮去。
恰时,窗外暖光倾泻,打在青衣少女的身上,衬得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格外惹人在意。
沈卿言将师妹脸上极淡的笑尽收眼底,漆黑一团的眸子就这么望着她的脸。
这一刻,他忽然有那么一瞬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原来,他始终放心不下师妹。
因为放不下,所以在意。
而这一份时有时无的在意,当斩——斩断一切因一己私欲才有的贪念。
思绪抽离,沈卿言收回自己落在师妹身上的目光,转身来到门前。
“师妹,记住师兄的话。”
“好自为之。”
嘎吱——
门被人打开,一袭雪衣的青年大步离去。
不一会儿,覃长乐忽地探了个脑袋往里面瞅,有些幸灾乐祸吐着舌道:“让你欺负我,被清玄真君训了吧?抄宗规一百遍!”
沈晚棠的目光扫向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覃长乐便立刻捂嘴跑掉了。
而此时的沈卿言并未立刻回到灵峡峰,他在院中敲响了另一间房的门。
杜易雪怀着忐忑的心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拉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是清玄真君便松了口气。
但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进屋说吧。”沈卿言道。
杜易雪低着头让开一条道。
门缓缓关上,而她身前站着的高大身形的青年徐徐转身,站定在她面前,紧接着,一颗药丸和一只冷白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看着这枚药丸,她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无名火,像是看见了那个魔头朝她伸出魔爪,给她缓解毒发的丹药……
她牙关紧咬,猛地打下沈卿言的手,药丸骨碌碌滚在地上,沾染上污尘。
“我不吃!我不要吃!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你给我出去!”女孩双目赤红,眼含湿润,气得浑身发抖,像极了一只浑身竖刺的刺猬。
沈卿言将她眼底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并不意外她的情绪会这样激动,在被她推搡时,又拿了一枚真言丹出来,不容她拒绝地抬着她的下巴塞进去让她咽下。
“你……唔!”杜易雪捂着喉咙瞪大双眼。
“回阴村被屠村一事,何人所为?”
“唔……是……”杜易雪的脸上有泪的痕迹,她动着唇忍不住想说什么,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说不出口。
“是……”她整个人突然瘫跪在地,一只手无意间挥落了桌上的水杯,碎了一地,她喃喃自语:“是……是魔兽……”
“是魔兽……”说完这句话,杜易雪才好似全身彻底轻松下来,急促紊乱的呼吸也恢复如初。
见她如此,沈卿言拂袖解去她体内丹药的药效,半蹲下身在她面前,认真发问:“你要想清楚,你若不说,没人能帮得了你。”
杜易雪的手在暗中紧紧攥着一块碎瓷片,鲜血滴在地上。
这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真是好笑!他让她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和那个魔头不就是一伙的?
要不是他们去她的家乡,她的家又怎么会……
现在她被那个魔头下了毒,又下了邪术,而他,听说为了这么个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魔头几次擅闯魔域救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不仅不能说!更是不想说!
她就算拼了命告诉谁都好!可偏偏他清玄真君不可以!
她曾经也动过想要告诉他的念头,可每一次都会因为他对那个魔头的好而彻底死心。
她不知道,不知道眼前这位真君会不会为了包庇他的师妹而杀了她灭口?
她不知道……
“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去地下问问我死去的爹娘,非要来折磨我?!”杜易雪狰狞着一张脸,突然把手里的碎瓷片狠狠朝沈卿言扔了过去。
“你们这些无虚宗的人,每个人都只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每个人都高高在上,根本就没有把我们的命放在眼里……尤其是你!人人尊敬的清玄真君,谁能知道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只会惺惺作态的人?!”
碎瓷片中夹带着女孩全身的灵力,刺向沈卿言,从太阳穴划过去,他却连眼都不曾眨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眼角处有血色涌出,连接着太阳穴的地方,几道血痕往下滑,血珠滚在他清白的雪衣上。
“既然你不愿多说,此事便就此作罢。”
沈卿言丢下这句话后起身,手中的一方白绢拭去脸侧血痕。
屋内的杜易雪失声痛哭起来,惹得院中的沈卿言微微侧目。
“清玄真君?”刚好回来的覃长乐看见院中的青年,原本欢脱的步子一点点慢了下来,不解道:“您还没走呀?”
“那真君要不要尝尝李先生做的海棠花糕?”她来到沈卿言身边,献宝似地把糕点捧给他。
沈卿言没应。
覃长乐的眉头也逐渐拧了起来。
好奇怪,她怎么听见有人哭了?
她转头,循声看向杜易雪的屋子,错愕地愣了一会儿,“易雪……哭了?
覃长乐抿了抿唇,收好海棠花糕撇下沈卿言便跑进了屋。
入眼的是杜易雪跪坐在地满手糊血狼狈不堪的样子,她的脚步迟疑了下来,不敢上前。
“易雪,你怎么了?”
“出!去!”
杜易雪冷着脸别过头,说这两个字时仿佛用尽了她全身力气。
覃长乐僵硬地抱着怀里的糕点有些发愁也有些害怕,但最后她还是走上前,也坐在地上。
她抬手,轻轻用干净的袖口擦了擦易雪的脸和眼角,望着她道:“不要哭了,我请你吃我最喜欢的海棠花糕!”
说着,她便拿了一块出来。
“啪——”
杜易雪一把拍开她的手,连带着整个包着糕点的油纸也打翻在地。
“不要你假好心!你给我滚出去!你和她走这么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73章 无虚宗(三)
他是谁?
覃长乐默默回头看了一眼清玄真君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易雪为什么这样讨厌他,明明清玄真君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她的哥哥在临走前同她说过——
“得清玄真君超度也是幸事,来世……或是几百年后……千年后……你我还能有缘做兄妹,反之,便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长乐,不要像他们一样去憎恨,他是个好人。”
既然是她哥哥说的,那清玄真君一定是个好人!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覃长乐一边去捡地上摔碎的糕点,一边心不在焉地不自觉喃喃出声。
这话传进了杜易雪耳中无疑是一种刺激,她突然气极,一把把她推倒在地。
“啊……”覃长乐往旁边一摔,掌心深深扎进尖锐的碎瓷片里,她抬起手吹了吹,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杜易雪也僵住了,止住了眼泪,看着她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移开视线攥紧手不说话。
覃长乐的痛苦好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看了一眼脸色僵硬的杜易雪,把手上的血在身后的裙上随意蹭了蹭,笑着说:“没事,不严重的。”
她看了一眼满地狼藉,脸上闪过心疼惋惜的神色,从油纸里没有掉在地上的糕点拿了起来,从中分成两半,小心翼翼递过去一半。
“还剩最后一点,不吃就没有了,易雪,尝尝吧?”
这一次,杜易雪没有再拒绝,任由她试探着喂到嘴边,她咬进嘴里,嘴里漫开丝丝甜。
她听见覃长乐展颜露齿一笑:“是不是很甜?那我们忘掉不开心的事好不好?”
女孩脸上的笑颜单纯良善,很傻很傻……
杜易雪终于收起了满身尖刺,向她低低道了句:“对不起……”
“啊?”对方声音很小很含糊,覃长乐歪着脑袋不解,她苦恼道:“你在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杜易雪原本惨白的脸一红,扭过头:“没说什么。”
“什么啊,你刚刚好像不对劲,你再说一遍嘛!”
“覃长乐,你真的好烦!”
“不要嘛,我们是朋友!”
“算了,你的手给我看看……”
“呜呜呜……疼……”
“吵死了。”
屋内,在床上静心修炼的沈晚棠皱起眉。
她缓缓睁眼,索性来到书案前开始铺纸提笔——抄宗规。
抄完一遍后已是黄昏暮时,这时,覃长乐回来了。她瞥了覃长乐一眼,这一眼莫名让长乐觉得后背一凉。
“你在做什么呀?抄宗规吗?”覃长乐活蹦乱跳地走过来,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卷轴。
这个卷轴是打开的,上面的墨还没干,像是刚抄完。
“咱们这的宗规竟然有这么多?”覃长乐默默指了指大魔头的床,说:“好长哇。”
卷轴铺开,垂在地上,一直到对面床边。
“你为什么不用法术帮自己写?”
“你以为清玄真君很蠢?”
覃长乐默默瞪了大魔头一眼。
“行了,就照着这个抄。”沈晚棠拉着覃长乐来到桌案正中央,让她坐下,“看看。”
看?看什么?
覃长乐皱着小脸拖着下巴低头看,眨了眨眼,又望向沈晚棠,鼓掌感叹道:“哇!沈师姐的字好漂亮!”
沈晚棠听了她的话似笑非笑盯着她,冷声道:“夸什么?师姐的意思是,抄宗规。”
覃长乐嘴角的笑僵住,气势越来越弱:“你就不怕清玄真君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
只要不是用的法术,师兄便不会追究,最多道她一句贪懒成性。
再者,若猜得不错,师兄即日闭关破境,到时检查的人极有可能是师父,师父便更不会深究到底是谁的字迹。
“这么多,你让我一个人抄?!”覃长乐一气之下怒了一下。
“莫非你还想让杜易雪来陪你?”沈晚棠若有所思道:“好……”
“不好!”覃长乐撸起衣袖,咬牙切齿:“我抄就是了!”
她一边开始抄一便暗骂起沈晚棠。
一直到晚上,她抄得昏昏欲睡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她撑着的脑袋一下子磕在桌案上,磕红了一块,她呲牙捂着额头往前看。
苏尧熟门熟路地关上门,来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沈晚棠却悄无声息从他身边靠近,夺走他手里的水杯。
“下次进屋,记得敲门。”
听着沈晚棠稍显平和的语气,苏尧的心情也好了些,停住的手垂在桌上,噙着笑侧头看她,“行,下次敲门。”
覃长乐的视线来回在他们两人身上观察,最后索性两手托着腮看起了戏。
沈晚棠觉察到她的视线,抬手落了一道禁制,这禁制将她和他们二人隔绝,只能看却听不见声。
“你去魔域见到黎魔主了?”苏尧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嗯,见到了。”
“就凭你一句话?”苏尧皮笑肉不笑。
“还是不信?”沈晚棠眉眼间带着似有若无的讥诮之意,徐徐道:“如今餍魔宫的魔主名黎双,原名李双,名字为黎玉昭所赐,曾是黎魔主身边最听话的一条狗,不过现在,李双改头换面后名为黎双,意为取代。”
闻言,苏尧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变了,脸上笑意消失,倏地站起来:“这是黎玉昭黎魔主告诉你的?黎双……魔主,她只是她的侍从?”
沈晚棠挑眉,“黎玉昭还有个女儿,如今她和她的女儿在一起,就在魔域。”
“你活了上百年,想来当年是跟随过她的,应该知道我没骗你。”
苏尧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可以防万一……
他眯了眯眼,询问:“据我所知,黎魔主和她的女儿在当年一起死在了那儿……”
“然而事实却是,她带着她的女儿逃了,死的只是个她厌弃的人,一个……不重要的人。”
苏尧听了她的话,也不知是想起了谁,蓦然笑了:“她的女儿……名字呢?”
沈晚棠掩去眼底的冷戾气,缓缓牵唇,对上苏尧的双眼。
她特意强调:“白夙,她有名字,叫黎白夙。”
此话一出,苏尧彻底信了,若从一开始她是有意骗他,便不会对他一次次的提问对答如流,除非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啊,能知道这些事的人,若不是黎魔主的人,还能是谁呢?
甚至,就连黎双魔主的来历都如此清楚,不是黎魔主告诉她的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一点整个餍魔宫都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黎双这个魔主名不正言不顺。
“好。”好一会儿,苏尧郑重其事开口:“你代我向魔主传句话,我苏尧愿为其效劳。”
沈晚棠弯唇,眼尾微微上扬,把杯中水递给他。
苏尧看了一眼水杯中荡漾的水波,抬手,不禁握住她的手腕,借由她的手将杯子递至唇边,仰起,饮下。
随后,他接过水杯,倒满。
这隐约有些暧昧旖旎的氛围让覃长乐不禁捂住了双眼,可又忍不住偷偷露出指缝,红着脸继续看。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深笑意,行为举止也是让她看不懂的亲密……
算了算了,可能道侣之间就是这样的吧?
覃长乐红着脸默默背过身去。
“沈晚棠,你和沈卿言到底是什么关系?”苏尧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凉水溢出杯口,他说:“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目的是杀了他。”
“师兄妹关系。”沈晚棠淡淡道。
“你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心里就没有过半分动摇?”苏尧试探道。
“沈卿言活,魔族死,你我死,你觉得我该因为什么动摇?”*
听了她的话,苏尧也打消了疑虑,将宗门内的一些流言蜚语抛至脑后。
“师兄刚罚了我抄一百遍宗规。”
沈晚棠看向他,抬手撤了禁制,继续道:“来得正好,替我抄些吧?”
闻言,覃长乐立刻来劲了,转过身来抱着苏尧的手,又把人拽去桌案前坐下。
“抄几卷吧!这东西也太多了!”她欲哭无泪道。
“不抄会如何?”苏尧皱眉,于是问不抄会有什么惩罚。
谁知覃长乐这丫头悟错了,张口就来:“你不抄的话,师姐会不高兴的!她不高兴了你就没有道侣了!”
“覃长乐。”沈晚棠忽然笑了,“过来。”
苏尧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难得揉了揉覃长乐的脑袋,瞥向沈晚棠道:“别过去,你的师姐已经动怒了。”
覃长乐躲在他身后,朝沈晚棠吐了吐舌。
沈晚棠懒得再与她折腾,取了纸笔开始在桌边坐着抄写起来。
不久,她的对面坐下来一个覃长乐,她也抱着纸笔,认认真真临摹着。
屋内烛火跃动,地上人影微晃。
满室昏黄与墨香。
这一日从黄昏到深夜,再由深夜辗转天明,如此反复,一日复一日。
偶尔,覃长乐抄得没了耐心便开始玩起了笔,转着转着墨就溅在了对面少女的衣襟上,对面的少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旁边不远处的苏尧倒是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她侧着脸看去,有些没好气,于是气呼呼瞪了一眼,再转头时,沈晚棠已经提笔在她脸上大大地画了两笔。
覃长乐“黑脸”。
“哈哈哈哈哈……”某人发出爽朗大笑声。
偶尔,覃长乐趴在桌上陷入梦乡,口涎晕花纸上的墨,沈晚棠便随手施个小法术,直接把人掀上床,睡眠浅的时候覃长乐甚至还能被砸醒。
通常这时,苏尧就会挪个位置和沈晚棠相对而坐,撑着下巴细看她的脸,还会说一些覃长乐听不懂的话。
她虽然听不懂,但她看得懂,沈师姐好像没心思搭理苏师兄——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明天不更新,但周一到周三都会更的[摸头]
阅读指南:不用太在意苏尧,和他没有感情线
第74章 无虚宗(四)
“叩叩……”
被敲响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缕光便这么打在雪色衣袍的青年身上,而他身后,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是阴沉的昏暗,衬得里面阴冷又空荡。
“何事?”沈卿言刚从太清池出来,简单披了件白衣外裳,说话时的语气清冷淡薄。
“清玄真君,这个是晚棠师妹交于我的乾坤袋,里面是她抄写的宗规。”乔瓒说完后还觉着奇怪,笑着道:“听说师妹闭门抄了整整两月,本以为她会抄上半年的,没想到师妹抄得这么快。”
沈卿言接过他手里的乾坤袋,视线落在上面。
“师妹原本是让我交给无行神君的,可无行神君多年潜心修道不问宗门事务,弟子想着还是呈给真君看看。”
沈卿言应声后进了屋,将整个乾坤袋中的卷轴全部一次性取出放置在一旁存放书卷的架子上,几乎堆满了整面墙。
他随手抽出一卷,缓缓展开。
卷轴上的字歪歪扭扭,一笔一画勉强拼凑成字,一眼便知是书写之人存心玩闹。
他浅浅将这卷轴的字扫了一遍,最后心中默念三个字——覃长乐。
显然是师妹偷了懒,让人临摹之作。
沈卿言对此心如明镜,可却面不改色地再度抽出一卷,脸上并无半分责怪的意思。
他将卷轴展开,上面的墨迹如行云流水,遒劲有力,神韵天成。
五分像他,八分像师妹,却并非师妹所书——为男子所书。
他的动作微顿,又抽出几卷,找到师妹的笔迹。同他的笔迹一模一样,就连落笔的一些习惯也神似。
不由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趴在长案上一笔一笔临摹他字迹的画面。
有时师妹会趴在长案上睡着,沾染着浓墨的笔被她攥在手里,掌心皆是黑墨。他见到后便会上前抽走她手中的笔,用白绢轻轻将她掌心的墨擦去,而当他要离去时,师妹又会依赖地抓住他的手不愿放他离去……
沈卿言将卷轴重新归位,看着眼前堆满的卷轴,黑眸逐渐与屋内的昏暗融为一体。
良久之后,青年的视线强行从卷轴上移开,打开门再度走入了太清池中。
他阖上眼,凝神悟道,将一切杂念摒弃遗忘。
最后彻底无动于衷,归于平静。
—
外门远比内门要热闹许多,这里少了很多竞争,多了一些童趣。
乔瓒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晚棠师妹所在的院子和内门截然不同,这里仿佛充满了人烟气。
“哇!长乐,这个肉好吃!你快尝尝!”
“忙着呢,枣枣你快喂我一口海棠花糕!累死我了!”
“谁让你又惹沈师姐不高兴了,你下次离她远点就好了……喏,张嘴。”胡枣枣从桌上拿着块点心蹦跶着过去,一口塞进覃长乐嘴里。
覃长乐咬了几口,然后继续练起剑来,她苦着脸道:“你说得对!这个大魔头阴晴不定,我得离她远点,不然她看我不高兴又罚我练剑,让我白天练剑,晚上也练剑,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一旁带着一群孩子在院中吃饭的李没听了覃长乐的话不禁呵呵笑了几声,扬声道:“你这丫头,就没发现自己修为见长吗,也算是因祸得福啊!”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覃长乐哼哼两声,可心底却还是有一丢丢的开心。
“这福气给我?”李没挑眉,放下筷子,道:“正好求之不得。”
“无虚宗内门的剑法,学会了岂不更好?”
闻言,乔瓒看向挥着剑的覃长乐,的确是内门剑法,这个沈晚棠还真是目中无人,为所欲为。
“道长,不知你是要找谁?”李没转头看见生人后,便问起乔瓒。
还不等乔瓒开口,覃长乐便收了剑朝他跑了过去,扬起笑脸:“乔师兄!”
“长乐。”乔瓒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最近进步很大。”
覃长乐嘿嘿傻笑起来,问:“乔师兄也是来找师姐的吗?”
“也?”乔瓒下意识反问。
“对啊,就像李先生和苏师兄一样,他们都是来找师姐的。”
“苏师兄?是谁?”乔瓒皱眉。
覃长乐指了指屋子,“你进去看看就认识了,苏师兄现在整天闲着没事就喜欢追着师姐,话好多的。”
听完她的话,乔瓒的脸色有些微妙。
孤男寡女整日共处一室,晚棠师妹的确修的是无情道吧?
他本来就是忽然想起随便来看看的,对于晚棠师妹的私事他也不欲探究,可……沈晚棠是清玄真君的师妹,若是她真的动了情,那便是违反宗规的——因为她主修无情道。
于是打定主意,他径直朝着那扇门走去。
被忽视的李没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过去拦住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女弟子的房间也是你擅闯的?”
“那苏师弟如何进去的?”乔瓒反问。
“你若真想见沈晚棠,就等他们二人商谈完再去不迟。”
……
外面嘈杂的声音突然高了许多,沈晚棠被苏尧牵住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她按了按疼痛难忍的脑袋,压□□内四处乱窜的魔气。
苏尧的脸色也没比她好多少,皮肤苍白若纸。
他心中暗暗思忖着,回头得再多杀些人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苏尧倒了杯水推到沈晚棠面前,“走吧,外面有人找你。”
沈晚棠也自然而然饮下杯中水,和他一起出了房门。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乔瓒住了口,侧头看去。
眼下再见晚棠师妹,他竟觉得有些陌生了,她的身上甚至透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
他本以为他们也算得上是有些熟悉的,可现在他迟疑了……他忽然发现他们好像一点也不熟悉。
苏尧原本到嘴边的话突然噎住,动了动唇最后只说了一句:“你抄的宗规卷轴,前些日我已经交到了清玄真君手里。”
沈晚棠不以为意,点了下头:“还有事吗?”
乔瓒摇了摇头,默默把有的话咽下,当他再抬眼时,却看见一条男子的手臂轻轻搭在碗晚棠师妹的肩膀上,而那男子略低下头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尧附在沈晚棠耳边说的是:“他好像有话想说,还一直盯着你,不然……今晚我去把他眼珠子挖了给你炼丹?”
沈晚棠淡瞧他一眼:“不怕闹大就去。”
“晚棠师妹!”乔瓒见到他们二人举止如此亲密,心里无端涌起火来,他语气凌厉:”晚棠师妹可还记得自己修的是无情道?是无行神君的徒弟?是清玄真君的师妹?”
此话一出,院中的外门小弟子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长乐,你说他是不是也知道了沈师姐要和苏师兄结为道侣的事情啊?”
覃长乐摸了摸脑袋,小声道:“好像是这样……”
而这些话,也一字不漏进了乔瓒的耳朵。
沈晚棠身为清玄真君的师妹,却屡次三番视宗规为无物,即便是受了罚也丝毫不知悔改!
“沈晚棠,你若敢与他结为道侣,我便立即禀明无行神君将你们二人逐出宗门!”
一听这话,苏尧倒是笑了,却是皮笑肉不笑,“我和晚棠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我!”乔瓒一时语塞,脸色变了又变。
他只是把立场摆在了清玄真君和无行神君那一边。
可他哪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乔师兄,我的事的确是不劳你费心,你若想禀明无行神君,不若今日就去,我也想看看,师兄和师父会如何罚我?”少女的语气夹杂着讥讽般的深深笑意,可眼底却一片冰凉。
乔瓒听得出,那是一种有恃无恐的语气,她很清楚,她不会被逐出宗。
是啊,上一次清玄真君为了免去沈晚棠的罪责就替她挨了罚,甚至就连她擅自逃出宗门被魔族所抓也没受到什么严重的处罚……无行神君并非真心想逐她出宗。
说到底,他和沈晚棠终究是没什么交情,更代表不了无行神君和清玄真君,他哪有资格在这里指责她,即便是指责,也该是神君和清玄真君。
乔瓒平复下心绪,看了一眼同苏尧一样目中无人狂妄放肆的沈晚棠,随后不愿再多费口舌大步离去。
多日不见沈晚棠,竟没想到她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他御剑正要飞走,可刚升空时又顿住了,他不能告诉清玄真君。
如今清玄真君几乎大半时间都是在太清池闭关修道,平日里一些宗门小事也就罢了,可若是当他知道沈晚棠对人动了情……
沈晚棠毕竟是清玄真君的师妹,此事恐怕有得折腾,还会扰他修道。
无行神君。
这件事还是得告诉无行神君,至少让晚棠师妹同苏师弟之间彻底断了!
“虽然这位乔道长说的话不太好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李没在乔瓒走后突然上前,抬手扯着苏尧的袖子把他的手生生从沈晚棠肩膀上拿了下来。
李没一本正经道:“她毕竟修的是无情道,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身为一个‘正人君子’你怎么能动手动脚的?”说完,他还拍了拍苏尧的手背。
沈晚棠看了多管闲事的李没一眼,随后让他们二人说去,自己来到覃长乐面前。
覃长乐正在接受胡枣枣的投喂,满脸幸福,一边咂巴着嘴一边道:“好吃好吃!我还要吃葡萄!”
“都给你……哇啊——”胡枣枣手里捏着颗葡萄正要塞覃长乐嘴里,话都说一半了,谁知后衣领突然被人提了起来。
胡枣枣瞪着圆圆的眼睛惊恐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大魔头,然后颤巍巍抬起手道:“你,你也要吃葡萄吗?”
“走开。”沈晚棠将她随手一丢,径直丢去了一旁的地上。
“哎哟!”胡枣枣的屁股墩一下摔在地上,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站起来,然后把葡萄一口塞进嘴里,“不吃就不吃嘛……”
覃长乐见到这一幕早就爬着离开了原地,却很快被沈晚棠追上。
沈晚棠似笑非笑盯着坐在地上的她,脚下踩着她的剑,缓缓道:“长乐,下次再敢和别人多嘴,师姐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覃长乐听着她的冷言冷语和阴阳怪气,浑身发着抖,红了眼咕哝着摇头:“不不不敢了……我还,还想吃东西……”
“乖一点,长乐要记得师姐说过的话。”沈晚棠抬手,冰凉的手指掐了掐覃长乐的脸。
李没无语望天,沈晚棠真不愧是个蛇蝎心肠的大魔头,连小孩都不放过。
苏尧却在他身边笑了,道:“我眼光真不错。”
李没皱眉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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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文女配苟命法则》文案如下:
【明媚作精小太阳X不“纯情”少年】
温梨意外穿进了一本白莲花女主被各路男主强制爱的限制文里。
她是嫉妒女主阴暗爬行的恶毒女配,书中的她会使尽浑身解数勾引女主的男人,最后身败名裂、身中蛊毒痛苦而亡,尸体还被做成人彘。
为了小命,温梨坚守苟命法则——
珍爱生命,远离男女主,远离他们祖宗十八代!
最后,主动勾搭上号称第一杀手的狠戾少年。
无人不知,少年笑里藏刀、心黑手狠,是个只钟情于舞刀弄剑的武痴。
除此之外,温梨还知道,这人私底下是个榆木脑袋,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被她碰一下都会脸红。
可偏偏,这样一个纯情少年竟每月都有几天发.情期,每每到时,他都会面红低喘、难耐不已,无法纾解。
直到某夜,温梨误打误撞扑进他怀里,他红着脸,懵懂地求她帮他。
她不由感叹,此人真是限制文中难得的一股清流。
日渐相处中,温梨开始毫无顾忌的同他坦诚以待,叉腰指着男女主画像:
“看见没,找个机会,杀了那朵白莲花。”
少年只顾盯着她——走神。
温梨知道了,他一定是爱上了她。
于是胆也肥了,她开始改变策略选择先下手为强——疯狂地作死!
一日,她正谋划着如何绑架男女主,并把计划全部告诉少年,意图博出一线生机。
少年答应了,不过唯一的要求是,随他回一趟家。
然后——
当她站在少年的家,听见他唤白莲花“阿姐”时,两眼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书里可不就是女主的变态弟弟把她做成了人彘!!!
难怪啊,她就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那眼神和看砧板上待宰的鱼没什么两样。
试问,女主的变态弟弟,他还能是什么纯情少年?
温梨只觉得自己小命不保,当晚便收拾行囊要远走他乡。
谁知一脚迈出门,少年抱剑立于门前,似笑非笑直勾勾盯着她,将她逼入屋内:
“梨梨,你可知今日是何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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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无虚宗(五)
云烟缭绕似仙境的灵峡峰上。
一道袍男子被无行神君召入书房。
“你说……晚棠与一外门弟子有了男女私情?”无行神君听后并不太意外,反而极是镇定,就连动怒的迹象也没有。
虽然无行神君也是修的无情道,可乔瓒知道,多年前无行神君曾破境真神失败,无情道也在那时止步不前。
他的无情道修到后来再没能历过天劫,也再无飞升的可能,这无情道便也就不再似从前那样……
严格了来说,只要未入真神境,便都算不得真真正正的无欲无求,无心无爱,以及那真正的忘我至大爱之境界。
没人能真的做到大爱无情,放下己身的一切贪念私欲化小爱为爱众生。
除非,那人是十三修得无情道,半步将踏入真神境的清玄真君。
渐渐抽回神,乔瓒毕恭毕敬地低头回道:“回神君,的确如此,外门诸多弟子都知晓此事,神君可要传人来询问一二?”
“不必了……”无行神君无奈长叹一声。
乔瓒愣住了,蹙眉茫然道:“可晚棠师妹犯了宗规,若不阻止,她的无情道岂不是……”他话没说尽,可两人却心知肚明。
若是普通弟子倒也罢,可偏偏沈晚棠修的是无情道,动了私心私欲便是大忌,该重罚!
可……
无行神君摇了摇头,对乔瓒语重心长道:“晚棠她不一样,随她去吧,若是心中有了心悦之人,结为道侣也好……”
乔瓒听不明白,他抿着唇说不出话。
难道,神君还要为了沈晚棠坏了宗规?
为什么?
原本他只想让晚棠师妹断了那些不利修行的念头,一心向道好好做清玄真君的师妹、无行神君的徒弟。
可这一刻听到无行神君无奈的话,他忽然想起曾经内门师弟师妹们对沈晚棠的谩骂诋毁,大多都在说着沈晚棠她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一切……
凭什么她的天资连无虚宗的宗门都入不了,却可以成为清玄真君的师妹,无行神君的徒弟?
凭什么她不学无术,懒惰成性也没能被逐出师门?
凭什么她就可以屡犯宗规而不受罚?
又凭什么……清玄真君要为了她受罚?
乔瓒心中是不甘心的,他曾多么渴望能让清玄真君做他的师兄,可偏偏清玄真君只有一个晚棠师妹。
甚至为了她两次孤身闯魔域。
他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却不知、也不懂无行神君心中的万般无奈与妥协。
无行神君心中不停哀叹,眉心皆是常年解不开的愁绪。他的心中一直在担忧着沈卿言的飞升,卿言最后两次的历劫绝不得有半分差池!
尤其是,不能因为沈晚棠。
当年,在他第一次见到沈晚棠时便一眼看出,她并非修道之才,更绝非是修无情道之人!
他永远记得,幼时的晚棠眼中只能看见沈卿言,而沈卿言眼中……除了沈晚棠,还有一种莫名的执拗——他想要成为世间的强者。
可前提却是,沈晚棠永远陪在他身边。
那时他有意借着他的这种执拗去斩断他们二人之间的羁绊,可没想到不过十岁的他,宁可放弃一切也要陪着一个将死之人。
也好。
无行神君阖上眼,稍稍有了些许心安。
晚棠与人结为道侣也好,这并不是坏事。
结了道侣,便有了人照顾她,她不会再让卿言有所牵挂,卿言或许也就能真的做到无情。
乔瓒从灵峡峰出来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天,心中也涌起了万般的无可奈何。
他不喜欢沈晚棠,却也算不上嫉恨厌恶,他只是有些羡慕她,羡慕她拥有他所想要的……
他想,晚棠师妹的命,可真好啊……
—
海棠花谢的季节,李没很难再去山里寻到棠花,便做不了海棠花糕。
可覃长乐是个嘴馋的丫头,已经养成了一段时间不吃就不开心的脾气,便只好求到沈晚棠面前。
小丫头磨人的劲实在太烦人,沈晚棠索性去不眠荒山拔了几棵棠花树栽在院子里,随后又施了个法术,保棠树永远花开不败。
施完术法,沈晚棠抱着胸倚着檐柱,看着棠花树下蹲着的几个小姑娘,蹙眉道:“做什么?”
“嘿嘿……”覃长乐抬起头朝她甜甜一笑,眉眼弯弯道:“李先生让我们把四季酿埋在这里,说是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大家一起喝!”
她一旁挖着土的胡枣枣也傻乐着道:“我们现在要埋的是春花酿!到了夏天就埋夏日酿,秋天就埋秋风酿,冬天就埋冬雪酿!到时候多埋一点,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大家就都有酒喝了!”
“李先生说他酿的四季酿不醉人,我们也可以喝的!”覃长乐看着眼前的一个泥坑,把一旁的酒坛放进去,然后又用泥封上。
听了她们的话,沈晚棠的视线不由得看向院子角落的一个厨房,这是这些外门小弟子专门为李没建的,丑得离奇。
李没……
沈晚棠一哂,他倒是过得不错。
正想着,一偏头便看见院门外站了一个和覃长乐差不多大小的女孩——杜易雪。
她的目光恰好对上杜易雪那充满了怨恨的眸子。
杜易雪自回阴村被屠村后就越发早熟,对她的恨也日渐深入骨髓,就如那心口上的一根深深的刺,刺得她自己痛不欲生。
沈晚棠的眼神中有轻蔑与不屑,更有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
杜易雪攥紧剑柄,后退一步,随后转身就走,脚步极快。
沈晚棠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略加思索,很快,她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而她身后的两个女孩则是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把对方的脸都糊上泥才善罢甘休,最后两人倒在地上捧腹大笑起来。
走过鹅卵石铺成的路,来到练剑广场。
沈晚棠并未刻意避着杜易雪,杜易雪此刻浑身都冒了一层汗,几乎是胡乱跑着的,脚下慌不择路。
沈晚棠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似一种无形的折磨,让人无法痛快只能煎熬。
这时,沈晚棠面前的地上突然压下一片阴影,她猛地转身出手袭了过去,苏尧噙着笑弯腰躲过,随后抓住她的手将人直接带进怀里。
“这么警惕?”苏尧抬手撩起她的一缕发嗅了嗅,眼中带着些许柔情,轻佻道。
沈晚棠将头发从他手里扯了出来,随后手指一划将头发割断,一缕发便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你喜欢,给你了。”沈晚棠笑着转身。
“沈晚棠,你可真没良心!”苏尧的话像是在表达着不满、可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满。
“苏尧,是你每日上门给我送修为,我并未逼你。”
苏尧跟上她的步伐,几乎是与她并肩挨着一起走,举止远比普通师兄妹亲近些。
“行,是我自找的,大不了我再多杀些人。”反正……这也是他原本的目的。
苏尧习惯性揽住她的肩,又接着道:“你跟着她做什么,莫不是想杀她?”
苏尧的修为比她高出不少,这么久相处下来,大多时候苏尧会故意以自身修为压着她,让她只能顺从,索性她也懒得搭理他。
直到杜易雪走得远了,几乎越走越偏,沈晚棠这才上前一把将她带进一棵树后,这棵树正好可以挡住杜易雪。
“你这个女魔头!又要做什么?!”杜易雪挣扎着,想把衣襟从沈晚棠手里夺回来,可却是徒劳,反而被掐住了脖子。
“唔……放,放开我……”
“欺负小孩?”苏尧在一旁戏谑着,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沈晚棠那张冰冷的脸。
真是……
他忽然顿了顿,目光又一点点望进那双琉璃色眼眸里,里面藏着无情狠辣,以及对天地万物的蔑视。
真是……同当年的黎魔主很像呢……
他唇角的笑笑得更开了。
完完全全的魔族人,心中的良知所剩无几,恶毒却无处不在。
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喜欢。
“果然很恨我。”沈晚棠的脸色突然破了冰,缓缓笑开,开始不由分说的在她体内掠夺。
“啊——我的头……好痛!啊!”杜易雪开始痛苦哭喊起来,可越是哭喊她就越是喘不上气,到最后几乎快要窒息昏厥过去。
沈晚棠蓦地松了手,把人随意扔在地上。
苏尧对上地上女孩的双眼,看着她双目赤红,里面充满了怨恨不由得跟着笑了。
回头对沈晚棠道:“想不到宗门内竟还有人恨你至此,这倒是不错,她越是恨你,就越是有助你修行,这法子我怎么没想到!”
“不过,你是怎么让她这么听话的?”
“毒。”沈晚棠淡瞥他一眼,随后看向杜易雪,道:“她这辈子也拿不到解药。”
杜易雪的口中吐出血来,似是气急攻心。
沈晚棠取了一枚疗愈丹塞进她嘴里,抬着她的下巴正欲说话……
“女魔头!你以为我会成为你提升修为的工具吗?!”杜易雪含着泪倔强打断她,“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杀我,以后不杀我,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报仇雪恨!”
沈晚棠蓦然哂笑一声,眉眼笑靥如花:“好啊,师姐等着那一天,等你来杀、了、我!”冰冷而讥讽的话似一阵让人痛苦的魔音,成为一个人永生的噩梦。
话落,她松手丢开她那张充满了怨恨的脸,缓缓直起身。
“沈晚棠。”
不知何时,苏尧来到她身后,突然叫住她。他目光略深地望着她脸上还未散去的笑,看着她勾着的红唇,一步步上前,逼近她。
沈晚棠脸上的笑忽地散去了,冷眼看着苏尧的手轻抚上自己的脸,压下身来。
“我还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再次申明:
1.师妹非好人,无善心,没良心,眼里只有两种人,自己和他人。如果要骂我,请看完再骂[求求你了]
2.师妹不会和其他人有感情线,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最后,明天继续更新[摸头]
第76章 无虚宗(六)
“嗯?”
就在苏尧的呼吸快要落在沈晚棠的脸上时一只手突然将什么圆圆的东西被推了进来。
苏尧嘴里含着丹药,握着她的手腕,随后缓缓直起身把丹药咽下去,轻笑:“什么东西?”
沈晚棠眼带笑意地望着他,这抹笑叫人捉摸不透,可却能看出……很危险。
这样的眼神反而激起了苏尧的恶劣心理。
苏尧这次抬起她的脸,以一种强硬的手段迫使她抬头,刚要压下去……
随后——
苏尧忽然停住了,皱起眉,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你敢对我用毒?”他顿时气笑了,皮笑肉不笑道:“解药拿来。”
“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沈晚棠推开他的肩,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孩,道:“该走了。”
苏尧跟上沈晚棠离开的步伐,手忍不住挠着脖颈上的皮肤,在上面留下道道血痕。
此刻的他,只觉得自体内向外透着痒意,这股痒意钻心,偶尔还有阵阵剧痛痛入心扉,一次比一次剧烈。
这姑娘,气性真大。
苏尧心中有些不甘,目光直勾勾盯着前面的青色身影,眼底满是对她浓烈的兴味。
“哟,这不是我们被逐出内门的晚棠师妹吗?”一道刻薄带嘲的男声自一侧传来。
苏尧目光轻瞥过去,将疼得捂住胸口的手缓缓放下。
连接宗门内外的门前,一名穿着内门弟子服的男子居高临下地抱胸打量着沈晚棠,这男子含着嫌恶轻蔑的视线又一点点转移落在他的身上。
杨岩皱眉,冲苏尧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善道:“你一个外门弟子见到我不问好,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苏尧似笑非笑:“什么眼神?师兄怕不是自己心黑,所以看谁都觉得他们不怀好意的?”
“你区区一个外门弟子敢这么同我说话?”杨岩冷笑一声,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可他比苏尧矮了半个头,气势上就输了大半。
他的眼神愈发地阴寒,“我不过说了她一句,你就急着替她出头,就不怕我的剑不长眼?”
“据我所知,宗规规定……”苏尧几乎是不假思索,缓缓脱口而出:“欲杀同门、残害同门者,逐出师门;同门私斗者,日月洞崖面壁思过三月。”
“师兄是想被逐出师门还是关禁闭?”
“你!”杨岩深吸一口,平复了一下胸口怒意,冷笑道:“你不过是个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没准哪天就死在魔兽山上,你还真以为无行神君和清玄真君顾得上你?”
内门弟子违反宗规的人不在少数,只要不被发现,不被查出来,谁会知道?
更何况,他区区一个外门弟子!
“这位师兄。”
这时,一旁的沈晚棠突然出声打破剑拔弩张的氛围,她启唇道:“你虽然贵为内门弟子,可既非长老弟子也非各位真君弟子,更非无行神君的徒儿,若哪日杨师兄不小心死在了后山,尸身喂了魔兽,想必也是常事。”
“沈晚棠,你别太得意!”杨岩逼上前一步,同她直视,眼神阴毒带着杀意。
他语气凶恶道:“就算你是无行神君的徒弟又怎么样?你以为神君和清玄真君有多看重你这个废物?我可听说了,你多次扰了真君修道,神君给几位外门长老下了手令,你不得再进内门半步,与外门弟子无异!”
此话一出,苏尧不由得挑眉看向沈晚棠,却见她神色平静,甚至眼尾微微上扬透着丝丝笑意,这笑意让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
她难道,早就猜到了?
“所以,师兄是觉得晚棠如今没了靠山可依,想杀了我吗?”
杨岩脸色变了变,余光撇了一眼身后来来往往的弟子,轻咳扬声道:“整个无虚宗,谁敢杀你?我不过是*替清玄真君不值罢了,竟然有你这样劣迹斑斑的师妹!清玄真君一生清白,从来都是光风霁月的存在,可你却是他此生唯一的污点!”
沈晚棠若有所思点点头,这话她倒是很认同,扯唇一哂:“是污点又如何,不如师兄杀了我,替无行神君和清玄真君清理门户?”
杨岩顿时一噎,随即心中翻滚的火气直冲天灵盖,他攥紧手。
她沈晚棠分明就是笃定了他不敢杀她,还真是有恃无恐,以为身后有清玄真君和无行神君她就什么都不怕了,真是可笑!
“哼!我倒要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杨岩一拂袖,转身回了内门,身影逐渐消失在两人眼中。
“一听说你被无行神君和沈卿言弃了就忍不住过来落井下石。”苏尧嗤笑一声,道:“不如我替你杀了他?”
“好啊,如果苏师兄不怕被发现的话……”沈晚棠话中有话地开口道,语气中没了之前的冷淡,反而染上几分友好的柔软。
“沈晚棠,你竟然还会关心人?”苏尧闻言,脸上是不由自主的笑意。
沈晚棠瞥了他一眼,同他一起往前走。
苏尧仍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着:“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弃了你,你还怎么接近沈卿言,又怎么杀了他?”这话,他用了传音,仅沈晚棠一人能听见。
“不许我再踏入内门,这只是师父的意思,若我想见师兄,大概也能见到。”沈晚棠随口道。
话是说给旁人听的,她深知,她在师兄心里并不重要,往后大概是很难再见。就像前世一样,师兄一闭关,便是五年,再见时已是来世。
不过……
沈晚棠不由得抬眸瞥向身旁的苏尧,饶有兴致弯唇。
不过她倒也有法子见师兄。
苏尧并未留意到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冷,思索一番后,道:“也是,我看这个沈卿言倒是在意你。”
“无心之人。”沈晚棠不禁淡笑。
一个无心之人,与其说在意她,倒不如说他在意的是魔族,以及他那想铲除天下邪魔的夙愿。
“……你讨厌沈卿言?”苏尧捕捉到她的讥讽与嘲弄。
“你想错了。”
“我没想错,这也不奇怪,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我听说之前他对你不闻不问,想来你是不喜欢他的。”
沈晚棠:“你说是就是吧。”
“嘶……你这药效怎么还越来越厉害了?”
“离我远点。”
“沈晚棠,没想到你年纪小,心思这么狠毒!”
“是啊,所以你缠着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吗?”
……
一段时日下来,苏尧都一直缠着她。
沈晚棠在床上盘腿而坐,原本在静心修炼,此刻却忽然冷冷掀眸,目光不带丝毫温度地扫向苏尧。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怎么说我也为你杀了这么多外门弟子。”
他不就是说要把覃长乐赶出去,今晚在这儿赖着不走么?之前抄宗规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沈晚棠的脸上有些不耐烦,起身拽着他往外走,将他推出去,关门,一气呵成。
蹲在门口的覃长乐笑着打趣:“哈哈哈哈又被赶出来了吧,我都说了最近大魔头脾气不太好,你最好不要惹她!”
“嘿,你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苏尧似笑非笑朝她伸出手,正要掐她的脸,却被她很快跑开。
“真是的,给你忠告还不爱听呢!”覃长乐叉着腰哼哼道,“我再提醒你一遍,不要随便惹她,尤其是晚上,时不时就变脸,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脾气这样差。
“你怕她,我可不怕。”苏尧却笑了笑,眼中染上几分无畏与不屑,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心甘情愿要他留下来。
待人走后,沈晚棠用灵力取了水来,整个人沉在浴桶中,将身上的冷汗与桶中的灵泉水融在一起。
嘎吱——
覃长乐怀里抱着几个果子推门进来,一边关门一边看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浴桶,然后自顾自回到自己床上坐下。
她的腿一晃一晃的,一口一口咬着酸酸甜甜的果子,视线随意地落在前面,看着那个浴桶。
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可以泡个舒服的热水浴,可这个大魔头非要在冷水里泡着,难道就因为她修为高所以不惧寒凉吗?
不久,室内传来流动的哗啦哗啦水声,浴桶中的人缓缓站了起来。
覃长乐拿着果子张开嘴愣住了,一双眼都忘记了眨。
她们房间没有屏风,所以她很直观地能看清对面的一切,她红着脸低下头,不禁由心感叹一句:沈师姐可真好看!
听见穿衣裳的窸窣声,覃长乐缓缓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晚棠的身体。
沈晚棠也留意到了她的视线,侧眸一瞥,穿衣裳的手顿住。
此刻,她只简单披了件外袍,一侧衣裳没来得及合上。
沈晚棠深深看了一眼发呆的覃长乐,脚步一转朝她缓缓走了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我……”覃长乐这才回神,红着脸有些局促心虚地往后坐了坐,低声道:”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那你脸红什么?”沈晚棠牵唇,来到她面前,命令道:“抬头,既然想看,不如看个清楚。”
“沈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覃长乐抿着唇,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
沈晚棠却不语,而是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指腹放在心口的那道剑疤上。
被她捉住的那只手颤了颤,挣扎着要缩回去。
沈晚棠却扯唇淡笑一声,眉眼隐含冷戾,她丢开她的手,穿上衣裳,“好奇这道疤?”
覃长乐皱着小脸有些犯难,想了想,低声道:“我看见了,是两道……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中心。
“贯穿心脏,前后两道剑疤……”覃长乐的语气弱了下去,分明是不敢多说的,可是她又想说,她望着沈晚棠,说:“师姐,你这个……应该是致命伤才对。”
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大魔头的脾气为什么总是阴晴不定,为什么总是对人抱着敌意,为什么想法总是那么偏激。
第77章 无虚宗(七)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还活着。”沈晚棠陈述她的疑问。
覃长乐听了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苦恼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可是师姐现在很好,这些也就不重要了!”
“覃长乐,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一定会很高兴。”
闻言,覃长乐摇了摇头,小心伸手抓住她的衣裙,撇撇嘴道:“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好奇怪,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高兴呢?”
沈晚棠不以为意,“因为你心里厌恶我,不是吗?”
“厌恶是什么?”覃长乐佯装听不懂,眼珠转了转,最后把怀里的果子递出去一个,开口道:“师姐,你确实挺让人讨厌的,可是我愿意请你吃甜果子!”
沈晚棠垂眸,接过果子,仔细打量她一瞬。
“张嘴。”
“怎么啦——唔!”
果子被沈晚棠一下塞进覃长乐的嘴里。
覃长乐气呼呼地狠狠咬下一口,正要开口为自己抱不平,下一秒眼前人的手一抬,她整个人被一阵风掀出门外。
“哎哟!好痛!我的屁股好痛!”
她疼得两眼冒水花,撇着嘴叉腰控诉:“我刚刚骗你的!你真的好讨厌!我再也不请你吃东西了!气死我了!大魔头!我讨厌你!!!”
难得壮着胆子对她大呼小叫,她心里刚开心了一会儿,紧接着屋内就传来瓷器摔碎在地的清脆声,那声音极其刺耳。
完了,玩大了,大魔头真生气了?!
覃长乐吓得一哆嗦,脸色都变了,随后赶紧溜去了胡枣枣的房间里。
夜色沉静似水,屋内烛光明亮。
明黄的烛光倒映在跪坐在地的少女眼中,刚泡完澡的她此刻额头又是层层冷汗,未干的湿发紧紧黏在脸侧。
沈晚棠撑着额头狼狈趴在长案上,面前是一面照得人面容模糊的镜子,她凝望着镜中的自己,这双眼睛……
似笑,似恨。
“啪——”
她的手猛地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地上一片狼藉。
不久,她急促失控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红唇蓦然勾起,眉梢眼尾都好似染上了笑意,是前所未有的好心情。
寂寂的夜幕中。
少女定定望着破碎的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随后,低低笑出声来,声调中透出几分邪气。
“从现在开始,你输了……”
伴着这句话,少女破门而出,消失于夜色中。
翌日。
李没带着自己刚做好的海棠花糕前往外门,来来往往的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提起什么“死了”,“魂魄”之类的字眼。
他越听越不对劲,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手抓紧食盒,好声好气拦下一位弟子,试探道:“道长,我刚刚听见你们说什么死人了?怎么回事啊,无虚宗怎么还会死人呢?”
“你看你这话说得,我们无虚宗死的弟子,几百年来为了修道走火入魔的就不少,被魔兽吞吃入腹的更多了去,不过是死人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那你们方才是……”
“是这样,昨晚后山死了八个人,尸身完好,就是听说是魂魄丢了,我们方才在说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魔兽竟这么厉害。”
“突然死的……八个人……”李没有些恍惚地同他们道谢,然后继续往外门走,脚步也越来越快。
沈晚棠所在的院子已经落了一地的海棠花瓣,而种在各个房间台阶下的棠树在花瓣掉落后又很快地继续生长。
李没脚下踩着花瓣,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恰时,一群小弟子身后分别背着剑从外面小道走了进来。
“李先生,我就知道你会来,都没吃午饭呢!”覃长乐看见他立刻眉开眼笑跑了过来。
“吃吧!”李没也笑了笑,又侧头看向某个房间,问道:“沈姑娘在吗?”
“唔!不知道……”覃长乐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拍着胸脯,道:“李,李先生你最好不要找她,唔……她昨晚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屋里东西都被她砸了个遍。”
“砸东西?”李没沉吟片刻,“这倒不像她的作风……”
想了想,他从食盒的最下层取了一盘糕点端过去,敲门:“沈姑娘,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海棠花糕。”
门响的时候,沈晚棠刚用了一次催魂术,她缓缓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光,眯眼道:“不必了。”
闻言,李没放下了敲门的手,心中叹息,看了一眼手里的海棠花糕。
听见沈晚棠说不要,覃长乐立刻上前拿了一块吃,一边吃一边问道:“对了李先生,你知不知道内门死人了?”
“你们也知道?”
覃长乐点了点头,有些惋惜道:“听长老说,他们都是内门的一些好苗子……还有啊,我们长老说近来外门死的弟子比从前多了不少,长老说没准是魔人作祟要严查呢!”
“严查?查什么?”苏尧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大步而来,语气带嘲。
他倒要看看这群老东西能不能查出来!
李没看着他没说话,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苏尧目不斜视,越过他们二人径直推门而入,看向床上的少女。
门再度被关上。
李没和覃长乐面面相觑。
“你想做什么?杀了人就不知道毁尸灭迹?”苏尧大步逼近沈晚棠,来到床榻边,皱眉盯着她。
“苏尧,如果我说,我昨晚失控了呢?”
沈晚棠微微仰脸望着他,眼中写满了无辜,脸色布着几分虚弱,颇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苏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好一会儿,扯唇讥笑:“好好的人怎么会失控,难不成你走火入魔?沈晚棠,还想骗我?你在害我知不知道?”
苏尧的手已经握住了少女纤细的脖颈,掌心下还有她脉搏的跳动,他只要一用力……
可他却并不想对她下手。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沈晚棠对上他愠怒的眸子只好妥协,拽着他的衣襟把人拉了下来,在他耳边低语说了几句什么。
闻言,苏尧怔愣住了,脸色有些复杂,手渐渐松开了,他难以置信:“当真?”
“我不会骗你,很快你就知道答真假了,这一点是装不出来的。”沈晚棠推开他,独自上前,将地上碎裂的镜子拾了起来。
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和少女虚弱而疲惫的背影,苏尧沉默了片刻。
他就这样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良久,方才开口:“我帮你。”
沈晚棠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会害了你,你没必要把命搭在我身上。”
“你杀你的人,我帮你毁尸灭迹,他们怎么查?”苏尧走上前,握着她的手腕把人带了起来。
沈晚棠不由得跌进他怀中,额头抵上胸膛,整张脸埋在他身上,静静听着他郑重其事道:“沈晚棠,我苏尧一向说到做到,我会保你平安。”
“可是……为什么呢?”沈晚棠茫然问。
“我想要的是什么,”苏尧道,“第一天见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
沈晚棠沉默着,伸手回抱住他,眸光毫无波澜,口中却低声回应:“等我做完这一切,我就答应你。”
“当真?”听了她难得的真心之言,苏尧的心在一瞬间忽然热了一下。
“我知道,苏尧,你对我一直不错,也因我杀了这么多人……”
“这都算不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等两人再出现在院中时,两个人的脸上都染着几分笑意,尤其是苏尧。
李没看了一眼苏尧摇了摇头,又看向沈晚棠,只觉得少女眼中的笑从不达眼底,一张娇妍明媚的脸宛如一张虚伪的面具。
虚伪、阴毒、狠辣,用来形容沈晚棠最合适不过。
“哇哦……苏师兄今天笑得好开心!”覃长乐从李没身后探头,忍不住看着她们二人玩笑起来。
“今晚我请大家吃饭。”苏尧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说话间甚至还握住了身侧沈晚棠的手。
院中还有好几个弟子在玩闹、练剑,见到这一幕都笑着低下头开始你撞我我撞你地低语起来,眼神还不停往这边飘。
“好!我要吃烧鸡!给我买三只鸡!苏师兄千万别忘了!”覃长乐咽了咽口水扬声起哄道。
李没摇头,语气显得没什么精神,“既然大家高兴,那我回去拿几坛四季酿来。”
一时间,院中欢笑如闹市。
唯独某间屋内,一个女孩手里紧紧攥着小刀在墙上疯狂划动着——沈晚棠!
沈晚棠沈晚棠沈晚棠!!!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女孩面向的这整面墙全都刻满了深深的划痕,狰狞而疯狂,丑陋又狠厉。
在很久之后,房间内的划动声停了,响起一声恨恨低语,以及小声啜泣。
“沈晚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凭什么!你才应该被魔兽撕碎下地狱才对啊!”
此刻,女孩的一举一动和说的每个字都无人可知,也许老天爷会听见。
—
日落西沉,月从东升。
柔软的风迎面吹来,乱了院中青年身后的发,他微微掀眸望了一眼悬在半空的满月。
满月,意有圆满之意。
一垂眸,眼前又是几间空荡荡死寂般的屋子。
屋中漆黑,窗台染尘,而院中,满地枯叶,仿佛院中主人这一走,便带走了这里的所有生气。
沈卿言在院中站了片刻,视线总是不由得被某处所吸引,而他看的地方也不过是个落了尘的窗台,并无什么有趣的。
可既是没什么可看的,他又为何迟迟不愿离去?
他的眉心紧锁着,清隽如玉的脸上隐约透出压抑沉重,叫人无法看清他的任何心思,更永远无法走近他。
直到月入中天,他忽然调转脚尖转身,往前踏出一步,问心剑随之而来。
他于山峰处御剑离开了灵峡峰——
作者有话说:作者:快去啊!家都被偷了!!!
师兄:(路上)
作者:你没救了!!!
师兄:[小丑](路上)
作者:(微笑)媳妇就是这么没的!!!
以上玩笑话不影响剧情[捂脸偷看]
另外,好消息:日更四天,从今天周五更到下周一[撒花]
第78章 无虚宗(八)
院内还挂着去年过年时的红灯笼,暖黄色的光从红灯纸透出去,将院中围了满满两桌的人脸上的笑颜都一一都点亮。
这边的桌上有人划拳玩闹,另一边便有两个小姑娘踹开门将眼睛红红的杜易雪从房中生拉硬拽出来。
覃长乐还煞有其事道:“易雪,做人不能太孤僻了,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多孤单多无聊呀,跟我们一起出来玩吧!”
胡枣枣也点头应:“就是就是,出来喝喝酒也是好的嘛,李先生的酒可香了,一点都喝不醉!”
“我看你们两个早就醉了。”杜易雪冷哼一声,也不再反抗,任由她们拉拽。
这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是每次,覃长乐什么事都要带着她,真的很烦,糟糕透了!
她真的好讨厌覃长乐和胡枣枣!
她被覃长乐摁着在沈晚棠对面坐下,沈晚棠噙着抹笑,从乾坤袋中取了一瓶缓解毒发的药给她扔过去。
苏尧见此,挑眉询问道:“你扔的什么东西,不会又是……”毒?
“自然是丹药了。”沈晚棠道。
“是啊是啊,这个我认识,沈师姐也经常会给我一些丹药,有些吃着还甜甜的!”覃长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抹了抹油乎乎的嘴道。
听了覃长乐的话,杜易雪一点点攥紧了手里的药瓶。
苏尧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杜易雪的情绪,将她眼中的恨尽收眼底,他的肩往沈晚棠的方向轻轻一靠,侧头传音道:“这丫头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何不干脆杀了她?”
“她还不足为惧。”沈晚棠晃了晃杯中的酒,随意将酒杯递给他。
苏尧接住酒杯,笑着说:“你还是有些心软了。”
心软么?
沈晚棠不以为意,有时她看着杜易雪这样痛苦挣扎仿佛见到了儿时的自己,让人活在痛苦绝望中远比死去更难熬。
不过,看着长乐这样整日缠着一个内心阴暗的杜易雪,倒是有些意思。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颗葡萄从一侧被人抛了过来,猝不及防打中苏尧的额头。
苏尧将酒杯放下,看向脸色有些臭的李没,道:“李先生这是?”
李没有些嫌弃地看着他,没好气道:“这么多孩子在呢,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别动不动就凑这么近占人便宜!”
“管天管地,你还管上我了?”苏尧笑了。
对于他们二人的话,沈晚棠好似没听见,往后一靠,自顾自斟酒喝了起来,唇齿间满是弥漫开的酒香味。
渐渐的,桌上的小姑娘们倒的倒趴的趴,还有的回了房间呼呼大睡,苏尧和李没也说累了,李没一摆手干脆离开了。
“沈晚棠,你看那儿。”苏尧看了一眼天上的月,将手中的果子递给身旁难得闲散恣意的少女,道:“今晚的月亮不错。”
“你还有这样的好兴致赏月?”沈晚棠牵唇淡笑,接过他的果子放在一旁。
“你没有?”苏尧反问。
沈晚棠:“没心思。”
她一边说一边捏着葡萄又往嘴里塞。
苏尧笑着倒了两杯酒,眼中倒映着她的脸,不禁轻浮打趣道:“陪我喝几杯?”
沈晚棠瞥他一眼,顿了顿,随后拿过他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苏尧还在接着倒酒,沈晚棠却突然攥紧了酒杯,抵桌撑着额角,眉心紧锁,浑身出了层冷汗。
苏尧的动作一顿,也跟着蹙眉,正要说话,却听见细碎的声响,酒杯在沈晚棠手中被捏碎了。
鲜血混合着酒水涌入鼻,他翻开她的手,“你干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掌心的碎瓷片取出来,撕下一片衣角给她包扎。
“头疼……”
此话一出,苏尧瞬间想到了什么,陡然对上她的双眼,眼中神色并不清晰。
好一会儿,沈晚棠才压下身体的不适,沉沉喘了口气,侧眼看他,扯唇一笑:“我脸色不好就算了,你怎么脸色也这么难看?”
“脸色难看?”苏尧似笑非笑盯着她,只见她唇色红润,双眼明净染笑,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虚弱模样。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冷笑:“你刚刚故意装出来的?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就为了让我相信你的话?”
沈晚棠的口中溢出清脆悦耳的笑音,她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是你太蠢了……”很好骗啊……
苏尧见她笑得厉害,干脆拿了块海棠花糕塞她嘴里。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不就是笑话你一下,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倒想知道,我哪点让你觉得好骗了?”
“就刚刚……唔!”
“苏尧,你找死?”
“又来,你这阴晴不定的臭脾气又来了!”
……
与此同时,少女时不时的笑声与男子玩笑般的调侃之语被院门外的青年听得一清二楚。
一袭雪衣,身形颀长的青年几乎融于月色中,他眸色深沉,其中藏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黯然,就这么静静停留在院门外,浑身上下透着清冷又疏离的气息。
院内灯火通明,院外唯余月光,一明一暗,一动一静。
沈卿言也忘了自己站了究竟有多久,想踏出一步,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只面无表情地远远看着那青衣少女被一个外门弟子揽腰抱起。
他们二人的言行举止,早已越过了那条界线。
天气早已入了夏,此刻却忽然有冷风拂过,侵袭着青年的身子,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手脚寒凉似冰。
良久之后,他缓缓收回视线,低垂下眉眼,神色恢复如常,冷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可心里却止不住地一遍遍想——
他告诫过师妹,绝不可生妄念动私情。
师妹还是没有好好听他的话……
明月逐渐西沉,月色落在青年的身上,将他的背影显得愈发孤寂寥落。
直至朝阳初露。
沈晚棠缓缓松开了苏尧的手开始调息体内四处乱窜的力量,这是属于苏尧的怨恨,也或许,是属于被他杀死的弟子们的怨恨。
苏尧助她修炼了一晚上,他有些虚弱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道:“今晚我来找你,一起去内门,外门弟子的修为终究是太低了。”
沈晚棠调息好体内冲撞的怨恨时,苏尧已经离开了这里。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能感受到自己的修为在这几个月以来迅速增进,她的眼底划过一抹笑,这笑意却不含任何温度与情绪,有的只是满心算计。
“叩叩叩——”
突然,一道敲门声响起。
沈晚棠眨眼散去心中思绪,勾唇扬起一抹浅浅淡笑,身子略显疲惫地慵懒半靠着床,道:“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好晚点再来么?”
此话一出,门上的影子一停。
“师妹。”
青年的嗓音低沉清冷,仿佛让松快的氛围瞬间凝滞住。
沈晚棠闻之一怔,“……师兄?”
青年在得到回应后缓缓推门,高大的身影突然进入,显得整个屋子都偪仄了许多。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也一并侵袭进来。
沈晚棠抬眸看向那一身清白光风霁月般的人,许久不见,师兄好像又变了许多,浑身上下冰冷的气质……如同一块不化寒冰,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试图去靠近。
难不成,破境了?
打量的视线一点点往上,直到撞入那双冰冷黑眸,她顿了顿,牵唇笑:“师兄怎么来了?”
沈卿言一时间没言语,倒映在眸中的是少女凌乱的发和衣裳,是她半倚着床架的慵懒,是她面上勉强的笑。
“我若不来,又如何知道师妹已触犯无情道大忌,丝毫未将师兄的话放在心上?”
沈晚棠脸上的笑意消失,“师兄原来是来同我兴师问罪的?”
“师妹,儿女私情于无情道而言是大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若入不了无情道,往后你又该何去何从?”
“我知道。”沈晚棠自嘲一笑,低下头,道:“我知道自己天资差,只有修成无情道才能顺利破境,可我和师兄不一样。”
“在师兄心中,天下所有都可以不重要,哪怕是护佑苍生也只是师兄的职责所在,师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拿起,又放下。”
沈晚棠缓缓抬眸,一双水润的眸子望向他,句句认真:“但我不一样,我做不到像师兄这样无情。”
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是那么的清晰。
沈卿言默了片刻,才忽然启唇:“师妹的意思是动情了?你爱上了他?”
这句话自从不懂情爱的青年口中说出来很是奇怪,尤其是其中某个字,在他说出的那一瞬间,沈晚棠就能听出他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爱?
这可真是个遥远又陌生的字呢……
面对师兄的话,沈晚棠选择沉默不语。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凝望着,气氛低至谷底,隐约暗流涌动。
“你不能动情。”良久,沈卿言突然寒声开口,随即迈步上前,一步步靠近师妹,靠近床榻。
高大的身影逼近,他的神色冷淡至极,站在她面前,又说了一遍:“师妹,你不能爱上他。”
他的身子挡去了大半的光,叫沈晚棠望着他的黑眸愈发看不透他了。
可她只觉得茫然与可笑,不禁道:“难道师兄以为,自己能管住我的人,就也能理所当然地管住晚棠的心了吗?”
“如何不能。”沈卿言说得尤其认真,说的每个字都是在陈述,仿佛煞有其事那般。
他垂眸,漠然而镇静的黑眸沉沉盯着她。
仿佛魔怔般地说:“只要师妹像师兄一样,便能修成无情道。”
沈晚棠深深望着他,脑中忽然想起师父的话来。
“师兄,你太固执了。”——
作者有话说:师兄:[裂开]你爱上他了?
师妹:[问号]什么东西?你是真的理解这个字吗?
第79章 无虚宗(九)
“是吗……”沈卿言并不在意。
这话,他常听师父说起,从师妹口中说出,倒是第一次。
“师兄的话晚棠记下了。”
“师兄请回吧!师父大概不希望我见你。”
沈晚棠说完缓缓从床上站起身,双脚甚至连鞋袜也没顾得上穿,就这样踩在地上想要过去把门打开请客出去。
却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用力攥住她的手腕,而她走得有些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重重跌坐在床。
她红唇微张,不免有些错愕,看向他仍然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这是属于成年男子的手,宽大有力,攥着她纤细的手腕时仿佛是极大的威胁。
视线一点点往上,迎上师兄审视的目光。
在对上他幽深黑眸的那一刻,攥着她的手忽然动了。
他的指腹缓缓移动,无可避免,粗粝的指腹摩挲过细腻的肌肤,带来阵阵的痒和颤栗,那是一种让她浑身发寒的颤栗。
果不其然,他的指腹最后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还不等她想出法子来蒙混过关,沈卿言霸道的灵力便一缕一缕冲入了她的脉,这种感觉,和上一世在回阴村时一模一样!
师兄这是想要强行将灵气逼入她的体内,将她隐瞒的一切都探个清楚!
沈晚棠的心跳在这一瞬间乱了几拍,随后跳得有些快,神色也有些凝重,但她垂着眸并不外露。
室内交织着平稳与慌乱的心跳声。
沈卿言静静听着她乱了节奏的心跳。
果然……
师妹当真骗了他……
师妹也会骗他吗?
沈晚棠顾不得其他,皱起眉用力挣扎起来,可眼下面对固执而冷漠的师兄,她挣脱不开。
最后少女红了双眼,语气透出几分破碎般的委屈,“师兄,把自身灵力强行逼入他人体内去肆意窥探,这种事要极为亲密的人才可以!可师兄只是晚棠的兄长、师兄,你越界了!”
伴着这句话和师妹的挣扎,沈卿言望着她盈着莹润水光的双眸,黑眸深处偶有暗色一闪而过,可他却并未就此停手。
很快,他的喉间漫上浓重的腥甜——反噬。
师妹很排斥他。
也是这时,沈晚棠逼不得已,发了狠咬上师兄的手腕。
沈卿言并不反抗,任由她咬破手腕,他只是沉沉盯着她,神色莫辨。
她咬得很深也很用力,一直到他终于松了手放开她的手腕,口中弥漫上血腥味,她才松口。
沈卿言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也没有制止她,只是*松开了她的手。
沈晚棠看着他手腕处的两排牙印,并不怎么看得清楚,因为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正在往外冒。
她缓缓用指节抹去唇上血迹,随后望向他,“师兄现在满意了?”
沈卿言看着她染血的红唇,却道:“此前,曾听长乐提起你脾气不大好两次,也听见苏师弟提过一次,我并不相信。”
他抬起自己被她咬得极深的手腕,看着这伤,口中平静诉说着,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那么,现在师兄相信了?”沈晚棠说。
沈卿言只道:“我只知师妹变了很多。”
“师兄,晚棠也是会长大的,或许以后也会成长到像师兄这样独当一面。人总是要变的,师兄记忆中的我,大概还停留在从前?”
沈卿言:“人总要变……可师兄却从未想过,师妹原来也会撒谎,也会骗师兄。”
“师兄?”沈晚棠面上虚伪的神色一顿,俨然像是不太认识今日的师兄了。
她的师兄是正人君子,往日对她就算是有任何不满也是极为克制有礼,从不越界,可今日却如此……反常。
虽是这样,可她看着师兄,师兄好像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不一样。
沈卿言垂眸看着她,直叫她心里发怵。
她不确定师兄指的是什么……
在师兄没来之前,她以为至少一年内不会再见到他,所以这几个月以来服用的都是紫秋长老的八品换息丹,只怕是师兄方才有所察觉。
空气仿佛凝固住,让房间内有些透不过气,压抑至极。
沈卿言等着她解释,而她等他主动开口。
等了很久,沈卿言也没能等到师妹的解释。
他动了动唇,目光从她身上不动声色移开,淡声道:“师妹曾问我,可知若是喜欢一个人,这里便会心跳失控……”
“你说,因为我的靠近师妹这里跳得又急又快,方才师兄都听清了。”说话时,他的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心口,意指心脏。
“师兄听见什么了?”沈晚棠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牵着唇莫名发问。
“是害怕、紧张,而非师妹所说的喜欢。”沈卿言一字一句说得很是认真,若不熟悉他的人听了,兴许还会误以为他这是质问,可沈晚棠知道不是。
师兄是在说,她骗了他,不惜拿“喜欢”二字当挡箭牌。
他只是在陈述,那并非喜欢,而是她对他的害怕与紧张。
可是,她为什么会害怕、紧张呢?
师兄在意的是这些,他只想知道,她骗了他什么,又瞒了他什么。
他大概,很讨厌被人欺骗、隐瞒。
“师妹如今爱上了别人,这里又为何会跳得这样快呢?”沈卿言复又伸手,不容她抗拒地握住她的手腕,道:“师妹可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突然就找不到师妹了。”
“突然之间……再也寻不到师妹,追踪符也失了效,而师妹,想方设法阻止我探脉,你在害怕什么?”
沈卿言说话间,一双幽邃的黑眸一瞬不瞬盯着她,是审视,也是探寻,仿佛看透了一切,叫她无所遁形。
沈晚棠的心中已掀起轩然大波,面上却是镇定自若地笑着,在师兄再次试图将灵力注入体内时,她开口:“这点小事,也值得师兄烦心吗?”
“小事?”沈卿言的声音一点点冷了下来。
若师妹隐瞒的事将应证那个谶言,那便不会是小事,师妹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
沈晚棠受不住他这样强烈的目光,缓缓低下头,抿唇道:“我本不想说的,既然师兄这么想知道,那晚棠便只能坦白了与师兄说个明白。”
青衣少女缓缓起身,双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向前一步与师兄面对着,沈卿言下意识后退一步,两人之间始终空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任由他握着手,抬头望着他,脸上扬起一贯的温顺柔软的笑意。
“师兄想得不错,是晚棠有意隐藏修为、隐藏气息的。一个人若刻意想避开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
“所以师妹为此,不惜服下换息丹将气息改变为魔族?”沈卿言打断她的话,而对于她口中所说的“办法”,他能想到的只有换息丹。
沈晚棠没说话,像是对他这句话的一种默认。
“沈晚棠,师兄今日再同你说句话,你给我牢牢刻在心里,绝不能忘!”沈卿言的语气突然凌厉几分,他的脸色面若冰霜,淬了冰的黑眸中如同万丈深渊般,让人陡然生惧。
他字字句句道:“即便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你也绝不能与魔族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你绝不能沾染魔气半点,也绝不可与魔族人有任何来往!”
此话一出,沈晚棠执意挣扎起来,催使灵力将手从他手中收回。
少女的双眼再度泛红,里面隐约有着泪光闪烁,她说:“这是师兄的道,不是我的,师兄何苦要逼我?”
沈卿言一顿,随即生生将目光从她湿润的眸中移开,看了一眼自己被她甩开的手。
他的语气冰冷,质问:“师妹是何时到的渡劫后期?”
沈晚棠扯唇自嘲一笑,眼泪夺眶而出,落寞的眼神偏偏又有些倔强,“难不成师兄现在还要疑心我走了邪魔歪道的路子修炼?”
“师兄就这样信不过晚棠?还是说在师兄的心里,晚棠便是如此不堪,不堪到可以与师兄最厌恶的魔族相提并论?”
“不……”
沈卿言下意识开口,可很快又止了口。
他静静地望着师妹梨花带雨般的脸。
他第一次见她哭得这样难过,一滴又一滴的泪珠默默无声地自她脸颊滑过,情绪无声而压抑。
可,师妹分明犯了错……
良久,他刻意忽视少女眼中的泪,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师兄的话你只需记在心里,至于其他,并非疑心你。”
“不过……你主修无情道却犯了无情道大忌,理当重罚。”
“师妹,弃了与他的情。”
沈卿言一面说,一面抬起她包扎过的那只手,纱布因为刚才两人的纠缠而染了血,他以灵力一点点治愈她的伤。
淡声开口:“师兄说过,若师妹做不到,师兄便想办法替你做到。”
沈晚棠面对他的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师兄再厉害也只能看住她的人,没办法管住她的心,更遑论,自死后,她从未动过心。
随后,沈卿言拆下她掌心的纱布,纱布垂落在地,他的眼中是沈晚棠看不懂的神色,像是正在沉思着什么。
沈晚棠看了一眼自己恢复如初的掌心,将手收了回来,语气也放软了几分,有了认错的态度。
“只要师兄不再误解晚棠,师兄想怎么罚,晚棠都甘愿认罚。”
闻言,沈卿言下意识握着白绢轻抬手,试图拭去她眼角惹人心乱的泪痕,可略一思忖后也只是把白绢送到了师妹掌心。
他收回手,温声道:“方才是师兄越界了。”
……
沈卿言带着她一路去了另外一座山峰,这座山峰的山顶有一处名为“太清池”的地方。
沈晚棠自踏入这座山峰起便明白了师兄口中所谓的重罚。
这地方她前世来过。
前世,师父一直以来都知道她喜欢师兄,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可在师兄闭关后,师父却把她带来了太清池。
太清池是为无情道弟子所准备的,说是为洗去情根,实际上却是专门用来惩戒动情的弟子。
动情者,入此地,必定会经受钻心蚀骨之痛。
前世,她在这里待了三天,最后彻底陷入了昏迷,而当她再醒来之时……
思及此,沈晚棠的脚步忽然停住,闭上眼,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恨意与不甘心,可越是如此,她越是能回忆起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一阵寒意从脊背蔓延至全身……
第80章 无虚宗(十)
“师兄……”沈晚棠下意识开口询问,“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前世的她,连三日都没能撑过去。
她看着不远处如灵泉般的太清池,微微动唇,刚想同师兄说句话,耳中却突然传来他的回应——
他说:“七日。”
闻言,沈晚棠不由得牵起唇笑了一声,这抹笑极淡,转瞬即逝。
她止不住地想——
如今已然破境的清玄神君和杀她时的无情师兄很像,她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师兄也会只罚她三天。
“好。”
沈晚棠迈步上前,从他身旁越过,一步步走进太清池,寒气逼人的池水刺入骨髓,在转瞬间将她温热的体温散了个干净。
她半个身子沉入太清池,单薄的身子背对着注视着她的师兄,她微微侧眸,淡声道:“师兄请回吧,晚棠会听师兄的话,好好待在这里。”
沈卿言轻应了声“嗯”,本该离去的,可他却停留在了原地,与师妹隔着几步之遥,短短的几步路,便如同隔海。
他忽然问:“师妹如今,是对师兄生厌了么?”
“晚棠对师兄只有景仰与敬重。”沈晚棠说完,唇畔习惯性轻弯起来,眼底毫无情绪,可语气却极是温顺,“师兄误会晚棠了。”
“是吗?”伴着这句低语,沈卿言的心中一空。
或许,他还想问的其实是,若是不讨厌,又为何要躲他?
此刻,他有那么片刻仿若一具游魂般,什么也分不清、看不透,更想不明白他自己今日又是为何。
思绪诸多,到最后他只知道——
他们相伴十三年,师妹或许会对他有所隐瞒,可却不会背叛他。
他的师妹很好……
他们相伴十三余年,师妹便是他心中最好的师妹。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晚棠并未回头多看一眼,只是将身子浮出水面,她想起身离开,却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已经被师兄下了禁制——她不得离开太清池半步。
少女的冷眸垂下,平静看着身前的清池。
太清池的厉害她前世便领教过,当时的痛她至今都还记得,钻心蚀骨,痛不欲生。
师父说,情之深,爱之切,她越是如此,便越是痛苦,若想摆脱痛苦,唯有断情。
可最后,即便是痛不欲生,她也不曾想过断情。
那三日,她一塌糊涂的脑海中和痛苦难言的心里只有一句话。
她一遍遍回想,一遍遍重复——
我喜欢师兄,我没有错!
我喜欢师兄,我没有错!
我喜欢师兄,我没有错……
一遍,又一遍,执迷不悟,死性不改。
曾经于她而言,师兄便是她深渊中的一束光,他曾伸手将她从地狱拉出,那时,他爱她、护她、在意她。
为了她,他甘愿付出一切,甚至性命。
她会爱上那样好的师兄是命中注定,是避无可避。
只可惜……
沈晚棠眼神中的微光一点点熄灭,琉璃色双眸点点凝冰。
只可惜飞蛾扑火,师兄修了无情道。
喜欢上无情道弟子,错了便是错了!
如今她心中无情,太清池带给她的痛苦已不及前世的一半。
可说到底,这地方到底是个折磨人的地方,即便是心中无情,她也能清晰感受到太清池中的刺骨寒气直往心里钻。
短短五日,这股寒气已经让她肢体麻木,神志不清。
此刻的她面色惨白,双眸紧闭,眉心紧锁,隔了层薄薄的衣裳背靠石壁,静静抱着发颤的身子。
少女的呼吸紊乱虚弱,细白的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无知无觉的肉里,而且越陷越深……
脑海中蓦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音。
【你输了……】
【别挣扎了,放弃吧。】
【忘了吗?你自出生起就不是我的对手。】
【我的好妹妹,这样活下去不累吗?】
不……
很快,少女紧咬的白唇中抿出一道血痕,她猝然间睁眼,双眸中是掩饰不住的阴戾与恨意。
水中“哗哗”作响,她抬手死死摁住欲裂的头,语气狠厉:“别说了!闭嘴!别说了!”
【被人封印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为何不说?】
【好妹妹,你说……你还能在这里撑上几日?】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一直保持清醒,我就拿你没办法?】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女子的声音如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一次次响起,她的大脑中仿佛也跟着不停传来尖锐的痛。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许是在太清池中待了太久,以至于她神志不清,始终无法静心凝神。
索性,她径直唤出断情剑,几乎毫不犹豫将剑锋向下,深深刺进自己的大腿,红色的血丝丝缕缕蔓延开,将大片的清水染红,就连她的衣裳也晕染了色。
这种入骨的痛让她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喘息着,唇角扯出一抹冷笑,随后艰难地挪动麻木的身子坐好开始使用催魂术。
【没用的,催魂术只能让我陷入沉睡,它杀不死我。】
……
那日晚上,苏尧去找沈晚棠,却在房中发现了她留下的一道追踪符。
他跟着追踪符找过来,在太清池外等了整整七日。
太清池外落了结界,他无法走进去,更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直到今日,结界突然散去,血气从里面涌了出来……
魔族人对血的味道最是敏感,那是……沈晚棠的血。
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即刻走了进去,耳边隐约响起清悦的水流声,顺着水声他看清了不远处水池中的一抹青色身影。
少女浑身湿透,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正慵懒随性地半趴在太清池旁。她的脸色苍白若雪,唇畔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眉眼间媚眼如丝,透出的气质破碎惹人怜。
“沈晚棠。”
苏尧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在她的面前半蹲下身,看向池中,“你受伤了?”
“沈晚棠”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纤细而冰冷的手指忽然伸出,指腹从他的脸侧滑过,最后轻抬他的下巴,勾唇:“长得不错,可惜修为低了些……”
少女的语调也一改从前,透着几分惑人的意味,苏尧再一听她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着她的目光也不由得变了。
他犹豫了一瞬,迟疑道:“这罚也受完了,你快出来吧?”
“我的腿受伤了,抱我出来。”命令的语气。
闻言,苏尧一愣。
“沈晚棠”却饶有兴致盯着他,莫名发问:”怎么,你不是……喜欢我么?”
“我……”苏尧下意识想反驳,可又忽然想起什么一噎,讪讪道:“行,我抱你回去。”
男子的手环上她的腰身,一把将人抱起,于是“沈晚棠”便带着一身的寒气落入了他的怀中。
少女勾着唇,麻木无觉的双手环住青年的脖颈,额头靠在他的肩头。
“好冷……”少女的语气很轻。
苏尧隐约从中听出几分虚弱。
他看了一眼少女青衣上的大片血红,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也不处理一下腿上的伤。
苏尧一边心烦地思索着,一边抱着她大步往外走,他的脚步由快到慢,直到眼前出现一抹雪色,他的脸色变了,不得不被迫停下。
抬眼看去,迎面而来挡在他面前的正是清玄神君沈卿言。
沈卿言挡住了他们离开的路。
“沈晚棠”觉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便从苏尧怀中缓缓侧眸,目光深深地打量了一眼一袭清白雪衣的青年,自下而上,一点点将目光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青年一瞬不瞬回望着她的明眸,薄唇轻启,嗓音清寒暗含着告诫之意,“师妹可还记得七日前师兄与你说的话?”
“七日前?”
“沈晚棠”轻挑眉,若有所思着,随后双臂不动声色抱紧了苏尧的脖颈,她整个人极其信赖地靠在他的怀里,丝毫不惧师兄的目光。
随后,少女想了想,随口道:“记得。”
此刻,沈卿言投来的视线强烈,目光冰寒,苏尧抱着“沈晚棠”的手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心中莫名生一股子惧意。总觉得在她说出“记得”二字后,清玄神君沈卿言似乎动怒了?
可他不是无心之人么?
思及此,苏尧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清玄神君,她已经受完了罚,应是可以回去了?
话落,他抱着“沈晚棠”,试探性往前走了几步。
耳边却突然传来沈卿言冷厉的嗓音:
“师妹此举是在告诉师兄,你选择继续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下去么?”
闻言,“沈晚棠”皱起眉,冷眼看向他,顿了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不屑一顾道:“随你怎么想。”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滞。
苏尧心中暗叹着不可思议,毕竟他可从未见过沈晚棠对沈卿言这么不敬过,就像是在故意激怒他一样,在他看来,沈晚棠大概不会同沈卿言冷脸。
可转念一想,他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少女,忽然觉得不那么奇怪了。
看来,那天沈晚棠说的一体双魂都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他们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
苏尧心一横,径直要往沈卿言身旁越过,这种行为,沈卿言顶多治他一个不敬的罪名。
不过,一个修无情道的无心之人而已,难道还能同自己明目张胆抢女人不成?
如此想着,他也坦然地从沈卿言身旁走过。
谁知突然间,一股力道忽然从旁牵制住他怀里的人。
沈卿言固执地紧紧抓住了少女纤细冰冷的手腕。
一股冰凉的寒意透过少女的身体从他的掌心传达进心底深处,他看似平静地看着“沈晚棠”,问她:“师妹就这么爱他?”
即便是受过七日的苦,还是要爱他吗?
“爱?”
“沈晚棠”听了这人的话不禁哂笑起来,“是啊,我爱他,可以松手了么?”
沈卿言一语未发,一点点松开了手,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与他背道而驰。
他背影孤寂,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只是垂眸望着太清池中的血色。
良久之后,太清池中恢复了原本的清澈。
“师妹……”——
作者有话说:其实是一体双魂啦,师妹的仇人也不是师兄。
她不是那种会因为爱而不得生恨的那种人,她前世只是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被厌魔的师兄杀了,他们立场不同,前世他厌恶魔族,清理门户,对她来说师兄的选择也没有错,她觉得这只能说明师兄是真的无情,而且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生死,所以对他失望心死。然后小时候其实是师兄救了师妹的,师妹小时候很苦的,对她来说,是师兄把她从深渊拉出来的,是师兄让她活到现在,所以被师兄杀了,也说明他们之间彻底两清了,今生的恩怨得另算,最后她恨的人也不是师兄,心死了不爱了自然也就无怨无恨。
明天不更啦,恢复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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