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秦悬渊的赔礼(已修)
从窗台翻出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身为薄家的小少主,薄倦意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做过这样有失体统的事情。
可他却在今天,以一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身上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的状态下,被秦悬渊抱着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猎猎的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薄倦意下意识紧紧抓住了男人胸前的衣襟。
对方穿的还是他在白天为他挑选的那一套黑金长袍。
在出去的那一刻,秦悬渊就已经把有着厚重毛边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少年的身上。
夜晚的冷风吹拂过银白的发丝,薄倦意缩在披风里却感觉不到一点的寒意,他的鼻尖充斥着的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秦悬渊很少会用熏香一类的事物,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皂香,与炽热的、蓬勃的雄性荷尔蒙糅杂在一起,是一种富含侵略又阳刚张扬的气息。
和剑修沉稳冷静的外表截然相反,隔着一层衣服,薄倦意能感觉得到他靠着的胸膛是有多么的火热,成年男性的肌肉健硕饱满,脉络分明,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磨蹭到他身上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哪怕是有衣服的阻挡也掩盖不住男人那一身灼热纯阳的火气。
薄倦意的体温向来比较偏低,这点热意对他来说有些过了,尤其是他还被秦悬渊抱在怀里,腰肢也被男人的手臂牢牢地禁锢着。
所闻见的、所感受到的都是这股炽热。
他有些无所适从地想把披风拉下来一点透透气。
然而揽住他腰间的手臂却在下一刻蓦然缩紧,薄倦意也听见他的头顶传来剑修低哑的嗓音。
“小心,不要乱动。”
被秦悬渊这么一提醒,薄倦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在半空中。
跳出窗外以后,秦悬渊并没有在船上停留。
他直接在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就从防护严密的仙船上带走了薄家和太衍神宗所最重视的珍宝。
停留在船上的剑傀和随从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小主子已经被那个散修给拐跑了,而且这一幕还就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而秦悬渊的心情也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他知道他在半夜将少年带出去的做法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冒犯了,没有经过对方的同意就直接把人给带了出来。
可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秦悬渊还是会选择用这种方式。
他和那些仙君不同,他一生都在逃亡和寻找真相的路上,这条路是孤独的,也是寂寞的,在他长达上百年的人生中,秦悬渊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他没有人相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与人相处。
更不知道……如果把道侣给惹生气了,他要该怎么办才好。
思来想去,秦悬渊还是决定先把少年给哄好,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绝不能拖延,必须越快越好。
具体要多快呢?
秦悬渊不知道,但他甚至都等不及到第二天,直接半夜就跳窗进了薄倦意的房间。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多少也有些突然。
他没有想到薄倦意会做了噩梦,在看见少年的眼睫被泪水打湿的那一刻,秦悬渊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想办法转移少年的注意力。
他把薄倦意带出了仙船,少年被他扣在怀里,在呼啸的冷风中,秦悬渊用灵气为屏障将这些寒风都挡在了外面。
他们落下的地方是一处钟楼的楼顶。
薄倦意抬起头,发现在不知不觉间,秦悬渊带他来到了地面上的城镇。
这处城镇里面似乎是在举行着什么节日。
哪怕是在深夜时分,街道上依旧灯火煌煌。
他们所站的钟楼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秦悬渊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放下来以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话‘等我’便纵身跃下,随后身影迅速消失在薄倦意的视野之中。
独留薄倦意还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四周完全陌生的景色,眉宇渐渐蹙了起来。
薄倦意不知道秦悬渊大半夜突然带他来这里要做什么。
但……
想到剑修的那一句等我。
薄倦意将披在身上的披风轻轻收拢了一下,他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屈尊纡贵地坐下了。
等秦悬渊回来,看见的就是少年沉默安静地坐在屋檐上,玄黑的披风包裹在他的身上,墨狐的毛边簇拥着雪白细腻的脸颊,他垂着眸,纤长的眼睫也跟小扇子似的在眼睑的下方投落下一道阴影。
——乖巧极了。
看着这一幕,秦悬渊的内心也不由地陷下去了一块柔软。
“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走到薄倦意的面前。
少年没有抬头,他抿着唇,依旧是无声地表达着他还在和秦悬渊置气的态度。
说出去的话没得到回应,秦悬渊也不在意,他在薄倦意的身边坐了下来,同时也把他买来的那些东西摊开在身前。
竹篾、纸张、剪子、颜料还有画笔……
也不知道秦悬渊的手是怎么做到的,两三下他的手里就用竹篾编出了一个小鸟模样的骨架。
他把剪裁下来的纸张小心地糊到小鸟的身上,随后又拿起画笔,给小鸟画出鹅黄色的绒羽和翅膀。
很快,一盏栩栩如生的小鸟灯笼就在他的手上诞生了。
在这个过程中,薄倦意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到最后,他甚至都顾不得最开始打算不再搭理秦悬渊的决定,一双漂亮的凤眸好奇地注视着男人手上的动作。
灯笼亮起来的那一刻,薄倦意眼睛也微微睁大了。
“给你。”
低沉的嗓音响起,秦悬渊把发光的小鸟放到了薄倦意的面前,他编的不算很好,跟街市上贩卖的那些成品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但剑修胜在手巧,他把小鸟的外形涂画得憨态可掬,俨然就像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雏鸟。
它静静地被少年提在手上,垂落下来的流苏还在随风轻轻晃动。
薄倦意没办法昧着自己心说他不喜欢这个小鸟灯笼,然而……想到它是由谁做出来的以后他又当即想要把它推回到秦悬渊的手中。
而秦悬渊就像是看出了薄倦意的打算,他提前开口道:“你送了我很多东西,这却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薄倦意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他可以因为不想搭理秦悬渊而拒绝他给的灯笼,但小少主良好的礼教却让他没办法去践踏别人的心意。
——礼物。
这是秦悬渊给这个小鸟灯笼赋上的含义,他知道说完这句话薄倦意就会变得迟疑。
事实也确实如此。
善良的小少爷即便在生气的时候也会顾虑着对方的感受。
想到这里,秦悬渊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他握住了薄倦意的手。
“月伴儿。”
在少年看过来的目光中,神色冷峻的剑修张了张嘴,在风声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
“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秦悬渊直接就出声道歉了。
薄倦意都被剑修这突如其来的这一下给整得愣住了。
他看了看秦悬渊,又看了看手里的灯笼,忽然像是有些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是赔礼?”少年抿了抿唇。
“是。”秦悬渊毫不犹豫地承认道,“我想把它送给你,这是我目前想到的,唯一能送给你的礼物。”
除了剑道以外,秦悬渊也没什么别的技艺。
他唯一会的就是在小时候跟母亲学过如何扎东西,那是他童年中难得的亲子时光,也是最后一段温馨快乐的日子。
在知道他把少年给惹生气了之后,秦悬渊想到的就是给薄倦意扎上一个漂亮的纸灯笼。
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让那些鸟儿帮忙,把他做的灯笼混入其中再给少年一个惊喜。
只不过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时冲动之下,秦悬渊把人带了出来,之前的一应安排自然也做了废。
想到这里,秦悬渊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有去看薄倦意脸上的神情,而是继续说道:“我没有想要和你生分,从来也没有。”
……以后也绝不会。
“我只是……觉得亏欠你的太多了,已经还不清了。”秦悬渊轻声说着,这种将内心的弱势和不自信袒露出来的话他只在少年的面前说过。
在其他的时候,秦悬渊给人的感觉都是沉冷的、可靠的。
以至于薄倦意听完,下意识地就反驳道:“那些东西都是我自己愿意送给你的,不需要你说什么还不还的。”
对方是他的道侣,他给自己的道侣送点东西还会去计较这些乱七八糟的吗?
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会整天把一点点小小的付出都记挂在嘴边。
这里特指那个姓秦的!
秦悬渊闻言,心中的叹息却更盛,正是少年这样的态度,才会让他越发感到亏欠。
只是他还想说什么,薄倦意却不耐烦了。
少年凤眸一挑,颇为直白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会麻烦我?”
秦悬渊迟疑后,点了点头:“是……”
第92章 小猫贴贴
可在把目光移开之后,薄倦意又觉得他这样显得好像有些太没面子了一点。
明明是对方在向他道歉,他为什么要退缩?
这么想着,薄倦意微微抬起下巴,他将凤眸一挑,目光直直地迎上了秦悬渊的视线。
少年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盯着秦悬渊,姿态又是高傲又似是不耐烦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有亏欠?”
被提问到的剑修怔愣了一瞬,但秦悬渊还是点了点头,语气稍显踌躇地应道:“是……”
“那你是不是觉得你不跟我求助,是怕会麻烦到我?”
“……是。”
“很好,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了?”
“……知道。”
无论薄倦意问什么,秦悬渊都无比顺从地应答着,他没有丝毫隐瞒,在少年的连声发问下,剑修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耐心。
而看着他的这幅模样,少年的神色不动,依旧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
他拖长了语调,口吻颇为严肃道:“既然知道,你就说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秦悬渊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哄好薄倦意的关键时候。
他没有把这个问题随意地就敷衍了过去,而是认认真真思考了一番后才谨慎作答:“是我错了,我们是道侣,不应该那么生分。”
“有问题我也不应该隐瞒你。”
秦悬渊一条一条地细数着,他的态度真切诚恳。
薄倦意听到这里时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他难得给了剑修一个上道的眼神。
“还不算太笨。”少年淡淡地吐槽道。
然而还没等秦悬渊说什么,薄倦意就又开口了:“不过还有一点你没有说出来。”
“?”
秦悬渊愣了愣,男人的眼中破天荒地闪过了一丝迷茫的神色。
……还有一点?
只见薄倦意缓缓朝他靠近,少年勾住男人的衣领,轻轻一拽就将人拽到了他的面前。
秦悬渊被迫倾下身,他低着头,视线和面前的少年对视着。
这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姿势。
少年把剑修的衣领攥在手心里,这个位置不管是距离喉结还是心脏都很近,只要薄倦意想,他可以轻轻松松就拿捏住秦悬渊的这两个命门。
然而即便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秦悬渊也仍旧一动不动,他就任由自己的弱点袒露在少年的面前。
而薄倦意显然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这个姿势有多么暧昧。
他只是不喜欢一直抬头仰视别人。
秦悬渊的个子太高了,比他足足高了快要有一个头左右。
也不知道这个剑修到底是怎么长得那么高的……
薄倦意暗自腹诽了一句。
随即他掀了掀眼皮,顶着男人的目光,少年凑到他的耳畔,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你忘记了,我之前有跟你说过的,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耳廓,秦悬渊的身体霎时间绷紧了起来,他有些无措地颤动着眼睫,耳根处似乎有着一种被火灼烧的炙热感。
可面前的少年对此却浑然不觉,眼见秦悬渊没有说话,薄倦意皱了皱眉,“怎么?需要我帮你回忆起来吗?”
——回忆起来?回忆什么?
少年不说还好,然而他一提,秦悬渊率先想到的却是那日那个犹如蜻蜓点水般的吻。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落于脸颊。
很轻……也很软。
就像是小猫上前来蹭了蹭,留下一点气味在剑修的脸上打下了标记。
唯一能称得上是遗憾的,就是这个吻太短太快,短到剑修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秦悬渊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记得的。”他说道。
薄倦意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了心里。
“但我怎么感觉你不像是有记得的样子。”薄倦意冷哼一声,他直视着秦悬渊的那双眼睛,神色忽然变得郑重。
“阿渊,今天我跟你再说一次,给你花钱是因为我乐意,你不需要感到亏欠,你是我的道侣,只要你愿意乖乖听我的,不做那些会让我讨厌的事情,我会对你比现在还要好。”
“所以……你能不能多依赖我一些?”
夜晚的风是寒冷的,它吹动着少年银白色的发丝,薄倦意此刻站在钟楼的屋檐上,身后是满城的万家灯火,煌煌的火光照映着天空,也照亮他那清冷淡漠的眉眼。
这一瞬间,秦悬渊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前来渡化他的神。
神明走下那高高在上的神龛,来到尘世间,俯身亲吻他这个恶鬼。
有什么酸胀的情绪在他的心里逐渐发酵蔓延,仿佛一切都跟失了控一样。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秦悬渊选择闭上双眼,然后他伸出手——
抱住了属于他的月神。
少年的腰肢很细,在披风的掩盖下,秦悬渊感觉自己用一只手都能将其握住。
他把自己的头颅埋入少年的颈间,嗅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冷香。
这能让他感到安稳。
薄倦意也没有想到秦悬渊会直接抱住了他。
他神情一怔。
却在下一刻也伸出手环抱住了剑修那宽阔的脊背。
这是一个跟老祖完全不一样的怀抱。
秦悬渊的体温是炽热的,他的怀抱也带着好似要将人融化的暖意。
薄倦意被他抱着,他感受到的都是秦悬渊那健壮的身躯上滚烫的温度,而在老祖的怀里,薄倦意体会到的更多是来自长辈给予的安全感。
这并不是说剑修的怀抱就不可靠了,而是在这份可靠之下,薄倦意能明显感觉出两者的不同。
他抱着秦悬渊的时候心中会有一种隐秘的渴望。
他渴望着这股温暖。
就如同猫咪喜欢和人贴贴一样,薄倦意也喜欢这种更为温暖紧密的触碰。
这是他的道侣……他的未婚夫……-
他们就这样抱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分开。
银白色的发丝从男人的身上滑落,薄倦意也从秦悬渊的怀里退了开来。
他拿起一旁的灯笼,理直气壮地宣布道:“这是我的了。”
“你……喜欢这个灯笼?”秦悬渊的语气讶异地问道。
薄倦意歪了歪头,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这是我的道侣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会不喜欢?”
“……”
在短暂的错愕过后,秦悬渊却是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少年的面前露出了笑容,如释重负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薄倦意才意识到秦悬渊的年纪也跟他差不多大。
或许是平日里剑修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沉稳冷静了,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真实的年纪也才不过二十岁出头,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
薄倦意有些恍惚,他忍不住对秦悬渊说道:“你要多笑一笑,别整天板着一张脸,像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多帅呀。”
这不是薄倦意故意在夸大其词。
秦悬渊的五官是属于英气冷峻的那一类,这本来是极具侵略性的长相,却硬生生被剑修抿着唇板着脸不茍言笑的模样给压抑住了所有的锋芒。
而一旦笑起来,那孤僻和冷傲褪去,余下的是张扬而不羁、暗藏着野性的俊美。
饶是薄倦意也无法对着这一张脸再说他的道侣是长得平平无奇了。
这哪里平平无奇了?
分明就很好看啊。
他的道侣一点都不丑。
秦悬渊看着少年目不转睛望着他的视线,忽然就觉得秦河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至少他这位父亲在颜值上没有拖他的后腿。
经过了这么几天的相处,秦悬渊也知道薄倦意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少年喜欢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不好看的。
只是秦悬渊以往也不曾多在意过自己的长相,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可以用来吸引少年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那就是他这张脸-
薄倦意的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很快,在把事情都说开了以后他就不再和秦悬渊置气了。
但或许是因为之前做了噩梦的关系,也或许是和秦悬渊出来折腾了这么一顿把困意给彻底折腾没了。
总之,少年眼下还不想那么快就回到仙船上去。
他看了看下方热闹繁华的街市,转头向秦悬渊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去换身衣服,等会我们一起下去逛逛灯市吧?”
面对少年的邀请,秦悬渊自然是无有不应。
即便是知道可以用术法直接把衣服给换上,但秦悬渊还是选择转过身背对着薄倦意。
直到——
“好了。”
少年在他的身后轻唤了一声。
秦悬渊回过头,却诧异地发现薄倦意只是把里面的衣服给换了,他最外面穿着的依旧是秦悬渊给他披的那件玄黑色披风。
见剑修的目光落在了那披风上,薄倦意挑了挑眉,脸上的神色平淡从容极了。
“风有点冷。”
少年如是说道。
秦悬渊低低地嗯了一声,被眼睫遮盖的眸色却逐渐暗沉。
他们都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下方的街市上。
这处钟楼距离街市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中间只隔着一条向下蜿蜒延绵的山道。
对于修士而言,这种路轻轻松松就可以走完,不想走也可以像秦悬渊之前那样用灵力护持着周身直接从钟楼跳下。
但薄倦意却是这两种他都不想选。
他在临近山道的位置停下,少年晃了晃手里的灯笼,语气懒洋洋的,有些像是在跟身旁的男人撒娇般地开口道:“我不想走了。”
“阿渊,你背着我下去好不好?”
第93章 “你身上好/硬啊”
月色朦胧,狭长的山道上,一抹鹅黄色的光亮在轻轻摇晃。
若是有人走近一看,会发现这是一盏小鸟灯笼,它被少年握在手里,随着男人走动的起伏晃啊晃啊。
薄倦意趴在剑修宽阔的脊背上,他一只手揽着对方的脖子,一只手提着灯笼给秦悬渊照亮着前路。
微弱的烛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长长的影子踩在脚下,交叠、重合,彼此间亲密不分。
即使是身上多了一个人的分量,秦悬渊的每一步也依然走得很稳,他牢牢地托举着后背上的少年,动作比以往都要更加小心。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身处在四下无人的山道,偌大的天地间好似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时间在这一刻也变得格外漫长。
薄倦意却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他望着天上的星星,又把头靠在秦悬渊的肩上,肆无忌惮地仗着剑修的纵容做各种得寸进尺的事情。
而被当做支架使用的男人也不恼,只有当少年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的时候,秦悬渊才会略微无奈地出声道:“月伴儿,别动了。”
再动下去的话……他也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听着男人比以往都要低哑一些的嗓音,薄倦意倒是没再乱动了,但他却忍不住戳了戳男人的肩膀轻声开口:“你身上好/硬啊。”
明明是他自己怕累不想走路,指明要秦悬渊来背,可待了一会儿,娇气的小少主就又嫌弃男人的后背不够软,连肌肉都是硬邦邦的。
“硌得我好难受。”薄倦意嘀咕着抱怨道。
“……!!!”
虽然知道少年的这两句话没有任何的歧义,但秦悬渊乍然听见的那一刻还是差点没能稳住身形。
他屏了屏呼吸,竭力平复着被搅乱的心绪。
偏生,薄倦意还不知道他这句话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来说有多么暧/昧,他伸出手,将被硌出了痕迹的胳膊递到秦悬渊的面前。
“你看,这里都红了。”
少年的肌肤凝白细嫩,正因此,哪怕是一点点的痕迹放在上面也会显得格外醒目。
那一抹红痕烙印在腕间,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像是被人用力亲吻出来的一样。
秦悬渊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发出的嗓音暗哑得有些不像话:“……我会尽量把动作再放轻一点。”
薄倦意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秦悬渊可以想控制就控制的,他只是小声地抱怨了一下,后半段的路程少年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剑修的背上,仿佛之前说硌得难受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他们就这样一直持续到进了城。
在进了城之后,薄倦意就从秦悬渊的身上下来了。
有外人在,向来注重形象的薄小少主也一改刚刚撒娇犯懒的作态,他端着一张脸,配着身上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披风,在这灯火辉煌的街市上像极了哪个富贵人家里面娇养出来的小公子。
——通身贵气。
他手里还提着鹅黄色的小鸟灯笼,憨态可掬的小肥啾一下子就把少年身上那清冷疏离的气质给冲淡了。
一路上有不少商家在见了薄倦意以后,连吆喝声都大了几分。
“糖葫芦!糖葫芦!又香又糯的糖葫芦!”
“漂亮的簪子嘞,送心上人送伴侣都合适的簪子嘞!”
“小公子,要不要买个香囊?我这香囊很灵的,许什么愿望都能成真!”
被这些商家热情地团团簇拥着,薄倦意和秦悬渊最终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他们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
走到主街上,这里的人流明显变多了。
秦悬渊主动牵起少年的手,在薄倦意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剑修神色淡定地说道:“人太多了,还是牵着不容易走散。”
薄倦意笑了笑,张开手与秦悬渊十指相扣。
身材高大的剑修手掌也比少年要大上一圈,而当他们紧紧相握的时候,却正正好无比契合地贴在了一起。
仿佛彼此天生就适配。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握手,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出来逛街。
但和上一次在那处下界小镇时的心情不同,这一次,他们成了道侣,连牵手也变得名正言顺了起来。
知道剑修时刻在自己的身边后,薄倦意的注意力也逐渐放在了两旁的摊贩上。
他很少会离开太衍神宗,也因此,外界的很多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异常新奇的。
而这处小城规模不大,里面也没多少修士,四周小摊上摆放的大多都是一些凡人所用之物。
其中有一样物品吸引了薄倦意的注意。
“长生结,有没有要买长生结的?”
“上好的长生结,在仙泉里面浸泡祈福过的。”
这一条路走下来,薄倦意已经连续看到有好几个摊子都在卖一种名为长生结的东西。
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长生都是一个并不陌生的词汇。
他们在正式踏入修炼的道路之后,寿元也会随着修为逐渐增加,在一些凡人的眼中,他们这群修士无疑就是长生不老的仙人。
而在这样的小城镇里面能出现有关于长生的东西,薄倦意当即有些好奇地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处摊位上。
这边的摊主是个说话爽利的妇人,她见到薄倦意打量着摊位上的长生结,忙笑着说道:“二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说着,不等薄倦意感到冒犯,她主动开口解释:“在我们这家家户户都有挂长生结的习惯,只有外边来的人才会在看见它的第一眼露出像您这样的神情。”
薄倦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把一枚长生结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手织品。
跟它名字中所谓的‘长生’根本就不搭边。
不过薄倦意也知道会有一些凡人把对美好愿望的寄托放在某些物品上。
或许这个长生结就是他们对健康长寿的一种期望。
想到这里,薄倦意再看这个长生结的时候多少就失去了几分兴趣,但抛开这些不谈,光看这个结的本身打得确实很精巧漂亮,上面蝴蝶栩栩如生,能看得出摊主的手艺相当不错。
买回去当个挂件也挺好。
“那老板这个我要了。”薄倦意指了指他最开始拿在手里的那一个。
摊主顿时喜笑颜开。
她把薄倦意选的那个用锦袋装好,“一共是五十文。”
薄倦意闻言却愣了一下,薄小少主的身上怎么可能会装一文两文的铜钱,他的储物袋里只有各种各样的灵石。
而这位摊主明显却是个凡人。
“……”
向来财大气粗的薄小少主平生第一次在买东西的时候犯了难。
就在薄倦意都准备把身上饰品上镶嵌的金珠拆下来时,一旁秦悬渊开口道:“能否麻烦您帮我们把这个预留一下?”-
一刻钟后,薄倦意看着秦悬渊从香烛铺里走了出来。
“我们要去哪?”
“去找个人多的地方。”
很快,薄倦意就知道秦悬渊为什么要去人多的地方了。
剑修找了处空闲的位置,他坐下来开始用竹篾和纸张扎起了灯笼。
薄倦意看着他的动作,隐约好像猜到了男人的意图。
不过他又看着秦悬渊从香烛铺里面买来的这些材料,不由地好奇问道:“你身上有铜钱?”
“嗯。”剑修应了一声,“不过只有二十文。”
这些钱还是之前在下界的时候,他给薄倦意买桂花糖剩下的,那枚长生结要五十文,他这点钱显然还不够。
然而薄倦意听完却抿了抿唇:“其实可以不买的,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个……”
他是觉得那个蝴蝶蛮漂亮的,可这种喜欢只有一点点,比起这些,他更在乎的是秦悬渊在街头上辛辛苦苦来扎这些灯笼。
“那些络子我也会打,改天我自己可以做一个的。”
“但我想给你买,用我自己赚到的钱。”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悬渊的神情很平静,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薄倦意,眼神坦然专注。
薄倦意……莫名有些脸热。
被剑修这么盯着,少年以手抵唇捂着嘴轻声咳了咳,故作镇定地说道:“那也得等你赚到了钱再说。”
秦悬渊轻轻笑了一声,他的嗓音放的很低,近乎宛如像是呢喃一般对着薄倦意开口道:“还需要月伴儿能帮帮我。”
对着一只傲娇的猫咪最好的办法就是顺毛撸。
秦悬渊也是如此。
他的话里话外都把薄倦意放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
少年听着听着,白皙的脸颊就渐渐浮上了红晕。
“咳、别以为讨好我就行了,你赶紧把灯笼做出来,待会人都走没了。”薄倦意似是不耐烦地催促道。
只有秦悬渊眼尖地看见了少年那隐隐泛红的耳垂。
他的眼底也跟着闪过了一抹笑意-
灯笼很快就做好了。
薄倦意还以为这些灯笼会很难卖掉,毕竟在这灯市上,缺什么都不会缺少灯笼。
可事实却是,当他提着秦悬渊做好的灯笼走到街边准备学其他摊贩向行人吆喝的时候,顿时有一群人围了上来喊着要买。
几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手里拿着的这几个灯笼就被抢完了。
如此迅速的售卖速度,薄倦意都有些懵了。
他虽然是第一次在街上卖东西,但也知道这种现象并不正常。
这么想着,薄倦意看着这些主动捧着钱殷勤地凑到他面前的路人,一双漂亮的凤眸疑惑地眨了眨。
难不成……这里的人非常喜欢灯笼吗?
第94章 不老仙泉
疑惑的小少主并不知道,来朝他购买灯笼的那些人大多都不是冲着灯笼来的。
薄倦意显然是低估了自己,或者说是低估了他这张脸在这条街市上的影响。
他今天出来没有戴任何可以遮挡容貌的东西,那一头如月光般皎洁的银色长发就这么径直地显露了出来。
四周亮堂的灯火照映在他的身上,落在了他的眉间、他的眼底和那颗艳红色的泪痣上,煌煌的火光下,那雪白腻理的肌肤也好似染上了一层金辉,将纤长的睫羽都照得根根分明。
他提着灯停驻在那里,眸光盈盈的模样犹如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这一路上无意间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人的目光。
而当少年拿着灯笼准备叫卖的时候,这些在暗地里时刻关注着他的人顿时一窝蜂冲了上来。
他们都想要抢到薄倦意手里的灯笼。
这可是被美人亲手触碰过的东西!
薄倦意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一盏灯笼要卖多少钱,他的手里就多了一堆元宝、金饰还有各种各样的玉佩。
除此之外,还有没能抢到灯笼的人也在现场纷纷出高价想要从别人的手里买到薄倦意给的灯笼。
于是,几盏成本还不到五文钱的灯笼,转眼间就被卖出了百倍千倍的高价。
看着面前这因为一盏灯笼而引发的争夺,薄倦意微微歪了歪头。
“……”
不理解,但尊重。
可能这里的人就是喜欢灯笼也说不定?
而在有人提到想要买他身后的那盏小鸟灯笼时,薄倦意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可还不等他开口,一道冷漠低沉的嗓音就忽然响了起来。
“那个不卖。”
秦悬渊在后面冷冷地说道。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少年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在。
顶着众人的视线,秦悬渊脸上的神色一片冰寒,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暗沉沉的,仿佛透不进一点的光亮,被他扫视过的那一刻,众人只觉得他们像是无意中触怒到了某种凶殘可怖的大型野兽一样。
一股汗毛倒竖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另一边,薄倦意在听到秦悬渊的话之后,他的眼睫微微垂下,也跟着应和道:“对,这个是不卖的。”
“它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礼物。”
少年说着,还回过头看了秦悬渊一眼。
众人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
他们看着薄倦意身上披着的那件明显是大了一号的披风,又看了看秦悬渊一身明显是与披风同色系的衣服……
但凡不是眼睛有问题的,估计都能看得出来少年和这人的关系匪浅。
难怪这样漂亮贵气的小少爷会站在街头卖灯笼,感情这是人家夫夫之间玩的小情/趣。
薄倦意此时还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和秦悬渊都让这些人误会了什么,他把那些贵重物品一一送还了回去,只拿取了相应的铜钱。
一枚枚的铜钱加起来也快有半小袋子了,拿在手里的时候沉甸甸的。
薄倦意数了数,一共有一百多文。
这点钱跟薄倦意拥有的那些小金库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放在以前,它们恐怕连被薄家小少主拿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而如今,它们却被少年拿在手里数了好几遍。
对薄倦意而言这一趟站在街头卖东西的感觉还是很新奇的,他把赚来的钱拿给秦悬渊看:“都卖完了,没想到你扎的灯笼在这里那么受欢迎。”
秦悬渊默默接过钱袋,他看着依旧一脸浑然未觉的少年,到底是没有把真相点破。
那些人只是过客,是外人,他们就算再觊觎又如何?
月伴儿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薄倦意和秦悬渊赚够了钱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摊位。
老板把给他们预留的布袋拿出来:“二位要是不着急,可以拿这枚长生结去仙泉拜一拜,素女娘娘会保佑你们的。”
……仙泉?
这个词薄倦意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之前路过那些卖长生结的摊贩时也曾听过摊主的嘴里喊着这两个字。
在上界,能有资格跟‘仙’字沾边的东西可并不多,这里只是一座小城,结果又是长生结又是仙泉的……
薄倦意倒是好奇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向老板询问道:“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风俗民情,还请您解解惑。”
少年举止矜贵又客气有礼。
老板哪能舍得说出拒绝的话来?
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针线,说道:“这有什么的,这些事情即便我不说你们待上一天半天的也都知道了。”
说着,她又继续介绍道:“我们这儿叫无忧城,寓意无病无灾的意思,你们或许可能想不到,就在十几年前,这里还不是现在这样的……”
十几年前,他们这处位置偏僻的小城还只是一片荒地,上面坐落着几个村庄,由于交通不便的缘故,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是与世隔绝。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这样的生活对于凡人来说倒也算得上是安定。
可一场疫病的带来却打破了他们的平静。
时至今日,他们也不知道这疫病是如何发生的,就像是天罚一样,凭空降临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头上。
那段日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死人,病死的尸骨垒在一起宛如一座小山那么高,那场面何其触目惊心,而也是因为与世隔绝,他们甚至都无法向外界去求援。
没有大夫,没有草药,患了病的人就只能等死。
在绝望之中,还活着的村民开始选择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跪下来祈祷神明的怜悯。
或许是上天真的听见了他们的请求,也或许是他们命不该绝。
他们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松下,还有鹿鸣,他们睁开眼,看见从云端里走下来一位乘坐着白鹿,怀抱长琴的女仙。
她自称为素女,是在山间隐世清修的仙人,听到村民的哭嚎,不忍心百姓受苦才走入凡尘。
说着,她赐下一口清泉,说饮用泉水后可消除百病,延年益寿。
村民们将信将疑,却还是逐一饮下泉水。
结果他们身上的病竟然真的好了,而等他们想要向仙人道谢时,那素女却已然消失不见。
众人感念其恩德,特地在仙泉的旁边立下了娘娘庙,每日供奉香火,风雨不断。
再后来……
老板说到这里时卖了个关子,她笑着问薄倦意:“客人您猜猜我如今岁数几何?”
薄倦意打量了她一眼,看她青丝如瀑,皮肤细腻紧致的样子,在凡人中恐怕年纪还不过三十。
然而老板却摇了摇头,抿唇笑道:“哪还有那么年轻,我已经六十多了。”
六十?!
这下子不仅是薄倦意愣住了,就连秦悬渊也感到意外。
因为不管怎么看……这老板都不像是有六十岁的模样。
凡人寿数有限,他们不像修士可以永驻青春,反而会随着年龄增长日渐显出老态。
这是凡人生老病死最基本的规律。
而老板说自己已有六十了,可她的肌肤却还是如同十几岁的少女一样。
……这太奇怪了。
薄倦意又用神识在老板的身上转了一圈,他没有发现对方有服用过丹药的迹象,倒是这老板的气血充盈,体内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莫非是那仙泉的效果?”
他试探性地问道。
老板也没有隐瞒,她应了一声:“正是。”
“在服用仙泉后不久,我们就发现自己在逐渐变得年轻,从此以后也没有再生过什么病,想来这都是素女娘娘为我们带来的,没有她,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得到如此大的改善。”
“那这长生结……?”
“这个啊,这个是我们为了感慕娘娘的恩情为她编织的祈愿结,模样是取自她身上佩戴的衣饰,我们都相信,只要把这长生结挂在家中,素女娘娘就会庇护我们。”
在说到这位素女娘娘的时候,老板的态度明显很虔诚。
和她一样的人还有其他的摊主。
薄倦意发现这里所有的摊贩在前面都会挂上一个长生结。
而那结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个长生结的模样有些熟悉。
只是具体哪里熟悉,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而老板还在热情地向他们开口道:“你们来的时间刚刚好,今天是我们纪念素女娘娘降临的日子,城内灯火不熄,稍后还可以到仙泉去接受洗福。”
“要知道仙泉是娘娘给我们赐下的圣物,平日里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是不能随意饮用的,也就只有在这一天不受拘束。”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钟声。
“是洗福开始了!我不和你们说了,你们也赶紧来吧,慢了就领不到泉水了!”
老板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她连摊位上的东西也没管,直接就朝着钟声响起的方向跑去。
其他摊贩和行人也是如此。
近乎是眨眼间,这条刚才还热闹不已的街市瞬间就空无一人了。
徒留薄倦意和秦悬渊还站在原地。
而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薄倦意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咦?那不是我们刚刚来的地方吗?”
这些人赶去的地方正是他们之前所待的那个钟楼。
“仙人、治病、长生不老……听起来有点意思。”
薄倦意正好这会儿也还不困,他转头看着秦悬渊:“不如我们跟上去看一看?”
“都听你的。”秦悬渊向来不会拒绝薄倦意,无论少年想要做什么,他都会站在对方的身边。
第95章 赐长生
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跟上了前面的人群。
这支前去洗福的队伍浩浩荡荡,近乎是整个城内的居民都参与到了其中,他们融入进队伍里面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周边的百姓皆面色虔诚,他们双手合十,每走几步路步都要停下来拜一拜,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感谢素女娘娘庇护。”
“谢天神,敬地母,迎来娘娘赐长生。”
“无忧长,无忧短,换取承露消病厄。”
这些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念。
薄倦意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整个队伍里面确实看不见一张年老的面孔,大多数人观其形貌状态看上去最多也就只有二三十岁的模样。
如果只是几个人倒还没什么,可偏偏这城内的所有人都是这一副年轻貌美的样子。
他还听见有几个孩子对着看起来像是他们兄长的人喊太爷爷。
这一幕着实有些荒诞。
但周遭的百姓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样,他们一点都不觉得这父亲不像是父亲,儿子不像是儿子的画面有什么奇怪,相反他们还在翘首以盼着待会的洗福仪式。
“希望素女娘娘保护咱们明年也能无病无灾。”
“这是当然了,有娘娘赐下的仙泉在,咱们无忧城这些年可都没有人再生过病了。”
“我爹之前已经快不行了,喝了仙露后身体马上就好转了,这几年干活也是越来越有劲,都不用我们照顾了。”
“我娘也是,她还说我今天要好好表现,争取被娘娘选中随她一起修行。”
“小心!”
就在薄倦听前面这些人说话听得有些晃神的时候,秦悬渊连忙将他拽到自己的身边。
薄倦意这才看见他差点一不小心就要踩到石块上了,还好秦悬渊及时拉住了他。
“没事吧?”剑修低声询问道。
“没事……”薄倦意摇了摇头,然而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什么。
“等等……!”
他踢开刚刚差点绊住他的石块,将底下被泥土遮盖的东西显露出来。
“这是什么?”
薄倦意蹙着眉看着地面上露出来的铁锈。
那是一颗粗大的钉子。
它被深深镶嵌在地底下,经过长年累月的时间,它的表面掩盖着一层厚厚的泥土和青苔,要不是薄倦意差点踩到这个石块,恐怕都还发现不了这枚巨大的铁钉。
谁会无缘无故在这里钉上一枚钉子?
薄倦意他们此时是在钟楼的后面,这里有一条通往林间的小路,这枚钉子就插在这条路的中间。
而来来往往,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有血的气息。”秦悬渊在一旁蓦然开口。
他前世被关押在血池多年,对血腥味早已经是渗入到骨髓般的熟悉,而在这枚铁钉上,他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气。
薄倦意闻言眉心蹙得更紧了,他看了一眼前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的人群,手腕一翻,明月湖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秦悬渊就将他拦了下来。
剑修的面色冰冷,语气淡淡道:“我来。”
秦悬渊的想法很简单。
无论这钉子底下的东西是什么,但沾染了血气总归是污秽的。
月伴儿是他的道侣,对方也是大世家娇养出来的小少主,他的手不应该来做这种粗活脏活。
秦悬渊敛下双眸,他以剑气附着掌心,一掌落下,铁钉周遭的土块顿时四分五裂。
一股更加刺鼻的气味从地底的裂缝飘了出来。
薄倦意捂着口鼻连忙后退了几步。
秦悬渊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他找来根树枝扒开了那些散乱的土块,将地下沁了血的泥土翻找了出来。
里面掉落出了一张黄符。
只可惜还不等他们看清楚黄符上面写的字,这张符纸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就自动燃烧了成灰烬了。
薄倦意和秦悬渊对视了一眼。
秦悬渊将手里的树枝丢掉,又把这裂开的地面修复回去,他用清水濯洗了一下手,才重新走到薄倦意的身边。
“你看清楚那是什么符了吗?”薄倦意问他。
秦悬渊摇摇头:“未能看清。”
“不过这种手段应该是修士所为。”
因为他在黄符的上面感应到了灵气的存在,这张符很大概率是由修士绘制的。
就是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那个把这张符埋在这里的人了。
一个居住了大多数凡人的小城,先是有治病下凡的女仙,后面又有喝了能长生不老的仙泉,现在城外还出现沾染了血气的铁钉和疑似出自修士之手的黄符……
这种种的迹象都让薄倦意觉得有些反常,似乎这座热闹繁华的小城像是有着什么秘密一样。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秦悬渊开口道。
“什么?”薄倦意回头看向他。
只见男人的目光正望着他们下方的城池,里面依旧灯火辉煌,唯独少了热闹的人影。
城内所有的居民此刻都已经往山上去了。
秦悬渊低声说道:“那老板说这里交通不便,常年与世隔绝,按理说这样闭塞的地方,应该是不经常见到生人才对。”
但他们一进城,这里的人却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那老板推销长生结和为他们介绍城内历史的时候语气也是极为熟稔的,就像是之前已经说过了成千上万遍一样。
可问题是,一个不常有外人来的地方,忽然有一天出现了陌生人……这里的居民真的会表现得如此热情吗?
……
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追上大部队的时候,那仙泉的四周已经跪拜着不少人了。
他们来得算是晚的。
“这里。”
忽然,有人朝他们招了招手。
——是刚才卖他们长生结的老板。
见到他们两人这个时候才来,老板还抱怨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再晚点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板您还没跟我们说一说这仪式是个什么流程。”
薄倦意已经知晓这老板有些古怪,他干脆有问题就直接出声询问。
老板的态度也依然很热情,几乎是有问必答:“仪式没什么规矩,只要心诚就行,你把长生结戴在身上,娘娘也会庇佑你的。”
薄倦意又问道:“那……仙泉也是每个人都可以喝吗?”
“这是自然,仙泉是娘娘赐给大家的,当然是人人都有份了,你们是外地来的,虽然不是我们无忧城的人,但在今日也能领上一份仙露,这是娘娘特地允许的恩泽。”
老板笑了笑,似乎是生怕他们不信,她又说道:“你们放心吧,素女娘娘最是心善不过了,别说是你们,就算今天是其他人来了也能和我们同饮仙露。”
她都这么说了,薄倦意也顺势做出了一副信服的样子。
此时,前方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群披着粗布白袍的人出现在了仙泉的附近。
“是使者!”
周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使者大人来了!看来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薄倦意还想仔细打量一下这些所谓的使者,却冷不丁听到一旁的老板喊道:“快低头,那是娘娘座下的白衣使者,他们代表着娘娘的旨意前来,咱们待他们也需要像待娘娘一样恭敬。”
说着,她连忙跪了下来。
不止是老板,在这群穿着白袍的人出现后,现场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跪拜在地上的居民神色更加虔诚,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白衣人的面容。
这样一来,既没有跪下,头还抬着的薄倦意和秦悬渊就成了在场唯二的两个异类。
趁着那些白衣人还没有注意到他们,薄倦意和秦悬渊选择找了棵树躲起来。
他们敛住气息,又设下隐匿身形的法术。
只要这里没有修为比他们还要高上两三个境界的修士,是发现不了躲在树上的他们。
而这边的视角也很好,正好能将周围的景物都收入进眼底。
薄倦意站在上面也终于看清了这被无忧城的人奉为圣物的仙泉是长什么样了。
这所谓的仙泉也就是一处小水潭,它的面积大概有一丈多宽,深似乎倒是很深,从上往下看并不能一下子就看到潭底。
潭内流动的水也不是寻常的清水,而是一种类似于水银一样的液体,它们呈现出幽蓝的色泽,在月光下,这仙泉显得既梦幻又诡异。
——与四周黑漆漆的树林有着很强的割裂感。
而正当薄倦意他们思索的时候,底下的洗福仪式也开始了。
无忧城内的居民齐刷刷地跪拜在地,他们依次上前,从白衣人的手里接过装有潭水的碗。
每一个领到潭水的人都会再次跪下来向白衣人叩首道:“谢娘娘赐下仙露。”
等道谢完之后,他们才会把碗内的水喝下。
奇迹的是,每一个喝下泉水的人都会瞬间比之前年轻上几岁,他们的气血更加充盈,眼神也变得格外明亮。
仿佛当真返老还童了一般。
仗着没有人能看见,薄倦意施展法术也偷偷用叶子装了一瓢水到手上。
离开了水潭的仙露依旧梦幻至极,它静静地躺在叶子里面,折射出盈盈的光泽。
按照老板的话,只要喝下它,就能驱除百病、长生不老。
这样的效果,恐怕连一些仙品灵宝都做不到。
偏偏它却可以。
甚至这仙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禁制,它就这样出现在了一个凡人的小城里,供城内的人随意饮用。
但……
薄倦意又看了看底下那些喝了泉水后变得愈发狂热虔诚的凡人。
他心里想的却是——
这世间上真的会有没有任何代价的长生吗?
第96章 庙中地道
纵然是修士,寿元也并不是无限的,他们也会老去。
以筑基期的修士作为例子,到了这个境界他们的寿命就只比凡人多上一两百年,若是期间无法突破,那么过了大限他们也仍然会身陨。
因此就算是修士也依旧摆脱不了寿命的桎梏。
而他们为了寻求长生尚且千难万难,需要不断刻苦修炼,更需要面对重重的天劫,时至今日,能延年益寿的东西在修真界也都是格外稀少珍贵的宝贝,是一经面世就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的程度。
薄倦意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这无忧城内这一口只要喝下去就能获得长生的仙泉让外界知道了,那些寿元已然迫在眉睫的修士该会有多么的疯狂。
这样的宝物,城内的居民竟然会随随便便就告诉一个外人,甚至还允许他们这些外人参加这里最重要的仪式,饮用仙露。
对此,薄倦意觉得这都已经不能单纯用热情来形容了,这简直是反常到有些诡异了。
他想了想,取出一枚辨毒丹融入进这潭水的里面。
丹药很快化开,潭水却并未变色。
很好,看来这水里至少没有毒。
但薄倦意却并不打算饮用,他不相信天上会无缘无故掉馅饼,何况这无忧城内还处处透着不对劲的地方。
他把这点潭水装入进玉瓶内,打算找个机会带出去再仔细研究一下这所谓的仙露到底是什么。
秦悬渊对这些事物还没有薄倦意了解,在少年观察潭水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在一直放在那些白衣人的身上。
薄倦意都把潭水收起来了,秦悬渊还在看着。
他好奇也凑了过去,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秦悬渊微微颔首:“我在想,这些使者是不是活人。”
这些所谓的使者出现得诡异,他们一个个披着厚重的棉麻外袍,整个身体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唯一因为递碗而需要露出来的手掌上还缠着一圈圈的布条。
从头到脚看下来,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一点肌肤是显露在外的。
而从刚刚开始,这些使者出现后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们跟城内的居民全程并无任何的交流。
似乎这些使者的存在更像是把仙露分发下去,并确认在场的人都一一饮下了一样。
整个场面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还不等秦悬渊深思其中的联系,下面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随着最后一个人也喝完了潭水,这些百姓把碗摔在地上,他们又跪了下来,朝仙泉所在的方向俯首叩拜。
“谢天神,敬地母,迎来娘娘赐长生。”
“无忧长,无忧短,换取承露消病厄。”
他们的嘴里不停地默念着这两句话。
而地面也亮起了一道道幽蓝色的光芒。
薄倦意和秦悬渊这时候才注意到下方的地面似乎暗藏着某种玄机。
围着仙泉跪拜的百姓看似杂乱,实则他们每个人的位置都正好对着一个圆形的凹糟。
此时,这些人中有一部分人面前的凹糟缓缓亮了起来。
而这些亮起凹槽的人脸上的虔诚瞬间被欣喜所替代,他们激动地喊道:“是我?!我被选中了!我被娘娘选中了!”
在场其他凹槽内没有变化的人闻言则是一脸羡慕地望着那几个人。
显然,能被娘娘选中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唉,今年又没选上。”
“真羡慕他们啊,什么时候我也能被选上就好了。”
“周阿嬷家的小孙女也被娘娘看上了?我记得她娘去年也是入选了。”
“我也记得……这周阿嬷可真是好命啊,女儿孙女都被娘娘看中了,怎么这种好运气轮不到我头上呢?”
被这些人议论的对象是在场唯一一个凹糟亮起了的孩子。
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满脸不知所措地依偎在自己的亲人身边,而被她依偎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薄倦意他们之前买长生结的那个老板。
只是刚刚还神情虔诚、一口一个素女娘娘保佑的老板这会儿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的喜色。
甚至在白衣人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还紧紧抱住身旁的孩子。
“使、使者大人……我孙女这年纪尚且还小,我怕她淘气会打扰到娘娘清修,要不先让她在我身边养大个几年,等懂事了再跟随娘娘一起修行。”
她的话才刚一说出,白衣人还没有反应,周遭的百姓却纷纷开始谴责了起来。
“蠢妇!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能被娘娘选中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
“周阿嬷,你是不是高兴糊涂了?这是好事啊,丫儿早点过去也能早点和娘娘学那些法术,以后回来就是仙人了。”
“娘娘心善,想必不会跟个孩子计较的,周阿嬷你千万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了糊涂啊。”
“……”
街坊领居的你一言我一语,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周阿嬷的心上。
不知不觉间,她抱着孩子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随后,不知道是谁的手伸了过来,将孩子从她的怀里拽了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周阿嬷只是一动不动,她失魂落魄地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小孙女离自己越来越远。
直到白衣人和那道小小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一滴无声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却没人能看得见。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寡妇接连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和孙女。
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更加年轻的容貌,和对未来长生的期盼。
……
下面发生的这一幕也被薄倦意和秦悬渊看在了眼里。
薄倦意皱了皱眉,他不知是该说这些凡人痴傻,还是愚昧无知。
竟然会相信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女仙,逼迫着只有不到五岁的女童和她的亲人分离。
想到被选中的那几个人,薄倦意朝秦悬渊看了过去。
刚好,后者此时也正回头看向他。
“你看出来了?”薄倦意问道。
“嗯。”
秦悬渊低低地应了一声。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那几个被选中的人身上应该都有灵根。
灵根是成为修士最重要的资质之一,有灵根的人才能聚集灵气归纳入丹田。
不过并不是谁都能有灵根的,一万人中最多能出一两百个,而这一两百个人中也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最后能走上仙途。
无忧城内人口不多,要是每年都举行这洗福仪式的话,那么恐怕办不了多少次这娘娘就要没人可选了。
……所以那些居民才会那么热情地欢迎他们这些外地人的到来吗?
薄倦意无端地在心里联想着,他看了一眼快要走出他们神识范围的白衣人,向秦悬渊问道:“我们跟上去?”
“跟。”
剑修的回答依然简短,但他行动却很迅速。
秦悬渊揽住薄倦意的腰身,他们一路跟随着这些白衣使者来到了当年村民在附近修建的娘娘庙。
这座庙在林子的最深处,这里树叶繁茂,月光也照射不进来,视野的能见度极低。
不过这对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两个元婴期修为的人来说却不成问题。
他们看着这些人走进了庙内。
两个连忙跟了上去。
这间娘娘庙并不大,里面只有两个耳室和一间用于供奉的神殿。
薄倦意他们是亲眼看着那些人进了神殿内。
然而等他们进去后,里面却空无一人。
“不见了?”
薄倦意连忙用神识将这里扫了一圈,得到的结果是除了他们俩,这庙内再无旁人了。
等于说,刚刚进来的那些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这可能吗?
或许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消失。
薄倦意仔细打量了一眼周遭的环境。
门外是一片漆黑的树林,这间庙内却是灯火不熄。
无数根长明的蜡烛摆在架子上,被它们拱卫在中间的是一座用玉雕刻的巨大人像。
那是一位骑着白鹿,抱着长琴的女仙。
在她的双眼蒙着一圈丝绸,看不见眼睛,却能隐约看出她的神情是悲悯的。
她从云端下来,仿佛是真的前来救苦救世。
薄倦意却只觉得那股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看着这素衣女仙的长相,心里好似有个答案即将要呼之欲出——
“月伴儿。”
秦悬渊的声音蓦然打断了薄倦意的思绪。
他再去回想的时候,却怎么都不抓到之前的那个灵感了。
薄倦意只能暂时先放弃这座神像。
他走到秦悬渊的身边。
只见剑修正抬头看着屋顶。
薄倦意也顺着对方的视线抬起头。
而在他们的头顶,有一点像是用朱砂绘制的纹路正刻在了那些悬梁上,只是它的痕迹并不明显。
倘若不是刻意抬起头来仔细去看,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毕竟来这里的百姓都是为了跪拜叩谢素女娘娘,哪会去注意到房梁上的纹路?
“这是阵法。”
薄倦意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阵法的模样。
秦悬渊这时又指了指那些烛台。
“上面有几个是空的。”
一堆堆的烛火聚在一起时明亮摇晃,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花。
秦悬渊能发觉其中有空缺的存在,不得不说剑修在观察这方面也很细致。
薄倦意看了看,发现这些烛台的位置刚好对应阵法的几个结点,而烛台的内部则是个圆形的凹糟。
回想着之前在仙泉那里看见凹糟上亮起来的蓝光,薄倦意连忙取出玉瓶,他试着把潭水倒入了槽内。
下一刻,
咔嚓一声,阵法开始运转,
他们眼前的场景一变。
什么神殿,什么神像都统统消失不见了,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一道幽暗的地道。
第97章 陷入包围
地道的入口很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勉强进入。
看着那幽深昏暗的地底,秦悬渊抿了抿唇,他率先走到入口处,对着薄倦意叮嘱道:“你在上面等着我,我先下去看一下。”
薄倦意点点头,他知道秦悬渊的这个安排没有任何问题。
论作战能力,他确实不如身为剑修的对方。
不过考虑到这地底下的情况不明,薄倦意还是把老祖给他的一些防御法宝塞到了秦悬渊的手里。
“你要小心点。”
秦悬渊的神色微微一顿,他接过薄倦意给的那些法宝,眼底似乎是闪过了一抹暖意。
“好。”
剑修沿着地道走下去了。
薄倦意就守在入口处,有道侣之间的契约在,对方若是真的遇见了危险,他在上面也能感知的到。
而秦悬渊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在薄倦意刚把储物袋里面的法宝清点到一半的时候,秦悬渊很快就又上来了,只不过剑修脸上的神情却有点微妙。
薄倦意赶忙问道:“下面的情况如何?”
“没有危险,”秦悬渊摇了摇头:“但……很奇怪。”
奇怪?
薄倦意一开始还不懂秦悬渊这句话的意思,可当他跟随着对方沿着地道走下去的时候,他才忽然明白为什么秦悬渊会觉得这里奇怪了。
实在是……太震撼了。
这娘娘庙的地下藏着一个巨大的、四通八达的地底溶洞。
每一个溶洞的面积都很大,然而这样偌大的溶洞却并不会显得空阔,反而这地下的生态系统格外繁茂丰富。
一簇簇漂亮的菱形晶体从岩壁石缝中钻出,它们的外表晶莹剔透,比琉璃还要纯净,在黑暗的洞xue中,这些晶体自动散发着莹莹的幽光,组成了一派‘玉树琼枝’的景貌。
而在它们的上面,又有无数根藤蔓缠绕攀附在洞xue的顶部,翠绿的枝条垂落下来,犹如天然的帘子,在帘子的末端则缀挂着一朵朵蓝紫色的小花,此时正有一群忙碌的蝴蝶飞舞着汲取花蜜。
除此之外,在这里薄倦意他们也看见了和地面上一模一样的仙泉水,这些所谓的仙露就这样随意地蜿蜒,形成了一处处裸露的地下湖泊。
发光的晶体、茂密的植被、采蜜的蝴蝶以及……那好似银河一样的湖水。
这里简直就像是不被外界打扰到的另一个世界,美丽而又梦幻到了极致,让人忍不住惊叹一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就连薄倦意下来看见这洞xue的第一眼时也有些微微晃神,他就看着那些蝴蝶从他们的身边飞过,它们似乎并不怕生人,薄倦意和秦悬渊的到来丝毫没有惊扰到这里的宁静。
一切如常,一切照旧。
只有那如水银般的湖水在潺潺流动,仿佛时光在这里也像是静止了。
“没想到这庙宇的下方会有如此大的空间。”薄倦意轻声感叹了一句。
就是不知道这些地下溶洞到底是人为的,还是天然形成以后被后来人加以利用改造。
但不管是哪一种,在这处百姓供奉的庙宇内修建地道肯定是别有用意。
他回头看向秦悬渊。
后者则用是剑柄挑起垂挂下来的藤蔓,露出后方漆黑的通道。
“他们大概是往此处走的。”
秦悬渊指了指地上的脚印。
那些白衣使者的真实身份不明,但其他几个人却是凡人,他们没有修为也不曾练过武,步伐虚浮粗重,从林子里一路走过来脚上难免会沾有泥土,只要循着这些有泥土的脚印走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薄倦意还在这些脚印的旁边看见了还有一道更小的印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那老板孙女的脚印了。
想到那个尚且年幼还懵懵懂懂的孩子,薄倦意蹙了蹙眉,对秦悬渊说道:“我们快跟上去。”
“嗯。”
进入狭长的通道,依旧是秦悬渊在前面打头,薄倦意走在剑修的身后。
相比起刚刚的溶洞,这处地道则完完全全能看得出是人为建造过的,地面修建得平整,两侧的岩壁上放置了烛台。
烛台上燃烧的并不是烛火,而是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它们烧出来的颜色也是如同冷焰一样的蓝光。
在昏暗的通道中,这些火焰就近似是来自幽冥之下的鬼火,影影幢幢的,矗立在两旁,像是要将他们接入进那九幽深渊。
对此,薄倦意颇为沉默地吐槽道:“真不吉利。”
无论是像棺材一样的地道,还是这些蓝色的火焰,在薄家小少主看来都像是建造这里的人在故意折腾些吓人的把戏,实则毫无设计美感可言。
倘若真的是上面居住的凡人无意间发现了这里,恐怕一进来也会被这密集的‘鬼火’给吓回去。
但薄倦意却知道这些蓝色火焰不过是刚刚那些蝴蝶身上弄下来的鳞粉。
幻粉灵蝶,一种低级的灵兽。
它们喜欢潮湿黑暗的幻境,翅膀上的鳞粉也有致幻的效果,而同时它们也是灵兽中性情较为温和的一种,只要不在繁殖期激怒到它们,一般的幻粉灵蝶是不会主动去攻击人类的。
通道内烧着鳞粉,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想到鳞粉上面的致幻效果,薄倦意连忙用灵气在周身凝聚出了一个屏障,将鳞粉燃烧的气味隔绝开来。
他把这件告诉秦悬渊,剑修也顿时催动着剑气护身。
这地底下大得可怕,道路四通八达,让人走得眼花缭乱。
薄倦意已经数不清他们走过了多少个溶洞了,只知道他们一直再走。
忽然,走在前面的秦悬渊停了下来。
“怎么了?”
薄倦意好奇地问道。
“脚印消失了。”
秦悬渊抬起头,位于他们的正前方,在那深邃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
潮湿的冷风带来了一股腥躁的气息。
他缓缓抽出剑。
下一刻,一双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亮起。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已经来到了秦悬渊的面前,它张开着巨大的獠牙,那血盆巨口大到能把一个人给活生生地吞下。
秦悬渊没有慌,他把剑握在手里,与那隐匿在暗中的巨兽瞬间厮杀了起来。
就在这时,位于剑修身后的薄倦意也听见了在他们后方,传来一阵翅膀振动的扑棱声。
少年回过头,只见从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幻粉灵蝶正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前有恶意满满的巨兽,后有一群来者不善的幻粉灵蝶,身处在通道中间的薄倦意和秦悬渊直接陷入进了它们的包围之中。
——想逃也逃不掉。
薄倦意只能唤出明月湖,冷冽冰寒的剑气一挥,打头阵的那些幻粉灵蝶霎时间凝结成冰雕,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只是蝶群的数量众多,死掉一批,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幻粉灵蝶在相继赶来。
……这样下去不行!
通道太过狭小,他们在这里上下左右都受限,根本没办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这些幻粉灵蝶在地下不知道繁殖了多少年,早已经形容了庞大的族群规模,它们要是倾巢出动,就算是耗,也能把他们俩耗死在这里。
更别说前方还有那头能秦悬渊打得有来有回的巨兽……
这么想着,薄倦意神色一凛,他闭着眼,将意识融入进手中的明月湖。
在为月伴儿铸造这柄剑的时候,薄云烨就曾将自己的剑意融入进剑身中。
而薄倦意此时要做的就是激发这一抹属于渡劫期修士的剑意。
“咔嚓咔嚓——”
这是冰霜快速凝结的声音。
以少年为中心,雪白的寒霜从他的脚下开始蔓延,转瞬间,地面、墙壁、乃至整条地道都被冰晶所包裹。
里面的生物,除薄倦意和秦悬渊之外,其余的统统都被那冰冷可怖的剑意瞬间绞杀。
巨兽的血沫甚至都来不及喷溅就被立刻冻住,它哀嚎着倒了下来
秦悬渊也是直到这一刻看清楚了它的样貌。
那是一只巨大的硕鼠,它完全超乎了正常人概念中的老鼠形象,体型肥大无比,肚子鼓鼓囊囊的,仿佛刚刚才饱餐过一顿。
回想起它张开嘴时牙缝中残留的肉渣,喂饱它的东西是什么几乎不言而喻了。
秦悬渊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过他并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浪费在这只死去的硕鼠身上,他转过身看向薄倦意。
“月伴儿。”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一下把他体内的灵气都快抽空了,丹田此时正传来细微的抽痛感。
薄倦意的身形晃了晃。
秦悬渊连忙想要将虚弱的少年揽入怀中。
然而薄倦意却是在剑修离开原位后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一双漂亮的凤眸骤然瞪大。
“阿渊,躲开!”
秦悬渊的反应也迅速,薄倦意一出声他就马上反手抽出剑往身后一挡。
偷袭者的阴谋瞬间就落了空。
“嘶……嘶……”
细微的吐丝声在这寂静的地道中响起。
袭击秦悬渊的正是这些发出声音的生物,它们从硕鼠的脑袋里爬了出来。
小小的身体,颜色却极为鲜艳斑斓。
——是一群毒蜘蛛!
它们吐出来的丝莹白透亮,犹如最上乘的织丝。
然而秦悬渊却不敢小觑了它们,在刚刚的抵挡中,他手里的下品灵剑上赫然多了一个豁口。
这意味这群蜘蛛的毒性甚至连灵剑都可以腐蚀。
薄倦意也意识到了情况的紧急,他想过去帮秦悬渊。
可他才走出一步。
剧烈的震动感瞬间从脚底传了上来,地道似乎在挪动,周遭的一切都肉眼可见地发生了颤动。
在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中,薄倦意没有发现他的脚下有一道阵法的光亮闪过。
等秦悬渊回过头,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身后。
第98章 疑惑丛生
一道耀眼的白光在溶洞中闪过。
少年纤细的身影从半空中的缝隙掉落了下来,扑通一声径直砸入进水中。
无数密集的气泡在他的周身漂浮,薄倦意费力地往上游动。
“哗啦——!”
他的手破开了水面,白皙的指尖紧紧攥住了岸边的石头。
“咳咳……!”
出水的瞬间,新鲜空气进入肺部,薄倦意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即便是有所防备,但摔落的速度太快,他在湖中还是难免呛到了水。
所幸他今天里面穿的衣服是鲛纱织成的,遇水不湿,把最外面那层浸了水变得又湿又重的披风脱掉后,薄倦意撑起身体回到了岸上。
他拧了拧头发上粘附的水珠,用灵力把湿发上的水汽给带走。
等做完了这一切,薄倦意才终于有空来观察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这里又是一处新的溶洞。
一样的晶体、一样的藤蔓还有……那群幻粉灵蝶,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长着很多那种蓝紫色的小花,层层叠叠的花苞摇曳着,犹如置身在花海一般。
薄倦意没有在这里看见秦悬渊的身影,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应该是被那阵法给分开了。
变故出现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通道内忽然发生的震动所吸引,等察觉到阵法的那一刻,他已经来不及去通知秦悬渊了。
不过薄倦意却并不太担心对方的情况。
阿渊是剑修,在同等境界中,剑修的战斗力就是最强的,何况对方的剑意强悍,这是得到了诸多大能所公认的,还有加上他给的那些防御法宝,就算是真遇到了危险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出事。
而通过他们之间缔结的道侣契约来看,契约暂时没有变化,这说明秦悬渊那边的情况暂时一切安好。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漆黑的通道内,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蜘蛛群被剑气砍落了个七七八八。
神情冷峻的剑修眸光暗沉,他握着的剑已经被蛛丝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可即便是这样,那些还活着的蜘蛛却一个个在疯狂往后退。
剑身破破烂烂又如何?
这剑修还不是用这把破剑将它们的同族杀得片甲不留?
这些蜘蛛的灵智很高,它们懂得寄生在硕鼠的脑袋里,控制体型比它们还要大的鼠妖来捕捉猎物,自然也懂得什么叫趋利避害。
这剑修出手狠厉,不是个好惹的货色,还是先撤为妙!
只可惜这些蜘蛛想走,秦悬渊却不打算让它们活着离开。
倘若不是因为这群烦人的妖兽,他也不会和月伴儿分开。
在发现薄倦意失踪后,说秦悬渊的心里不为此感到焦急是不可能的,他虽然知道少年并非没有自保的能力,但这地底下的情况复杂诡异,月伴儿又是个不擅长战斗的炼丹师。
要是遇到了危险……
秦悬渊的眉眼一沉,他紧紧抿着唇角,看向这些蜘蛛的目光也愈发的冰冷。
他得赶紧把这些碍事的东西给处理掉。
然后——
找到他的月伴儿!
原本正悄悄往后退的蜘蛛顿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剑修身上的变化。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它们的头上。
剑修的神色冰冷,他睁开双眼,血红色的竖瞳妖异、淡漠,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完完全全犹如兽类。
一时间,这群蜘蛛竟不知道到底它们是妖兽还是对方才是妖兽!
……这人修,简直是邪了门了!
……
而在另一边,薄倦意靠近了那片花海。
他用了隐匿气息的术法,那些在花丛中忙碌的幻粉灵蝶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它们依旧勤勤恳恳地采着花蜜。
薄倦意则选择绕开了它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经过刚才在通道内的一番苦战,他现在丝毫不敢轻视这些看起来就柔弱无害的蝴蝶。
直到确认蝶群没有扑上来的举措,薄倦意这才把心神放到了眼前这些蓝紫色的小花上面。
这是……
薄倦意愣了一下。
他作为炼丹师了解到的植株种类没有成千也有上万了,大部分的灵植他都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可唯独这些花……他却是见也没有见过,就跟之前收集到的那些仙露一样。
都是相当稀少罕见之物。
不过薄倦意也知道这世上还很多事物是他所不知晓的,上界地域广袤,东南西北四边的气候环境也截然不同,很有可能这种花就来自于那些比较偏远的地方。
他把这溶洞内的情况用玉筒记录了下来,又趁着那些幻粉灵蝶不注意,悄悄摘下了几棵放入进储物袋里,连带着这边的土壤薄倦意也挖走了一块。
毕竟要了解一棵植株,对它生长的环境和土壤也必须要调查清楚。
这是薄倦意在芷蘅峰上学时,学堂内的夫子教授给他们的,所谓雁过拔毛,炼丹师走过的地方连块泥也不剩下。
薄倦意倒也没下手太狠,只取了花海中很少的一部分,然而把土壤挖走后,他却意外发现了这底下还埋着一块刻了字的石砖。
或许是被埋藏的太久,石砖上的字迹已然有些模糊,只能依稀辨别出这似乎是某个人亲手刻下的。
【日前所见病患,皆是高热、寒战、胸闷、咳血、头疼身痛,病发时猝然,情势危急,而连翘、甘草、赤芍等药物可清热辟秽,解毒护心,宜煎汤内服,或除疫病……等到他们回来,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瘟邪并非无药可医。】
【吾爱秋心,数日不回,卿可安好?地底不分昼夜,我已记不清过去了有多久,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或许等我回去,刚好就能遇见我们的孩儿降生……(这里划掉了一段)我困于此地,所思所念帷有卿,望来年三月,我们能一家团圆共赏山桃——伏霖。】
薄倦意把石砖上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上面的一段像是某个人写下的治病手札,而下面那个……
薄倦意率先注意到的是开头的那四个字。
吾爱秋心。
秋心……
霍秋心?
薄倦意印象中名字里面带有秋心两个字的也就只有之前闯入进太衍神宗,闹了一场天翻地覆的那个女子。
如果真的是对方,那么昔日轰动一时的玉倾仙子、霍家的嫡系大小姐的名讳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而看这书写者的行文措辞,他和这位霍家小姐的关系想必也定是异常亲密。
十几年前玉倾仙子怀着孕与人私奔,是霍家刻意想要隐瞒的一桩丑闻,莫非当时和玉倾仙子私奔的人就是在这石砖上刻下字迹的那个人?他所指的孩儿或许也就是霍天陵?
从时间上来看似乎也能对得上……只是……为何后来的霍秋心会堕入魔道?还改名为了素婴。
素婴,素女娘娘。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惑逐渐浮上了薄倦意的心头。
他本来只是想摘些花离开,没想到却因此陷入进了另一个谜团。
种种杂乱的思绪就犹如被弄乱了的毛线团,在没能找到线头之前,薄倦意只能暂时先按下这些疑惑。
他把这块石砖也收了起来。
薄倦意又在溶洞的四周找了找,还找到了一本泛黄的医书和一些制药工具。
似乎在很久之前,确实是有人生活在这里。
等逛完了一圈后,溶洞内也再没有了其他的线索。
薄倦意通过道侣契约,隐约能感觉到秦悬渊的位置现在还离他很远。
他想了想,没有继续待在这里。
既然暂时没办法和对方立刻汇合,那不如先去探一探这地下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吧。
少年隐匿着身形一路跟在了蝴蝶的后面。
从刚才开始,薄倦意就发现了这些采完蜜的蝴蝶无一例外,全都往一个方向飞去。
而他此时想去看的,正是这些蝴蝶把花蜜带去的地方。
穿过好几个洞xue,越往下走薄倦意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明显在逐渐降低。
这种寒意极为冷冽刺骨,仿佛他行走在了冰窖上一样。
薄倦意不得不从储物袋内掏出一件火狐的狐裘披在身上,厚重暖和的皮毛瞬间驱赶了寒意,但薄倦意还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狐裘确实很温暖,然而跟剑修的体温比起来……薄倦意还是更喜欢靠在秦悬渊怀里时,被剑修气息笼罩的那股炽热。
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
薄倦意稍稍错了一下神,很快就继续把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场面上。
他此时站在了三个洞口的交汇之处。
源源不断有幻粉灵蝶从洞口中飞出,它们汇聚到一起,又重新进入了另一个洞xue。
薄倦意站在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往那个洞中走去。
甫一踏入,冰冷的寒意顿时扑面而来。
白,满目的雪白映入进眼帘。
薄倦意的神色有些诧异。
这里是他来过的,所有洞xue中最大的一个,它的面积几乎跟太衍神宗设九极擂台的广场差不多。
又高又大,人站在这里也显得格外渺小。
最令薄倦意感到震惊的是,这里没有藤蔓,没有植被,跟之前那些生态繁荣丰富的洞xue不同,这里有的只剩白茫茫的冰层。
四周的岩壁、地面包括洞xue的顶端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赫然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冰洞。
而采了蜜的幻粉灵蝶则像是丝毫不惧怕这里的寒冷。
它们降落在一个个白色的椭圆形的物体上,把花蜜透过物体的缝隙渡送了进去。
薄倦意定睛一看。
发现这白色的东西哪是什么物体,这分明是一个个巨大的茧!
第99章 冰洞深处
冰洞里面的空间大得惊人,四周的岩壁在这里似是用刀削过一样,被修得平平整整,四下各处也并无任何遮拦。
故而薄倦意站在洞口,抬眼望去所看见的全是密密麻麻伫立在地面上的白茧。
这一个又一个的白茧就像是巨大的蚕蛹,外表是一层如雪般白皙的细丝紧紧包裹着里面的物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薄倦意总感觉这些白茧里面包裹着的似乎是活物。
乍一看眼前的白茧仿佛没有生命,杵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可要是静下心来仔细去观察,会发现这些白茧像是会呼吸似的,茧身的表面还在一张一缩,极为有规律。
如果里面真的有活物的话……会是什么?
薄倦意看着这些高矮不同的白茧,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他接着往里面走去。
白茧的数量很多,薄倦意站在洞口能看见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里面还藏着许许多多的巨茧,几乎是数都数不清。
他在这里走了快一刻钟也仍然还没有走到底,洞内的寒意逼人,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
——沉寂、无声。
白茫茫的冰洞内听不见除了自己呼吸以外的任何声音,身旁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个巨大的白茧。
这里就像是专门为这些白茧设立的沉眠地,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久了,是会让人忍不住产生出种种的错觉。
那就是他们到底有没有迷路?这个冰洞又是否会有着尽头?
以及……
白茧里面包裹的东西真的是在‘沉眠’吗?
薄倦意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到暗中有视线在注视着他。
可等他回过头,看见的又是一个个纹丝不动的白茧,仿佛刚才感受到的目光只是他的错觉。
少年的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提高了警惕。
薄倦意没有简单地就把这一切归为是他的臆想,一路走来他都有留心观察,他注意到相比起洞口附近的白茧,里面的巨茧看起来要更新一些。
这种‘新’体现在茧丝的厚度上。
外面的白茧缠得近乎密不透风,根本无法看清楚里面包裹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随着薄倦意的逐渐深入,白茧的厚度也发生了变化,从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到隐约能看见一点模糊的轮廓,再到现在——
薄倦意站在一个白茧的面前,这个白茧上缠绕的茧丝已经很少了,因此透过丝与丝之间的缝隙,他能直接看见里面那一张死白的人脸面孔。
这无疑是一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画面。
薄倦意倒是没怎么被吓着,他已经猜测到了里面或许包裹着的会是活人。
而且除了眼前的这一个,周围还有其他的白茧也是如此,薄倦意粗略地看了一下,这里面有男有女,无一例外,他们的面孔都很年轻。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白茧里面包裹的正是喝下了仙露的无忧城居民。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
薄倦意瞬间就想到了洗福仪式中那些跟着白衣使者离开的人。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么那些居民口中所谓的选中了就能和娘娘一起修仙的话语显然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了。
他们跟着白衣人来到地底,等待他们的或许不是什么能够修仙的好事,而是被裹进了白茧里面,生死不明。
……
秦悬渊杀完了通道里面的蜘蛛。
他走到薄倦意刚刚所站着的地方,这里已经看不出有阵法存在过的痕迹了。
显然,带走月伴儿的阵法应该只是一次性的那种。
“……”
秦悬渊的眉头皱了皱。
意识到继续待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剑修当即果断地离开了通道。
他凭借着道侣契约之间的感应,大致确定了薄倦意所在的方向。
只可惜,秦悬渊的运气似乎并不太好。
他进入的第一个洞xue就闯入了硕鼠的地盘。
黑暗中,无数诡异的红光齐刷刷地亮起,它们死死盯着胆敢踏入这里的人类剑修,猩红的眼珠满是垂涎、贪婪的神色。
在硕鼠们看来,孤身一人的秦悬渊无疑就是一块送上门来的肉。
“好香的味道啊……小子,你是人族的修士吧?”
苍老的嗓音从这些鼠群的后面传了出来,伴随着它的话音,地面也在剧烈地震动。
很快,一只比在场这些硕鼠还要巨大的鼠王就出现在了秦悬渊的面前。
它眯起一双猩红的眼珠,上下打量着秦悬渊,脸上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自从那妖女来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地面了,你们这些修士血肉的滋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美味极了……”
秦悬渊闻言却是神色一冷。
为非作恶的妖怪本就该杀,这些吃过人的鼠妖就更该除之而后快!
双方几乎是一言不合,顿时就交战了起来。
……
此时,薄倦意这边也发生了一些意外。
他还在观察着那些白茧的时候,冰洞外忽然就有人过来了。
好在冰洞的空间足够大。
薄倦意找了个角落,用敛息术躲在了一个白茧的后面。
而进来的人也没有发现躲在角落里的薄倦意。
他们的目的似乎很明确,直勾勾地就往冰洞的深处走去。
薄倦意探出头悄悄地看了一眼。
——是那些白衣人。
他们在这里依旧披着宽大的斗篷,不言不语,宛如一具具行走的尸体。
薄倦意有注意到这些白衣人中似乎比之前又多了一个人。
他走在最前面,虽然不像其他白衣人那样包得严严实实的,但也用半张獠牙面具盖住了嘴巴和鼻子。
只露出了一双有些阴冷的眼睛。
仅仅是这一个照面,薄倦意就看出来这人的修为应该远在他之上,他很小心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等这人走过之后才敢继续往外探头。
而跟在这些白衣人后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几个在洗福仪式中被选中的百姓。
这些百姓此刻双眼无神,只知道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给催眠或者是给控制住了。
薄倦意思索片刻,还是选择跟了上去,他没有离得太近,而是远远地吊在了后面。
他就这样一路跟一路跟,跟着这些白衣人来到了冰洞的最深处。
这里明显别有洞天。
薄倦意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很多的蛛网,上面不断有体型娇小的蜘蛛爬过。
冰洞的深处……竟然是那些蜘蛛的巢xue吗?所以刚刚的白茧……
薄倦意抿了抿唇,心下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而他的预感也很快就成了真。
领头的那个人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个白衣人拖着一个男人走上前来。
他们给那男人喂下了什么东西,随后便用小刀割开了他的手腕,将他丢到了蜘蛛的面前。
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涌出,属于人血的气息也让蛛网上的蜘蛛变得格外躁动。
它们缓缓走到了男人的身边,沿着手腕上的伤口钻入了男人的身体里面。
“啊啊啊!!!”
原本满脸呆滞的男人在剧烈的疼痛中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的脸色扭曲,嘴巴大张着发出了惨痛的哀嚎。
“好痛!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爬!快出去!快出去啊!!!”
男人不停地打着滚,他摇晃着手臂想要将身体里面的蜘蛛给驱赶出去。
然而在一群体型娇小又数量密集的蜘蛛面前,这一切显然都是徒劳的。
蜘蛛们循着鲜血的气息,不断从伤口处钻入,它们游走在男人的体内,甚至还能从男人的皮肤上看见底下蜘蛛的活动轨迹……
薄倦意近乎是强忍着恶心看完了这整个过程。
过不了一会儿,男人的哀嚎声就小了,到最后……他的声音再也没能响起来过了。
他死了。
无数只蜘蛛再次从他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而男人也只剩下了一具空空的皮囊,被领头的那个人打了个响指就用火给烧掉了。
对此,在场的白衣人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丝毫不为所动。
那人挥了挥手。
又是一个凡人被白衣人喂下东西,割出伤口,再丢到蛛群里面。
如此反复,队伍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在迅速缩短着。
这些被蜘蛛钻入进体内的百姓,要是最后活下来他们的身上会产生蛛丝,然后变得跟外面的白茧一样。
要是不幸没能熬过去,则会像第一个男人那样,被吃得只剩下一张皮,再被火烧成灰烬,连具尸骨都不会留下。
这种惨无人道的做法……
薄倦意只知道一些邪修才会如此不择手段,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他紧紧握住明月湖,却没有轻举妄动。
越是愤怒的时候就越是要冷静。
薄倦意想救人。
但这些白衣人的修为都并不低,在敌众我寡的局势下,他只能躲在后面伺机寻找着机会。
终于——
在白衣人转过身的那一刻,薄倦意找到了时机。
他抽出鞭子迅速卷起排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个小女孩,几乎是一刻也没有停留,薄倦意当机立断地抱着对方就开始往外跑。
而在他催动灵气的那一瞬间,敛息术的作用也随之消失了。
薄倦意的身形暴露在这些白衣人的眼中。
领头的白衣人眸色沉了沉,他盯着薄倦意离开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阴鸷的神色。
“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只小老鼠混进来了……跑吧,跑快点,可千万、千万别被我抓到了,不然……”
“哼。”
第100章 找到你了
薄倦意没有回头,他知道敛息术消失后那些白衣人一定会发现躲在后面的他,然而在那个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太多。
他脑子想的全都是赶紧先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风吹动着他身上的衣摆,猎猎作响。
在逃跑的路上,薄倦意近乎把所有的灵力都用来提升速度,本就亏空的丹田被他压榨到了极限,此时正传来抗议般的疼痛。
但薄倦意却并没有因此而放缓动作。
他得先离开这里,只要离开了冰洞,在四通八达的地底,这些白衣人就算想追一时半会也还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追得上来。
眼前的景物不断重影模糊,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薄倦意看见了最初进来的那个洞口。
他的心下一喜,连忙朝洞口的方向飞身过去。
偏偏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幽幽的笛音。
这笛声的韵律诡异凄凉,薄倦意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听见过类似的曲调。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殷长厌之前闯入太衍神宗的时候,为了控制骷髅吹奏的笛音正是这个曲调!
只是对方是魔门圣子,莫非这些邪修还和魔域有些牵扯?
种种的疑惑在薄倦意的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暂时被他抛却在了脑后。
比起这些,当务之急是得摆脱那些白衣人。
冲出洞口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薄倦意似乎还听见后面响起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喀嚓喀嚓,在笛音的掩盖下,这细微的声响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薄倦意甚至都不敢去细想这些声音的来源,他抱着小女孩猛地一头扎入进漆黑的通道中-
这地底的环境错综复杂,即便是在逃亡薄倦意也没有贸然乱跑,他带着小女孩回到了他最开始被阵法传送的那个溶洞内。
跟那些未知的地方相比,这里好歹他已经排查过了,暂时是没有危险的,在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情况下,回这处他熟知且安全的地方无疑是薄倦意当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溶洞内的幻粉灵蝶还在采集着花蜜,在知道这些花蜜会被当做口粮喂给白茧里面的活人后,薄倦意再看着这一派宁静、梦幻的画面时,却怎么看都觉得怎么诡异。
他沉默地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怀里的小女孩身上。
——这是那老板的小孙女。
薄倦意还记得她似乎是叫丫儿,长得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总共也没几两重,他抱着对方感觉就像是在抱着一张纸似的。
……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会有那么轻吗?
薄倦意有些不太确定,但碍于他此前也没接触过几个小孩,薄家倒是每年都会有新的血脉降生,可这些旁支的孩子连凑到薄倦意这个少主面前的资格都未必会有,就更别说能让薄倦意去抱一抱了。
因此他对才几岁的孩子该有多重的这个事情完全没有概念。
不过饶是如此,薄倦意也能看出来他怀里的小女孩瘦得有些过分了。
他用灵力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额头。
丫儿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一抬头目光径直对上了薄倦意的视线。
她一下子就又愣住了。
小女孩唯一有点肉的脸蛋上神情呆呆的,她就这样看着薄倦意,稚嫩的嗓音还透着一股不可置信的意味。
“仙、仙女娘娘……”
丫儿的年纪还小,她不知道大人们口中常念叨的素女娘娘都做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对方是个仙女,一个很善良很漂亮的仙女。
薄倦意此时没有束发,银白色的发丝全都披散下来,溶洞内的环境昏暗,只靠岩壁上晶体在发光,冷冽的幽光下,少年的眉目也变得柔和,他垂首低眉,恍若一尊无暇的玉人。
丫儿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以至于在见到薄倦意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就以为对方是大人们说的那位仙女娘娘。
“您是来带我一起去修仙的吗?”
在丫儿的认知中,被选中就是要和仙女娘娘一块去修仙的,她娘亲去年离开的时候姥姥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我想和您一起修仙,我会做很多事情的!烧水洗碗做饭我都会,我、我还会算数……!”似乎是生怕薄倦意不肯收下她,丫儿掰着小指头绞尽脑汁地在细数她会的所有东西。
看着小女孩这幅对‘修仙’天真期待的模样,薄倦意怎么也无法舍得去戳破她的幻想,把事实那丑陋的真相给说出来。
他一边唾弃那些邪修不人道的行为,一边斟酌着措辞开口道:“修仙不需要你做这些,只要你勤勉修炼,不忘本心就好。”
丫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还不了解何为本心,却暗暗记下了薄倦意说的每一个字。
“那……那我能跟在仙女娘娘您身边修炼了吗?”
“不要叫我仙女娘娘。”一听到这个称呼,薄倦意瞬间感到有些头疼,他对着丫儿纠正道:“我不是仙女娘娘。”
丫儿闻言却没有吭声,她的手紧紧攥着薄倦意的衣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信。
……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就不是仙女娘娘呢?
丫儿不懂。
对此,薄倦意只能拉下一点衣领,将喉结露了出来。
“你可以叫我哥哥,等以后入了道途,也可以唤我一声师兄。”
丫儿直接就懵了。
她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仙女忽然就变成了哥哥。
“可……可是……”她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
薄倦意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出声打断道:“这里没有仙女娘娘,只有一群想要把小孩子抓去吃了的大坏蛋。”
丫儿缩了缩脖子,她抓着薄倦意的手更紧了。
而少年丝毫没有吓坏小孩子的愧疚感,毕竟他说的也是实话,那些邪修做的事情可远比他说的要过分多了。
“我带你去……”找你姥姥。
薄倦意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抱着小女孩藏在了溶洞内的石柱后面。
“……”
他们刚一藏好,洞xue外就传来细微且僵硬的脚步声。
“哒……哒……哒……”
鞋底敲击着地面,声音在偌大的溶洞内回荡。
薄倦意施展了敛息术,又拿出了可以遮蔽身形的法宝塞到丫儿的怀里。
后者不明所以,却乖乖地握住了薄倦意给的那个法宝。
“哒……哒……”
脚步声在逐渐朝着他们的靠近。
薄倦意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惨白的面孔。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人了。
‘她’浑身上下的肌肤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青白,就连眼珠也都是全白的,像是死了很久的鱼。
在那泛青的皮肤之下,是黑色的血管,它们就如同诡异的花纹一样,遍布在‘她’的全身。
‘她’这会儿正以一种僵硬、缓慢的姿态在溶洞内游荡。
游荡,没错,薄倦意选择用了这个词汇来形容对方。
实在是对方的行径太过古怪。
‘她’走过溶洞的每一个角落,每到一处,‘她’都会停下来嗅闻一下,似乎在仔细辨别着什么。
薄倦意有留意到‘她’在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停留了好一会。
他没有忽略这个小细节。
……会不会‘她’找到的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薄倦意的心不由地往下沉了沉。
而‘她’也没有在这个溶洞内待太久,在迟迟没有察觉到气味的来源,‘她’又满脸僵滞地离开了。
“哒……”
脚步声缓缓远去。
薄倦意也蓦然松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却发现丫儿的眼睛还在看着洞口。
“娘……”
她低低地说道,嗓音很轻很轻,在她说一遍的时候,薄倦意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
“那是我娘亲,又好像不是。”
丫儿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她印象里的娘亲是笑容灿烂的,会时常摸着她的头,说等娘攒够了钱就送你去外面读书习字。
可刚刚的那个娘亲……却让她觉得陌生极了,她下意识不愿意相信对方会是她的娘亲。
薄倦意没有说话,他不是丫儿,他见过那些白茧,也见过白衣人是怎么对待无忧城的居民的。
丫儿的娘是去年被选中的。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要么已经成一堆灰烬了,要么……就是在那堆白茧里面。
这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而言是个很残酷的事实。
薄倦意也不擅长哄孩子。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被他遗忘了许久的窥天镜,自从离开了龙骨秘境后,接连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他直到现在才想起了它的存在。
可怜的镜灵还没能来得及高兴它终于从冷宫里出来了,就被薄倦意一把丢给丫儿,替他带孩子去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这小孩就给你带,她要是哭了,我就找你算账。”
少年语气淡淡地吩咐道。
窥天镜:“……”
如果镜子能流泪的话,它现在应该快被水给淹没了。
薄倦意没有搭理它,他又试图用纸鹤去给秦悬渊传音,而结果也毫不意外。
——又失败了。
这地底就像是设置了什么禁制一样。
他无法联系上秦悬渊,也无法联系到外界。
真真正正应证了老板之前说的那句话,这里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我们先离开这里。”
薄倦意站起身,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股可怕的危机感瞬间降临在他的心头。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也传来了一道阴冷的嗓音。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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