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初具雏形的修罗场


    太衍神宗在上衍郡设立的传送阵处。


    驻留在此地的弟子又目送着一位宾客的身影消失在了阵法内,他揉了揉脸上笑得有些僵硬的腮帮子,和一旁的同门抱怨道:“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啊?我也想到擂台那边去看一看,你说……薄师弟会不会也来观看呀?”


    “应该会吧。”另一个弟子应道,见对方神色怏怏,他又忙安慰地开口:“没办法,谁让你我没能拦住那游殊白,还让这事闹到了薄师弟的面前,谷师兄只是罚我们在这里接待已经算是好的了。”


    还有一些更倒霉的,伤还没好就被派出了宗去外地驻守,待不满两三年都还回不来,不亚于是被流放了。


    那弟子一听也是,好歹他人还在宗内,能见到薄师弟的概率怎么说都要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瞬间平衡了许多,当看见又有一个人过来的时候,他的态度也积极了几分:“这位道友,请出示一下你的请函。”


    “……”


    那人没有说话。


    弟子正觉得有些奇怪,他抬起头,视线却蓦然撞入进了一片深沉晦暗的幽光之中。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


    ——沉郁、阴冷。


    犹如一团化不开的灰雾,又似那暗潮汹涌之下的漩涡,仿佛一不留神就要把人给拖拽下去。


    仅是这初见的第一眼,弟子的心中便迅速攀升起了一股危险的感觉。


    然而下一刻。


    一只手啪得一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弟子霎时一惊,却见一旁的同门比他还要惊讶,对方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人家道友在你面前站半天了。”


    “不是,这人他……”


    弟子刚想指出那人的异样,可等他再次看去,什么灰雾什么漩涡,统统都消失不见了,站在那里的男子就跟寻常的修士没什么两样。


    他安静地垂着眸站在原地等待,气息平和,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危险性。


    唯一能称得上特殊的也就只有他肩膀上站着的那只鹫鹰,然而驯养鹰来作兽宠的修士比比皆是,男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莫非……那会儿是他眼花了?


    弟子有些纳闷。


    但他还记得刚刚同门说的话,连忙低下头一看,只见摆放在桌上的名册中,最新的一个名字赫然写着——殷长厌。


    殷长厌?


    这个名字太衍神宗的人都不会陌生。


    他和鬼剑,这两个异军突起的散修最近可是在各大宗门之间好好地刷了一波关注度,能力压一众天骄,甚至能把游殊白给压了下去,不少人都在揣测这两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出身于哪个隐世世家。


    而当传闻中的真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弟子忍不住悄悄地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


    从颜值上看,这殷长厌无疑会是众多女修爱慕的类型。


    面如冠玉,身姿昂藏。


    他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长袍,头顶银冠,腰间悬挂玉带,衣摆和袖口都用金线勾勒,一眼望去样式异常精美华贵。


    甚至是有点招摇了。


    仿佛男人是特意挑了这么一件出彩的衣服,精心打扮过后去赴一场他期许了很久的相会。


    不,不对,应该是穿得马上跟要去结婚似的……


    弟子在心里嘀咕着,却还是带领殷长厌往阵法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他便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怎么另一个人忽然没动静了?


    那个同门一直待在他的旁边,可自从说完刚刚那一句话以后,对方就没有再开过口了。


    按理来说接待参加寿宴的客人对方的态度不应该这样冷漠。


    ……这不对劲!


    弟子敏锐地回过头,却见与他一道驻守的同门此时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无光。


    “你是魔修?!”


    见状,弟子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殷长厌压根就不是什么散修,他是伪装成散修的魔修!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迅速抽出剑,二话不说就往殷长厌的身上刺去。


    剑锋袭来,殷长厌却径直迎上弟子的视线,他张了张嘴,薄唇轻启,冷冷地吐露出一个字。


    “去。”


    低哑、晦涩的嗓音似是常年没有说过话一般,带着某种沙哑的暗沉。


    落在弟子的耳中,却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禁锢的力量,压制着他,使他下意识地按照殷长厌所说的那样整个身形连带着剑尖也骤然扭转了一个方向。


    而弟子最后看见的,是红色的衣摆从他的身旁走过。


    ——殷长厌的目标是那个传送阵!


    他咬了咬牙,努力保持大脑的清醒,在传送阵的光芒亮起来的那一刻,弟子的手指也终于按在了腰间的令牌上。


    “注意!有魔修闯入!”


    ……


    接驳的传送阵出现了魔修的踪迹。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大半个太衍神宗,同时也传到了正在进行比试的广场上。


    “你是说有魔修通过传送阵进了宗内?”


    谷麟的眉心轻皱。


    前来汇报的弟子点了点头,“在驻点的师兄说那魔修异常邪门,能……”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幽幽的笛声不知从何而起。


    “呜——!”


    远远传来的笛音凄厉怨诉得似是鬼哭哀恸的声音,听得人心里莫名有些发寒。


    “ ……能惑人心智。”听着这样的笛音,汇报的弟子默默补全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不过谷麟这时也顾不上去回应他。


    不仅是他,整个广场上的人此时的注意力都被远处忽然出现的黑雾给吸引了过去。


    黑云在天边凝聚,底下浓郁的雾气迅速扩散开来。


    “哒、哒、哒……”


    一道道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那雾中的东西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是一具具惨白的骸骨架子,它们已经没了生前的模样,只剩下一副人形的骷髅在世间行走。


    然而比起这些骷髅,众人的视线却几乎都落在了那道红色的身影上。


    殷长厌一袭红衣,在这支诡异的队伍中是唯一的那一抹亮色。


    身处其中,显得异常的醒目。


    洛水天姬旁边的女子,也就是妖族的紫心夫人,她是妖王的心腹,代表着妖族在外的形象常年都待在中央大陆内,见识比寻常人更广泛,对魔域也有些了解。


    见到这些骷髅,她微微眯起双眸,出声道:“我此前曾听闻魔域戮杀城的无煌血祖膝下有一养子,善音律,通言灵,能操控白骨,据说还能神明沟通,魔域众修都尊其为圣子。”


    “什么血祖圣子的,这些魔修取名倒是神神道道的。”洛水天姬冷笑一声。


    妖族和魔修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这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毕竟有些妖也会堕魔。


    洛水天姬作为妖王,看着族内的子民被蛊惑了心智跑去修魔了怎么还可能对这群魔修有什么好脸色。


    此刻看到殷长厌的到来,她更是直接就冷下了脸。


    谷麟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来了一个妖族也就罢了,好歹洛水天姬身为妖王,态度也算客气,可殷长厌一个魔修却跑到他们仙门的地盘上来,这跟直接上门贴脸挑衅有什么区别?!


    是个修士就不能忍!


    然而比谷麟的动作还要快的是一柄巨阙。


    它如一颗流星飞速坠落,带着凛冽的杀意直直地冲向殷长厌所在之处。


    天上蓦然传来一声鹤唳。


    白发如雪,银眸素衣。


    明亮的光线透过云层的间隙,照亮了那站在丹鹤脊背上的青年。


    他身着雪白色的道袍,异于常人的白发落满了肩头。


    在场的众人大多都对这为首的青年并不陌生。


    “是游殊白,他身后的那些……是虚羽宫的弟子!”底下有眼尖的修士惊呼道。


    而面对这直取他性命的巨阙,殷长厌却不紧不慢地抬起手,一支骨笛出现在他的指间,只见他的手指轻按住笛孔,以灵气灌音吹奏出两声短促的笛音。


    近乎是肉眼可见的,巨阙坠落的速度变慢了。


    “回。”


    殷长厌轻启双唇。


    巨阙顿时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操控住了一样,剑尖调转了个头,反而朝着游殊白这个主人袭去。


    飞在半空中的丹鹤发出一声惊唳。


    游殊白却纵身一跃,从鹤背上径直跳下。


    他握住剑柄,硬生生将失控的巨阙按压下来。


    当剑尖没入进地面那一刻,以游殊白为中心,地面如蛛网破裂,四周将近有十米左右的地方都沉了下去。


    足以可见,游殊白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将巨阙压制下来。


    他看向殷长厌,冷淡的银眸中是深切的厌恶。


    “魔修,都该死!”


    游殊白举起巨阙,剑锋直指殷长厌。


    ……


    “看来那传言是真的啊。”


    趁着无人在意他们这边的时候,黄项跑到了秦悬渊的身边,现场眼下又是妖又是魔的,他得躲在大腿的身后才能有点安全感。


    “传言?”


    秦悬渊眉锋一挑,语气中透着些许的疑惑。


    黄项跟秦悬渊相处了几天,也算是知道该如何和这位沉默寡言的剑修相处了。


    见秦悬渊或许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他忙开口为其解惑:“这都不是个秘密了,那游殊白在被虚羽宫的宫主带回去之前是个孤儿,不过也有人传闻他是因为遭遇了魔修屠村才变得成了孤儿的,只是以前大家都当这是个传言,可如今看来……”


    这则传言多半应该是真的没跑了。


    就是……


    黄项看了看四周的修士,又看了看一旁的妖族和站在广场中心对持的两人。


    整个现场的情况怎一个乱字了得。


    仙门修士、魔域中人、妖族来客,三者同时出现在一起的场面恐怕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谁能想到今日却偏偏全都凑到了一块?!


    “唉,刚来了一个妖族的大殿下,现在又来一个魔门圣子,加上这虚羽宫的游殊白,接下来的招亲怕是有些难咯。”黄项唏嘘道,说着,他又不知是想安抚秦悬渊还是什么,喃喃着补了一句:“还好你对小少主不感兴趣。”


    不然就这修罗场,秦悬渊一无显赫的家世,二无出众的名气,拿什么来和这三位争?


    “……”


    秦悬渊没有搭理黄项,他的目光落在殷长厌和游殊白的身上,眸色暗沉沉的,眼底有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冷意。


    另一边。


    谷麟看着眼前的情况简直是一个头比两个头还大。


    妖族这边的事情他还没能处理完,结果转头又来了个殷长厌。


    前者是为了两族联姻而来,那后者呢?


    第72章 不记得了


    殷长厌呢?


    总不可能是迷路迷着走到了太衍神宗吧?


    至于对方会不会也是前来参加招亲的,在场除了黄项之外其他人就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一个魔修……会千里迢迢跑到与他们不对付的仙门地盘上,就为了给死对头的太衍神宗当上门赘婿?


    开什么玩笑。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随后是怀疑,最后是思考这会不会是什么魔修新研究出来的羞辱仙门的手段。


    甚至连谷麟也更倾向于殷长厌是故意来捣乱的。


    毕竟眼下是尊上的生辰,众所周知薄云烨极为厌恶魔修,邃霄剑下不知斩杀过多少的魔头,因此听闻太衍神宗要为剑尊举办寿宴,这些魔修前来恶意破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谷霖看向殷长厌的目光也愈发不善:“不知圣子阁下今日擅自闯入我宗有何要事?”


    他的语气冰冷,俨然一副不欢迎魔修到来的态度。


    而与他态度一致的是在场所有的修士。


    不管之前大家都有着什么矛盾,但在魔修的面前,这些仙门修士还是能暂时放下恩怨,保持高度的团结选择一致对外。


    作为在场唯一的魔修,殷长厌瞬间就成了全场的公敌。


    然而面对在场修士警惕排斥的视线,面对谷麟的质问,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


    殷长厌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了那不远处的角楼上。


    一个隐蔽隔绝的阵法,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迦楼罗的眼睛,从踏入这个广场开始,迦楼罗便一直处于一个激动亢奋的状态。


    “我感应到了!小美人就在那里!”


    它用翅膀拍打着殷长厌的肩膀,又是欣喜又是催促道:“长厌,我们快去找他!”


    迦楼罗如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到那让它念念不忘的小美人了。


    一定程度上,它的急迫也是殷长厌情绪的体现。


    眺望着角楼的那一刻,殷长厌的心绪也不再平静。


    他知道,他也在渴望、迫切地想要见到薄倦意。


    只是身份的重重禁锢,让殷长厌早已经习惯了把所有的情感都压抑在心底,迦楼罗则不同,它天生无拘无束,一腔感情也比殷长厌更为炙热外露。


    就好比现在,迦楼罗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口:“长厌,我们不如把小美人抢过来吧?戮杀城不好,黑漆漆的,我们可以带他去绝仙岛看蝴蝶,等到我能修炼成人了,我要把我掉下来的第一根羽毛送给他!”


    殷长厌没有开口,他听着迦楼罗的话,忍不住用手轻轻触碰着那颗琉璃珠。


    ……礼物吗?


    他似乎也有。


    十四年前的上元花灯节,一个幼崽送给了他一颗琉璃珠。


    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他除了这幅无法抛舍的身躯之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现在可能已经并不记得他了,但殷长厌却还仍然忘不掉那时的记忆。


    思及至此,殷长厌压下眼底的眸色,他手中的骨笛翻转。


    ——迦楼罗,我们去见他。


    他在心里如是说道。


    随即,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殷长厌催动起骨笛,跟随在他身边的白骨蓦然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迅速朝众人扑了过来。


    好在谷麟一直对眼前的这个魔修时刻戒备着。


    当殷长厌刚有所动作,谷麟身后的傀儡守卫也跟着动了起来。


    只不过殷长厌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要跟谷麟他们缠斗,他只是想让白骨帮他拖延时间。


    而他真正的目标是在不远处的角楼。


    迦楼罗兴奋地仰天长啸了一声,它的身形猛地变大,载着殷长厌就直冲冲地往角楼赶去。


    谷麟见状,暗道不好。


    “师弟还在那里!”


    游殊白闻言,银眸瞬间一红,他用巨阙劈开身边的白骨,追着迦楼罗的身影想把殷长厌给拦下来。


    他的脑海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这个魔修伤害到月伴儿!


    感受到身后的杀意,殷长厌冷冷地回过头看了游殊白一眼,他将骨笛抵在唇边轻轻吹奏。


    凄冷肃杀的笛音声调高亢,似是惑人心智一般,当音浪席卷全场的那一刻,修为越是高深的修士,受到笛音的影响反而越大。


    他们仿佛不受控制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怖。


    犹如幽冥之下的阴气灌体,使他们的身体无法动弹。


    游殊白是仙魔之体,也是离殷长厌最近的人,因此他反应远远要比其他人更加严重。


    笛音传来的那一刻,他的视线骤然模糊,被仙骨压抑的魔气也从身上溢出。


    倘若他们此刻不是在远离人群的高空之上,光看游殊白眼下的情况,恐怕众人一时间还真分不清他和殷长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魔修。


    殷长厌却并不在乎游殊白身上的情况,他见对方已然陷入进了笛音的迷幻效果之中便不再理会,催促着迦楼罗继续前进。


    地面上,洛水天姬很快就恢复了意识,她手一挥,身旁的妖族顿时也一个个清醒了过来。


    “诡音之术,有点意思。”洛水天姬也没有想到这笛音竟然连她也会受到影响,她挑了挑眉,转头对洛清霁吩咐道:“我儿,你也去帮一把,可别让这魔修伤到那小少主了。”


    “是,母亲。”洛清霁毫不犹疑地就应下了。


    于情于理,哪怕是出于保护弟弟心上人的角度,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洛水天姬的这个要求。


    何况……


    洛清霁敛下双眸。


    ……他心里也不希望那少年会受伤。


    另一边,秦悬渊或许是在场唯一一个不会受到笛音影响的人。


    比起血池中日日夜夜的哀嚎,这点笛音所能造成的恐惧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在看见殷长厌的目标是角楼的时候,秦悬渊想到了刚刚玉佩发烫的温度,又见游殊白和洛清霁也跟了上去,他抿了抿唇,当机立断也朝着角楼赶去。


    黄项还没从笛音的影响中走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就看见秦悬渊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诶?人呢?跑哪去了?”他纳闷地嘀咕了一声,却只当自己又是出幻觉了。


    ……


    随着距离目的地越近,殷长厌的心跳也在逐渐加快。


    他挑开长廊上的纱帘,下一刻,一道凌冽的剑光顷刻间便朝他袭了过来。


    殷长厌没有动,他也没有躲,仍由那锋利的剑尖就这样抵住了他的喉结。


    只差一点。


    ——他就会死在这柄剑下。


    眼睫轻轻颤动,殷长厌低下头。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那抵住他的剑身如濯濯的秋水,在阳光下流转着莹润雪白的寒光。


    而顺着剑往上看去。


    是一张清冷绝艳的脸庞。


    天青色的纱帘仿佛一碧如洗的晴空,也似雪后天晴的那一点新霁,而在它们之间,穿着红衣的少年手握着长剑,他生得精致姝丽,一双狭长的凤眸矜傲凛然,是极清艳的容色。


    偏生,这样清冷的美人却在眼尾下长着一颗红色的泪痣。


    ——艳丽,明媚。


    一瞬间,那冷淡的面容也像是被涂抹上了色彩,朱砂落在了脂玉上。


    待少年看过来的那一刻,仅仅是一个抬眼,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就已经透着某种旖旎生艳的风情,艳色之盛,令人几乎移不开眼。


    殷长厌的呼吸也不禁在这一瞬间停滞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眼尾的泪痣上。


    戮杀城内,他珍藏了无数有关于薄倦意的画。


    他也曾亲自执笔,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去刻画出那幼崽长大后的模样。


    可无论是画师,还是他,画出来的样子都不及少年此刻的半分容光。


    他长大了,从记忆中那稚嫩雪白的一团,变成了如今高挑漂亮的样子。


    殷长厌说不出来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十四年期待的再次相见,似乎也在这少年长大后的第一眼就变成了更为热烈的怦然。


    殷长厌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出了那句他等了十四年才说出口的话:“我找到你了。”


    薄倦意并不知道殷长厌此刻的心绪激荡,他没有认出对方,更不懂殷长厌话里的意思。


    对他而言殷长厌就是一个魔修。


    一个闯入进宗内、很可能要破坏老祖寿宴的魔修。


    于是,薄倦意握着明月湖,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嗓音很冷,眼底也犹带着对陌生人的防备和寒意。


    纵使知道薄倦意可能已经将他忘记了,但亲眼看着少年如此戒备陌生的目光时,殷长厌的心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刺痛。


    他顾不得抵在喉间的剑尖,微微上前了一步。


    剑锋刺入肌肤,艳红的血珠滚落了下来。


    而殷长厌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拿出一直佩戴在手上的佛珠,将最上面的那颗琉璃珠递到薄倦意的面前。


    只可惜,少年的视线淡淡地扫了那颗琉璃珠一眼,眼底却依旧没什么情绪。


    他看待殷长厌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的冷,那么的陌生。


    就好像他从没有见过殷长厌一样。


    殷长厌的一颗心瞬间……


    沉沉地坠落下去。


    他想过很多种他们相见后的场面,也缺省过薄倦意可能会不认得他的情况。


    但殷长厌唯独没有想过,薄倦意竟然连这颗琉璃珠也不记得了。


    而比他还不能接受这一点的是迦楼罗。


    迦楼罗迅速飞到薄倦意的身边,它拍着翅膀,异常委屈地开口:“小美人,你忘记我们了吗?就在以前!你救过我的,还救过长厌!”


    第73章 修罗场(上)


    “只是那时候我还很小,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威武,但我羽毛的颜色是一样的!”


    迦楼罗激动地抖了抖翅膀,又向薄倦意展示着它毛乎乎的胸脯,甚至它还把身后的一片尾羽给拽了下来衔在口中想要让薄倦意看清楚。


    它做的这些,就只是为了能够试图唤醒薄倦意对他们的记忆,哪怕是一丁点也好。


    然而不论是殷长厌还是迦楼罗,薄倦意的脑海中都并没有一丝的印象,他不记得自己有救过对方。


    面对着鹫鹰那紧张又期待的眼神,薄倦意想了想,还是有些歉意地开口:“抱歉,我不认得你,更不认得……”


    说着,薄倦意往殷长厌的方向看了看,缓缓说道:“……这一位。”


    或许是因为迦楼罗此时的神情跟神霄降阙的鸟儿太过相似,或许也是因为他没有在迦楼罗的身上感受到对方的恶意。


    总之薄倦意对迦楼罗的语气倒是比对殷长厌的时候要更温和一些。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一人一鸟都沉默了。


    ……怎么就不认得了呢?


    明明少年小时候还夸过它的羽毛好看来着……


    迦楼罗有些失落,它也不飞了,翅膀也不举了,嘴里的尾羽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换做以前,自己的羽毛掉了迦楼罗肯定要大喊大叫,它最在乎的就是这一身漂亮的羽毛,就连换羽期掉下来的羽毛它都会好好的收着,还不许旁人乱碰。


    戮杀城内的侍从都知道迦楼罗大人在换羽期的时候脾气最为暴躁,必须要格外小心侍奉。


    可如今……自己最爱惜的羽毛掉了下来,迦楼罗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它呆呆地望着薄倦意。


    似乎不愿意相信少年居然会不记得他们。


    殷长厌没有说话,他甚至仿佛感受不到颈间的痛意一样,只是用一种暗沉、复杂的眼神看着薄倦意。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眼底。


    那双清澈的凤眸一如初见时的那样明亮动人,然而幼崽时期的薄倦意还稚气未脱,同样的凤眸,放在五岁的崽崽身上是幼圆可爱,而放到眉眼已经长开的少年身上,却已然又是另一种的情态了。


    玉染薄红,疏冷清绝。


    在薄倦意的眼中,殷长厌看见的只有少年对自己的冷意。


    也是到了这一刻,殷长厌才不得不承认——


    那就是少年的的确确是不记得他们了。


    他忘掉了他们之间的相遇,也忘掉了他这个人。


    殷长厌就这么深深地凝视着薄倦意,直到少年蹙着眉神色越来越冷的时候他才低垂下双眸,纤长的睫羽掩盖住眼底深沉的暗色。


    “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也好……”


    反正那也并不是一段太过美好的相遇。


    他那时太狼狈了,浑身血污,一身褴褛,估计给少年留下的印象也很不堪。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记得,而这样……他们还可以有重新认识的机会。


    殷长厌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几乎低到了微不可闻的地步,像一声幽幽的叹息落地。


    薄倦意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他见殷长厌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稍微思忖片刻便决定先将对方捆缚起来,等到待会交由长老他们再决定如何处置这个魔修。


    这么想着,他一边手持明月湖,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着殷长厌。


    薄倦意从角楼上看见了刚刚下方发生的事情,知道这个魔修的武器是那根骨笛,因此在走向殷长厌的这几步路中他也一直防范着笛音。


    不过,薄倦意不知道的是,殷长厌最大的依仗不是笛音,而是……


    “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吗?”


    正当薄倦意准备用绳索将殷长厌捆起来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这一声突兀地问话。


    薄倦意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想都没想便拒绝道:“我不会和你离开,你也离不开这里。”


    对于魔修,各大宗门都有他们一套处理的方式。


    穷凶极恶者,可就地格杀之,以平血孽,而罪行稍轻的一些的会被关押起来,用劳作等方式来偿还他们此前做下的恶事,至于只是误入迷途,还没来得及犯事的人则是废除修为,永不招录。


    但不管是哪一种,殷长厌作为魔门圣子,擅自闯入太衍神宗本就是一种挑衅冒犯的行为,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执法堂的长老过来,对方最终面临的最低也都是囚禁关押这一条道路。


    可殷长厌在意的却只有薄倦意的上半句话。


    少年不愿意和他走。


    殷长厌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也只是试探性地问了这么一句,就像是随口一提说出来的话。


    于是,等到他下一次再开口时,薄倦意还以为殷长厌要说些什么。


    然而男人却将指腹抵在明月湖的剑尖上,他看着薄倦意,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不知何时也泛起了一道魔魅妖异的紫色流光。


    薄倦意的视线不小心撞上那片紫色,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看见了一团幽暗的迷雾,那雾气在不断吞噬着他,仿佛想要将他拖拽入重重的迷雾之中。


    “定。”


    心神恍惚间,薄倦意隐隐听到殷长厌在对他说话,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也不受控制地顺从着对方的意思。


    “哒。”


    握着明月湖的手轻轻垂落下来,剑尖划过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薄倦意看着殷长厌在往他这边走过来,而他下意识地想要举起明月湖,可僵硬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薄倦意只能眼睁睁看着殷长厌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两人只有不到一掌的距离。


    如此近距离之下,少年那张高不可攀的面容似乎也近在咫尺。


    这是一个殷长厌以前从未想过的距离。


    他忍不住伸出手,苍白的指尖想要去触碰少年眼尾下的那颗泪痣。


    可一伸出去殷长厌又后悔了,他的手沾染了太多的鲜血,即便常年手握佛珠也仍然洗刷不掉他手上的罪孽。


    这样的一双手,不该去玷污少年。


    想到这里,殷长厌将指尖停留在了薄倦意的脸颊上方,他对着面前的少年低低地说道:“我带你走。”


    这并不是一个询问句。


    殷长厌其实也不想在见面第一时间就用这么唐突的方式对待薄倦意。


    但眼下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机会,外面那些人随时可能会突破白骨的阻拦赶过来。


    他必须得快一点,抢在他们之前把少年先带走。


    如果说殷长厌在来之前只是想着能见到薄倦意的一面,可真当他亲眼看见过少年那一刻,他又不甘心看着少年会去选择其他人做道侣。


    而这份不甘心,在薄倦意说不记得他之后在殷长厌的心底达到了顶峰。


    迦楼罗说的对,他可以带他去绝仙岛上看蝴蝶,他也可以帮少年慢慢回忆起他们初见时的过程。


    少年想要个道侣,他也可以成为对方的道侣.


    然而就在殷长厌准备带着薄倦意离开时,游殊白也赶来了。


    他在挣脱笛音的影响后,连忙跳上角楼。


    可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殷长厌试图想要将手碰到薄倦意的画面。


    白发青年的眼眸顿时染上了一层愠怒的神色。


    “拿开……你的……脏手!!!”


    游殊白手持着巨阙,巨大的愤怒感近乎冲昏了他的头脑,摧毁了他的理智。


    他什么也看不见,眼中只有殷长厌伸出来的那只手。


    ——那只手,差点就触碰到了师弟!


    ……这个肮脏的魔修,他怎么敢!


    不光是游殊白,就连随后赶来的洛清霁也沉下了脸,看着殷长厌和薄倦意之间的距离,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心口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郁气。


    但比起游殊白的愤怒,洛清霁到底要更冷静一些,趁着这两人打起来的时候,他走到薄倦意的身边。


    而这一看他就发现少年似乎是受到了殷长厌的控制。


    在殷长厌和游殊白最开始打起来的时候洛清霁就发现这魔修的能力颇为古怪,不仅那笛音会迷惑心神,似乎连对方说的话也会有使人听从的效果。


    ……言灵。


    想到紫心夫人说的话,洛清霁的眸色暗了暗。


    这个能力在上界可不多见。


    不过对付言灵产生的控制效果,洛清霁也有办法。


    他将手指搭在少年的腕间,轻轻渡送了一点灵气进去。


    薄倦意很快就感受到那股桎梏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他抬起头看向洛清霁,发现对方竟然那妖族的大殿下。


    “感谢殿下的帮助。”


    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薄倦意只能斟酌着称呼了一句殿下。


    反倒是洛清霁有些迟疑地开口:“洛清霁,这个是我的名字。”


    千林有韵霜风劲,一点无尘霁月清。


    洛水天姬并不是一个擅长取名的人,洛清霁和洛清澜的名字还是他们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取的,亦澜,亦霁,都是一些清流高洁的词汇。


    不然按照洛水天姬那嫌麻烦的程度,洛清霁和洛清澜搞不好就得叫洛大狐和洛小狐了。


    虽然简单是简单了,但堂堂一个妖族的少主取这样的一个名字,说出去多少是有点不太合适。


    而洛清霁此刻也无比感激他的那位父亲,幸好对方先给他和弟弟取了名,才能让他没有在少年的面前丢了个大脸。


    “清霁……”


    薄倦意轻声念了一遍洛清霁的姓名,随后再次朝对方点了点头:“谢谢你。”


    “不用客气。”


    洛清霁闻言微微撇了撇头,让垂落下来的发丝遮盖住有点泛红的耳根。


    其实薄倦意的语气也很正常,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洛清霁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念出来的那一刻,耳朵不禁泛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


    这样异样的感觉对素来清心静欲的洛清霁而言无疑是稀奇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洛清澜的那些话,洛清霁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面对薄倦意的时候远不如他在面对别人时那样的坦然自若。


    就譬如眼下,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是少年的嗓音悦耳动听,而耳朵也是狐族最为敏感的地方之一。


    或许只有这样,洛清霁才可以说服自己他并不会像洛清澜说的那样,会对一个人类有什么想法。


    而他们相处的这一幕,也落在了秦悬渊的眼中。


    他的动作比游殊白和洛清霁都慢了一步,来得自然要晚一些。


    秦悬渊没有看见殷长厌和薄倦意站在一起的场面,却是看见了少年向洛清霁道谢的一幕。


    那双如墨般幽暗的瞳孔瞬间就冷了下来。


    少年和别的男人……


    说实话,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长相身材,这位妖族的大殿下确实和少年很般配,从两族联姻的角度考虑来说,太衍神宗剑尊的亲徒和妖族下一任的少主若是能够成为道侣,绝对堪称是一段能轰动整个上界的佳话。


    然而秦悬渊还是感觉洛清霁站在薄倦意身边的样子碍眼极了。


    即使两人并无太过亲密的接触。


    即使他早已经没有了可以制止旁人靠近少年的资格。


    可当看见洛清霁因为薄倦意的一个举止便无所适从的时候,秦悬渊还是遏制不住想要上前去将对方从少年身边拽开的冲动。


    但最终秦悬渊却什么都没做。


    他静静地站在长廊外,像个冷漠的旁观者一样眸色暗沉地看着屋内的情形。


    还是薄倦意先发现了他。


    少年一抬起双眸,便透过天青色的纱幔看见了那道站在外边的身影。


    隔着重重的纱幔,秦悬渊的身影并不清晰,影影绰绰,只能依稀辨别出屋外站着的人很高大。


    但……有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感应,也有可能是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薄倦意下意识地就觉得那是秦悬渊。


    他顾不得和洛清霁继续攀谈,而是径直挑开纱幔来到秦悬渊的面前。


    “你怎么也来了?”


    薄倦意这句话既是问秦悬渊为什么来参加招亲,也是问秦悬渊为什么会到角楼上来。


    秦悬渊听出了少年话中的含意。


    可他根本就没办法解释。


    因为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他也无法认清自己到底是因为要阻拦秦远,还是想要……


    秦悬渊垂了垂眸,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掌不知不觉就紧紧攥了起来,手背上浮现出一条条的青筋也泄露出了几分男人此时心底的情绪。


    而在犹豫再三之下,秦悬渊还是选择了含糊其辞地开口:“我陪别人而来,刚才看见有魔修……便顺道上来了。”


    他确实也算是陪黄项来太衍神宗,这不算是一句谎话。


    但薄倦意听在耳中,却是有些失望。


    “噢,这样啊……”


    他原以为秦悬渊会来太衍神宗参加招亲也是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没想到对方是为了陪朋友。


    不过转瞬间,薄倦意就想开了。


    他又不是灵石,做不到人人都喜欢,在场来参加招亲的也不见得都是为了他才来的。


    何况秦悬渊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反正只要对方不胡乱瞎搞,安安分分的,薄倦意不介意和他做一对表面道侣。


    秦悬渊还不知道薄倦意已经打算好日后要如何和他相处了,他看见少年的眼中划过一抹失落的神色时,心底顿时有些发堵。


    还有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抿紧唇角,脸上的神情愈发冰寒。


    现场的气氛好似在这一刻瞬间就冷凝了下来。


    洛清霁的到来则打破了这一份的沉寂。


    “这位是……?”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秦悬渊,神态矜贵而冷淡。


    身为妖族的大殿下,这天底下能让洛清霁客气对待的人实属不多。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副淡漠得仿佛谁也无法纳入眼中的模样。


    而秦悬渊的态度只会比他还要冷淡,只见男人掀了掀眼皮,神色淡淡道:“吾名鬼剑,一介散修。”


    “洛清霁。”


    洛清霁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对于他而言,他也不需要亲自介绍自己的身份。


    从刚才妖族出场时的架势,在场恐怕不会没有人不知道他是妖族的大殿下,下一任的妖王。


    一人一妖就这样彼此冷漠地对视着,周遭的气氛再度冷却。


    其实不仅是秦悬渊看不惯洛清霁站在薄倦意的身边,洛清霁看秦悬渊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悦。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有什么资格得到少年的喜爱?


    作为哥哥,洛清霁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弟弟守住他的心上人。


    殊不知秦悬渊看待他也一样。


    一个妖族。


    在外人看来近乎完美的洛清霁在秦悬渊这里显然是不够好的。


    不仅因为对方是个妖,还因为他在对方的眼中,看不见有多少对少年的情意。


    若是对方成了薄倦意新的未婚夫,就这样冷硬古板的道侣,不知会如何将少年冷落在一旁……


    因此,纵使洛清霁的条件和薄倦意样样都般配,但秦悬渊还是能挑出万般的不好。


    一时间,各怀心思的一人一妖看待对方的目光都愈发得不善。


    就在薄倦意感觉他们要打起来的时候,一道强大的剑意忽然落下。


    那是一股极冷、极寒的剑意,仿佛来自冰川深处,要将四周都冻结成冰。


    广场上的混乱顿时安静了一瞬。


    那些和白骨正在作战的修士发现,他们砍不死也杀不掉的白骨在触碰到剑意的那一刻,霎时一寸寸碎裂,又在顷刻间涅灭为了灰飞。


    太衍神宗的人脸上瞬间一喜。


    他们知道这是尊上来了。


    而其他门派的弟子则面面相觑,他们中有许多人都出生在薄云烨已经隐居于神霄降阙的时候,多数人都只听过邃霄剑尊的传闻,却并未能亲眼见识过。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地感受到薄云烨的剑意。


    ——如此强大,如此冰冷。


    几乎是让人触而生惧。


    别的修士还在感慨,而在场的剑修却一个个都激动不已。


    这可是剑尊的剑意!


    他们这些修剑道的,哪一个不把薄云烨视为心中的偶像?


    此时能亲眼看到偶像的剑意,在场的剑修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将这一刻用影灵珠给录下来。


    洛水天姬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当年三族之战的时候,她还是一只小狐狸,差点没被薄云烨一剑给砍断了尾巴。


    时至今日,她再看见薄云烨时仍然还打心底地有些发憷。


    而不单单是她,如今谈及薄云烨,整个妖族上下也还多是惧怕有余。


    心绪繁杂间,紫心夫人上前握住了洛水天姬的手。


    “我王莫慌,那剑尊是个有分寸的人。”


    她的嗓音柔柔,适时安抚住了洛水天姬紊乱的心神。


    另一边,秦悬渊只见薄倦意的脸上骤然多了一份欣喜的神色。


    “是老祖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薄云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广场上,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耿邢岳和乐正岚等一干人。


    广场这边的动静,显然把这些大能都惊动了。


    薄云烨没有在意周遭朝他看来的目光,他来到这里之后视线第一个看向的就是薄倦意。


    “月伴儿。”


    他伸出手,无需言语,薄倦意自然懂得老祖的意思,他当即从角楼上跳了下来。


    火红的衣摆在风中摇曳,如同一只高高坠落的蝶。


    然而他的养育人却不会让这只他精心呵护的小蝴蝶跌落在地,他早已等待在下方,布好了一切周密的防护。


    薄倦意也不害怕高空坠落的危险,他知道老祖会在下面接住他。


    果不其然。


    他落在了一个冰冷却宽阔的怀抱里。


    薄云烨抱着薄倦意,为了他梳理散乱的发丝。


    这一刻,广场上仿佛又安静了。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惊讶看着这一幕。


    虽然早就有所耳闻薄云烨对其徒宠溺至极,但大家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薄云烨和薄倦意的相处方式。


    让他们不禁感慨……原来剑尊也会有这样温情的时刻。


    秦悬渊站在角楼上,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亲密地靠在薄云烨的怀里。


    他看见少年凑到薄云烨的耳边,似乎是说了什么,那冷冽如剑的男人神色微微一动,随即抬起头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秦悬渊猝不及防对上了薄云烨的视线。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冻结住了,全身的细胞好似都在拼命叫嚣着危险这两个字。


    这种可怕的寒意,秦悬渊在无煌血祖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


    所幸,薄云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似乎只是随意地一瞥,却已经让秦悬渊整个后背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第74章 修罗场(下)


    而在角楼的下方,师徒俩还在亲密地说着悄悄话。


    薄倦意习惯性地挽住薄云烨的胳膊,就跟小时候那样像个雏鸟似的依偎在老祖的身侧。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还颇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指尖。


    “老祖,我想好了我要找的道侣是谁了。”


    薄倦意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


    毕竟老祖大费周章举办了寿宴又为他找来那么多仙门的青年才俊,结果这些仙君他一个也没看上,反而转头挑了个散修……


    也不知道老祖待会听见之后会不会生气。


    薄倦意的那点心思几乎是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薄云烨亲手将他带大,又怎会不清楚自家孩子这幅模样明显是心有顾虑。


    他没有先说什么,而是伸出手一点一点抚平薄倦意蹙起眉心,随后才嗓音淡淡地开口:“之前是我擅自替你做了决定,如今这一次……月伴儿,老祖希望你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你尽可以向我诉说。


    薄云烨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少年,他虽然没有直接开口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但话中却无不透露着这个意思。


    薄倦意心下一暖,又把自己的脸颊贴在薄云烨的肩上蹭了蹭,试探性地问道:“那……我要是找个散修当我的道侣也可以吗?”


    “散修?”薄云烨的神色微微一动,他的语气低沉平静,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怒。


    “是。”薄倦意点了点头,怕薄云烨会觉得他选的太过随便,薄倦意还特意补充道:“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虽然最开始在湖边遇见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偷窥的登徒子,但后来在秘境里面对方又帮了他一把,甚至出来之后,在他中蛇毒的那两天秦悬渊也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


    因此说他人品不错也确实没什么毛病。


    “他还是个剑修。”


    众所周知,剑修是所有修士中性格最单纯的那一类,当然也因为这一点,剑修常常被吐槽为只知道练剑打架的钢铁直男直女们。


    但性格单纯好啊,性格单纯就不会出去乱搞。


    “唔……他、他天赋也不差!”


    第一次见面时,秦悬渊身上的气息给薄倦意的感觉只有筑基期左右,如今对方都已经到元婴了。


    这修炼速度不可谓不快,即便是有奇遇也跟他自身的天赋分不开。


    薄倦意零零散散地细数了一下秦悬渊身上可以找到的优点,他对秦悬渊的了解不多,能想到这几个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好歹要让老祖信服。


    至于他想选择秦悬渊的真实原因……这个薄倦意就没有和薄云烨说了。


    毕竟总不能对着自家长辈说他想包养个听话的小白脸吧?


    而且薄倦意也觉得自己要是这么说了,恐怕老祖还真就会给他找上几百个小白脸来挑。


    对于薄云烨而言,薄倦意就算是想把游殊白这种虚羽宫的少宫主当小白脸来养都没什么问题。


    论实力地位,整个上界估计还真没人能越得过薄云烨。


    到了他这种地步,是不是散修是不是宗门天才俨然没有任何区别,那点所谓的家世名气,别说薄云烨不在意了,薄倦意更不会在意。


    毫不夸张点讲,这全场的天骄在薄云烨眼里也都和小白脸一样,区别只在于薄倦意喜欢谁。


    而薄倦意说自己喜欢一个散修,还说了那个散修如此多的好话。


    这才是真正令薄云烨在意的。


    月伴儿从未在他的面前这样夸赞过一个人……


    薄云烨的神情依旧平静,可眼底的眸光却微不可闻地划过了一抹凛冽的神色。


    “是刚刚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他出声问道。


    薄倦意毫不犹豫地再次点点头:“是他,穿黑衣服的那个就是。”


    薄云烨闻言顺势抬起双眸,视线冷冷淡淡地往角楼上一扫。


    恰好与那黑衣剑修的目光对上。


    只一眼,薄云烨的眸色便沉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侧,一双凤眸还浑然不觉、盈满了期待和紧张的少年,薄云烨的眼神暗了暗,又再次确认地问道:“月伴儿很喜欢他吗?”


    薄倦意不知道老祖何出此言,但……说很喜欢对方好像也还没有,他们满打满算也总共相处没几天,他不想骗老祖,于是支支吾吾地开口:“其他人……我都没看上。”


    其实说这句话的意思已经代表了薄倦意最终属意的人选就是这个散修了。


    然而薄云烨却又问道:“那游殊白呢?月伴儿不喜欢他吗?”


    没有人知道,薄云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要是让乐正岚听见,恐怕能开心得不顾一宫之主的形象当场跳起来。


    薄云烨平生最厌恶魔修,游殊白是仙魔之子,体内流淌着一半的魔血,光凭这个他就注定无法得到薄云烨的认可。


    结果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比起薄倦意选的这个散修,薄云烨竟是连游殊白体内的魔血也能容忍了。


    不过……


    听到薄云烨提及游殊白,薄倦意愣了一下,随即果断摇了摇头:“我只当他是哥哥。”


    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游殊白更多的是亲情,也从未想过会和这位竹马成为道侣。


    况且游殊白是乐正岚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以后会是虚羽宫的宫主,没有矛盾冲突也就罢了,但凡有点利益纠葛,他夹在两宗之间势必会很为难。


    更别说这也违背了薄倦意想找个好拿捏的道侣的初衷。


    薄云烨不置可否,他只道:“那洛水天姬的儿子呢?我听闻她有二子,容貌皆算上乘。”


    洛清霁的容色确实是在场所有青年杰俊中独一份的出挑,狐族盛产美人,洛水天姬的美貌更是靡丽芳艳,冠绝三族,洛清霁遗传了她的容貌,单是往那一站就比旁人惹眼多了。


    只不过薄倦意看惯了薄云烨和自己的长相,自然没把这妖族大殿下的容光放在心上,他闻言只是有些哭笑不得:“老祖,你莫要开玩笑了。”


    堂堂妖王之子,怎么能够来给他当护道人呢?


    虚羽宫宫主的亲徒不喜欢,妖王之子也不喜欢,偏偏就喜欢那个散修……


    薄云烨破天荒地体会了旁人在面对儿女婚事时那种头疼的感觉。高高在上的剑尊或许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仙门能够拿得出手的青年杰俊还是太少了。


    少得他根本没法为了月伴儿选择一个合心合意的人。


    “老祖,你不喜欢他吗?”


    薄云烨接二连三地问话本就略显反常,而薄倦意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老祖似乎好像对秦悬渊并不太满意。


    他想了想,把秦悬渊之前在下界救过他的事情跟老祖说了一遍,还着重强调秦悬渊是个好人。


    在薄倦意的描写下,秦悬渊被塑造成了一个虽穷但有情有义,还正直善良的的好剑修。


    薄云烨对此没有表态,他直接拍板决定:“招亲还未结束,等到决出胜负,若是你仍喜欢那个散修,我便依你。”


    ……


    薄云烨和薄倦意的对话看似漫长,实则放到外界也只是才过了一小会儿。


    众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薄倦意靠在那不近人情的剑尊身旁,似是亲昵地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而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印象里冷漠至极的薄云烨也认真地听了,回了,不知是说了什么,最后那位薄小少主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双清冷的凤眸眉眼弯弯,似是流转着潋滟的波光,在阳光的照射下,那红衣少年的眼底荡漾开比宝石还要璀璨的光彩。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几乎都看呆了。


    洛水天姬也忍不住紫心夫人感慨道:“难怪你对这小少主的赞誉那么高,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倘若她再年轻点,说不定今日就该是给她儿子找个后爹了。


    当然,洛水天姬也只敢想想,去给薄云烨的孩子当道侣,这压力不用想都知道有多么可怕,还是让她的儿子去承受吧。


    洛清霁也知道自家母亲有时候比较跳脱,然而洛水天姬有一句话却没有说错。


    少年,确实是个美人。


    在场的少年郎,或多或少都在这美人的一笑间挪不开眼了。


    他们也是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云游仙为何会对薄倦意念念不忘,以至于茶不思饭不想,连修炼都硬生生耽误了,甚至还专门写下了评赋。


    “皎若明月……”


    黄项一脸痴色地喃喃着。


    啪得一声。


    是剑鞘砸在了他的头上。


    “哎呦。”他捂着脑袋,回过头想要去看是谁打了他,却发现秦悬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手里握着剑,很显然就是他打的。


    黄项骂人的话瞬间就卡在了喉咙里。


    好吧,这是大腿,骂不得。


    他悻悻地把怒气咽下去,转而好奇地问道:“刚刚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


    不知是不是黄项的错觉,他感觉秦悬渊的神色有点冷。


    出于某种直觉,黄项谨慎地没敢继续问下去。


    秦悬渊也就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开口,他站在擂台上擦着剑,神情格外冷峻。


    黄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秦悬渊想要说话,他只能接着把目光放在场上。


    薄云烨的到来彻底改变了现场的气氛。


    而看见薄云烨带着一众大佬都坐下来观战的时候,就连那些宗门天骄也一个个开始紧张了起来。


    薄倦意坐在薄云烨的身边,九个擂台,各色琳琅美玉的青年才俊几乎挑花了眼。


    其中眼下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位于破军擂台的殷长厌和游殊白。


    殷长厌的那堆白骨被薄云烨的剑意摧毁后,他也没急着离开太衍神宗,而是以石碑第二名的身份留了下来。


    迦楼罗是这么说的:“你们剑尊制定守则的时候也没说魔修不可以参加啊!”


    谷麟听到后瞬间有些心梗,是没说魔修不可以参加,但试问仙门举办的活动哪一个魔修敢来?


    偏偏殷长厌不仅敢来,他还打算抢亲,只是没有抢成功,因此才退而求其次站到了擂台上。


    而他选择的对手是游殊白。


    或许游殊白是今日才听说过他,但殷长厌却很早就知道游殊白的存在了,他虽然身在魔域,却一直有注意少年身边的动静,这其中就包括游殊白。


    跟其他人一样,殷长厌也认为薄倦意选择游殊白的可能性比较大,因而他第一个就想把对方先给解决掉。


    他的武器是个骨笛,殷长厌把骨笛断开后,两截笛子分别化为一双弯刀。


    泠泠的刀光泛着森冷的寒意,与巨阙相撞,爆开的灵光近乎把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两人本就相看生厌,如今有了机会决斗,又知道薄倦意会围观全程,下起手来自然没了顾虑,只管把对方打输,输得越惨越好。


    另一边,继殷长厌后,洛清霁也登上了擂台。


    于是,现场忽然间就出现了妖族、仙修、魔修三者同时出现的诡异画面。


    并且他们争抢的还都是同一个人……


    看着坐在薄云烨身边的红衣少年,前来贺寿的诸位大佬面面相觑,不禁慨叹这薄小少主的魅力之盛,居然连妖族和魔修都不免倾心爱慕。


    也不知这薄小少主最终会择选哪一位郎君?


    薄倦意可不知道这些大佬们的感慨,他每个擂台都会留心去看一看,并不会因为有了人选就把其他人给彻底无视了。


    而往往被他注视的擂台,上面的修士打得也异常激烈。


    这些往日一个比一个还高傲的修士,如今就跟雄孔雀一样,知道薄倦意在看,恨不得一个个都开屏展示。


    有秀招式的,有秀功法的,还有秀各自道意的。


    比起前几天只是粗暴将对方赶下擂台的做法,眼下这比试无疑要更有观赏性一些。


    不过也更激烈残酷,几乎不到半个时辰擂台的擂主就会换一次人。


    迄今为止,唯一没有换过人的擂主也就只有秦悬渊、洛清霁、殷长厌和游殊白所在的擂台。


    后三位大家都还理解。


    洛清霁是妖王之子,殷长厌是魔门圣子,游殊白是虚羽宫的少宫主,都是说出去鼎鼎有名的人物。


    可秦悬渊呢?


    跟后三者比起来,他一个散修还能一直站在擂台上不被击败……简直不可思议。


    那些被宗门弟子针对从而落败的散修看着秦悬渊的表现都快疯了。


    他们纷纷围在擂台下,为秦悬渊欢呼。


    而黑衣剑修在台上厮杀,汗水从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毫不在意,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前方。


    看着位于高处的那一抹火红色的身影。


    ——眼神坚毅而又明亮。


    第75章 明月投怀(正攻有名分啦!)


    秦悬渊的心中憋着一股气。


    这一点从他的剑招也能看得出来,凛然冷冽,锋芒外露,寸寸剑光在他的手下流转,爆开的气势似是裹挟着雷霆万钧直冲而下。


    如此大开大合的剑招,完全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打法。


    黑衣剑修这一手直接就震慑住了不少跃跃欲试想要将他从擂台上拖拽下来的人。


    同时,这边擂台的情况也被在场的诸多大能看在了眼中。


    “此子的剑意浑厚,竟是一点也不亚于我宗精心培养的天骄!”


    “天纵奇才啊!这散修无门无派却对剑道能有如此的了解,着实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啊!”


    “若是能好生加以培养……未尝不能给宗门再添助力。”


    端坐在高台上的大能们眼神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秦悬渊的剑招完全就是个野路子,其中还有很多不够完善的地方。


    可纵使是这样,秦悬渊的表现也足够令人惊艳了。


    霎时间,端坐在高台上的大能们纷纷起了爱才之心。


    倘若不是碍于薄云烨还在这里,他们真想把人叫过来,二话不说就先抢进自家门派里面。


    错过了这一个,以后还想再遇到第二个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也有人的关注点不太一样:“嘶……我看这散修的剑意,似乎是走杀戮之道的。”


    “……”


    高台上热烈讨论的气氛瞬间停滞了片刻。


    杀戮之道,这个词怎么就那么耳熟呢?


    他们在场好像也有一个人是走杀戮之道的……而这个人选大家的心里毋庸置疑都有着同一个答案。


    ——薄云烨。


    然而准确点说,薄云烨其实修的是无情道,只是他在三族战场上杀敌太多,事迹传播太过广泛,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他是走的是杀戮之道。


    恰好秦悬渊给他们的感觉也很像是薄云烨。


    同样在剑道上惊艳绝才,同样是无门无派孤身一人。


    当年的薄云烨也是凭借着自己悟剑,没有接受过任何的师门传承,在三族战役中大放光彩,让世人都注意到了这一位天降的少年英才。


    秦悬渊的今日,和薄云烨当年的经历何曾相似。


    而在这黑衣剑修的身上,众人也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可怕的杀意。


    一个元婴期剑修的杀意,能让他们这些平均都是炼虚期以上的人都有种压迫的感觉。


    可见假以时日,给此子足够成长的空间,他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薄云烨!


    不过即便是这样,大家也并不看好秦悬渊能被薄倦意给选上,有天赋当然是好,但有些事情却不是天赋可以弥补的。


    说白点就是,秦悬渊和薄倦意的条件差的太大了。


    一个是出身末微的散修,一个是太衍神宗奉若掌上的明珠。


    两者间的悬殊之差堪比云泥之别。


    没看到这满场的各宗天骄、世家公子都是冲着薄倦意而来的,秦悬渊的各方面实力放在其中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与其觉得对方能入选,不如想想待会该如何劝说对方入他们的宗门。


    坐在高台上的大能们都以为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个比试的结果。


    殊不知,掌握着决定权的薄倦意却在悄悄看着秦悬渊。


    看到黑衣剑修一剑就把对手扫到台下时,他满意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不错,看起来就很能打。


    虽然他是打算找个听话点的道侣没错,但对方实力太拉胯也不行,而秦悬渊在擂台上的表现显然是没让薄倦意失望。


    薄云烨看见这一幕,一双冷淡的黑眸微微眯起,周身的气息愈发冷沉。


    对此,薄倦意毫无察觉,他还在注视着擂台上的黑衣剑修。


    秦悬渊已经不知道击退了多少个敌人。


    守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越是往后,擂台上的搏斗越是激烈。


    秦悬渊往往结束完一场战斗还没能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有人来挑战了。


    九个擂台中,他面对的挑战是最多的。


    殷长厌和游殊白那边刀光剑影的,别说是挑战者了,连旁观的人都跑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会被波及误伤。


    而洛清霁这边,他的修为几乎是全场最高,已经是化神后期,敢去挑战他的人并不多。


    于是,余下来的七个擂台里,其他都是大宗门的天骄,唯独只有一个秦悬渊是散修。


    对比起来,他可不就是显得像个软柿子吗?


    然而秦悬渊很快就用实力让众人知道了,想从他这里找寻突破口无疑是个愚蠢的做法。


    凛冽的剑势寒光湛湛,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意,扫落了不知道多少敢前来挑战的人。


    一次还能说是侥幸,两次三次……次次都是如此。


    众人看着秦悬渊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这哪里是一个软柿子,这分明就是一个可怕的杀神!


    连番不休的鏖战并没能使秦悬渊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态,相反,挑战他的人愈多,他体内的龙血愈是沸腾。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打湿了他的眉眼。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男人认真起来的模样是最迷人的。


    哪怕秦悬渊伪装后的面孔是一张平淡无奇的容貌,但当他蹙紧眉峰,幽深的双眸因严肃的神情变得冰冷凌厉的时候,那张普通的脸庞似乎也多了一份英气锐利的感觉。


    而再往下,男人身上该有肌肉的地方都有,被汗水浸湿的衣物贴在上面,勾勒出的肌肉线条饱满流畅,挥动着剑招的那一刻,紧紧绷起的臂肌怎么看都充斥着一股强韧的爆发力。


    唔,身材也很不错。


    薄倦意又点了点头,在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待钟声响起,示意着为期七天的擂台比试结束了,九个擂台的守擂情况也定格在了这一刻。


    洛清霁依旧是擂主,秦悬渊也把所有敢来挑战他的人扫落台下,成为在场唯一坚持到最后的散修。


    只有破军那边的情况特殊一些,殷长厌和游殊白未能决出胜负,堪堪打成了平手,最终擂台是把他们算在了一起。


    也就是七天内一共角逐出了十位擂主。


    他们站在各自的擂台上,都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高台,其他人也一样,大家现在都等待着薄小少主会选哪一位来做他的道侣。


    广场上的气氛在这一刻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人人都在猜测薄小少主最终会属意在场的哪一位。


    事实上这也确实很难抉择。


    十位擂主中游殊白、洛清霁和殷长厌这种不用介绍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身份有多么特殊,一个代表了仙门,一个代表了妖族,一个代表着魔修,他们三个都是三者中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剩下的几位也都是声名在外,或是出身于世家大族,或是宗主之徒,有年少就成名的天骄,也有怀瑾握瑜般的翩翩公子。


    这些仙门的青年才俊站在一起,当真是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众人一眼看去,竟不知选哪一位才好。


    而这些本该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此刻却心甘情愿地站在擂台上,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忐忑地等待着被高台上的美人挑选。


    他们都希望自己会是被选中那一个。


    红衣灼灼的美人是他们期盼、思慕的月亮。


    谁都想要得到月亮,可月亮却只有一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薄倦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拒绝谷麟递来的玉盒。


    按照一般的招亲流程,若是主家看中了,往往会递玉佩、玉簪这种等代表定情的物什。


    太衍神宗这边也为他早早就备下了,但薄倦意没要。


    他看着那下方的黑衣剑修,却诧异地发现秦悬渊是低着头的,他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地面。


    ……似乎哪里有什么比薄倦意更吸引他的东西存在。


    和其他人一样,秦悬渊也不认为薄倦意会选他。


    他们的差距就赤裸裸地摆在这里,很明显也很残酷。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态留到了最后,但真当要面对的时候,秦悬渊发现他是没有勇气的。


    他不想更不愿意看见少年会言笑晏晏地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出于某种逃避的心里,秦悬渊下意识不敢去往高台上看。


    他只是握着剑,除了手背上暴凸的青筋,无人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时间在这一刻也变得格外漫长。


    秦悬渊听见了四周惊呼的声音,也听见了众人的吸气声。


    他的手颤抖了起来。


    或许是某一个冲动,秦悬渊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这一刻,周遭的景象在他的眼中都犹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他眼里只有少年的身影。


    他看着高台上的美人一步步走下阶梯,如同高悬于空的明月走下了属于他的云端。


    一步,一步。


    薄倦意走过了一个个擂台,他的身影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边停留。


    游殊白伸出手,却看着红色的衣袂从他的指尖滑过,犹如一团炙热浓烈的火,在照亮了他人生之后又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了。


    他神色怔怔地看着师弟就这样从他的身边走过,径直朝那个散修走去。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薄倦意走向的是秦悬渊。


    可正因此他们才不敢相信。


    ……薄倦意竟然选择了一个散修?


    殷长厌的眸色瞬间暗了下来,他紧紧抿起唇角,周身翻涌着是无尽暴虐的气息。


    洛清霁的神情也有些黯然,他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并不希望薄倦意会选择他,这意味着他会对不起洛清澜,可一方面,他心里又是有些期许的。


    或许这点期许他现在还没能察觉得到,但体现在情绪上却是让这位克制禁欲的妖族大殿下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股怅然若失的遗憾。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看向秦悬渊的眼神是嫉妒的。


    而被所有人盯着的黑衣剑修此刻却宛如身处在梦中,他的大脑发木,身体僵硬地看着薄倦意朝着自己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他能在少年的眼中看见他的身影,近到他听见少年对他说——


    “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秦悬渊这一生有太多的悲苦,他年少丧母,经历过辉煌,也曾登高跌重坠落谷底,成为人人唾弃,人人笑话的存在。


    他的不幸似乎是命中注定好的,哪怕是复了仇,他也过得并不畅快。


    他从地狱中爬出,却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恶鬼。


    世人怕他,惧他,枷锁满身,罪孽犹重,滴滴鲜血铸就了他的来时路,到最后连神佛也不愿渡他。


    他想要追寻真相,想要追求大道。


    可真相是什么?大道又是什么?


    他的前路似乎迷雾重重,终其一生他都未能找到一个答案。


    七情断绝,亲人俱灭,这是渡厄僧亲口对他说的话。


    而上辈子直到死,秦悬渊都是孤身一人,他亲身验证了这一句谶言。


    重来一世,上天仿佛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媒妁之命,父母之约,他多了一个婚约,也在当天就被退了婚。


    于秦悬渊而言,薄倦意是檐上的雪,更是天上的月,是所有一切的美好,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皎月会拂照世人,却不会照亮恶鬼。


    秦悬渊有自知之明,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薄倦意会选择他。


    可天意往往就是这样无法捉摸,在秦悬渊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情况下,他看见了,看见了那天上的明月……主动朝他奔来。


    一袭红衣的少年将头顶的玉簪拔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秦悬渊微微垂下眸,他看着那根剑形的玉簪,心里想的却是——


    啊,原来高洁出尘的明月也愿意照在了恶鬼的身上。


    第76章 彼此结契


    玉簪的分量很轻,但在此刻却显得是那样的沉重。


    秦悬渊几乎不敢用力去握紧它。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胸膛的心跳在猛烈跳动。


    时间好似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砰砰砰……


    秦悬渊只能听见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心跳,回荡在耳边,仿佛下一刻就想要跳出他的心口。


    或许是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也或许是被这份惊喜给砸昏了脑袋,刚刚还在擂台上战无不胜的黑衣剑修如今却像是木头一样,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他握着剑簪,半天都未能说出一句话。


    薄倦意也不介意,他用莹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秦悬渊手中的玉簪。


    “这枚玉簪是我经常佩戴的,也是薄家的信物,你若愿意和我携手大道……它就是你的了。”


    说到这里时,薄倦意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当然啦,我知道你是陪朋友才来的,选你做我的道侣对你来说可能也有点唐突,但……”


    “我愿意的。”


    薄倦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面前的黑衣剑修低声说道。


    秦悬渊看着手里的玉簪。


    玉白的簪子上,红色的凌霄花缠绕着剑身,刚与柔并济,模样既亲密又相当益彰。


    黑衣剑修握着簪身缓缓闭了闭双眸,随即再次睁开,眼底深处浮现出的已经是一片炽热的亮色。


    那是荒芜孤寂的灰烬在经历了漫长的寒冬过后,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复燃。


    “我愿意的。”


    秦悬渊又重复了一遍,他张了张嘴,低沉的嗓音有着些许的沙哑,却无比坚定:“能和你携手大道,是我之幸。”


    何止是幸运……


    秦悬渊摩挲着掌心的凌霄花。


    ……能成为少年的道侣,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直到现在,他也仍然有种置身于梦中的虚幻感。


    然而就在下一刻。


    一道温暖、柔软的触感落在了他的手背。


    ——是薄倦意。


    他把他的手放在了秦悬渊的另一只手上。


    在黑衣剑修怔愣的神色中,银发美人回过头,他穿着一身比枫叶还要火红的衣服,在浅金色的暖光下,那袭红衣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了一样,灼灼明艳,光华无边。


    这一幕和之前他在金台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何其相似。


    只是上一次他们是分别。


    这一次……


    薄倦意却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霎时间,秦悬渊听到四周传来无数失落的叹息声。


    当薄倦意走到秦悬渊的面前时,大家虽然已经猜到了薄小少主很大概率是选择了这个散修。


    可等他们亲眼看见两个人的手牵在一块的时候,那些前来参加招亲的仙君们还是不免体会到了一阵心碎的感觉。


    尤其是剑修,他们看向秦悬渊的目光别提有多么羡慕嫉妒恨了。


    本来大家都是穷哥们,都是单身寡王,别人问起也能说他们不是不想找道侣,而是道侣只会影响他们出剑的速度。


    结果现在好了,他们这些出了名的剑修还没个着落,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反而先一步有了道侣。


    而且这个道侣还是他们剑修公认的梦中情人,有钱有颜还会炼丹。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秦悬渊直接从一无所有的散修成为了太衍神宗和薄家的贵婿,有了显赫的靠山,还有一个貌美多金的炼丹师道侣。


    什么叫做一步登天?这就叫做一步登天!


    他们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的,偏偏秦悬渊却做到了。


    你说这气不气人?!


    而等到寿宴过后的几天里,上界的人惊讶地发现整个中央大陆的剑修好像大半都失恋了。


    一问他们,他们的口径也一致相同。


    都说是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小子把他们的心上人给拐跑了。


    一时间,穿着黑衣、佩戴下品灵剑的剑修也成为了各大宗门世家严加防范的对象。


    ……


    回到广场上。


    “唉……”


    乐正岚在看见薄倦意亲自走下台阶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后面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直觉是对的。


    薄倦意选了一个他们都认为是最不可能的散修。


    那一瞬间,乐正岚甚至都不敢去看游殊白脸上的神情。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他照沟渠啊!


    在薄倦意走下台阶之前,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放着一大堆风姿绰约、相貌俊美的仙君不要,反倒是选择了一个其貌不扬还看起来就穷不拉几的散修。


    这种感觉不亚于是戏文中金尊玉贵的富家小少爷眼瞎了,非要找个落魄的穷小子成亲。


    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荒谬。


    不单是乐正岚不理解,其他人也不理解。


    但比起这个……他们更好奇薄云烨会怎么想。


    是啊,剑尊会怎么想呢?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珍宝转头就带回来一个平平无奇的穷小子……换作是他们,非得气得抄起武器不可。


    而被众人以为会暴怒的薄云烨却出乎意料的很平静。


    他看着薄倦意把秦悬渊带到了他的面前。


    “老祖。”


    薄倦意松开了秦悬渊的手,转而拽住了薄云烨的衣袖。


    态度上对谁更亲近对谁更疏远一眼就能让人看得出来。


    白衣剑尊的神情依旧淡漠,周身冷冽肃杀的气息却微微和缓了一些。


    不过很快,如霜雪般凛冽强大的剑意就好似惊涛骇浪一样朝着秦悬渊袭去。


    这比秦悬渊在进入到上衍郡时看见牌匾字迹感受到的剑意还要更加的清楚,更加的可怖。


    分明是无形的剑意,可被它锁定的那一刻,秦悬渊却感觉浑身冰冷,仿佛如坠深渊,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也在逐渐消失。


    这是一道他所见过的最为强大的剑意。


    在这股沉重的剑意下,秦悬渊连动也无法动弹一下。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硬是咬着牙抗了下来,不论这道剑意的威势有多么大,秦悬渊的脊背始终都是挺直的。


    薄倦意看着秦悬渊此时的样子,免不了有些担忧。


    但他知道这是老祖对秦悬渊的考验,因此即使是担心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倒是薄云烨见身旁的少年频频将目光落在那散修的身上后,眸色沉沉地问道:“非他不可了?”


    “老祖,我就觉得他不错。”薄倦意略微心虚地低了低头,他这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薄云烨就发现少年的头上少了一枚发簪。


    至于那枚发簪的去处……


    白衣剑尊也看见了,在那散修的手上。


    连那枚玉簪都给了……可见月伴儿确实是看中了这个散修。


    薄云烨半眯起双眸,他将剑意收了回来,视线看向秦悬渊,声音冷若冰霜:“我且问你,你可愿做月伴儿的护道人,用自身的气运和性命去保护他?”


    秦悬渊连想都没想便应道:“我愿意。”


    他会用他手里的剑,尽自己的所能保护好薄倦意。


    这并不是一句秦悬渊为了应对薄云烨才说出来的场面话。


    黑衣剑修的眼神坚定,眼底锐利的锋芒如有实质。


    薄云烨就这样和秦悬渊冷冷地对视了片刻。


    最终还是薄云烨先动了。


    他把一张卷轴扔到了秦悬渊的身上。


    后者翻开一看,发现这是一张契约。


    严格来说,这是一张很不平等的契约,作为婚约的一方,秦悬渊的束缚要更大一些,除了道侣之间基本的命数相连,气运相通以外,契约还明确规定了秦悬渊无法背叛薄倦意,自愿成为薄倦意的护道人,生生世世护他周全。


    契约还写了秦悬渊身为护道人,若被他护持的人有难,他需以命换命……


    这就等于秦悬渊的气运、命数乃至身家性命都系于薄倦意的手中。


    一般的修士哪会答应这样的严苛的条件,纵使亲密如道侣,也做不到完全的信任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对方,就连生死也拿捏在对方的手里。


    而秦悬渊却在看完后面色平静地用剑划开指尖,他取出精血落于卷轴上。


    一滴两滴三滴……


    数不清的精血融入卷轴,秦悬渊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卷轴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天幕上也隐隐响彻起了惊雷。


    如此天动异象,众人一时有些诧异,按理来说结契并不会有那么大的阵仗。


    何况这天象……怎么看着倒像是天道不愿意他们结契一样……


    对此,薄云烨的神色如常,他只是淡淡道:“月伴儿,该你了。”


    薄倦意闻言也取出了精血,他的血和秦悬渊的血融在了一块,落在卷轴上几乎不分彼此。


    顿时,天际传来了一道龙吟凤鸣之声。


    那龙声浑厚磅礴,带着明显的欣喜之情。


    刚刚酝酿的乌云和雷声也在这道龙吟中缓缓消退了下去。


    天光重新亮起,漫天的云霞浮现,一道金色的光柱也顺势落在了薄倦意和秦悬渊的身上。


    一瞬间,两个人都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似乎冥冥之中多了一种羁绊。


    在秦悬渊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身上的那枚龙纹玉佩,黑龙身上缠绕的锁链骤然断裂了一根,龙鳞上的光泽也有逐渐恢复的趋势。


    另一边,广场上的众人看见那金光落下,知道这已经是契成了。


    所以……薄家的小少主就这么被一个穷小子给拐走了?!


    还得到了天道的承认?!


    在场中,唯一能开心的或许只有耿邢岳了。


    散修好啊,散修可太好了。


    他再也不用怕薄倦意会被其他宗门的人给哄走,还直接就捡了一个剑道的好苗子。


    而沐浴在一片金光中,秦悬渊抬起双眸看向薄倦意。


    他按了按心口。


    在那里,有一朵凌霄花的纹样在微微发烫。


    第77章 新的未婚夫


    契约在天道的见证下正式生效。


    至此,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大招亲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不管众人对薄倦意最后的选择有多摸不着头脑,但在金光消失后这些前来参加寿宴的宾客还是纷纷送上了提前就已经准备好的贺礼。


    “恭喜两位喜结连理。”他们连声祝贺道。


    薄倦意道了谢,又将他们的礼物一一收下。


    秦悬渊陪在他的身边,他的话虽然不多,可黑衣剑修的态度始终都是冷静且平稳的,给人的感觉不卑不亢。


    即使他面对的这些宾客都是鼎鼎有名、动动手指头就能引起上界轰动的大能。


    换作旁人能有幸见到这么多的大人物恐怕早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秦悬渊一个散修却能如此淡定沉稳,他的表现落在这些宾客的眼中也有了几种不同的含义。


    在诸多落选的天骄们眼里,秦悬渊这个抢走了他们心上人的家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在薄倦意的面前装出这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来。


    呸!心机!


    而在另一波的人眼里,他们都是此前想要将秦悬渊拐进自家宗门内的人,如今看着黑衣剑修几乎挑不出错的表现,心中越发感到唏嘘。


    就冲着这个心性,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只可惜……这样好的剑道苗子,咋就不是他们自己家的呢?!


    他们一边感到惋惜,一边狠狠瞪了耿邢岳一眼。


    先是薄云烨,现在又来了个秦悬渊,你们这太衍神宗就那么吸引剑修的吗?!


    如果耿邢岳能听到他们的心声,会无奈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感慨地说上一句不是他们太衍神宗吸引剑修,而是薄倦意吸引剑修。


    宗内的习剑的弟子看见少年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似的,没办法啊。


    看着耿邢岳这一脸明明好事都让他占尽了却还要摆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其他人是气得有些牙痒痒,恨不得对着这张脸来上一拳。


    而发生在这些大能之间的暗流涌动也并没能影响到薄倦意和秦悬渊。


    待众人送礼物都收完了以后,薄倦意转手就把储物袋塞到了秦悬渊的手里。


    “这些都给你,你收好了。”财大气粗的薄小少主满不在乎地说道。


    有薄家和太衍神宗在,薄倦意手里头的好东西多的是,加上他自己开炉炼丹也能有源源不断的灵石,这些宾客送来的礼物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他自己拿着也是放在储物袋里生灰,不如都送给秦悬渊。


    他记得他这位新上任的道侣经济情况好像并不富裕来着?连当时住个客栈都需要把剑抵押才能住得起……


    想到这里,自觉自己是要包养对方的薄倦意又从自己的小金库内挑挑拣拣,最后干脆划了一大笔灵石给秦悬渊。


    “也没多少钱,你看着花吧,不够再和我说。”


    秦悬渊一句话还没说,他的手里就已经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了。


    神识往里面一扫,成堆成堆的灵石装在箱中,还有外界千金难求的各种丹药也犹如大白菜一样排列在柜中,就更别说那些珍贵的材料、灵器法宝之类的,满满当当堆砌如山,说一句金碧辉煌、遍地琳琅也不为过。


    ……这叫也没多少钱?


    秦悬渊忽然就沉默了。


    他想过薄倦意会很有钱,但当他亲眼见识到的那一刻才发现他的想象力还是不够。


    秦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好歹在红岩城内也算是称霸一方了,秦悬渊没被判定为废物之前也是过过一段少爷日子的,可就算如此,跟薄倦意随手给他的这些东西一比,他那少爷日子也近乎跟街边难民没什么区别了。


    #论傍上了修真界最有钱的白富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破天荒的,黑衣剑修体会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吃软饭的滋味,并且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剑修各个都想要找个炼丹师做道侣了。


    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而他们这边的小动静瞒不过渡劫期的神识,当薄云烨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薄倦意掏出自己的小金库给秦悬渊塞钱的画面。


    “……”


    薄云烨的眸色瞬间一沉,月伴儿甚至都还没有给他送过灵石。


    秦悬渊拿着储物袋,突然就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他敏锐地回过头,却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是他的错觉吗?


    黑衣剑修拧了拧眉,不过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回到了薄倦意的身上。


    只见少年的神情有些严肃,一双漂亮的凤眸迅速地上下打量着他。


    “你这身衣服……算了,你跟我过来吧。”


    薄倦意给完了灵石才发现秦悬渊身上的衣服有点旧了,而且这一身似乎还是对方刚进入上界时穿的那套。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对方整天都是穿的黑漆漆的,哪怕换了款式在薄倦意的眼中看起来也大差不差。


    只不过以前也就罢了,可秦悬渊现在是他的道侣,走出去代表的也是他们薄家的颜面,薄倦意哪能让对方继续穿得如此简陋?


    他当即拉着秦悬渊来到了一处屋内。


    不一会儿,十几名容貌姝丽的侍女捧着新衣款款而来。


    “少主,这些都是为少夫……公、公子准备的衣服。”


    侍女看着秦悬渊那人高马大的模样,怎么也无法把对方和夫人这两个字给联合在一起,犹豫了片刻后,她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另一个称谓。


    薄倦意倒是看了身旁的剑修一眼,见对方的脸上没什么排斥的神色之后也默认了侍女们对秦悬渊的称呼。


    他看了看那些衣服,这些衣服都是紧急送过来的,跟他身上要绣娘专门缝制的衣裳不同,这几件的衣服的成色用料明显要差一些。


    但对于秦悬渊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料子了。


    只是轮到选颜色的时候,他特意选了一身和薄倦意身上颜色相近的红色。


    其背后的用意几乎不言而喻。


    薄倦意看着黑衣剑修神色淡定地就拿走了那件红色的衣服,不知怎地,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上似乎有点微微发烫。


    道侣……


    他轻轻地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


    不单单是秦悬渊觉得眼下发生的事情有些太过不真实了,薄倦意也感觉这一切都进展的很快。


    仿佛昨天他才因为看见窥天镜的那些未来气不过找了老祖哭诉说要退婚,结果今天他就有了新的未婚夫。


    一个沉默、寡言、有点冷冰冰的剑修。


    直到这会儿薄倦意才发现他之前选择秦悬渊的做法是有多么大胆、多么冲动。


    用旁人的话来讲,他们这应该算是……闪婚?


    哪怕放到各个世家大族之间,也鲜少会有像这样他们这般认识了才短短几天就结契的例子。


    落在其他人的眼中,搞得他们好像彼此之间私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私情一样。


    谁能想到他们才仅仅有过两面之缘而已。


    薄倦意垂了垂眸。


    他没有意识到,纵使秦悬渊此刻不在他的身边,他的心绪也依旧被对方所牵动着。


    不知过了有多久,脚步声缓缓靠近。


    坐在软榻上沉思的少年蓦然被这动静给惊醒,纤长的睫羽如慌乱失措的蝶翼般抖了抖,薄倦意下意识抬起双眸——


    是秦悬渊换完衣服回来了。


    他褪去了常年穿在身上的黑衣,换上了那套颜色更为鲜艳的红色长袍。


    纯黑色的内衫,织金描红的外袍,跟秦悬渊以往穿的适用于方便行动的劲装不同,这身长袍的衣摆和袖口都极为宽大,使穿着它的人走动起来有种步步生风的感觉。


    同样是红色,在少年身上是明艳张扬,肆意如火,而放到秦悬渊的身上却天然有种威仪庄重的贵气。


    他的骨架高大,宽肩窄腰,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类型,只是秦悬渊平日都只穿那身黑漆漆的衣服,再好的身材也被埋没了,如今换上这套红衣给人的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


    长身鹤立,尽显尊贵。


    倘若不是侍女们亲眼所见,哪里敢相信眼前的这人会是刚刚的那个散修?


    薄倦意的眼底也闪过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反而是秦悬渊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宽大的衣袍,见屋内的人都没有说话,他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朝薄倦意嗓音低哑地问道:“不合适?那我再换一身……”


    “合适!不用换了!”薄倦意连忙开口。


    男人的身形一顿,却听见坐在上方的少年道:“好看,你穿这身就好,我很喜欢。”


    秦悬渊的眉睫猝不及防地轻颤了一下,他滚动着喉结,发丝下的耳根在这一刻隐隐有泛红的趋势。


    薄倦意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神情变化。


    他在侍女捧来的饰品中又挑选了一块玉环,那玉环被雕刻成了龙形,下面还缀着两颗货真价实的龙晶。


    不知道为什么,薄倦意就是觉得对方很适合佩戴这个。


    他走到秦悬渊的面前,微微俯身替对方将玉环悬挂在腰上。


    在这个过程中,薄倦意的手难免会触碰到男人的腰身。


    他低着头,自然也就看不见在他的触碰下秦悬渊的耳根已经彻底的红了。


    身材高大的剑修紧紧抿起唇角,被衣袍裹住的身体不自觉地就紧绷了起来。


    好在,薄倦意很快就把玉环给挂好了。


    秦悬渊也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秦悬渊仍然能感觉到腰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点酥麻的触感……


    第78章 借酒浇愁


    薄倦意带着秦悬渊来到了宴席上。


    严格来讲这里才是太衍神宗为薄云烨真正举办寿宴的地方,之前在广场上只是为了方便前来参加招亲的青年才俊们到擂台进行比试,而如今薄倦意既然已经选好了道侣,众人也就纷纷回到席间。


    薄家的侍女手捧托盘穿行于其中,将灵果美酒佳肴一一奉上,毕竟是第一次为剑尊过寿,太衍神宗几乎是卯足了劲儿想要把这场寿宴举办的尽善尽美。


    席间所供的酒水吃食也都俱非凡物,赶来祝贺的宾客见状,在推杯换盏间喝得酒酣耳热的同时也在感慨太衍神宗的底蕴着实之深厚,连席面提供的灵果最差的都是千年份的。


    而当薄倦意和秦悬渊出现在宴席上那一刻,全场霎时寂静了一瞬。


    坐在角落里的黄项揉了揉眼睛,他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秦悬渊,如此反复两三次之后,他才终于确信眼前的这一幕并不是他喝酒喝出来的幻觉。


    ……这还是我那前几天穷得连路费都没有的大腿吗?


    看着近乎像是变了一个人的秦悬渊,黄项心中不禁纳闷道。


    还不止是他纳闷,席间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秦悬渊……以及他那身新换的衣服。


    “咔嚓咔嚓——”


    这是酒杯碎裂的声音。


    有宾客一脸惊恐地望着前面——白发银眸的青年硬生生将手里的酒杯捏成了碎片。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游殊白面无表情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说道:“抱歉,手滑了一下。”


    “……”


    其他人讪讪笑了笑,连声道:“没事,理解理解。”


    另一边,看着联袂而来的两人,殷长厌直接沉着脸拂袖离去。


    迦楼罗跟在他的身后,却是飞一会儿忍不住回一次头,可直到它离开,它也没有等到它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回过头来。


    一颗鸟心顿时变得哇凉哇凉的。


    殷长厌的离开并没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有谷麟还在时刻关注着这个魔修,当看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席位的时候,他马上吩咐身边的师弟师妹去封锁住宗门,擒拿这个魔门圣子。


    只不过……


    “谷师兄,那魔修一出去就不见人影了。”


    谷麟闻言皱了皱眉,沉吟道:“继续找,各个传送阵点长老们皆已就位,他逃不出上衍郡的。”


    “是。”


    谷麟这边的动静没能瞒过另一双眼睛。


    洛清霁端坐在席位上,在一众逐渐放松下来的宾客中,他这副依然疏冷清贵、正襟危坐的模样与周遭喧闹的宴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就坐在这里,看到了游殊白的失态,也看到了殷长厌的愤然离席,更看见秦悬渊那一袭与身旁少年相得益彰的红衣。


    他们走在一块,颜色相近的衣裳让人一眼就能知晓他们彼此间亲密的关系。


    ——宛若一对壁人。


    有那么一瞬间,洛清霁也说不清他心中那股烦闷的情绪是什么。


    明明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该难过该烦躁的应该是洛清澜才对。


    洛清霁这么想着,他下意识端起了酒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苦涩的烈酒已经入喉。


    “咳咳……!”


    他被刺鼻的酒味和灼烧的口感给呛得忍不住咳出了声。


    向来在大长老的管教下活成了苦修者的妖族大殿下哪里喝过酒?


    这是洛清霁第一次去尝试这种曾经被他认为只有心志不坚定的妖才会去沉迷的堕落之物。


    烈酒的浓度很高,而酒精所带来的刺激似乎也能让妖暂时压抑住内心深处那一丝不该有的旖旎。


    宴席的气氛正热,洛清霁却拒绝了所有前来试图攀谈的人或者是妖,选择独自坐在角落里默默饮着酒。


    ……


    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秦悬渊不是没有感觉到其中掺杂的一些恶意和敌视,类似的目光他早在秦家经历过无数次。


    这些恶意并不能使他当场露怯,相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握住了薄倦意的手。


    面对少年面露疑惑的神色,秦悬渊垂下眼帘,让长长的睫羽轻拢住双眼。


    他嗓音低低地开口:“这里人好多,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秦悬渊的这一句所言非虚。


    寿宴上的宾客确实多,盯着他们看的人也很多。


    只是他眼下的这个神态再加上这句话,落在薄倦意的眼中瞬间就让少年误解了。


    他以为秦悬渊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面。


    想想也是,对方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一个孤苦无依的散修,从下界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甚至就在刚刚之前,对方穿的还是一身最便宜的衣裳,用的还是宗门子弟都不屑于去买的下品灵剑。


    这样的情况下,让秦悬渊乍然面对这么多人入席的寿宴,对方会惶恐不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薄倦意反握住了秦悬渊的手。


    “莫慌,你跟着我。”


    少年的声音很轻,还有点软,像是在安抚着对方的一样。


    秦悬渊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眼底深处微不可闻地闪过了一抹暗色,他过了好半晌才缓缓道了一个好字。


    见男人乖乖跟在自己的身边,薄倦意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话起了效。


    殊不知,顶着众人的视线,秦悬渊的脑海中想的都是——


    ……他们此刻的样子仿佛就像是在成亲拜堂似的。


    高朋满座的宾客,同样的一袭红衣,还有彼此交握的双手。


    这一切的既视感都是那么的强烈。


    成亲。


    这本该是离秦悬渊一个极其遥远的词语。


    可在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和少年真的有婚礼的话,又该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


    发生在秦悬渊脑海中的种种想法薄倦意并不知晓。


    因此他也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剑修已经开始在幻想他们的未来了,他带着秦悬渊坐在了薄云烨的下方,以往这里都是只有他一个人坐,现在却又多了一个伴了。


    侍女送上酒水灵果。


    薄倦意先给秦悬渊倒了一杯酒。


    “你尝尝,这是果酒,喝起来不会太刺激。”


    担心秦悬渊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薄倦意怕对方喝不了味道浓烈的酒,于是让侍女先送来的是口感相对温和的果酒。


    秦悬渊没有拒绝少年的好意,他微微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


    确实如薄倦意所言的那样,这杯用灵果酿造的酒并不刺激,回味还有些甜滋滋的。


    像是少年会喜欢的东西……


    秦悬渊饮下酒液,对上薄倦意看过来的目光,他当即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好喝。”


    薄倦意也赏了他一个有眼光的眼神。


    就在两人说话间,宴席上还源源不断有宾客走来向薄云烨祝寿。


    唱名的童子一声接着一声,几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间。


    而念到名字的,也都是上界赫赫有名之辈,其中不乏还有秦悬渊在上一世也听说过的一些大人物。


    他们如今都亲自捧着寿礼来为薄云烨祝寿,连洛水天姬这个妖王也不例外。


    她从席间走出,素手一挥,一个模样精巧的盒子便出现在她的手上。


    “这是我族的贺礼。”


    说着,她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石头。


    不过这石头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能让所有剑修看了都走不动道的剑心石。


    妖族的驻地万妖之都盛产精矿,这早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可即便是富饶如妖族,在地底埋藏着无数矿脉的情况下,剑心石的数量依旧屈指可数。


    而这枚剑心石是他们举族内成色最好品质最佳的一块,洛水天姬拿它给薄云烨做寿礼,也是有几分想要和这位人族剑尊交好的意思。


    至少儿子没嫁出去,能在薄云烨的面前刷点好感也是值的。


    洛水天姬是个很有手腕的君主,她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眼下的时代已经不是妖族辉煌的时候了,人族兴盛,妖族没落,在这样的局势下如果继续跟族内的那些老顽固一样自命清高的话,等待妖族的只有一条死路。


    在做母亲的方面上,洛水天姬是失败的,但作为妖王,洛水天姬却自认从未愧对过她的子民,她甚至甘愿以妖王之尊千里迢迢来到人族为薄云烨祝寿。


    然而看着那块让在场大部分剑修都眼热不已的剑心石,薄云烨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澜,他不开口,洛水天姬也不肯退下。


    一人一妖就这么僵持着,现场的气氛颇为有些古怪。


    妖族都在往这边看着,洛清霁想要上前,却被紫心夫人给拦了下来。


    “大殿下,王自有她的打算。”


    洛清霁攥了攥掌心,到底没有冲动去坏了洛水天姬的大事。


    最终,在一片凝固的氛围中,是薄倦意先打破了僵局。


    他起身走到薄云烨的身边,“老祖,过寿的人可不许板着脸。”


    说到这里薄倦意的语气顿了顿,又放低了嗓音小声嘀咕道:“听说要是板着脸会把福气给赶跑的。”


    这是哪里听来的歪道理?


    薄云烨挑了挑眉,可看着薄倦意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总是对少年无可奈何的剑尊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随即,薄云烨又道:“月伴儿喜欢那个吗?”


    哪个?


    薄倦意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薄云烨说的是洛水天姬手里的矿石。


    只是薄倦意对这种铸剑锻造用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少年刚想摇头,但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立刻改口道:“……喜欢。”


    第79章 他对未婚夫的要求


    剑修如果想要在剑道上走得更远,一柄适合自己的本命灵剑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可以不需要任何外物法宝,却不能没有趁手的剑。


    然而一柄品质好又完全适合的剑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己铸剑。


    可自己铸剑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铸造所要用到的材料昂贵稀少。


    剑修穷就穷在打架所要用的丹药和铸剑养护的成本不低,前者是个无底洞,后者还是个无底洞,甚至很多矿石都可遇而不可求。


    剑心石就是其中之一,它之所以会受到剑修们的追捧,就是因为有了它铸造出来的剑才能更具有灵性。


    薄倦意不是剑修,但他也知道一柄好的剑对剑修而言是有多么重要,秦悬渊如今用的还是下品灵剑,薄倦意之前为他挂玉环的时候顺道看了一眼,那剑身上已经有多处磨损的地方了。


    因此,当薄云烨提到剑心石的时候,薄倦意的第一反应就是可以用这块矿石给秦悬渊重新打造一柄剑来。


    少年的那点小心思几乎是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


    薄云烨只是随意地往薄倦意的脸上看了看,就知道自家孩子临时改口是为了谁。


    他的眸色微微顿了一下,心头那种隐隐约约不悦的感觉又再次翻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捧在手心里娇养的珍宝,有朝一日被外面流浪的大狗给哄骗住了一样。


    不仅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身影,有什么好东西更是扒拉着想要塞到对方的怀里。


    偏生,少年自己还没有发觉。


    薄倦意规规矩矩地坐在薄云烨的旁边,银发垂落在肩上,卷翘浓密的睫羽如小扇子般眨啊眨,轻轻颤颤的,模样乖得不行,让人恨不得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到他的面前。


    而薄云烨没有送星星,他把洛水天姬献上来的剑心石放到了薄倦意的手里。


    “老祖。”冰冰凉凉的矿石一入手,薄倦意瞬间怔住。


    薄云烨的神情冷然,唯独在面对他亲自养育了十几年的少年时,冷心冷情的剑尊眼中才会有一丝旁人不易察觉到的暖意。


    “喜欢就拿着。”薄云烨的语气淡淡。


    莫说只是眼下这一块剑心石,薄倦意若是想要,整个上界的剑心石薄云烨也会为他寻来。


    薄倦意也知道这一点,从小到大,他只要说喜欢的东西薄云烨都会想方设法送予他。


    他抱着这块剑心石,顾不得在场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有着一头银发的少年径直就扑到薄云烨的怀里蹭了蹭。


    “老祖……”


    隔着布料,薄倦意的嗓音还有点闷闷的。


    薄云烨低垂下眼眸,他把手缓缓放在了少年的头发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薄倦意的发丝。


    这边师徒感情正好,另一边,见薄倦意收下了剑心石,洛水天姬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薄云烨爱徒深切已经是众人所知的事情,薄倦意愿意收下剑心石,等于就是薄云烨收下了妖族献上的这份寿礼。


    虽然没能成功把儿子嫁出去,但她这趟人族之行倒也不算白来了。


    洛水天姬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席间。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是坊间传言果然不虚,薄云烨待薄倦意那叫一个溺爱无度,连剑心石这样的宝贝也是说给就给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块剑心石最终是落到了秦悬渊的手上。


    薄倦意将剑心石放在秦悬渊的面前。


    “这个,你收好。”


    少年毫不犹豫地就把剑心石给送了,倘若让外界那些苦苦寻觅不得的剑修知道后估计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们哪里去找一个这么大方的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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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秦悬渊没想到薄倦意会把这块剑心石就这么转手给了他,他下意识就想拒绝:“这太贵重了……”


    不止是这块剑心石,还有之前薄倦意送给他的那些东西,几乎就没有一样是便宜的。


    ——太贵重了。


    虽然这些东西对薄倦意而言可能并不算什么,但对秦悬渊来说,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报少年的心意。


    他似乎能为薄倦意做的事情很少,修为、地位、身份都是隔阂在他们俩之间的鸿沟。


    说白了,就是他如今的情况根本就还不足以还上少年给予他的这一切。


    秦悬渊并不是一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


    只是对上薄倦意的时候,他想的总会更多一些,顾虑也会更深一些。


    在没有找到回报的方式之前,他不想欠下少年太多。


    薄倦意看得出来他这位新任未婚夫是有骨气的,他也没打算真把对方当成吃软饭的小白脸对待。


    面对秦悬渊的顾虑,他托着下巴坦然道:“我把它给你是想你以后能好好修炼的,我对你其实只有一个要求。”


    秦悬渊闻言神色一凛,他当即抬起双眸——只见容色清冷姝丽的少年蹙着眉心,语气沉重道:“那就是你要变强,变得比那个秦悬渊还要强!”


    “???”


    什么强?比谁强?


    秦悬渊一时间甚至都被震惊到没能说得话出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眉宇沉沉,嗓音有些艰涩地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秦悬渊是……?”


    这世间会有那么巧出现第二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吗?


    秦悬渊觉得这个概率很小。


    而薄倦意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此秦悬渊好像就是他……


    对于之前有个未婚夫的事情,薄倦意没打算瞒着他这位新道侣:“忘记告诉你了,我还有个……前未婚夫。”


    薄倦意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色,“不过我和他的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


    秦悬渊却有些沉默:“你……不喜欢那个未、前未婚夫吗?”


    “喜欢?”薄倦意冷哼一声,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凤眸骤然含着怒意,“我就算是眼瞎了也不会喜欢这么一个恶心人的东西!”


    “……”


    秦悬渊不说话了。


    他以前还不知道,原来薄倦意对他们这桩婚事是如此的不满。


    还想着等找个机会就把玉佩拿出来跟少年表露身份的秦悬渊顿时只能先按下了这个念头。


    而薄倦意却没有注意到身旁剑修的沉默,他还在说着:“所需的资源那些我都不会短了你的,你只管修炼,以后替我去狠狠教训他一顿!”


    想到窥天镜里面那个叫‘秦悬渊’的人所做下的种种薄倦意就生气。


    要不是他是个丹修,打不过那有着各种稀奇古怪手段、还在危险关头莫名其妙就会逢凶化吉的‘秦悬渊’,薄倦意也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他的新道侣身上。


    可落在秦悬渊的耳中,却是让男人颇为僵硬地回道:“我会的,我会好好修炼……然后……”


    ——打败他自己。


    秦悬渊轻抿了一下唇。


    薄倦意则很满意男人的态度,果然他的运气不会太差,以前的未婚夫是个糟心的货色,而眼下这个新的未婚夫却处处都让他满意。


    想到这里,薄倦意又问道:“对了,鬼剑……这个名字是你的本名吗?”


    ……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


    秦悬渊哪里还敢说自己就是薄倦意口中那个令人厌恶至极的未婚夫,他敛了敛眸:“你可以叫我阿渊。”


    他的母亲从前便是这样唤他的。


    只是母亲死后,这个称呼就再也没有人提及了,说起秦家的三少爷,人们只会想到是那个曾经号称天才如今却是个废物的秦三少。


    薄倦意歪了歪头:“哪个渊?”


    秦悬渊用手指沾了沾酒液,在桌上写下一个渊字。


    水痕轻无,秦悬渊的笔锋却遒劲凌厉,带着一股锐气。


    “渊渟岳峙……是个好名字。”薄倦意伸出手,莹白纤细的手指唯有指尖是淡淡的浅粉色,像沾染了芙蓉的花汁,也似那枝头缀着的花骨朵,玉染薄粉,含苞待放。


    他的指尖就这样搭在秦悬渊写的那个字旁边,描摹着男人的名字。


    秦悬渊的目光几乎落在那上面挪不开来。


    听到少年说的话,他的动作一顿。


    类似的话,他也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过。


    那是个病弱的女子,她缠绵在床榻上,眉眼笑意吟吟:“我们的阿渊名字哪里不好听了?渊渟岳峙、渊清玉絜……阿渊以后必定是个有品行的君子。”


    和他那父亲绝不一样。


    也是从那时候起,秦悬渊才知道他名字的由来是因为秦家主在他出生时梦见了一头黑龙,秦河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征兆,于是就给他取了悬渊这两个字。


    悬渊,意喻着深渊。


    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个名字,秦河对秦悬渊的不喜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同样的两个字,在他母亲和薄倦意的口中,却是寓意美好的意思。


    足以见得,一个人的看法跟他喜不喜欢那个人是有关系的。


    秦悬渊的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不过他已经不是那个在秦家小心翼翼求生的秦三少了,秦河是否对他有过父子之情秦悬渊早就不在意了。


    他有了喜欢的人,也有了新的家。


    秦悬渊看向薄倦意,后者也朝他看了过来。


    少年的眉眼在大殿的灯火中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变得朦胧又柔和,宛如檐上的雪融化成水,天上的明月温柔地拂过男人的心尖。


    他只听见少年开口道:“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带你逛一下太衍神宗如何?”


    “好。”


    秦悬渊没有拒绝,他也无法拒绝。


    第80章 他的承诺


    风吹过耳畔,微凉的月色照在亭台楼阁之间。


    薄倦意摇了摇铃铛,天边霎时响起一阵欢快的清啼声。


    不一会儿,一只身披五彩、体态优美的鸾凤就缓缓降落在他们的面前。


    薄倦意替鸾凤梳理了一下颈边被风吹乱的领羽,向秦悬渊介绍道:“这是兰稚,平日我都是坐着它出行。”


    仙船虽然气派舒适,但大多数时候却不及鸾凤来得轻便灵活。


    正如同眼下这个时候,薄倦意想带着秦悬渊环绕整个太衍神宗一圈,乘坐鸾凤不外乎是最好的选择。


    这只鸾鸟似乎也知道主人想要带它出去玩,它连忙温驯地趴伏在地,庞大的翅膀垂落下来一动不动。


    薄倦意翻身坐了上去,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衣袍上明艳的红色在这一刻也显得像是火中的蝶,灵动而又蹁跹。


    见秦悬渊还站在下面没动,薄倦意朝他伸出了手,白皙柔软的手腕从袖口探出了一节。


    “来。”


    他没有急声催促,只是轻轻地对着下方的剑修邀请道。


    少年的嗓音清脆,如珠玉撞击,在夜晚的冷风中,他的声音比风更轻,比月色更柔,仿佛脆弱的沫花一般稍纵即逝。


    银月悬挂在他的身后,薄倦意微微侧过头,那一头皎洁的银发下,是一张足可入画的面容。


    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秦悬渊的回应,嘴角微微勾起,狭长的眼尾也因为眼底的笑意失去了几分冰冷,变得宛如桃花春水似的波光融融,潋滟生辉。


    秦悬渊仰起头看着这一幕,耳边掠过的有风声,也有他那蓦然加快的心跳。


    他屏了屏呼吸,身体在这一刻也变得好似不受他的控制了一样。


    等秦悬渊回过神来,他已经和少年并肩坐在鸾凤的上面了。


    鸾鸟瞬间展翅,径直腾空而起。


    周遭的建筑逐渐在眼前一一划过,最终他们的视野定格在了广阔静谧的夜空。


    今晚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偌大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


    鸾凤载着他们飞在天上,薄倦意和秦悬渊也如同置身于浩瀚的星河之中。


    “那里是芷蘅峰。”薄倦意往下指了指,“我以前就在这里上学。”


    秦悬渊顺着薄倦意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座尤为翠绿的山峰,它被草木包裹着,在夜色中也有点点荧光摇曳。


    这荧光是一些夜行灵植在进行生命活动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


    很神奇,也很梦幻。


    秦悬渊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画面。


    薄倦意瞧他看得的认真,又让鸾凤往芷蘅峰靠了靠,在路过一处山脊的时候,他操纵术法取来一朵还在发光的灵花。


    “诺,送你。”


    他把花放到秦悬渊的手里。


    后者就这么捧着花,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好半晌,秦悬渊才略微迟疑地开口,然而他问的却是:“我们这样摘花会不会触犯门规?”


    秦悬渊没有在宗门里面生活过,但也听说这些大宗门内规矩森严,他又见芷蘅峰上守卫众多,俨然是负责看管这些灵花灵草的模样,故而才有此一问。


    薄倦意听见后却蓦然笑了出来,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秦悬渊的耳根都在发烫。


    他看见少年的眉眼弯弯,一双潋滟的凤眸像落满了星辰,月光照在他的眉睫,纤长浓密的睫羽也似染了白霜。


    薄倦意朝他解释道:“芷蘅峰灵气充足,到处都有灵植遍布,只要不拿取灵田内的有主之物,没人会说什么的。”


    当然,这仅限于是炼丹师,要是像秦悬渊他们这种不受长老们待见的剑修,别说是摘灵花了,就算是拔了根草芷峰蘅的守卫也会拦着不让走。


    按长老们的话来讲就是这群毛手毛脚的剑修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那外露的剑气万一把他们种的宝贝给吓得不长大了怎么办?


    驱逐,必须驱逐,芷蘅峰内至今还树立着一块禁止剑修靠近的牌子。


    然而立下这一规定的长老们估计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是禁止剑修了,可架不住他们峰内自家教出来的宝贝学生会主动摘花送给另一个剑修。


    秦悬渊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朵花。


    他用自身的灵力护持在这朵花的四周,将它保护起来。


    这是薄倦意送给他的第二朵花。


    上一次在下界的小镇里,因为血俑的出现,少年送予他的那朵杜鹃他还没能拿到手就在慌乱中毁坏了。


    而这一次……


    秦悬渊垂眸看着掌心中的灵花,心想道:他绝不会再让它被损毁了。


    ……


    鸾凤的速度很快,芷蘅峰之后,薄倦意又带着秦悬渊看了藏经阁、浣心堂还有剑修所在的崖苍峰等等,太衍神宗很大很广阔,如果全部都要逛完的话即便是坐着鸾凤也需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因此薄倦意只是着重挑了几个地方。


    不过这也仍然让秦悬渊看到了他未曾见识过的另一个世界。


    ——井然有序,庄重威严。


    这就是宗门。


    而在经过太衍神宗山门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发生了变化。


    秦悬渊从高处往下俯瞰,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划分成了两个区域,一边是太衍神宗的庄严肃穆,一边是上衍郡热闹繁华的街市景象。


    由于是剑尊的寿宴,街道上各处都张灯结彩,远远看去灯火通明。


    秦悬渊还看见街头巷尾处有很多人在排队领钱。


    “这是祈福钱。”薄倦意说道,“以前小时候我身体不好,老祖每年都会在我的生辰上分发祈福钱,希望能给我带来好运,今年他过寿,我也想给老祖带来点好运。”


    秦悬渊的眸色一顿,他抿了抿唇,缓缓开口:“以后你的生辰我也会给你发祈福钱。”


    剑修的语气很笃定。


    薄倦意迎上对方的视线,秦悬渊那漆黑幽暗的双眸正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深远平静,却让薄倦意下意识心头一紧。


    下一刻。


    少年匆匆撇过头看向前方,嘴上却道:“好啊,那你可得好好赚点钱了,数额太少的话发出去我会很没面子的。”


    秦悬渊闻言,他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思量着该如何去赚钱了。


    而剑修来钱最快的方式……似乎就只有打擂台了。


    整个中央大陆大大小小的擂台,赏金加起来应该足够给少年过一次生了。


    秦悬渊这么想着,身上的剑意也愈发凛然。


    薄倦意还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已经打算准备去挑遍整个中央大陆的剑修,他让鸾凤落下,两个人又再次回到了地面。


    这一次的观光之行结束了。


    秦悬渊却感觉这趟空中旅程过得格外短暂,短到几乎是一眨眼之间他们就又回到了这里。


    “我们……”


    他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被人猝不及防地给打断了。


    “师弟!”


    刚好有几个内宗弟子这会儿也从宴席中出来透透气,他们看见薄倦意,眼睛霎时一亮,连忙凑上前来。


    薄倦意认得他们,之前跟谷麟去金台的时候,正是和这几位师兄师姐一起同行。


    他一一向他们打过招呼。


    那些弟子们也没想到薄倦意竟然还记得他们,一个个顿时喜笑颜开:“师弟,怎么一个人在这?”


    显然,他们把秦悬渊给无视掉了。


    “师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酒?不喝酒的话,只玩行令也可以呀。”


    “师弟可以选我,我什么都愿意干的!”


    “滚滚滚,轮得着你吗?师弟选我选我,我更放得开!”


    秦悬渊在一旁听着,眼见这些人说得越来越过分,他直接挡在了薄倦意的面前。


    “不如我陪你们喝?”


    男人掀了掀眼皮,嗓音淡淡。


    ……


    秦悬渊跟着那些弟子走了。


    薄倦意没有去,他不太喜欢刺鼻的酒味,干脆就找了处凉亭打算坐一会儿等对方回来。


    只是薄倦意没发现凉亭内已经有人了,等他上了台阶之后才看见里面正有一道身影坐在亭中。


    微风吹动过纱幔,带起一片醉人的酒意。


    高挑挺拔的男子坐在石椅上,乌发逶迤垂地,冰凉的酒液打湿了他的衣摆。


    然而以往最注重形象的人此时却对濡湿的袖角毫不在意。


    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饮下酒液,原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祭袍衣领也被微微解开了一些,让束缚在其中的喉结挣脱出来。


    听到亭外传来的脚步声,男人回过头,露出一张俊美疏冷的面容。


    是那位妖族的大殿下——洛清霁。


    薄倦意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坐在这里独自饮酒。


    洛清霁的神色也怔愣了一下。


    “薄少主……”


    他开口,冰冷的嗓音透着一股低沉的暗哑。


    “大殿下。”


    薄倦意也朝对方点了点头,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位大殿下似乎好像是喝醉了?


    证据就是他们在互相打过招呼之后,洛清霁的目光依旧还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


    这种举止几乎称得上是已经有些冒犯了。


    而结合前面的接触,薄倦意知道这位妖族大殿下是个时时刻刻都谨守礼度、骨子里透着疏离的人,若非是喝醉了,对方或许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思及至此,薄倦意伸出手在洛清霁的面前晃了晃。


    对方没有说话,目光却紧紧看着他。


    确认了,是喝醉了。


    薄倦意叹了叹息,他转过身,想要去找妖族的人过来把他们的大殿下给带回去。


    可一见他要离开,坐在亭中的男人瞬间站了起来。


    他拽住薄倦意的衣袖,淡色的薄唇微微张阖,说出的却是:“你……要不要摸一摸我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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