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赌不起
意识空间内。
洛清澜和洛清霁之间本来一个躲一个追,两兄弟正陷入着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僵持状态。
然而薄倦意输入的灵力却在无意中破坏了这种平衡。
这让洛清霁很快就找到了机会,用术法将幼狐丢入锁灵阵内。
动作之快,洛清澜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反抗,自己就已经被关进了原本用来束缚住洛清霁的阵法里面。
“你放我出去!”他愤怒地看向洛清霁,身上毛发也全都炸开了。
后者却神情漠然地瞥了他一眼:“等你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我便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你在里面好好……”话才说到一半,洛清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声音蓦然在此停顿住了。
洛清澜只能看见他的这位好哥哥神色一变,随即身影迅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见状洛清澜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一时的大意,竟是连身体的掌控权都被对方给夺走了!
幼狐气得一爪子拍打在结界上。
——洛!清!霁!
他恨恨地在心里念着对方的名字,而被他所惦记的对象,此时也正处在手足无措的情况之中。
洛清霁只想着要给洛清澜一个教训,没想到把对方关进锁灵阵以后,这具身体的主动权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而在外界,薄倦意见小狐狸抖得厉害,他也顾不得对方才刚刚在地上滚过,忙安抚地拍了拍小狐狸的脊背。
少年白皙柔软的手指轻抚过幼狐雪白的毛发,一下一下,渡送着温和的灵力,力道轻柔得有些不像话。
洛清霁从识海中刚出来,感受到的就是这样温柔的抚/摸。
与之前他只是透过和洛清澜感官相通得到的感觉不同,这一次的触感是真实的、亲密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无比清晰。
洛清霁甚至还能感觉到少年那指尖的肌肤是有多么的细腻柔软,不属于自己的灵力进入到体内的那一刻,四肢百骸仿佛都泛着一阵酥麻的异样感。
狐狸的身体敏/感地颤了颤,在薄倦意没有看见的地方,那掩盖在毛发下的身体很快就浮上了薄薄的红晕。
待洛清霁回过神,意识到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之后,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刻。
洛清霁开始挣扎着想要从少年的怀里跳下来。
薄倦意还在检查小狐狸身体的情况,眼看对方这么不配合,他直接揪了揪小狐狸那对毛茸茸的阔耳。
“不要乱动。”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洛清霁停下了动作。
他当然不是自己愿意听话的,而是伴随着少年的话音,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让他‘安静’了下来。
……兽宠契约!
洛清澜和薄倦意缔结的兽宠契约,也同样反映在与他血脉相连的洛清霁身上。
根据契约,兽宠无法违抗来自主人的命令。
洛清霁自然也无法违背薄倦意的话,他只能乖乖趴在少年的怀中,任由对方随意地检查他的身体。
这样孱弱、这样无力的处境,洛清霁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他被困在这具幼狐的身体里,替代洛清澜,趴在弟弟喜爱的那个人类的怀里,接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关怀。
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荒唐……
可偏偏洛清澜已经被他关进了锁灵阵内,阵法开始运行,连洛清霁也无法解开。
如今,洛清霁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这,便是作茧自缚。
薄倦意还没意识到他怀里的狐狸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了,他用灵力检查了一圈,没发现狐狸的体内有什么问题,除了灵气有点紊乱以外,对方完全是一只健康合格的好狐狸。
甚至抱起来感觉还比以前沉了一些。
以为是自己判断错误,薄倦意还不太确定地用手掂了掂。
唔,好像是沉了……
他低下头,与狐狸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薄倦意嗓音平静地开口:“你最近长胖了。”
洛清霁有些沉默。
恐怕妖族的大殿下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说过胖。
他想反驳,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幼狐那细嫩绵软的叫声,听上去就跟是在向这个人类撒娇一样。
洛清霁瞬间就闭嘴了。
反倒是薄倦意似乎猜到了洛清霁想要说什么,眼底划过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赶在小狐狸恼怒之前,他又摸了摸对方的耳朵,“好了,你身体没问题,是不是又忽然做噩梦了?”
说罢,薄倦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嘴里还喃喃道:“你一个小不点怎么老会做梦?难不成狐狸这个种族都爱做梦吗?”
“……”
在没办法解释清楚他和洛清澜之间的事情时,洛清霁只能无奈地被迫认下了狐狸都爱做梦的这一标签。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又引来少年的疑惑。
“怎么感觉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以前对方早就巴巴得往他怀里蹭,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看着眼前不如以往活泼黏人的狐狸,薄倦意略微担忧地蹙起了眉。
不会真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检查到的?
洛清霁听到这句话,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一瞬。
为了不被少年发现异常,他不得不依照之前看见的画面,学着洛清澜的动作,亲昵地用尾巴去蹭了蹭薄倦意的手腕。
若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洛清霁的动作很生疏也很僵硬。
多年只知道苦修的妖族大殿下还从未做出过与旁人撒娇的这种事情。
好在薄倦意还担心着小狐狸的身体,没察觉到对方与平时的变化。
洛清澜和洛清霁是双生子,他们血脉一致,气息也几乎完全相同,如果不是很刻意去辨别的话,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他们的不同。
而薄倦意也想不到他契约的小狐狸会是妖王的后代,还有着一个双生哥哥。
他陪着狐狸玩闹了一会儿,就放对方回去休息了。
临走时,他还留下了一瓶丹药。
“你好好修炼,我还得去老祖那里。”
洛清霁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他用耳朵贴了贴少年的脚踝。
薄倦意被狐狸这幅样子逗得忍不住笑了笑,他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狐狸那毛茸茸的耳尖。
“你乖一点,回来我给你带点小鱼干。”
洛清霁强忍着耳尖那处敏感之地被人触感的感觉,他看着薄倦意逐渐远去的身影。
又想起刚刚少年那清冷的眉眼轻轻笑开,潋滟的波光在眼底流转的模样。
如珠玉流彩,月华皎皎。
洛清霁不可否认,洛清澜喜欢的这个人类,确实有一副让妖都会心动的长相。
然而无论如何,人类终究只是人类,与他们妖族注定不是一路人。
洛清霁将视线收回,他的目光落在薄倦意留下来的那瓶丹药上。
……这是兽灵丹?
察觉到里面传来的气息,洛清霁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兽灵丹的味道。
这种能强化妖兽血脉的丹药,在妖族近乎是有价无市的状态,连洛水天姬的手里也拢共没几颗,都拿去赏赐有功之臣了。
而这样的东西,少年却随随便便就拿出来……
莫非这个人类还是个炼丹师?
洛清霁垂着双眸,那被睫羽遮盖的眼底透着复杂的神色。
或许是他盯着丹药看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洛清霁忽然听到他的脑海中传来洛清澜的声音。
“你不许碰!这是他送给我的东西!”
洛清澜的话顿时打断了洛清霁的沉思。
他回到识海中,面对幼狐怒目而视的情况,洛清霁语气冷然地解释道:“我无意去争抢你的东西。”
“而且我是你兄长!”
做的弟弟怎么可以怀疑他的亲哥哥?!
洛清澜听出了洛清霁的话外之意,但他还是眸光暗沉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两兄弟就这样气氛凝固地对视着,目光冰冷得几乎宛若仇敌。
良久,还是洛清澜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沉着脸,声音很低:“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洛清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洛清澜的意思,可当他看着洛清澜那隐隐泛着警惕的目光,他才突然明白过来洛清澜说的不止是那瓶丹药,还有……
想到那个可能,洛清霁心中涌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荒谬。
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明知对方是弟弟的心上人……还……
“洛清澜,你把我当什么了?!”
哪怕是在之前洛清澜企图激怒他的时候,洛清霁也没有过这样的愤怒。
他气自己血脉至亲的弟弟会怀疑自己,他更气对方流露出来的、那种对他天然不信任的态度。
他是哪种没有廉耻的人吗?!
此刻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敢对他说这种的话,洛清霁早就一尾巴抽过去了,可偏偏说出这种话的人是洛清澜,是他的弟弟。
而面对洛清霁的愤怒,洛清澜却不紧不慢地开口:“虽然母亲和族人都经常说我们差距大得根本就不像是双生子,但我很清楚,这世间没有比你和我更像的人了。”
“我们有着同一个母亲,有着同一份血脉,我喜欢的东西,你也喜欢,我讨厌的人,你也讨厌。”
洛清澜其实也不想和洛清霁闹到这样难堪的地步,但他太清楚了,他和洛清霁是有多么的相似。
更可悲的是,因为天赋能力样样不如他双生哥哥的缘故,洛清澜喜欢的,他永远也得不到,无论是小时候的玩具还是曾经渴望过的母爱,他都会失去,而洛清霁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这一切。
但这些洛清澜如今早已经不在乎了。
他在乎的只有薄倦意,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都赌不起。
“哥哥,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不会对他动心吗?”
第62章 爱之深切
幼狐化为人形,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洛清霁,犹如凛冽的刀锋般,仿佛想要透过眼前男人冷沉的面容,看见底下对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洛清澜承认他很卑鄙,他在逼迫,逼迫着他的亲生哥哥说出那个答案。
“你真的不会对他动心吗?”
听到洛清澜的质问,洛清霁一时间有些哑然,满腔的怒火也好似在这一刻蓦然凝滞了。
……动心?怎么可能?
他想都不想就直接在心底否定了这个问题。
他只在乎修炼,只在乎妖族。
情爱一事,他以前从未想过,以后也绝无这个念头……
想到这里,洛清霁抿了抿唇,在洛清澜的注视下,他的嗓音冰冷,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向洛清澜保证。
“不会……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自甘堕落到去当别人的兽宠……更不会去喜欢上一个人类。”
语气冷硬地抛下这句话以后,洛清霁垂眸避开了洛清澜的视线,不等对方回答,他身形一晃,直接就退出了这片意识空间。
再一次,两兄弟之间的对话,终究是再次不欢而散,
留下来的洛清澜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喜悦,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可他的心里却仍然还有着一种不安的感觉。
而这种不安,在当他知道薄云烨要为薄倦意挑选护道人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
信鸟带着请函飞向中央大陆的各处,整个上衍郡都在为接下来薄云烨的生辰陷入了一阵忙碌之中。
就在大家都准备得如火如荼时,薄倦意反而成了最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他还是发现神霄降阙的鸟儿最近莫名消失了一大批,而原本待在他身边的剑傀也越来越少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当他从谷麟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
薄倦意从小被薄云烨养大,这十几年里,他就没有看见过老祖主动过过一次生日。
与之相对的,倒是薄倦意每一年的生日都举行得格外隆重,在薄家设宴回来以后,薄云烨还会为他在神霄降阙里面再庆祝一次。
对此,薄云烨是这样说的:“你降生不易,这一天是值得开心纪念的日子,你可以随时向我提及一个要求,只要老祖能办到,我会想办法帮你实现。”
那会儿尚且年幼的幼崽还不知道剑尊的允诺有多么珍贵,他趴在薄云烨的怀里想了想,从想吃的糖糕到亮晶晶的石头,幼崽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发现每个他想都要,可又只能选择一个。
于是,在万分纠结中,薄倦意要了一个鸟窝。
“那些跟我回来的小鸟没有睡觉的地方,我想给他们也准备一个家。”
幼崽的想法总是直白而又天真,薄倦意只觉得没有鸟窝的小鸟很可怜,却并不知道那些被他带回来的小鸟都是已经开了灵智的鸟妖。
薄云烨没有说话,但第二天,神霄降阙的树上便多了一堆的鸟窝。
而等幼崽回到房间,还在他的床上发现了一个刚好能容下五岁幼儿的‘宝宝鸟窝’,里面塞满了柔软蓬松的棉花,幼崽一躺进去就陷入进了棉花里面。
暖暖的,软软的,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从那天开始,直到稍微长大一点之前,幼崽都睡在了他的这个专属鸟窝上,而此后的每一年生辰,薄云烨都会答应薄倦意的一个请求。
幼崽也不是没有好奇过为什么薄家不给薄云烨准备生日。
薄家给出的理由是薄云烨自己不想,于是薄倦意又跑到薄云烨的面前询问。
“我不喜热闹,生日……月伴儿,有你在我的身边,就已经是最好的庆祝了。”薄云烨摸着薄倦意的那头银发,声音低沉地如是说道。
幼崽懵懵懂懂,却听出了老祖是夸他,绵软的脸蛋顿时埋进了白衣剑尊的胸膛。
他紧紧贴着薄云烨,还能听见那软糯的嗓音透过布料闷闷地在薄云烨的怀里响起:“老祖既然不喜欢热闹,那以后的生日,就我们自己在神霄降阙过吧,我和小鸟还有傀一给老祖庆生。”
“……好。”
薄云烨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没有拒绝幼崽的好意,只是抱着对方的手忍不住又收紧了一些。
……
薄倦意乘坐着鸾凤回到了神霄降阙。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薄云烨正站在书案的后面。
神霄降阙终年风雪,可偶尔也亦有雪后天晴的时刻,今天便是一个难得的好晴天。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斑驳的光影悉数落在了薄云烨的身上。
落在了那墨黑色的发间,落在了那漠然无欲的眉眼,似乎是为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袛镀上了一层金衣。
薄倦意这才恍惚地发觉,老祖今天难得的没有束发,身上也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单衣,与往日那副严谨得一丝不茍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差别。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老祖这样随意的姿态……
被薄倦意这么一直盯着看,屋内的人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双眸。
“月伴儿。”薄云烨缓缓开口,光晕摇晃,那双冷情至极的眼眸仿佛也染上了那么一点的暖意。
“老祖。”
听到薄云烨的呼喊,薄倦意顿时回过神,他走进屋内来到书案的面前,低下头一看发现原来刚刚薄云烨是在作画。
雪白的宣纸上,没有波澜壮阔的山水风景,也没有绮丽多姿的花草,有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
还是一只雏羽还未褪去的幼鸟。
“这是什么?”
薄倦意好奇地看着这幅画。
薄云烨的语气淡淡:“这是凤凰。”
凤凰?
薄倦意愣了一下,可凤凰不是已经消失很久了吗?
薄云烨似乎是看中他心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以前曾见过。”
至于是多久以前,又是在哪里见过,薄云烨没有说,薄倦意也没有去问,在他的心里,老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看见过凤凰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可能是很稀罕,但放在老祖的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甚至他身上还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据说与凤凰有关的饰品,这都是老祖为他找来的。
只是薄倦意还是有些好奇。
这画中的凤凰明显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幼鸟,难不成老祖曾经看见过的是一只小凤凰?
然而还不等薄倦意继续深思,薄云烨就将画收了起来,放在了木盒之中。
待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薄倦意。
白衣剑尊那漆黑的双眸平静冷淡,看似冰冷,实则却是在静静地等待着少年诉说他的来意。
薄倦意想起他从谷麟那听到的消息,有些犹豫地问道:“老祖今年是要在宗门内举行寿宴?”
“是。”薄云烨没有否认,他牵着薄倦意来到屋内休憩的小榻上,这里还有薄倦意小时候留下来的玩具,是一只鹅黄色的毛绒小鸟,鲜亮得与周遭严肃清冷的氛围格格不入。
薄倦意只看了一眼,就听见薄云烨抛下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我欲在寿宴那天为你寻找一位道侣。”
“……道侣?!”
薄倦意此刻哪还顾得上什么玩具不玩具的,他震惊地看着薄云烨,一双凤眸也因激动的情绪如同猫儿般睁得溜圆。
“此前我为你定下婚约,原是想让那秦家子做你的护道人,你既然不喜他,那此事就作罢,我现已广发请函,届时寿宴来者众多,月伴儿若喜欢哪个可亲自选择。”
薄云烨的神色很平静,仿佛那些因为受到邀请而来的青年才俊都是一群大白菜,可以让薄倦意随意挑选一样。
薄倦意这下子是彻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万万没想到老祖举办寿宴竟然是为了给他挑选道侣。
但……
薄倦意想到窥天镜内‘秦悬渊’那副花心浪荡的模样,眉眼便浮上一层厌恶的神色。
“老祖,我不想要道侣。”
万一再摊上个‘秦悬渊’那样的,他光是恶心都要被恶心死了。
思及至此,薄倦意又重复一遍:“我不想要护道人,也不想要道侣。”
薄云烨可以答应薄倦意任何的要求,可唯独这个却不行,他难得的强硬一次,只道:“多一个人保护你不好吗?”
“不好,有傀一会保护我,还有老祖。”薄倦意摇着头,他对于道侣的印象全都来自于窥天镜所呈现的那些未来。
而镜中‘秦悬渊’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让薄倦意对道侣这个角色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他宁可不要什么道侣,也不想再招惹上一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因此,薄倦意也执拗着不肯松口。
“……”
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薄倦意只感觉有一只大手落在了他的头顶,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老祖的一声叹息,很轻,很轻,却沉沉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少年忍不住抬起头,他的视线撞上了薄云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白衣剑尊的眸光依旧冰冷淡漠,然而他的眼底却藏匿着一些薄倦意看不懂的情绪。
若是可以,薄云烨何曾想把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交由他人之手?
可修道之路漫长,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薄家和太衍神宗虽然如今鼎盛一时,但谁又能保证它们会一直繁荣昌盛下去。
天数有常也亦无常。
就连他也不敢断定他能够护持月伴儿一辈子。
薄云烨不得不为薄倦意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护道人无法背叛他们契约之人,甚至能以命抵命,而道侣则是需要天地见证,彼此气运相连,二者若合一,这契约怕是天道来了都无法撼动。
这也是薄云烨在深思熟虑过后,为薄倦意想到的、保护他的最好的办法。
第63章 公开招亲(攻视角)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这里是宁陵郡下的一座小城,由于靠近中央大陆的腹地,联结四方的交通要道,无论是南来北往的行商,还是出门在外的修士都会选择在此稍作休整。
因此,这里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
临近中午,城内的客栈和茶馆都热闹极了。
身穿黑衣的男子进来时,客栈的大厅内已经没有了空闲的座位,小二只能将他引到最角落里边的位置上。
“客人,实在是抱歉,最近城内人多,前边都已经坐满了。”
“无妨。”男子的音色很冷,带着些许沙哑的低沉。
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劲装,手腕上缠着袖箍,腰间还悬垂着一柄下品灵剑,是一副最寻常不过的剑修打扮。
而从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宗门标识也能看得出这是一位独行的剑客。
仅是寥寥的几眼,小二的心里瞬间就有了数,这样的客人他们不怕得罪,他们怕的是这些客人闹起来会惊扰到其他的客人。
所幸,黑衣男子并没有对小二的安排有什么不满。
他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桌有几名散修在聊着一些关于大宗门的八卦。
黑衣男子对所谓的八卦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沉默地捻起饼子,就着茶水慢慢吞服。
一口一口,黑衣男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这些食物于他而言不过是用来简单果腹的东西。
忽然,隐隐有‘太衍神宗’这四个字的字眼从隔壁桌传来。
黑衣男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片角落很安静,以至于那些聊天的散修根本没发现就在他们的身后还坐了一个人,他们正讨论着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大事。
“诸位,你们可曾听说过太衍神宗要为那邃霄剑尊举办寿宴一事?”
他的话音刚落,同行的伙伴立刻笑道:“这事谁还没听过啊,剑尊过寿,整个中央大陆都传遍了,看太衍神宗那副架势,恐怕这又是一场极为浩大的盛事。”
“剑尊的生日能不是盛事吗?凡是稍微消息灵通点的,此刻都已经往上衍郡赶去了,更不用说那些宗门世家,据说光是祝寿的名单就有十丈之长,如此排场简直是令我等大开眼界了。”
那最开始说话的散修闻言却摆摆手:“诶……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那你们可知这寿宴名义上是为了给剑尊祝寿,实则是剑尊是为了他的徒弟——那薄家小少主招亲!”
此话一出,同行的两人顿时诧异道:“招亲?这种世家少爷还需要招亲吗?”
散修言之凿凿:“你们这就不懂了吧,那剑尊要给薄小少主招的可不是一门普通的亲事,那是要立下契约给薄小少主做护道人的!”
“这、这护道人又是什么?”
“那护道人就是……”
余下他们还说了什么黑衣男子没能继续再听下去。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散修刚刚说的那句话——剑尊要为那薄小少主招亲。
薄……姓薄……又是在太衍神宗……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他起身走到那散修面前,拿出一块灵石:“敢问这位兄台,你刚刚口中的薄小少主叫什么名字?”
散修在兴致高昂的时候被蓦然打断了谈话,原本是一脸满脸不耐烦的,可当他看见那枚灵石之后,态度又瞬间和缓了起来。
“这你都不知道?那薄小少主本名叫薄倦意。”
……薄倦意。
果然是他。
黑衣男子的眸色动了动,他拱手谢过那散修,而对方也客气地回了礼,还向他低声透露道:“嘿!小子,看在灵石的份上,你要是对那薄小少主的事情感兴趣,可以到城主府一趟,那里有太衍神宗的使者在当众遴选,闯过阵法,便不拘于什么出身都能去参加剑尊的寿宴。”
“我看你是个剑修,能有此等机会可千万别错过了,不说能亲眼见识一下这样的大场面,还有三万灵石可以拿呢。”
黑衣男子再次谢过。
他没有继续回到座位上,而是跟小二结清了茶钱,转身往外走去。
街道上的行人摩肩接踵,或是二三好友结伴同行,或是父母在牵着小孩在闲逛,只有黑衣男子独自一人走在人潮之中,那一身冷肃疏离的气质让周遭的行人不自觉地纷纷避开。
黑衣男子,也就是秦悬渊,在离开金台以后他一路往上,每到一座城池,他便会停下来与当地的剑修在擂台上约战,直到打败所有的对手他才会再次前往下一个地点。
如此以战养战,不断淬炼剑意,秦悬渊这一路走来可谓是收获颇多,最明显变化就是他的修为,噬灵体加上天生剑骨,再经过龙血的洗礼,到了上界这灵气充盈之地,秦悬渊几乎是每天都有所突破,从之前的筑基期到现在的元婴才不过一个月有余。
这修炼速度,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信。
只有秦悬渊自己清楚,他是沾了上一世的光,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他这一次才走得格外的顺畅。
这具身体的经脉没有破损,根基也还没有被毁坏。
一切都还能重新开始。
……
宁陵郡此前不在秦悬渊的计划之中,他只是路过这里,打算进城休息一下便继续往前走。
只是……
秦悬渊终究还是想到了刚刚那几个散修的对话。
……薄家小少主招亲。
短短的几个字,秦悬渊的内心却迟迟难以平静。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也曾想过薄倦意会有新的婚约,没了秦家,没了秦悬渊,总会有更适合更门当户对的婚约者。
只不过,让秦悬渊没想到的是,对方会用这一种方式重新挑选道侣。
……公开招亲。
走在大街上,秦悬渊随处听见的也都是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
“这剑尊为薄小少主招亲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哪还能有假?那李家的大少还有黄家的公子今天都已经到城主府去了,只要能闯过关都有资格参加剑尊的寿宴呢。”
“这才哪到哪啊,我听说那小少主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当年云游仙评选仙门十二美人的时候还曾经感慨过那小少主生得是个男儿身,要是是个女儿,这薄家的门槛早就被人踩烂了!”
“此言非也,那云游仙虽然无法将那薄小少主列为十二美人,却在事后单独评赋一首,称赞其容色是皎若明月舒其光,从此茶不思饭不想,终日梦那心中的‘神女’,连修炼都给耽误了。”
“嘶……那小少主竟有这等美貌?!难怪前去求亲者络绎不绝。”
“那小少主可不单单只是有美貌,据说他还是个炼丹师……”
“……”
秦悬渊从这些路人的口中听了很多有关薄倦意的事情。
例如对方出身的薄家是上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往上追溯,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是簪缨鼎盛的世家。
又例如对方从小养在剑尊的膝下,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一向冷心冷情的剑尊也待他宠溺至极。
再例如对方还是极为稀少的炼丹师,如今才十九岁的年纪就已经位列丹王之位,想要追随于他身边的人数众多。
以及就在前不久……虚羽宫的少宫主还在枕星岛上亲手为他放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秦悬渊所不知道的。
他对薄倦意的了解,仅限于他们在小镇上的那一天,因为目盲而无法视物,需要时时刻刻依靠着他的少年。
像雪白的瓷,精致、柔弱、又易碎。
而从这些路人的口中,秦悬渊听到的却是另外的一个薄倦意。
一个出身高贵、资质优越、底下还有无数追求者的天之骄子。
那样的遥远,那样的高不可攀。
思索间,秦悬渊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顺着人流所在的方向来到了城主府。
直到被人群推搡进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聚集了一大批的修士,有男有女,皆身穿华服,容姿出众,反倒是秦悬渊一身朴素的黑衣站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刚想转身离开,却被身旁一个年轻的公子哥给喊住了。
“诶,这位道友,你也是来闯关的?”
闯关?
秦悬渊愣了一下,他看着周围的人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人都是为了剑尊招亲特意赶来的,而这里便是那当众遴选的地方。
秦悬渊抿了抿唇,他没有搭理那个年轻公子,而是继续拨开人群想要往外走。
“道友你走反了!这里才是闯关的地方!”
只是那公子哥见秦悬渊离开,还以为他是走错反向了,忙不叠伸出手想要拽住秦悬渊。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那黑色的衣角,一道凌厉的剑气就已经朝着他的门面袭来。
因着四周人数众多,秦悬渊并没有下死手,剑气只是将那公子哥从他的身边拍开。
不料对方看见他的剑气,脸上的神色却更加激动了。
“好强的剑意!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剑修!”
说罢,他顿时拱手作了个揖:“在下黄项,不知这位道友尊姓大名?”
秦悬渊依旧没有说话,偏生那黄项却有着一张极厚的脸皮,他丝毫没有在意秦悬渊的冷淡,一个人也能自顾自地说道:“你这剑意比我兄长都要厉害,那三关对你而言恐怕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趁机上个榜。”
“上榜?”
这是秦悬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黄项讶异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秦悬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后者当即笑了笑:“莫怪,莫怪。”
说着,黄项解释道:“那阵法旁边还设有一个石碑,以破阵的速度排名,破除阵法的时间越短,排名就越高,石碑上只显现前百人的名字,因此你别看那石碑不起眼,可要是能在上面留下名字,那绝对是特别长脸的一件事。”
顺着黄项所指的方向,秦悬渊看见了那处石碑。
石碑的附近还徘徊着不少修士,他们时刻注意着上面排名的变动。
而能进前百名,在石碑留下姓名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大宗门出身的天骄,大部分人往往只能在传闻中听见他们的名字,但今天却能在石碑上看见这些天骄们为了一个排名争先恐后。
秦悬渊不认识这些所谓的天骄,也无法和那些激动的人群感同身受,他的目光只停留在那位列于榜首的名字上。
——虚羽宫游殊白。
第64章 秦悬渊的愤怒
在无数激烈争夺的排名中,游殊白始终高居榜首,无论底下的名字怎么变化,他的名次却再也没有变动过。
醒目得挂在那个位置上,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黄项见秦悬渊的视线一直看着游殊白这个名字,他忙道:“那是虚羽宫的少宫主,年纪轻轻就已经突破化神期,这次招亲中他可是最热门的选手了,如果说谁的胜算最大,那必定是非他莫属了!”
“非他莫属?”
秦悬渊语气冰冷地重复着黄项说的话。
后者对此却浑然不觉,还在那津津乐道:“是啊,那乐正宫主据说跟剑尊有些交情,游殊白是他徒弟,跟薄小少主自幼是竹马竹马的关系,前不久还有人看见他们一同游园赏花,想来有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在,小少主选他可能性可比别人大多了!”
“你别不信啊,这些天光是往他身上押注的金额都超过了百万灵石!”黄项还特地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个金额已经打破了往年所有押注的记录,由此可得知,游殊白的支持率是有多么高。
毕竟在外人的眼中,游殊白和薄倦意确实在身份地位乃至年纪和修为上都显得格外般配,且对方已经比旁人更先近水楼台一步了,怎么看这赢面都很大。
黄项自己都还投了一千灵石进去,他还鼓动秦悬渊:“我建议你也可以试着押注一下,到时候赚了钱可别忘记是我告诉你的。”
“我没兴趣。”
秦悬渊直接就面无表情地冷声拒绝了。
“诶!你怎么又走错了?报名的地方在那边!”
又一次被黄项拦下,秦悬渊的目光愈发冷沉,“我不是来闯关的。”
“不是?”黄项一脸不可置信,他狐疑地打量着秦悬渊,那眼底的神情明晃晃地写着你都来到这里了怎么可能不是来闯关的?
更何况,不是他夸大其词,这天底下的剑修恐怕就没有一个是能不对薄倦意感到心动的。
又有钱又漂亮,还是个珍贵的炼丹师。
凡是打过架的剑修都知道,一瓶好的丹药有多么贵,那再有钱的剑修也经不住整天这么造啊,况且剑修普遍还都穷,穷得响叮当的那种穷,长此以往,能炼制丹药的炼丹师在他们的眼里就是金疙瘩香饽饽。
要是能和一个炼丹师组成道侣,那几乎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也因此在有段时间内,炼丹师协会甚至还一度把全体剑修都给拉黑了,并且还嘱咐底下被娇养得不知世事的炼丹师们不要被这些穷剑修给哄骗了。
又穷又爱打架,不会哄人就算了,脾气还冷硬得跟个石头一样,每天都带着那柄剑,纯纯的钢铁直男直女,走到哪都被人嫌弃。
在上界挑选道侣的名单中剑修是公认的倒数第一,婚恋问题也成了困扰他们的一大难题。
可想而知,就在这时候,当得知一个漂亮又有钱的炼丹师公开招亲,这些剑修会陷入怎样的一阵狂欢。
如果这还不心动,那这炼丹师还是他们偶像养大的孩子呢?到时候真有幸入赘了,美人、丹药、还有偶像的指点就都有了!
可以说,薄倦意完美符合了剑修们对道侣的所有幻想,是无数剑修心中的白富美。
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会有人说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闯关的?!
黄项简直无法想象。
他盯着秦悬渊看了好一会儿,企图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秦悬渊冷着一张脸,任由黄项怎么打量都无法从中看出半点异样的情绪。
黄项挠了挠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我懂了我懂了,你不好意思是吧。”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促狭地朝秦悬渊眨了眨眼。
怎么可能有剑修会不喜欢他的‘神女’呢?一定是因为对方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种冷峻寡言的剑修他见过太多了,别看着外表正正经经的,内里都是一群闷骚。
再加上这黑衣小哥的年纪看着也不大,估计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会耻于把心上人说出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黄项这么想着,连带看秦悬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怜爱’。
秦悬渊还不知道对方在心里已经把他当成那种羞涩的毛头小子了,他原以为解释清楚就能走了,结果黄项还是拦在他的面前。
“这么和你说吧,兄弟,我想去见识一下那剑尊寿宴的盛况,可我没啥本事,那阵法我闯不过去,所以想麻烦你捎带我一程。”
要不是只有上了排行榜的人才能带一位亲友,黄项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在这儿和秦悬渊磨蹭半天。
他蹲了快一上午了,也就秦悬渊给他的感觉是最有希望的。
他谆谆善诱道:“闯个阵法而已,不仅能去寿宴,还能拿三万灵石呢,怎么想这都是一笔极为划算的生意啊!就算你不喜欢那小少主,咱们去见识一番也好,这样大的场面几百年都未必能遇到一次……”
“我不……”
秦悬渊想要拒绝的话才刚说出口,一道略微熟悉的女声就从一旁传来。
“秦大哥,你真要去这什么剑尊的寿宴吗?”
“盈儿你放心吧,我就是到寿宴上去看一看。”
距离秦悬渊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男一女正旁若无人地在亲亲我我。
而这两人秦悬渊也并不陌生,正是那秦远和薛瑶盈。
在加入了万罡剑宗以后,秦远依靠系统给他作弊的天赋很快就拜了宗内的太上长老为师,可谓是直接一步登天了,薛玉菀和柳莺儿也各自被两个女长老收下,很不巧的是,这两位女长老刚好也是敌对的关系。
唯独薛瑶盈因为资质一般,又是占据了随从身份进来的,就只能跟在秦远身边当个杂役,当然了,薛瑶盈明面上说是杂役,但私下大家都知道她是秦远养的小情人。
虽然不曾真的去干过那些伺候人的活计,但从薛家的小姐变成杂役,薛瑶盈还是委屈极了。
不得已,秦远只能带她出来散散心,这一走就走到宁陵郡,又在这里听到有剑尊寿宴的事情。
秦远别的不说,爱凑热闹绝对是最积极的,尤其是这样的大场面还有利于他宣传自己的名声,所以想都不想,他就决定来城主府闯关。
薛瑶盈的侧重点则跟秦远不同,她听见这个阵法是剑尊要招亲用的,又听到那薄家小少主是个美人,心里顿时就不太乐意了。
无论是在上界还是下界,修炼者跟修士由于寿命悠长,所以传宗接代并不是他们主要的目的,挑选伴侣往往也不拘于男女之分。
因此薛瑶盈听到秦远要去试试那阵法时,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万一秦大哥被那剑尊给挑上了怎么办?
秦大哥的天赋那么好,未来又是大能争相交好的天命之子……
薛瑶盈越想越觉得秦远被选上的概率很大,于是她更加缠着不让秦远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那情意绵绵的样子看得周围的众人一阵牙酸。
此情此景落在黄项和秦悬渊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的模样。
“这、这人明明与那女子有意,怎可来这里闯关?!”黄项见状气得不行。
道侣那是要经过天地认证,一心一意在道途上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伴侣。
剑尊此举是为了薄小少主公开招亲,所有参与的人也都是心无所属才会来闯关。
这两人分明彼此有意,男的却还想跑去参加招亲,这不就是骗婚吗?!
“不行!我要去找城主府的人揭发他们!”
黄项怒气冲冲地走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又蔫头巴脑地回来了。
秦远一亮身份,城主府的人马上就转变了态度,加之他直接对天发誓,说自己并无道侣,薛瑶盈也只是他的侍女,重重保证之下,黄项的话自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而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妄想他心目中的‘神女’,黄项瞬间郁闷不已。
他回来之后也没什么心思和秦悬渊搭话了。
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只有苍白的模型还伫立在原地。
就在这时,秦悬渊却道:“带路。”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却让黄项顿时就抬起了头。
只见秦悬渊凝聚在眉目之间的神色比他还要冷,语气犹带着一股寒意:“不是说要我去闯关吗?”
黄项欣喜道:“你同意了?”
“嗯。”秦悬渊应了一声,他握着腰间的剑柄,眉睫低垂,那被睫羽遮盖的眼神下,是对秦远冰冷的杀意。
黄项虽然不知道秦悬渊为何改变了主意,但对方既然愿意去闯关,他巴不得高举起双手双脚赞成:“好好好,到时咱们就到剑尊的面前去揭发那个骗子!”
秦悬渊没有说话,他本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有那握着剑的手背上浮现出的青筋才隐隐泄露了几分他心底的情绪。
秦远那种人根本就配不上少年。
一想到薄倦意可能会被这种人蒙骗,秦悬渊就克制不住他心底的愤怒。
……
待黄项带着秦悬渊来到阵法面前时,秦远已经靠着系统的帮忙破阵出来了,毫无意外的,他也在石碑的榜单上,还获得了第九名的成绩。
围观的众人见他力压一众宗门天骄,瞬间纷纷围了上去,没有人注意到秦悬渊此时也进入了阵法之内。
眼前的场景一晃,秦悬渊瞬间就来到了一处茫茫的冰原之上。
这里的温度极低,必须随时用灵力护持在周身,不然人体很快就会失温被冻成了冰块。
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那宛如刀锋一般隐匿在风雪中的冰刃就成了最可怖的东西。
察觉到耳旁有细微的气流划过的那一刻,秦悬渊立即侧身躲避,只听见地面传来一声闷响,他却看不见袭击他的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都是肆虐的风雪,视野能看见的范围有限,冰刃隐藏在其中,无形无影,根本令人防不胜防。
对此,秦悬渊没有慌了手脚,他闭上双眼,听着风声,仔细分辨着四周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雪落无声,只要找到那掺杂在其中的不同……
然后,拔剑,出鞘——!
“铮——!”
剑身与坚硬的冰刃摩擦,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那泛起的寒光有一瞬间照亮了眼前剑修的眉眼。
——冰冷、锐利。
秦悬渊屹立在风雪中,他的身姿挺立,整个人好似一柄出鞘的长剑,凛然中透着冷冽的锋芒。
第65章 他的心中所求
呼啸的风雪渐渐和秦悬渊上一世的记忆重合。
那也是个有雪的天气,他从地宫中走出来,在遍地的尸骸残肢中他翻找到了一柄断剑。
于是,就这么随意而又奇妙的,秦悬渊走上了剑修的道路。
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师门,也没有亲友,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处于逃亡的状态。
没有人会教授他剑法,秦悬渊拿起剑的第一课也不是在明亮的学堂内跟着老师学习如何正确的握剑,事实上,他第一次使用那柄断剑是将它插入进别人的心脏。
在血液温热黏腻的触感中,秦悬渊学会了如何用剑来杀人。
他不懂剑法,却硬生生靠着这柄断剑杀出了一条血路。
即便天生剑骨被毁,即便身体早已经在长年累月的放血下被拖垮,他也决意要逃离这处困缚住他的炼狱。
无数血俑的嘶吼、亡魂哀怨的哭泣、剑锋划过血肉那一刹那的声音……在此刻都具化为了怒号的风声。
然而过往的种种皆不曾能够真正阻拦得住秦悬渊的脚步,如今的风雪也亦是如此。
他握紧手里的长剑,哪怕这只是一柄价值不过上百的下品灵剑。
可对于秦悬渊而言,剑的品质并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最初的断剑,还是眼下手里的灵剑,当被他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已然与他融为了一体。
正如同他的剑道,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剑法,也不需要旁人的喝彩。
只要——
杀敌破阵!
秦悬渊将灵气注入长剑,剑身轻颤嗡鸣,随即一道凌厉的剑光从他手下挥出。
在阵法外面,城主府内的众人只感觉他们所站立的地方一阵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是地龙翻身了?”
“不、不……你们快看!阵法……!是阵法被破了!”
有修士看见此时阵法的模样,顿时神色无比惊诧地大声喊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刚刚还完好无损的阵法……破了。
而且和他们所谓的‘破阵’只是通关了阵法从里面出来的情况不同,秦悬渊这一手是真正意义上的……将整个阵法都暴力拆除了。
众人哪里见识过这样干脆粗暴的方式?连城主府内负责看守阵法的人也愣了。
就在现场正处于一片鸦雀无声的安静时,黄项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看着还杵在原地的秦悬渊,赶紧一把拽过对方。
“快走!”
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来,黄项就已经快速撕破符箓带着秦悬渊跑了。
当然,他们也没跑多远。
在离城主府不远处的小巷内,两道身影突然出现在这里。
也幸好这小巷子里没人,不然这青天白日下大变活人的一幕指不定得吓到多少人。
如此惊险之下,黄项现在心跳都还是快的,他紧张地拍了拍胸膛,随后又朝秦悬渊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真行啊,剑尊赐下来的阵法你也敢给拆了!”
而作为拆掉阵法的始作俑者,秦悬渊的神情却依旧平静,仿佛刚刚那一剑只是稀松平常。
黄项就佩服秦悬渊这股淡定劲儿,反倒是他有些憋不住话地欣喜道:“嘿!我刚才看了石碑,你知道你多少名吗?”
说着,不等秦悬渊回应,他自己就把答案给公布了:“是第一名!第一名诶!你把那游殊白都给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时,黄项的表现比秦悬渊还要兴奋。
毕竟秦悬渊的打扮模样一看就是个散修,倒也不是黄项歧视散修,但跟有门有派亦或者是世家出身的修士比起来,散修能够熬出头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他对秦悬渊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在石碑上留个名字,结果没想到对方直接玩了个大的。
第一名是什么概念?
是秦悬渊的名字出现在石碑最上面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名扬整个中央大陆了。
而对比起黄项的兴奋,秦悬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本就不是喜欢争名逐利之人,那些天骄渴望的、被万众瞩目的名次也不是他的心中所求。
那他想求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或许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秦悬渊没敢去细想。
他只是告诉自己,他去寿宴上只是为了阻拦秦远。
顺便……把那半枚玉佩还回去,将此事彻底做个了结。
……
而在另一边,石碑上排名的变动也引起了一众大宗弟子的关注。
毫不夸张点讲,现在整个中央大陆就没有比剑尊过寿和薄倦意公开招亲更重大的事情了。
不管是有名气的还是没什么名气的仙门各派此时都在注意着石碑的动静。
若是这初次遴选的阵法只是一个阵法估计还引不起那么大的轰动,但妙就妙在这阵法的通关居然还有个排行榜。
瞬间,各大门派弟子的胜负欲就给拉满了。
试想一下,大家都是冲着美人去的,那实力的比拼肯定是排在了第一位。
而石碑的排名就是很好检验彼此真实水平的存在,谁厉害谁不行简直一目了然,还是公开于众的那种。
尤其是对于那些大宗大派的天骄,他们本来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愿意承认自己会比别人差?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能到时候给剑尊和薄小少主留个好印象,众人都铆足了劲儿在爬榜。
因此石碑上面名次的变动自然也时时刻刻牵动着人心。
起先秦远上榜的时候就引起过一小波的讨论。
毕竟他的名字太陌生了。
秦远才刚来上界,又被薛家姐妹和柳莺儿拖着,至今没能做出他以为可以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番事业,除了在万罡仙宗内还有点名气,大多数人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一个新的名字突然出现在榜上,众人难免会对他有所好奇。
不过很快,秦远就没什么人去在意了。
因为——榜首的位置变化了。
当鬼剑这个名字一路攀升到最顶上的时候,众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石碑是出错了吗?这人谁啊?”
“没听说过。”
“那游殊白在阵内据说是花了一天的时间才通过了三关,这人莫非比游殊白还要厉害?”
“等等!你们看!榜单又有变化了!”
就在众人纳闷不已的时候,有人眼尖地看见石碑上的名次又有变动。
在那鬼剑的名字下面,赫然又出现了一个殷长厌。
“殷长厌?这又是谁?!”
这石碑一连两次的变化,直接就让众人看得傻眼了。
截止到刚刚,目前石碑上的情况是:
第一位:鬼剑
第二位:殷长厌
第三位:虚羽宫-游殊白
游殊白大家都不意外,对方的身份就摆在那里,虚羽宫的少宫主,年纪轻轻就已经突破了化神期,从修炼开始就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典范例子,和他同时期的弟子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对方的事迹。
对他称霸榜首,众人尽管有着不同的看法,但大抵都是认可的。
然而这鬼剑、这殷长厌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要说秦远他们虽然不认识,可对方出自万罡剑宗,到底也算是个名门弟子了,而反观这鬼剑和殷长厌,他们的前面却连个宗门也没显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啊!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那些弟子们的脸色别提有多么精彩了。
区区两个散修,居然把他们这些大宗大派亦或者是世家出身的天骄都给挤了下去。
这像话吗?这合理吗?
一时间,鬼剑和殷长厌这两个名字成了各门各派中被反复所提起的存在。
在他们的底下,也有无数人跃跃欲试地想要赶超他们。
这其中有来自各宗的天骄,也有受到他们影响、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散修。
而这些发生在各大宗门之间的事情都是秦悬渊所并不知道的,他此时已经和黄项踏上了前往上衍郡的道路。
……
虚羽宫的树下,游殊白正跟乐正岚在对弈。
“你的心不静啊。”
看着棋盘上杂乱的白子,乐正岚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他将棋子扔回罐中,又用术法看了一眼石碑的情况。
这一看,乐正岚的心中更是感慨:“老了老了,没想到现在你们这年轻一辈一个比一个还要厉害。”
游殊白也看见了排名的变化,他抿了抿唇,垂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攥紧了一些。
乐正岚见他如此,愈发感到头疼:“你真的就那么喜欢薄云烨家的那个小月亮?”
类似的问题乐正岚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而每一次,他得到的答案都是——
“我心悦师弟。”游殊白的语气很坚定。
——此心如磐石,无可转圜。
乐正岚摇摇头:“你啊,这句话对我说有什么用?要是胆子大一些早点把这句话对你师弟说了,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整天把话憋在心里跟个闷葫芦一样,也不知道是学了谁的性子,明明小时候还爱哭来着……”乐正岚小声地嘀嘀咕咕着。
游殊白却没有回应乐正岚的这些话。
他低着头,看着腰间的络子,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师弟对他只有竹马相交的情意,并无一丝爱慕之情。
正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游殊白才会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这份感情。
由爱而生忧,由爱而生怖。
若不是情深至此,游殊白又怎么会连句喜欢也怯于说出口。
只是从前他可以等,等到薄倦意回头,等到他的师弟开窍。
可现在……
游殊白的眸色沉了沉,他体内的血液在沸腾,那颗被仙骨压抑的魔心,似乎也在喷薄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欲念。
他知道他必须得去主动争取了。
无论是谁和他来抢师弟,他都绝不会后退!
……
与此同时,在上衍郡的附近。
殷长厌站在断崖的边缘,他俯瞰着底下恢弘的城池,眸光倒映出万家的灯火。
鹫鹰在天上盘旋,高高地飞起,又猛地俯冲下来落到他的肩上,和他一起好奇地看着下边。
不知过了有多久,殷长厌收回了视线。
——走吧。
他转过身,离开这处断崖。
一路上,迦楼罗的心情显然很好,它嘴里不停地喊着:“要见面啦,要见面啦。”
殷长厌此时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嫌弃它的聒噪。
他只是触碰着手心里的佛珠,心中想的全是——
……十四年了,他们终于能见面了。
不知当年在灯会上给他琉璃珠的那个小孩,可曾还记得他?
第66章 擂台比试(上)
半个月的时间几乎眨眼之间就过去了,薄倦意还在苦恼老祖要给他挑选道侣的事情,太衍神宗为薄云烨筹备的寿宴就已经近在眉前了。
剑尊过寿,那排场自然不比他人,从提前一个月就放出请函,到如今整个上衍郡都张灯结彩,前前后后不知要忙活多少的东西。
但这一切都和薄倦意无关。
薄云烨的位分太高也太重,他想要做的事情吩咐下去以后,自有一大堆人会为他忙前忙后,至于其中各种零碎繁琐的事务,还没有人会不长眼的拿这些跑到神霄降阙去烦他。
薄倦意沾了薄云烨的光,也难得在神霄降阙里面躲了个清闲。
他倒是想亲手为老祖准备一下寿宴,可太衍神宗的人哪敢让这位小祖宗出来受累,耿邢岳三言两句就把薄倦意给劝回去了。
不过作为寿宴的另一大主角,薄倦意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那便是——处理爱慕者那如流水一般送过来的礼物。
没错,自从他要公开招亲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各种示爱的礼物和信件就近乎没有停过。
虽然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把礼物送到薄家小少主的手里,但架不住追求薄倦意的人多啊。
或许薄倦意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外界受欢迎的程度,除了是剑修们最想高攀上的白富美以外,云游仙那一首痴情至极的评赋也让世人对这位明月一样的美人不禁心驰神往,更别说是曾那些亲眼见过薄倦意的人了。
只是薄倦意以前给人的感觉是清冷的,高不可攀的,就像是天边的月亮,又有薄云烨的威慑在,众人即便喜欢也只能是在心里默默思念。
可如今,他们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盼到天上的月亮要走入凡尘了,一众痴恋的爱慕者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而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薄倦意这半个月来每天都能收到无数的礼物,各种天材地宝跟不要钱似的,琳琅满目地堆砌了一地,只为博得美人的一笑。
如果说一开始薄倦意还能将礼物一个个都退回去,那么到现在他已经彻底放弃了。
库房堆满了,他就让剑傀把这些礼物都拿去换成钱财分于上衍郡的百姓。
“老祖要过寿了,这些就当做是祈福钱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吧。”薄倦意出声道。
“是。”傀十二领命退下。
薄倦意没有回头,因此当听见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傀十二又回来了。
“怎么了?是有……傀一?!”
透过面前的铜镜,薄倦意看见身后那道熟悉又高大的身影时,神色一下子就愣住了。
傀一低低地应了一声,他伸出手,挽起薄倦意披散下来的银发,又极为熟练地捡起妆台上的发带,如同过往每一次服侍着薄倦意梳洗那般,将这一头皎洁的银发用发带束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才单膝跪在地面上,喊出了那句他埋在心里面日日夜夜都想要说出口的话:“小主人,我回来了。”
薄倦意眨了眨眼,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他却下意识地连忙让傀一起身:“你的伤好了?”
“好了。”傀一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在这里撒了一个谎。
魂魄的伤势并没有那么容易愈合,但傀一已经等不及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自己小主人的身边……
傀十二嘲讽过他,说他完全是在毁自己的道途。
毕竟他们是剑傀没错,可只要魂魄完好就还有转世重修的机会,薄云烨当初给出的条件之一也是允许他们以后可以重入轮回。
傀一自己也很清楚,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薄倦意的身边。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他也知道他和薄倦意之间没有可能。
但……
得知薄云烨要为薄倦意公开招亲的时候,傀一还是想早一点回来。
他想看一看,亲眼看一看那有资格成为小主人道侣的人是谁。
……
“到了!这里就是上衍郡了!”
从赶路的飞舟上下来,黄项一扫刚刚萎靡的神态,满是激动地向秦悬渊介绍道:“中央大陆共有十六个郡,可唯独只有这上衍郡才当得上是那花月蓬瀛之处,天上玉京之地。”
黄项对上衍郡的赞誉极高,除却上衍郡的风光本就独树一帜以外,最最关键的是,这里还住着令他魂牵梦绕的神仙美人。
秦悬渊抬头看着顶上的牌匾。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般,带着一股凌厉肃杀的剑意扑面而来——
“对了,兄弟,你记得别看那牌匾……”
黄项夸着夸着才想起来要提醒秦悬渊,可当他回过头一看,黑衣剑修正直直地抬头看着那牌匾。
他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说晚了!
秦悬渊此时却已经听不到黄项的声音了。
那股磅礴的剑意如排山倒海似的倾压下来,其气息之冰冷,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冻结住。
两世加起来,秦悬渊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强大的剑意。
他体内的灵气在躁动,腰间悬挂的灵剑在铮鸣。
而在这近乎喘不过气来的剑意压迫下,秦悬渊却选择抽出长剑,释放出属于他自己的剑意相抗。
纵使知道对方比自己更加强大,纵使知道那剑意的可怖。
秦悬渊却始终不曾退却半步,他反而战意汹涌,龙血在身上沸腾,一双漆黑冷淡的双眸竟是比天光还要明亮。
然而秦悬渊的情绪只发生在这一瞬间。
从外表上看起来,他只是盯着牌匾看了一会儿而已。
黄项还紧张地上下打量着秦悬渊,发现对方没出什么岔子以后才松了一口气:“忘了告诉你了,这块匾额是那邃霄剑尊写的,一般人看了都不会怎么样。”
“只有剑修,若是实力不济,贸然看那匾额只会被其中的剑意震慑住心神。”
到了薄云烨这个境界,剑意早就已经融入进了他的神魂,哪怕只是随手写下的一幅字,其中附着的剑意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抵挡的。
秦悬渊虽然在黄项看来很有本事,但他也不敢确定对方能承受住剑尊的剑意。
这是秦悬渊不知道第几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得邃霄剑尊这个名号,但他只知道对方和薄倦意似乎是师徒关系,其他更多的他一概不知。
黄项知道后,眼珠子都瞪大了。
“你这都不知道?!”
秦悬渊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不知道这些会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而黄项看着秦悬渊的目光则是活像是在看从哪个山旮旯里跑出来的野人一样,他讲解道:“邃霄剑尊姓薄,和薄小少主姓一个薄,乃是薄家的老祖宗,像他那样的大人物,那名气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至于你问的他和薄小少主的关系,大抵算是养亲和师徒的关系吧。”
这师徒关系其实并不难理解,每个门派内都有这样的情况,那些长老收自己的血亲做徒弟的事情比比皆是。
只是放在薄云烨的身上却是显得格外稀奇。
冷心冷情的剑尊从未收过徒弟,众人也以为他不会收徒了,结果谁想到他回了一趟薄家,就抱回来了一个婴儿,并指名道姓要这婴儿做他的徒弟。
甚至还没等那婴儿长大一些,仅仅才过百日宴就把人抱回到身边亲自养育。
此事在当时可谓是让众人震惊不已。
那乐正岚捡游殊白回去的时候好歹也算是个半大少年了,薄倦意那时候才几岁?才出生三个月多就被薄云烨给带回去了。
谁家收徒是这么收的啊?!
以至于后来听到薄云烨为薄倦意做的种种事情众人都已经被震惊得麻木了。
黄项说到这里时还颇为感慨道:“说实话,以前大家不敢往小少主跟前凑也是有这一层的原因,你想想看,有这样优秀又疼宠自己的长辈在身边,薄小少主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些寻常人?”
他叹了叹气,不知是在为别人叹息还是在为自己而叹。
秦悬渊一直默默地听着,而他越听心中的疑惑便越多。
按黄项的说法,剑尊极爱惜少年,那为何会定下他和薄倦意的婚约?
更别说薄云烨在上界,又是堂堂出身于大宗的剑尊,秦家只是下界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这两者之间又怎么会牵扯上关系?
一桩又一桩的疑惑接踵而至,但秦悬渊却没有什么时间去深思。
因为就在他们说话间的功夫,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传送阵的附近。
上衍郡是一个大郡,整个郡内足足有五十座城池,太衍神宗位于这五十城之后,要是光凭步行,怕是走上一年半载都未必走得完。
因此太衍神宗在每个城池内都特意设立有传送阵可供弟子们直达宗内。
这些传送阵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在剑尊寿宴期间,凡是手握请函的宾客都可以使用阵法。
秦悬渊和黄项没有请函,但由于秦悬渊闯过了剑阵一样可以使用。
负责接待他们的太衍神宗弟子是个脸圆圆的,胖胖的,长着一副看起来就极为和气的模样。
“两位师兄是想先在宗内逛一下,还是由我带领两位师兄到九极擂台等待比试?”
“这九极擂台是什么地方?”黄项好奇地问道。
弟子笑了笑:“这九极擂台是平日我宗内弟子们比试交流的地方,对应天上的九星,故称为是九极擂台。”
黄项点点头,随即又问:“那你口中的比试又是……?”
弟子解释道:“剑尊有令,宴席七日间,擂台不设限,凡是能稳居擂主者,尊上会按照名次的高低赐下赏赐。”
说到这里,弟子还隐晦地提示了一句:“擂台上的比试是完全开放的,宾客都可以看见,剑尊和小少主也能看得见。”
黄项瞬间就懂了。
说白了这就是修真界版本的比武招亲,那九极擂台约莫也是剑尊为薄倦意挑选道侣的手段之一,毕竟能来到这里的青年杰俊都是用阵法遴选过一番的,彼此的天赋底子都不算太差。
那剩下要比的就是谁更强谁的道法更高深了,而擂台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展示实力和功法的机会。
九处擂台,连设七日,还是完全公开的……黄项都不敢想象这样的比试会有多么的激烈。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秦悬渊。
后者的神情平静,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来是紧张还是不以为意。
只见秦悬渊对着那圆脸弟子开口,语气毫不犹豫。
“去擂台。”
第67章 擂台比试(中)
九极擂台的所在之处位于一个巨大的广场内,广场的面积之宽阔,一眼望过去竟然都看不到尽头。
而此时,广场上已经来了有不少人了,他们围在九个高大的擂台附近,斟酌打量着眼前这个他们即将要比试的地方。
传说在北斗七星中,作为斗柄的破军和武曲之间还有左辅、右弼这两颗星,七星和这两颗加起来一共是九星。
九极擂台则正好分别对应着这天上的九星,它们的位置也按照九星的走势依次排布罗列。
距离秦悬渊和黄项最近的那个擂台是贪狼,也就是北斗七星之首的天枢星。
或许也因为有这个缘故的存在,贪狼星这里围着的人数是最多的。
跟他们在城主府遇见的那些人不同,眼下分散在广场内的众人无一不是气息深沉浑厚,光是往那一站,就给人予一种难以撼动的强大感。
显然,能有资格来到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其中更有各宗各派的天骄,这些寻常人平日里难得见到的人物,如今却跟路边的大白菜一样,在这里一抓一大把。
黄项看着这一幕,不禁在心中感叹怕是仙门这一代有天赋的弟子都聚集于此了。
相较之下,反倒是秦悬渊这个面孔陌生,身上还没有任何宗门标识,又穿着尤为朴素的样子在这里显得比较惹眼了。
黄项已经看见有好几个人在悄悄打量着他们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忽略了要提醒秦悬渊换套衣服啊!
看着秦悬渊身上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衣,黄项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头还大:“兄弟,你就没有其他的衣服吗?”
“没有。”秦悬渊想都不想就回道。
黄项又问:“那我能问一下你现在这身衣服是多少钱买的吗?”
“五十文。”
“……”黄项沉默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见一件衣服不是用灵石买的,而是用文这个货币单位。
他想拍一拍秦悬渊的肩膀,但想到之前见识过的剑气,又悻悻把手放下来。
“……我现在确信你对招亲没兴趣了。”
毕竟这招亲也是相亲,谁见有哪家修士相亲是只穿一件五十文的衣服就这么随便过来的。
这要是能被薄小少主看上才有鬼了!
……唉,直男剑修。
黄项没眼看地摇了摇头。
对此,秦悬渊倒是一脸坦然,他对身外之物并不在意,上一世风餐露宿的日子也没少经历,衣物是否精致于他而言不是首要的,耐穿不怕脏才是他会选择这件衣服的原因。
再说了……
秦悬渊敛下眉眼,他看着手里的玉佩,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穿得再好看又用什么?-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抵达广场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能通过阵法的人虽是少数,但整个中央大陆加在一块这人数也并不少了。
浩浩荡荡站在一起时,场面简直蔚为壮观。
“这薄云烨……他这费尽心思的,莫不是打算想给他家孩子选妃不成?”
有前来围观的宾客看见这幅场面,顿时咂了咂舌。
“选妃?恐怕连那些皇帝都没有这样的排面,能让那么多的天之骄子都聚在这里。”旁人闻言摇摇头。
饶是他们都知道薄云烨这一次的手笔巨大,然而当亲眼看见的时候,众人还是免不了被震撼了一番。
看看这规模,说是仙门大比也不为过了,几乎各宗各派年轻一代的天骄精英都在这里。
谁能想到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也甘愿放下身段,主动跑来别人挑选?
只能说,这次的寿宴让众人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薄云烨的剑尊之名和薄倦意十九岁丹王的含金量是有多重。
雄浑深厚的钟声被敲响的那一刻,预示着为期七天的比试也正式开始了。
九个擂台马上就陆陆续续有人站了上去。
秦悬渊他们所在的贪狼位上,率先登台的是一个青衣修士,见到底下的众人看过来他还颇为温和有礼地拱了拱手。
“在下温家温子寻,请诸位指教。”
“……”
台下,黄项皱了皱眉:“这温子寻我听说过,温家擅长用扇,这温公子使得一手好扇法,别看他人温温和和的,可要是被他的灵气打到,那春风化雨的绵劲能把骨头都给化酥了。”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台上的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果不其然,那上前挑战温子寻的人失败了,被抬下来的时候他的手脚都是软塌塌地垂落下来,想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人估计得要躺在床上养伤渡过了。
与之相比,那暂时赢得了头筹的温子寻轻摇着纸扇,一场架打完连发丝也没有凌乱,站在台上的模样依旧轻描淡写的。
很明显经过了一番比斗,他此时的状态还游刃有余。
“这可难对付了。”见状,黄项的神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要知道这才是第一天,很多大宗门的天骄都还没有下场,结果这上去的第一个就是如此棘手难缠的对象。
黄项的话没能影响到秦悬渊。
他仔细观察着温子寻的一招一式,目光平淡且冷静。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里,秦悬渊并没有着急地上台,他游走在九个擂台之间,看完了一场场的比试。
与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第一天擂台上的情况并不激烈,除了一些散修和小宗门的人以外,那些大宗弟子没有一个是上去的。
大家都在观望,等待。
看似平静和谐的气氛下,是各方思量的暗潮涌动。
后面的第二天,第三天,秦悬渊都还是在台下观察。
黄项跟在他身边,也接连看了三天,不过他在武学造诣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看了三天也只看出擂台上的这些人这个也厉害,那个也厉害。
他挠了挠头,看着旁边秦悬渊神色专注的样子,不由地开口问道:“你还不打算上台吗?往后开始那些大宗门的弟子也要下场了。”
而他们下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先扫除场内的散修。
这种做法已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潜守则了,各宗各派之间彼此抱团的现象异常严重,散修在他们的压制下几乎没有出头之路。
秦悬渊不是宗门的人,上去之后肯定会被针对。
“不急。”
秦悬渊的心态很稳。
黄项以为他还在等待时机,殊不知秦悬渊是在观察着这些修士比斗用的各种招式。
他上辈子就没怎么和其他的修士打过交道,更谈不上有过交手,尤其是这些宗门弟子,他们修炼的功法对秦悬渊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东西。
面对这些未曾接触过的事物,秦悬渊在台下不断观摩、学习,脑海中进行着各种细致地拆分。
到了第四天,果然如黄项所说的那样,有大宗门的弟子下场了。
他们一出手就将擂台上的散修给打落了下去。
温子寻也不幸落败,取代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秦远。
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柄龙形的长剑,剑柄处覆盖着层层的鳞片,恍若有真龙在剑身上游动一般,甫一挥动,那龙吟声直接响彻天地。
温子寻也是被这龙吟声给震慑住了心神,秦远抓到机会,将他一剑扫落到台下。
如此大的动静,如此震撼的龙吟声,发生在贪狼这边的情况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好生厉害的剑!此人是谁?”
“看他衣服上的标识,应是那万罡剑宗的弟子,好像叫什么……秦远。”
“秦远?莫非他就是最近左长老新收的那个徒儿?据说好像还是从下界来的。”
宗门之间消息流通迅速,不一会儿关于秦远的事情就传到了各个弟子的耳中,甚至还包括他在金银盛宴中的表现。
一时间,众人看向秦远的目光也都充满了警惕。
而听着大家的议论声,秦远的心中愈发飘然,不枉费他特意花了不少积分从系统手里换来了这柄宝剑。
虽然只是个复制品,但其威势已经足以让他在这次的寿宴上大放光彩了。
“还有人要上来吗?”
秦远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有了这柄剑还有系统的帮助,他根本就没把现场的这些人给放在眼里。
他们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个经验。
“这厮也太嚣张了一点!”
黄项认出了秦远,他愤怒地攥了攥拳。
而正等他想拽着秦悬渊去找太衍神宗的人揭穿这个秦远的时候,他只感觉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
随即黄项便看见刚刚还在他身边的秦悬渊已经到了擂台上了。
秦悬渊上来时,秦远打量了他一眼,见对方穿得一副穷酸劲儿,腰上的灵剑还是最下等的下品灵剑之后,他的眼里顿时划过了一抹轻视的神色。
显然,秦远把秦悬渊当成了是那种恰好走运才来到这里的散修。
他勾唇一笑,自以为谦让地说道:“看你是个散修,我也不欺负你,就让你先出手吧。”
秦悬渊没有说话。
他拔剑,劈刺,下踢,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秦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秦悬渊的剑气抽打在脸上,下一刻连人带剑都被踢下了擂台。
比试开始得突然,结束的也很快。
猝不及防的,众人就看见秦远被丢了下来,而一个黑衣剑修则负剑冷冷地站在擂台上。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秦远落败的速度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擂台上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秦远之前那自信满满的话此时也变成了笑话。
现场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秦远从没有感觉自己有这么丢人过,他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涨得紫红紫红的。
“刚才的不算!我们再比一次!”
第68章 擂台比试(下)
“我们再比一次!”
情急之下,秦远想都没想就直接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只是他忘记了,他现在处在的地方是太衍神宗,不是他可以随意蛮横耍赖的地方。
更何况修士之间的比试本就是愿赌服输,秦远这样不认账的做法给人的感官无疑是有些输不起。
原本秦远作为大宗弟子被一个散修击败就已经是极为丢人的事情了,偏偏他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真真是把万罡剑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其他人是什么反应暂时还不得知,可受惯了这些宗门弟子打压的散修却恨不得跳起来鼓掌叫好,临了还要借秦远嘲讽一把。
“这就是大宗门的风度吗?连我们这些散修都知道愿赌服输这四个字。”
一句话,让在场的宗门弟子看秦远的目光都带上了怒意。
这人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连带他们的名声也跟着被害。
而散修则哪管那么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以嘲讽这些宗门弟子的机会,他们可不得好好地指桑骂槐一顿。
薛瑶盈躲在人群里面也觉得难堪极了,可她也不能放任秦远不管,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劝道:“秦大哥,我们先走吧。”
秦远其实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也后悔了,但这样灰溜溜地走了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强撑着扬起脖子和秦悬渊对持。
台上的黑衣剑修神色冷淡,在秦远看过来时,他嗓音冰冷地开口:“我从不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这是一句比被丢下擂台还要让秦远破防的话,比直接拒绝更狠、更不留情面。
翻译过来的意思不就是秦远的水平太拉了,人家甚至都不屑于和他打。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秦远被这么一刀刺得那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他还想要继续和秦悬渊呛声,然而却有人将他拦了下来。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随着一声冷喝,远处走来一群人,他们身穿白衣,衣摆处还绣有火红色的暗纹。
白衣、火焰。
正是那万罡剑宗的标识。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他们这一代的首席弟子——郑彦明,刚刚也是他出声制止了秦远。
“大师兄。”看见郑彦明的那一刻,秦远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如果说他在万罡剑宗的生活千好万好,唯独哪里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他的头顶还压着一个郑彦明。
自打他入万罡剑宗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听见这个名字,而对方也完完全全就是秦远看小说的时候最讨厌的那种高富帅类型。
宗主之子,整个万罡剑宗的大师兄,仿佛无数的光环都笼罩在郑彦明一个人身上,秦远能拿得出手的那些东西,郑彦明只会比他还要牛逼。
有郑彦明压在他的头上,秦远在万罡剑宗的日子远不如他想的那样处处受人追捧。
不过真正令秦远愤怒的是,他发现柳莺儿和薛玉菀在私底下对这个大师兄也是称赞有加,这一下子就触碰到了秦远敏感的神经,从此他看郑彦明是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
然而郑彦明却没有把这个秦远这个新弟子给放在眼里,对方那些复杂、愤怒、嫉妒的目光统统都被他给无视了。
他径直来到擂台的面前,一个纵身,脚下赫然出现了一道火麒麟的虚影。
那麒麟的身形异常庞大,长得凶面獠牙的,只见它四肢猛地发力,起落间便跳到了擂台上。
四蹄落地的那一刻,这处坚如磐石的擂台好似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而亲眼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则是惊呼道:“麒麟真身!郑彦明这是又突破了?!”
万罡剑宗所习的剑法乃是火属,练到一定的境界之后可以幻化出麒麟真身,这不算是什么秘密,郑彦明在这里将它展示出来也是出于炫技的考量。
毕竟万罡剑宗的面子刚刚都让秦远给败坏了,他现在必须得洗刷掉这些坏印象。
适当的显露出天赋便是为了压制秦悬渊的风头。
想到这里,郑彦明的视线落在秦悬渊,这个换作之前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散修身上。
“刚刚是我宗内的弟子不懂事,不妨这下一局就由我来和你交手。”
这其实并不公平。
秦悬渊和郑彦明,一个是借借无名的散修,一个却是大宗门精心培养的首席弟子。
跟秦远不同,郑彦明是真真实实有本事的。
他成名很早,甚至比游殊白还要早,在游殊白没有出现之前,他才是仙门这一代剑道的翘楚,是被万罡剑宗寄予厚望的天才,而由他邀请秦悬渊和他比试,明显就是有欺负散修的嫌疑。
郑彦明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要是不把这个散修给淘汰掉,对方站在的台上的每一刻都是在提醒别人秦远干的那些蠢事。
为了宗门的名声,他必须得站出来。
这种种的打算秦悬渊知道却并不在意,面对郑彦明的挑战,他微微颔首,语气淡淡道:“出剑吧。”
——他应了!他真敢应了!
底下的众人屏着呼吸,当听见秦悬渊的话霎时睁大了双眼,他们没想到秦悬渊还真有勇气去和郑彦明交手。
郑彦明的眉心也微不可闻地拧了起来,虽然这事是他这边先对不住这个散修,可对方的态度……
啧,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
在距离擂台不远处的角楼上,薄倦意和谷麟正坐在这里,透过大开的门窗,底下擂台上的情形几乎是一览无遗。
由于阵法的缘故,外面的人看不见这座角楼,但在角楼上,他们却能清楚地看见外界。
“师弟你看那边穿紫色衣服的,那是辰星楼的东方术,我曾与他接触过,此人性情不错,美姿仪,家中的人口关系也简单……”谷麟指着下面擂台上的人为薄倦意介绍道。
他就像是那相亲的媒婆一样,连对方家中有几口人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事关师弟的终身大事,谷麟压根就不敢怠慢,许多资料都是他让人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和他比起来,薄倦意这个正主对自己的婚事反倒不怎么上心。
他拿着粟米逗弄着桌上的鸟儿,白皙柔软的指尖抚摸着灰雀的绒毛。
听到谷麟说的话,少年抬起头,带着泪痣的凤眸漫不经心地往下一瞥。
视线轻轻地落在了那道穿着紫衣的身影上。
……的确是个俊俏的郎君。
只可惜,薄倦意并没有什么感觉,这样的仙君,他没见过一千也有上百了,东方术不过是其中之一。
没什么特别的。
而在下方的擂台上,东方术似乎若有所觉,他精准地找到了角楼所在的位置,恰好看见了那坐在窗边的少年。
有那么一瞬间,东方术还以为他是身处在梦里。
朱红色的角楼上,融融的日光洒在走道的长廊中,也洒在了少年的身上。
薄倦意斜斜地倚坐在栏杆的边缘,他垂着眸,阳光浸染着他的眉睫,照出了那双清冷淡漠的眉眼,似是为那纤长的鸦羽复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不知何时吹来了一阵风,天青色的纱幔微微晃动,银白的发丝也随着微风的吹拂,露出了半张精致如雪的侧脸。
“……”
东方术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而他的心跳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起来。
纵使手上应对的动作还算平稳,但他却知道。
——他的心,乱了。
……
薄倦意也注意到了东方术看过来视线,他挑了挑眉,看向对方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赞许。
能窥破阵法发现这里,这东方术确实有些本事。
不过这赞赏也只维持了一瞬。
薄倦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谷麟下一句说的话给吸引了过去。
“咦?那边的不是郑彦明吗?他怎么在……和一个散修交手?”
薄倦意循着谷麟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在接触到秦悬渊的身影上时骤然停顿了下来。
是他?
他怎么来这里了?
薄倦意蹙了蹙眉,他看着下方,发现秦悬渊是在和一个宗门弟子比试剑法-
擂台上,郑彦明丝毫不知道他们这次心心念念闯阵法打擂台也想要摘得的美人正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他和秦悬渊分别站在擂台的两端。
郑彦明不像秦远那样,会自大到说让对方先出手什么之类的话。
他直接就动手了。
火红色的剑光如燃烧的火焰,一剑挥出,炙热汹涌的气浪霎时化为一片连绵的火海。
很显然,郑彦明是在第一招就把秦悬渊给打下擂台。
黑衣剑修没有动,他站在原地,不知是被郑彦明这一招给吓傻了还是什么。
等到灼灼的火光要扑到他的面前时,黑衣剑修才缓缓抽出剑身。
那只是一柄下品灵剑。
在汹涌的火浪之下,这柄剑显得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没有人会觉得这柄剑可以挡得住火浪的攻势,正如大多数人都不看好秦悬渊能赢。
在他们眼中,秦悬渊就算打败了秦远,那也是秦远自己本事不济。
郑彦明可跟秦远不一样,他是万罡剑宗的首席弟子,从小在宗门长大,学习的也是最正统的剑法,即便有游殊白的光辉在前,郑彦明的实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而秦悬渊只是一个散修,怎么可能打得过有如此天赋底蕴的郑彦明?
这场比试,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只有黄项在心里为秦悬渊加着油。
角落上,薄倦意看着火光将秦悬渊的身影吞没,他不禁站了起来,双手搭着栏杆,一颗心也忍不住随之紧张地悬了起来。
第69章 孔雀开屏
擂台下的众人都在关注着台上的情况。
滚滚的热浪带着惊人的温度,火势滔天,近乎将整个擂台都笼罩住了,哪怕是有结界在,四周观战的修士仍然被这股炙热的高温逼的不得不往后退开了一些。
由此也可观之,郑彦明作为早年成名的剑道天才,实力的确不俗,他的剑意已经达到了一种极高的境界,不仅可以轻松外放化形,还能引动天地之力,与自然灵气共鸣。
火焰所过之处,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灼烧殆尽。
秦悬渊立于那明亮的火光中,他抬起手,长剑在他的手下流转。
与郑彦明这声势浩大的火海相比,秦悬渊的剑招反而显得很平淡,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视觉效果。
似乎只是扬起剑身对着火浪轻轻划下——
澎湃的焰海瞬间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给劈成了两截,火浪的攻势为之一滞。
秦悬渊握着剑,他冲进火海,穿梭在茫茫的火焰之中,只见他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剑身横扫过火境,搅动出滚滚灼热的气浪。
这一刻,火焰包裹着长剑,寒光淬炼着火意。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这火是郑彦明的剑意。
他们看着秦悬渊在火海中矫若游龙般的身影,无情的火焰在他的剑下也变得温和听话,一挑一挥,星星点点的火焰从剑尖挥洒下来,往四周迸发飞舞,如万千的星雨垂落。
纷纷扬扬间,一场浩大的火花花礼映入了众人的眼眸。
不知为何,看着落下的火星,又看了看在台上信庭闲步的秦悬渊,黄项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四个字。
——孔雀开屏。
黄项虽然没怎么见过秦悬渊与别人之间的比斗,但依照他这些天和对方相处的印象来看,秦悬渊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
而他打架的风格也多是干净、利落的。
黄项倒不是说秦悬渊眼下的举止有什么问题,而是跟对方以前的做法比起来,这用剑尖挑动火花,还制造出漫天花雨的效果怎么看都怎么不太符合秦悬渊以往的个性。
就像是有点想要引起谁的注意……在刻意炫技似的……
而正当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擂台上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有一点微末的火星被风吹拂着,一路飘到角楼的附近。
薄倦意看见了这点火光。
下一刻,他将身体探出栏杆外,在谷麟慌张的惊呼中,他想要去接过那点漂浮在空中的火星。
然而他的指尖才触碰上那一点点的火光。
顿时,火星啪得一声,像爆竹一样炸开,几点零散的小火星往外四溅。
猝不及防的,薄倦意就这样看了一场缩小版的小礼花。
谷麟赶忙将他拉了回来,他皱着眉看着刚刚火星出现的地方,口吻有些严厉地说道:“这些剑修当真是……太不稳重了!”
尽搞这些有的没的!还把火星挥得到处都是……
想到这里,谷麟又看向薄倦意,他满脸都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还有师弟你也是,下次不要随便乱碰这些剑修的剑意,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
师弟是丹修,一双手是最重要的部位,哪怕是伤着一点都不行。
薄倦意眨了眨眼,却道:“师兄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虽然类似的效果一个术法也可以做的出来,但能将它运用到剑意里面,估计很少有剑修会这样做。
须对自己驾驭剑意的水平很有自信心才行。
而薄倦意也一眼就认出了,那附着在火星上的气息是属于秦悬渊的。
两股剑意对抗,当然是更强势的一方将弱者绞杀。
郑彦明的剑意虽强,但他有一个如今所有宗门子弟都有的通病。
那就是只注重剑法的正统。
说白了,就是这群宗门子弟见的血还不够。
他们平日修炼对战都是在宗门里面,彼此间的打架也多半是点到为止,哪怕出去历练也是和一些妖兽在搏斗。
这样培养出来的剑修空有华丽的剑招,却没有剑修真正该有的锋芒和杀气。
秦悬渊和他们则不同,他自打一开始就是野路子出身,在第一次拿起剑,还不知道什么是剑法剑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杀人了。
他杀血俑,杀邪修,杀到整个戮杀城只剩下他一个人。
满身的亡魂煞气成就了他的杀戮之道。
这样凝聚出来的剑意自然强势无比,远不是郑彦明这些被宗门护持的弟子可以比的。
在秦悬渊冲进火海的那一刻,郑彦明的剑意就已经被绞杀得干干净净了。
他这一番费心费力的剑意化形,反倒是让秦悬渊借机赚足了风头。
郑彦明的脸色沉了沉,他知道自己是犯错了。
他错在因为秦悬渊只是个散修他就下意识地将对方给看轻了,没想到区区一个散修竟然会有如此可怕的剑意。
此人……绝不止他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不过郑彦明到底不是秦远,他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在火海消失之后主动迎身上前。
他手里的剑名为炽麟,是一柄半仙品灵剑,被郑彦明的灵气催动后,整个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红光,远远看上去,好似有岩浆在其中流动一般。
不出意外的话,秦悬渊的下品灵剑根本就抵挡不住郑彦明手里的炽麟。
但凡事总有例外。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悬渊提着长剑,手腕翻转,不躲不避地用他那柄下品灵剑格挡住炽麟。
剑锋相撞,摩擦间有火花迸溅。
众人惊讶地揉了揉眼,发现秦悬渊竟然是挡住了!
那柄下品灵剑,硬生生扛住了炽麟的剑锋。
“这散修有点东西。”
角落上,谷麟也看出了端倪。
并非是炽麟出了什么问题,那柄下品灵剑也确实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剑。
之所以能挡得住半仙品灵剑的攻势,全都因为秦悬渊将剑意附着在剑身上。
他所悟的是杀戮之道。
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杀气更锋利的东西吗?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
秦悬渊杀的血俑和邪修何止千千万,他们的煞气凝聚在剑意上,即便是炽麟这等至罡至阳的宝剑也无可奈何。
郑彦明见状,马上转变了策略。
他再度催动起火浪,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些火焰由他亲自操控,化为密密麻麻的剑阵,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从空中向秦悬渊砸了过去。
“火雨剑阵?郑彦明这是把压箱底的绝招都使出来了啊。”
谷麟惊叹道。
万罡剑宗的宗主郑淮阳最出名的招式之一便是这火雨剑阵。
郑彦明虽然只学了个六七成,但能使用出来已经证明他的天赋比在场许多人都要强上不少了。
这一瞬间爆发的火光,将大半个天幕都染红了。
这样大的动静,全场的注意力此刻都落在了擂台上。
秦远直接就看傻了。
眼前的一幕简直像是电影特效才能做出来的画面,这是秦远第一次正面的、直观地感受到修真体系下仙人一拂手,天地为之变色的震撼。
另一边,在角楼上,薄倦意没有注意到,他搭在栏杆边上的指尖已经泛白。
他的心神全落在了下方,落在了秦悬渊的身上,那双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
而感受着玉佩微微发烫的秦悬渊,他的眸色一凛,无数的灵气被他灌入进剑身,他不再压抑体内的龙血,沸腾灼热的战意让他的双眸呈现出深邃的血红色。
在模糊的赤焰下,没有人看见,秦悬渊的眼睛变成了某种兽类般的竖瞳。
一声铮鸣——!
黑衣剑修面对像流星坠落一般的剑雨,他抽动灵气,一剑凌空而斩!
凌冽的剑光爆开,裹挟着无可阻拦的剑意,仿佛要将天幕都给划破了似的。
众人只听见周遭的声音安静了一刻,随即,剧烈的响声从上空中传来。
剑气与火焰碰撞的白光模糊了视线。
等到他们终于能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现场顿时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
擂台上站着的是那黑衣剑修,而郑彦明则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所以……郑彦明是被一个散修给打败了?!
倘若在今天之前,有人要是说出这句话都得被人笑死,郑彦明堂堂一个二品宗门的首席弟子,怎么可能会输给连把好点的灵剑都买不起的散修。
然而他们现在却亲眼看见了。
久负盛名的郑彦明输了,还输得那么惨烈。
在底下观战的万罡剑宗弟子连忙冲上了擂台,他们走到郑彦明的身边,发现郑彦明只是被剑气砸晕过去,经脉和身体并无太大的损伤之后,他们才蓦然松了一口气。
可在泄气之余,他们的内心同时也是复杂的。
因为就在刚刚,他们心中宛如神明般的大师兄输给了一个散修,这对郑彦明、对整个万罡剑宗而言都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情。
明明是为了洗刷秦远败坏的名声,现在却让万罡剑宗的脸面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全丢了。
郑彦明醒来会是什么心情还有犹未可知,但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秦悬渊的身上。
以散修之身击败宗门天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爽文剧本,偏偏他却做到了。
黑衣剑修站在擂台上,他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眉眼沉静,哪怕是赢了郑彦明也看不出他的脸上有任何激动的兴奋之情。
他就像是一柄缄默无声的剑,光华内敛,冷然而平静。
黄项可以预料得到,在今天之后,会有多少大宗门向秦悬渊主动递送橄榄枝。
换句话而言就是秦悬渊一战成名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谷麟感慨道,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一个散修也能把郑彦明给打败了?
他心里有些唏嘘,然而当他转过头看见薄倦意的目光依旧在看向秦悬渊时,谷麟的脑海中瞬间响起了某种警报声。
他连忙开口:“咳咳!此子的剑法虽是不错,但火候仍然还差了点,师弟啊,咱们看人不能只能看表面,得结合一下实际。”
“这散修你别看着还行,但你仔细再看,他用的是下品灵剑,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穷啊!男人没钱可不行,还有你再看他这一身穿得黑漆漆的,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品味又无趣的剑修,这种人连情话都不会说,跟个臭石头一样最没意思了!”
谷麟苦口婆心的,他就差没直接说秦悬渊这种人不堪为配。
而秦悬渊在脸上做了伪装,谷麟也并没有认出来这人就是他当日去秦家退婚时遇见的那秦三少,不然他现在已经不是在劝薄倦意了,而是下令让人直接把秦悬渊给赶出去了。
薄倦意没有说话,他现在在想着一件事情。
在谷麟提到秦悬渊之前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看对方和郑彦明之间的比试也是因为秦悬渊是他认识的人。
仅此而已。
可当谷麟说出这一番之后,薄倦意却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老祖特意举办这场寿宴就是为了给他挑选道侣。
那么横竖他都是要找,为什么不找一个他能掌控的人呢?
窥天镜里面看见的那些未来让薄倦意认识到道侣并不是天赋越好越行,太有个性的,太有自己主张的,就譬如那‘秦悬渊’,满世界撩妹,凡是看见个女人都要上前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
要是再找个这样的道侣无疑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只是人心难测,薄倦意也不敢保证他在今天挑选到道侣未来不会变成‘秦悬渊’那样,这些所谓的宗门子弟、名门公子他最清楚不过,不少都在私底下豢养着貌美姬妾。
与其未来要费劲心思防止这些事情发生,倒不如在一开始就从源头上截断。
薄倦意想,他要找一个他能控制得住的道侣。
至于长得一般、性情无趣、不会哄人这些都没什么关系。
而穷就更不是问题了。
毫不夸张点说,放眼整个上界就没有比他更有钱的人了,别说一个散修,就算是再来几百上千个他都能养得起。
而且换位思考,对方如果是在有所求的情况下,他刚好也可以利用这些来掐住对方的命脉,让对方能乖乖听他的话。
思及至此,薄倦意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谷麟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居然让师弟萌生了想要包养个小白脸的念头,他还在企图用各种角度来抨击秦悬渊。
而就在这时,天幕上蓦然传来了一道娇媚的女声。
“真是热闹的场景,我们没有来晚吧?”
第70章 两族联姻
那道柔柔的嗓音落下,一声高亢的鸟鸣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薄倦意抬起头。
只见上方平静的云层忽然剧烈地翻涌了起来,有一道庞大的身影似乎在云雾中穿行,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当它掠过广场上空的那一刻,明亮的光线被尽数遮蔽,偌大的天幕也骤然变得暗沉。
一股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底下的有些人,修为但凡稍差一些,譬如黄项和薛瑶盈这一类的,都在这股威势下被压得脸色隐隐发白。
这样的压迫感……
薄倦意皱了皱眉,他只在薄云烨的身上感受到过。
谷麟的神色也顿时严肃了起来,他对薄倦意说道:“师弟你先待在这里。”
说罢,谷麟的身形一晃,转瞬间就来到了广场上。
他对着天幕一拱手:“敢问是哪位尊者拨冗前来?”
说话间,隐藏在广场暗处的守卫纷纷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些自太衍神宗创立之初便存在的傀儡守卫犹如一座座高大沉默的雕塑,单一个或许并不起眼,可当它们都聚集在一块时,肃杀的气势瞬间爆发开来,逐渐攀升,最后直指天穹。
显然,对于这群不速之客,太衍神宗的态度是先礼而后兵。
谷麟的问话是礼,傀儡守卫的出现是兵。
倘若来人是故意挑剑尊寿宴的大好日子故意上门来挑衅找茬之流,那么矗立在谷麟身后的傀儡守卫也不会再客气。
似乎是看出了谷麟的意图,那妖媚的女声轻轻笑了笑:“尊者倒称不上,不过是不请自来的客人罢了。”
话音刚落,天上的云雾缓缓散开,随着阳光穿透云层,将光亮带到地面,那隐于云中的庞然大物也终于显现出了它的身影。
在彻底看见它的那一刻,底下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鬼车?”薄倦意微微蹙了一下眉。
鬼车,又被称为是九头鸟,它的体型庞大,形象却尤为奇特,脖颈处生长有九个头颅,彼此环绕交缠在一起,犹如蛇颈般怪异。
而这样独特的形象,落在喜好高洁美丽事物的修士眼中自然跟那些不祥的妖邪之物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原因,鬼车也鲜少出现在中央大陆,薄倦意最近听说它的消息还是有人传闻鬼车已经归顺于万妖之都了。
如今一看,在它的脊背上还承载着一座像是玲珑宝塔一样的建筑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道道绸绫从宝塔中飞出,青伞转动,铃声响起,只见一片旖旎氤氲的粉雾中,有数码容色美艳魅惑的女子举着伞在轻纱间蹁跹游走。
她们赤裸着双足,白皙的腕间缠绕着金铃,每一次的旋转都带动着清脆的铃声。
待她们从空中袅袅落下,一抬撵轿也缓缓被她们托举着显于人前。
坐在上面的是一个玉肌花貌的女子,云鬓如雾,红唇似血,那张艳丽的面容恍若天生多情般,只是随意的一个抬眸,就足以勾魂摄魄,让人不禁为之心驰荡漾。
芳华绝艳这四个字放在她的身上几乎是恰到好处。
就在她的身边,撵轿的左右分别又站立着一男一女。
男子的五官和女子有些相似,但同样的眉眼,在他的身上却是清隽孤冷,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疏离,宛如云端上那不出世的谪仙。
与之相对的,是在撵轿右边的另一位女子,她稍微落后半步,以示对前两位的恭敬。
而她的容貌也并不逊色,娇妍秀美,俏丽天姿,虽是不及座上女子那美得令人难以忘怀,却自有其妖娆的韵味。
这两女一男,再加上他们身后那一些举着伞的美人,浩浩荡荡的一排看过去全都是俊男美女,几乎没有一个是长得丑的。
一眼望去,堪称是一场十足十的视觉盛宴。
然而谷麟却皱了皱眉:“妖族?”
这一声妖族,顿时在广场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群长相貌美的男男女女身上的气息都不似常人,再往那玲珑宝塔上瞧,那塔顶赫然坐落着一只天狐降世的雕塑。
天狐,就是妖族中的王族。
毫无疑问,这一群架势非凡的‘客人’便是那妖族中人了。
其他人都能想到的事情,作为被耿邢岳当下任宗主培养的谷麟当然也能想得到。
他对着座上的女子又单独行了一礼:“太衍神宗谷麟,见过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
众人的心中又是一骇。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听着三族之战长大的,虽然距离战役已经过去了上万年了,妖族也已经不复昔日的荣光,但在上万年前,妖族繁荣昌盛,与龙凤交好,人魔两族都只能暂避锋芒。
而能够统御整个妖族的妖王在当时也是可以跟龙皇凤君相提并论的存在。
如今妖族看似没落,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怎么样,妖王的地位也仍然有着赫赫的尊荣,洛水天姬能以女子之身坐到妖王之位,这就一坐就近乎是几千年之久,她的能力手腕也绝对不差。
耿邢岳到她的面前一样得恭恭敬敬的,毕竟耿邢岳充其量也只是一宗之主,他顶多能代表太衍神宗,后者却能代表一整个妖族。
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谷麟也得折下腰作晚辈礼。
洛水天姬抬了抬手:“你起来吧,我今日前来并非是想找你太衍神宗的麻烦,只是我听闻剑尊想要在此番寿宴中为他家的小少主公开招亲?”
“是有这事……”谷麟嘴上回应着,心里却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就在下一刻,他的预感瞬间就成真了。
跟随在洛水天姬旁边的女子闻言,高兴地抚了抚掌:“那就对了!我等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二位的意思是……?”谷麟的心猛地沉了沉。
女子似乎看不出他的为难一样,娇笑着开口道:“别紧张,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女子的语气顿了顿,直言不讳道:“我王有意效仿你们人族结那秦晋之好,我族的大殿下容姿出众,天赋过人,陛下在族中已经宣布他为下任妖王,不知此等条件,能否配得上薄家的小少主?”
“这、这……”
谷麟万万没有想到女子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广场上留意着这边动静的人也傻了。
谁能想得到,妖王亲临,竟然也是为了薄倦意而来。
而且听那女子的意思,妖王甚至都不介意薄倦意是招亲,反而乐得把儿子给嫁过来,简直是离谱至极。
作为被‘嫁’的对象,洛清霁此刻却没有空去外界的纷纷扰扰,他寄身在洛清澜身上的分魂,正拼命压制着洛清澜身上发生的异动。
依旧是那片白茫茫的意识空间,与之前不同的是,识海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四周的空间也在剧烈地抖动。
阵法内,幼狐不断冲撞着结界。
它的双目赤红,看待洛清霁的目光完完全全是在看着有什么仇怨的死敌一样。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你不会和我来抢他!”
“你骗我!洛清霁!你又一次骗了我!”
洛清澜的嗓音带着切齿的恨意。
和他比起来,洛清霁倒还勉强算得上是冷静,“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晓,是母亲唤我回去之后才……”
洛水天姬那日只问了他是否有意中人,洛清霁回答没有。
结果让洛清霁没有想到的是,洛水天姬带他过来太衍神宗是为了联姻。
更阴差阳错的是,这个联姻的薄小少主不是旁人,恰恰是他之前看见的那个少年,也是弟弟心心念念的人。
这一刻,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荒唐。
母亲想要为他安排的婚事,对象却恰好是弟弟喜欢的人。
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这让洛清霁之前的保证也成了一场笑话。
他抿了抿唇,却还是努力安抚着洛清澜:“你且冷静!我会找机会和母亲说明真相!”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洛清澜的目光愤愤,“从小到大母亲都偏心于你!你也了解她的性格,她拍板决定做的事情绝无悔改,你就算说明真相又有什么用?!”
洛水天姬若是有心想要让洛清霁和薄倦意联姻,那么洛清霁的想法根本就不重要。
何况,洛清霁还是想亲自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于弟弟。
她同意,太衍神宗和薄云烨也不可能同意。
甚至于哪怕是洛清霁,谷麟也想直接给回绝了。
开什么玩笑,人妖殊途,他师弟怎么可能与一个妖结为道侣?
况且妖族的大殿下他也有所听闻,据说对方自幼被妖族的大长老教导,性情严谨沉稳,看重礼教。
说白了,就是老古板。
这种性格,师弟若和他成了道侣岂不是要天天受委屈?
不行,绝对不行!
谷麟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用的也还是那一个经典的话术。
——人妖殊途。
就算三族之战过了那么久,人族和妖族之间也很少会有通婚的情况,除了种族间的差异,更多的是人族和妖族所追求的道不同。
道侣,道侣,这道都讲不到一块还谈什么当道侣?
洛水天姬是也知道这一点,但别的妖她不敢保证,可她那大儿子,却比这些修士还要更像一个仙门修士。
因此,面对谷麟的拒绝,她并不在意:“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儿肖他父,仙法正统他也是习得的,想必和你们那位薄小少主也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
“母亲,其实我……”听到洛水天姬的话,洛清霁突兀地开口,他刚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下,现场又突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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