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约会 哥知道和我约会要干什么吧?……
周述亦步亦趋跟着河清进食堂。
环顾嘈杂的大厅, 瞥见旁边桌上一盘黄豆芽和包菜混着粗糙的米饭,周述眉头拧紧,嫌弃道:“一点油星儿都没有。”
河清脚步不停, 当没听到。
“离了我你就这么虐待自己?”周述凑近了点, 提议道:“要不别吃了, 郊区有个庄园,那里的椰子鸡不错,我带你去?”
“闭嘴。”河清听得烦, 径直走向窗口排队。
周述撇了下嘴, 目光随意扫过,忽然停住。
不远处, 江砚和江屿年坐在一起。
江屿年端坐着老老实实地吃饭,江砚却像没骨头,半边身子都倚靠过去,下巴几乎搁在江屿年肩窝,对着他跟前的餐盘说了句什么。
光天化日的, 还有人这么不要脸。
“啧,”周述吐槽了句, “连体婴。”
河清显然也看见了,瞥了眼周述那只毫不避讳揽在自己肩上的手, “你以为你比他好到哪去。”
那边, 江屿年不着痕迹地抖掉肩上的下巴,夹起一块肉, 递向江砚。江砚没拿盘子接,直接低头,一口叼住西蓝花,顺便咬住了筷子尖。
江屿年往回抽, 却怎么都拔不出来。
“江砚!”他压低声音,要了声他的全名。
周围还有人呢,这是做什么。
江砚含着筷子,抬眼看他,眼神懒洋洋的,带着点使坏的意味。
突然,对面桌上光线一暗。
周述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我说有些人注意点影响,也不看看这什么地,吃人筷子叫什么个事?”
“也不害臊。”
江屿年吓了一跳,立马抽回筷子,坐正。看清是周述,有些意外。这位大少爷居然屈尊降贵来食堂?还跟他们拼桌,真是很难想象。
不过,他不仅是江砚的同学,还和河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平日里难免会碰上。
鉴于对方非比寻常的身份和一些不好的印象,他有点不自在,但没表现出来。
江砚慢悠悠坐直,眼神阴恻恻地扫过对面,“你倒是闲。”
“本少爷体验生活不行?”
不远处,河清一个人端两份菜,小心地穿过人群向他们走来。
周述立刻来了精神,冲江砚抬了抬下巴:“看见没?我老婆多心疼我,非要请我吃饭,还不让我排队。”
河清听到后,把其中一份餐盘“哐”一声放在周述桌前,汤汁差点溅出来。
“十二块五。”
江砚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周述:“……”
他朝河清使了使眼色,这还在外面呢,好歹给老公一点面子。
“转我银行卡。”河清充耳不闻,在江屿年对面坐下,抓起筷子开始吃饭。
周述眼睛瞪圆:“你又把我微信拉黑了?什么时候?”
不是说好生气后不准拉黑的吗?
怎么还耍赖?
“刚才。”河清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
对面,江砚闲闲插来一句,平淡却扎心“你俩不熟吗?怎么还用银行卡聊天。”
周述的脸色可真够精彩的,他没好气道:“吃你的饭。”
河清没理周述,目光落在对面江屿年身上,带着心知肚明的一丝了然,眉梢微挑:“你俩?”
默默吃饭的江屿年心想,自己藏得这么好,还是被发现了。
被当面点破,有点不知所措。
他骨子里比较传统,还没完全消化自己变成同性恋的事实,暂时没想让身边的朋友知道。
但现在,也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下,算是默认。
“是啊,这么大个事怎么也不说一声。”周述立刻接腔,对着江屿年,语气调侃里带着点佩服,“总算把这祸害收编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江屿年头越埋越低,都快伸进盘子里了。河清瞥见江屿年盘里没什么肉,很自然地把自己餐盘里的一块糖醋排骨夹过去。
“谢谢。”江屿年盘子刚伸向那块排骨,就被人打断。
周述和江砚同时不爽,特别是周述都酸出味来了,阴阳怪气:“第一块竟然给别人。”
几乎同时,江砚也伸出了筷子。他夹起自己盘里最大最完整的那块肉,不由分说地塞给江屿年。
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只准吃我的。
江屿年举着筷子僵在半空,看看河清夹过来的那块排骨,又看看眼神沉沉的江砚,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吃个饭……这是?
河清不耐烦地调转方向,直接塞进周述喋喋不休的嘴里。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周述被堵了个正着,嚼着排骨,眼神却得意地瞟向江砚,带着点挑衅。
江砚冷哼一声,放在桌下的手在江屿年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江屿年浑身一激灵,只能把他给的乖乖吃干净。
一顿饭就这么在暗暗较劲中吃完,江屿年刚放下筷子,江砚就帮他把餐盘一起端了,准备放进回收处。
周述哪能放过在老婆面前让人比了下去,伸手就抢过河清的,“我来我来……”
河清撒开手,“没人跟你抢。”
江砚瞥到旁边跟上来的人,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侧过头,声音不高,刚好够周述听见,带着点冷飕飕的嘲讽:
“管好你的人。”
周述眉峰一挑,毫不示弱地回敬:“不劳操心,让你家那位别老盯着别人盘子不放。”
江砚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
最近天冷,冬天说来就来。风呼呼地吹过树梢,气温一下子降了好多,空气里都是冰凉的霜雪味,冷得人直打哆嗦。
志协每周一次的例会结束,江屿年没有急着离开,独自留在活动室整理照片。他将上次防诈骗活动的照片一张张贴在墙上,旁边还有之前贴好的防艾宣传照。其中一张抓拍到江砚的侧脸,照片里两人的手不知何时牵在了一起,竟然也被人贴了去。
江屿年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江砚的轮廓,心里泛起一丝柔软。时间过得真快啊,不过短短数月,他和江砚的关系怎么就从兄弟变成了恋人,这个转变超出了他的认知,沉溺于情爱时,偶尔想到未来仍会忐忑。但每当看到江砚小孩似的缠着自己,心里就暖烘烘的,觉得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不失为一种幸福。
在一起的这些天,他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的爱人是个男人的事实。
江砚就像上天赐予他的礼物,既是爱人也是家人,尽管知道自己就这样霸占江砚很自私,或许说不定就会回归他原本的生活,此刻他只想好好珍惜这段和江砚在一起的时光,哪怕只是一时。
思绪纷飞时,手边的门突然被推开。江屿年一个不稳,险些崴到脚。路元白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和手臂,“小心。”
手里的胶水掉在地上,江屿年条件反射抓住他,这才堪堪站稳,
这时,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江砚的声音随之响起:“哥,好了吗?”
江屿年连忙跟学长拉开距离,反应有些大,像是刻意避嫌。路元白手顿了顿,随后自然地放下。
江砚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俩人不尴不尬的站姿和他哥不自然的表情,嗅到一丝不寻常,“你们在做什么”
学长没说话,表情很淡定。江屿年说:“……贴照片。”江砚狐疑地盯着他:“贴照片要这么久?”
江屿年抿了抿唇,点头。江砚眼神渐冷,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淡淡扫了眼眉头微微蹙起的路元白,语气生硬,“走了。”
江屿年匆匆回头说了声再见,没等对方回应,就被某人大步拽走。
刚出了会议室,江砚就松开手,径自快步往前走,浑身散发着冷气。
“慢点……”
江屿年腿没他长,落在后面小碎步跟上。对方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他猝不及防撞上江砚的后背,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江砚不悦地转过身,抓过他的手,用袖子在那被人碰过的地方反复擦拭,力道带了点狠劲,仿佛沾上什么脏东西。
江屿年一脸懵,问他干嘛擦,又不脏。江砚眼皮撩起,盯着他的脸道:“脸红什么?像偷情。”
江屿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急得抽回手,说他才没有。
对方却不依不饶,近乎变态地点在他手上,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除了这,他还碰了你哪?”
江屿年:“?”
“指给我看。”
被那瘆人的眼神锁着,江屿年心里发毛,觉得他有些过分,这点醋也要吃。不理解,但还是老实地指了指自己的腰侧,“刚才没站稳,学长只是好心扶了我一下……”
好心?可不见得。
江砚的拇指在那处按了按下,随后二话不说掀起棉衣的下摆,江屿年惊了,连忙护住,慌张地四下张望,“你做什么?这是在外面!”
江砚挑眉,“家里就可以?”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到,这样接住哥的人就是他了。
尽管如此,还是不爽地追问,除了这个没干别的?
“学长又不是你。”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
江砚眼神黯了黯,嫉妒他口中给予路元白的特别:“哪不一样?”
江屿年不假思索道:“他又不喜欢男的。”
江砚淡扯嘴角,似乎在笑他天真,见路元白的第一眼他就嗅到同类的味道,对男人没意思谁信?不过这些他自然不会告诉他哥。他冷哼一声,醋意都快溢出来,“我不管,哥是我一个人的,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你?”
那碰都碰了,还能怎么办。
看着江砚赌气又无理取闹的模样,江屿年无奈软下声音,“那你说怎么办?”
江砚绷着脸不出声,眼神却缓和了几分,让他自己想怎么补偿他。
江屿年伸出手:“那你捏回来?”
“本来就是我的,不算。”江砚不客气的握着他的手,用力捏了把。
这下倒让江屿年犯了难,他抓抓脑袋,思索片刻,试探着问:“明天晚上有空吗?”
江砚假装不在意:“?”
“最近新上了部电影,口碑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电影院看?”
江砚瞳孔细微地亮起,电影院对他哥来说可是“大手笔”,也是难为他了,他咳了声,问道:“这是要跟我约会?”
江屿年:“算是吧,可以吗?”
“约会……”江砚细细琢磨这两个字的含义,凑近他耳边低语:“那哥知道和我约会要干什么吧?”
望着他深邃中透着一丝暧昧的眼神,江屿年几乎立刻读懂了其中的含义,内心挣扎了下,有种老实人豁出去了的感觉,“嗯。”
江砚勾了勾唇,意有所指道:“那哥可要做好准备,我的体力……特别好。”
江屿年脸红了红,含着下巴点了点头。
*
约会当天选在了周五晚上,在看电影前,两人打算先在商场吃个便饭。
有过“章大厨”的亏,这次江屿年格外谨慎,特意提醒江砚别选太贵的餐厅。
江砚嘴角抽搐,这算哪门子贵,他家的狗都比这吃的好。但还是依着他,选了一家实惠的湘菜馆。吃完饭离电影开场尚早,两人在商场闲逛,好巧不巧碰到同样带男朋友出门的周述,周述看到他们两手空空,一身穷酸样,和旁边LV的巨幅广告格格不入,调侃道:“来这逛街,不过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
江砚懒得搭理,越过他们,揽着人走进一家无人成衣店。
透过玻璃窗,周述看着店内的陈列,各式各样的“睡衣”直摇头,“男人啊……”
说着,转头在怀里人耳边哄道:“要不老公也给你买几件穿穿?黑丝的怎么样?”
“要穿你自己穿。”河清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跟老公还害什么臊,”周述跟在他身后不死心,“黑丝不喜欢,丁.字.裤也成啊。”
这嚷嚷的是想让谁都听见?河清红着耳根呵斥:“闭嘴。”
进到店里,江屿年才后知后觉自己进了狼窝,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服装店!
江砚淡定道:“哥请我看电影,我自然要回礼。”
好一个礼尚往来。
“不是刚吃过饭?”江屿年小声嘟囔,况且饭钱还是江砚付的。
“买单本来就是作为男朋友应该做的。”江砚挑了件真丝吊带裙,自顾自在他身上比划,觉着不错。
那也用不着送这个吧,还有!后背这么大的镂空怎么穿啊?
“怎么穿不重要。”江砚一本正经地输出,“反正最后都会脱.下来。”
江屿年怀疑他是不是看多了他送的那些小视频,思想怎么越来越歪了?正痛心疾首,对方回头安抚道:“放心,第一次不会让哥穿这个。”
旁边一位顾客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好奇地看过来,看到两个男人拿着一件吊带,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貌似是女装店吧?
江屿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假装很闲地看手机。直到那人走远,扯过他袖子就想走人,江砚以为他要牵手,自然地握住,又拿了条白色网纱的透明背心问他意见。
江屿年看到又是两眼一黑,这什么反人类的设计?真的是人穿的吗?
江砚哄他,“哥试试。”
“不……”
江砚直接把人推进试衣间,把黑色那条给他,江屿年不肯,江砚哄他试完刚好电影就开场了。
“或者我帮哥?”
“可是……”
“嘘,你想让别人都知道你在这里?”
江屿年立马闭嘴,不情不愿地说:“就只是试试,试完就走。”
江砚敷衍地点头,帮他把外套接着。
江屿年硬着头皮一点点套上,裙摆只堪堪遮住后面,走几下就不成,脊骨那更是镂空。他不自在地扯着裙摆,问好了吗?
商场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皮肤微微发红,衬得他白净的脸上一股纯欲的气息。江砚咽了咽口水,克制地说:“转过去。”
江屿年转身面向墙壁,把整片后背交给他看,漂亮的蝴蝶骨呈现在眼前,江砚伸出手想碰,又缩回手,现在碰了,电影就看不成了。
身后突然没了动静,江屿年迟疑地回过头,发现他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后背拍照,看见他回头,还特地给个特写。
“哥这样穿很漂亮。”
江屿年欲哭无泪,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让他删掉,却没成功,被顺势搂住腰,对着正面又拍了几张。一番胡闹到最后说好只是试试,结果还是买了。中计了,江屿年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种衣服试了根本就没法退,又浪费钱了。
江砚哄他:“给哥花钱,再多也值得。”
说是这么说,江屿年还是心疼钱,让他下次不要买了,又穿不出去。江砚:“当然不能穿出去,在家穿给我看就好。”
“……”
江屿年扶额,能把以前那个单纯的阿砚还给他吗?——
作者有话说:某些攻净想着自己吃得好[奶茶]
第52章 爱里浮沉 把哥养成小废物,以后都离不……
说冤家路窄这话一点不假。到电影院时又撞上了周述他们俩, 买的同一场的票,座位就在前两排。
江屿年头一回约会,选片子没什么经验, 但情侣之间选爱情片总不会出错。他设想得很美好, 但很快就后悔了。
影院里的光线暗下来,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爆米花甜香。巨大的荧幕上正在放映,折射出的光影在观众脸上明明灭灭。
电影放到后面,男主角突然偷亲了女主角一下, 氛围异常暧昧。场内陆续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 隐约还能听到嘴唇碰在一起的“滋滋”声。江屿年看见前排,周述趁河清不注意, 飞快在他唇角上啄了一下,动作自然得很,仿佛就等这一刻,全然不顾周围的目光,把河清闹得耳根泛红, 恼他又不好发作。
江屿年渐渐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 感觉周边的空气都躁动了起来。他僵硬地缩在座位里,一动不敢动, 悄悄侧过脸想偷看一眼,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砚离他这么近。
对方温热的呼吸侵占了他的鼻息,几乎要贴上来。眼看避无可避, 江屿年干脆闭上眼睛,像个NPC,必须要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听天由命。
江砚蓦地停住, 低低地笑了,“怎么,以为我要亲你?”
江屿年睁开眼,脸颊顿时烧起来,讷讷地说:“那、那还是继续看电影……”
话没说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扼住了他的后颈,强行拉近,两片唇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嘴唇相触的瞬间,江屿年呼吸一滞。
“猜对了,”江砚贴着他唇瓣说,“我就是要亲你。”
吻逐渐加深,电影院幽暗的光线里,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江屿年被他揽在怀中,手指紧张地攥紧对方衣角,生涩地仰起头承受。江砚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带来一阵阵战栗。
这边吻得忘乎所以,前排的周述刚偷香成功,正得意,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口水声,有点煞风景,心想电影院怎么还有狗在啃屎。回头一看是那俩,江砚正扣着人亲得难舍难分,那如狼似虎的劲像是要把人吞进肚子里,而怀里人则虚虚握住他的肩,乖顺仰头的姿态只为方便他更好受力。这一幕看得周述直咂嘴:“禽兽。”
江屿年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看,呜呜推了推江砚肩膀,试图让他停下,按压脖子的手却加重了力道,撼动不了分毫。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江砚忽然掀起眼皮,冷冷扫向前排,眼神里极尽警告。搂着人的收紧了些,仿佛察觉到猎物被觊觎做出的警惕。
周述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没老婆,谁爱跟他抢似的。
收了枚长长的吻后,电影刚好结束。江砚松开禁锢他的手,一脸餮足抿抿嘴:“可乐味的,真甜。”
说着还把他哥放在杯槽里不要的最后一口可乐,拿起来喝光。
“那是我喝剩的……”江屿年正抹着嘴边的口水,看到他的动作小声提醒。
江砚把杯子吸得一滴不剩,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哥小嘴这么甜,我怕有人偷喝。”
“……”江屿年觉得现在已经无法用正常思维理解江砚了,谁会捡别人剩下的喝啊?
“我啊。”江砚不以为意道。
直到电影散场,江屿年脑袋还晕乎乎的,嘴麻麻的。江砚把他安顿在大厅沙发上,让他自己缓会,他先去打车。
“啧,路都走不动了?”周述拖着同样被亲软的河清凑过来,看着江屿年那摊在椅背的小身板,想到刚才江砚那啃屎的劲,恨不得把人吃进肚子里,忍不住又骂了句禽兽。
“你以为你好到哪去?”河清幽幽道,被他手动闭麦。
江屿年不想被人看笑话,坐直了些,小嘴叭叭地想解释,他没有被亲得走不动路,江砚也不是禽兽,原本他们也是要打车的。
“得了吧,嘴都肿成什么样了,还替他狡辩。”周述笑得促狭,“听本少一句,趁早甩了他。”
河清破天荒地跟着点头。
江屿年蹙起秀气的眉头,刚要反驳,余光瞥见江砚正朝这边走来。
临走前,周述还不忘吓唬他:“你俩还没上垒吧?”
江屿年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愣得不敢说话。
周述瞟了眼越走越近的某人,压低声音对他说了句什么混话,末了留下一句忠告,“识相点赶紧跑,不然能把你w死……”
“你怎么知道?你们果然……”河清突然推开他,眼瞪得圆圆的。周述见势不妙,差点阴沟里翻船,赶紧搂着人哄:“我骗他玩呢,这你也信?我哪有那闲心看他,顶多上厕所不小心瞅了眼……我还能看上他么?”
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河清哄上车,留下江屿年一个人呆坐在原地,脸颊烧得厉害。
“脸怎么这么红?”江砚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在他脸上碰了碰。
江屿年下巴一抬就对上他腿间那块,想到周述方才的话,脸更红了。他摇摇头,又低下头小声说:“太热了……”
热?
这都入冬了。
江屿年心里七上八下,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既害怕又舍不得拒绝。同为男人,他明白江砚忍得多辛苦,可是想到周述那句不免还是心生胆怯……
回到家,江砚先去厨房给他哥泡了杯蜂蜜水润润嗓子,不然晚上叫多了疼。
江屿年则悄悄溜进卧室,心知迟早得来这么一遭,他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将准备好要用的东西藏进床头柜,然后偷偷摸摸钻进了浴室。
淋浴哗哗洒落,磨砂门中人影晃动,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洗了近一个小时,江屿年带着一身水汽走出门,白皙的皮肤被热气蒸得泛粉,发梢还滴着水。
“怎么洗这么久?”江砚闻到一阵沐浴露的馨香,瞥见他红扑扑的小脸,瘦瘦白白的长条洗得香软的模样,喉结微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过来喝水。”
老电视照常开着,仍旧是苏掉牙的偶像剧,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看电视。
江屿年捏捏手指,磨磨蹭蹭挪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看他手里的蜂蜜水有点茫然,这个不是睡前喝么,怎么现在就要喝。
他该不会……忘了吧。
对方对他们的第一次表现得不是很期待,江屿年有些失落地去接,江砚晃开他伸来的手,将杯口直接停在他唇边,“喝。”
江屿年被迫仰起脑袋,张开嘴,小口小口地接受男人的投喂。
“咕噜……好了……”蜜水顺着嘴角流出一点,洇湿了睡衣领口,黏黏腻腻的。
等全部喝完,他才被允许停下。江砚抽了张纸给他擦干,动作仔细又专注。江屿年乖乖地任他伺候,擦完小声嘟囔一句,说可以自己的,又不是小孩,还要大人喂。
“我就喜欢照顾哥。”江砚轻笑,“最好吃饭喝水,吃什么吃多少,都归我管才好。”
江屿年着了他的道,说:“什么都管,这样下去我真成废物了。”嘴上这样说,什么都不要他操心的感觉却很享受,心里泛起丝丝甜意。一个人孤零零待了这么久,头一回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对他,事无巨细地疼他,怎么舍得拒绝。
江砚:“那就把哥养成小废物,以后都离不开我。”
“我本来也不会离开啊……”
江屿年不自觉往他这边挪近了些,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对方肩上蹭了蹭,带点暗示的意味。身边的人却丝毫没接收到信息,沉默一瞬,突然问:“那我呢?”
“什么?”江屿年表情懵。
“如果是我……离开,哥会不会难过?”
“你要去哪啊?”江屿年咕哝一句:“又能去哪……”
“我是说如果。”
他不喜欢这种假命题,没有任何意义。江砚想听,还是老实地回答:“会吧……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江砚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哑声说:“我去哪里都会回来找哥,哥这辈子只能跟我在一起。”
江屿年窝进他怀里,羞赧地应和:“我也是。”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视广告的声音。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也不出声,江屿年忍不住了。
“你……”江屿年抿了抿嘴,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江砚回过神,勾了勾唇,假装没听清,“困了?”
“那早点睡。”
江屿年顿时蔫了,主动问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瘪着一张嘴,委屈地被他抱进卧室,钻进被窝里生闷气。
“那哥晚安。”
听见关门声,江屿年气成薯片,拉开被子睁开眼往门口看,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
“你怎么……唔!”
还没说完就被江砚扑倒,压在床上强吻,吻得很重,江屿年在这种事上完全被压制,一亲就软得不行,感受到被什么硌着,才红着脸反应过来。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忘记。”江砚舔去他嘴角痕迹。
两人的体型差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江屿年明显更白一些,僵硬地躺着,干净无瑕,羞怯地咬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抵在身前,要挡不挡的可爱模样看得江砚眼底发暗。
江屿年感受到他的变化,瑟缩一下。想起周述的话,有些害怕也有期待,心里做了一番挣扎,闭着眼打开床头柜,把自己准备的东西交到他手上,“我都准备好了,你……轻点。”
江砚听他说自己把自己和东西都“准备”好了,低笑出声,怎么这么可爱?也就没拿出自己在另一个抽屉准备的,拿起一个印有日语的小盒子,故意问这是什么。
江屿年垂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耳尖滴血,捶他一下让他别装。
江砚一脸无辜:“哥这么懂?哥教我。”
装模作样瞅了眼,低估一句怎么有点眼熟,跟宣讲会那天发的一个牌子。
“哥对我似乎还是不太熟悉。”说着作势要丢开。
“诶”江屿年连忙握住他的手,“这是新买的。”
他都帮江砚多少回了,怎么可能不熟悉?
“这么说是哥特意给我买的?”江砚问:“什么时候?”
江屿年小声说了句什么,江砚挑眉,“这么早?刚在一起没多久就买这个,是不是说明哥早就想把自己给我了?就这么等不及?”
江屿年被他这番话恼得不行,直捂他的嘴。再逗下去,人真要跑了。江砚见好就收,拆开盒子,取出塞进他手里,说他比较熟练,哥教他。
江屿年只好起来一点,面对面坐着。头顶的眼神几乎要把他击穿,他心里鼓鼓地跳,原本做过很多的功课,在这会全都忘光了,像那天宣讲会在舞台上一般,他手指发抖,一个不小心竟然裂开了。
“看来哥不想我用。”江砚危险的声音响起,“故意的?”
“不……我不是故意的。”江屿年看到他的眼神,有些害怕,不住往后退。对方被他逃离的动作冒犯,有些凶地攥着他扯了回来。
江屿年眼睁睁看着对方脸上的不悦,费力地提醒,“还没……”
江砚动作一顿,他一眼不眨地丢开那盒子,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俯身,吻住他的唇,“是哥不想我用的。”
“不我没唔……”
江屿年嘴皮被咬破一个口子,仰头溢出泪水,转眼被温柔舔去。此后整晚,他再没能保持清醒,半梦半醒间浮浮沉沉,被动地承受给予他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晚了一点一点,抱歉[可怜]
第53章 荒唐 宝宝害羞
凌晨四点半, 天色蒙上一层墨蓝色的幕布。江屿年瘫软在床上,额发汗津津地揪成几小撮,熟睡的眼阖着, 白皙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身上盖着条棉被, 一条腿别别扭扭地曲着, 显然维持了很久,圆润的膝盖露在外面隐约可见点点月牙。
鸟鸣声隐约从窗外传来,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屋内余韵尚未落脚。江砚覆在晕过去的人身上, 双手捧住他的脖子,在仅剩的一块干净的地方不停地嘬着, 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直到天光微亮,他才将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小心抱起,走进自己的卧室。
他用湿毛巾在他哥身上细细擦拭,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清理完毕后,他打开衣柜深处一个破旧的绿鞋盒, 将用过的毛巾小心放入。
锁上柜门,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新信息弹出来:【祁良骥已行动】。
江砚略显疲色的眼神转冷,指腹敲点几下, 将手机塞回随身外套的口袋, 重新躺回床上将人搂进怀里,渐进梦乡。
这一觉睡到下午, 江屿年迷迷糊糊醒来,浑身的酸软使昨晚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他一个好好活了二十年的直男,竟然被那样对待……他羞得捂脸埋进被子,只露一只粉粉的耳朵尖尖, 开始后悔。
浴室里传来哗啦的水声,本来昨晚他也要去洗的,可江砚怎么推都推不开,总是让他一等再等,不知过了多久他摇着汗湿的脑袋,眼睛都快睁不开,也没等来恶魔的仁慈。昨晚江砚实在太过分了,简直像个可怖的暴君,要不是最后他晕了过去,恐怕他根本不会罢休。
江屿年脚尖点地,试着下床拿衣服,可他低估江砚一夜的耕耘,腿脚根本使不上力,要不是抓着床头柜,差点就栽了个大跟头。扶着墙才勉强直起身,乌龟似的挪过去,小腿肚打着颤,磨磨蹭蹭好不容易够到柜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也没上锁啊……”
估计木柜太旧,两块木头互相卡得死紧,想来好久没开过了。里面大部分是他爸妈以前的衣服,堆了好些年,看来改天得清理清理,别到时候招虫。
他这个情况,没多余的力气拉开,只好挪到床的另一头,拿挂衣架上江砚穿过的外套,刚拿下来手有点抖,口袋里不小心掉出一个东西,碰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定睛一看,脚边赫然躺着部手机,外观瞧着很新,一看就是贵重货。江屿年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刚触到边缘。旁边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从他手里夺了过去,对方动作有点粗重,拽得他手腕往前倾。刚和爱人进行过最亲密的事的江屿年对些微感官都尤为敏.感,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的温存,江砚就失了耐心,竟然先顾的手机,还差点把他碰倒。
江屿年曲了曲指节,委屈地缩回手,问他什么时候买的新手机。看牌子是苹果,是自己舍不得买的。
“旧的坏了。”江砚随口应了句,将手机塞进裤兜,抬眼见他全身上下只披了件宽大的外套,摇摇欲坠的模样,眼睛还红彤彤的,幽怨地注视着他。心里一跳,脸色顿时缓了下来,连忙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用被子仔细裹好。圈着哄了两句,说等下周出新款,给哥也换一部。
江屿年被他哄着,心里头那点酸涩化了去,开始他花钱大手大脚,这么贵的手机说买就买,想来跟是周述混多了,不把钱当钱。
他不要,说自己的手机没问题,劝他别乱花钱,本来挣得就不多,更要学会勤俭持家。他一本正经教训人的模样实在可爱,还没嫁进门就替他省钱了。江砚忍不住低笑,从善如流:“听老……”
他顿了顿,改口道:“听哥的。”
江屿年几乎立刻捕捉到那个字眼,知道他想叫什么,红着小脸埋进他肩头,小声嘟囔:“不准乱叫……”
不习惯是一回事,更是因为LG的事让他心有余悸,江砚索性便不再多提。而是搂住他胳膊追问昨晚的细节,问他舒不舒服?还故意说些江屿年自己都想不起来的细节,哥叫得那么大声真的假的,该不会是装的吧?听网上说很多演的。你可别骗我,不然会打击我的自尊心。
谁?打击他的自尊心?
他的自尊心才被打击了好吗?
某人真的很过分!
江屿年羞恼地控诉他昨晚的恶劣行径,自己百般恳求也换不来丝毫怜悯,到后面江砚直接装聋,生拉硬拽都跟挠痒痒似的,有时候叫的不是他想听的甚至用手指堵住他的嘴,不让出声,直到他脑子混沌,再也清醒不过来。
想想都后怕。
情浓之时两人荒唐了好些天,几乎形影不离,基本上江砚面对他都是一副神经质的状态,只要他一个眼神,江屿年就能读懂其中的含义,然后自己就会遭殃。这样下去他实在吃不消,为争取权益,他跟江砚约法三章,一天最多两次,还得是两人都回得早的情况下。在此前其实提出的是一周两次,后来被江砚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按着教.训了顿,才作罢。江砚对这方面异常固执,分毫不让,江屿年所有反抗都被他无情镇压,委委屈屈签下不平等条约。
在家里,他是怎么都拿江砚没办法的。于是,他选择将“战场”局限在校内,平时能躲则躲。
下课前几分钟,夕阳的余晖透过教室窗户,在黑板上投下耀眼的光斑。郝梦走上讲台,轻轻敲了敲讲桌:“系里组织研游,去云山赏枫叶,晚上露营看星星,有人要报名吗?”
她眨眨眼,“可以带家属哦。”
底下响应者寥寥。去年去过的人已经失去新鲜感,更多人则在为即将到来的六级准备,教室里弥漫着慵懒的氛围。趴在桌上小憩的江屿年缓缓抬起脑袋,惺忪地眨了眨眼。他没去过云山,玩一玩也无妨,看郝梦一个人面对冷场不落忍,于是举起了手。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江屿年问郝梦:“一起吃饭吧?”
郝梦惊讶地挑眉:“今天不和你弟一起了?”她朝门口瞧了瞧环,确实没看见那抹总是如影随形的身影。
提起江砚,江屿年就不自觉腿软。因为约法三章被他钻了空子,这些天他被勒令早点回家,否则就来教室擒他。对一匹豺狼来说,被困在领地几乎都是在窝里度过的。江砚简直不是人,每次都要把他折磨到求.饶才罢休。以至于每每上课总是忍不住打瞌睡,笔记都记不全。要是连在学校都要黏在一起,他真不敢保证江砚能把持得住,还是距离产生美。
“大一社团多,交新朋友呢。”江屿年胡乱找了个借口。
郝梦了然:“是该好好社交,总缠着哥哥也不像话,耽误你找对象。”
本是一句随意的调侃,江屿年却突然认真了起来:“不找了。”
郝梦一愣,“怎么又不找了?”
江屿年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法细说,只好含糊其辞丢下一句:“学习重要。”
郝梦跟在后面,不解地挠头:“这学期课也不多啊……”
饭后,江屿年去了图书馆,自习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声响偶尔夹杂键盘的敲击声。待了一下午,总算把之前落下的课业都补了回来。走出自习室时,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窗,洒在一楼大厅的展览区。
中央立着几个黑板大的展示牌,周围聚集了不少学生,原来是学生书画比赛的获奖作品展。江屿年信步走去,掠过一幅幅书画,最后停留在一幅用簪花小楷题写的《子衿》前。
落款是路元白。
路元白出身书香门第,母亲是省作协的知名作家。他自幼浸染在书香墨韵中,写得一手好字并不让人意外。真正让江屿年佩服的是,路元白在各个领域都很出色,却从不炫耀,总是谦逊而专注。
江屿年在这幅作品驻足稍久,一道清润的嗓音忽然在身侧响起,低低飘进他耳中。
“喜欢?”
路元白悄然而立,两人肩膀只隔着几寸的距离。话是对他说的,眼睛却没有看他,依然停留在那副字帖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他偏过头,眉眼如山涧泉水流动,带着浅浅的笑意,“送给你。”
这首诗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讲得是诗人思念心上人,相约不至,望眼欲穿下的幽怨情肠,放到现在跟表白没有区别。江屿年下巴微抬,半开一句玩笑:“学长还是等等再送吧,这样好的字送出去,说不定就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路元白定定看了他几秒,眉梢垂缓下来,笑意淡去,最终只是微扯唇角,没有接话。
江屿年瞥见他眼中的低落,想起学长曾经说过自己有暗恋的人。或许这幅字本是想要送给那个人的,却不知为何没有送出去。虽然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样优秀的男人,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路元白望着展板上的诗句,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问他:“你觉得我适合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吗?”
“当然,”江屿年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人会不喜欢学长的。”
曾几何时,路元白就是他理想中的模样。优秀只是他众多优点中的一个,他的为人处世更让江屿年由衷钦佩。他想,自己大概永远无法成为那样的人,但现在的他也很满足于当下的自己。
“是吗?”路元白无懈可击的笑容下难得露出破绽,“那为什么这么明显了,他还不知道。”
面对感情问题,江屿年这个刚入新手村的小白实在给不出什么经验之谈。他思考了一会儿,很直男地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有男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宝宝谈恋爱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hhhhh
第54章 别闹 说起来,江砚学弟,看着有点眼熟……
江屿年觉得自己闯祸了, 学长离开时的表情看着不是很好,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落寞。他懊恼地咬唇,怪自己嘴笨, 怕是戳中了学长的伤心事。
出了图书馆, 江砚打来电话, 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今晚晚些回来,哥不用等我。”
江屿年乖乖应下了,还是忍不住轻声叮嘱不要太晚。
电话那端传来低笑, 带着几分戏谑:“想我早点回来陪你?”
那个“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像是在暗示什么。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有营养的,江屿年假装没听懂。江砚只是笑, 接着便是惯例的盘问,问他今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因为LG的事,江屿年已经习惯了向江砚报备行程。但在一起后,江砚却变本加厉,不仅要知道他的行踪, 连手机密码也得告诉他。有时白天见不到面,晚上江砚就会拿过他的手机细细翻看。倒不是怀疑什么, 而是单纯想要掌控他的一切。江屿年虽然不解,但想到身边的情侣都会换情头、官宣恋情以此来获得安全感, 而他们不能公开, 追求自己的人又不少,或许这样能让江砚安心些, 便由他去了。
“去见谁了?”
“就……路学长。”
江砚沉默了一瞬,声音有些沉:“他又碰你了?”
“没……就是在图书馆聊了几句。”
江砚语气听不出情绪:“给我拍张照。”
江屿年怔住。难道他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是说在江砚眼里,每个接近他的人都是假想敌?
电话那头的语气软了下来,哄着他:“没有不信, 我就是想看看哥。”
好吧。江屿年打开前置摄像头,双手放在胸前很直男地拍了张自拍。照片里的他头发被风吹乱,鼻尖和脸颊冻得有些红,嘴唇稍显干涩,中间的唇珠鼓起一小粒,整个脖子都缩进衣领,活像畏寒的鹌鹑。
他身后的背景是图书馆通往校门的林荫道,旁边确实没有人。江砚放下心来,叮嘱他好好走路别玩手机,说自己忙完就回,被江屿年气愤地挂了。要不是他突然打电话来,自己怎么会站在路边跟他闲扯?
夜深人静,窗外月色如水,屋内仍灯火通明。
江砚食言了,说好尽量早点,晚上回来得却很晚。江屿年嘴上说着不等,可枕边少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他总是睡不安稳。想打电话催,又怕打扰对方工作,只好抱着膝盖坐在客厅里发呆。
门锁转动的声音终于响起。江砚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进屋,看见沙发上那个等待的身影,冷峻的脸色柔和了几分。
“唔……你回来了?”江屿年蹬着毛茸茸的拖鞋,接过他的外套,像个贴心的小妻子。
江砚看着这幅场景,有些不真实,像是在做梦。他握住对方柔软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眉目传情,“嗯。”
江屿年直觉他眼神不对,抽回手催道:“快去洗澡吧,今晚早点睡。”
谁知江砚几分钟冲完澡钻进了卧室,把人抵在床头,霸占了他和床。江屿年小猫似的那肉垫推拒:“不、不行。”
江砚挑眉:“我不行?”
江屿年连忙摇头:“不是,你行,是我……”他声音越来越小,有些难以启齿,“那……肿了……”
江砚不信,除非给他看,江屿年不说话,默默勒紧了裤腰。江砚失笑,“哪我没看过,怎么还害羞。”
“……”
暗含警告的手拍了拍,江屿年犹豫了会,别别扭扭地松开了手。江砚面对面地撑在两侧,仔细检查后发现确实有些过头了,心疼地吹了吹。答应他这几天先让他养养,随后从床头柜取来药膏,给他上药。过程漫长又磨人,江屿年不知被占了多少便宜,简直是在受刑。
上好药,江砚拿了件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衣摆堪堪遮住那抹风景。然后把他抱到腿上面对面坐着。江屿年双手虚撑在他紧实的肩膀,被那双炽热的眼盯得浑身不自在。
“做什么?”他小声问。
江砚握着他的手掂了掂,眼神略显遗憾:“几天都不能碰了,哥要多陪陪我。”
怀中人眼神柔软,娇嗔地看他:“还不是你……怪谁?”
“怪我怪我。”江砚宠溺道,转而握住他的脚,“是我欺负你,让你还回去?踩死我。”
江屿年被他胡弄得后仰,双手撑在两侧才稳住重心。反应过来羞恼得踹过去一脚,被他重新攥住,讨好地帮他按摩脚底,手法温柔又体贴。渐渐地,江屿年眯起了眼。
江砚边揉边亲他,声音黏糊糊地问:“明天中午能不能去找你?一起吃饭。”
江屿年尚存理智:“不能。”
江砚立刻耷拉下脑袋,像只被抛弃的大狗,拿脑袋拱他。江屿年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咬咬嘴唇轻声道:“周末有个秋游,可以带……家属,你要来吗?”
江砚眼睛一亮:“家属?”
“嗯。”
他勾起唇角,语气暧昧,“那哥想带弟弟去,还是……老公?”
江屿年耳根通红,躲进他怀里,憋出一句:“废话。”
“弟弟”不就是老公。
有区别么?
江砚笑而不语,只是拖着腔应了声好。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悄悄窥探着相拥的两人。江屿年在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头顶一双深邃的眼睛正凝视着他,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爱意。
*
云山研游那日,天色湛蓝如洗,却刮着不小的风。几人在大巴车前集合,江屿年没想到会遇见路元白,还是这次活动的领队,正站在车门边安排座位。河清也来了,跟在郝梦后面排队,背着相机包,像是来取景。
江屿年刚要打招呼,手腕突然一紧,整个人被向后拉去。身后的人催促他快点上车,没办法,他跟学长只短短打了个照面就跟着队伍走了。
“哥,好冷。”江砚的声音闷在耳边,带着不易察觉的撒娇。一上车,他不由分说地把江屿年按在靠窗的座位,自己紧挨着坐下,高大的身躯将人笼在角落,也隔开了前方路元白的视线。
郝梦隔着两排座位坐在他们身后,忍不住嘀咕一句,还挺娇气。正想调侃“你哥就一件外套”,就见江屿年猝不及防地被扯过去,按在椅背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外套拉链掉下几寸,露出浅色衬衫。
江屿年顿时明白他的意图,窘迫地推拒让他别闹,还有人在呢。他紧张地扫视车厢,大部分同学在聊天或看手机,前排男生戴着耳机打游戏,后排空荡。但这毕竟是公共场所……他低声叫他名字,语气像在斥责。
江砚充耳不闻,反而变本加厉地往他怀里拱,拖长声音叫了声哥。那执拗的姿态,不像怕冷,更像是一种隐秘的占有。
江屿年被磨得没了脾气,窝在角落里叹了口气。片刻后,挣扎的力道松懈。趁无人注意,他捏着手指,轻轻扯开外套,敞开一个缝隙。从郝梦的角度,隔着椅背看过去,江屿年像把一个大号挂件藏进外套,手臂环着江砚的背,手掌无意识托着弟弟的后颈,呈现一个保护姿态。
郝梦看得直皱眉,这哥俩好得跟小两口似的。
江屿年对身后的目光毫无察觉,此刻,全部心神都被某个使坏的人攫住。他一手抓着对方的后领,一手抵唇,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避免引起注意。即便如此,还是被他的大胆震惊到了。那颗毛茸茸竟蛮横地蹭开第二层障碍,衔着胜利的果实反复炫耀。柔软的发丝被窗外的风吹着飘起,丝丝缕缕刮擦着下巴上的皮肤,仿佛在他心尖挠痒痒。
忽然窗外吹起一阵疾风,迎面打在江屿年脸上,肩膀跟着小幅度地颤,像被电流击中,理智被一点点唤醒。转头看向周围,车上那么多人,几乎都认识他,前排打游戏的男生只要稍稍回头,就能看到他脸上的狼狈。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头皮发麻。他没什么力气的手抓了抓江砚的头发,但没用,还是八爪鱼似的抱着他一动不动。
江屿年没办法,只好来软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耳朵上,“有人……”
“……”
江屿年真的怕了,要是被人看到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张着小口,软软的嗓音透着浓浓的紧张和恳求,“求.你……”
听着像是要碎了,他哥脸皮还是太薄,骨子里传统,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觉得同性恋是异类。走在路边拉拉小手就紧张地四处张望,要放开简直天方夜谭。江砚顿了顿,几秒沉默后,像是满意,又像意犹未尽,总之没再叫他难做,替他整了整衣襟,但没有挪开,只是安分地贴着他胸口,闭目养神。江屿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松开抓着后领的手,轻轻搭在江砚背上,也闭上眼睛小憩。
车厢里弥漫着皮革和二氧化碳的气味,窗外风景正不断飞速倒退。
一个小时后,大巴在目的地停稳。车厢里一片寂静,多数人都在昏睡。路元白起身唤醒大家,走到后排时,脚步微顿。
江屿年歪头靠在车窗上,睡颜安静。江砚几乎半个人窝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底下的衬衫湿了一小片,仿佛流的口水。江屿年即使在睡梦中,手臂也下意识将人搂得更紧些。这幅“兄弟情深”的画面看得路元白些微蹙眉,不似以往平静。
他轻轻拍拍江屿年的肩膀:“到了。”
江屿年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看清是学长后本能地推开怀里的人。江砚被推醒,带着不悦坐起身,看到旁边立着的人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嘟囔一句“哥怀里真暖,睡得特别香”顺手帮他把拉链拉到顶,遮住那片迥异的湿痕,整个动作熟练又自然,丝毫不违和。路元白脸色却有些僵硬,但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了江屿年一眼,转身招呼大家下车。
下车后,清冽空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层林尽染,枫叶如燃烧的火焰,在阳光下流淌绚丽的光泽。河清早已架好相机,镜头追着载飘落的红叶下摆姿势的郝梦。江屿年正和路元白并肩而走,在交谈着什么。江砚双手插兜,脚下的枯叶被踩出清脆的碎裂声。当两人不知不知觉拉开一点距离,一条长腿就插到了两人中间。
路元白侧头,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江砚忽然伸手拢紧江屿年被风吹散的围巾。动作看似温柔,指尖却在收回时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垂,稍稍用力一捏。
江屿年疑惑地看过来。
江砚迎上目光,脸上慵懒散漫,嘴唇无声开合,透着浓浓的警告:
不准跟他说话。
“别闹。”江屿年压低声音,带着无奈纵容。路元白静静看着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脸上笑意未变,眼神深了几分。
江砚左手仍保持着为江屿年整理围巾的姿态,右手却借外套袖口遮掩,悄然卡住江屿年后腰迫使对方放慢脚步,与他同步,再次拉开与路元白的距离。
“又忘戴手套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拉过手要给他戴上。
大庭广众下,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戴手套着实怪异,江屿年拍开他的手:“不用,我不是很冷。”
江砚没强求,下垂的眼淡淡掀起,越过他对上另一抹微妙的视线。漆黑的眸子折射出幽冷的光,而他的左手始终虚虚悬在江屿年背后,无声宣示这是他的所有物。
路元白仿佛没感受到冰冷视线,他神色如常地走近,目光落在江砚脸上:“说起来,江……砚学弟,看着有点眼熟。”
他顿了顿,语气状似闲聊,“跟我在电视上看的祁老有几分神似。”
江砚淡淡地瞥过去,面上波澜不惊,“是吗?”
“名字也巧,祁董的独孙,似乎单名也是一个‘砚’字。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惋惜,“听说那位祁公子很久没动静了,祁老爷子前阵子病重入院,他大概一直在医院尽孝吧?真是孝顺。”
江屿年闻言惊讶看向对方,随即失笑摇头,“学长看错了吧?江砚怎么会跟祁老长得像?”
那么响当当的大人物,可不是他们普通老百姓能攀扯的。
路元白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嗯,可能我记错了,毕竟是电视里看的,有几分相似也正常。不过听说祁老这次病得确实很重,董事会变动很大,想来那位祁公子应该不久就会露面了吧。”
他偏过头,静静看着江砚的反应,对方脸上依旧漫不经心,仿佛在听陌生人的事。甚至弯腰从地上随意捡起一片完整的血红枫叶,在指间把玩。
第55章 醉酒 再跟野男人贴这么近,把你关起来……
江屿年举着手机, 认真记录着眼前的美景。直到天色渐晚,林间的光线变得暧昧朦胧。篝火被点燃,火焰跳跃着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大伙儿开始分工合作, 搭帐篷、拾柴火、准备烧烤。路元白注意到江屿年对着帐篷支架和帆布有些手足无措, 清俊的脸上带点思索和茫然。他自然地走近:“这个搭法有点技巧, 我教你?”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抢先按在支架上。江砚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站在江屿年身侧, 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 “不用了,我会。”
他平淡地撂下一句, 拉起他哥的手腕,径直走向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空地。
郝梦正和几个女生对着另一顶帐篷发愁,见状扬声道:“学长,这边需要你!”路元白脚步顿住,看着江砚拉走江屿年的背影, 镜片后眸光微闪,最终温和应声“好”, 转身走向她们,背影在火光下略显落寞。
柴火噼里啪啦, 烤架上的食物滋滋冒油, 香气诱人。饮料分发下来,堆在他们这边的, 大半是罐装啤酒。郝梦塞给江屿年一瓶冰啤,见他不动说这个度数低,喝点没事。
冰凉触感让江屿年指尖一缩。他有点心动,但没敢接, 转头看向身旁的人,那双清亮的眼睛在火光下水润,眨巴着征求意见。
江砚慢条斯理地翻动着肉串,感受到视线,侧头目光扫过啤酒,又缓缓移到他哥那张小猫似的脸,原则不自觉降低,“一点点。”
郝梦“啧”地一声,“你弟管得还挺严。”
江屿年扯了扯嘴角,心里默默吐槽终于有人发现了。他接过啤酒,小心拉开拉环,浅浅抿了一口。
路元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递过一串烤好的韭菜:“垫垫肚子,别空腹喝。”又递来一小块芒果慕斯蛋糕,金黄色流汁的果粒很是诱人。
江屿年刚想接,旁边手更快。江砚直接截走了那块蛋糕,“他不喜欢芒果。”
江屿年:?
他什么时候说了?
手心忽然被塞一块包装精美的黑巧克力,“吃这个。”
江屿年剥开咬一小口,极致苦味瞬间在舌尖炸开,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直吐舌头,一看包装浓度91%,晕!
“太甜了?”江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恶劣,凑近在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但比起芒果,还不算太过分,对吗?”
“……”
江屿年被那话里的含义噎住,瞪去一眼,灌了口啤酒冲淡嘴里“过分”的苦涩。路元白看着两人互动,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收紧。
酒意渐浓,气氛更加热络了起来。大家围着篝火随意聊天。话题不知怎的转到帅哥美女身上。江屿年脾气好,路元白又温柔,很快成了被围攻的对象。有个上回和他们一块去天上人间的男生大喇喇道:“我知道!路学长有喜欢的人。”
他声音不小,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路元白端酒杯的手一顿,惯常温和笑容僵了下,随即用喝酒的动作掩饰过去。
“真的假的?学长有喜欢的人?”
“快说说,谁啊谁啊?”
男生喝了酒嘴没把门,得意道:“不过嘛,学长还是个处男呢哈哈!”
“啊?有对象了还是处男?我怎么听不懂?
“不会是要等到结婚吧?这么传统?”
“你懂什么呀!学长那是尊重对方,绝世好男人好不啦?”
眼看话题越跑越偏,那男生又补充道:“没在一起,学长暗恋人家呢,不信你们问他。”
此话一出,所有目光聚焦路元白,半信半疑,“都大学了还搞暗恋?我以为只有高中生才会呢……话说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路元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易拉罐,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和……默认的意味。他的目光,在跳跃的火光中,缓缓移动,越过人群,落在江屿年脸上。那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直白,压抑已久的情愫几乎要溢出来。
江屿年正被巧克力苦得皱眉,猝不及防对上这目光,有些懵。那眼神带着一丝放纵的暧昧,叫他轻易不敢直视。江屿年眼睫颤了颤,垂下的眼帘些许慌乱。那眼神熟悉又陌生,他只在阿砚脸上见到过。
一个荒谬又让他心惊的念头突然在脑海中闪现:他们说的学长暗恋的人……不会是我吧?
他属实被这个猜想惊到,一时头脑空白,不敢置信。
话题没多久同样的问题就落在他身上,江屿年还混乱着,侧头看向江砚,对方也再看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露出些许期待。
江屿年迟疑片刻,最终诚实地点头。
“哇塞真有!是不是XXX?”
“或者YYY?”
“也可能ZZZ!”
江屿年一一摇头,脸颊微微发烫。
“看来不是我们班的,难道是系花?不过系花不是喜欢学长吗?”
“……”
郝梦眼皮一跳,却不觉得意外,目光在三人间扫视。都说在谈及喜欢的人时,人都会不自觉看向心中属意的那人。果不其然,她看见路远白在江屿年点头那刻下意识投过来的视线,对方却没有看他,在被追问时目光飘向的确是江砚。而江砚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从他身上离开过,闻言也只是勾了勾唇,自然地把桌上那块他哥吃剩的高浓度巧克力塞进嘴里咀嚼。
联想到大巴里两人的暧昧……心里荒诞的猜测成型。她憋着口气,复杂地看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江屿年喝得不多,酒精混着方才的震惊与混乱,让他脸颊泛红,眼神迷蒙,安静抱膝坐在熄灭的篝火旁,像只瞌睡的小动物。
路元白送走其他人,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江屿年微醺的样子单纯无害,卸下了平日的些许拘谨,在月光下分外柔和。这画面令他想起了对方刚进志协的那段日子。因为时常被章皓刁难,那几天他总往自己这边跑,请教各种问题,害怕被嫌弃,总是表现得很乖,说什么做什么。偶尔有不同意见,也只敢在回去后悄悄发信息,后面必定加个示好的表情包。有次活动结束,他忘拿东西折返,发现江屿年还趴在活动室的桌子上,电脑屏幕亮着,人却累得睡着了。也是眼前这副模样,安静祥和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坚韧。
他静静看了会,想让他回去休息,指尖却在触碰到他肩膀的那刻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后来,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代表前辈的包容和赞许,江屿年从未拒绝过。
看着眼前醉意朦胧的人,路元白倾身走近,闻到他身上淡淡酒气,像往常一般伸手过去揉他头发。
“屿年。”
江屿年迷糊“嗯”一声,脑袋无意识歪了歪。
这个无意识的靠近,点燃了他心中薄落的理智,生出些许希冀。或许,他喜欢的人是他呢?
那近在咫尺的唇瓣泛着诱人的水光,路元白向来君子,此刻却像是醉了,情不自禁地撕开面具,朝着那方柔软缓缓覆去。
“阿砚……”
江屿年闭着眼,发出一声混在鼻音里的呓语,如冷水猝不及防浇在路元白滚烫的心头。
他俯身的姿势瞬间凝固,离那唇仅仅毫厘,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夜风吹散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他怔怔看毫无所觉的人,心脏阵阵抽痛,溢出细密的酸涩。
“你在干什么?”
冷冽的声线自身后响起,戾气十足。
路元白一僵,回过头。
江砚高大身影融于夜色,唯那双眼亮得惊人,紧紧盯着路元白放在他哥肩上的手。
“我哥不喜欢别人碰他。”
他大步上前,将人从路元白手中抢过,打横抱起。江屿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动,不舒服地哼唧一声,本能地往江砚怀里钻了钻,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江砚抱着他,无视一旁僵住的第三者,径直走向他们的帐篷。
将人小心地放在铺好的睡袋上,江砚拿出湿巾,细细擦拭着他刚才被男人碰过的地方,近乎偏执的认真,仿佛在清除什么污秽。他俯下身,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将危险的警告烙进对方半醉半醒的意识里:“再跟野男人贴这么近,把你关起来。”
目光扫过江屿年扯松围巾露出的锁骨和淡红齿痕,他眼神一黯,低头吻住了那微张的唇。
“唔……”江屿年被这带有惩罚和浓烈占有欲的吻堵得不能呼吸,眼皮半撩着,似梦似醒。他双手抵在江砚胸前,挣了挣,却被对方单手扣住按在头顶,舌尖蛮横撬开齿关,继续攻城略地。
江屿年被动地承受,快要窒息才被允许休息。他一边喘气,一边胡乱挥着手,“嗯……不喝了不喝了……要死了。”
江砚看他这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样,眼底的戾气稍褪。他低头,惩罚性地在他红肿的唇上又轻咬了一口,“喝什么?”
江屿年眯着眼,嘴巴里又湿又麻,“口水……”
江砚失笑,“那明天再喝。”
江屿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自己,便顺从闭上眼:“好哦……”
回程的路上,晨光熹微。大家收拾好东西,陆续登上大巴。
路元白站在车旁,看着江屿年走过来,脸上带着宿醉的倦意,底下两片唇瓣异常红肿,甚至有些破皮,极其刺眼。路元白呼吸短促地加快,不太冷静,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像过去那样揉他头发。
江屿年看到他的动作,也注意到几步之外,江砚的监视。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偏头躲开。
细微的躲避动作,让路元白的手僵在半空,再失落地垂下。
“你以前可不会躲。”
路元白顿了顿,目光转向他身后虎视眈眈的恶狼,他压低嗓音,只够江屿年听清,“你喜欢他,所以我来晚了对吗?”
他原以为江屿年接受不了同性,他便退守在身后,不作多想。如今才惊觉自己的愚昧错过了太多。
江屿年以前不知,如今却明白学长对自己抱有怎样的心思,自然不能做出容易引起对方误会的事。这份情意太过沉重,他无法回应,也不忍伤害一直照顾自己的学长。他抿了抿唇,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迟迟说不出口。
路元白看着他脸上的为难,和那被吸得红肿的唇,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熄灭,唯余苦涩。但他向来体面,此刻更是将所有的酸楚都压回心底。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维持着惯常的温和,只是那笑苍白而勉强。
“你喜欢就好。”
他不再看他,转身率先登上了大巴,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躲在一旁的郝梦凑过来,看着江屿年的嘴,又看看路元白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你这嘴,老实交代,你跟江砚是不是……”
江屿年心知瞒不过,便索性承认。
郝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带着点感慨:“我早看出你弟不对劲了,连直男都能掰弯真有本事!”
说曹操,曹操到。江砚悄无声息贴近,揽住他哥的肩,低声问他怎么还不上去。郝梦还没完全消化好端端的两兄弟怎么就搞一块去了,问了句最想知道的:“哎,你俩不是亲兄弟吧?”
江屿年脸上红晕褪去几分,尴尬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江砚闻言淡扯嘴角,带着点混不吝:“又不会怀孕。”
江屿年更尴尬了,拿手肘戳他闭嘴,对郝梦草草解释了句:“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难怪突然冒出个什么弟弟,早觉得有鬼了。
郝梦撇嘴。
两人不再多言,自行上了车,江砚自然无比地接过他哥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照旧将人安置在靠窗的座位,自己堵在外侧,靠着肩蹭了蹭,闭目养神。
郝梦落在后头,冲那黏糊的两人翻了个白眼,“黏糊成这样啧……等上早八了,我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腻歪!”
江屿年眯了会儿,翻看今天拍的枫叶照片。很久没发动态了,看到河清发的朋友圈,他也跟着发了几张。刚发出去,江砚就秒赞了。
江屿年侧头,“你没睡啊?”
江砚:“为了给哥第一个点赞,快不快?”
“快。”他嘴上应和,心里却想:要是那事也能这么快结束,就不用遭那么多罪了。
“那有没有奖励?”
“点赞还要奖励?”
“当然。”
“那你要什么?”
他凑近江屿年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江屿年脸腾地红了,“不行,好多人。”
江砚,顺手披了件外套往两人头上一挡,形成一个私密的小空间。他窝进江屿年胸前,一手扣住他后颈往下压,气息灼热:“挡着呢,没人看见。”
江屿年飞快左右扫了眼车厢,大家果然都昏昏欲睡。他心跳如鼓,犹豫一瞬,飞快地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
老旧的小区里,裁缝铺的王婶迎来一位面生的客人。
那人左右巡视一道,从口袋拿出一块料子询问是否有卖。
王婶一眼就认出来那块料子是个稀罕货。那料子摸在手上,质地柔软细腻,她这辈子只见过一回。
“呦,这么好的东西,我这小店可没有。”王婶摇头,“不过……有个人兴许晓得。”
……
傍晚,江砚和江屿年回家,被王婶叫住说起了这事。江砚听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江屿年察觉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江砚神色恢复如常,揽过他肩膀:“没事,走吧。”
晚上,江屿年洗完澡,看着床头柜。那瓶KY已经空了大半,盒子里的套也只剩两个。他叹气,这东西不便宜,江砚总说他太紧,用量大,照这样下去,“爱”都爱不起了。
这都几天没做,今晚江砚肯定得缠着他要。虽说做多了不好,但憋久了也不行,江屿年一边心疼钱,一边拿起KY进了浴室。
电视里正播着新闻快讯:“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南山病情恶化,已移送海外接受治疗。其子祁良骥多次现身医院,并亲自护送登机。值得注意的是,作为祁家公开的继承人,祁老的独孙始终未公开露面,此番引发了外界对其家族内部关系的诸多猜测……”
江屿年从浴室出来,见江砚还在看手机,催他赶紧洗漱,自己则早早躺上床等着。
江砚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水汽,直接躺下,长臂一伸把江屿年捞进怀里,在他额头和脸颊各亲了一口,然后……没了下文。
“晚安。”江砚声音带着倦意,手臂收紧。
江屿年:“……”
今天怎么这么规矩?
不正常。
他悄悄往他怀里蹭了蹭,暗示点什么。身旁的人毫无反应,像是真困得不行。
江屿年有点懵。出去玩一趟这么累?难道……做多了体力真的会变差?他没叫醒江砚,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里面的东西白弄了……
好浪费。
江屿年抱着些许遗憾沉沉睡去后,江砚悄然睁眼。动作极轻地起身,拿起手机出了门。
夜色深沉,江砚照例戴着口罩,熟门熟路地避开监控,从一处极不显眼的暗门进入天上人间。走廊尽头是他惯用的包厢。
推开门,里面灯光调得有些暗。江砚脚步顿住,瞳孔骤然一缩。
沙发上坐着的,并非他约见的周述,也不是任何一位下属,而是……
“怎么是你?”
那人缓缓转了过来,灯光映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赫然是新闻里那位“病重移送海外”的祁董事长。
祁南山。
第56章 夜半疑云 江砚那小子命真好
包厢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霓虹, 祁南山端坐在宽大的沙发,双手交叠搭在檀木拐杖顶端,那双手布满岁月刻痕, 却异常沉稳。他久久地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年轻人, 试图透过那张脸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昏黄的壁灯是唯一光源, 两人对峙的身影投在深色的地毯,宛如两尊沉默的神像。
“半夜不睡,是怕梦里有鬼?”江砚眼底惊诧一闪即逝, 唇角勾起抹嘲讽, 从容地在对面落座,半边脸隐在暗处。
祁南山布满皱纹的眼皮抬了抬, 并未动怒,“我记得你小时候很怕我。”
他的声音带着年长者特有的沙哑,又暗藏锋芒。那双浑浊的眼眸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江砚下颌绷紧,没接话,平静地回视这位一手创建庞大商业帝国的掌权者, 即便年过花甲,却丝毫看不出病入膏肓的疲态, 反而透着一股历经商海沉浮的锐气。
祁南山等了片刻,不见回应, 忽然叹了口气, 那瞬间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垂暮老人,“我常常在想你和你叔叔, 谁更适合挑祁盛的担子。”
江砚:“您真这么想,就不会亲自来了。”
他语调平稳却字字如刀,戳破他的来意。祁家内部的纷争,他并非一无所知。那个所谓的“叔叔”, 怕是早已按捺不住,逼得这位久居幕后的老狐狸不得不亲自下场。没有哪个掌权者,会容忍自己的地位被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
“你还是这么抗拒。”祁南山感慨道:“怪爷爷对你小时候忽视太多,你不亲近也正常。”
老人的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陷入某种缅怀,“那时你倔得很,抗拒你父亲身边的所有人,总是一个人躲在地下室要找妈妈……可你知道,她死了。”
“她”字出口的瞬间,江砚搁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一下,指甲几乎要嵌进真皮。他掀起眼皮,眉心拧起,冷眼旁观这出拙劣的表演。
祁南山将他的漠视看在眼里,没像从前那样厉声呵斥,反而放缓了语气,“你不要怨爷爷。”
这话让江砚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扯了抹嘴角。不论是良心有愧还是鳄鱼的眼泪,都够他恶心的。
祁南山似没看到他不屑,自顾自道:“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遇上不负责任的父母。”
这句话彻底触及江砚的逆鳞,眼底阴鸷暴戾喷薄而出,“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如果不是他,她怎会死?!”
祁南山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别忘了,他是你的父亲。”
“父亲?”江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冷嗤,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
他强压恨意,重新靠回沙发切入现实,“说吧,你来这的目的,听说您那位‘好儿子’,最近逼宫逼得很紧?”
“他不是我儿子,”祁南山眉头深深蹙起,透着些许失败,“终究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江砚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一种英雄迟暮的苍凉:
“孩子……我老了。”
*
深夜。
睡梦中,江屿年无意识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向身侧摸索,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卧室里一片昏暗,只剩窗帘缝隙透进一点惨淡的月光。身侧的位置空荡荡的,温度散尽,显然走了不止一会。
嗯?又去哪了?
身边的人不翼而飞,江屿年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拨通江砚的号码。等待的时候格外漫长,电话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没人接时,通了。
“喂?”江砚声音传来,听不见一点杂音。
“你去哪了?”江屿年声音带着没睡醒的软糯与紧张。
电话那头停顿几秒,才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他说周述喝多了,可能吵架了,他去看看。
江屿年揉揉眼睛,嘀咕一句怎么又吵架了。他心里稍微松了松,软着声叮嘱:“那你早点回来,路上小心。”
江砚应了一声,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随即电话被利落挂断。
“嘟……”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江屿年握着手机愣了几秒。
没有江砚在身边,床都变大了不少,他下意识地挪到江砚睡过的地方,将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渐渐地,困意重新袭来……
清晨,江屿年被微光唤醒,伸手捞人再次落空。他里猛地一沉,几乎是弹坐起来。
江砚整晚都没回吗?
失落不安萦绕在心头,直到看到餐桌上摆放整齐的牛奶温、煎蛋和奶黄包,那颗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回原处。
手机里停着一条未读信息:
【阿砚:早餐在桌上,记得吃。我先去学校了,这几天兼职有点忙,会很晚回,不用等我,乖。】
江屿年看着这条近乎公式化的消息,心里微微不舒服,倒也没打扰他,乖乖坐餐桌前吃起了早餐。
去教学楼的路上,寒风卷着枯叶,簌簌地响。江屿年裹紧了围巾,听见前面几个同学正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语气里充满了惊讶和鄙夷。
“听说了吗?章皓那家伙,居然回来上学了!”
“不是吧?他还有脸回来?处分期满了?”
“啧,真是祸害遗千年。这种人渣,学校怎么还收……”
江屿年默默听着,心头掠过一丝波澜,很快又归于平静。只要章皓安分守己,他也不想再多生事端。
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外面的寒意。江屿年刚坐下,就发现后排的几个男生在课桌下偷偷摸摸地织着什么,毛线来回穿梭,动作稍显笨拙,一看就是半路出家。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来得都早,也更冷,应该都是在给对象织围巾。
旁边的郝梦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后排一个男生跟一团毛线较劲,忍不住“噗嗤”一声,转头对江屿年吐槽:“瞧瞧,巧了不是?我们宿舍那几个姐妹,最近也跟中了邪似的,天天熬夜给男朋友织围巾织手套。就我一个孤家寡人,唉,看来今年冬天只能靠本小姐一身正气硬扛了。”
江屿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温声道:“你也可以找个男朋友,让他给你织。”
郝梦立刻摆手,一脸敬谢不敏:“得了吧,男人?哼!只会影响我搞钱的速度!还是毛爷爷最可靠。”她说着,又瞥了一眼后排,“不过说真的,看他们那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教授讲完课还剩些时间,留给同学们自习。江屿年看着后排那些认真的男生,心里蠢蠢欲动。入冬以来,江砚除了副旧手套,连条围巾也没有,还总把手套套在他手上。
情侣之间互相送点小礼物,再正常不过。这应该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吧?
十分钟后,郝梦瞥见他手机的商品页面,带着促狭笑意调侃:“江砚那小子命真好。”
江屿年微微脸红,把屏幕按灭,有种被抓包的窘迫。郝梦嘿嘿一笑,也不再逗他,只是感叹一句单身狗羡慕不来啊……
不一会儿,江屿年发现她也搜了起来,不过不是毛线,而是成品围巾,品牌是他没见过的,看着价格不菲。
“你也有男朋友了?”江屿年好奇地问。
郝梦摇头,“这不是学长生日快到了,邀请我们去他家玩,总得准备个像样的礼物吧。”
她说着,又划了几下手机,“听说住在xx区呢,啧,我现在才知道学长家底这么厚!那片可是妥妥的顶级富人区,我这辈子估计都买不起那儿的一个厕所。”
她见江屿年一脸迷惑,惊讶道:“你不会不知道吧?学长没邀请你?”
江屿年摇摇头,眼神清澈:“好像没跟我说。”
“那估计是邀请的人太多漏了。没事,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就行了。”
江屿年犹豫片刻,寻了个复习的由头,说自己不去了,麻烦她帮忙带份礼物给学长。
郝梦挑眉,一脸不信:“得了吧你,以你的英语水平,六级裸考闭着眼都能过吧?还复习?”
他对每次考试都认真以待,力求做到最好。江屿年认真道:“还是要的。”
天色渐渐染上暮色,在图书馆沉浸半个下午,江屿年算好家教的时间准备离开。
这个点还没下课,校园里很安静,路上行人寥寥。他背着书包,快步走着,心里盘算着晚上的课程。然而,刚走出图书馆不远,一种熟悉的如芒在背的感觉毫无预兆地袭来。
他脚步微顿,心脏骤然缩紧。他缓缓回头,警惕地扫视四周,空荡荡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并没有可疑的人影。
是错觉吗?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始终挥之不去。他加快脚步,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辆停靠在拐角处的黑色轿车后面,章皓正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单薄的背影,除去那刻骨的恨意,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藏在腰间的一把尖刀,屏住呼吸,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只等一个扑杀的时机。
就在他准备行动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突然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强劲的力道瞬间扼断他所有的挣扎,被迫拖到暗处。
“唔!”章皓瞪大双眼,徒劳地蹬腿。
“别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想救你父母,就跟我走。”
章皓被粗暴地塞进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面包车,一路疾驰,最终被带到某个不知名酒店里一间私密的会客室。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咖啡混合的奇异香气。主位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他相貌儒雅,气质沉稳,正慢条斯理地用镊子夹起一块方糖,放入面前的咖啡里。
他身边站着几个神情冷峻的保镖,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章皓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乎在财经新闻的报道中见过。
“你们想干什么?”他被按坐在中年男人对面的椅子上,警惕地问。
中年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啜饮了一小口,才抬眼看过去,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的父母,以及你的姑母,”他开口,如同法官在宣读判决,“涉嫌向多个关键部门负责人行贿,数额巨大,目前正在接受内部调查。你们章家这些年干的那点‘生意’,经不起细查。一旦证据链坐实,全家都逃不过牢狱之灾。”
章皓神色一凛,对方竟然对他们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嘴唇哆嗦着:“你……你……”
“我?我可以救他们。”中年男人打断他,语气中透着掌控一切的笃定,“也可以帮你……解决掉你最想除掉的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依旧优雅,却透出无形的压迫,“一石二鸟的机会,现在就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他语调平缓,条理清晰地摆出种种利害,将章皓和他家族的未来描绘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他自己,则是唯一能带来光明的“救世主”。
……
谈话结束,中年男人站起身,整了一下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袖口。他走到门口,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事成之后,我会安排你安全出国,你的家人,也会平安无事。”——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抱歉[求你了]
第57章 难哄 我错了……
夜色深沉, 客厅只亮着一盏灯,温柔地笼罩着沙发一角。江屿年缩在抱枕堆里,怀里紧抱着一个鼓囊的纸袋, 脑袋一点一点, 像只困倦的小猫。
他原本想等江砚回来, 亲自把织了快一周的围巾送给他。可连续几晚,江砚都在他睡着后才回来,只能在这等。等着等着, 眼皮越来越沉, 两只白嫩的脚丫露在外面冻得发凉都没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传来极轻的钥匙声。江砚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客厅里为他留的灯, 和沙发上蜷缩的身影,逐渐驱散了他眼底的疲惫。
他放轻脚步走近,在沙发前蹲下。
微弱的灯光下,江屿年睡颜恬静。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显得格外单薄, 怀里抱着袋子,像守着珍宝。两只白皙的脚丫微蜷着, 透着一丝可怜。
一股干涩挤压在喉间,心脏仿佛被小爪子攥紧。
视线落在那双微微发红的脚丫上, 江砚的眼神暗了暗。小心翼翼地握住一只冰凉的脚, 低头轻轻贴了上去,细致地流连每一处。
江屿年在睡梦中感觉脚上传来一阵痒意, 像是被小鱼轻轻啄着,无意识地缩了缩脚趾。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间清醒了大半:“你在做什么?”
江砚抬起头,唇角还带着晶莹的痕迹。脸上丝毫不见被抓包的窘迫, 意犹未尽地抿唇,“好香……”
江屿年慌忙缩回来,红着脸蹬他一脚。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了,不满地嘟囔一句:“又这么晚……”
江砚被他怀里的纸袋吸引:“这是什么?”
他这才想起正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纸袋推过去:“最近天冷……戴上这个暖和点。”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又有些忐忑,“可能织得不太好……”
“给我的?”江砚接过袋子,取出一条蓝白条纹围巾,针脚不算整齐,毛线质地也普通,但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握在手心异常厚实。
“帮我戴上。”
江屿年跪坐在沙发上,细白的手臂穿过他脖颈,围巾一圈一圈缠绕,指尖带起一阵酥麻。就在这时,江砚用围巾两端绕住他的脖子,稍一用力,人就跌进了自己怀中,“好暖,喜欢死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江屿年就感觉到一只手不安分地探进他毛衣下摆,在后腰凹陷处按了下,声音蛊惑:“我知道……还有个更暖的地方。”
“!”江屿年颤着手按住:“别……很晚了,你明天还要早八……”
“哥不用早起就行,”江砚低笑,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我不需要休息。”
……
江砚身体力行证明了即使干到早八也需要休息。翌日,江屿年扶着酸软的腰艰难地爬下床。昨晚的疯狂光是回想都难为情。江砚的体力好得吓人,明明这几天都在忙兼职,却还能不知疲倦地折腾他到半夜。
也怪自己不争气,江砚哄他两句就把什么“约法三章”全抛之脑后,助纣为虐,唉……
自己在浴室捣鼓近一个小时才把东西清理干净,下午去上课时,他的腿还是软的,最要命的是这节课在五楼。江屿年拖着酸软的腿爬楼梯,每登一节台阶都像是在受刑,快到四楼转角的地方,脚还没踩稳就迎面撞上下来的人。
他踉跄后退,及时抓住扶手,侥幸没有掉下台阶。当看清来人,江屿年心猛然一沉。
章皓。
江屿年淡淡扫了眼和之前无甚变化的嘴脸,试图绕开他,却被对方用肩膀故意撞了一下。
“腿怎么了?”章皓脸色明晃晃的不善,阴鸷地打量他扶在腰上的手,以及微微颤抖的腿,嘴角咧开恶毒的笑,“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江屿年被他撞得又晃了一下,紧紧攥住扶手,心里厌恶:“谁做亏心事,校方布告很清楚。”
布告?章皓挑了挑眉,随即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啊!”剧痛传来,江屿年从最后两个台阶上跌坐下去,尾椎骨传来一阵钝痛。
“看你能风光多久。”章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阴冷,随即扬长而去。
江屿年疼得吸气,咬牙想站起来。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他胳膊。
“屿年?”路元白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搭了把手。江屿年借力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路元白看着他膝盖上的脚印,眉头微蹙,“是章皓?”
江屿年扯出抹苍白的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多提,好在最后两阶摔下来伤得不重。他抬头时,注意到学长头上戴的正是他托郝梦送的毛线帽,当时不知道选什么样式,看到和围巾差不多的条纹就顺手买了。
没想到学长今天就戴了。
“很暖和,我很喜欢。”路元白摸了摸说道。
自己送的自然比不上别人的贵重,江屿年有些不好意思:“喜欢就好。”
路元白笑笑,目光扫过他脖颈处微微露出的新鲜红痕,眼神暗了暗,没多问,只是说扶他到教室,叮嘱他要是不舒服,今天例会就不用去了。
但还是去了。
散会后,他收拾东西,看到路元白在整理资料,想起方才组员讨论的话题,走了过去。
“学长打算保研X大么?”
路元白抬头,“嗯,不出意外的话。”
X大在隔壁平京市,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学院,优秀如他定然也是没问题的。
路元白合上文件夹,看了眼表,“一起吃饭?”
“他有约了。”
江屿年还未回复,就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他心头一跳,回过头,江砚果然站在他身后,面色显而易见地不善。
江砚的目光首先落在他身上,随后被路元白头上那顶极为眼熟的帽子摄住,脸色陡然一沉。与此同时,路元白也看清了江砚脖子上那条跟自己同款条纹的围巾,眉头微微蹙起。
江屿年夹在两人不断散发的低气压中,后脖子发凉。
……
“慢、慢点……”江屿年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路人。
等那人在走廊消失,江砚突然停步,高大身影将他笼罩,声线冷得冻人,“你没什么要坦白?”
江屿年茫然,坦白?什么?
江砚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沉,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两人亦步亦趋地走着,空气中安静地瘆人,就在江屿年以为没事了时,突然被拽进旁边一间空教室。
“砰!”江屿年还没反应,就被狠狠压在墙上,承受怒气的吻。
这个吻很重,带了些凶狠惩罚他的不乖,不安分的手还四处点火,不让他好过。
“唔别……”江屿年又惊又怕,腰还酸着呢,怎么可以……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然而,江砚却不肯放过他,那带着怒火的吻加重,不停地作乱,很快瓦解他微不足道的挣扎。渐渐地,江屿年眼神变得迷蒙,放弃了所有抵抗。
就在他彻底丧失理智之际,身上的人一空,江砚突然抽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砰!”
门被无情关上,空荡冰冷的教室里,只剩江屿年一人茫然靠在墙上,衣衫凌乱,像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被巨大的失落淹没。他甚至来不及委屈,颤颤巍巍地追出去,只捕捉到一抹冷漠决绝的背影。
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江砚有多生气。
是以为他和学长多说了几句?
可直觉告诉他,似乎不止于此。
直到看到他被风不经意吹起的围巾,江屿年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他懊恼地捂脸,完了。
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江砚面无表情地吃饭,看都不看他一眼。江屿年小口扒饭,偷偷打量他。每次想开口,就被一筷子菜堵住嘴。
一顿饭如坐针毡。
睡前,江屿年磨蹭着洗漱完,看着靠床头看手机的某人,鼓起勇气挪到他身边,一咬牙,跨坐到他腿上。江砚拿手机的手顿了下,毫无反应。
江屿年抿了抿嘴,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留下的湿痕被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干净。
这小动作让江砚终于有了动静,他挑眉,视线从手机移开,落在他脸上。
江屿年睁着水润的大眼睛,清澈里带着渴求,乖乖看着他。
这副模样看得人心软。然而,恶劣的大灰狼仍觉不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你怎么这么难哄……”江屿年泄气地埋进他颈窝,整个软乎乎的身子压在他身上,手指无意识戳他脸蛋。
“……”
“要怎么样嘛?”
江砚瞥见他湿漉漉的眼,喉结滚动,压了压嗓子,移开视线:“自己想。”
自己想?江屿年懵了,他能做的都做了。这时,江砚突然掐住他腰,将他从腿上抱下放到一边,起身下床。
江屿年以为他气得不想和自己睡,委屈地问:“你去哪?”
江砚头都没偏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丢下一句“洗澡”进了浴室。
那还差不多……
趁他不在,江屿年靠在床头,悄悄给郝梦发信息求助,委婉地表达自己男朋友好像生气了,要怎么哄?
郝梦一听,嘲笑他自己把自己送上门,逗得他差点关机才正经起来。
其实也不太正经。
【郝梦:那什么你试试把自己洗干净,准备两件小玩具,或者□□.ny,主动点,保准明儿一早就消气(坏笑)】
这一长串看得江屿年一阵脸热,揉揉尚且酸软的腰,想到衣柜里好像还有件买了还没穿过的吊带……
不行,绝对不行!
他早就发过誓坚决不会再穿,即使为了哄人也不行。
*
江砚擦着头发出来,看到被子隆起一长条,一动不动,扬了扬眉。
没哄完就睡了?
江砚气笑,小没良心的。
他大步过去,一把掀开被子,眼前景象顿时让他呼吸一窒。
只见他哥规规矩矩地躺着,穿着一条黑色小吊带,软白的身子被薄薄的布料包裹,勾勒出漂亮线条。底下的裙摆露出两条又细又直的大白腿。江屿年的脸早已红透,眼神飘忽,手无措地往下扯着裙摆,表面的皮肤因微凉的空气带起细小的颤栗。
江砚喉结攒动,幽幽俯身,迫人的水汽靠近,捏住他的下巴,“牺牲这么大?”
江屿年抖着睫毛,盛满盈盈水光的眸子带着羞怯,“那你……可不可以不生气?”
对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直起身,慵懒半靠床头,拍拍自己大腿,眼里是绝对的掌控:“看哥表现。”
恶劣。
江屿年咬了咬唇,最终服软,慢慢朝他爬过去。
……
夜凉如水,空气中漫上一层薄雾,半明半昧。江砚突然摁下他的肩,声音沙哑地审问:“还敢给我戴绿帽子吗?”
江屿年本能摇头:“什么绿帽……我没啊……”
“没有?”江砚手指在他后颈危险摩挲,迫使他仰头,两人鼻尖相抵。
“那只是网上随便买的生日礼物……”
“随便买的?”江砚不满意,捏后颈的手微用力,“跟我一样的条纹?也是随便?”
“不不是,”江屿年闭了闭眼,终于溃不成军地倒下,“我错了……”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寂静中映出破碎的回响。江砚看着怀里累极的人,眼底的醋意被更深沉的餍足取代。他俯身吻去江屿年眼角泪珠,带着一丝怜惜。
“记住你是谁的人。”——
作者有话说:可能快到掉马了[可怜]
第58章 世界在坍塌 江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昨晚来了一整晚, 今晚又来,江屿年实在吃不消。江砚顾念他的身体,只弄了两回, 不过也把人折腾得够呛。
江屿年缩在他怀里昏睡了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 他被枕边手机屏幕刺眼的光亮扰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墙上的挂钟已快指向零点。
“还不睡啊?”江屿年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蹭了蹭。
江砚正低头看手机, 幽蓝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稍显冷峻。听到声音, 将手机随手丢在床上。他侧过身,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掐了掐江屿年睡得红扑扑的软肉,拂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痕。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慵懒:“哥是不是该锻炼了?求饶了那么多次。”
“嗯?”
江屿年被他掐得脸颊微嘟,也不反抗, 只是依赖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嗫嚅道:“那……你不生气了吧?”
江砚没想到他还在惦记这件事, 心里微动。
看来他哥是真的很在乎他。
他勾了勾唇,一个安抚的吻落在他汗湿的额角, “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怎么舍得?”
“无论什么我都会原谅哥。”
江屿年睁着清澈的眼睛,犹如被顺毛的小动物:“真的……是最重要的?”
“你没有对手。”
江屿年心里那点不安瞬间被甜蜜冲散, 他弯弯眼,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江砚抱着他,宽大的手掌摩挲着他的后脑勺,眼神却越过他, 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变得复杂幽深,“如果……哥发现我骗了你,也会原谅我吗?”
“骗我?”江屿年茫然道,“你能骗我什么?”
“我是说如果。”
“当然了,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江屿年顿了下,脸颊微红,但语气坚定,“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一家人……”江砚低声重复,眼底的复杂最终化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求,手臂收得更紧,“那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嗯,不分开。”江屿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卷起一丝困意,“才不要分开呢……”
阖上眼前,朦胧思绪里江屿年想:快过年了,今年冬天他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听着怀中人平稳的呼吸,江砚的眼神彻底沉静下来。他低头,再次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拿起手机悄然起身。
*
天上人间。
爷孙俩面对面坐着,气氛一回比一回沉重。
“今天是你爸的忌日,”祁南山缓缓开口,眉宇间略显疲态,“十年了,不去看一眼吗?”
他注视着眼前这张与逝去的儿子如出一辙的脸,眼神复杂。如果不是十年前那场悲剧,现在坐在这个位置的应该是他亲手培养的继承人。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他儿子不会干下蠢事,他也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砚慵懒地靠着椅背,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暗流。听到“忌日”二字,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下。
祁南山仿佛没看到,自顾自地说起往事,人老了就开始追忆往昔,聊起他小时候的顽皮,又说起他的父亲,“你有个很优秀的父亲,就是性子冲动,脾气倔,所以才会看上你妈妈……那个疯女人。”
“疯女人”三个字狠狠扎进江砚耳膜,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
“我早告诫过他,那女人不安分,他不听我的,主意大得很,竟然瞒着我领了证,生下了你,还把你们母子关了起来……”
“你不要怪他,他是爱你的。”他顿了顿,重重叹了口气,“你该庆幸自己命大,你妈妈有精神病,甚至想把你一起……就为了报复他……”
江砚攥紧的拳头嘎吱地响,周身散发出瘆人的戾气。眼前的昏暗瞬间扭曲,逐渐被一片刺骨的冷雨和轰鸣的雷声取代……
湿冷的雨水抽打在身上,半大的男孩被一个瘦弱苍白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站在顶楼的防护栏上。狂风呼啸,卷起女人湿透的衣角和长发,露出她那张曾经美丽,此刻却毫无血色、写满绝望的容颜。
脚下是被暴雨和夜色吞噬的黑洞,深不见底。
“妈妈不要……我不想死,我害怕……”男孩浑身抖得似风中落叶,小小的手臂死死抱住女人的脖子,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呜咽不止。
女人眼神空洞,全然失了神志,“宝宝不怕不怕……跳下去就没事了……这样我们永远都可以在一起了……永远……”
“呜呜不要妈妈,求求你,放我下来……”男孩哭着哀求,试图唤醒母亲的理智,“要跟妈妈在一起……不要死……”
也许是儿子的哭喊穿透了她内心的屏障,女人呆滞的眼睛有了一丝微弱的清明。看着他倔强的小脸,泪水顷刻决堤,“宝宝……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做不到……
“我这一辈子都被他们毁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遍在男孩耳边道歉、忏悔,抱得很紧很紧,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没关系的妈妈,我们逃走!不要他!我们躲得远远的,躲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从母亲怀里甩了出去。
“啊……”
天旋地转间,男孩的身体被推了下去,甩在湿滑的露台。他顾不得疼痛,惊恐地抬起头……
只见那个瘦如枯槁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翻过护栏,纵身一跃!
“妈妈!不要……”
男孩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带爬扑到高高的护栏,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肉.体在狂风暴雨中急速下坠,一点一点,被深渊彻底吞噬。
那一刻,震耳欲聋的雷声、冰冷的雨水、深不见底的黑暗,还有母亲最后绝望的眼神,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进他幼小的灵魂,成了他此生挥之不去的心魔。
“幸好……”祁南山那带着庆幸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还有点良知,让你活了下来。”
“良知?”江砚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同利刃,直直扫射过去,压抑到极致,“她没病,病的是你们!”
祁南山被他眼中的恨意震慑,忽然沉默下来。面对这个浑身是刺的混小子,感到无力。
江砚无意跟他叙旧,既然没有正事要谈,便不必多留。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沉重的嗓音。
“等等。”
*
江砚又是一夜未归。
这是第几次了?
摸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江屿年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问过江砚,给出的理由一成不变,酒店夜里需要人手,轮班,忙。可这忙得也太奇怪了,哪有不排班临时调过去的,还得半夜趁他睡着偷溜出去?
神出鬼没。
不对劲。
放学时,天色骤变下起了暴雨。乌云沉沉压下,狂风卷起落叶,豆大的雨点砸落,连成白茫茫雨幕,伴着几道雷鸣。
江屿年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瓢泼大雨,心里有些着急。他没带伞。或许江砚带了,他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打给了他。
“嘟……嘟……嘟……”
听筒里是漫长的忙音,一遍,两遍……无人接听。江屿年正准备给他发微信,不远处突然驶来一道绚丽的车影,冲破雨幕稳稳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周述那张熟悉的俊脸。
“上车。”
江屿年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在对方催促目光下,冒雨拉开副驾的门。然而,头顶突然打下一道锋利的视线,迫使他的手一顿,讪讪关上车门,绕到后面。
刚坐进去,一包纸巾从前座丢到他腿上。江屿年小声道谢,抽出纸巾,小心擦拭头发和衣服上的雨水。车子启动,驶出校门,方向却不是回家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啊?”江屿年看着窗外陌生街景,忍不住问。
周述目视前方,“他让我来接你。”
这个“他”不言而喻,江屿年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以前周述派专车接送江砚,就已经让他受宠若惊了。现在周述居然亲自开车来接他。要知道,周述可是周行集团的继承人,平日里多少人捧着哄着,哪轮得到别人坐他的车?更别说把人当司机。
这待遇,普通人简直不敢想。
江屿年胡思乱想了一通,心里升起一股异样,隐约感到一种未知的不安。
这太不寻常了。
车内陷入一片安静,江屿年像个受惊的鹌鹑,也不敢乱碰,规规矩矩窝在后座。车子在暴雨中行驶,雨刮器疯狂摇摆。他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变形的世界,心也跟着鼓噪。放在膝盖的双手来回搅。
当车子驶入霓虹闪烁、因暴雨显得冷清的繁英街,江屿年干巴巴地开口,“你……你不会对江砚……那什么吧?”
所以爱屋及乌?
周述透过后视镜扫他一眼,满脸无语和嫌弃,没理。
车子在天上人间门口停下,周述熄火,将钥匙抛给泊车小弟,示意江屿年跟上。两人走进略显空旷的大堂,穿过熟悉的走廊,碰见了河清。
河清看到江屿年,有些意外:“来找江砚?”
江屿年点头:“嗯,他在哪?”
河清指指斜对面走廊第二个包厢:“那边,上次你们去过的那间。”
“啊?”江屿年愣住:“我们?”
他不记得和江砚一起来过。
“就你和学长聚会那晚,”河清以为他不好意思,“放心,没人偷窥他拐你进去做什么,赶紧把人带走,喝成这样,一直喊你。”
江屿年瞳孔微微一缩:“你说什么?你看见……”
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不敢置信地抬眼,随即敛去:“你看错了吧?”
那天江砚确实来了,不过早就走了。河清看到他在这,把拐走他的IG误认为江砚也不奇怪。江屿年差点被他吓出一身冷汗,扯出个不像笑的笑,他张了张口想纠正什么,但被陌生男人强行拖进黑包厢强吻这种事,当着人的面他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定是他认错人了!
兴许是心里笃定,又或是刻意不想提及,紊乱的心绪自然也就忽略了最初抓捕陈志贤时,他对陈志贤和黑包厢那晚IG的疑虑,若是现在将陈志贤和江砚放到一块,没人会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
河清不瞎,自然也不会将身高体型差距如此之大的人混淆在一起。
“不然?你还有别的男朋友?”河清看了眼旁边的人,“那天他穿一身黑,跟周述在喝酒,我刚出门就撞见他抱你进去,你们也是一点不避人。”
他看着江屿年的脸色,像是不相信,补充道:“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一样的个头,难不成还有别人?”
连衣服个头都能清晰地表述出来,竟是如此吻合……
河清见他沉默,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迥异,“你不会……真以为是别人吧?”
“……”
江屿年喉咙被扼住般,一句反驳都发不出声。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无,世界在崩塌……
河清看他发白的脸色,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不会真被他说中了吧?联想到这里确实有些客人喝醉后不安分,就连他自己也没少被骚扰,河清眉心微蹙,和周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捕捉一丝闯祸的玩味。
“你没事吧?”河清犹豫一下,扶住江屿年摇摇欲坠的身子,“你要不要……找安保调下监控?”
江屿年被碰着的肩膀一抖,突然哆嗦着甩开他的手。他呆滞抬头,眸子里闪着细小的光,牙齿微微打颤。
河清在他面前挥了挥,才醒过神,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两人脸上,随后用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被强压下去。
“不用了。”
他说出这三个字时,脑子里闪过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包厢,那个男人把他一顿作弄后再无情丢弃,离开时一缕纤细的光短暂照在他脚上的鞋……
这个被遗忘的细节,此刻如同一根致命的回旋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不再看河清和周述,目光转向对面那扇紧闭的门,于他而言噩梦般的入口。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幻想走了过去。
河清看他这幅样子总觉得不像是表面那么平静,还想说什么却被周述抬手拦下。
江屿年从未想过会再一次踏足这里,手指触到冷硬的门把手,冻得微微发颤。
包厢内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昏黑,确是同样的压抑,只有打在酒桌中央一缕微弱的光晕。桌上堆满了空酒瓶,有些碎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腥味,浑浊不堪。
不被灯光照拂的沙发上,半靠着一个熟悉身影。
那人醉得不轻,后脑勺无力后仰,门口涌入的光线使他不悦地闭紧眼,脑袋顺势歪下,发出一声呓语。
“哥……”
江屿年怔怔站在门口,看着这个他从未见过的江砚。
颓废,狼狈,了无生气。
他以为,江砚不喝酒是因为厌恶,所以以同样的要求管束自己。原来……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眼前的一幕冲击着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江屿年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
周述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没什么表情地耸肩。
“别看我,我顶多倒了几杯酒,”他目光扫过江砚,“他心情不太好,一直叫你名,你顾着他点,门口有车。”
说完,不再多看一眼,揽过河清的细腰转身就走,顺带给他们带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这章还没写完,下章才是重点,抱歉又来晚了[求你了]
第59章 崩溃 不要问,不要追究,怎么就学不乖……
“咔哒。”
阖上的门彻底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包厢内,空气凝滞,浓烈的酒醒味弥漫着, 几乎令人窒息。而狼藉的中心, 是那个深陷在沙发醉得不省人事的身影。
世界骤然安静, 静得能听见胸腔里那颗心脏,正紊乱地撞击肋骨,与对方沉缓的呼吸声, 形成无法交融的节拍。
江屿年拖着沉重的脚步, 一深一浅地踩在地毯上,靠近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着江砚, 看着这个他视作最亲近最重要的人,这张天使般的面孔,此刻却像一面墨镜,映照出他摇摇欲坠的世界。一股刺骨的寒意,无声无息地从心底深处蔓延, 渗入四肢百骸。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到了此刻, 即使真相呼之欲出,心底仍存着一丝小小的奢望, 盼着这只是一场误会。
否则, 让他如何接受?
眼前这个人,是他亲手从泥泞里救出来的。这个人, 口口声声唤他“哥”,将他捧在心尖,视若珍宝。会为他洗手作羹汤,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舍不得他干脏活累活;会在他受委屈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将他牢牢护在身后;会用无尽的耐心和温柔哄他、疼他,一遍遍在耳边说爱他,许诺永不分离。
这样好的,好到让他觉得拥有了全世界的人,要他如何相信,他在骗自己?
江屿年眼眶变得酸涩,视线开始模糊。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江砚的肩头,想要摇醒他,却又害怕地缩回。最终,他只是轻轻抽出江砚手中紧握的空酒杯。酒杯被握得很紧很紧,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拿开,露出底下压着的黑色手机。
这部手机,他平时随身携带,从不离手。虽然江砚要求他每日报备行踪,上交手机密码,他纵容对方所有不合理的诉求,也恪守信任与尊重,从未主动翻看过江砚的手机。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悲凉,他竟不知江砚掌握他的行踪,究竟是源于爱意,还是掌控。
他不敢深想,怕一旦将江砚与那个变态联系在一起,就会忍不住委屈,冲垮最后的理智。
这件事疑点重重,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他并非没有怀疑过江砚,也曾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日在校门口,他亲眼目睹LG回复信息时,江砚正与旁人交谈,按理来说,时间上绝无可能。
若河清所说属实,那陈志贤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旅馆,又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LG,认下这桩罪名?还是说,正如他最初的猜测,LG根本不止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瞬间爬满冷汗。
他怔怔地盯着那只他从未翻看过的手机。如果说之前检查的那部旧手机只是个精心布置的障眼法,那么眼前这个呢?会是一旦开启,便会释放出所有丑陋真相的潘多拉魔盒?
纵使万般不愿,残存的理智还是驱使着他,慢慢拿起了那部冷硬的手机。锁屏界面亮起。他迟疑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不出意外地失败了。他又尝试输入江砚的生日,然后才恍惚想起,江砚失忆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又怎么会知道?
他胡乱又试了几个可能的数字,无一不失败,眼看次数耗尽,他才想起什么。他侧过头,看向那个昏睡中紧锁着眉头,一脸愁容的男人。此刻,他来不及思考江砚今天为何酩酊大醉、为何心情不好,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他用袖子,擦净江砚拇指上沾染的酒渍,然后捏着他的拇指轻轻按下去,开了。
然而并没有很顺利,点进短信,很快出现了第二道密码,且不能使用指纹解锁。需要双重加密的,往往是重要的隐私。他自然没兴趣探究别人的隐私,在他认知里,江砚与他朝夕相处,生活简单透明,那部旧手机里没有一个应用锁。可想而知,这部手机里藏着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仅仅只是不想让他看到的。
越是这么想,心里的不安就越发强烈。曾经无条件倾斜向江砚的天秤,此刻骤然逆转。输入密码的过程,每一次都像是在接受心灵的严刑拷打,但这次,没试几次便解开了,密码是他们相遇的日子。
然而,当点开熟悉的聊天界面,那一刻,他只感到无比的讽刺。
江屿年突然捂住嘴,呼吸不受控地急促。
那一条条曾让他心惊肉跳的狂热表白,露.骨的发言,还有威胁……无论他多么想遗忘,那些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字句,此刻都无比清晰地陈列在眼前,残酷地提醒他:
这个他付诸了全部信任与爱意的枕边人,与手机里那个阴魂不散的变态,竟是同一人!
眼圈瞬间红了,闪烁着泪光。他颤抖着指尖打开相册,找到一个以他名字命名的文件夹。里面塞满了关于他的照片:熟睡时的偷拍,专注看书的侧影,甚至情事过后晕厥的模样……还有江砚为他精心准备的爱心早餐。
手指机械地滑动,那些跟踪偷拍的照片果然一张不差地藏匿其中。看到后面,江屿年眼睛不住地酸胀,照片一张张划过,心口仿佛被一遍遍凌迟,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难怪……
难怪LG对他了如指掌,行踪无所遁形;难怪小区的监控找不到一丝痕迹;难怪后来江砚总能以救世主的姿态从天而降,精心编排每一个巧合,只为引他步入陷阱。
就算现在跟他对峙,要求调取这里的监控,以他和周述的关系,恐怕也早已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原来真正的恶魔,一直潜伏在他身边!
泪水终于决堤,江屿年难以承受地捂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大颗大颗砸落在屏幕上,照片不受控地滚动,在一张草莓布丁的照片停住。
而照片的日期,赫然是他颁奖的那晚。
那天江砚答应要来却没出现。他把突发不适的陶静萱送到医务室后折返,瞥见垃圾桶里扔着一盒完好无损的草莓甜品,当时路过的女生都觉得可惜。
如今想来,那晚江砚为何突然发疯,LG又为何像变了个人,开始骚扰威胁自己,看到这里,一切都有了解释。
一切的一切都是江砚自导自演。
江屿年抽噎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污染了屏幕上可口的草莓布丁。心越来越冷。
他丝毫不怀疑,江砚在做份甜品时倾注的爱意是真的,那些温言软语、信誓旦旦的保护与承诺,在说出口的瞬间或许也带着真心。
但这真心的背后是怎样虚伪的假面,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甚至想不通江砚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江屿年只觉得崩溃,压抑不住地失声痛苦。
手机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砸在沙发上。
江砚像是察觉到身边有人,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犹如攥住一颗救命稻草,闭着的眼睛不安地转动,面色痛苦,仿佛被梦魇困住。他近乎哀求地发出呓语:“别……别丢下我……”
江屿年气息一窒,不受控地打了个嗝,泪水慢慢止住。他低头看着这张朝夕相对,曾无数次让他心软的脸,纯净无害如同天使。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藏着两副面孔,蛰伏的那面,竟是这般令人胆寒。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涌上心头,江屿年突然用力挣脱,一根一根,近乎执拗地掰开他禁锢的手指,像是在较劲。或许是醉酒的缘故,不一会儿就挣开了。
与此同时,江砚被这番动静弄醒了些,他迷蒙地睁开眼,在摇晃的视野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哥……”
他张开双臂,带着浓重的依赖抱过去,却扑了个空,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求生的本能让他及时反应过来,清醒了不少。他用手臂撑住身体,盯着地毯愣了几秒,才缓缓抬起尚未完全清明的头,望向几步之外的江屿年,眼尾猩红:“连你也推开我。”
若不仔细听,很难察觉他沙哑的嗓音里混着一丝浓浓的委屈。
江屿年站在他面前,吸了吸哭红的鼻子,弯腰拾起那部手机,“我都知道了。”
江砚双手还撑着沙发,维持着那个有些狼狈的姿势,闻言只是困惑地眨了下眼:“你说什么?”
江屿年咬紧下唇,忍住流泪的冲动,一字一句将那淋漓的真相剖开:“颁奖那天,其实你来了,对吧?”
“微博上偷窥我,给我发信息的……也是你,对不对?”
“那晚……在这个包厢对我……也是你,是不是?”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LG。”
手机被重重掷回他面前,砸在他撑在沙发上的手背。江砚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那句指控落下,才彻底清醒。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砸在手背的手机,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无数个早已准备好的,天衣无缝的谎言在脑中飞速掠过,然而,当他抬起眼,撞进那双被泪水洗净、此刻盛满了被欺骗的震惊、痛苦与无辜的眼眸时,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骗来骗去,也挺没意思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江砚垂下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极轻的低笑,“被你发现了。”
再抬起头时,脸上已不见丝毫慌乱或愧怍,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刚才被揭穿的不是他。
“所以呢?”
被对方条条指控,句句戳心,他也只是若无其事将那部装有罪证的手机收回,仿佛对待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撑着沙发,缓缓直起身,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骤然释放的天性,一步步朝江屿年靠近。陌生而危险的气息慢慢将他裹挟,直到把吓懵的人抵在门上,和那晚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姿势。
“我说什么来着?”江砚轻轻叼住他发颤的耳尖,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温柔地质问:“不要问,不要追究……怎么就学不乖呢?”——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了好久[让我康康]
第60章 梦碎 哥捡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江屿年后背紧紧贴着墙面, 退无可退。江砚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投下的阴影如有实质,压得他指尖泛起细小的颤栗。
他仰头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每一寸皮肤他都曾亲手抚摸过, 明明就在昨夜, 他们还在相依相偎,耳鬓厮磨,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 不过一夜之间, 就变得面目全非。
喉结艰难地滚动,他听到自己挤出干涩的声音, “陈志贤……是怎么回事?”
江砚闻言,极轻地怔了下,长睫缓缓垂下,复又抬起。即使他什么也没说,仅仅是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 江屿年却读懂了他的沉默,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粉碎。
他猜的果然没错。
那些温存, 那些救赎,那些看似纯粹的爱意……都是假的, 只有眼前的绝望才是真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始终无法相信, 眼前这个阴郁偏执的人,会是那个会对他撒娇, 眼里盛满纯粹依赖的阿砚。
“为什么……”
“为什么?”江砚低低重复,拖长的尾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玩味。他挑起他的下巴,淡淡吐息:“还不是因为哥太不听话了。”
江屿年被迫仰着头,从下巴上的力道感受到对方的不悦。他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哪里对不起他,是他将江砚从泥泞中拉起,给了他一个家,为何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哥知道我喜欢你,”江砚指尖微微用力,极具掌控,“一边不知羞耻地勾引我,一边又跟别人不清不楚……这就是不乖。”
江屿年眉头紧皱,困惑更浓。他隐忍道:“我说过,我跟他们什么都没有……”
“没有?”江砚勾唇,眼神讥诮,“就算没有,你也不该一直吊着我。”
他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像是被压抑到极致,“不接受我也不推开我,让我像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只能在背后痴痴地舔着你,看着你你和别人眉来眼去……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哥?”
江屿年被他话语里的扭曲惊得浑身一颤,肩膀被他攥住,传来清晰的痛感,“我……我没有那样想过……”
嘴巴被猛地一摁,后脑勺紧紧抵着墙,江屿年只能被迫露出一双盛满惊惧的眼睛,看着这张近在矩尺的脸,瞳孔中透着疯狂。
“我会这么做,哥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江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如置虚空,“从我醒来的那一天起,我的全世界就只有哥,只有哥是真心对我好,我喜欢哥很奇怪吗?哥知道吗?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才能把哥彻底变成我的,想得都硬了。”
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相触,气息交融,“可是无论我怎么暗示,哥都装傻,你既不接受我,又不彻底推开我,就这样吊着我……哥,我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所以,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让哥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事实证明,哥也喜欢我的,不是吗?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乖乖的,我这么喜欢哥,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呢?”
江屿年听着这一连串惊世骇俗的告白,震得脑袋一片轰鸣。良久,才一点点消化掉那些与骚扰无甚区别的话。他愣愣看着他,眼角划下受伤泪水,一点一滴落在他手上,留下灼热的湿痕,将禁锢顷刻瓦解。
“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江屿年哽咽着,“没有人……没有会这样喜欢的……”
那滴滚烫的泪珠仿佛烫在他心里,江砚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哭什么?”他低声问,用指腹拂去他眼角的泪,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却怎么也擦不净。
“……”
江屿年闭上眼,任由泪水流淌。他多么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江砚还是他眼中最完美的存在,他们会一起在小小的厨房里做饭,会窝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视节目,会在夜晚相拥而眠,日子平淡却幸福充实。
可眼前的昏黑,身上陌生的压迫感,都在残忍地提醒他,梦碎了。
“好了,这些都过去了。”江砚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时的温和,但仔细听,仍能辨出一丝紧绷,“都怪我……怪我太喜欢哥了,用了不正确的方法,但我会补偿你的。”
他看着这张呆滞的面庞,呆滞苍白的面容,心脏某处莫名地抽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掌控。他强压下复杂的情绪,声音放缓,带着诱哄的意味,“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哥不是最会装傻了吗?这次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行不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不是吗?”
跟以前一样?
在对他做出这样的事后,他还有脸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跟以前一样?
很早之前他就发现自己有时候看不透他,此时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江屿年恍惚地摇头,用力推他,“不……不可能了……这不对……这是不对的……”
喜欢又如何?开心又如何?骗来的感情就是不对的,是错的!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思考哪里出了错,否则怎么好好的人就被他养成了变态呢?
这比直接的伤害更让他无法面对。
江砚的眉头蹙起,“喜欢哥有什么不对?”
“喜欢?”江屿年颤声道:“你的喜欢太自私了……你只想着你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像是被说中,江砚罕见地沉默,空气都凝滞了,“我也不想这么做,但要让我把哥让给别人,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控制局面,抓着他的手却隐隐透着紧张,“这次是我不对,我说过,我会补偿哥……”
“放开我!”江屿年突然挣开他的手,整个人对他的触碰都变得十分抗拒。他低着头,不愿看他,嘴里一遍遍重复这是不对的,不能这样……
江砚被他这种抵触的姿态,弄得隐隐有些烦躁,所剩无几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
“你想怎么样?”江砚耐着性子道:“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做?只要你想,无论什么我都会做到……”
江屿年蜷缩在角落,过了许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吐出几个字:“你走……”
江砚僵住,满脸不敢置信,瞳孔骤然收缩,“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分手?”
“……”
这句话彻底触了他的逆鳞,江砚他脸上那勉强维持的平静,和仅有的一丝愧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阴鸷。
“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他强硬地攥住江屿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进骨髓。
江屿年被他的戾气吓到,挣扎着要走。他使劲去拉门,刚露出一点缝隙就被身后的一掌无情镇压。江砚将他牢牢困在门板与自己身体之间,声音低沉而危险,“如果你敢有这种想法,那就别走了。”
江屿年陷在昏暗的角落里,仰头看着逆光中,江砚模糊而冷硬的轮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你……你什么意思?”
江砚沉默着,眼中写满的占有欲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论如何,哥也爱上我了,不是吗?”他俯身,手指在江屿年湿滑的脸颊摩挲,“我说过的,哥捡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
江屿年这辈子没有想到,一时的善念,换来的竟是引狼入室。
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
他被江砚关起来了。
天上人间,顶楼套房。
意识逐渐回转,江屿年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豪华的酒店。
身上穿着质地精良的浴袍,身下是异常柔软的大床,房间里开着恒温空调,暖如春夏。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璀璨的水晶吊灯,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亮堂的独立卫浴,甚至配备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开放式厨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翻涌的云海,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刺得他眯起了眼。
可想而知,楼层有多高,这陌生的环境,处处弥漫着金钱的气息。心中不禁担心,这得花多少钱?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
短暂的迷茫后,昨晚的记忆一幕幕在脑中闪过,那些绝望和争执全都清晰地烙下印记。江屿年脸色沉了沉,他只记得昨晚情绪崩溃,想要逃离,江砚拦着不让,到后面他哭累了,之后的一切,便陷入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猛然想起今天还有课,晚上还有家教,心中一急,开始慌乱地四处寻找手机。
“嘀。”
身后的房门传来智能锁开启的响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在找什么?”
这声音让江屿年心里一紧,动作顿住。他僵硬地转过身,对上那张脸。江砚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温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的手机……”
江砚说不小心摔坏了,拿去修了。江屿年听着,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可对方太过从容,找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他看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浴袍,再落到那张如今看来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的脸上,“这里是哪?我的衣服呢。”
江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走近,在床边坐下。江屿年被他这个举动惊得往后缩了缩,身体紧绷。
“怕我?”江砚微微挑眉。
江屿年抱着膝盖,窝在床的另一边,不去看他。江砚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安排:“衣服拿去洗了,等会会送新的过来,学校和家教那边,我都帮你请好假了。哥最近太累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多休息休息。”
江屿年见他安排好一切,像是听不懂,“什么意思?”
他迟疑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你……你要把我关在这?”
江砚脸上出现些微的松动,沉默即是默认。
“这里是周述的地盘,很安全,哥这些天就先安心住下。”
“你……你……”江屿年气到语无伦次,“你这个疯子……”
他无法忍受,不管不顾要地床,赤着脚就往门口跑,用力扳动门把手,那扇门却纹丝不动。
身后,江砚看着他徒劳的挣扎,淡淡道:“在哥想清楚前,不说那些气话,愿意乖乖跟我回去,像以前一样好好在一起,我们就回家。”
江屿年无力地扒着门板,眼圈又红了起来,“不……”
要他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做不到。
对方的抗拒在意料之中,江砚也并不着急,反而很享受这种金屋藏娇的过程。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藏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但有一点,他希望他哥能学会顺从。
“放心,不会在这待太久的,”江砚走过去,温柔拂去他眼角的泪,在他挣扎时握住他肩膀的手暗暗用力,“哥也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在乱.伦吧?”
江屿年怔住,脸色变得惨白,瞬间安静了下来,“你……你混蛋!”
“就算我现在放哥回去,哥还会让我进门吗?”江砚在他耳边字字吐息,“到时候,我每天都会去找哥,求你不要赶我走,你说,要是邻居看到了会怎么想?哥不喜欢我骗人,如果他们问起,我就只能说,是因为哥要跟我分手……我是不介意将我们关系告诉别人,但哥你呢?你承受得起吗?”
“你知道的,我做得到。”
“不要……”
“求你不要这样……”江屿年很好拿捏,眼里很快流露出恐惧。
江砚抬起他的下巴,“那就乖乖听话,嗯?”
江屿年看着他,身体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堵住,再也说不出一句反抗的话
“别怕,我给你时间慢慢想。”江砚不想真的把人吓坏,神色缓和下来。俯身将他打横抱起,重新放回床上,用温热的手掌捂了捂光着的脚丫,再轻轻塞进被子里。
全程,江屿年都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布,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违逆。身体的顺从之下,却是无尽的悲凉——
作者有话说:作者有点收不住手,感觉越来越失控了……怎么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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