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校草(完) 祝你得偿所愿吧
黎安默默挪回目光, 盯着渚白。
“你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黎安问道。
渚白诚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爷爷都来签署死亡证明了。”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么回事,却依然心安理得。
黎安:“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系统?这个病房里面除了我们两个……”
他突然打了个冷战,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我靠, 渚白, 你别吓我啊!”
渚白静静看着黎安。
分明他们的室友关系存续也不过才一个月,但渚白就是莫名觉得他十分了解黎安,不论是微表情,还是其他。比如现在, 渚白就知道黎安是在演戏。
一个虚伪的、狡诈的小骗子。
不过没关系。
黎安怎么样他都喜欢, 都接受。
渚白帮黎安转移了话题。
他歪了歪脑袋,说道:“我本来也是鬼啊, 你不害怕吗?”
他的脖子随着幅度摆动, 可以清晰地看见动脉处隐隐起伏出一条皮开肉绽浮现森森白骨的伤痕。
黎安本该是害怕的。
可是那些事情只是发生在眨眼之间,尤其是渚白抱住他的那一刻余温好似还留在黎安的脖颈。他根本察觉不了渚白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 纵然他的室友如今已经死气沉沉、面目可怖,黎安却依然觉得这只不过是须臾的错觉,或者说,只是方寸的梦境,眨眨眼, 梦醒了,又是一个活着的、带着人类滚烫体温的渚白。
渚白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开玩笑逗逗黎安的话,却让男生怔住, 面上翻滚出怅然无措的伤感。
“安安, ”他顿时泛起一阵慌乱, 下意识去伸出手,抓住黎安的手腕,“我开玩笑的, 哪怕我成了恶鬼,我也不会吓你害你。你、你别害怕……”
浸骨的寒冷透过渚白的指尖一路攀升钻入黎安的皮肤,像是偶然打湿在身上的雪,冰冷的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的身体突然细微地痉挛起来,眼泪自眼眶涌出,一滴又一滴地掉在渚白和黎安手掌结合的缝隙里面,有点烫,又有点苦。
渚白一愣。
他从坐上汽车的那一刻,就听见了黎安和系统的交谈声。那是他从未听到过的动静。那些关于所谓剧情的谈论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本该预料的,虚假的演绎吗?
但是渚白却从黎安的泪水中感觉到了他的真实情绪。
“你傻子啊……”黎安抽噎道,“你干什么保护我。现在死了,满意了吧?”
渚白手足无措地去擦他的眼泪。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说道,“或者说,我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渚白刚听见系统声音的那一刻,心里泛起了五味陈杂的纷繁情绪。他有些失落,因为发现了黎安或许要马上离开的事实。渚白甚至在事故发生之前,仔细盘算过,该如何费尽心机留下他。
可是当剧烈撞击裹挟着死亡与阴影时,渚白其实都没有来得及转动他一向好用的脑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率先抱住了黎安。
或许潜意识中,自己作为黑暗、世界的盲点,本身就是死亡的肮脏,越是拥有什么,便越是讨厌什么,所以才在那一刻妄图让黎安这抹专属于他的光线从死亡的阴影中跳动出去,跳到人世间里去。
“不过,我其实很高兴。”渚白将黎安的两只手死死攥住,放到胸口,“这样子,我死了,变成鬼,就可以纠缠安安一辈子了。安安再也跑不掉了……”
“我听系统的意思是,主角不能死亡吧?”渚白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笑,“虽然我对主角这个身份并不感兴趣……”
“但是如果可以困住你,我很高兴。安安,如今,我是攀附在你身上才得以继续存活。等到你那一天累了,倦了,离开这个世界……”
“我就再也不用缠着安安,可以魂飞魄散了。”
黎安没想到这家伙当鬼居然接受度这么高,甚至还找到了深度捆绑的办法。
本来的十分伤感都被他砍得一刀两断。
黎安蹙眉,恼道:“我还没有答应要和你谈恋爱呢!”
渚白耸肩:“没办法。现在安安没办法离开了,当然安安即使不和我谈恋爱,我依然可以永远地让安安陪在我的身边,而且只有安安能看见我。”
“安安,你真的能够忽视我,去和其他人发展关系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不会干涉安安的想法。只是……安安以后每一次恋爱,每一次接吻,我都会注视着你。”
“不管你眼里是谁,我永远都会看着你。”
渚白道:“对不起,安安,我是个混账。”
黎安骂道:“你确实混账!”
渚白:“反正我变成了鬼,会死死地缠着你的。”
渚白和黎安没聊多久。
渚白的爷爷就来找黎安了。
明明是渚白的亲人,然而他的目光擦过去,空洞而无意,最终目光落实在了黎安的身上。
渚白的爷爷哪怕岁数大了,看着精神头却不错,腰背挺直。那双沟壑纵横的眼睛哪怕历经千帆却依然明亮而沉稳。
他看着黎安,缓缓说道:“你就是我孙媳妇?”
黎安一口水没呛到。
不是。
渚白怎么直接往家里官宣啊?!
黎安怒视角落里的渚白。
爷爷呵呵笑道:“不是渚白跟我说的,这种事不是很明显的吗?他都为你死了。”
黎安抓紧被角,低声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和我道歉做什么。”爷爷说着,故意做了个瞪人的表情,“该赔命的另有其人。”
渚白爷爷虽然老了,可脑子和心智都没糊涂,能力与资历也都健在,在渚白送进医院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查了出来幕后凶手。
是和渚白曾经一起当过邻居的小孩,叫谢斐。
他发布命令的时候,少了疏忽,也或许是故意的,总之,按照爷爷的调查来说,他只是想要渚白的命。在黎安和渚白一起被送进医院后,他和帮凶乔遇还发生了争吵。
具体是因为什么,爷爷不想知道。
反正,这两个人现在已经戴上了铁手铐。
“我来只是想看看那孩子喜欢的人。”爷爷说道,“孩子,不必为他愧疚,你的生活还有很长,走自己该走的路,爱自己该爱的人就好。”
黎安垂下眼。
眼睫抖动半晌。
他说道:“爷爷,我可能要被他困一辈子了。”
旁边的渚白蓦然瞪大双眼。
他几乎不可置信地喊了声“安安”。
黎安却不搭理他,一直等渚白爷爷告辞,渚白几乎是急不可耐地飘到了黎安面前。
“安安,”渚白说道,“能再重复一遍吗?”
黎安翻了个白眼。
“想的美。”他说道。
得到梦寐以求的答案,渚白却突然有些患得患失了。
“安安,如果是因为愧疚……”
脸颊肉忽然被扯住,向外拉。
黎安气的两颊都微微鼓起来,他扯着渚白的脸皮,像是在拉扯橡皮筋一样。
“渚白,你是不是傻,还是得了便宜再卖乖啊。”黎安道,“你不会让我在这种情况下还和别人结婚过一辈子吧?”
“我可没有奇怪的癖好。而且……”
黎安顿了顿,说道:“我之前犹豫要不要和你谈恋爱,是害怕会分手,变成形同陌路的两个人。”
渚白连忙道:“不会的,不会分手的!”
黎安:“万一呢?”
“不过……”黎安说道,“现在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陪你一辈子了。不管是争吵,还是其他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余生漫漫,不如试着让我们谈个恋爱试试嘛。”
渚白盯着病床上的少年。
玻璃窗渗进来的光线落在他的鼻梁上,像是在跳着踢踏舞,一直跳进渚白的心里。那颗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跳动的心脏锣鼓喧天起来。
明明之前已经亵渎过无数次,但此时却紧张的要死。
渚白哑着声音问道:“我可以亲你吗?”
黎安的脸上先是落出惊愕,而后居然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拍拍床,说道:“来吧,男朋友。”
鼻尖相拥,把光线变为丁达尔的形状。
黎安后来当了一个教练,开了家体育馆。大学的时候,尽管渚白已经死去,但是黎安依然向校方申请了保留渚白的床位。所有人都以为是黎安走不出来那段时光。
只有黎安知道,人生未来的路,渚白一直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走到岁月尽头之后,黎安吻了吻渚白。
说道:“男朋友,明天见。”
位面世界如果主角没有因为不可抗力死亡,而是寿终正寝之后,位面的力量将会自然选择新的主角来支撑整个世界的运转。
【位面结算中……】
【人设演绎:B(怎么被主角发现了真面目呢!?)】【位面剧情:E(勉勉强强)】【最终结算为:60分!】
【恭喜宿主任务合格,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系统111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我靠黎安,我一直进不去,好像有股子力量把我拦在了外面,你没事吧?”
黎安摇头,把大概经过告诉给了系统111。
系统111进不去的这段时间也找778了解了前因后果,他满心歉意:“对不起,黎安,我之前不该那么说你和778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黎安他们的错啊!
完全就是这个可恶的bug!
系统111却比778看的更透。
它狐疑道:“黎安,为什么这个bug一个位面比一个位面要强……你是真的想让它抓捕归案吗?”
黎安眨着无辜的眼睛,说道:“当然了,他都害我那么惨了。”
系统111:“……罢了。”
黎安的嘴,骗人的鬼。
“算了,同事一场,”系统111道,“祝你得偿所愿吧。”
呜呜呜。
也希望它得偿所愿。
未曾有败绩的111第一次在黎安这里遭遇了低分滑铁卢。
它要抓一个尚且没有被工作污染的新人一雪前耻!
绝对绝对不会再拿这么低的分!
*
包间。
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白衬衣的漂亮男人。他的五官与其说是好看,不如说倒像是媚骨化形,好像眼角眉梢都挂了风情。第一眼看见他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风情老手而且是被。操。熟了的那种。
但他坐在这里,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乖的要死。
反而倒是显得有些装模作样了。
“黎安,往日没看出来啊,你命还挺好的,”旁边的一个男人举着酒杯,递给他,“你说说,都是会场的出身,怎么就你被申二公子带回家,当天就和你领证。结果领完证……砰,就这么被车撞成植物人了!”
“哈哈,”他打了个酒嗝,“你简直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公啊!眼下谁不知道申家家主的威名,你现在入赘当了他的弟夫,以后跳上枝头变凤凰,只有享福的份咯!”
黎安被酒气熏的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开心,只是轻声道:“申煜还没死。”
他站了起来。
“抱歉,我这几天身体欠恙,失陪了。”
走出的门的那一刻,黎安听见有人低声骂道:“婊子立牌坊。”
黎安却动作连停都没停,往外面走去。
只是在路过旁边的包间时,他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动静。
“申宴,你弟弟还好吗?”
漫不经心的男音。
“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不苟言笑的男音。
黎安脚步一顿,心里有些不可思议。
被叫做申宴的,是申煜的哥哥。也是A港申家的家主。
黎安和申煜是自由恋爱。黎安当时半工半读上大学,结果被合同坑了,无良公司给他拐进了会所。黎安服务的第一天,就遇见了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少爷。他看见黎安的第一眼,就愣了一下,往后直接包了黎安的场,也不做什么,只是拉着黎安聊天和吃东西喝酒。黎安问过他,他说自己只是想和黎安当朋友。
熟了之后,申煜知道黎安不是自愿干这行的,连忙打包票说帮黎安交违约金。黎安问他怎么报答,申煜红着脸说,想和黎安结婚。黎安其实稍微有些意外,他以为申煜只是拿他当消遣。但申煜帮了自己这么多,黎安虽然对他确实没有心动的感觉,也还是答应了。
似乎是怕黎安跑掉,申煜当天就拉着黎安去民政局,想赶在工作人员下班之前办了结婚证,可是在去的路上,他们出了车祸。申煜没死,成了植物人。黎安还记得,冰冷的iuc灯光将地板打成血色,申宴听着秘书的汇报大步从黎安身边走过。
秘书和黎安对视,为难地对申宴说道:“这是……小申总的结婚对象。”
申煜是在结婚路上出的事,当申宴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黎安打了个哆嗦。他突然意识到,如果申宴想报复他,是可以跳过正当法律途径的。
但申宴只是“哦”了一声,如同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瓶,目光擦过,往走廊走去,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黎安再也没见过申煜的大哥。
如今,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
黎安想,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家主居然也会来会所吗?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多事,哂笑一声。
自己多管闲事做什么。
申宴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黎安刚准备离开,里面却突然传来了杯盏碎落的声音。
“草,申宴,”第一个男音惊慌失措,“你他妈是不是被下药了?!老子是1,老子不能帮你解决哈,我去找个少爷来!”
紧接着,一个高挑的男人匆匆跑出来,正好?*? 瞥见了黎安。
他生的标志,帅而多情,有一双桃花眸。和黎安对视之后,面上明显滑过一丝惊讶。
黎安有点尴尬,移开目光,假装只是路过。
男人却吹了声口哨:“小美人,偷听啊?”
他似乎没打算放过黎安。
一把拽住黎安的手,笑道:“是想趁着申家家主在这里,爬上他的床?”
黎安有些羞恼。
他不是水性杨花的人,虽然和申煜还没彻底领证,但既然他答应了申煜,就不可能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何况申煜是因为他才出的事。
而且、而且申宴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的大哥了。
“我没有!”他强硬道。
只是眉目间涌上怒气,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的引诱。
男人看的都有些意动了。
“要不是情况紧急,”男人磨了磨牙根,“别爬申家家主的床了,来爬我的床吧。”
“我们陆家也是A港龙头啊……唉,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陆家家主把黎安拽进去,带他来到紧紧蹙眉躺在沙发上的申宴面前,说道:“你在这里看着,等我带医生回来,不要让其他人捡尸……当然,如果申宴难受,你能不能帮上他,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黎安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陆家家主的意思。申宴家大业大、年轻有为,如果放一个因为药物意识不清的他单独在这里,估计第二天就要上头条了。确实需要一个人看着。
看样子,两个人是出来找了个高档会所喝酒,没干什么其他的事情,申宴纯属倒霉,喝了带料的酒。
黎安点点头。
陆家家主露出微笑。
“其实我还挺希望你别帮他,专心勾引我呢。他实在难受的话,你用旁边的湿巾给他擦着点额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匆匆离去。
申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近距离地瞧见了一张极其艳丽的脸。离得很近,让他有些克制不住地去盯着那双饱满莹润的唇。
是抹了口红吗?
怎么这么红?
申宴只来得急听到前面的话,真的以为陆蔺那小子给他找了个人来缓解药性。
他本该是抗拒的。
可是申宴盯着那张脸在面前一直晃悠,喉咙却干渴的要死。
他想。
骚货。
故意爬他的床。
那他就满足他的心愿。
申宴忽视了额头上的凉意,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腰,径直亲了上去。青年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一般。
此时申宴已经隐约反应过来了不对。可是药性驱使着他下意识想要索取更多。
但这个时候,喉咙却突然地被一只手掐住。
怀中的青年声音极低的喊了声“大哥”。
申宴身形一僵。
突然想起,这似乎是他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弟夫。
他把他亲弟弟的男朋友抱在怀里,亲的眼尾泛红。
第72章 赘婿(1) 好好管教一下不安分的弟夫……
听见大哥的那一刻, 申宴感觉像是一盆冷水浇了上来,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尽管感觉依然还是有些蠢蠢欲动,可申宴还是强迫自己与黎安拉开了距离。额头上的湿巾滑落下来, 申宴接住。水汽已经被蒸发的差不多, 染上了和他一样的滚烫体温。
申宴这才反应过来,黎安是在给他物理降温。
“抱歉。”申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申家父母早亡,申宴和申煜虽然相依为命, 但申宴太忙, 忙着守住家业,忙着赚钱打拼, 和申煜虽然差不了几岁, 却宛若两代人。等到申宴彻底在申家站稳脚跟之后,才陡然发觉, 自己与弟弟已经无话可聊,流着相同的血液,却最是不同。
申宴甚至觉得申煜是有些讨厌他的。
申煜的恋爱自然不会向申宴刻意报备,要不是他昏迷成植物人,申宴或许都不知道他的弟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上次在医院匆匆瞥过, 留下一点惊鸿一瞥的印象,却没有更多了。如今黎安在他看来,只是多了个弟弟的结婚对象的名头。
申宴知道两个人是在结婚路上出的事, 不过那也没差, 反正申煜醒了, 总归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还是要在一块的,因此黎安也算得上准弟夫了。
虽是这么想, 申宴却无端地溢起一股烦躁来。
他有些惊讶,难不成自己是迁怒了面前这个好看的青年人,认为他也是让申煜昏迷的间接凶手吗?
申宴搞不懂。
黎安睫毛抖了抖。
虽说大概也料到了像申宴这种人不会将他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
但也终归是松了口气。
起码申宴没打算追究他的责任。
“大哥,”黎安声音轻软缓慢,和外表很是不符,像是天然能带人进入慢节奏一般,“我叫黎安。”
申宴“唔”了一声:“好名字。”
他说这话时,目光却克制不住地向黎安身上打量。
申宴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只当是破天荒头一次地打算对弟弟的准结婚对象进行了一次考量。
其实,黎安的长相,并不能进入申宴的审美标准。
虽然申宴从来没有结过婚,也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可他一直对自己的伴侣要求是那种知书达理、看起来就非常端庄大气的人。黎安的长相与此截然相反。
坐在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动,偏偏好似空气里都挂满了引诱的钩子。
脸太小,嘴太红,身段太软,刚刚离得近,连吐息都好像带着一层脂粉香气。
红颜祸水,不安于室。
连申宴都自忖无法驾驭黎安这种类型。
更别提申煜了。
老实说,他甚至怀疑自己弟弟早就被面前的青年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刚刚黎安真的没有故意勾引自己吗?
申宴想。
好在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申宴道:“你怎么在这里?”
据申宴所知,这个高级会所其实并不是表面那么干净的,他来这里,单纯是因为这是陆蔺的产业,陆蔺自己保密性要求高,他们要谈一个陆申两家联手的吞金项目,为了防止其他A港家族得知。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没想到会有人想借机下药一飞冲天。
申宴想,黎安这个名号在A港没怎么听过,应当只是个普通人,如何进得来陆蔺家的高级会所?
他倒是没有怀疑黎安下药。
毕竟黎安如果真心想爬床的话,刚刚就不会掐脖子也要拒绝了。
申宴的脖子上留了一点红痕,黎安当时受惊,力气失了手准,掐的不算轻,现在好似还残留着掌心细腻的感觉。
他突然又从记忆深处翻箱倒柜出一点跟黎安有关的信息。
大约是申宴自己不在意,秘书却总是有些阴谋论,怀疑这是黎安想挤进申家当赘婿的不入流的手段,于是查了资料之后,大吃一惊,向上汇报给了申宴。大概意思是,这个小申总的结婚对象似乎对小申总一往情深,小申总昏迷的这两个月,他一直贴身照顾小申总,希望申宴不要大人有大量难为黎安。
申宴当时听了,只是觉得好笑。
他像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以权压人的性格吗?
不过倒是记住了,黎安对申煜很痴情的性子。
申宴只是随口一问,借由近况切入来快速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他虽不喜申煜找了一个如此长相的伴侣,可申宴和申煜实在是形同陌路、万分不熟,他也干涉不了申煜的决定。申宴顺其自然地将黎安划入了申家人的范畴。
既然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申宴自然想多了解黎安一点。
好歹也是他的……弟夫。
黎安脸色一变,溢出几分羞窘。
他和申宴的视觉重点不一样。
申宴看到的是高级会所的产业经营状况、保密性、安全性,可对被公司坑进这里签了天价违约金的黎安来说,吸金窟也是销骨地。肮脏的情色之地。
在申煜昏迷之后,作为申煜的丈夫,出现在这里属实大有嫌疑。
“我、我是来这里找工作的。”黎安说着,面上烧起一层辣红,“我和申煜认识,就是在这里。”
申宴:“你在这里当过文员?”
“不……”黎安有些羞于启齿,“是服务员。”
申宴的喉咙里猛地溢起一股子燥意。
他如何不知陆蔺的会所里面,服务员的工作内容。
黎安之前……居然真的是干这个的?
申宴本以为他会生出一股子恶感。
可却没有。
他问道:“干多久了?”
声音喑哑,不辨喜怒。
黎安:“遇见申煜的时候,是我工作的第一天。”
青年似乎从一开始的羞怯情绪里恢复过来。
他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为,都很淡,像是和所有人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
哪怕曾是最底层的身份,却一点都不卑躬屈膝。
听到这个答复,申煜无端松了口气。
按照他对申煜的了解来说,对黎安也许是一见钟情。
那申煜就绝对不可能让其他人再玷污黎安。
但紧接着,心里面又猛地生出一股子闷气来。
一份在会所的相遇继而产生的感情又能干净而纯真到哪里去?
黎安对申煜那份子坚持与执着又来源自什么?
仅仅是因为申煜救了他?
“很缺钱?”申宴问道。
黎安:“嗯……我的妈妈得了罕见的血液病,最近要换药了,我的积蓄不太够用。”
哪怕聊起困境,青年坐在沙发上的腰身还是挺直的,表情淡薄,用最寻常的语气说出了最深重的苦难。
黎安当时就是缺钱,才被坑了进来。
家里连医药费都交不起,更别说黎安的学费了。
好在黎安最艰难的时刻,出现了申煜。
他用最体面的方式捞住了黎安,没让黎安彻底滚进泥沼里,还保留着一点做人的尊严。
可是申煜变成了植物人,申宴又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黎安的积蓄很快见底,不得已,才试图联系会所的经理,陪他们喝酒,想要再回来打工。
毕竟如果黎安真的不愿意,也不用做低贱的服务项目。不过钱少一点。但再少,也是来钱最多最快的法子。
只是到最后,黎安还是没有忍住,在他们一句句挖苦与嘲讽里面提前离了席。
离席之后,就稍微有些后悔。
但最终还是咬牙决定撑下去。
大不了先干着最基础的工作,以后少睡一点,多打几份工罢了。
倒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申宴。
也没想到头一次让他和申家家主搭上了线。
从申煜的行事作风可以看出来,这群人指缝里随便抖落一些,就完全能解决黎安的燃眉之急。
只是……申煜的事情让黎安身份颇为尴尬。
他巴不得申宴一辈子想不起来他。
万一申宴哪天不开心了,拿他出气怎么办?
于是黎安更没有指望申宴帮他了。
他倒是有点想起方才离去找医生的陆蔺了。
黎安对贞洁实在看的不重,说到底,活都活不起的时候,也就不在乎这些精神价值了。
不过,如果能有选择的话,他自然会倾向于申煜、陆蔺这种人。
身居高位,给得起钱,也略微有些风度,不会强人所难。
对于申煜,黎安已经卖了一次。
只是他颇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成为植物人的小少爷。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只是短暂从陆蔺这里赚取一点钱。
申煜醒来,黎安会原原本本告诉他,如果还想要继续结婚,黎安就会跟他结婚厮守一辈子,再也不做越界的事情。若是嫌弃了,黎安保准带着自己的行李离A港十万八千里远,让申煜见不到自己。
黎安回答完,没留一句话头,让申宴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若是卖惨,为何不声泪俱下一些?
若是不在意,又为何说的这么明白?
不表露出求助的念头,申宴要是上赶着帮忙,岂不是显得有些怪异?
两个人之间尴尬的静默了一会儿,陆蔺终于带着医生姗姗来迟地赶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蔺道,“草,路上差点给我撞死,最近交通事故怎么……”
他突然瞧见坐在沙发上的黎安。
话音莫名磕巴了一下。
腰背立刻挺直了,说话也稳妥了许多。
“医生,给申总看看。”
黎安起身,垂眸:“陆总,申总,医生来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陆蔺瞧着,两个人应当是没厮混,包间里空气清新,摆设也一如既往,除非申宴不行,要不然不会这么息事宁人。
可既然申宴不喜欢,为什么不把黎安赶出去?
陆蔺有点拎不清申宴的想法了。
他瞥着申宴的脸色,申宴正被医生注射药剂,头靠在沙发上,陆蔺突然眼尖地发现他的脖子上有明显掐出的红痕。
必然不可能是申宴自己给自己弄的。
陆蔺心底我草了一声。
再回过头来看黎安。
心想,这两个人不可貌相啊,背着他玩的还挺花。
陆蔺还是第一次见申宴铁树开花,顿时领悟了这闷葫芦的意思。
留下。
必须留下。
陆蔺便含蓄说道:“外面下雨了,要不要先等等我们,到时候开车送你回家?”
黎安眼睫抖了抖,最终什么都没说:“麻烦陆总和申总了。”
好在申宴摄入药量不多,察觉异样的时候就把酒杯和碟子一起扫在地上。医生注射了镇定剂后,又全身检查了一下,说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正常代谢之后就没有大事了。”
陆蔺又帮忙送医生下楼。
顿时又只剩下两人独处。
申宴这才抬眸看向黎安。
“为什么陆蔺一出现,你就不喊我大哥了?”
黎安身子一僵。
差点以为申宴看破了他心里那点子小算盘。
申宴却没打算给他回话的机会,站起身,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走到了黎安的旁边。
刚被注射完的胳膊袖子没有放下来,露着伤口和根根分明的青筋。
黎安瑟缩了一下。
总觉得申宴一拳能打死他。
“怕我?”申宴道。
黎安忙道:“没有。”
申宴垂下眼皮,说道:“走吧。”
“啊?”黎安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不等陆总了吗?”
“他回他的家,等他做什么?”申宴道,“你是申煜的伴侣,自然是要回申家的。”
可……
申家什么时候有自己的位置了?
黎安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大哥,”黎安干巴巴道,“我在外面有房子住。”
申宴:“退了。”
黎安一哽。
“可我……交了半年的押金。”
申宴说道:“我会让秘书善后的,包括你母亲的后续治疗事情。”
“反正你和申煜结婚之后,也是要回申家住的。”
黎安发现申宴这人态度强硬,他想要做的事情,旁人是无论如何争取不到任何余地的。
眼看着母亲的医药费就这么有了着落,黎安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感。
但他一向就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申宴帮了他,黎安自然不可能再强硬回绝。
可是……为什么?
申宴之前对他爱答不理了那么久,不可能现在才想起来要好好照顾弟夫吧?
申宴让黎安坐进副驾,这才收回雨伞。
伞面上的水落到路面上,和湿漉漉的雨天融为一体。
他像是从一开始通透地看出了黎安所有的心理活动。
雨水落在申宴肩头,将他的头发微微打湿。
他扶着车门,静静瞧着坐在副驾上尚且懵懂的美人。
申宴心想。
申煜不在。
是得把黎安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
不然,这么喜欢勾搭别人。
也不知道申煜醒来会收到几顶绿帽子。
他作为哥哥,自然是要尽了哥哥的职责。
在弟弟不在的这段时间。
好好管教一下不安分的弟夫。
申宴想着,伸出手,在黎安的额头蹭了下。
替他拨正了一丝微微凌乱的额发。
“黎安,”他说道,“希望我们日后相处愉快。”
青年因为不设防突然收到的触碰,微微瞪大了眼睛。
身体细微地战栗了一下。
像是换了新主人而稍微有些应激的布偶种。
但是没关系。
适应一下就好了。
毕竟黎安在申家的日子。
来日方长。
第73章 赘婿(2) 你还没有对我说晚安……
黎安就这么心惊胆战地跟着申宴回到了家。
哪怕和申煜认识这么久, 申煜也从没有说过要带他回申家。一个是因为当时申煜遮遮掩掩,只以朋友名义和黎安接触,没什么由头让黎安去申家, 二个就是通过申煜的只言片语, 黎安也能隐约察觉出在A港纵横的家族内部如何盘根错节。申煜如果真带黎安回了家,或许不是好事。
黎安坐在车上,一路上都在脑补申家是什么光景。
会不会是电影里面那种古建筑大宅子?
一个家占几个山头的那种?
黎安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若是见了那些迂腐的长辈, 免不了被骂的狗血淋头。
到时候可不能指望申宴这个申煜的大哥站在自己这边。
汽车停稳, 轻微颠簸了一下,将黎安的思绪召回。
“下车吧。”
申宴说道。
他们停的地方是一处别墅区旁边的私人车库, 黎安之前和申煜来过一次。因为比较少来这个地方, 所以黎安记得很清楚。
他面上浮现出惊讶。
雨下的没之前大了,申宴将伞撑开, 递给黎安。他转身上车,将车库门打开,驱车停了进去,再出去时,瞧见黎安脸上分明的懵懂, 他笑了一声:“怎么了,很失望?”
黎安忙摇头。
申宴却像是看出他心里的想法,说道:“住在山里的话, 不管是通勤还是衣食住行, 都不便利, 一般只有那些退休的老家伙们才会喜欢住在这种养老的地方吧?”
他语气调侃,令黎安微微抬了抬眼。
申宴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黎安:“怎么了?”
黎安小声道:“之前申煜带我来这里玩过,我没见过大哥……”
没想到申宴和申煜兄弟两个人居然是住在一起的。
一想到之前有可能涉足到申宴的私人领域, 黎安就有些不大自在。
明明申宴也比申煜大不了几岁。
可黎安和申煜相处的时候,就像同辈朋友那样自在,反倒是和申宴在一块,有一种被迫逢年过节和陌生长辈打交道的尴尬感。
尤其是申宴老是那么静静地盯着他,不管是何时何地,好像完全能洞察黎安的一切想法一般。
黎安有点怕申宴。
申宴道:“准确来说,申煜带你来的是我家。”
他似乎是故意要将话说得如此泾渭分明却又暧昧不清。
当黎安那双像小狐狸一样的眼睛猛然瞪大的时候,申宴突然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仿佛他秉性天然的恶劣,就喜欢看黎安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
好像是一只晕头转向的笨猫。
黎安道:“大哥不和申煜住在一起吗?”
他本来想着申宴和申煜是亲兄弟两个,这个别墅面积也大,兄弟俩住在一起也算是合理。可申宴的语气,就好像这个房产和申煜没什么关系一样。
但既然没关系,申宴说要带他回家,回的是哪门子的家?
申宴的家吗?
申宴说道:“我给申煜留了房间,只不过他不怎么来。没想到偶尔的几次,居然还带你回来。”
黎安有些答不上话,只得讪笑。
他心里甚至有点生出对申煜的埋怨来。
既然不是他家,申煜干嘛带他随便来玩。
搞得像他故意非法侵入申宴的私人住宅一样。
申宴又说道:“申煜自己有几处房产,但我这个弟弟的叛逆期还没结束,他没给我留钥匙。我只能带你来这里了。都是一家人,日后申煜醒了,这里也总归算他的家,你们大哥住在这里,想来这里住什么时候都能来。”
“不要拘谨,黎安。”
黎安垂眸,轻声道:“好的。”
这一番说辞,倒是略微打消了黎安的疑虑。
申宴看起来和申煜并不算亲近,估计把自己带回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想怜悯一下他这个穷途末路到差点卖身的可怜弟夫罢了。
黎安没办法有太多的顾忌。
毕竟申宴既然说了要包圆他母亲的治疗费用,那黎安现在哪怕死皮赖脸也要赖在申宴这个金主大哥身边的。只是他害怕申宴对他有其他的心思。
对陆蔺,黎安倒是可以更加毫无顾忌一点。
可是申宴不一样。
他是申煜的大哥。
不管是伦理还是黎安本人的道德底线,都让他无法对申宴这份特殊对待坐视不理。
不过如今看来,申宴估计还是一时兴起的成分多。
应当只是把他当做了偶尔兴致来时的一只玩物。
黎安清醒地知道,这群人的一时兴起,也比他一辈子努力活着的要容易丰厚许多。
和申宴进了别墅内部之后,因为申煜带他来过几次,保姆阿姨还记得黎安,她上来和申宴打过招呼之后,就笑眯眯地看向黎安,说道:“安安好久没来了啊。”
申宴发觉身旁的黎安腰背僵了一点。
像是好久没有收到善意而涌现出的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手足无措。
黎安小小地吸了口气,来缓解紧张。
和申煜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没有遇见申宴,也没有人刻意告诉他这别墅的真正主人是谁,所以当时黎安很自在,和张阿姨在一起的时候,黎安感觉很亲切很温暖,让他想起还健康时的妈妈。当时妈妈也是和张阿姨一样,为了小黎安可以长大成人、可以顺顺利利地读他想读的书,过他想要的生活,曾经和父亲一起来A港打工。妈妈学历低,换过很多工作,也干过这种有钱人家保姆的活计。妈妈说,这种工作除了累一点,主家一般都热情大方,不会很为难他们。
可惜妈妈后来查出了血液病。
遗传的,镌刻在基因里面的突变罕见疾病。
除了吃药和定期的化疗,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黎安本以为导致申煜出事之后,张阿姨会仇视自己,讨厌自己。
却没想到她的态度一如往常。
“最近……”黎安勉强露出个笑容,“忙着工作。”
申宴瞧出他的刻意回避和畏缩,出声唤回了张阿姨的注意力:“张阿姨,黎安住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张阿姨拍了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忘记回复申总了。”
她视线在申宴和黎安身边转了两圈,有些好奇黎安是怎么跟申煜的大哥搭上线的。虽然申煜和申宴关系不好,但这个别墅其实是申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兄弟两个人的父母留下来的,张阿姨等别墅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老人了,看着申煜申宴长大的。第一次带黎安回来,申煜就已经悄悄和张阿姨说了他对黎安的心思。张阿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黎安当半个申家人对待了。后来知道申煜是在领证路上出了事的时候,还颇为唏嘘。只不过她并不觉得是黎安的错,反而觉得这孩子真是如一而终的可怜。
每次都是临门一脚的幸福缺席而终。
只不过申煜和申宴的关系实在疏离,张阿姨哪怕心里觉得这两个孩子可怜,也没办法直接跟申宴说,照顾照顾你弟夫吧,小可怜见的。
寻常人家都很少有做到这种地步的。
更别说申宴这个和亲弟弟没多少感情的申家家主了。
所以张阿姨得知申宴居然真把黎安带回家时,还挺惊讶的。
可终归没想通。
只当是申宴终于良心发现,打算尽哥哥的职责,替弟弟照顾一下弟夫呢。
张阿姨喜欢黎安,只觉得黎安这长相天生是有福气的,尤其是眼角红起来的时候,简直是惹人怜的哦。也不知道黎安这孩子是怎么长的,想必父母都好看,才能生出一个这么好看的娃。一点都不像她那个二十多岁了还在叛逆期的黄毛鬼火混小子。
“申总,”张阿姨笑道,“你带安安去看看吧,我啊,年纪大了,有点困觉,先休息去了。”
申宴点头。
他并非完全不讲人情的人。何况张阿姨也算是他的亲人和长辈了,自然没有让她继续加班的道理。
而且申宴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我、我知道申煜的房间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张阿姨一离开,黎安连忙道。
申宴挑了挑眉:“谁说让你住申煜的房间?”
黎安闹了个大红脸。
他绞着手指道:“我还以为……我和申煜就差领证了,大哥会让我直接睡在申煜那里呢。”
申宴道:“婚前不能这么过火。”
黎安仔细瞥申宴的表情。
愕然发现他是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
黎安一阵魔幻。
这什么年代了,还要讲究这个吗?!
不过申宴封建保守成这样,反倒让黎安彻底安了心。
起码古板的申宴不会是对他另有心思了。
申煜的房间在二楼,申宴的也在,只不过兄弟俩的房间就像彼此的关系一样,中间分布着楚河汉界一般的走廊,排布在两边。
黎安的房间反而离申宴的更近一些。
房间里面有一个小客厅和阳台,左边是狭小的衣帽间,右边则是卧室,卧室里面还包着卫浴。
和申煜的房间布局差不多,只不过明显是临时安排的,所以只是添置了应该有的东西,简洁干净。
申宴把黎安领进卧室,问道:“满意吗?”
黎安:“……谢谢大哥。”
他心里腹诽。
连入住都没过问意见。
现在问满不满意还有什么用?
好在黎安也是个随性性子,老实来说,甚至有些惫懒。许是平日里总是操心生活操心钱,造就了黎安很不喜欢动脑子和做决定的性格,他过的得过且过,申宴给他布置好了,黎安心里反倒是觉得松了口气。
完全不用操心,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
只不过申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个人此时站在床边,申宴比黎安高了一头,身高带来的压迫性让黎安有种被入侵的不安感。
“大哥?”黎安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申宴这才回过神。
不知道是不是药性还残留的原因,他的目光刚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黎安的唇上。
这才发现黎安饱满红润的唇肉上有一块红色略深。
好像是他亲的时候牙齿磨破的。
如今添在唇上,像是没化开的口脂。
“没事了。”申宴道,“黎安,明天见。”
黎安顿时一阵窒息。
明天还要见的吗?
黎安干巴巴道:“我早上比较喜欢睡懒觉,可能和大哥的作息对不上。”
申宴说道:“我明天叫你起来吃早餐,吃完早餐再继续睡回笼觉。”
黎安:“……”
黎安萎靡道:“谢谢大哥。”
没想到入住申家,居然会失去赖床自由。
申宴却还没有动的意思。
黎安:“大哥?”
男人露出一副纠结而不解的神情。
“黎安,你还没有对我说晚安。”
他道。
第74章 赘婿(3) 陪着我
男人盯着他, 表情郑重的好像这是每日必做不可的工作。
导致黎安从一开始的迷惑也逐渐转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信服。
毕竟申宴都封建成这样子了,万一祖宗之法不可变,还得让申煜和他日日夜夜问早问晚呢。
这般想着, 黎安露出一个略微乖巧的笑容, 实际上他只是想早点打发走这个古板大哥。但不得不说,黎安的外表实在是太过欺骗性,因为本身就过于美丽,反而厚重地盖过了他的真实情绪, 笑起来还有些像是真情实感地在对申宴放电。
至少, 申宴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离开。
和黎安站在一起时,总是克制不住地去瞧他, 瞧他的脸, 瞧他的唇,瞧他的脖子和腰身。申宴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被药物影响的过了头, 因此才总是对黎安、他自己的弟夫产生大量的不可言说的、充斥着下流的想法和念头。
他的鞋跟好像黏在了地板上一样,让申宴没有勇气去迈开步子,远离这种美丽诱惑的危险深渊。
于是在黎安问起时,他便也顺理成章地给自己这份异样的胆怯找了个借口。
嗯。
一定是他道了晚安,而黎安没有回敬才会这样。
对面的红唇乌发美人轻动唇舌。分明他穿的是最寻常的白背心和棕色的工装裤, 可申宴却觉得莫名的口干舌燥。他先是听见黎安轻泠泠地喊了声“大哥”。
黎安的长相浓到腻人,声音和语调却与此截然相反,不管是断句还是咬字, 都一点不拖泥带水, 带了些冷心冷清的本真。
这也导致他喊“大哥”时, 快而轻,像是一片羽毛轻微地在申宴的胸口挠了一下,方才的空虚燥意没有得到缓解, 反而燎原似的燃烧了下来。
可下一秒,钩子似的双眸湿漉漉地弯起来,明亮视野里面的申宴被他挤的支离破碎、面目全非。那一瞬间,申宴想起的是两个人口齿相?*? 渡的时候,濡湿的脂粉香味。
“晚安。”
两个字在大哥之后迅猛而快捷的结束,好似跌宕离合中断时的惊堂木,令申宴猛地从情绪的泥沼中清醒地抽身而出。
心脏好似汗淋淋地从噩梦中挣扎着挣脱而出。
申宴猛然惊觉,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只他亲自从路边捡回来、可以肆意欣赏、把玩的布偶流浪猫。
此猫有主。
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
申宴的舌头稍微顶了些腮帮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从今晚初见黎安开始,他就始终没有将黎安的身份摆在正确的心态之上。毕竟,没有人总是会凝视着属于弟弟的伴侣,以一种充满性和欲的目光。
“晚安。”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在心如擂鼓之中,甚至不敢多看黎安的神情,几乎是压抑而镇定地落荒而逃了。
回到卧室,申宴冲了个冷水澡,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习惯在入睡前阅读。
平时因为总是不可避免地与家族企业打交道,申宴反而厌恶极了在休息时间用专业的大头书占据他的时间。他更喜欢读一些小说,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只要是装帧精美,申宴都有让秘书随意采购读来的兴趣。
只是今天,瞧着书上的文字,心脏鼓噪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申宴想。
或许不是今晚,在更早的第一次相遇,他就已经没办法将黎安当做弟夫,而是可以尽情凝视的性。欲投放的对象。毕竟是他先看见了黎安,和蹲在医院冰冷地板墙角的青年对视,之后才从秘书那里听到了“弟夫”这两个字。身份与认知一旦颠倒次序,产生惯性,就很难再摆正位置了。
初次的匆匆瞥过、不以为然,不过是因为听见了“弟夫”二字时的悬崖勒马。在危险思想滑坡前,身体本能地抵御机制。
毕竟申宴终于发现,黎安这样一个和他的择偶观可谓是半分相似都没有的青年,反而让他魂牵梦萦、色相魂授。
黎安身上存在着一股很致命的吸引力。
既是他的外表,也是他的内在。
这股吸引力不只是对申宴一个人生效。
对申煜、对陆蔺,对其他一切有正常审美的人类来说,法则通吃。
申宴清楚地知道,若想斩断这微妙而危险的吸引,无非就是从此远离诱惑的病源,如同第一次见面之后那样,完全没有记忆。
可是,他带黎安回家,不正是因为对他这份吸引力心知肚明,担心黎安会给申煜他们的婚姻带来某种污色吗?
或者说,是他。
是他替昏迷的申煜做了决定,不愿意让黎安与其他男人接触,让他有机会抛弃申煜,攀附谄媚委身其他男人。
可若是这个男人是自己呢?
还会如此介意吗?
蓦然跳出的念头如同申宴从未到来过的青春叛逆期一样,以一种尖锐而鲜红的姿态扎入他的心头。
刺痛的感觉没有涌上来,负罪感和愧疚自然也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心脏剧烈起伏而引发的血液加速、浑身的战栗感。
生理反应是最骗不了人的。
可问题是。
那是他弟弟喜欢的人。
申宴对于申煜始终抱有一份歉疚和一点微薄的亲情。
他想修补与弟弟之间的感情,因此在一开始带黎安回家,也是想通过黎安来做一份人情给申煜。
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不但沦为世俗意义上的小人,还立刻将会成为申煜醒后第一个要杀死的敌人。
申宴信奉家和万事兴那套。
他暂时不想让好不容易管理的井井有条的申家再度鸡犬不宁起来。
祸水,妖孽。
申宴不由得头疼地发现黎安几乎完全符合那种古代对倾国妖妃的形容。
但妖妃无错,只是看客和君主克服不了心底的污浊。
是他的错。
申宴揉着太阳穴,发现自己无意识看过的情节已经全然失去了印象。
他想,申煜怎么找了个这样的男妻。
简直是自讨苦吃,祸水自引。
书页被匆匆翻回前几页,落入到男主对红杏出墙女主的剖白。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申宴面无表情地在翻动过程中不小心因为用力过度,撕裂了书。
他猛地像是碰到洪水猛兽一般,骤然扶住书首,啪地合上了书。
《面纱》。
两个字像是赤裸裸的嘲笑一般。
申宴想把这书扔进垃圾桶,但本能地又觉得可惜,最终只是掐着鼻翼,将这书远远塞进了书架最高的积灰角落里,势必再也不会想看它。
乱写的。
他想。
他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
俗艳,不入流,市侩,势力,满心算计而性格本质上软弱的家伙,怎么会让他真的爱上?
只不过一时动心而已。
来源自药物与人类正常的费洛蒙效应。
申宴又去冲了个澡。
躺在床上时,出于习惯,打开了床头的平板。
这个平板是专门和别墅的监控相连。
从失去父母开始,申宴就彻底缺失了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与归属。尤其是在参加父母葬礼之后,窥见芸芸众生的貌合神离之后,申宴就愈发坚信,没有什么东西的内核是稳固不变的,凡事凡物必要亲眼所见,牢牢掌握住自己的掌心里。
很病态的掌控欲。
申宴却不觉得自己有病。
别墅的安保系统已经是A港最顶级的存在,但每天不论是睡前还是醒后,申宴都要看监控。看监控里面的角落,看监控里面的人。
申宴例行公事地匆匆扫过,最终目光落到了某个微弱的画面中。
黎安的房间。
申宴下意识点了进去。
就瞧见已经到了深夜的点了,青年居然还正以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七歪八扭地躺在床上,看一个莫名其妙的黄色海绵的神经动画片。
申宴:“……”
申宴退出监控,顿时感觉也冷静了一些。
是个肤浅庸俗,顶多就是长得好看一点的小孩子。
他怎么可能会爱上?
关掉监控,满足掌控欲之后,申宴终于可以合眼睡觉。
只是刚闭上眼,太阳穴传来猛烈的眩晕感。
难道是药物的后遗症?
申宴刚想要伸手扶住床坐起来,没想到手却猛地磕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眼前视野逐渐清晰,他这才瞧见摸到的是一个车把手。
是做梦?
还是现实?
申宴有些分不大清。
只是抬头时,从后视镜里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容貌五官一样,气质却大为不同,穿着也是申宴从未出现过的服装类型。青涩稚嫩,而带了几丝年轻的朝气。
而在申宴愣神时,旁边的几个心急的同龄人已经绕过他拽开车门,半推半搡地簇拥着申宴来到了某个十分眼熟的会所里。
申宴蹙眉。
除了和陆蔺谈生意,他从不踏足这种场所。
身边也从来没有如此热闹的朋友。
这不像是他的经历。
倒更像是申煜的。
只是他为什么在梦里面变成了申煜的视角?
申宴搞不清楚,不过多年的家族经营让他早就磨炼出来了不动声色的技能。申宴一声不吭,一点异样都没有地跟在这群年轻人身后,和他们一起走入了明显是常客的包间。
“申煜哥,”一个男生挤眉弄眼道,“你看那个服务的少爷。”
他吹了声略显狎昵的口哨。
申宴顺着目光瞧过去。
穿着服务生燕尾服样式制服的黎安正在酒桌中央旁边站着,手里面还捧着一瓶价值高昂的酒,这酒是他接下来要想尽办法推销给这群公子哥的,是他几个小时下来的提成报酬。这个时候的黎安生得依然很好看,但和申宴见到时那样已经全然绽放的美丽不同,此时还有些青涩,如同尚未拨蕊的粉嫩花苞,留着厚实的刘海,神情也怯怯的,不像是人类,倒像是山里头的精怪头一次入了尘世,却一下子被骗进了风尘地中。
申宴瞧他唇角向下,眼尾也红的厉害,显然是经受了莫大的委屈与不情愿,却又碍于天价的合同,不得不强撑着体面站在这里。
申煜的那个狗腿吹完口哨之后,朝黎安招了招手,说道:“过来,你知道这个帅哥是谁吗?”
黎安摇摇头。
若是单纯懵懂,会显得木然过头。
偏偏他睨着那双湿漉漉、红通通的眸子,纯真地问道:“谁啊?”
这一问,连申宴喉咙里都好像吞了一口烟草的火星。
更别提旁边的狗腿。
顿时眼睛都发直了起来。
申宴踹了他一脚。
狗腿顿时才想起来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连忙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可是申家家主的弟弟,申煜,我们小申总!你麻溜地,服务我们喝酒!到时候给你钱多的是!”
申宴:“我们?”
他冷飕飕地看了一圈混迹在申煜身边的乌合之众。
“不是我们。”申宴道,“都滚出去。”
狗腿们一个激灵,忙不迭地从方才的狗仗人势变得唯唯诺诺,一个屁也不敢放的唰一下地清完了场。
黎安抱着酒瓶,极其失落地要出去。
今天的生意算是黄了。
申宴从他的脸上读出来了这样的埋怨。
小小的,像是猫咪翘尾巴一般的埋怨。
申宴道:“你留下。”
黎安猛地一激灵。
脸上却下意识露出来了瑟缩而害怕的神色。
申宴几乎是有些好笑了。
留下又不高兴。
好难伺候的小孩。
黎安抱着酒瓶,走也不敢走,留也倒是不敢留。
他轻声道:“申煜……”
叫出声后,猛然意识到这似乎不够尊敬。
又连忙找补道:“小申总,您是想一个人喝些酒吗?”
申宴用零秒接受了他此时在梦里就是申煜的事实。
“过来,”申宴道,“陪着我。”
第75章 赘婿(4) 老板怎么和弟夫在一起啊?……
申宴并不知道这个梦会持续多久。
他隐约猜出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梦里变为申煜的原因。
因为哥哥嫉妒弟弟。
嫉妒弟弟是先遇到黎安的那一个。
申宴现在没了束缚与限制, 终于可以在梦境中毫无保留地剖析自身、袒露心迹。
他坐到包间的皮革沙发上,沙发上铺了一层厚实的绒毯。
黎安抱着酒瓶,拘谨地站在一边。
“小申总, ”他问道, “现在要给您倒一点酒吗?”
青年说这话时,眉眼是全然压低的。
看起来温顺而卑微。
申宴瞧了他一眼。
他却是知道,黎安无非是想早点卖完酒,最好灌醉他, 一举两得拿提成美美下班。
可是申宴不想放黎安走。
总觉得黎安离开了, 梦醒了,他的念想就无处搁置了。
申宴便说道:“不急, 坐我旁边, 聊会儿天?”
陆蔺的这个会所不大干净,服务员可以干的多了去了, 因此客人提出的陪聊,黎安断断是不能在明面上拒绝的。
他脸上滑过一抹被迫加班的愤愤不平,语气态度却平和:“好吧。”
黎安坐在申宴身旁,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腰身挺直, 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他转头看向申宴时,那双眸子是沉静而平视的,朝着申宴缓缓露出来了一个公事公办的客套笑容。
申宴不禁想。
和真正的申煜第一次初见的时候, 黎安也是这般模样吗?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容忍黎安在这方面对他们有任何的区别对待。
分明他与申煜长得一样, 血缘相连。
无非就是申煜比他提前遇见了黎安而已。
“你为什么想到来这里工作?”
申宴问道。
黎安表情一僵, 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下意识看向了墙角,那里的摄像头如今熄灭了光, 死寂沉默。
“这里的会所安全性保密性很高,”申宴笑了,“尤其是贵客来的时候,密不透风,连苍蝇都走漏不了风声。”
黎安鲜活的眼睛猛地瞪大起来。他的眼角天然泛着一层红晕,眼尾以一种极其婉转的角度上扬,平视诸生时,也似含情,而当真正属于泛人性的情绪流露出来的时候,他的眼角起伏幅度又比常人大,反而打破了那种媚俗感,像是孩子气的本真偷跑了出来。
他似乎此时才对A港申家四个字有了概念。
黎安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在眼球周遭快速聚拢了一层水汽薄雾。
就这么泪汪汪地看着申宴,将哭不哭,下半张脸却还是像未曾接收到大脑指令一般刻意维持着平淡的体面。
是一个想逞强却又满腹委屈的小孩子。
申宴突然想到,也许黎安在此之前已经经历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万千磨难,磕磕绊绊一路至今,将委屈化作面上淡然的假面。申宴当然懂得这种年少人的风骨与倔强,因为他也是这样用手指抠在地面,抠出血才爬出万人堆,站在了众人俯首巅峰。
“不是,”黎安道,“不是我自己想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快速眨动眼睛,借着眨眼的频率,将不小心流出来的眼泪蹭在乌黑纤长的眼睫上,彻底没了哭泣的痕迹之后,才重新睁眼看回申宴身上,紧接着露出一个平和的、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眸子弯曲,像是揉了一抹碎星一样的水波潋滟:“怎么,小申总是对我感兴趣吗?”
笨拙地,模仿着风尘里面最俗套的奉承。
申宴想,黎安应当不至于如此笨,认为这样就可以让一个眼界甚高的公子哥因此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他们活得光鲜亮丽、众星捧月,低级趣味已经满足不了高位人物。
但是……
申宴又有些举棋不定,申煜本人会不会吃这一套。
因为他哪怕猜出了黎安的某些近乎于刻意的小心思,居然还是因此将心软的一塌糊涂。
不用落泪,只要红一下眼,申宴就拿黎安完全没办法,而且想把世界上的一切他所拥有的都拿出来哄人开心。
明明也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为什么在这种事上显得格外的青涩莽撞?
申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在羞耻之余还隐约多了一点对自己无可奈何的鄙夷。
不过,有一点,作为一个老油条,比谁都要知道的是,如果现在真的头脑发热答应了,黎安不仅不会相信,还会立马将面前的人归纳为别有用心的好色之徒,毕竟正常人不会看另一个同性别的男人红着眼诉几句苦,就会立马掏出全部的真心和身家对他说,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天价的好处,背后只会是深渊,尤其是黎安已经吃过一次亏被坑惨的情况下。
他现在可怜巴巴的诉苦,要的是暂时让申宴多一点怜悯,好顺着他谋取一些便于自己在会所生存的好处。
但若是申宴立马主动请缨,黎安便立刻就会闭口缄默,估计连提成都不敢再想要,匆匆忙忙敷衍了事下班走人。
这是一只娇气的、心眼多到不可胜数但又并不聪明甚至笨的有点浅显的布偶猫。
申宴想象模仿着申煜的日常行为,露出一副好心的、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能有什么帮你的吗?”
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回应。
申宴有一瞬间觉得他和黎安其实是处于在一方叫做世界的角斗场上,勾心斗角,步步为营,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用尽浑身的心智与计谋。
黎安脸上那抹落寞与难过转瞬即逝地妥帖收了起来。
他噗嗤一声,笑起来:“小申总,你对所有第一次认识的人都这么推心置腹么?”
又开始猜忌与不信任起来了。
申宴无所谓地说道:“你长得好看,讨我欢心,若是旁人,我或许都不会看上一眼。但这么好看的人,放在旁边待着,什么都不做,也是赏心悦目的。”
黎安挑眉。
方才的惺惺作态似乎只是对申宴的一场考验。
考验通过,那方深重紧闭的心门才终于彻底打开。
于是他的表情也鲜活起来,不像初见时平淡到有些失真。
“小申总是想让我当花瓶被欣赏吗?”他轻声细语地问道。
申宴的喉结滚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他挺想把黎安放到一间密不透风、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精美镶金的玻璃展柜,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展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红绒布。黎安坐在红绒布上,最好什么都不穿,展柜要全方位无死角的透明,让他每天注视,也只有他能注视。
这是他心里面最想要的完美结局。
可是不能。
至少现在吐露肮脏的心思,会挨巴掌不说,倒是会永远失去这种机会。
申宴道:“是朋友。”
黎安像是没想到这申家公子哥坦诚直白而心意浅薄。
他略微在眉梢藏了些揶揄的笑意:“第一次见面,就和我做朋友吗?”
申宴被他笑得心跳怦然。
可一想到黎安笑着的、面对的皮囊不是真正的申宴,而是披了一层申煜皮的他。
那心脏怦然之下,猛然坠入深渊寒潭,让申宴的唇角抿出了些郁色。
申宴陡然感觉失去了所有的兴致,说道:“嗯,对,下一次见面,我们就是以朋友的身份了。”
黎安面上快速闪过异色。
还有一点慌张,似乎是害怕申宴陡落的情绪是因为他说错了话。
好在申宴还说了有下一次。
黎安把酒塞给他:“小申总,下次见啊。”
申宴没想到这小孩事业心居然惊奇的重,如此还能见缝插针无比丝滑地推销酒。也许是为了病重的母亲,才会这样的吧。
总之,申宴顺其自然地接了过去,好似这不是来自会所的天价酒水,而是黎安送给他的分手礼物。
告别黎安之后,申宴采取了和申煜一样的行动。
找到了这个会所的直接负责人,隐晦地表示黎安与他有特殊关系,不要让他去当普通的服务生。
申家和陆家祖祖辈辈延续的合作关系,让陆蔺手底下的人对申煜的要求自然连连应允,甚至于这是一件随口办成便能讨申家小公子欢心的事情,也没必要上报给陆蔺知晓。
申宴终于领悟了申煜当时的做法。
瞒着陆蔺,瞒着申宴,违背了寻常大张旗鼓的张狂作风,偷偷摸摸,不过是想金屋藏娇、暗度陈仓。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卑劣的事情。
相反,申宴觉得这是申煜难得聪明的时候。
毕竟就算是他,也完全不会想把珍宝公之于众。
只是申宴疑惑的是,这个梦似乎做的太长了些。
他不记得申煜名下的房产有哪些在哪里,索性就回了别墅。
他本来还在纠结,如果在梦中遇见了“自己”,会不会显得格外的滑稽和尴尬。
可是回到别墅,申宴却只是得到了来自张阿姨的异样询问。
而只要他想问自己的行踪,都会被张阿姨不着痕迹的回避与无视。
申宴心里咯噔了一下。
比起做梦避嫌,倒是隐约有种宿命般的祖父悖论照进了现实一般。
好在申宴躺到床上之后,再睁开眼时,已经是自己熟悉的卧室。
梦醒了,回到了真正的现实。
按理来说,总算摆脱混乱而古怪的感觉。
但申宴却有种莫名的失落。
黎安不会在现实里面再那么肆无忌惮地与他调笑了。
申宴洗漱完毕之后,收到了秘书发来的消息。
是申煜昨日在医院稍微出了些状况。
半夜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心率死寂一般,差点就成了毫无波澜的直线。
几个专家医生都已经纷纷赶到医院,抢救了大半夜。以为申煜就要无望,今天早上又莫名其妙地渐渐恢复了正常。
申宴没放在心上。
毕竟已经没事了。
而且他现在对申煜的观感有点复杂。
确实不太希望他死,这不是一个哥哥该对弟弟的恨意。
可是在听见申煜出事的那一刻,身上的负罪感突然减轻了一瞬间。
申宴闭了闭眸,秘书在医院的嘈杂声中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要过来吗?”
申宴“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说道:“我带着黎安一起来。”
电话干净利落地挂断。
秘书在那边反应了好一会儿“黎安”这个名字。
而后悚然了一下。
大早上的。
老板怎么和弟夫在一起啊?!
第76章 赘婿(5) 你是以什么关系喊我哥的呢……
并不管自己这句话在被迫大早上就赶去医院加班的秘书那里造成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申宴轻飘飘地说完, 就挂了电话,穿好上衣,走出房间。
起床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监控。
毫不例外, 昨天晚上几乎是半个通宵的青年如今睡得死沉。他睡姿习惯不好,被子被踢到地毯上,申宴给他准备的是一件宽厚的睡袍,睡袍几乎已经被蹭的露出了肚子。
睡得一塌糊涂。
申宴不禁为今早上的梦醒微妙而片刻的遗憾显出了几分好笑。
他需要的是一个举案齐眉的识大体的成年人伴侣。
这种小孩子, 养着当血亲骨肉倒是可以。当猫儿宠着也可以。
但要把全副爱意与身心交给他, 申宴却有些不敢。
也许只有申煜那种从小也没经历过真正的大风大浪,没有独立行走过的青年人才能有一腔的孤勇全身心的滋养危险的爱意。
所以, 作为大哥, 叫弟夫这个小孩起床应该是很正常的吧?他又没有别的心思。
申宴走到了黎安的房门口。
他不需要敲门,因为房间的指纹录入了他本人的信息。申宴通过指纹验证后, 进入小客厅,转过去,到了卧室之后,这里就没办法再长驱直入了,于是他停在门口, 抬起手,稳稳地敲了几下。
屋内隔音很好,申宴听不见黎安的呼吸声。不过寂静了一会儿之后, 便传来极大声的重物落地的声音。黎安哎哟一声, 尾音里还掺杂了一点哑意。又等了大概一分钟, 黎安慢吞吞地给申宴开了门。他的眼睛还是又湿又红的,褪去白日的美丽,只剩下刚睡醒时的懵懂素气。
申宴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抱歉。”他下意识道, “我吵醒你了吗?”
黎安迷迷瞪瞪,心想这不是屁话吗?
不过起床气到了嘴边一截,张了张嘴吐了一点话音之后,黎安猛地清醒,意识到面前这人和他非亲非故,而且是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主。刚睡醒时人的大脑十分活泛,黎安的念头里面突然冒出了昨日申宴一本正经讨晚安的模样,仔细一瞧,这人一天到晚好似个人机一般,同样的打扮,表情也大差不差,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好笑。
起床气和笑意混杂在一起,揉出一种独特的活色生香。
黎安发现申宴转了转眼球,看向了他旁边的地板。
他有点好奇,也顺着望过去。可是没都没有呀。黎安不知道申宴在看什么。
但是这种窘迫感让黎安本能地想要气焰小小高涨一下,作威作福。
他揶揄地喊了一声“大哥”,好似声音后面缀加了几道波浪线,层层蜿蜒,成功让面前的大哥本人露出了一副见鬼的神情。
申宴道:“怎么了?”
黎安将眼睛弯出小月牙的形状:“早安。”
他并不知道申煜昨晚上出了事。
也没有人告诉他。
黎安听见敲门声,从梦中惊醒,又被半在地上半在床上的被子绊得在地板上趔趄了个跟头,好在地板上的地毯铺的够厚也够软,不然申宴可能就要今天开门见红。他连手机在哪都还没摸到,不知道几点,只知道自己从没有起这么早。腮帮子旁边还留了一点枕头的红印,瞪着一双雾蒙蒙的惺忪眼睛,像是在撒娇一般。
申宴蹙眉。
大早上就这么黏糊做什么?
他可没有这般工夫去哄孩子。
黎安问道:“大哥,今天早餐吃什么呀?”
申宴平和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张阿姨去做。”
黎安惊讶道:“还没到早餐的点吗?”
他满脸写着不赞成三个打字。
似乎是在指责申宴就应该等饭做好端上桌再来叫他。
若是申煜的话,此时就已经挨申宴的抽了。
偏偏黎安是个娇气的。
打一下怕是要掉眼泪。
申宴看了看表,说道:“今天早上有事,我们早点吃饭早点出门。”
黎安问道:“大哥有什么事需要特地带我一起去?”
申宴突然感觉心底好像被勺子轻轻地刮了一下,带着一股涩意的疼。
他对着黎安这张脸,实在说不出申煜这个名字。明明在梦里他才是申煜,现实里面却是兄弟两个人。而一旦说到申煜,便宛如一道高墙落下,让他和黎安的联系微弱到只剩下大哥和弟夫四个字。黎安将不会再这样,用眼眸承载着他。
但是黎安很聪明。
脑瓜子一转,就想了出来。
毕竟他和申宴毫无瓜葛,唯一促成两个人联系的便是申煜。
那抹调侃的笑意消失,黎安正色道:“大哥,申煜出事了?”
现在的“大哥”两个字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申宴垂眼,轻微地“嗯”了一下。
黎安便猛地后退一步,将卧室门重新关上,再打开时,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常服。
动作迅速,好似他的淡然已经脱离。
申宴突然感觉有些乏味。
申煜和黎安的相遇,说是一句烂俗三流小说的开头套路也不为过。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不一样,让黎安如此在意他的弟弟?
申宴心里面有点生闷气,面上却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黎安更是半分察觉不了他的这些隐秘流动的情绪。
他的心似乎已经飘向了医院,连张阿姨问要吃什么时,都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都可以”。
申宴尝的早餐顿时一片苦涩起来。
他们的父母是车祸而死。
当时申煜还小,但申宴坐在父母的后座。
整个车只有他一个小孩活了下来。
后来查出来,司机被敌对家族买通了,卖命钱给了家人,毫无顾忌地撞向了路边的大桥围栏。
从此申宴都是自己开车。
黎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
申宴问道:“很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动方向盘,驾驶到马路上,视线时不时通过后视镜去瞧黎安脸上的真实表情。
黎安抿了抿唇,说道:“当然,毕竟也是我的错。”
黎安如果想要撒谎时,似乎要么是垂下眼睫,要么便是抿一抿唇角。他的眼睛大而有神,一不小心就会偷跑出真实的心绪,而抿唇,可以有效而快速地将表情调整成他给自己拟定的初识普通状态。如果是一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或许动作不会频繁到让申宴注意到他这个小习惯,可偏偏身边这个笨猫心思太多,又藏不好。
申宴冷不丁地问道:“你很怕我?”
黎安的身躯先是颤了一下。
肢体语言怕不了人。
他是害怕的。
可是后视镜里映出的青年垂下眼,语气没什么波动:“不,您是申煜的大哥,我怎么会害怕呢?”
甚至说这话时,为了伪饰,还带了一点笑意。
这下子轮到申宴的嘴角板正成一条直线了。
他感到不快。又不知道该怎么宣泄这股子情绪。
其实申宴本身的问题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他问黎安怕不怕他,他们是什么关系?黎安就算真害怕,又能怎么样?
如果不是申煜成为了植物人。
或许他和黎安这辈子没有见上面的机会。
申宴是确定这点的。
不知道从何时,申煜开始疏远他,提防他,像是把他当做了生命中的假想敌,连住处都不肯告诉申宴。
一年到头如同猫和老鼠一般,申煜是那只见不了猫小心翼翼躲起来的老鼠。
但起码还是遵守一点兄弟礼节的。
只有黎安。
认识了这么久,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连张阿姨都知道,就是密不透风地防着他。
好强的防备心啊。
他的弟弟。
是担心自己看上弟夫吗?
诚然事实如此,但申煜的预见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像是一根针一般提前扎进了申宴的心,让他有几分恼羞成怒的破防。好像他在这里拼命克制压抑,申煜却已经笃定了他一定会变成一个抢夺弟弟妻子的混账东西。
但实际上,他恼羞成怒的人选不只有申煜。
还有黎安。
申宴自小才是那个最厉害的人。
申煜不过是冠以申宴弟弟名头的次子。
可是在黎安这个人面前,申煜那些预防措施好像成了无用之功。
因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申宴。
更别提更深入、更隐秘的情愫。
相反,申宴怀疑,要不是黎安害怕他。
估计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长着同一张脸,为什么只想躲开他,而去陪着申煜呢?
病床上昏迷的病人虚弱而面无表情,说不定比喜怒不形于色的申宴还要有吓人效果。
所以为什么黎安要害怕自己?
仿佛弟弟和弟?*? 夫已经率先给他选择了一个必定的、违背伦理的畜生才会干出的结局。
申宴将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他们来得早,还有零星几个车位。
负责人一眼就瞧见了申宴,便立马急匆匆赶来,带着他们二人去顶楼的申煜的个人病房。
病房里,申煜躺在病床上,鲜活的他并不会让黎安联系到申宴,之前也没见过申宴几次,但此时申宴站在申煜病床旁边,却让黎安恍惚了一下。
终于有了几分他们是兄弟二人的实感。
秘书向申宴汇报着申煜昨天晚上的惊险经历。
申宴没什么表情,黎安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如今申煜还活着,已经是福大命大。
如果他真的死了,哪怕申宴不追究,其他人估计也会因为悲伤过度认为他是个扫把星、克夫命吧?
毕竟在去领结婚证的路上出车祸这种事,也是百年难遇。
黎安面色被自己想象吓的微微发白。
不禁靠了靠墙。
秘书汇报完,已经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黎安看向病房里面的申宴,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和申煜亲缘淡薄的哥哥。
若是之前,他怕是还会因此担心申宴不会管自己的困难。
可如今申宴接手了。他似乎成为了最不容易在事后追责黎安的人。
万一申煜死了。
或许申宴就成了他的保护伞。
黎安心念一转。
知道此时便是激起申宴保护欲和同情心最好的时刻。
他望着申宴,只是轻微地哆嗦了下眼睫毛,泪水便丝滑地落到漂亮的脸上。
“大哥……”
他先是细微地喊了一声,等到申宴的目光彻底落到了自己身上。
黎安才满脸苍白地说道:“如果申煜真的出事了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想,只要在申宴面前,表现的对申煜爱的深情、爱的不可自拔,尽管他们可能是塑料兄弟,可毕竟还有社会伦理的约束和一点道德底线,申宴绝对不会对弟夫不管不顾的。
想的很好。
申宴却像是一块不为所动的臭石头。
他看着黎安,眸底写了些洞察。
“你很不希望申煜死?”
黎安听到这古怪的一声问话,心里面咯噔了一声。
泪眼模糊下偷偷地去瞥申宴。
心想,申煜这个大哥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又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哥”。
申宴却是像势必要逼问个答案出来。
“你很爱他?”他道,“很心疼他?”
黎安连眼泪都忘了掉。
为什么申宴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含了几丝怨气?
黎安点头不敢,摇头也不敢。
“大哥……?”他颤颤巍巍地发出问音。
申宴却又突然露出一个笑。
“别叫我大哥。”
他道:“如果申煜要是死了,你们没领证。”
“你是以什么关系喊我哥的呢?”
第77章 赘婿(6) 想认别的哥
此话一出, 连沉浸式观看《海绵宝宝》的系统778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它对此锐评:“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
黎安:“。”
差点破功。
他们这次来的世界是一个兄弟骨科世界。黎安嫁给弟弟,结果在结完婚的第二天, 弟弟就出了车祸。哥哥深爱弟弟多年, 对弟夫痛恨不已,就此开展了一场报复行动。
不过一开始就出了差错。
申煜的死亡时间提前了。
黎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前夫哥发力了。反正只要大致剧情线合格,人设不崩就好了。虽然他其实心里门儿清申宴是想要什么, 但无奈按照人设来说, 还是不能那么轻易地让申宴如愿以偿。
何况这个世界的前夫哥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人设影响了,显得格外好玩。
黎安有心想逗逗他。
“还没想好?”申宴的思绪拉回了靠在墙边的黎安的思绪。
美人乌睫轻缠, 抖出几分瑟缩和难以置信来。
申煜还躺在这里。
申宴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对申煜的男妻翻脸无情。
难不成他猜错了?
黎安心里面蓦然涌上一股子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与委屈。
申宴在他面前表现的总是保守而正派, 导致他总是觉得申宴是一个符合价值取向的好人。黎安察觉到心念的晃动滞后 ,又轻微地扶正了。
罢了, 人不能贪得无厌。申宴已经帮助了他那么多,何况自己本来也只是因为申煜帮自己才答应结婚,而实际上没有特别深重的关系。申宴不想认他就不认吧。如果申宴不帮他,就继续想办法赚钱或者找下一个公子哥吧。
黎安轻微地咬了咬唇,最终在申宴的深深目光下, 喊了声:“申总……?”
他本是想表示自己认清了身份,绝不会仗着申煜的底气在申宴这里无度索求。想道歉,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是剩下的话音根本来不及吐出。面前的男人表情肉眼可见地愈发黑云满布起来。
黎安的心猛然哆嗦了一下。
怎么又一次说错话了?
想让他喊大哥不愿意, 喊申总也不高兴。
申宴究竟想干什么?
好在申宴涵养还在, 哪怕脸黑的像是要杀人,他也只是语调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出去抽根烟。”
申宴离开,病房里除了一个植物人申煜以外, 就剩下黎安。他这才感觉到一阵力竭,如同脱水的鱼一般失去力气,软趴趴地靠着墙坐在地板上。
心跳的厉害。
可就是想不通申宴在抽哪门子的疯。
黎安并不敢去恶意揣测申宴是否是想要得到他这个人。一来,正常人应该不会在还是植物人的弟弟身边就如此失了分寸。二来,申宴方才的态度又硬又凶,也看不出来他对黎安存在什么旖旎心思。
抱膝把头埋住。
黎安逐渐回温了一点。
他意识到,即使是申宴这样的人,也有他没办法辨认喜怒而战战兢兢的时刻。因为他们的阶级地位相差实在太大。把未来的生路与困境的解决办法一味依赖他人,是没有办法得到保障的。申煜会遇到突发事故,申宴也能因为一时不快不要他。
主动权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
要不要再尝试联系一下那个陆家家主?
黎安现在缺的是钱和医疗资源。
申宴可以同时提供这两样。
但与此同时,他也可以让黎安重新跌回困境。
所以,起码得把握一个。
他可以先从陆家家主那里捞点钱,起码在申宴不要自己的时候,暂且不会走投无路到必须想办法绝处逢生。
虽然黎安确实不太想出卖身体来进行利益置换,可陆蔺和申宴不一样,申宴起码还算是个好人,陆蔺从初见,就已经明晃晃表明了他对黎安的意图。像他们这种人,哭诉苦难换不来同情,锦衣玉食的少爷只会觉得何不食肉糜。黎安笃定,这些人最落寞的时候,兜里面估计还会有一张黑卡。让他们来共情自己,简直是痴人说梦。因此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本让陆蔺在他身上做投资。除了美色,似乎也没有什么急速卷钱的途径了。
想了这么多,黎安唯一遗憾的是,初见时满心是靠着申煜伴侣的身份和申宴套近乎,没拿到陆蔺的联系方式。
如今天大地大,接触陆家家主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些想法自然也不能告诉申宴。
黎安心里面忧心忡忡。
他想,假若自己不是申宴弟夫就好了。也许直接省去陆蔺这些无关人士,爬上申宴的床,自然什么都有了。
可偏偏申宴保守封建成那样。
估计根本接受不了弟夫水性杨花、弟弟植物人还去爬哥哥的床这件事。
黎安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坏的。这么毫无底线的设想,他居然没有多少羞愧的心思。大概是太穷了,太缺钱了。也或许他本身对于婚姻与忠贞,天生便缺少了如此的关窍。但他坏又没坏的彻底。如果不是申煜出事,只要申煜帮他的妈妈继续提供医药费,黎安便可以真的和申煜一生一世一双人过一辈子。
天公不作美。
他这辈子就是个衰仔。
黎安越想越委屈,偏偏这份委屈无处安放,化作眼泪湿漉漉地挂在眼角,又倔强地落不下来。眼泪早就不是黎安的个人专利,自从他发现美貌是利器,眼泪搭配美貌更能发挥出必杀的技能,就很少独自一人的时候哭了。太浪费,无人观看,无人怜惜。但即便这样,居然对申宴还是起不了作用。
他从地板上又爬起来,走到病床边。
也不知道申家人基因该是多么强大,明明申宴和申煜出生隔了几年,五官、脸型居然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之前没见过申宴,申煜还醒着能蹦能跳的时候,没有比较对象,所以没办法分辨出气质在这里面对两个人的区分度起了多大的作用。如今申煜昏迷着,面色消瘦苍白,嘴角死寂僵硬,居然微妙地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让黎安泪眼模糊里面猛然激起一阵冷战,寻不出这兄弟二人到底差在了哪里。病床上躺着的人像是申煜,一滴泪珠转了转,又好似躺着的是申宴。
黎安被这个突然贴脸的想法吓了个够呛。
病房本就冷冷清清,只有各种检测机器规律而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像是陷入了某种漫长的梦魇。
一个申家兄弟专门用来囚困他的梦魇。
医院阴气重,黎安不禁想到一些地摊上粗糙而恐怖的鬼故事。
他觉得害怕,如今反而想找到申宴陪在身边,说说话也行。申宴骂他,指责他都可以。反正此时此刻,黎安简直恨不得钻到申宴怀里寻求活人的温度。
可是不知道申宴去哪里了。
黎安依稀记得,他是去抽烟。
但这个医院黎安之前从没有来过,也不知道可以抽烟的区域被设置在了哪里。
他推开病房的门,顶楼是一些贵宾人士,因此走廊外静悄悄的,地板干净的像是要反光,一眼望到头,只能被走廊尽头的窗户光淹没。黎安极其讨厌医院的走廊。从母亲被检测出血液病的那一天起,他为数不多对医院的记忆便是充斥了阴暗的悲伤。哪怕是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量,黎安站在走廊里,却总是觉得一瞬间变成了那个被淹没在护士、病人、轮椅、担架底下的小孩。
他循着安全指示牌走过去,走到中央,肩膀却突然被轻微地拍了一下。
黎安的心脏蓦然漏了一拍,好在他哪怕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也不会怎么外露,只是晃荡着飞快的心跳扭头回望,瞧见了陆蔺那张帅脸。和上次在会所见面不一样,他此时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过长的头发被用皮筋在脑后扎了个小辫,脸上纨绔二世祖的神色被置换成正常到甚至有些严谨冷峻的表情。唯一没变的就是相貌。
“你怎么在这里?”陆蔺道,“申宴带你来的?”
他瞧见黎安眸子里露出无比的震惊来,便笑嘻嘻地将衣服上的名牌展示给他看。
陆蔺道:“继承家业只是责任,我的爱好和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可是医学啊!”
黎安:“……那很厉害了。”
上次和申宴告别之后,陆蔺忙着陆家自己的事情和上班,也并不知道黎安的实际是陆研弟夫的身份。他的专业不是脑神经那一块的,而是儿童医学。因此也没遇见过之前来探望申煜的黎安。申宴这个做哥哥的,和申煜关系就不好,陆蔺更是没见过申宴这个弟弟几次。不过昨晚上那件事闹得太大,还是好歹从同事那里听了一些风声风语。陆蔺想着今天没准儿申宴还会来看望弟弟,所以才抽了个上厕所的空过来一趟,尽一下朋友的情面。
遇见黎安,自然是很惊讶。
陆蔺到现在还以为黎安是被申宴看上,带回家养的金丝雀。他魔幻地想,两个人居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关系了吗?申宴都带黎安来看弟弟了。
申宴一向是十分有分寸和距离感的人。就连陆蔺和他的私交都不怎么样,起码没见过申煜。
因此在陆蔺看来,申宴其实已经将黎安当做了申家人,才会这么做。
陆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给申宴当红娘。
如此新奇,倒是三生有幸。
他早已经忘了上次说的那些混账话,虽然很吃黎安这一口颜,可上次还是误会居多,以为黎安是偷听的、用心不正的人才会那么出言不逊。最开始那点情愫,在发现申宴想要得到黎安的时候,也被强行按捺了。如今,倒是单纯的给黎安打个招呼。
黎安却不知道误会大了,陆蔺误以为他和申宴谈了对象,自然不敢招惹。
他心里面还有计划。
真是瞌睡了陆蔺就来递枕头。
不如这次要了联系方式,日后放长线钓大鱼?
黎安朝着陆蔺笑了起来。
他知道怎么样笑最让他人怦然心动。
陆蔺的心确实跳了一下。
不过跳了一半,就瞥见在走廊不远处盯着他和黎安的申宴。
陆蔺形容不上申宴的那个眼神。
怨毒,冰冷,像是在看红杏出墙的老婆。
于是悸动的苗头被硬生生掐灭。
陆蔺心想,祖宗哎,对我笑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下一秒,黎安瞪着那双钩子一般弯弯的大眼,说出来了更让陆蔺心如死灰的话。
“陆总……”他的眼睫半垂,眼睛瞪大,便愈发显得含羞遮目,“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么?”
陆蔺:“……”
再活色生香的美人此时都成了一堆可以要命的白骨。
黎安没得到答复,心里面小小地不安拨乱了一下。
他想,不会吧。
在陆蔺这边也讨不到好了吗?
眉头轻轻扬起,露出困惑的表情。
黎安极其有危机感地问道:“陆总,怎么了吗?”
陆蔺指了指他身后。
黎安脖子一凉。
他这才回身注意到,申宴就在旁边距离他们两个病房的位置。
黎安傻眼了。
那岂不是让他见到了弟夫勾搭其他男人的大型出轨现场?
黎安的嘴唇哆嗦两下:“申总……?”
申宴走近,揽住黎安的肩膀,把他和陆蔺的距离拉开。
男人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像是河底的藻类植物一般缠绕到黎安的周身。
他的声音皮笑肉不笑。
“怎么,想认别的哥?”
第78章 赘婿(7) 哥哥
陆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也确实看得出来黎安和申宴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他不禁咂舌。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早知道今天上班之前应该看看黄历的。
申宴一来,就像拨弄算盘上的算珠一样把黎安拨到了他那边去。往常便格外冷寂的眉眼如今更是压了一层阴翳。他天生眉弓高,眉压眼, 眼窝深邃, 申家兄弟的长相本就比普通人要看起来立体一点,放在申煜身上那叫时兴的混血感,但轮到申宴这么个气质,冷脸下来活脱脱一口会吃人的枯井。
也怪不得他揽住黎安时, 那小美人身子轻微地颤了一下, 脸上浮现出一股子心虚后害怕被秋后算账的游离不定的神色。
陆蔺咳了咳嗓子。
他承认刚刚确实有一瞬间被黎安的笑容蛊惑的有些忘乎所以,什么兄弟妻不可欺的念头在薄弱的道德意志面前被一笑嫣然的化作虚无飞灰。
但这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嘛!
青天可鉴, 他和黎安之间清清白白。
二十多年的和申宴的塑料兄弟情谊, 在这一刻突然冷不丁的让陆蔺发现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认清过申宴是什么样的人。譬如现在,陆蔺惊奇地发现, 他这个严肃、古板、正经的好兄弟兼合伙人,破天荒地在黎安身上投入了一种堪称病态的情感。
好似站在这里的不是申宴。
是一条护食的疯狗。
这个念头跳出来,申宴目光里的阴历与森寒几乎是化作实质的怨毒森冷银针。
陆蔺沉默了一会儿,打算很没有意气地选择夹着尾巴逃跑,回避这修罗场一样的气氛。
“好巧, 遇见这小美人……”
嘴里宛如吞了块烫舌头的山芋,有些亵渎的称呼一出来,陆蔺意识到不妥, 连忙在口腔里滚了一圈, 结果悲哀地发现他并不知道黎安叫什么。
对面的申宴瞪了他一眼。他的手掌从肩头暗自地一路上移, 阔大的掌心最后定格在了黎安纤细脆弱的脖颈后面。申宴的手指长,掌心也大,贴住时, 几根手指像是会蠕动的海草一样,不时撩拨着黎安后脖颈那一块极其密集的神经。
仿佛在玩弄布偶猫的后脖颈。
漫不经心,带了一点恶劣的掌控欲。
如同宣誓自己才是布偶猫的主人一般,他的一只眉头压低,显出几分嘲讽与鄙夷来。
“他叫黎安。”
陆蔺:“……哦,原来是黎安啊!这名字好!我刚刚还在和黎安聊你去哪里呢,转头就看见了你。行了,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你弟今天情况不太好,专门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几个病人的预约时间快到了,要是没什么事……”
他作了个摆手的动作。
“拜,黎安,申宴,下次我们找个休息日出去吃顿饭啊哈哈哈哈!”
陆蔺转头就走,脚底下像踩了几块烙铁一样。他是对医院最熟悉的人,顷刻间就转过一处走廊,消失了身影。
黎安眨了眨眼。
他没想到陆蔺居然会如此畏惧申宴。
在黎安的认知里面,陆蔺和申宴应当是处于同一阶级的上位者。他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两人位高权重,便可以同样的势均力敌。
如今瞧见二人的相处,便才隐约的意识到不对。要不为何只说A港申家呢?
黎安顿时坐立不安起来。他不清楚申宴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又误会了多少。诚然黎安真的和陆蔺什么也没做,奈何申宴从一开始的表现就有些不大对头。要联系方式明明是一种客套的礼节表现,申宴怎么像他是出了轨一般,急不可耐地出声阻止?
“申总?”
黎安的词典里面没有坐以待毙这个词。
和申宴在走廊里就这么面面相觑缄默不语实在是太尴尬,太奇怪了。尽管心里七上八下,黎安还是试探着开了口,想要谋取一份明确的答案。
反正他就是要了一份联系方式。申宴不喜欢,把他赶出去,遂了他的意,他现在立马卷铺盖就去找陆蔺睡觉。
几乎是赌气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申宴的手终于停下了一直玩弄黎安脖子的小动作。他的手指正正好落在黎安脖子后面,因为过于消瘦而微微突出的一块与脊背相连的骨头关节上,力道不重,但也不轻,摁着那块骨头,让黎安猛地一哆嗦,感觉浑身泛起一股子酸涩的不适感。
“他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申宴说道,“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他也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
明明说是出去吸烟,黎安却没有闻见什么覆盖在申宴衣服和气息上,属于烟草的燥意与苦涩,反而只觉得他浑身透出一点冷冽的气氛,像是对着窗户边泡了半天高楼层外的冷空气。
黎安一愣,有点不明白申宴的意思。
倒是不像要责怪他在申煜成为植物人勾搭男人,反而更像是批评中带了一点嗔怪,仿佛是在鄙夷黎安挑人的眼光。
错觉吧!?
哥哥哪有这幅模样,仿佛恨不得亲身帮弟夫寻男人似的。
黎安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申宴钓鱼执法的诡计了,好有一个可以顺利踢开他这个累赘弟夫的借口。
不对不对。
黎安的理智突然归位,他静静望着申宴的眸底,冷不丁地一个寒颤。这家伙语言艺术也太厉害了。仿若已经认定他是在红杏出墙,想要好心提醒他陆蔺并非善于之辈一样。这种时候,不管是顺着装傻还是就此反问,都会帮申宴坐实他不安分的认知。
明明应该否认的!
黎安垂眸:“申总……”
申宴像是很轻微地吐了口气:“怎么?认了陆蔺当大哥?但我记得他弟弟可不叫申煜。”
黎安:“……”
黎安又忍不住抬眼。有一瞬间甚至有点想撕破他和申宴之间伪善的体面,摇晃着他的肩膀问你这么拧巴到底想药剂吧干什么。
这声大哥真是叫了也不满意,不叫也不满意。
强撑着一口气平息,黎安突然想阴阳怪气一下。他道:“哥到底是想让我怎么称呼呢?叫大哥,难不成是嫌老?申总……唔,申总确实让我和您有点生分了,毕竟申煜哪怕是昏迷,估计也会希望我会和哥和谐相处的吧?”
这话其实到最后有点强词夺理的胡言乱语。黎安肉眼可见地察觉兄弟生分。但是他就是想发泄一下这股子小小的憋屈。
像是一只被摸多了忍不住哈气小发雷霆的猫猫大王。
黎安并不知道这等姿态放在申宴眼中会有对么迷人和可爱。他略生气时,脸上的面具戴不牢,极其富有生命力的怒火好似要烧到眼角眉梢,连带着轻薄皙白的皮肤都隐约鼓出一点粉。
他挑了挑眉,挑衅道:“哥喜欢哪种称呼?申总?大哥?哥?还是……”
怒火于此刻噼啪地烧成了璀璨的火星子,点缀似的游走在他的脸部五官中。
最后一声近似含着缱绻的尾音辗转出来。
“还是说……哥哥?”
申宴瞧见他终于坚持不住,于最后破功,双眸弯起,像是终于得逞。
他故意的。
申宴想。
故意打破两个人关于道德伦理的界限,模糊家人与情人的暧昧。就是为了故意恶心申宴,来表达一次小小的不满和反击。
为什么?
因为他说了陆蔺的坏话?
或许黎安是对他有什么误解,认为他是个正派的封建大家长,因此如果见到如此放浪形骸之谈吐,必要被恶心的直通肠胃。
幸好他不是什么好人。
申宴眸底方才挤压的某种阴翳被驱散了。仿佛什么申煜、什么陆蔺统统变成了不重要的角色。
黎安喊完,升腾起一股子后悔来,他方才在气头上,未曾设想过后果,如今冲动完反而很害怕申宴就此翻脸无情。没有想到应对之策,身体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想往后缩。
申宴眉眼比平日瞧着还要发沉,像是一场暴风雨前海上发黑的天线。
但是黎安并没有来得及后退或者逃走。因为他其实一直都处在申宴的束缚和禁锢中,方才是脖子,后来两个人的手一直缠在一起因为适应了,所以忘记了这回事,黎安一后退,紧接着便有一股阻力,迫使着他回到原地,甚至再度缩近了他和申宴对峙的距离。
“大哥……?”
黎安瞬间怂了,连语气都变得软绵绵的。
他本以为申宴是生气。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申宴的表情是很平淡,甚至称得上有几分愉悦。但那愉悦实在是太细微,并且黎安也有点不大敢辨认。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申宴,隐约觉得自己站在一叶扁舟的尖头上,本以为风平浪静,结果得意忘形连人带船翻了个彻底。
而后,黎安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酥麻的感觉自手腕升腾。他低头看去,才发现是申宴的手在摩挲,近乎亵玩。
“怎么不叫哥哥了?”申宴挑了挑眉,在黎安一副石破天惊的表情中,继续沉声说道。
“大哥的意思是,想要找一个依靠的话,陆蔺那种人是靠不住的。”
“你得找像我这样的人。”
第79章 赘婿(8)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黎安感觉世界都颠倒了。
他没听错吧?
还是说, 申宴疯了?
不不不。
也许是在钓鱼执法。
黎安兀自胡思乱想,惊疑不定,连挣扎都忘了, 因此也没注意到申宴的异样。
申宴的眉头突然蹙紧, 脸上露出比受到惊吓的黎安还要恍惚的神色。他伸出手,在空气里面收拢又放开,隐约觉得那些曾条分缕析缠绕在指尖直通心肺的属于理智与感性的线如今互相纠缠,一团乱麻, 甚至有了失控混乱的趋势。
这样子是不对的。
申宴比黎安还要慌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像是一把尖锐的寒光匕首, 划开他的虚伪体面,皮开肉绽地翻滚出内里泥泞又阴暗的情绪。
如此坦露心迹, 一点阳光打在身上的暖意都没有。面前的青年像是见到了怪物一般, 惊恐而慌乱,在没有申宴的束缚之下, 他的条件反射是后退。
答案也很简单。
因为不喜欢,不爱。
黎安喜欢的应当是申煜那种人吧?阳光,开朗,温暖,平和, 而不是一个冷血的、阴暗的类人怪物。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申宴。
或许与陆蔺的交谈真的只是误会一场。或许他只是不喜欢自己,除了申宴,黎安可以向每个人笑得像是蘸了晨露的娇艳红玫瑰。
申宴隐约感觉胸口乃至连通着胃腔的部位涌上一股冷意和冰冷的反胃感。他意识到, 被讨厌的人告白, 是一件会让黎安迅速远离和逃避的事情。
他想不通。
黎安为何会表现的对病床上的申煜那么深情不寿, 仿若申煜死掉的话,他就像失去了土壤的玫瑰,快速枯萎死去。
分明他也可以在梦中成为申煜的。
下一秒。
黎安的话语就冰冷无情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美人惯会使心机, 一旦遇到棘手的状况,大脑负载或是觉得心有戚戚无法解决时,便不吝啬地展现出一种楚楚可怜的脆弱感。黎安笑着,下巴微微收了起来,略微呈现出一种温顺的、言听计从的姿态,两只眼睛湿漉漉望着申宴,仿佛要把全身心地交给申宴:“哥哥如果喜欢我这么叫,那我自然可以一直喊下去。”
“不过,我只是想要认识一下陆先生。我的妈妈……”
他的脸上被睫毛投下一点细细的、些许的阴影,打破了面中的无暇,像是挂了一点模糊的黑色的泪。
“申宴哥,你是知道的,”他说道,“我的妈妈生了很长时间的病。我没想到陆总他主业是医生,就想着加了联系方式,以后在医院有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申煜还没死,只是在病床上昏迷,他们不都说,植物人是有意识的吗?我想等申煜醒来,我不想再找别人了,我很爱他。”
申宴重复道:“你很爱他?”
黎安苍白的笑笑,跑出一丝凄苦。
“所以哥哥还是不信我吗?申煜帮您当哥哥,我也是真心认您当哥的。小的时候,只有我一个孩子在家里面。那个时候我就很羡慕别人有哥哥,他们的哥哥会带着他们玩,给他们买零食。后来,妈妈出事之后,我更想有一个哥哥了,因为……”
他突然止住了话音,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因为习惯性的半真半假来骗人,一不小心差点把真实的诉求暴露了出来。
心底欲望和追求太强烈,所以黎安已经习惯了当骗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信口开河更是基本技能,只要有外人在场,一颦一笑、一滴眼泪都是作秀的表演。诚然是为了那些想要的东西,但是就是不能表达出那些发自内心的东西。
黎安轻微地眨了眨眼。
母亲病后,确实有过一段时间,非常渴望有一个人,有一个可以让他依靠的哥哥。不过那些都过去了,说明也没什么大不了。
遇见了申宴之后,黎安发现理想中对哥哥曾经完全符合的幻想降临在了现实。
唉,如果申宴真是自己哥哥就好了。那多爽。
可惜不是,还对着他总是千八百的心眼,有的时候黎安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笨的像小孩子。
“申宴哥这样的人应该很难找吧?”黎安弯起月牙眼,“我依靠申宴哥就好了,看不上其他人了。”
这句话才终于说对,抚平了申宴脸上眉头的褶皱。
两个人又在走廊圆滑地转移话题,聊了几句之后,心知肚明、默契无比地将方才的干戈化为玉帛,亲密无间又心怀鬼胎地回到了病房。
黎安有心想表现出他深爱申煜,老实本分的样子,于是坐在申煜旁边,用手轻微地碰了碰申煜的头发。
他确实也有些心疼和愧疚。纵然没有爱情,好歹申煜也是个拯救他的好人和相谈甚欢的朋友,黎安自然不希望他真的就此蹉跎了青春。
但又是在这种微妙的领证前夕,若是结了婚,黎安必要因为朋友的死亡悲痛欲绝,作为遗孀,他彻底坐实了申家人的身份,再也不用吃苦不用受累,余生锦衣玉食,挽留会随着岁月减淡,化作心里的一点烙印。
偏偏是在领证前夕。
单纯的悲伤与惋惜便因此牵扯了太多的利益琐碎。比如他那没有到手的钱和权力,和申宴岌岌可危又不得不维护的关系。
种种复杂缠绕,反而让黎安有点累得难过不起来。只是迫切地希望申煜恢复意识,赶紧收拾因为他造成的一番烂摊子。
悲伤不足,迫切希望申煜醒来的心倒是真的。黎安演技匮?*? 乏,几乎烂到不堪入目,要不早就进娱乐圈捞钱了。
星探本以为挖到宝,喜笑颜开地把他送到一个剧组跑腿,当天送过去当天被退货,实在是十分美貌被演技折损八分。日常生活中的烂演技却总是会被包容的。
一来人心本就复杂,二来美人做作,是一种情趣。
如今坐在申煜病床前,阴差阳错的情感反而合时宜地对了味。毕竟人眼也很难分得清伤心和盼望两种几乎总是成双成对出现的情绪外在表征。
申宴看着,便愈发觉得黎安是深爱弟弟不已。在走廊里还可以放纵地袒露剖白,回到病床边,旁边有个弟弟在,他总是觉得空气里面飘满了禁忌的不伦的分子。
黎安叹气:“也不知道申煜什么会醒。”
申宴道:“也许很久以后,也许明天。”
他的目光落在申煜的面庞上,眸底隐约的压出一点恨意和嘲讽。申宴头一次发现,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亲情。
往常只不过被礼教耳濡目染,自发的遵守兄友弟恭罢了。他现在倒不是希望申煜去死,太恶毒,还没到那种恨到极致的地步。
但在此时欣赏着如此碍眼的画面,他实在生不出什么违心善意的祝福。
出于商人逐利的思维,申宴本能地想要追求利益最大化。他心知黎安每次哭泣每次笑容,有些作秀的成分,有一种虚假的、华而不实的好看。
申煜一死,连申家人都只会短暂地过完一阵子悲伤的时间,甚至不需要很长,就会遗忘,生活是要正视且一直走下去的。申宴十分怀疑,黎安这份深情可以保持多久。
他一定会去找其他人爱的。而且绝对轮不上申宴自己。
所以申煜最好还是这样子,不死也不活,如同植物一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成为困住黎安的摆件最好。
这样给申宴提供了最完美的近水楼台的位置。大哥对弟夫关心备至,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
申宴甚至有些疑惑,今天早上还有些鄙夷且不耻的事情,如今却突然猛地转变成了他的人生大事,为之不择手段的目标。他无法共情早上的自己。
简直是太矜持,太傻帽了。
吹的冷风卓有成效,在头脑冷静的片刻,他发觉体察的不只有黎安皮相,还有藏在皮囊中亦幻亦真的小骗子本人。
怎么样都喜欢,都可爱。
申宴白日还要去公司,他把有些困倦的黎安送回家补觉,之后就去上班了。等到上完班,又去隔壁的G市谈了个生意,本来可以就近睡在酒店的,可是申宴总觉得在A港存了一份念想,不回去有些牵肠挂肚。
他便熬了个夜,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两点。因为违背了以往的生活习性,也没兴师动众告诉别墅的工作人员自己要回来,申宴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只有满室的黑暗与寂静。
脚步踏入门口,伴随着智能锁轻微地提示音,先碰到皮鞋尖的是暖黄的室内灯光。在沙发上,黎安正在捧着手机熬夜大杀四方。
申宴脚步一顿。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会以为像是电视剧里面的场景,丈夫辛劳回家,妻子躺在沙发上,蜷曲安稳。然后他走过去,给黎安脸颊落下一个吻。
黎安打游戏打的红温,姿势都有些不怎么端正,骂骂咧咧,根本也没注意到申宴有没有回来。
申宴:“……”
他甚至有些怀疑,黎安是为了正大光明打游戏,等他回家只是一个借口。
申宴轻手轻脚地来到黎安的沙发后,青年敏锐地察觉,回过头来,而后瞳孔变小又变大,手里的游戏还亮着mvp。他一下子就变乖了,抬起的一只脚从沙发上撤离,重新回到棉拖鞋里,脸上的表情也从打游戏的愤怒猛然替换出乖巧、体贴、温顺和一丝意外的雀跃。
“哥哥,”黎安朝他露出一个笑,旁边的落地灯将他的卧蚕衬得格外明显而漂亮,“欢迎回家。”
申宴垂眸。
发现即使是这样的黎安,他也很想亲。不需要等着他,就这么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鲜活的,兀自盛开着,快乐的。
这么想着,便也做了。
申宴垂下头颅,在黎安额头上吻了一下。
“晚安。”
黎安捂着额头,被申宴亲过的皮肤有些泛红。他喃喃道:“这也是一种礼节吗?”
申宴:“嗯。”
黎安:“……”
黎安想回敬,盯着申宴那张古板老成的脸,实在是有点没胆量。他只能干巴巴地捂着头说了一句“晚安”后,便落荒而逃。
申宴甚至都没来得及让他下次不要熬这么晚。
一句话都没说,黎安逃之夭夭。申宴失笑,却因此有些遗憾。
他当时想亲的,不只是额头。
申宴回到卧室,洗完澡,以一种虔诚的心态平躺上床。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只是希望今晚的梦境能够勉强抚平一点欲壑难填的缝隙。
一阵眩晕过后,申宴坐在了车后座。停下车,狗腿围上来,被他驱散,下车,前往陆蔺的会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经理含笑带他去了包间,沙发上怯生生坐着黎安,怀里抱着一瓶酒。
“小申总。”黎安朝他露出一个泛甜的笑容,语气里有着一点娇嗔似的埋怨,“你这么久才来看我第二次啊。”
明明只隔了一个白天。申宴喉结滚动,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情网。
经理离开,申宴坐在黎安身旁,带了点:笑音:“我觉得叫小申总还是有点太生分了。”
黎安愣了下,但快速反应道:“那叫……哥?”
申宴的心里面好像有条毒蛇突然用獠牙使劲钻了个洞。他醋溜溜地,几乎有些面目可憎地意识到,或许黎安在他身上用过的手段,曾经也是原封不动送给申煜的。
连“哥哥”这个称呼也是吗?
申宴眉目间青筋跳动。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泄出一句。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第80章 赘婿(9) 这进展也太快了
梦里的黎安尚且没有现实里的圆滑聪明, 于是申宴便很清楚地瞧见他流露出一抹局促来,双手的掌心细微地在膝盖上蹭了蹭,声音也有些发抖:“是……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申宴蓦然有点后悔。
是不是表情太凶了?语气太重?
他意识到这点子心机, 浅显而善良, 建立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显得像是一朵气势汹汹的蕊花。却也同样脆弱无比。
申宴生出一股子心疼的感觉。
他道:“想叫什么就叫。我都喜欢。”
黎安这才小小地舒了口气。
两个人坐在软皮沙发上,陷入一阵无言来。毕竟哪怕黎安表现的再热络,“申煜”再亲和, 他们不过是只有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朋友二字太虚伪, 太浅薄,连彼此的为人处世都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实在是也无从聊起。
黎安没一会儿就有些无聊了。
和外表的美丽以及总是表现的温和包容的淡然不同, 他本人性格其实是活泼而粘人的,喜欢一切外界事物引发的情绪阈值的刺激, 让他这么坐着,有点坐不住,无聊的乏困,但是还是对“申煜”有点发怵,眼皮子都要打架, 盯着放在腿上的指甲盖的粉色月牙,心想,如果可以玩手机打会儿游戏也比这样强。
下一秒, 申宴的话音淡淡飘过来。
“无聊了?”
黎安激灵, 连微微疲软的腰背都下意识再度维持挺直了。
“申煜”难道是有火眼金睛吗?
他被问的心里犯嘀咕。
可是黎安又害怕回答不无聊之后, 两个人就有如此缄默的面面相觑。那太惩罚他了!
所以尽管有些不好意思,黎安还是说了真话:“是有点。”
申宴起身:“走。”
黎安嘴唇哆嗦了下。他没听清,瞧见申宴起身的动作, 以为是说真话惹了申宴的不快。
于是兀自陷入在沙发里面,直挺挺地坐着,手足无措、无可奈何。眼睛自发的红而闪动了一点零星水色。
“走啊。”申宴又重复了一遍。
黎安眨了眨眼,蒙住视野的水汽被眨走,一部分飘入空气缠绵,另一部分则堆积在眼角,将红痕镀了一层雾面的效果。
“去哪里?”他问道,“我们去哪里?”
黎安发现他错怪了申宴。
听见无聊,申宴原来是想带他出去的。
“不过……”心里面很想去,却也没有被申宴的讨好蒙蔽心智,他露出一副依依不舍却咬牙坚守的神色,“小申总,我们会所的规定,工作期间不能外出。”
“我应该请假吗?”
申宴便领悟了,这是黎安隐晦的一项免责申明。反正今天出了事,申宴开了口应允,黎安被会所责备还是其他,都可以一口咬定把责任推卸给申宴。
看的清楚,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申宴道:“不用请假,你们经理没告诉你,以后只用服务我一个人?现在我才是你的至尊客户兼任上司,你听我的就好。”
黎安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喜笑颜开,微微露出一截白皙的门牙尖。他终于舍得离开了沙发,自然而然地问道:“哥,我们去哪里玩啊?”
申宴不太清楚年轻人约会要去什么地方。尽管他自己年龄本就不大。他苦思冥想,最终说道:“要不要去游乐园?”
黎安会喜欢吗?
申宴惴惴不安,先去瞧黎安的神情。
黎安愣了一下神。
没料到眼前这个小申总居然会如此幼稚而纯情。
第一面的印象,对黎安来说,“申煜”像是个模板标准化的纨绔。浪迹于会所,还是常客贵宾,身边一堆流里流气的狐朋狗友,尽管穿着打扮已然正派,容貌更是增添几分和流氓不一样的气质分。
在黎安眼里,确实就是那种钱多爱玩的小少爷。说不定泡自己的这些拙劣手段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这种人,可能没有正经的情史,但绝对不会没有一些如数家珍的适合搞暧昧的场所。
黎安对这种小少爷说不上喜欢,但倒也不讨厌。因为他确实还挺羡慕“申煜”能够过上这种恣意的生活。
假若我是被人宠着、不缺钱花,或许玩的比他还疯呢。黎安想。
他把“申煜”当做踏板,也并没有失去分寸和眼界。不管怎么样,黎安无法看轻“申煜”。
假装平易近人,也许别有用心,重重面纱下,偶尔会藏不住属于家族底蕴的修养与傲慢。
黎安想让“申煜”救他于水火。
也歆羡这种属于有钱人、上位者身上所拥有的某种特质。如同飞蛾扑火,黎安想接近他,想看他看过的地方,想做他做过的事情。
这样的话,出于吸引力法则,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变成有钱人?
黎安是一个每天起床都要循环播放“来财来财”bgm许愿的人。
结果期待了半天,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最朴实无华的答案。
黎安顿时啼笑皆非。
他本以为这辈子不会想去游乐园这种地方。酷热的太阳,黏腻的空气,散发着奇怪油漆和甲醛味道的游乐设施,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和不得不互相紧紧贴着的皮肤与一些汗臭味。游乐园门票贵,内里设施也贵,走在路上渴了饿了,根本不能指望旁边的便利店或者小吃摊大发善心。价格太高了。黎安只在初中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如此大的代价,换来的只是片刻的肾上腺素分泌。
不快乐。
花钱的事情根本不快乐。
后来再去游乐场,就是初三到高一谎报一两岁年龄去穿玩偶服发传单。这种工作没什么大危险性,只要防止中暑就好。所以老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黎安会声泪俱下地表演,他们家里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老板给黎安的任务指标会少一些,结束之后一般也会送一瓶免费的甜水饮料。但是依然是不好受。尤其是夏天,穿着玩偶服闷的胸口发痛。
一些顽劣的孩子会故意踢打玩偶,黎安被踢到小腿的韧带上,痛的要死,差点没直起腰,那几个小孩还在旁边放肆大笑,笑声刺耳。甚至愈演愈烈,想要把黎安推搡在地上去骑他,黎安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他撑着玩偶服,黏湿的刘海混合着眼泪,看不清,但模糊里面也找到了那个踢他的罪魁祸首,黎安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当然是收了力气,小孩倒在地上,先是露出来了茫然的神色,而后突然咧开嘴巴,大声哭了起来。旁边家长姗姗来迟,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动手打这个可恶的玩偶工作人员,老板及时赶到,像只老鹰一样伸开双臂护在黎安的面前。最后老板赔了一些钱,平息了事端。
她没骂黎安。
只是盯着黎安,露出来了某种复杂的神色。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黎安抿唇,将兜里的纸钞递给老板。混合着汗水,几张纸钞黏在一起,有些滑腻。
老板没接。
黎安的表情顿时变得分外的难看。
老板幽幽道:“这是你妈妈活下去的命钱,我不敢要。安安啊,以后为人处世,多想想命这个东西,包括更多的,是要建立在深思熟虑之后的。”
黎安没听懂。年轻气盛的他觉得分外难堪,在老板的注视下落荒而逃。后来第二天、第三天,黎安没去,临时找了另一个在餐厅帮忙跑腿的兼职。老板也没催他。黎安就知道了,那次的拒绝,已经是对他这个小孩最委婉的辞退。
这就是黎安对游乐场的全部记忆。
他垂下眸,说道:“谢谢。”
申宴觉得黎安似乎并不开心。
但他又没萌生出什么抗拒的表现。
申宴拿捏不了这小孩敏感而拧巴的心思,但却下意识地不想让黎安觉得不快。
这是他和黎安的第一次“约会”。尽管是在梦里,尽管是以“申煜”的身份。梦醒之后,一切都化作虚无。
那又怎么了。
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约会。单箭头的约会也是约会。
要郑重,小心,认真,充满爱意地对待未来的爱人,现在的弟夫。
“不喜欢游乐场?”申宴问道。
黎安的心哆嗦痉挛了一下。
有的时候觉得申宴很恐怖,总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最拧巴的点。
这种被看光而后被照顾的体验新奇而陌生,意外的是,并不讨厌。黎安垂眸,能够看出申宴只是在就事论事。态度温和周到,像是个游刃有余的大家长,能够帮小孩一件件地办妥他所有不方便的事情。
黎安便忍不住生出了软弱的情绪。
年幼被娇宠,没什么独立自主的能力。少年遭变故,颠簸之后只能一个人挑起家里面的大梁。但骨头总归是小时候就在温柔乡里泡软了,坚强只不过是外面虚浮的花架子。
真的……很需要被爱被洞察。
但要假装不需要这些。不然会显得幼稚贪心。
黎安道:“游乐园人太多,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申宴的心跳蓦然加快。
黎安的意思是要和他单独相处?
这进展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