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白花(7) 我看不见
圣上交给上界灵虚的委托简单且直白。
他怀疑宫里的贵妃被狐妖顶包了。尽管此贵妃在前不久还是宠冠后宫的和圣上的一段佳话。但皇帝这种东西, 雷霆雨露,喜怒无常。
除了要抓妖邪以外,其实也是对贵妃家族不满已久, 寻这个由头清算一波。
至于贵妃究竟是不是真的狐妖夺舍, 反正只要到时候有狐妖在场,便无人在意真假。
事情只发生在瞬间。
皇帝封禅完毕,本该挽着贵妃手臂上山沐浴由上界仙人撒的雨露。今日天一直阴沉,云层厚重地分布在上空, 可在皇帝与贵妃登顶的那一刻, 云层忽而散开,从中央缝隙中照出一条竖直浑圆的强光, 落在贵妃身上。
雍容华贵的贵妃惨叫一声, 娇媚的脸上覆盖长出了一层绒毛。
在山脚下的百官尚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山到下军兵们齐刷刷呵斥着“妖孽”“护驾”!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强光和骚乱也让他们理清了个大概。
贵妃、贵妃居然是狐妖化身!
有心者便会自然多想。
贵妃何时变为了狐妖?若是入宫……那进献贵妃的相国家族究竟是何居心!
皇上尚且还在山顶与仙人一起搏斗妖邪,下面的忠臣们已经义愤填膺地将相国一家捆了个结实。
贵妃势大,相国因此薅了不少好处。一家老小全有诰命,此次泰山封禅更是想以明君的老丈人招摇过市,因此全家出动, 却没想到飞来横祸,反而被一网打尽。
相国气恼道:“我对圣上忠心苍天可鉴!贵妃之事我也不知,那是我亲女儿, 我能让狐妖顶替他!放我去见皇上, 我要申冤……”
“张相国, 您老啊,还是直接等陛下来问罪吧。”和张相国素来不合的刘阁老如今笑得牙不见眼,“贵妃众目睽睽变为妖邪, 这是谁都能看明白的事实。您说是吧,定国公?”
定国公年轻时主要是帮圣上外交,如今老了才被体恤赋闲在家,于朝中挂个虚职,不参与什么党派斗争。刘阁老拉他说话,就是想试图从定国公这位圣上的伴读心腹面上,探知圣上的态度。
却没想到定国公一副神思不属、失魂落魄的表情。
刘阁老自讨没趣,又继续与张相国辩论骂战去了。
定国公杵在原地,望不见泰山顶,心里焦急。
他根本不知道今天会出事!
黎安还在上面呢!
偏偏今天当值啊。
定国公心里面好似有个瘸子在走独木桥一样,惊心动魄不已。
他虽然很希望儿子不要出事,但不知为何,定国公心里面莫名有些不安。
像是……黎安一定会出事一样。
山顶上的混乱却还没山下的大。
时劫雪、云断潮主持,还有灵虚派的外门弟子打下手,没过一会儿便把妖化的贵妃抓住逮捕。
贵妃如今已变成兽头人身的怪物,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铺陈了一层野兽的绒毛。
两只凶狠的狐狸眼死死盯着下界的皇帝。
像是恨不得从他身上扒下皮来。
云断潮上前与皇帝汇报诸多事宜。
皇帝点头略过,表情没有多少波动。
毕竟他是一切筹谋策划之人。
只是在谈到贵妃及家眷一家的处置后续时,皇上顿了顿,声音却放大了几许:“贵妃乃妖邪,张相国其心可诛,查处家产,市井问斩,女眷流放。”
那只狐狸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痛吼。
皇上和云断潮聊完后续,期间还包括了他承诺应允的,关于灵脉供给以及针对灵虚下界资产免税的事宜。
灵虚与皇上合作,本就是图这些利益。
泰山顶风大,且寒冷,皇上此次既完成了封禅的事宜,彰显了自己的天命所归,还顺利清算了贵妃派系,心满意足,便不想多待。
黎安混在侍卫堆里,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小少爷有点后悔。
这几天车马劳顿,还要随时跟在皇上身边,休息时间起早贪黑加练,结果想象中的惊奇刺激的场面通通没有出现。
平淡如水。
还没有府中先生写的戏本来的精彩。
只是在皇上被一众御前侍卫护送,即将迈下下山的台阶时,被灵虚派几个外门弟子结阵锁住的狐妖却突然开了口。
明明是完全狐狸的模样,说出来的声音竟是女子的娇媚。
“陛下……您之前分明说过,爱妾身的,不嫌弃妾身的出身,难道都是骗我的?”
方才一切都太过突然,众人尚且没有反过味来。
如今瞧见一只狐狸口吐人言,声音与神态还真的都是贵妃昔日的做派,纷纷感到几丝毛骨悚然。
侍卫们连忙垂下头,假装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
开玩笑。
皇上早知道贵妃是狐妖这种事情,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啊!
狐妖见状,愈发疯狂:“你们这些人……看啊,你们的皇帝他是个骗子!他能骗我,骗张相国一家,就能以后骗到你们头上!”
它目露癫狂,身躯扭动,周身渡上一层诡异的紫黑光,那几个坐镇的外门弟子面色大变,周身抽搐,纷纷歪倒。
狐妖竟是直接从阵法中脱困。
它的爪子暴涨几寸,时劫雪与云断潮提剑去挡,却没想到狐妖竟是假意攻击皇帝,实际虚晃一招。
狐妖此时只想逃命。
它看出这些修士中,领头人为时劫雪与云断潮两人。云断潮修为更高一点,狐妖因此选了更弱的时劫雪。
狐妖如今负伤,自然不会想着能够一击毙命时劫雪。
它拼尽全力,暴涨修为,连六条尾巴都尽数露了出来,只为了伤到时劫雪,好寻找突破口。
“劫雪!小心!”
谁都没有预料到,一道略带少年气的声音在危机之中好似闪电般刺破寂静。
狐妖的爪子落在一个身穿御前侍卫制服的青年的脸上,爪子上的妖气猛然渗透进他的眼睛里,让青年顿时脸色惨白,摔进了时劫雪的怀中。
它并没有跑走,而是被紧跟着赶来的云断潮一剑捅入内府。
剑插着狐妖的身子直直落入地中,只留下剑鞘,足以看出云断潮用了多大的力气。
如此变故之下,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皇帝。
他瞪着云断潮,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怒吼道:“我说活捉,谁让你杀了她的!?”
狐妖的身躯软软垂在地上,血泊很快积成一小片湖泊,早已无力回天。
眼前方才还言笑晏晏的灵虚派首席大弟子此时却满脸阴沉,竟好像蓦然变了一个人。
“它私自伤人,畜生而已,该死。”“云断潮”冷笑道,“你个下界最薄情寡义的人,在死后惺惺作态,只会让人作呕!”
皇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
他本想呵斥云断潮竟如此无礼,可云断潮身上那股子冷意让下界的皇帝短暂地找回了神智。
上界的修士本就不用讲礼法。面前这男修似乎是真想杀了自己。
皇帝失言,最终只是失魂落魄地抱住了地面上的狐狸尸体。
“云断潮”的目光便落到了时劫雪怀中的青年手里。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跑出来。
时劫雪抱着黎安,平时拿剑杀人都稳当的手此时却颤抖着不停,他在一开始就当机立断给黎安止了血,缓解了伤势。
可黎安只是个凡人。
太脆弱了。
六尾狐妖的妖力侵害了他的双目,转眼之间,已经没法挽救。
分明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为什么要跑出来给他挡?
他又不会真的死掉。
黎安该多疼啊。
时劫雪好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黎安换上。
他也正要这么做。
指尖即将触及眼球时,天空中却突然落下几道金光,伴随着云层螺旋而下的白玉阶梯。
几位身形高挑、仙风道骨的修士出现于泰山顶。
为首的乌发半挽,分明是成年男子,却透出几分婉约的气质。
正是灵虚派的掌门温言秋。
温言秋看见这一地狼藉,面上露出怔然,便问道:“断潮,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断潮方才的发怒似乎只是一瞬间。
在温言秋面前,他又变回那个侠义心肠、细腻宽厚的灵虚大弟子。
云断潮与太微烛有过节,死也不肯在太微烛门下修习无情道,之后一直都是掌门温言秋亲自教导云断潮。但此事毕竟算家丑,没办法外扬,因此云断潮并没有拜师,他的师尊依旧是太微烛。”回掌门师叔,“云断潮道,“狐妖伤人,弟子不得已才杀了它,坏了任务委托,师叔赎罪。”
皇帝给灵虚派的委托,指明只需抓妖却不可伤其性命,而且在风波过后,此狐妖还要从灵虚偷送回下界。
如今云断潮杀了狐妖,委托失败,灵虚在皇帝这边的经营几乎要付之一炬。
温言秋却没有生气。
他叹息道:“你啊你……”
“还是头一次见你如此方寸大乱,那孩子为何在你与劫雪的看护下还能被伤到?他……”温言秋道。
时劫雪打断了温言秋的念叨:“师叔,黎安乃我渡劫时,救助我的好友。您可否救助他?”
温言秋:“渡劫?你情劫可通?”
时劫雪抿唇。
意识到温言秋似乎是想从他这里打探到他与黎安的关系。
“什么情劫?”时劫雪蹙眉,“您在说什么?”
温言秋这才笑道:“罢了,果然是天生修无情道的料子。”
时劫雪不语。
温言秋只觉得有趣。
云断潮方寸大乱,时劫雪却也如此看紧怀里之人。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温言秋好奇地从时劫雪怀中接过青年。
黎安的面庞落入眼中。
纵使昏迷,面容惨白,却依然看得出来是生于珠围翠绕之中,玉山倾倒。
温言秋一愣。
眸底快速爬上兴味。
难道他们灵虚派的两位天之骄子,也是贪慕美色之辈吗?
还是说,这小少爷勾引人的手段比那地上惨死的狐妖还有高明?
温言秋伸出指尖落在青年的额角,缓慢注入灵力。
在时劫雪警惕如防贼一般的眼神中,他收回手,却是扶着黎安没还给时劫雪。
温言秋温和道:“这孩子被六尾妖狐的妖毒所侵害,幸好劫雪及时阻隔毒血扩散,只是……这双眼睛却难救。”
时劫雪沉声:“师叔有法子?”
“有倒是有,”温言秋叹气道,“须一位渡劫大能日日夜夜渡灵气净化妖毒,再佐以灵丹妙药,日久天长,才可恢复正常视物。”
“可……咱们灵虚一派的渡劫大能,只有太微师弟一人。”
时劫雪沉声:“劳师叔去求我师尊。”
温言秋笑道:“上界不允许凡人随意踏入,就连我也不好坏了规矩,你总得给我个由头吧?”
时劫雪哑声道:“他救了我,也是不行吗?”
温言秋摇头:“这事若传出去,以后便会有无数真真假假的救命恩人试图挤去上界。”
“他是……”时劫雪沉声道。
黎安却在这时幽幽转醒。
眼睛已经不痛了,甚至因为时劫雪和温言秋接连输入灵力,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视野落入一片黑暗,小少爷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是被那狐妖爪子伤了眼睛。
黎安不知道是谁抱着自己,鼻息间却嗅到了檀香味。
温言秋与时劫雪的对话也顺入耳中。
他猛地清醒。
抱着他的是灵虚派掌门?!
那……那时劫雪马上可以回上界了?
可是他才为时劫雪丢了眼睛。
黎安能察觉到,这灵虚派好声好气说话的掌门看似温和,贴心地用一只手撑着黎安后背,让他可以完全躺在对方怀里,实际上那只手的指尖碰到了黎安的脖颈命门,散发着危险的杀意。
看不见了,对其他的感知总会敏锐一些。
温言秋是想杀他?!
如云断潮所说,温言秋果真是会怀疑他与时劫雪的关系。
黎安的一颗心猛地坠入深渊。
他看不见,也不知道云断潮还在不在场。
云师兄不是说好要帮他的吗?
为什么还不出声帮他打消温言秋的疑心?
黎安感觉到温言秋的指尖像毒蛇一般,已经缓缓收拢在黎安的脖子上。
仿佛只要时劫雪说出口,他就要杀了黎安。
可是、可是他做这么多,是为了和劫雪在一起啊!
他还不能死!
云断潮不帮忙,他偏要赖上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小少爷猛地反手抓住了温言秋制住他的手腕。
他瞪着无神的眼睛,看不出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张姣好的脸上露出无助而茫然的神色,宛如柔弱的菟丝子,攀附着温言秋的手腕就要勾缠。
“劫、劫雪?”他弱声弱气道,“是你吗?我看不见?你……”
温言秋被黎安的动作吓了一跳,杀意还没聚拢就被小少爷这带着哭音的质问彻底打散了。
他升腾起和云断潮初见黎安时同样的疑问。
这青年怎么说话黏黏稠稠的?
温言秋道:“抱歉,我不是时劫雪。”
黎安怯怯道:“那你是谁呀?”
温言秋:“……”
温言秋还是头一次瞧见如此黏糊的人。
像是他不遂了对方的愿景,就能被死缠烂打一辈子。
“我是灵虚派的掌门。”温言秋道。
黎安那双无神的眸子亮了亮。
他欣喜道:“您是掌门的话,是不是劫雪和云师兄都安好?”
温言秋见他称呼时劫雪与云断潮有区别,心里一顿。
难道真是时劫雪的情劫?
可是黎安抓着他的手,清醒状态下又这么缠人,温言秋居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杀他的机会。
小少爷用的力气不大。
只能感觉到他的掌心贴在手腕上,软而娇嫩,显然没吃多少苦。
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真爱以身挡刀吗?
温言秋晃了下神。
就见黎安焦急地问道:“掌门,掌门,你快告诉我啊,我为云师兄挡了那只狐妖,他好久没有出声,他没有出事吧?我为他挡住了吗?”
温言秋愣了。
他来的时候,黎安是躺在时劫雪怀里,而云断潮斩杀了狐妖。
怎么也不像是黎安为云断潮挡刀。
温言秋看向时劫雪。
却见时劫雪面色阴沉,一副当众被戴了绿帽的样子。
温言秋渐渐怀疑起自己的猜想。
难道……时劫雪只是单相思?
黎安这小少爷是和云断潮才是双向奔赴?
情劫自然是要真正沉浸在情爱里,在最爱之时痛失所爱,方能断情绝爱、大彻大悟。
不然也不会有太多自私自利之徒为了无情道圆满而故意抹去记忆在下界渡劫,彻悟之时主动杀妻证道。
时劫雪干不出这种事,灵虚也不想他为此背负业障,因此只能温言秋来当这个恶人。
可若只是时劫雪一厢情愿,便称不上情劫。
黎安死了,他只会直接疯魔。
温言秋小心翼翼道:“你方才……是为了救云断潮?”
黎安心虚的要死,好在此时瞎了,眼睛一潭死水,温言秋也看不出他的异样。
他故作认真道:“是啊。”
温言秋:“你喜欢云断潮?”
黎安笑了笑。
“云师兄说好,要让我当夫君的,对吗?”
死寂。
死一般的死寂。
黎安在黑暗中找不到安全感,抓着温言秋的手腕紧了紧。
云师兄……应当不会食言吧?
良久,他才听见一直一言不发的云断潮冷声道:“对啊。他是为了救我才伤了眼的。”
“师叔,我欠他的,黎安该以我男妻的名义去上界。”
分明是履行了承诺。
但云断潮的声音就连温言秋都听出来了不情愿。
“断潮,道侣之事不可胡来,我看你还是要慎重。”温言秋道,“若你这般不愿,我还是想其他法子带这孩子回去吧。”
云断潮冷笑:“愿意,我太愿意了。”
躲在温言秋怀里的黎安猛然打了个哆嗦。
云师兄忽然变得好凶。
是……错觉吗?
第52章 小?*? 白花(8) 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温言秋:“你当真要让这个凡人做你的道侣?断潮, 莫不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什么,耽误自己也耽误旁人。”
温言秋说这话,并不是向着云断潮或是担心黎安这个凡人瞎子会影响云断潮的仙途。云断潮又不修劳什子无情道, 上界对弟子的婚事并不干涉。他只是感觉到怀中的黎安身躯微微发抖, 像是在害怕。温言秋心里涌出异样,云断潮今日确实反常的紧了。
云断潮虽然尊称太微烛一声师尊,但实际上恨不得对太微烛敬而远之,连他的主峰都很少去, 往日总以首席大弟子帮掌门师叔操持的名义住在温言秋的峰上。温言秋也许是最了解云断潮的人。
他便轻易地觉察出云断潮的变化。
但时劫雪变化也很大。
温言秋到现在没有生疑心, 只是以为他俩都陷入这个凡人青年的情障中里。温言秋虽然没有道侣也未尝动过谈情说爱的心思,可也知道情之一字, 害人害己, 耽误修行还容易癫狂疯魔,若两个弟子因此性情大变似乎情有可原。
“不。我很乐意, ”云断潮道,“师叔,原谅我方才失态。我只是有些喜上心头,高兴晕了。”
温言秋:“……”
温言秋静静盯着云断潮。
眼前的弟子似乎又变回了他们熟悉的那个灵虚派大弟子。
云断潮温声道:“抱歉,黎安, 过来我这里。我方才是吓坏了,我瞧见狐妖抓伤了你的脸……我、我很恐惧也很气恼,我杀了它为你报仇。黎安, 我的道侣, 来我这里。”
云断潮态度如常, 还解释了方才他为何不主动帮黎安向掌门师叔阐述二人谋划的异常原因,但黎安却不知为何,像是被冷意攥住了心脏, 靠在温言秋的怀里猛地哆嗦了一下。
分明差点要杀死他的是温言秋,而云师兄从头到尾,都一直在帮他与劫雪一同生还尽心尽力。
但……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云断潮比温言秋还要吓人?
温言秋见云断潮态度热切,说明二人结为道侣之事并不是为了带黎安回上界,头脑一热撒的谎。两个人默契无比的说辞、暧昧的态度,肯定是之前就曾经商议过的。
看起来是两情相悦。
时劫雪在一侧好久没有出声。
他还坐在地上,维持着抱着晕倒黎安的姿势。
哪怕黎安早就被温言秋接过去。
像是成了一座冰雕。
温言秋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这三角关系感觉有些头疼。
他看着温和宽厚,实际上是最冷心冷情的人。
觉得黎安可怜,但也只是觉得。
可怜却难缠的小东西。
还是交给云断潮去头痛吧。
温言秋对云断潮与黎安的道侣之事持鼓励态度。
上界各大门派的资源划分除了实力素质的依据以外,很大一部分还要借助威望名声。毕竟只有声名远扬,才会让天才留步,才能招揽更多的新鲜血液。如今向往大道的凡人越来越多,纵然有资质者百里挑一。可这比例放在万人甚至是万万人之中,数量也多到惊人。上界修士增多的同时,意味着资源的短缺、灵力的枯竭。飞升越来越难,大门派与小门派拉不开差距,逐渐势微,灵虚等大门派急需飞升者来增加自身的核心竞争力。现在,哪个门派能出飞升仙尊,哪个门派将会重新东山再起。
灵虚派本来指望太微烛。无情道离大道最近,太微烛天资出众,端方君子,守成持节,美好的好似个虚假的偶人,哪里都挑不出错处。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合该飞升,众望所归。连温言秋也是这般想的。比天资,他比不过太微烛。比名声和人心,温言秋也比不过。他倒也并不嫉妒,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太微烛被认定是要飞升之资,因此掌门位才给温言秋,毕竟琐碎事务多了,影响修炼。
可谁能想到太微烛也会一时糊涂做出混账之事?
他的完美,建立在恶念剥夺的基础之上。至善至恶,全在太微烛一人两面之中。
太微烛为此付出代价,终于不至于无可挽回。
他的名声坏了,境界修为虽然重新修了回来,可也到底道心有损,于飞升很难见到曙光。
灵虚派的美梦碎了。
好在太微烛不知从哪里捡了个叫时劫雪的孩子。
几乎是曾经的太微烛。
没有瑕疵,没有污点。
灵虚派便又开始意动。
温言秋当然不想让时劫雪这等飞升之人浪费时间在这等情爱小事之上。
他心想,黎安与云断潮结为道侣,断了时劫雪的单相思为好。虽然灵虚派希望时劫雪此次在凡间度过情劫,可若是不成,也没法强求人心。能够在黎安身上尝到单恋苦爱何尝不是一种造化。只盼黎安与云断潮感情甚好,让时劫雪感觉到痛心彻骨,只有如此,方可断情。
温言秋拉着黎安的手,将他送到云断潮身边。
“断潮没有父母,太微师弟又在上界,不知我可否行父母之职,你二人在这里拜过天地,再来拜我。”温言秋笑吟吟道,“只是可怜你们在如此简陋之地,便要行了如此大事。”
黎安下意识便偏头想要去寻找时劫雪的方向。
他已经和时劫雪拜过天地,做了人间的夫妻。
如今还要和云师兄再一次做这种事,二次的拜天地,能被天地承认吗?
可是眼前空落落的,只有一片沉黑。
时劫雪到现在也是沉默的。
黎安看不见,更不清楚他此时的态度。
猜也能猜到他会很难过。
怕时劫雪出岔子,黎安和云断潮事先将他瞒的死死的。
对时劫雪来说,不外乎一场剜心钻骨的背叛。
黎安心里酸的要死。
他好想抱着时劫雪说“其实我们才是真夫妻”。
可是在温言秋面前不能。
他得装好。
云师兄的掌心温热滚烫,有一瞬间让黎安觉得握着他的人其实就是劫雪。
黎安静了静心。
他自欺欺人地想。
看也看不见,就当身边的人是时劫雪就好。
拜过一回堂,如今一回生二回熟。
温言秋自己虽然没有成过亲,可他是灵虚的掌门人。几百年来,无父无母的灵虚弟子,师尊不便的,都是温言秋替他们操持,充当他们的父母。
泰山顶上风猎猎,在温言秋的主持下,在几位长老的目视里,心怀鬼胎的黎安与“云断潮”跪下,先拜过天地日月,又拜过温言秋这个长辈,直到温言秋念诵“夫妻对拜”时,一股缠着清冷香气的衣角擦过黎安的面前。
是时劫雪。
他终于如同注入了一味活气。
却又面无表情的可以。
在如此寂寥而郑重的场合中,目中无人地踏步过黎安,往温言秋身后通往上界的白玉阶梯大步走去。
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黎安心里难受的要死。
他不知道时劫雪去做什么了。
难道是离开了,不要他了吗?
黎安咬了咬嘴唇,才没有让泪珠落到面上被温言秋发现。
拜完堂,云断潮扶住黎安的手,对温言秋道:“师叔,可否让黎安与他的家人告别?”
温言秋颔首。
“自不在这一时。”
黎安此去上界,怕是这一生与家人的最后一面。
上界与下界时间流速一样,但上界人的岁月漫长,足以令下界改朝换代,更不必说普通寿命的凡人了。
黎安被云断潮扶着,去泰山底下,与定国公及夫人告过别。
“我这个世子位置,本就是大哥不想受到府中束缚才捡漏得来的。”他眼盲了,只能抓着父亲和母亲的手,温声道,“让我来管家,定国公府邸必定门道中落。还是让大哥来吧,他适合。二哥肯定也行,能赚钱……”
定国公老泪纵横,母亲更是哭的快要晕过去。
他们不理解自己的孩子怎么上山一趟,眼瞎了,还要去上界了。
黎安拉着母亲的手,被嚎啕大哭的定国公夫人抱在怀里。
他突然趴在母亲耳边,小声道:“不要太伤心,其实……我不是……”
母亲摇头,红着眼道:“这孩子又在说胡说。你是我怀胎九月生出来的!就算、就算不是,养了这么多年,也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想哄我高兴,不必拿这种话来堵我!”
黎安是凑在母亲耳边说的,定国公夫人不明所以,但也压低了声音回复。
其他人不知内情,只当是定国公夫人伤心欲绝,反倒训斥起了这个即将远行的儿子。
定国公去拉她:“罢了罢了,少说几句。安安,出门在外,自多珍重。”
黎安点头。
小少爷从前只是想陪着时劫雪一起,不论天南海北。
直到此时才蓦然反应过来,他此举将是促成了骨肉分离的天人永隔。
尽管实际上,这二人并不是他的父母。
斩断尘缘,入了上界,往后,纵使是凡人,也是个延年益寿的凡人了。
黎安本想着,到了灵虚派,寻个温言秋他们瞧不见的角落,将这些事情与时劫雪说开。
他已经没有了父母,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只有时劫雪了。
可是下了早课的时劫雪被黎安堵在外面的墙根下,瞧着双目无神的青年泪光盈盈,他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黎安感觉到时劫雪的气息消失,终于忍耐不住地落下泪来。
为什么不听他解释!
旁边草垛里的云断潮连忙跳出来,抱住黎安,将他搂在怀里。
黎安抽抽噎噎的说道:“云师兄,劫雪、劫雪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都为了救他,丢了一双眼睛。云师兄,劫雪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云断潮的凡人男妻。
已经很难再有借口回到下界当他的小世子了。
云断潮拍着黎安的背,温声道:“黎安,没关系,有我的。我这辈子不会娶其他人了,劫雪不要你,你可以真的把我当夫君。”
黎安却蓦然犹豫起来。
“我……我……”
黎安对云断潮本就没有那般心思。
他只是想利用云断潮来上界罢了。
却没想到时劫雪不要他了,云断潮却在这时候猛地坦白了心意。
黎安支支吾吾,脸色惨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如今眼瞎了,还要仰仗云断潮打点。据说即将出关给他治疗的那个仙尊还是云断潮和时劫雪的师尊。
黎安没有时劫雪的帮助,如今唯一可以依附的就是云断潮了。
他还不能……拒绝云师兄。
撕破脸了,万一云师兄把他扔出灵虚派怎么办?
他这个瞎子会被人欺负的吧?
黎安心乱的要死。
他自然是爱着时劫雪的。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时劫雪。
可如今,黎安得留下来,留在灵虚,留在时劫雪的身边。
黎安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双手攀上了云断潮的脖子。
如同一只被抛弃而后重新被捡到的幼猫,便自发地黏到新主人身边。
“云师兄……”青年道,“我好害怕,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听着黎安主动示好投诚的话语。
“云断潮”的脸色却变得难看无比。
他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第53章 小白花(9) 我的妻子
黎安扒拉着云断潮的脖子, 实际上心里发虚。
他也知道自己态度转变的有点太快了。
云断潮这么一个玲珑心的人不会看不出来蹊跷。
难道是不打算领情?
可是不行啊。
黎安只觉得后悔一开始头脑发昏,答应了云断潮这种馊主意。
如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捡到时劫雪的那一天,黎安就知道他是上界的修士了。上界人不论再怎么伪装, 他们和下界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黎安很沉迷时劫雪身上这种属于上界人的气质。
年幼时, 被判定为一个永世庸才的凡人,再也无法踏足的上界成了黎安心里遥不可及的一个幻梦乡。
时劫雪又将他的想象再度美化了无数倍。
上界的修士都是如时劫雪一般好看吗?
不过根据黎安的常识来说,时劫雪这般长相放哪里应当都是鹤立鸡群。
他收留了时劫雪,为他疗伤, 相处。
母亲早就知道黎安对上界的执念。
因此在时劫雪恢复记忆之后, 才以救命之恩,主动询问可否与小世子结为夫妻。
母亲心疼儿子, 害怕时劫雪不情愿亦或是惹他不快, 便主动做这一番恶人。
却没想到,时劫雪居然应允了。
且没有半分抗拒。
顺理成章的拜堂, 同房。
黎安本来以为时劫雪只是想报他的恩情。
时劫雪冷冷淡淡,看不出来他对自己有多少感情。
可是新婚当晚,时劫雪碰了他。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
因为小少爷实在是太害怕了,吓得哭了出来。
他本意是想借助时劫雪的夫君身份前去上界的,没有想过还要把身子当做门票代价。
尽管黎安第二天慌乱的要死, 磕磕绊绊向时劫雪解释,只是因为太紧张而不是不情愿,毕竟找时劫雪索求婚姻关系的借口正是他心悦时劫雪, 一见钟情, 总不可能婚后翻脸, 出尔反尔。
时劫雪没什么反应,看不出来是信了没有。
但他后来的房事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克制在最表面的工夫。
时劫雪留在黎安身边,陪了他整整三年。
他似乎忘了自己从上界而来, 也似乎没打算回去。
连定国公夫人都开始担忧,害怕时劫雪是流连忘返了下界。
黎安本该是不快的。
可是……他却意识到了,这是时劫雪爱他的表现。
黎安是一个心思很单纯的人。
他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动用一些不太光明的小心机。
可是如果谁对黎安好,黎安便也会对他好。
小少爷懵懵懂懂地想,时劫雪爱他,那他就应该学着去爱时劫雪。
甚至偶尔会生出一种错觉。
忘记掉上界的事情的话,和时劫雪这么生活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直到,云断潮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他身上带着和时劫雪同源的、让黎安迷恋的上界的气息。
因此在时劫雪提出想和他在下界白头偕老的那一刻,黎安其实是有几分气恼的。
为什么不回上界?
上界不比下界好吗?
他破天荒地没有在时劫雪面前一味乖巧,而是转口询问时劫雪,灵虚派会允许吗?但时劫雪让他放心。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哪怕天地反对,都不会干扰到他们的生活。
这不是黎安想要的答案。
所以在云断潮明显别有用心的引诱中,黎安还是咬钩了。
为什么……上界和时劫雪他不能同时拥有呢?
现在黎安又后悔了。
贪得无厌,似乎更难两全。
而比起上界,他突然发现还是时劫雪更重要一点。
但当务之急,是留在上界。
云断潮好久没有答复,黎安心脏砰砰乱跳。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云师兄,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没。我只是在想……”云断潮声音如常,让黎安松了口气,可他下一句话便又再度让黎安的心提起来,“你是因为不爱时劫雪,所以才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我的告白么?”
黎安傻眼。
这和劫雪有什么关系呀!
难不成云师兄是在吃醋?
怀里菟丝花一般的青年还勾缠着“云断潮”的脖子,好似主动的投怀送抱。但“云断潮”注意到黎安在面临这个棘手的问题时,脸上明显的滑过一丝惶恐。
是被戳破了吗?
纯真之下的小骗子。
时劫雪的分神藏在云断潮的身躯里,宛如一只孤魂野鬼一般透过“云断潮”的眼眶一眨不眨地盯着黎安。
黎安,他的小妻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面前真正的云师兄早就被替代了。时劫雪不可能让云断潮真的和黎安拜堂,黎安的每一次拜堂成亲、每一任的丈夫,都得是他。
如今瞎了眼的凡人男妻更不会发现,“云师兄”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到了某种可怖的境地。
但时劫雪悲哀地发现自己哪怕猜到了某些事实,实际上也是生不起气来。
他这几天为了套取黎安的真心,“时劫雪”的身体被迫朝黎安冷了好几天脸,连几句话都不能说,更别提他所贪恋的黎安躺在他怀里时,又软又漂亮的样子。时劫雪快要憋疯了。可是云断潮虽然说拜了堂,但他实际上在黎安心里没有名分,时劫雪又不能操纵云断潮直接冒犯黎安。
时劫雪想,不管黎安给他什么答案,如果现在他要为了利用云断潮而委身云断潮,他就可以完全变成云断潮。时劫雪的身躯大不了毁坏去死。或者,反正黎安也是眼瞎,他可以一边操纵云断潮的身体说话,一边用时劫雪来玩弄他。这样黎安也不会起疑。
毕竟他根本想不到时劫雪是真正的疯狗。
他会毫不留情地对自己的同门师兄偷袭,谋夺抢占他的身份。
可是,青年接下来的话却让时劫雪呼吸猛然一沉。
“我、我是爱他的。”黎安失魂落魄道,“但是劫雪不爱我了,他恨我,我能怎么办啊……我感激云师兄,凡人的夫妻要同心。我以后对劫雪死心,会尽妻子的职责,一心一意地对云师兄的!”
若是真正的云断潮在这里,早就一眼看穿黎安拙劣的把戏了。
黎安必定是又再次贪心起来,既要想云断潮被他哄的死心塌地,好让他留在上界并且给他搜罗各种丹药让黎安修炼,又想暂时按兵不动,寻找和时劫雪破镜重圆的机会。他两个人都不想放弃。
何况黎安也没告诉自小在上界长大的云断潮,凡间夫妻虽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但像他这种天横贵胄,妻妾成群、左拥右抱也是情理之中。
但真正的云断潮神识早就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被迫沉睡。
站在这里的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时劫雪。
他被唬住了。
黎安……黎安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对云断潮撒谎。
时劫雪想,惹怒云断潮的话,对他没有好处。
但这种情况下,黎安还是会说爱他。
那真的是爱他。
时劫雪心脏怦然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后悔。
这些天不应该这么对黎安。
岂不是做了一件错事,主动、主动把他往云断潮那里推?
时劫雪僵硬地说道:“劫雪他……可能只是一时气头,或许他还是爱你的。”
黎安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那哄回时劫雪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但怎么能在云断潮面前表现出高兴呢?
这不是说明他根本没对时劫雪死心嘛。
于是黎安垂眸道:“不了。云师兄,你既然对我有意,怎么还把我往外人那里推?时劫雪他要是真的还爱我,干嘛冷待我这么多天?!云师兄你也是太好了,怎么帮助那家伙说话。我也生气了,我不想再理时劫雪……”
他说完谎话,下意识便拿眼角微微瞟向云断潮。
什么也看不见才想起自己如今是个瞎子。
可惜了。
不能看云师兄的表情。
不过这些都是他从话本上学来的渣男语录。
渣男们能靠这一番话将自己的罪行抹平,哄的世家小姐息怒重新死心塌地。
云师兄想必也差不多吧?
岂料时劫雪抱着黎安,听着小少爷这一通仿佛是真心的气话,只觉得天都塌了。
黎安还爱着他。
但是却因为他的行为,不想要他了。
可是云断潮哪里比得上他!
时劫雪怒上心头。
黎安觉得好的云师兄,这几日在他被时劫雪冷待伤心后,都会柔声哄他。可这些分明也是时劫雪做的啊。
时劫雪直接一阵天旋地转。
大道飞升的难题也不外乎如此。
能不要让黎安亲近云断潮,当然是不要的。
时劫雪现在真真属于是骑虎难下了。
如果让“时劫雪”态度大变,不说黎安,温言秋那老狐狸首先就要疑心大起。上界是灵虚的地盘,比下界凶险万分,时劫雪很害怕黎安作为一个凡人,还是一个盲眼的凡人,遭了温言秋的算计。可是时劫雪不甘心。
他与黎安分明是相爱的好好的。
云断潮从中作梗。
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时劫雪恨不得把云断潮千刀万剐。
用云断潮的身体和黎安谈恋爱是最强弩之末的选择。
可他和黎安分明现在是两厢情愿。
那凭什么让云断潮占便宜?
时劫雪闭了闭眸。
最终违心地说道:“你若是气他,这辈子便不用再理他,是他活该。不过……”
“黎安,关于我们的大事,可以等师尊帮你治好眼睛再正式说。”
黎安眨了眨眼。
他终于如释重负。
“云师兄”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黎安如今也只是想借助云断潮,来恢复眼睛和留在上界。
他喜欢时劫雪,是断不可再委身于云断潮了。
黎安还怕云断潮一时情动,要亲他或是什么呢。
黎安好奇道:“太微仙尊已经出关?”
黎安在上界逗留几日,还没见到太微烛,便是因为温言秋说师弟在闭关修行,他传了信过去,只是出关亦要等待时机。
时劫雪沉声道:“明日。”
黎安心里有点奇怪。
云师兄怎么能提前预知太微烛的出关日期?
不过他是凡人,也不清楚他们这些修士平日如何沟通交流,更不知道真正的云断潮和太微烛八百年不打一次交道。黎安以为太微烛作为师尊,出关之前会特意告知云师兄呢。
他故作羞怯道:“也不知太微仙尊会满意我当师兄的道侣吗?”
黎安心里遗憾。
这太微仙尊的故事,他在下界从小听到大。
只不过如今眼瞎了,好不容易能见到仙尊,也没办法一睹姿容。
仙尊会长什么模样?
比劫雪还好看吗?
*
一具冰棺。
尘封在里面的白发男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冰棺从四周裂开缝隙,怦然碎成满地棱片。
男人起身,他生的很端方斯文,白发白眉,却看不出老态,只能从他身上感知到身上时间流过的厚重感。
男人捂住发疼泛红的左眼,脑子里涌入无数在他沉眠中,分神经历的记忆。记忆如同叠起来的厚厚字画,一张张快速闪回在男人的脑中,最终定格于一个眉眼弯弯的青年脸上。
男人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碰到虚幻视野中少年的脸颊。
“黎安……不……”他痴然道,“是我的妻子……”
太微烛瞧着黎安的脸。
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第54章 小白花(10) 是夫君吗
太微烛自有记忆起, 就在灵虚。
和下界一样,上界自然也有一部分原生住民,他们天生就会有修仙的资质。太微烛猜测自己也是这样。
用猜测这个词, 是因为他不记得过去。
太微烛有记忆的时候, 灵虚已经是温言秋在当值。他被冰封在一座冰棺中,像是死人。太微烛醒转,走出洞府,迎面的都是一群目送他露出惊恐神色且会窃窃私语的灵虚派弟子。
后来太微烛从温言秋那里得知, 他年少时因为执迷大道做过错事, 用恶念捏造出来了一个危害尘世的大魔头,为了弥补过错, 他与大魔头酣战, 最终成功收拢恶念,境界大跌, 闭关沉眠至此。
温言秋说道:“师弟,可有其他异样?老实说,你大概有几百年未有动静,我们险些以为你死了。”
太微烛默然。
这才理解一路上众人的举动。
兴许是觉得他诈尸了吧。
温言秋假惺惺地朝太微烛发出关心,但太微烛却猜到了, 他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被恶念占据身躯。毕竟那不是片刻念头,而是太微仙尊千年的恶意喂养的怪物,纵使是本体, 与恶念对战也显出疲态。
有这种担心倒也正常。
太微烛仔细回想, 但却发现记忆一片空白。
那位从前的仙尊应当没有成功。
要不然醒过来的就不是眼前记忆全无的太微烛了。
但应当也不算太失败。
太微烛能够感觉到体内还有另一股气息在妄图冲破禁锢, 与他敌对。
“劳师兄费心。”太微烛笑道,“我应无大碍。只是这恶念尚且没有完全消化,或许日后还是要频频闭关。”
他虽然没有记忆, 但似乎天然便能伪饰太平。
温言秋露出安心的表情。
太微烛却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怪物。
一个又被制造出来的怪物。
太微烛就顺理成章地顶替了原来仙尊的身份。
他没有记忆,但态度太过顺理成章,何况身份尊贵,哪怕偶有蹊跷,都会被众人以为是仙尊这百年沉眠变了一些性情。
但太微烛还要收拾那位失败的仙尊留下来的烂摊子——他的恶念。
太微烛偶尔也会被欲望驱动,与仙尊克制自我不同,在恶意涌上脑海之中时,他不会压抑,而是放纵。约莫这种处理方式奏效,才让太微烛没有彻底疯掉或再度分裂。
在此期间,太微烛收了一个弟子。名叫云断潮。
太微烛想为自己找一个可以夺舍的身体。
弟子则是最好的借口。
他不是什么好人。做起坏事来,也并没有什么愧疚与心虚。
太微烛往日总要闭关,他存了一种恐惧。当年的仙尊都能消亡,出现他这个不知来处的怪物,那往后,他会不会也面临同样的抉择?
不记得任何事情。
但太微烛却觉得自己有要事没有完成。
他想,只要每次闭关,夺舍云断潮的身躯,将神识分割,存放一部分在期间,哪怕本体出了问题,“太微烛”就依然存在。
当然,太微烛犹然觉得这个办法依然不算万分保险。
万一承载他分身的云断潮在他闭关期间出了岔子,就全废了。
于是太微烛找到了鬼界的一种仙术。便是之前仙尊用过的那个。
但不一样的是,他不是为了存储恶念保证自身无情,而是为了保留一部分分神。万一死了,还可以重生。
太微烛已成为渡劫期,和半仙没有什么区别,于命理上来说,他可以纵观古今,推演未来。对于云断潮这个表面弟子实际夺舍的人选来说,太微烛自然是推理过他的命格,才会满意选中的。
云断潮根骨上乘,大道顺遂,说一句天道宠儿也不为过。他一生花团锦簇,万千宠爱,但这都不是太微烛选择他的原因。
只是在选拔弟子的那一日,太微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撑着脸向下望去,从这青年的人生中找到了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身影。
云断潮未来情劫的对象,一个凡人男妻。
他在云断潮的光彩靓丽的人生中显得灰暗似尘埃。没有修为,没有优待,云断潮在他身上的目光停留甚至不如一只可爱的灵宠多。似乎除了漂亮以外,并无优点。他瞎了眼,将会被云断潮带回上界,从此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里,直到衰老死亡。
太微烛却拼命地翻看着这些云断潮身上未来片段里那个会被他看不起的男妻。
头一次意识到了恶念的翻涌。
想占有他,欺负他,想把他关起来在一辈子。
太微烛沉眸,笑着对温言秋说道:“师弟,我看中这个好苗子了。”
跪坐地板上的云断潮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欣喜。
他居然被太微烛看中了!
太微烛能够从云断潮脸上读出种种,笑意不入眼底。
他也很高兴。
夺舍了云断潮,成为云断潮,对方的命格自然也归他所有。
那位男妻,变成了他太微烛的妻子。
太微烛不会像云断潮那般不识好歹。
他会疼爱他,会一辈子将他放在眼里。
往后太微烛道死身消,若是形成一方遗迹,后来的小辈们就会发现,在这个渡劫大能前辈的人生中,全被一位人类男妻占据。
可是某次太微烛被恶念操纵时,让云断潮撞破了。
他惊恐不已,居然宁愿自毁,也不肯再拜于太微烛门下修炼。
温言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实在太想扶持灵虚,纵使云断潮与太微烛闹了不愉快,他甚至也不愿计较,还冒着惹怒太微烛的可能下,把云断潮接到了自己那里。
太微烛倒不觉得生气。
他只是可惜。
可惜计划要被推翻了。
但好在太微烛已有准备。
他特意建造的偶人,注入分神,活了过来。
太微烛将名为“时劫雪”的另一个自己带给温言秋看。
温言秋发现不出端倪。只当这是他新收的徒弟。
又因为太微烛刻意隐藏自己的弱点,便不打算让人看出时劫雪的真实身份。他便在沉眠之后,抹去偶人的记忆,斩断与他的联系。让时劫雪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生存。一旦太微烛平安醒来,他就再度读取分神记忆,来了解这期间的事。如果没有醒转,那太微烛将会作为时劫雪再度苏醒。
时劫雪忘了一切,但是记得,他在凡间本该有一位男妻。
于是他故意抢了云断潮的委托,顶替了云断潮本来的姻缘。
他是个卑劣的小偷。
从一开始就是。
那又如何。
黎安本该是他的妻子。
在太微烛醒来,感觉使命没有完成便不能真正死去时,他就已然成为那个无法被舍弃的使命。
太微烛并不是自然苏醒。
而是从?*? 分神那里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
醒来之后,时劫雪这个偶人将会失去意识,陷入沉眠,除非太微烛刻意操纵。但云断潮那边,太微烛没想到分神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之喜。
他没打算放过云断潮。
可恶的、卑劣的家伙。
太微烛怎么也没想到,命运弄人,最终黎安还是成为了云断潮的男妻。
不可以。
明明先来的是他。
所以在黎安彻底归属于他之前,太微烛不能让云断潮苏醒。他嫉妒,不安,疯狂。哪怕一想到黎安如今是云断潮的男妻就会想要发狂。只有他是“云断潮”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太微烛不打算夺舍云断潮了。
黎安头婚是时劫雪,也就是他。
那没必要再夺舍云断潮了。
只要想办法挽回黎安的心思就好。
太微烛通晓分神唤醒他的用意。
时劫雪已穷途末路、机关算尽结果一塌糊涂。
只能换个皮再来破局。
当然,如果太微烛再失败。
他就要夺舍云断潮。
如果还是不行。
依照黎安的性子,他会继续转头依附他人。
可能是温言秋。
那么他就再度夺舍温言秋。
太微烛走出洞府,温言秋察觉响动,已然赶来。
“师弟,久别。”温言秋道,“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太微烛蹙眉:“何事?”
他温和有礼,根本看不出心脏里面翻滚的黑泥。
温言秋道:“是……云断潮的妻子。他在人间与一位凡人拜堂成亲,但那男妻为了云断潮伤了眼睛,因为其中含有六尾妖狐的妖毒,恐怕需要师弟你帮忙净化。”
太微烛道:“我知道了,如此善良,救他也是应该的。”
“看来云断潮对他情意深重,还能不计前嫌来找我。”
温言秋想起躲在他怀里发抖的小少爷。
他笑道:“情之一字,何其难说。那孩子确实讨喜,师弟你见了便知。”
“在哪里?”太微烛道。
温言秋:“嗯?”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微微惊愕。
温言秋本想先提前知会太微烛一声,之后再买些好物件,带黎安觐见太微烛,替那凡人小孩把面子做足,至少让太微烛在治疗过程中尽心尽力。
师弟怎么主动要去见黎安?
难不成他很好奇被云断潮看上的男妻是何等模样?
可是太微烛好奇这个做什么?
温言秋心下觉得怪异,但太微烛自从与心魔融合之后,作风便大变,做事偶尔古里古怪。他只能劝说自己不要多想。毕竟太微烛一直都没什么架子,性情中人,端方君子,也许是真的怜悯黎安,想帮他。
“他一般在云断潮的洞府居住。”温言秋道,“不过如今云断潮在上早课,黎安应当是在清心堂外面坐着等他。”
温言秋有的时候会觉得黎安黏人。
就连上早课的时候都离不开云断潮。
但转念一想,黎安眼瞎了,如今人不生地不熟,或许没什么安全感。
像是一只没断奶的猫崽。
太微烛意味深长道:“你倒是很关注断潮的男妻。”
温言秋蹙眉。
他觉得太微烛这话似乎有点含沙射影。
说的真怪。
“我是断潮的长辈,还是灵虚的掌门,”温言秋滴水不漏地说道,“黎安是断潮的男妻,本也算灵虚新的小辈,何况他还是灵虚大弟子的救命恩人,我自然要关注留心几分。”
太微烛低声道:“师兄平时可没这么热心肠。”
不过他声音实在是又低又快,温言秋没听清,他又不是多事的人,直觉太微烛说的不是好话,便不再多问。
太微烛和温言秋往黎安的方向去。
*
黎安本来还在昏昏欲睡。
他瞧不见,坐在清心堂的台阶上百无聊赖。
但是云断潮近日态度诡谲,黎安实在心里不安,只能多缠着云断潮防止中途生变。
就在这时,黎安觉得有几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兰师兄,这就是云师兄的那个男妻。”一个讨好殷勤的男音说道。
“怎么还是个瞎子?”另一个男音略显娇纵。
第一个道:“听说是帮云师兄挡了一下。”
被称作兰师兄的人便猛地怒了:“果然是个心机的,云师兄是修士,他个凡人难道还能比云师兄更厉害?怕是为了赖上云师兄,混来上界的吧?”
黎安睡意全无。
兴致盎然地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很快便把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楚。
这兰姓修士应当就是云断潮那原著中的桃花债之一。
对于云断潮去下界一趟,多了个漂亮的男妻自然是又惊又怒,寒酸捻醋,偏偏云断潮如今还没开窍,要等他被他师尊强制爱后才能大彻大悟变成多情种。单相思的兰姓修士气不过,加之天生对下界凡人存在轻蔑,便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
一看,更气不过了。
资质平平,平庸凡人,还是个瞎子!
云断潮到底看上这男妻哪点?
难道是图脸吗?
兰姓修士声音阴寒:“等我废了你的脸,云师兄休了你,我再把你扔去喂我的灵宠。”
原文中,云断潮对这个男妻并不喜,在他挡伤失明,云断潮不得已带着男妻回上界,本来云断潮只是觉得他有碍于自己的无情道修行,可爱慕者太多了,你一言我一语,三人成虎,云断潮也渐渐怀疑这个男妻是否别有用心,于是愈发冷落。
修士岁月漫长,他渐渐把男妻忘在了某个角落,再也没想起来。
也许,就是被如兰姓修士一样的云断潮的狂热爱慕者埋葬了。
黎安眸间滑过一丝戾气。
如今没有系统监管,他稍微崩坏人设也没有关系。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黎安故作惊恐。
往旁边的花影草垛墙角跑去。
那里黎安为了和时劫雪说话避开温言秋的耳目,特意让云断潮做了些手脚。
兰姓修士和他跟班不明所以,跟着黎安跑了进去。
“什么动静?”温言秋似有所觉地朝着墙角望去。
云断潮修为低他太多,做的只能干涉一部分,但若是温言秋近在眼前,肯定会注意到,只会干扰视听。
太微烛则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
云断潮的这点修为不够看,而且实际上是他做的。
太微烛便瞧着黎安刚一脚蹬到兰姓修士的肚子,他似有所觉地察觉到太微烛与温言秋的存在,突然动作一滞,而后跑的飞快,一把抱住温言秋,却像是惊慌失措无意间撞到了人一样发出一声惊叫。
“是、是谁?”黎安泪眼朦胧道,“温掌门?”
温言秋没想到黎安居然一下子就认出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饶有兴味。
黎安羞涩低头:“温掌门身上很香,像是青灯古佛的檀香味。我、我记住了掌门的味道。”
温言秋心念一动,这才注意到黎安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他心里面莫名涌上一股子怒火:“谁干的?”
黎安红着眼,愈发像个性情温软的小兔子。他默默摇头,讷讷道:“是、是我自己摔的。”
话音刚落,兰姓修士捂着小腹一脸菜色地从墙根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黎……”他突然一把子跪倒,大惊失色,“温掌门,太微仙尊!”
温言秋和太微烛同时冷冷地看向他。
“你欺负他?”温言秋道。
兰姓修士连忙道:“掌门,他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被他骗了啊!他、他有心机,他分明是故意纠缠云师兄才来的上界,谁知道他抱的什么心……而且、而且我都没有碰到他,分明是他伤了我!”
黎安落了泪,在兰姓修士的指摘面前,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躲在温言秋怀里瑟瑟发抖。
温言秋扬眉。
他自然知道黎安有小心思,也看出来他是在缠着云断潮,缠人功夫还十分厉害。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云断潮人家受用就好。
他是个什么东西,来指指点点黎安?
温言秋本就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他烦极了假装公正来处理事务。
要不是黎安哭得太可怜。
所以,温言秋把火都撒在了面前的兰姓修士身上。
“凡人难道还能欺负了你?他一个瞎子,如何先招惹你?”温言秋道,“黎安是我带上来的,是我首肯的,你是在质疑我处事不公?”
温言秋猜黎安或许用了什么手段让兰姓弟子吃了亏。但他不在乎。黎安能够反击,反而让他对这小骗子多了几分欣赏。起码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因此温言秋便用了另一件事来压这修士。
兰姓修士连忙道:“弟子不敢,想来、想来刚刚兴许是误会。我为云师兄的妻子赔礼道歉。”
给情敌道歉,自然屈辱且痛心。
可是温言秋明晃晃的偏袒黎安。
温言秋:“下次不可再犯。”
兰姓修士终于冷汗涔涔地松了口气。
跟班见状,连忙拉着已经瘫软的他快速从温言秋和太微烛面前消失。
温言秋这才对黎安道:“别偷偷把眼泪往我衣服上抹,我已经替你出气了,不许再哭。”
黎安乌黑的眼睫上还挂着湿润。
“谢谢掌门。”他喃喃道。
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好似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温言秋道:“过来,见一下人。黎安,你猜,我让你见的是谁?”
他拉着黎安,走到太微烛面前。
本意是想让黎安主动表现一下他的伶俐。
但黎安却像是突然犯了糊涂一样。
一把抓起太微烛的手,怯怯道:“是夫君吗?”
第55章 小白花(11) 只要你乖
温言秋傻了眼。
他甚至分不清黎安是不是故意的。
太微烛自从渡劫之后, 加之他之前的传闻善恶参半,已经鲜少有人敢在这位半步飞升的仙尊面前开玩笑了。
温言秋甚至害怕太微烛会对黎安发怒。
他下意识便想把黎安揽到身后。
结果一拽黎安,没拽动。
温言秋:“?”
温言秋这才反应过来, 在黎安喊完夫君之后, 太微烛就反客为主,转手牢牢抓住了黎安的两只手腕,脸上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总之, 不太像是生气。
可是不生气, 他抓黎安这么紧做什么?
黎安也懵了。
他知道云断潮还在上早课,而温言秋与他身后的人是从另一边而来, 因此绝对不可能是云断潮。黎安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自从失明之后,他的嗅觉敏锐许多, 闻得出温言秋身上的檀香味,而这冷香,黎安同样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时劫雪。
时劫雪生了那么久的气。
但黎安却一点都不感到难过或是什么。
他心思简单,只是想要什么便一定会得到。并且,黎安不觉得自己这种贪心有什么错。时劫雪的冷待, 在黎安看来只是一道需要克服且容易克服的难题而已。
之前表露的伤心、不安,也不过是给云断潮看的。
云师兄看了,心疼他, 才会让黎安在上界的生活好过一点。
黎安想, 时劫雪生气, 肯定是他觉得黎安已经与他拜过了堂,却二次和云师兄拜堂,这样的话, 确实是有些水性杨花、三心二意了。
但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黎安觉得这是因为时劫雪太在乎他才是自己真正的夫君这个身份。
尽管不知道能不能一下子哄好时劫雪,小少爷还是莽了一把。故意抓着时劫雪的手喊他夫君,据黎安对时劫雪的了解来说,他肯定会愉悦的。
更何况他们还是当着温言秋这个掌门的面,暗度陈仓。
多刺激,多背德啊。
正如黎安所想,被他唤了夫君之后,“时劫雪”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度很大,甚至让黎安有点疼。
黎安吓了一跳。
这这这,他喊夫君还只能被当认错了人。
如今堂而皇之牵手,温言秋难道察觉不出端倪吗?
岂料温言秋开口了,却不是黎安想的,呵斥或者质问。
他只是以一种古怪的语调道:“师弟,原谅这孩子,他看不见,应当是把你当做了云断潮。”
太微烛笑道:“我知道。”
却没有松开黎安的意思。
狭长凤眸向下牢牢注视着这个心机深重的小狐狸,他的小妻子。
小骗子像是发现失策了一样,脸上快速滑过惶恐和讶异。
“等等,”黎安道,“您、您是太微仙尊?”
黎安有些奇怪,太微烛怎么和时劫雪身上的气息同源?
不过他又很快释然。
也许是因为时劫雪是他的徒弟,两人道行相同吧。
黎安有点心虚。
他先是和太微仙尊的二弟子时劫雪拜堂,而后却又成为了大弟子云断潮的男妻。尽管他觉得太微仙尊刚刚出关,估计也不会知道他的过去,但黎安脸上火辣辣的,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无措感。
毕竟师父师父,亦师亦父。
按辈分来说,太微仙尊算是他的公公。
他却对着太微仙尊喊了夫君。
“我、我……”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黎安瞬间又红了眼圈,“对不起,仙尊,我是冒犯了你吗?非常抱歉,刚刚吓坏了我,我有点想云师兄,所以便以为跟在温掌门身后的是云师兄,您要是不高兴,您打我掌心、骂我吧!”
黎安楚楚可怜,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温言秋在旁边看着,也被他说的心服口服。
确实。
温言秋与云断潮关系亲近,毕竟他是想把云断潮培养成下一代的灵虚掌舵人,黎安在上界的这几日,总见温言秋与云断潮打交道,因此会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温言秋道:“师弟,大人有大量……”
太微烛笑眯眯地瞥他一眼:“师兄好关心云断潮的妻子啊。”
温言秋愕然失言。
他怎么觉得太微烛是在阴阳怪气?
他关心黎安,不管是以温掌门的身份,还是云断潮的师叔,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偏偏太微烛要称呼黎安为“云断潮的妻子”,仿佛是为了提醒温言秋,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一般。
但太微烛说话时,表情却很平和,带着些许温笑,温言秋不能判断他是不是故意的。
只能忍着别扭和恶心,将这事翻篇。
温言秋一时心里面翻涌各种思绪,没有说话。
太微烛便又看向黎安。
他道:“方才还夫君夫君的叫个不停,亲热的要死,怎么现在叫起来云师兄了?”
黎安分明瞧不见太微烛的相貌,但听他说话,就是感觉这人应当是个彬彬有礼、陌上如玉的君子。
可怎么说出来的话如此直击要害?
黎安脸色瞬间白了。
连弄虚作假的眼泪都忘了掉。
妈呀。
这太微仙尊该不是一眼看出他的心思了吧?
黎安根本没叫过云断潮夫君,因为他一直觉得他与云师兄的拜堂是在温言秋面前的逢场作戏。何况二次拜堂,天地不可证,当不得真的。所以黎安叫的夫君,是时劫雪,结果没想到却碰上个如此玩弄字眼的太微烛。
“我……我……”黎安干巴巴道,“我对云师兄的称呼很多,轮换着叫啊。”
他虽不知太微烛是何用意,但是脑子十分清晰,起码不能在温言秋面前露了马脚。他得表现出和时劫雪没有半毛钱关系,反而和云断潮情意深重的模样。
黎安很害怕。
太微烛已经是仙尊了,万一他比温言秋他们还厉害一点,有手段发现他先后和他的两位弟子拜堂……难道他是故意为难自己,给时劫雪和云断潮出气的?
太微烛瞧着黎安面色变幻几许。
他轻笑一声,松开黎安的手腕。
锦衣玉食的娇贵小少爷白皙消瘦的腕骨上多了一圈旖旎的红痕,像是占有般的枷锁。
太微烛手指蹭上黎安的额角,如同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猫儿,将黎安方才沾的草叶抹去。他柔柔道:“开个玩笑,别害怕。我该怎么称呼你?”
黎安瑟缩了一下。
太微烛的体温也很高。
滚烫拂过面上,让他有种是时劫雪在摸自己的错觉。
“仙尊,随意。”他道。
太微烛叹息一声。
“我们日后相处很久,这可不能随意。”
“安安,好吗?”
分明只是一个称呼的事。
在家里,这是黎安的乳名,长辈们、亲近的哥哥姐姐都爱如此叫他,最寻常不过的叫法。但是在太微烛嘴里,却像是揉碎了千万次,终于才得以吐露出来的一番真心。
黎安蓦地红了脸。
只觉得这两个字多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意味。
但是他无法拒绝太微烛。
“仙尊爱如何,就如何。”黎安垂下头,却觉得额角还是很烫。
温言惊讶道:“师弟已经打算救黎安的眼睛了?”
太微烛意味不明道:“和你说的一样,安安是好孩子,我很欢喜。”
他顿了顿,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黏在黎安身上。
青年害怕太微烛。
因为太微烛实在是太过高深莫测,他们之间差着千年的岁月,太微烛玩他,跟玩一个猫崽没什么区别。
但青年性子又实在太过软弱。
心里一边害怕,却又因为太微烛的强大,自发而本能地想要依附于他。
于是下意识地便抓住了太微烛的袖角。
太微烛佯装不知。
他道:“师兄,告辞。”
温言秋尚未反应过来,太微烛就已经捏了法诀,将他和捏着他衣角的黎安一起传送回了洞府。
徒留温言秋一人怔然。
太微烛这么着急,竟像是怕有人从中作梗一样。
但……急什么?
云断潮好歹也是黎安道侣夫君,起码也得等人家下课说一声吧?
温言秋想不通。
只能自发揽了烂摊子。
黎安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瞧不见,却突然浑身失重,吓得他从抓太微烛的衣角变成抱住了太微烛的腰肢。丝丝缕缕冷香飘过来,黎安恍惚,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时劫雪为了报复他做的伪装。
但时劫雪应该没那么大的脸面说动温言秋配合演戏。
所以他抱着的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太微仙尊。
黎安终于觉得平稳,脚踩在实地上,这才松开太微烛的腰身。
他依稀觉得,太微烛应当长得不错。
声音好听,修为高深,腰也有劲,美人在骨不在皮,肯定和时劫雪差不多。
黎安又忍不住失神。
他为什么总是想把太微烛和时劫雪串起来?
“这是我平日居住的洞府,往后我为你治伤,你失明不便,”太微烛缓缓说着,”免得来回跑了,就此住下吧。”
看着温和周到,真心实意做出了为黎安考虑的模样。
可黎安却哆嗦了一下。
霸道,却还要披一层君子的皮。
他自顾自带着黎安传送到洞府,黎安一个瞎子,日后没有太微烛的首肯和引领,他怕是根本也出不去。
但是黎安不敢说。
他只是扯着太微烛的袖子,小声道:“多谢仙尊为我着想。”
太微烛低笑一声,似乎心情不错。
他道:“这几日我先为你洗髓,妖毒在你身上堵塞血脉流通,导致双眼供血不足失明,主要还是因为你乃凡人之躯,没办法自我抵御。因此,在我为你灌输灵力之前,为你洗髓,练气入门,自身灵力周转,才是治本。”
黎安听得云里雾里,过了一会儿才消化了太微烛的意思。
他不可置信,血液里沸腾出一股喜悦。
“仙、仙尊,”黎安道,“我能修炼了?可是,我儿时在下界接受过试炼,那些人都说我毫无资质。”
太微烛:“他们没有我厉害。”
黎安心想,这倒是。
若不是百年前的变故,太微烛现在早就飞升了。
他激动而兴奋,上界是他的心向往之,但黎安想来上界,还是因为年幼时的不甘心。他也想修炼!
长命百岁,大道飞升。
黎安的心跳的纷乱,几乎不敢相信执念将要实现。
太微烛轻描淡写的态度,更愈发衬得这一切虚幻不已。
“我、我真的可以?”黎安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太微烛:“旁边便是我为你准备的洗髓灵泉,在里面泡几日,我再为你护法,几日后便可进行下一步的炼体入门。”
黎安这才察觉到一直勾缠着小腿的水潮气是灵泉。
太微烛的声音像是循循善诱的恶魔。
抛出诱人的条件,一步步将贪心而世俗的小骗子哄的晕头转向。
“只要你乖,连九霄星辰,我都能送你。”
他摸向黎安乌黑松软的头顶。
“乖孩子,脱衣服吧。”
第56章 小白花(12) 想要夫君亲亲
“啊?”
像是没有听懂一样, 黎安眨了眨懵懂无神的眼。
怎么就脱衣服了?
太微烛含笑:“你泡灵泉,本质上是用灵力洗练经髓。灵泉炽热,蕴含着灵力的水汽通过与肌肤密接, 才能进入周身, 替你温养丹田灵脉。”
黎安听得迷糊。
太微烛似乎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看不见,黎安不确定太微烛的视线落在哪里。
总觉得太微烛是在盯着他。
“仙尊,可以背过身吗?”他羞怯道,“我要脱衣服。”
太微烛蹙眉:“不可。灵泉滑湿, 万一你溺在灵泉, 怎么办?”
黎安:“……”
他其实想说不会的,但又觉得这却是大话。
好在太微烛态度坦然, 黎安便只能深呼吸了一下, 假装太微烛是他的长辈。
也许呢。
仙尊活了这么多年,没准早就断情绝爱了。
黎安呼吸微微急促, 在太微烛炯炯的目光下,青年一点点地解下外袍。
好在太微烛似乎没什么反应。
黎安羞耻,但同时莫名又溢起些许不满。
就像太微烛似乎并不应该只是这种反应。
黎安又解释不清楚这种心情。
因此他只是撇了撇嘴,却不知因为失明之后,失去了对外部事物的敏锐感知, 便也自发地松懈了表情的管理。
所以太微烛很清楚地瞧见小少爷脸上露出来了“你为什么没有被我迷倒”的神色。
在时劫雪的记忆里,黎安总是无害、温顺的。小少爷知道什么样的姿态会讨时劫雪喜欢,他便会下意识将自己伪装成这样。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说的就是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盘算的小骗子。
时劫雪总觉得黎安不真诚, 黎安不算真爱他。
其实担心没有出错。
凡人的劣根性。
青年的劣根性便在于他的世俗欲望太重。
轻易就被一切执念勾了魂。
却又太贪心。
想要的太多。
还必须要得到。
于是故作天真无害,便是希望别人将一切统统献给他。
纯洁的白花。
无趣,但可怜。
太微烛却更喜欢眼前这个一身毛病的小骗子。
青年心思单纯。
倒也是可以称得上一心一意为了目标而冲击。
之前是时劫雪与上界, 现在太微烛为他设定了一个可以追逐的东西——大道。
哪怕在生人面前完全卸任衣物,有失礼数还十分羞耻,可黎安对于大道的追逐,会使他迫切地扔掉其他不重要的。
就能坦然无畏地在太微烛面前脱的一。丝。不。挂。
还真是太可爱了。
像是没长大的小猫。
路过不怀好意的人拿条鱼干,它便一路喵喵叫地跟了上去。被拐回家,都还觉得是自己太聪明,赚到了。
黎安的身子太微烛用时劫雪的眼睛已经瞧见过许多次。
但每一次,太微烛都会忍不住被他无暇美玉一样的模样所吸引。
小少爷生的白,皮肉也娇嫩。和总是黏黏糊糊撒娇红眼的日常表现不同,他其实生得修长消瘦,若不是被时劫雪临门一脚,黎安在下界顺遂长大,应当是无数闺阁女子梦中的翩翩情人。身上没有赘肉,唯独大腿看起来要粗一点。时劫雪平时便很喜欢掐着黎安的腿用力。腿肉会从指缝里漏出来,像是化掉的奶油。
随着欲望升腾而起的,便是那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了的恶念。
想掐的他一身红痕。
想在灵泉旁边闯入他的身体,看黎安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惊恐的哭出来。
他会喊谁呢?
时劫雪,还是云断潮?
亦或是温言秋?
从来不自立自主,一味攀附心目中的强者。尽管黎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但他本能就会想要依赖他人。
水性杨花的妻子。
该罚。
“行不行啊太微烛,难道你也和时劫雪一样是个废物?”
“他招惹云断潮不够,又勾引的温言秋为他操心劳费,太可恶了。”
“我建议你现在就上了他,把他操到身娇体软,狠狠离不开你!”
恶念一股接着一股。
时劫雪没有记忆,只当是心魔。还试图自残与其抗衡。
太微烛却知,心魔一词太浅薄,这些恶念是仙尊的本性,他应与其和谐共处。
因为这些,根本就是太微烛压在心底、不该细想,独属于他自己的念头。
太微烛好久没有动作,黎安渐渐觉得身子发凉,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
“仙、仙尊?”黎安小心翼翼地唤道。
他倒是没有怀疑太微烛离去了。
因为身上始终存着一股子凝视、喟叹的目光。
像是恨不得变成一条蛇,钻入他的七窍孔洞里。
黎安忍不住夹了夹腿。
这样的感觉果然还是好奇怪。
太微烛回过神,恶念也随之平息。
他伸出手指,握住黎安的手腕。
“慢慢的。”他道。
太微烛的掌心和指腹还是很烫。
黎安的身子在空中暴露了一会儿,已经泛凉,猛然被碰到,竟像是被火苗啃了一口。
他被太微烛牵着,缓慢地沉入灵泉。
灵泉水面到黎安的肩颈,如同太微烛所说,灵力充裕,水比太微烛的手都要烫。
黎安猛地“啊”了一声,眉头紧蹙。
灵泉洗髓,第一次势必伴随着痛苦。黎安感觉滚烫的灵泉中好似充斥了无数小虫子,密密麻麻地要从他肌肤往里面钻。骨头缝里泛起刻骨的痒意,泉水烫得黎安还有点疼。
青年泡在灵泉里,只一下子就泪光连连。
他下意识便想扒着岸边起身,却被太微烛摁住了手。
“洗髓并非难事。安安,”他温和道,“假如不能坚持,便要放弃。”
黎安被水汽泡的头晕,在万般难耐的钻心蚀骨的疼痛中,太微烛的声音好似变成了天边遥远的钟鸣声,敲的黎安耳鸣连连。
“我抱你上来?”太微烛又道,他好似故意在诱惑着黎安放弃这条路子,转而去选择一条更懒散惬意的法子,“哪怕不用洗髓,不用修炼,只要我用灵力渡化你的眼伤,也可痊愈。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这般痛苦……”
说着,他竟好似真心地想要伸手抱黎安出来。
黎安掉着眼泪,连忙道:“不不不,我不想再当凡人了,我想……我想洗髓。”
他此时意识被灵泉泡的昏沉。
从没有受过罪的小少爷只觉得这片刻分毫的难熬痛苦。
但是却依然拒绝了太微烛的请求。
可是拒绝之后,又实在有些熬不住。
黎安趴在岸边,把额头抵在头上,太微烛等了一会儿,才发现青年是在咬着头发呜呜小声地哭。
太微烛不免好笑。
平时眼泪说掉就掉,跟不要钱的,现在却突然矜持起来死要面子。
小少爷应当是怕他哭得太惨,最后太微烛不顾他的意愿,就那么强行把他抱出去。
太微烛用手抬起黎安的脸,瞧见他将自己的青丝咬得含含糊糊,脸上大汗淋漓,双颊被热气蒸的有些桃红,眼睛却已经被泪水泡的模糊了起来。
哪怕黎安现在已经失明,但却依然像是有魔力一般,令太微烛觉得他的眼神在勾人。
“别咬头发了,”太微烛道,“咬这个。”
黎安濒临崩溃,迫切地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
口里的头发被摘出去,太微烛递来一个东西,黎安便想也没想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太微烛发出不轻不重的闷哼。
黎安这才意识到他咬住的是太微烛伸过来的手掌。
可是实在是太痛了。
都怪太微烛!
偏要给他找一个这么痛的法子。
黎安叼着太微烛的手掌,假装意识不清,根本没有松开牙关的意思。
太微烛却也不生气。
黎安偶尔觉得咬得重了,又害怕这仙尊秋后算账,于是见好就收,转而再找一处完好的地方。
令太微烛生出一种错觉。
小猫在拿他磨刚长好的乳牙。
黎安觉得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劲,来啃太微烛的手掌。
但太微烛好歹已经是渡劫期大能,体魄自然强硬。
黎安的牙齿在他的掌心上,只留下一道道牙印。
饱满可爱。
太微烛一边被啃着右手,一边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掌揉着黎安的头顶,从头顶到脊背,像是在替他稀释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死死叼着他掌心的青年终于头一歪,倒在了太微烛的手上。
他晕过去了。
太微烛喟叹一声,将黎安从灵泉抱出来。
黎安就是这般倔性。
认定的目标,不择手段也要达成。
不管是对时劫雪,还是对大道。
他都势在必得。
小猫想要。
小猫得到。
太微烛把了黎安的脉,发现灵力居然已经被惊人的吸收了不少。
怀里的青年被他的动作扰动,头顶轻微地朝着太微烛的臂弯蹭了蹭。
嘴里嘟嘟囔囔。
太微烛凝神细听,才发现青年一直在念叨?*? “时劫雪”的名字。
他说:“时劫雪,我恨死你了!”
太微烛:“嗯。”
黎安:“时劫雪,大坏蛋,不理我!”
太微烛:“没有不理你。”
他伸出手指,拨了拨黎安的发丝。
黎安迷迷糊糊道:“时劫雪?”
太微烛:“我在。”
青年却在睡梦中起身,半抱住太微烛的脖子。
“夫君,”他抱怨道,“不理我……”
“好长时间了。”
“想要夫君亲亲。”
太微烛的眸子蓦然深了下去。
第57章 小白花(13) 难道怕被抓奸……
太微烛低声道:“想要什么?”
黎安却不答。
像是故意的。
太微烛想。
他泄愤似地张嘴咬了咬睡得正香的青年的嘴唇。
真是的。
明明他才是正室, 怎么搞得像是在偷情?
恶念在识海里仿佛炸了锅。
“老婆的嘴好香好软,再亲一口吧,求你了, 太微烛。”
“或者, 咬破他的舌头,把他咬醒。”
“黎安醒来,就会问你,仙尊这是在做什么。啊, 是了, 他并不知道你和时劫雪的关系,不管他喜欢的是云断潮还是时劫雪, 你在他心里都不过只是夫君的师尊。太微烛, 你好变态。你对自己弟子的妻子生出来了那种心思。”
太微烛低声道:“闭嘴。”
他咬着黎安的唇,只觉得连神魂都荡了进去, 好软,像一口绵软的糖水。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尝到过黎安的味道了,乍然亲上,便像是饮鸩止渴的旅人,欲壑空洞, 无法一下子就满足。
太微烛的手指从摁着黎安的后脑勺,笼络在青年散开的发丝,逐渐滑落到黎安的脖颈, 五指收拢, 便像是他在故意掐着爱人的脖子索吻一样。
黎安是半昏半睡, 迷糊间总觉得有蚊子在咬自己。上界的蚊子厉害的很,咬的人又痛又痒,黎安一巴掌打过去,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厅堂内。
黎安彻底醒了。
他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时劫雪”的名字,如同每个早晨嗔怒责怪一样。但迟来的记忆与意识终于跟上了趟。
黎安突然意识到,这个抱他在怀里,哪怕被扇了一巴掌的是太微烛。
因为是做梦想要驱逐蚊子,所以黎安没有用太大的劲,只是轻微地扇了一下,娇嫩的掌心肉蹭过太微烛的脸颊,最终贴在他□□高耸的鼻梁上。
太微烛的喉结猛地滚了下,搭在黎安脖颈上的手指猛然地用力拢住。
黎安瞧不见太微烛的神情,但被捏住命脉,全身都紧绷起来,一股子酥麻要命的感觉自脊椎攀升。如同一只被抓了脖子的小猫。
“仙尊,”黎安干巴巴道,“抱歉,我刚刚是在打蚊子……”
他语调可怜。
太微烛笑道:“蚊子?”
黎安小声抱怨道:“是呀,这上界的蚊子也太扰人了些,咬的我好痛好痒。”
太微烛顺着黎安的话音落到他的脖子上。
红痕朵朵,就连下巴上都多了一块。
被坏人欺负的很惨。
可小瞎子自己看不见,还只傻乎乎地当做是蚊子作祟。
太微烛:“哪有蚊子?上界从没有蚊子。”
黎安一愣。
他心里顿时泛起古怪来。
没有蚊子的话,哪方才叮咬他的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太微烛吧?
这个猜测把黎安吓了一跳。
不不不。
若是太微烛对他有那般心思,黎安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啊。
更惊悚的是,黎安当时费尽心思想要躲避云断潮的心意,但怎么放在太微烛这里,他居然没怎么生出抵触的念头?
总不可能是因为眼睛看不见,而太微烛不论是身上的冷香还是言行举止,就像是时劫雪本人一样。
黎安虽然自私,可是他只是想追逐他想要的一切,却绝计没有想过要令他人受伤。时劫雪对他那般好,他是万万不可辜负时劫雪的。
难道自己天生是个三心二意的渣男?
黎安有些悲伤。
他讷讷装傻道:“仙尊,莫不是我得了什么病,或者是梦中遇到了蚊子吧。”
黎安本意是想通过装傻卖痴来逃避太微烛对他心思的可能性。
可是没想到太微烛却“唔”了一声,声音严肃:“好像是不对劲。你身上起了很多红斑。”
黎安傻了眼。
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他自身真的染了病,而不是太微烛做了什么。
黎安瞧不见,又天生慕强,太微烛语气一正经,他就立马全信了。
“我……我……我得了什么病?”
太微烛:“你的脖子上好多红点,可能是在灵泉水里过敏了。”
黎安:“过敏?”
“嗯。凡人之躯承载太多灵力的话,”太微烛道,“就会出现过敏一样的症状。”
黎安仔细回想了下儿时仆人疏忽,让他多睡了一天没晒的被子,身上起了疹子,密密麻麻的又痒又痛。
眼前的症状倒是比那时好一点。
黎安很是后悔。
早知道不为了能够多吸收点灵力,强撑着不求太微烛把他抱出来了。
死要面子还得活受罪。
“要不要我帮你把衣服脱了,看看身上有没有起红点?”太微烛道,“若是太严重,恐怕会伤及根基。”
黎安连忙道:“仙尊,请一定要救救我。”
眼见黎安快被他吓哭了,太微烛这才感觉欲壑稍微弥平了一点。
他抱着黎安来到冰床前,将他放在上面。黎安被冻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便贴紧了唯一的热源——太微烛。
太微烛低笑一声,将黎安的寝衣替他解开,手指从脖颈落下,来到黎安的身前。
黎安被摸的有点不大自在。
他只是不大聪明,可也不是傻子。
“仙尊……”小瞎子迟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太微烛手上动作不停:“你身上没有大碍,症状轻。我在帮你排除经脉淤堵情况。”
黎安紧张道:“仙尊,我有大事吗?”
“不是大事,”太微烛道,“只是需要你小小忍耐一下。”
黎安本还在想,这有什么需要忍耐的。
可是视野黑暗,令黎安瞧不见太微烛的神态和举止,只闻得见那股太过熟悉的冷香。太微烛的指尖滚烫,游走在黎安的穴位上,偶尔还会用力揉一把,泛起一股子又酸又胀的感觉。
黎安知道太微烛是在帮他按摩穴位,帮助缓解体内的不适。在家中,太医诊治之后,帮他排解湿气或是针灸之前,也会提前松懈穴位。
可还是好奇怪!
等到太微烛一路按揉着来到黎安腰身。
小少爷突然脸红着抓住了太微烛的手腕。
“仙、仙尊,”他道,“这也是疏通经脉的一部分吗?”
太微烛任由他抓着手腕:“自然。”
他像是根本不知道黎安的难办,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了?”
对面的青年使劲夹着双腿,头越来越低,耳朵尖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仙尊,”他快哭了,“你不要看我……”
太微烛了然地瞧着黎安。
或者来说,是欣赏。
生的好漂亮啊,他的妻子。
哪怕是凡人,放在上界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要不然,怎么迷了云断潮,还让温言秋也动了心。
白玉无瑕。
透着一点激动的粉。
好似变成了多汁的桃子。
想咬一口。
想吸桃子的甘美汁水。
太微烛正色道:“年轻人精力旺盛,安安不必因此自责或是羞涩。修真路上诱惑很多,唯有正视自身欲望,才不会横生心魔。”
黎安还是羞涩。
他支支吾吾道:“是这样吗?”
“嗯。”太微烛道,“我帮你解决一下。”
黎安本以为太微烛是打算给他灌输灵力,平息躁动。仙尊好心帮他疏通经脉,他却如此心术不正,竟出现了这种丑态,已经够羞人的了。
岂料,滚烫的指尖猛然裹住了黎安。
令青年下意识“唔”了一声。
他语气惊恐:“仙尊,你、你在做什么呀?”
太微烛:“安安,帮你解决完了,我们才能继续疏通经脉啊。”
他似乎很了解黎安。
知道怎么才能让小少爷最大程度的快乐。
黎安本来还想推拒,可实在是被太微烛伺候的连手都抬不起来。只是掉着眼泪,蓦然蹦出一个念头。
太微仙尊的做派,像是勾栏的妖精。
黎安只去过一次勾栏。被狐朋狗友约过去的,去之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去了之后瞧见一群男人浓妆艳抹、妖娆窈窕地趴在好友身上,吓得黎安连滚带爬地跑了,从此与那朋友绝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连让男仆人近身都不行。
黎安觉得,此时此刻的太微烛和当时意图勾引他的小倌没什么不一样。
很快,丢盔卸甲。
伴随着意识空白的那一刻,黎安眼前的黑暗淡了一点,黑影朦胧中,瞧见了一点轮廓。
修长,高挑,宽肩窄腰。
但也仅限于此。
黎安抿唇,心里惊疑不定。
他竟想不到,妖毒竟是也能用这般方式根治。
但转念一想,狐妖本就是魅惑之道,落于情事,也算歪打正着。
黎安却佯装没有好转。
太微烛显然不对劲。
黎安想提前留点后手。
青年很会演戏。
此时睁着无神的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出来。
太微烛蹙眉:“怎么了?”
黎安抽噎道:“我玷污了仙尊……”
太微烛:“无妨。”
他用清洁法诀洗去手指上脏污。
温和道:“都是为了修炼。”
太微烛提出继续,黎安应允。
却在这时。
门外传来熟悉声音。
“师尊。”
是云断潮。
黎安愉悦尚未完全褪去,意识如同薄雾罩住。云断潮的声音便如同一颗石子砸入湖中,惊起涟漪。
他下意识轻微地屏住呼吸。
却被太微烛瞬间察觉。
“怎么?”太微烛声音显得有些阴冷。
“安安这样子,如此心虚?”
“难道怕被抓奸?”
第58章 小白花(14) 要去哪里
黎安一颗心怦然地跳动起来。
他这才隐约注意到太微烛的朦胧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离得很近, 白色的发丝落在脸上,擦出痒意。
“仙、仙尊这话说的倒也奇怪。”黎安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干啊。”
白发微微拉开一段距离。
太微烛笑道:“也是。”
黎安这才垂了垂眸, 只感觉两个人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聪明人装糊涂。
太微烛朝门外道:“何事?”
他声音在面向外人时, 和对黎安大不相同,连真情实感都少了几分。虽然平和,却更像是完全不走心的虚假的偶人。
门外的云断潮一愣。
心里泛起几丝古怪。
他今日在早课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一直隐隐压抑在识海里面的时劫雪的气息消失了。
虽然消失的方式一点都不云淡风轻。
云断潮本体神识被压抑许久, 差点连自我都没有了。时劫雪的分神今日突然动手, 想要彻底扼杀云断潮。云断潮虽不知时劫雪为何发难,但他却已经意识到了, 修无情道的有一个是一个全他妈是神经病, 时劫雪和太微烛更是癫疯之最。
云断潮措手不及,本以为大限将至, 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却没料到他识海里冒出一阵金光,将时劫雪的分神强硬地弹了出去。
那金光,与天道同源。
尽管云断潮在此之前从未接近过大道,心底却蓦然浮现出此等想法。
上界也不是没有被天道眷顾的幸运儿。
云断潮没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高兴过后,云断潮就开始疑惑, 时劫雪之前不动手,之后不动手,为何偏挑今日动手?
他已然知道, 时劫雪对黎安存在一种可怖的占有欲。夺舍云断潮, 也不过是不想让黎安与其拜堂成亲。不得不说, 时劫雪的法子虽然疯狂,但着实有效。温言秋灭了杀心,黎安满意地上了上界, 还当着温言秋的面再一次与披着云断潮皮囊的时劫雪拜了日月天地。
皆大欢喜。
只有云断潮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如今时劫雪想杀自己,要么就是黎安那边出了岔子,要么就是他已经不再需要云断潮这个身份。留云断潮活着,难免他不会报复,或者再次挑拨黎安的心意,还不如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毕竟时劫雪用的也不知是什么邪法。
温言秋居然都没办法察觉他夺舍了云断潮。
估计哪怕真的下手成功,云断潮的真实死因怕是颠覆上界也没人能看出来,只当这个可怜修士年纪轻轻走火入魔突然在课堂上暴毙。
云断潮心想,在被夺舍的这几天,倒是让他稍稍被时劫雪的思维同化了。
可惜和疯子共脑,云断潮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完课,他见到等在外面的温言秋。
才知黎安原来已经被太微烛带走。
云断潮蹙眉。
心里面蓦然拧巴起来。
太微烛为什么要这么急?
自己好歹也是黎安名义上的夫君,这样一声不吭把人带走,实在太失礼。
云断潮被天道庇护,活了下来,又不免鄙夷起时劫雪实在太不入流。绕是他费尽心机,不还是没能杀了自己么?
现在上界公认的,他才是黎安的道侣。
云断潮:“温师叔,我近日在某处残卷上寻到一个志怪故事。”
温言秋:“什么?”
“也没妨碍,只是弟子太过好奇。”云断潮笑道,“一修士甲去下界历练,遇见自己的对头门派的一位修士乙。甲乙年纪相仿、修为相当,一旦提起,必要被长舌辈比较拉踩。甲与乙看中一处天材地宝,大打出手,他们二人早就看彼此不爽,甲不慎中乙一剑,他惊愕发现,自己识海被乙入侵,乙占据了甲的身体……师叔,我想问问这邪术是否真实可行?”
岂料温言秋面色一变:“你从哪里看来的东西?”
云断潮故作不知:“啊,我是下界从说书人那里随手买的话本,其中都是这种小故事,大多光怪陆离,显然是从未到过上界的凡人空想杜撰,只唯独这一篇……”
温言秋很少去下界。
他是土生土长的上界人,仙途顺遂,上一任掌门羽化后,温言秋自然而然就继承了掌门之位。
云断潮这么说,也是赌温言秋从不会关心这等小事。
“抱歉,”温言秋情绪恢复了,他解释道,“我态度过激,只是因为确实有此邪术。不过与你讲的故事还是有些出入,与太微师弟有关。”
云断潮笑道:“那烦师叔告知我了。我没料到这书写到一半,看的我抓心挠肝,如今也只能靠师叔给我些许慰藉。”
他顿了顿,才好似终于反应过来,面露惊讶。
“莫不是与魔尊一事有关?”
温言秋:“正是。”
此事在上界不是什么秘密。
温言秋便尽数与云断潮说了:“邪术之名我就不告诉你了。但是便是与分裂神识有关,当年太微师弟用邪术将产生波动恶念的神识统统切割,塞入偶人体内,喂出来了魔尊。除了操控偶人,与真人无二,塞入活人体内也是一样。只不过,我也不知太微师弟是从哪里发现的邪术,在东窗事发之后,上界将有关神识之类术法的书都烧掉了。”
云断潮心里一跳。
纵然是他,也是在那事之后才拜入灵虚。后来的时劫雪则更不可能知道此类邪术了。
“若是、若是被分神操纵,他人可否发觉?”云断潮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言秋:“当时的老一代仙尊大能都还健在,即使这样,也从没有人发觉太微烛和魔尊是同一人。”
云断潮沉默。
他终于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猜测。
时劫雪能学会一种从前或许只有太微烛最精通的邪术。
时劫雪还与太微烛十分相像,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岂不是说明……
恰好温言秋又感慨道:“师弟后来为了封印恶念在体内,沉眠数百年。我当时心里害怕又不安,有时甚至希望他死了。”
万一苏醒的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仙尊,而是恶念怎么办?
昔日前辈飞升的飞升,羽化的羽化,如今太微烛已经无人可以再压制。
云断潮沉默:“师叔,有没有可能……醒来的是恶念?”
温言秋吃惊:“你怎么会这样想?”
太微烛并没有隐瞒温言秋,告诉他恶念没有完全平息。偶尔还需要闭关压制。除了被恶念操控的时候会有些古怪,其余和温言秋认知中的师弟没有太大区别,毕竟斗转星移,太微烛又沉眠许久,哪怕性情稍稍变化一点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所以即使当时云断潮意外察觉到太微烛是将他当做夺舍容器的意图,因此自绝经脉企图破釜沉舟来自救,温言秋从始至终也从未将这当做大事。他只当太微烛是不小心将恶念暴露给了云断潮。
毕竟人人都有龌龊阴暗的想法。
想与做之间,差了人伦底线。
云断潮不语。
看出温言秋根本不信。
他只是隐约理解了太微烛……不,或者是恶念的做派。
若是一个全须全尾但时有古怪与之前仙尊不符的太微烛从沉眠苏醒,他将会迎来温言秋等上界修士无休止的猜忌。他们会怀疑太微烛是真的太微烛,还是恶念乔装。毕竟在魔尊爆发之前,这家伙也是佛口蛇心的模范。
但如果是一个压制“恶念”失败的太微烛,就不会惹出这般怀疑了。
他故意将恶念分做两半,一半乔装为正常的太微烛欺骗上界,另一半则扮演被压制的“魔尊”心声。
实际上他妈的根本就是他自己在精分。
毕竟正常人应该不会干出,老婆被抢了就要发疯杀人的事情。更何况云断潮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可是现在和温言秋说,取不得信任。
温言秋看着温和亲切,却是最冷心追逐利益的人。他哪怕对云断潮再照拂,也只不过是因为想替灵虚培养接班人。
在一个半步飞升的仙尊和一个飞升之姿的弟子面前,云断潮的价值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必须寻找证据。
云断潮咬牙。
只要去瞧太微烛对黎安的态度。
就能确认,太微烛和时劫雪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而确认时劫雪是偶人,也就变相说明了,太微烛并没有放弃邪术……极有可能就是“恶念”吞噬了原本的仙尊。
云断潮找到了太微烛的洞府。
他站在殿堂外,屏息凝神。
如今知道自己才是被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云断潮也就不担心被太微烛杀掉,因此半分顾忌都不带,故意开口引起太微烛的注意。
“师尊,”他道,“您带安安走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太微烛温和道:“我看你忙着上课。”
云断潮磨了磨牙:“安安可否在师尊旁边?师尊,我想单独和他说一些话。”
太微烛问道:“说什么?”
“师尊关心的未免有些太多了。”云断潮哈哈笑道,“夫妻的耳鬓厮磨小话,说出来怕脏污了您的耳朵。”
“毕竟,安安是我从下界带上来的男妻。我怕他一个人害怕。自然是要把他搂在怀里……”
“好、生、哄、哄。”
太微烛静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轻笑道:“好。不过要等我们这边的事情结束。”
他语调里竟渐渐维持不住体面,透出一股凉薄来。
云断潮不禁咬了下牙关。
操。
他妈的还真是时劫雪这个疯子。
对黎安,总是像疯狗一般,严防死守。
如今白玉殿堂大门紧掩。
云断潮瞧不见里面的光景。
只能偶尔听见,黎安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溢出来的哭腔。
如同在下界那一晚,时劫雪蓄意的挑衅。
云断潮知道是太微烛在给自己下马威。
故意以暧昧的、缱绻的语调来暗示他们正在云断潮瞧不见的室内,泄满春光。
云断潮本该像是个被戴了绿帽的丈夫,愤怒拂袖离去。
可即使是在这样憋屈的场合下,他的鞋底仿佛就此黏连在了青石砖上,根本挪不开半点。
愤怒过了头,竟也品出几分痛苦的欢愉。
在假扮夫妻的这几日,黎安从不让云断潮碰他。哪怕实际上是时劫雪操控的云断潮。所做过最大的尺度,就是为了利用云断潮的心软,抱着他哭。
云断潮对黎安最大暧昧的想象,就是那一日下界夜晚,他从门缝里瞧见的风光。
娇嫩白皙的小少爷被男人抱在怀里,腿勾缠在腰上,乌发散乱,泪眼朦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粉。
唇舌间漏出的便是如同现在这样,低低哀求的泣音。
黎安现在,也是他记忆中那样,委于身下,婉转求欢?
既然能接受太微烛。
又为何不肯奖赏他?
云断潮想象着,只觉自己像是连一口吃都讨不上的狗。
他想。
也许是太微烛逼迫了他。
黎安柔弱可怜,他眼睛又看不见。被太微烛这种坏狗欺负太正常不过。
他必须要留下来。
去问问黎安自己的心意。
云断潮站得浑身都僵直了,才等到殿门打开,太微烛白衣款款,衣着整齐,仙风道骨。
“你与安安聊吧。”他假惺惺道,“我与温师兄正好要去聊些要事。”
云断潮顾不上太微烛还没远去,大步踏入殿内,瞧见黎安就坐在床边,身上披了一件单薄的寝衣。
没有奇怪的味道。
黎安也似乎没什么异样。
仿若刚刚在外面听到的细碎声响,都是云断潮龌龊的脑补。
但说不定是太微烛故意清理好的!
“黎安,”云断潮道,“方才你们在殿内做什么?”
他说完,才觉古怪。
就好像在对红杏出墙的妻子发出质问。
黎安茫然道:“我泡灵泉不适,仙尊他为我疏解经脉。有何不妥?”
期间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是黎安本就打算装傻遗忘,自然不可能再告诉云断潮,徒生事端。
云断潮呼吸急促了些。
他想,只是单纯疏解经脉,为何你会发出那般奇怪的声音?
可是理智慢慢回笼,云断潮知道他不能这么直接问出来。
黎安表情已然隐约挂上不悦。
“云师兄,”他道,“你来,究竟是什么事呀?”
云断潮心中苦涩。
在黎安这里,他是断断比不上时劫雪一星半点的。黎安对他,向来就是有用才讨好,若是寻常,甚至能品出虚与委蛇假面下的敷衍。时劫雪那厮这都看不明白,瞎吃飞醋。
“黎安,”云断潮严肃道,“我是发现了一件大事。”
他抓住黎安的手,说道:“虽然可能对你来说,有些太过离奇。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青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着。
“你可知道太微烛千年前的变故?”云断潮道。
黎安点头:“自然。”
云断潮:“我怀疑真正的仙尊已经被恶念吞噬,现在留下的是恶念本尊。我先前拜他为师,本是一心仰慕。岂料某日,却听见他在自言自语,想要夺舍我的躯体,我这才大闹一场,只为得到温师叔的庇佑。但……”
“前些日子,我被太微烛的徒弟时劫雪一剑捅了心口。他夺舍了我,所用法术闻所未闻,十分邪性……一直到今天,我才苏醒。因为时劫雪想要彻底消灭我的神识,只是失手,被我驱逐出去。”
云断潮说着,将黎安的手按到他扒开的胸膛上。那里的疮口没有愈合,至今仍翻滚着黑气。黎安看不清楚,但摸的出来。
云断潮没有必要只是为了挑拨他与时劫雪的关系,对自己下此狠手。
毕竟可是差点殒命的一剑穿心。
黎安的手指蜷缩,语调惊异:“难、难道那日与我拜堂的云师兄其实是……”
“对。”云断潮苦笑道,“时劫雪他就是个疯子,他觉得你对我移情别恋,为了独占你,才想杀了我夺取我的身体。”
黎安听着,后脊攀升上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他对云断潮都没有真感情,只不过想要表演虚情假意,就让时劫雪风声鹤唳,不惜对同门师兄痛下杀手。
“那、那和仙尊有什么关系?”黎安结结巴巴道。
云断潮沉声道:“黎安,你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时劫雪对我用的邪术,只有一个人会。那便是太微烛。”
黎安一阵头晕目眩。
那岂不是,他为了留在上界,故意勾搭云断潮,撒娇卖痴的行径全被太微烛看在眼里?
太微烛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是水性杨花的骗子?
黎安总算知道太微烛为何不愿用时劫雪的身份搭理他了。怕只是以为自己只是棋子,被黎安用来前往上界的踏板罢了。
可不是这样的呀。
他最开始是利用。
可后来也喜欢上太微烛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把身子给了他呢。
黎安欲哭无泪。
只觉得这真是一场笑料般的误会。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太微烛为何一边假装时劫雪冷落他,一边用仙尊的身份暗戳戳勾引他。
难道是在考验他?
黎安觉得太微烛真是个疯子。
云断潮见他已经全然信服。
便道:“黎安,我带你走,我们把这些告诉温师叔,来剿灭这个疯子!”
黎安心里乱的要死,但还是下意识挣脱开云断潮的手:“不……我……”
他想。
既然太微烛和时劫雪是一个人。
证明太微烛对他还是没有太生气的嘛。
那黎安把误会解开,不就能跟他重归于好了?
什么魔尊仙尊,黎安不太在乎。
毕竟他一开始喜欢的,就是这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太微烛。
正在拉扯间,黎安忽然后颈一凉。
滚烫的手指爬上黎安的后脖颈。
太微烛根本没有离去。他用了隐匿身形的咒法,一直坐在黎安身后。
像是怨毒的背后灵。
如今突然显露存在,谁都没有注意到。
太微烛轻柔地掐着黎安的后脖颈,笑意吟吟:“被发现了啊。”
“要去哪里,我的妻子?”
第59章 小白花(完) 居然没有擦线及格……
谁都没有预料到太微烛这丫玩阴的。
黎安被掐着后脖颈, 只觉得浑身的毛都奓起来了。
云断潮迟疑道:“你都听见了?”
他拿捏不准太微烛的态度。
太微烛疯则疯矣,阴晴不定,断不能用常理来揣测。
云断潮没想过现在就和太微烛撕破脸。
原因也很简单。
他打不过。
太微烛没底线, 能杀人, 但云断潮不行。他如今追随温言秋修行苍生道,和无情道同源不同名,若是不小心造了杀孽,先不说天道是否还会眷顾他, 下次云断潮突破渡劫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定。
方才没有与太微烛直接交锋, 他还抱着被天道庇护姓名的侥幸,渐渐行事肆无忌惮。如今和阴森森似厉鬼的仙尊对上视线, 太微烛都没来得及做什么, 云断潮却惊出一身冷汗。
天道……真的能护得住他吗?
云断潮如今已有退意。
可他放不下黎安。
既是担忧,又是不甘心。
云断潮朦胧中, 总觉得,被黎安依偎的、深爱的、庇佑的那个夫君,应当是他。
但这种猜测如流星一样速然滑过,云断潮没有抓住。
太微烛终于开口了。
他垂下眼,掐着黎安脖颈的手指轻微地在青年脆弱娇嫩的皮肉上揉搓按捏。黎安很敏感, 皮肤在太微烛的刻意逗弄下透出浅粉来。
“你猜的不错,”太微烛笑道,“倒也不完全正确。”
云断潮失声:“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 那仙尊确实真正的死了。”太微烛轻声细语道, “但我又不是恶念本身。”
太微烛能察觉到, 恶念与他对立又同源。稍有疏忽,就妄图噬主。本体倒还好,失去记忆、压制修为的时劫雪就曾被恶念趁虚而入, 第一次同床正是恶念驱使“时劫雪”真正占有了黎安。时劫雪太心疼黎安,因此一直压抑着不肯真正做到最后一步,他没有记忆,恶念却是真正知道,他是抢了云断潮的命格与机遇,抢了云断潮的妻子。
云断潮下凡,难免不会被天道拨乱反正,让黎安与他碰上,再一发不可收拾。恶念先斩后奏,替时劫雪占有了黎安。翌日,时劫雪亲自见证了云断潮与黎安的相处之后,恶念才真正将它的所作所为都告知了时劫雪。
时劫雪没有分毫犹豫迟疑,就接受了黎安应当被他全身心占有的这件事。
尽管从头至尾,他都是个卑劣的小偷。
但是那又如何?
“恶念是我,但我非恶念。”太微烛叹息,“怎么,你觉得我卑劣的好似当年的魔尊?”
云断潮抓紧剑柄。
眼前的仙尊露出一个阴阴的笑。
“那你可想错啦,我是个怪物。最爱偷走他人的身躯,占为己有。”
黎安像是终于收拢了几分神智。
他颤抖着声音道:“所以,从头到尾和我拜堂成亲、和我同床共枕的一直是你?”
语气里带了些微微的埋怨。
云断潮连忙道:“黎安,你听见了吗?他亲口承认的!他是彻头彻尾的怪物!我们……我们去找温掌门……”
太微烛脸上的笑容猛?*? 然收回,恶狠狠道:“闭嘴,你以为被天道眷顾,我就没有手段让你生不如死吗?”
黎安抿唇。
青年的眸子里亮的可怕,像是攒了愤怒的火苗。
他挣脱了太微烛的辖制。
太微烛根本就没舍得用力。
因此黎安突然的动作,他也完全没有设防。
啪的一声。
清脆的、带着力气的掌声响彻白玉殿堂。
就连云断潮都一时屏住了呼吸。
有点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堂堂仙尊,就这么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盲眼凡人扇了一巴掌?
太微烛的脸上多了一道红巴掌印。
他的脸上猛然闪现出很多情绪。
悲伤,难过,愤怒……最后回归成痴迷和心疼。
抓住黎安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安安,手疼吗?我给你吹吹?”
黎安甩开他的手,明明是他动的手,却也是他红了眼圈。
他指着太微烛的鼻子,手指颤抖:“太微烛,你他妈是混账!”
太微烛渐渐趋于面无表情。
“你为了云断潮打我?”
黎安:“……”
黎安拼尽全力才没有再来一巴掌。
他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所以我才骂你混账!”黎安道,“从头至尾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太微烛,你脑子里面除了吃醋没别的东西了吗!?”
青年越说越伤心,拿袖子抹了抹眼泪。
“你宁愿发疯乱咬人,都不愿意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太微烛,你他妈上辈子是狗还是脑子被狗啃了?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骗人感情的负心汉?”
黎安本来还在心虚。
心虚他为了一时苟安利用云断潮的举止被太微烛误会。
可听着听着,黎安逐渐品出不对来。
敢情太微烛拧巴成现在这样,就是觉得黎安从头到尾都是个利用他的骗子啊!因此他根本不觉得黎安喜欢时劫雪,自卑又多疑,只是想着,如果黎安移情别恋,他就去把那人夺舍了,但终归又占有欲大爆发,还是希望黎安喜欢真正的自己,于是又用太微烛的身份来暗戳戳勾引黎安。
对上了。
一切都对上了。
“你长没长嘴啊?!”黎安火大,“怀疑我,为什么不能问我?”
太微烛跪在了地上。
“安安,对不起……”他无措而慌乱地说道,“我以为你一开始是为了上界,撒谎要和我成亲。可是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哪怕是假的我也愿意。本来、本来我们在下界生活的那么幸福……我不想让你来上界,我怕你、怕你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就把我丢掉了。你那么好,到时候上界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把我丢掉,你就眼里面再也没有我了……”
所以时劫雪在下界三年,一直装傻充愣,绝不提回上界的事情。就是为了故意钓着黎安,让他继续利用自己、黏着自己。
要不是云断潮他妈的跳出来作妖。
黎安没料到太微烛心如明镜,不由得也心虚起来。
“其实、其实,”他闭了闭眸,“我确实一开始有存着靠你去上界的心思,但是我说的一见钟情做不得假。”
黎安真的是一眼看中了时劫雪。
上界,以及从上界而来的时劫雪,他都很喜欢。只不过前期想去上界,后期则更爱时劫雪。
“我为什么不能两个都要呢?”黎安恼羞成怒道,“我就不能当一个贪心鬼吗?!”
太微烛从黎安说一见钟情这个词时,神魂已经飘飘然了。他没想到天降馅饼,恨不得就此趴在地上舔舐黎安的脚。
两情相悦,如何不能让他痴狂?
“安安,你再想要更多都行。”他把黎安指着自己的手抓住,抱在怀里,“九霄星辰,诸天日月,都可以的,都可以的。你贪心,庸俗,势利,乃至是个骗子也好,都无所谓。我都喜欢,我都爱,只要……只要你不爱其他人,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好。”
痴缠疯狂的话从太微烛嘴里拨珠一般吐出,掌心的烫意从指尖冲到了黎安的心口,让他有种吞了太微烛真心的错觉。
“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黎安泛起了一阵羞耻。
太微烛捧着黎安的手:“从我窥见云断潮命途里的你的那一刻。”
黎安迷糊:“什么意思?”
倒是云断潮猛然反应过来。
“你、你……”
他一阵失魂落魄。
从见到黎安第一面,听见他已有家室的胡言乱语之后,心底的怅惘此时才算终于有了解释。
如果不是太微烛提前抢了黎安。
黎安是他的妻子。
可是如今竟连气都气不起来。
迟了就是迟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云断潮意识到,黎安扇太微烛一巴掌,并不是因为他讨厌太微烛做的这一切。因为在乎,才会愤怒。他还是在乎太微烛,从始至终。
没有再自取其辱询问黎安要不要跟着自己走。云断潮蓦然意识到,太微烛那种宛若枷锁的爱,正是黎安最需要的。
他柔弱,菟丝花一般需要依附强者。太微烛却是恨不得全身都黏连在菟丝花身上,窒息,却给足了安全感。
无人注意的角落,云断潮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再后来,黎安的眼睛好了。
太微烛不用再装后,差点把黎安日日夜夜干死在床上,恨不得和他抵死缠绵。他作为仙尊,精力旺盛到了一种可怖的地步,好几次黎安昏过去,太微烛再给他喂灵力把黎安救醒,再继续。直到被黎安哭着扇巴掌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抽身。
如果死的时候也能留在黎安身体里就好了。太微烛遗憾地想。
自然,这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黎安的眼睛就这么快速地被太微烛的精血与灵力补痊愈了,甚至大有比以前好。
视力恢复后,太微烛又喜欢多玩一种花样。他做了很多偶人,有的和太微烛一模一样,有的和时劫雪一模一样,每一次都会摆个几十个偶人站在殿堂,让黎安猜太微烛本体是哪一个。猜对了,奖励是一天七次,猜错了,惩罚是七次一天。
太微烛像是把黎安关起来了。
他们两个人一直在太微烛的洞府里,从不出去,洞府被太微烛用灵力封印住,再无不速之客打扰他们。
黎安对此并无意见。
好吃好喝,还能修炼,又能延年益寿,想要什么太微烛都会给他。
黎安甚至连床都不用下。
小少爷梦寐以求终于过上了他最想要的神仙日子。
很久很久以后。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灵虚太微仙尊的洞府外面层层包裹的封印突然消散了。
这意味着……仙尊身死道消。
温言秋和云断潮终于有机会再次踏足太微烛的洞府。
在白玉长阶末端的椅子上,些微的阳光自屋顶琉璃砖的孔隙渗入,落在两具紧紧依偎的身躯。
唇红齿白、面若春晓的凡人小少爷被白发仙尊紧紧抱在怀里,他闭着眼睛,神情放松,皮肤还透着血色,头发也乌黑,若不是没有呼吸起伏,就像是小憩一般。
“黎安的寿元散了。”温言秋无喜无悲地说道,“我窥过他的命格,逆天改命,也只能让他活到现在。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作为渡劫仙尊,太微烛本不该这么快就羽化的。
温言秋的目光落在黎安的手上。
死去许久的青年手里握着一柄匕首,插入了白发仙尊的胸口。仙尊脸上却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们就这么死死抱在一起。
诉说着经年的爱意。
【位面结算中……】
【人设演绎:S(完美!)】
【位面剧情:D(男主没死,但是海王变母单了,唉,无所谓了)】【最终结算为:75分!】【恭喜宿主任务合格,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778:“宿主,好久不见!你这次好牛啊!”
居然没有擦线及格。
呜呜呜呜泪目了。
黎安:“老子牛逼。”
778:“唉,愿下一个世界没有前夫哥。”
黎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
宿舍。
暖黄的灯光下,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B5大小的横格本上写着日记。他长得很冷,皮肤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薄唇毫无血色,偏一双眼睛狭长上调,哪怕五官卓越,让人第一眼看过去却是凉薄阴郁的。
他表情冷肃,仿佛记录的不是日常生活,而是严谨的实验数据。
但若是有人凑近看去,必要被笔下的文字带出的旖旎所震惊到。
“我的室友很浪,很骚。他不喜欢穿衣服,每天露个大胸在我面前晃荡。他还让我摸,说让我这种小白脸见识一下他的体魄。”
“呵呵。真骚。”
“洗完澡内裤都不穿,就出来撅着屁股在外面换衣服。问就是他一个北方的大老爷们都是光腚在澡堂洗澡,都是男人害什么臊。”
“呵呵。勾引。”
男生脸上的冷意越来越重,像是结了一层霜。只看脸,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他写的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文字。
握着钢笔的手猛然用力。
恨不得划破纸张一般。
“可是……为什么,不是说好一起当直男吗?为什么他成了我发小的男朋友?”
“为什么选择发小,不选择我?我不好看吗?还是我不讨人喜欢?”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泼墨夜色渗入男生的眸中。
他撕掉这一页日记,团成一团,扔进桌边的垃圾篓里。
浴室门在这一刻被打开。
漂亮修长的少年猛地窜了出来。
白皙漂亮,身材高挑不瘦弱也不健壮,附着了一层匀称好看的肌肉。他的头发微卷,带点亚麻色,眼窝深邃,鼻头圆润,鼻梁高挺,嘴角天生上扬,一眼过去,漂亮的像是个文艺复兴时期大家手下的精美石雕。
“我靠我靠,渚白,”他不顾自己什么都没有穿,一把抱住室友的胳膊,“浴室、浴室有一只大虫子啊!”
渚白清楚地感受到,柔软娇嫩的胸肌贴在了他的胳膊上。喉咙里攒了一团躁火,他下意识道:“黎安,松开我!”
黎安一把撒开,连忙鞠躬道:”哦哦哦,对不起,忘了渚白你是南方人,不习惯我不穿衣服了!”
他吐了吐舌头,连忙跑到自己柜子旁边套了件宽松的运动背心。
渚白眉心狠跳。
黎安生的白,还瘦条,比普通男生干净许多,甚至一次他没穿内裤,渚白发现他那里都是极其晶莹剔透。
套上一件宽大背心,愈发让渚白忍不住从那背心两端去瞥玫红。
渚白强迫自己挪开目光,进浴室,面无表情地手捉虫子,掰断脖子,在黎安崇拜的目光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黎安:“牛逼啊渚白!完全看不出来你是个南方人。”
渚白:“……北方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虫子吧?”
黎安嘿嘿两声笑,瞧见渚白在桌子上还没收好的药瓶。
他问道:“渚白,你是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渚白镇定地将瓶子上写着维生素C的字眼背对了墙。
“梦游症,神经衰弱,”渚白道,“没办法。”
黎安抓了抓头发,嘀嘀咕咕:“前几天刚开学的时候给我吓死了。”
他们学校是双人宿舍,两张床,床旁边是学习桌子和衣柜。空间很大,因为是大一新生刚入学,军训刚结束,为了应付当时军训的卫生检查,宿舍什么都没堆,只有两个行李箱放在阳台上。
第一天,黎安洗澡忘记拿内裤,当时渚白没回来,他寻思宿舍没人,光着身子冲出来找衣服,正和坐在书桌前看专业书的渚白对上了视线。渚白冷冷的,面上露出不悦,但也没说什么。黎安尴尬地要死,尴尬过了头,莫名其妙来了句,抱歉哈哈我在北方大澡堂光着习惯了。
对不起:D
他给北方抹黑了。
一直到了晚上关灯,渚白一句话都没说。黎安对渚白的印象成了高冷、不好相处。
似乎还是个恐同直男。
第二天,黎安在军训的时候被告白了。对方是个打扮很精致、温润儒雅的男生,别人身上都是一股子汗臭味,只有他凑近黎安时,飘来一股子茉莉花香。黎安头脑一热,答应了。答应完才反应过来,哎?我不是直男吗?
木已成舟,黎安就打算谈着试试。被男朋友拉去见他的发小,黎安才发现男朋友有个从小到大的竹马,正是渚白。
许是多了一层关系。
渚白对他没那么生硬了。
但黎安又总觉得,渚白对他又很膈应。
虽然弯了但是直男思维的黎安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然后他就不想了。
可能是室友的恐同又发作了吧。
黎安打算少在渚白面前呼吸,给他找不痛快,于是除了晚上睡觉,军训之外的空余时间都和男朋友泡图书馆。
过了一周,军训结束了。
黎安累的要命,难得没有再出去约会,早早回了宿舍,躺在床上就睡死了。
再醒来,他是被压醒的。
身上沉甸甸的。
黎安睁眼一看,瞧见是直男室友,吓得魂飞天外。连忙确认了好几遍,他昨天晚上没有睡错床位。
室友终于睁开眼睛。
冷淡地说了一句话:“抱歉,我好像梦游了。”
黎安笑着朝渚白讲那天他的心情。
“给我吓死了你知道嘛,”黎安道,“而且你梦游就梦游,掐我胸干什么?”
黎安的胸口给他掐肿一块。第二天和男朋友出去游泳的时候,险些被当成了出轨渣男。
渚白蹙眉:“有这事?”
黎安:“……”
渚白看着不像撒谎的人。
但下手确实没轻没重的。
黎安不得不贴了好几天创可贴。
不然一运动就磨的厉害。
他还是体育生。
黎安诚恳道:“那医生说,多久能治好?”
渚白:“神经类的病很难治疗。”
黎安瞪大双眼:“那你万一又要梦游掐我柰子怎么办?”
渚白:“抱歉,我下次不会掐了。”
黎安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他们收拾完毕,上床关灯睡觉。
早上八点。
黎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压着他睡的渚白。
有点想把这家伙一脚踹下去。
他妈的。
掐的更过分了啊喂!
黎安憋的面目通红。
把渚白的手从裤子里拔出来。
“室友,”他咬牙切齿道,“你差点断送了你发小的幸福。”
渚白好似才醒来。
他露出茫然的神色:“你是1?”
黎安:“……”
黎安脸红了。
虽然他还是个小雏鸡。
但是渚白这个死直男看不起谁呢?!
渚白又道:“肿了吗?给我看看。”
第60章 校草(1) 有一只手摸到了他的大腿……
黎安在这个世界里扮演的是主角的男朋友, 一个刚入学就因为军训照片走红从而被校园论坛评上20xx届最美大学生面孔,也就是所谓的校草。主角因为输了一场国王游戏,需要和校草交往一个月, 主角家里有点小钱, 身边也都是狐朋狗友,在他们眼里,校草这种有点姿色的“平民”就是绝佳的玩物。更别提校草刚入学就有超高人气,好几个少爷暗恋的校花系花都偷拍过这个新晋校草发朋友圈。自然气不过。
玩够一个月就狠狠地和他分手, 看我们的校草大人如何痛哭流涕。
而主角是他们这群狐朋狗友里面唯一一个性取向为男的, 长得也漂亮,自然就被派出去揽这份活。
校草不明所以, 反而真的因为温和精致的主角被掰弯, 动了心,成为了主角的怨种男友。一个月还没到, 主角却真正沦陷了进去,但与此同时,那群富二代们突然因为主角和校草交往的刺激,反应过来其实他们爱的都是主角,设计让校草知道了这场恋爱的真相。校草悲痛欲绝, 一次外出比赛的途中出了车祸。主角后悔不已,却又不得已被几个富二代强制玩你爱我我恨你的戏码,最终达成完美he结局。
主角到最后甚至都没能记得给早死的男友上盘香。他不知道的是, 校草死后, 灵魂没有消散, 他就那么痛苦地看着主角从悲痛欲绝、宁死不屈到后面的半推半就。校草本来就是孤儿,靠着国家资助和体育特长才上了大学,他死后无人问津, 一开始主角还记着他,到后来,校草的名字只有在床上搞吃醋play的时候被提起。
无人铭记,无人挂念。
唯一给他上香的只有主角的直男发小,到最后也没有弯,反而远离了主角这群人。他和校草没什么交际,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
校草朝他道了谢,却让室友不必再祭奠他。他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想再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黎安看完,锐评:“我能宰了主角团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吗?”
系统778大惊:“我们会直接导致位面崩塌,然后被世界意识劈死的啊喂!”
黎安沉思:“但是这个剧情好像不太对。”
起码和之前的几次位面剧情风格不太一样。
系统778:“……?”
好像是哦。
系统778去上报总部。
没过一会儿,一道冷冽的声音传入黎安的脑海。
系统:“宿主你好,我是背景板部门部长111……”
绑定黎安之后,系统瞧着熟悉的面孔,沉默了一会儿,爆了粗口:“我靠,怎么是你?”
黎安:“你认识我?”
系统111冷笑:“不认识,但我认识一个被宿主重大失误牵连,导致恢复出厂设置的倒霉系统。”
黎安自觉心虚,摸了摸鼻子。
好在系统111只是最开始有些震惊,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状态:“这个位面被不明病毒入侵,剧情方面出现了重大变化,现在移交给了我们背景板部门,可能是因为没有来得及更新,才让你传送了过来。此业务不属于惩罚部门系统778,因此由我,背景板部门部长,金牌系统,快穿局资深老员工,作家,评论家,系统辩论赛三连冠的系统111来担任你本次的监督系统。”
黎安:“我超,大统老师!”
系统111傲娇道:“你还挺知道尊敬前辈的。”
它冷哼一声。
“778简直就是个废物,我看了它这几次的业绩,居然都只是擦边合格!擦边!”
黎安:“我其实觉得……不全是778的错。”
系统111:“一定是你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没有服从管教,不过没关系,我111这次全程监督,在我的手底下,没有不拿完美的宿主!”
黎安:“。”
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
他猜那个病毒应该就是所谓的前夫哥。
“大统老师至理名言!”黎安吹嘘道,“所以更改后的剧情是什么?”
系统111:“一代主角剧情没变,但出现了二代主角,就是校草的室友、主角的直男竹马。‘我重生了,重生在我室友和那个贱人交往的第一天。我要阻止他们在一起,阻止我室友校草的悲惨命运!’不过我们是一周目,也就是直男竹马没有重生前,按照原剧情走就行,等你死了,感悟二代主角让他重生,任务就算完成。”
说完,它感慨道:“你这室友能处,重生都不忘记捞你。”
黎安笑而不语。
*
一脚把梦游的室友踹下去之后,黎安红着脸冲进了洗手间。
体育生本来就精力旺盛,被渚白早上那么一摸,硬的像块烙铁。他不傻,自然不会以为那是被渚白掐肿的。但也确实没对渚白的话上心,高中学体育的除了部分体育特长,有很大一部分是文化课实在学不来的混子,宿舍晚上尤其荤素不忌。黎安虽然不参与聊,但在他的认知里,男生之间开颜色玩笑、甚至是互相帮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他肯定不会让渚白碰他的!
黎安蹲在厕所,自己弄了好久才弄出来。
他这具身体精力充沛,和前几个世界都不一样,从小就很有活力,到了青春期,黎安几乎天天都要换洗床单,十分重欲。
黎安一边自我疏解,一边哼哼:“风水轮流转,x瘾来我家……”
系统111警惕:“你在念什么玩意儿?”
黎安:“……”
黎安:“你怎么没被屏蔽?”
“我们背景板部门就是干这种路过全世界各种□□场合的,要是被屏蔽了我还要不要工作了?”系统111莫名其妙。
黎安大惊失色:“你不会……”
系统111恶寒:“那我倒是没有那种奇怪的爱好。当宿主有个人隐私暴露时,就会打很厚的马赛克,只不过还能听见而已。”
黎安:“那你有福了。”
系统111:“?”
黎安:“我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没觉得剧情发生了什么改变,但是你不觉得二代主角渚白非常不对劲吗?哪有正经人梦游到室友床上的。”
勾引!
前夫哥赤裸裸的勾引!
系统111感动道:“啊,二代主角神经衰弱至此,等重生之后依然记挂着你,病情估计还得加重。真是好美好、好伟大的兄弟情!我突然灵感大爆发,你听我作诗……”
黎安:“……”
大统老师居然还是个直统癌。
听着111的打油诗,黎安沧桑地点了根事后烟,十分想念小可爱778。
他洗完手出来,发现渚白已经不在寝室了。他们的洗手间连接阳台,做两层分离,外面洗手台与阳台直接联通,卫生间和花洒被单独隔离起来,从卫生间到寝室也有一扇门可以直通。
渚白估计已经洗漱完走人了。
黎安就换了身衣服,拿了桌上渚白留的煎饼果子往操场跑去。
体育专业分两大类,一种是体育教学,算师范类专业,一种就是选择体育方向进行专项训练,各种打比赛、评国家运动员级别的体育专业。黎安是后一种,他练的是长跑,高中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现在打算冲击一级,平时在大学除了上文化课,还得跟着教练在操场上练习。
上完两堂课,黎安有些气喘吁吁。他不怎么出汗,在一群大汗淋漓的男生里面显得格外清爽干净,旁边一群女生立马激动地小声尖叫起来。
黎安仔细听,发现其实还混了几个格外高昂的男音。
黎安:“……”
而在塑胶跑道旁等候许久,穿着白衬衣、长相清秀、打扮精致的男生捧着矿泉水走了过来,他道:“男朋友,你还真是受欢迎呢。”
这正是剧情里的一代主角,乔遇。
他轻声细语道:“搞得我都有点吃醋了。黎安,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没有被人勾走吧?”
黎安闻言,方才的笑容猛地消散。
自从上次乔遇发现他胸口肿了一块之后,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哪怕黎安朝他解释了,是不小心擦伤的,毕竟他总不可能说渚白梦游掐的。乔遇明显不信。后来就愈发护的严了些。他是美术生,前两天外出参加了个校外集训,为期三天,可以拿个证书,三天里动不动就给黎安发视频,问定位。
一回来,更是劈头盖脸先问黎安的清白。
黎安本来还挺高兴,和乔遇再见上面。结果没想到乔遇第一面就问这些,顿时有些倒胃口起来。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黎安有点面上无光。
“哪有。”黎安道,“我对你的爱,青天可鉴!”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黎安这才发现乔遇身边还站了一个高挑的男人。黎安一米八,结果渚白那个小白脸比他高一个头,乔遇高半头,没想到这人又比他高!
那人长得挺帅的,一双招蜂惹蝶的桃花眸,浑身上下都是名牌。
又是个和渚白同类型的小白脸。
小白脸上来就是嘲讽:“乔遇,我们校草大人只是站在这里,随便动动手指都有一大群人坐上来。”
黎安蹙眉看向他。
这小白脸他记得。
是乔遇带他见的竹马之一,叫谢斐。
谢斐似乎一直看不惯他。
从第一次见面说话就很难听。
抖M?
想挨打?
阳光下,穿着运动服高挑漂亮的青年朝着谢斐露出一个戾气的笑。
“怎么,谢斐你也想坐上来吗?”
他勾勾纤长手指,端的一副少年意气。
谢斐本来还想嘲讽,但是突然被黎安笑得忘了台词。最终还是乔遇挡在两个人的面前:“好了好了,不要吵架。谢斐,对黎安尊重一点。黎安,你说的什么话!”
两边都打一顿再给个甜枣。
黎安觉得不舒服。
可是他没想明白。
乔遇拉着他,顺毛哄道:“课间十分钟,你再不去上军事理论课就要迟到了。”
他们路过谢斐,谢斐盯着黎安,压低声音说道:“乔遇只是把你当个玩物。你就等着,他对你不感兴趣的那一天,我玩死你。”
黎安挣脱开乔遇,一脚踹中谢斐的肚子,让他直不起腰,在原地干呕。
乔遇连忙劝架,拉着黎安快速离开。
谢斐被一堆人围过来大呼小叫地关心,他捂着肚子勉强站立起来,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黎安。
草。
别让老子找到玩死你的机会。
“这种动不动教训傻叉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黎安对系统111道。
系统111:“你这业务能力可以的啊。为什么每次剧情崩这么厉害?”
黎安无辜:“我不知道啊。”
系统111:“放心,这次有我,不会出问题的。你拉了谢斐的仇恨,他马上就要觉醒对乔遇的感情,然后在你活着的时候开始霸王硬上弓了,之后我们就老老实实扮演无知无觉的怨种男朋友就行。”
黎安和乔遇在上课的最后一刻,来到了军事理论的教室。乔遇不是这节课,但还是陪黎安一起过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好位置了,只能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
黎安让乔遇坐里面,他挡着,乔遇玩手机还自在一点。过了一会儿,桌子边沿多了一个人。
“黎安,让乔遇往旁边挪一位。”
是渚白。
前几排没多少人坐,位置绰绰有余。
黎安拍拍乔遇。
乔遇瞧见渚白,和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主动往里面坐了一个位置。
渚白心满意足地坐在了黎安身边。
黎安戳戳渚白,十分震惊:“渚白,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渚白无语:“我不像体育专业的?”
黎安:“……?”
渚白:“我是三班的,和你不在一个班。”
黎安:“哦……”
个头啊!
渚白这个精神状态,他一直以为他是美术生!
渚白:“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肌肉。”
他抓着领口,似乎是想让黎安往里面看。
黎安的目光下意识飘过去,旁边的乔遇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你俩聊什么呢这么忘我?”
黎安蹭地一下坐正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贼心虚。
不过上次就是渚白掐他胸,让乔遇和他大闹了一场,黎安本能觉得还是不要让乔遇知道他俩刚刚在做什么比较好。
怎么搞得好像他和室友在偷情?
奇怪。
黎安觉得看别人肌肉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挺喜欢看同学的肌肉,一边看一边啧啧称羡。黎安体质问题,只有薄肌,怎么练都壮不了,唬唬外行人还行,在体育生扎堆的训练场上,他就像个瘦弱的猫崽混入了老虎堆里。
渚白不会肌肉也很牛逼吧?
那他之前岂不是班门弄斧?
黎安心痒痒。
渚白这种穿衣显瘦,脱衣难道会很有料吗?
啊,好想看。
如果能上手摸摸就更好了。
还得问问渚白是怎么练的。
黎安每天偷偷喝奶粉和蛋白粉,一点效果都没有。
只是乔遇心思太敏感。
他肯定不允许。
等回了宿舍再偷偷看吧。
黎安颇为遗憾,随口敷衍了乔遇几把。
为了转移注意力,和乔遇联机打起了王者荣耀。
军事理论的老师是个小老头,南方的口音重,说话慢悠悠地好似要拉一根极长的丝再断掉。
很快呼噜声一片片响起。
渚白居然也趴了下去。
黎安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渚白是那种会好好听讲的好学生呢。
渚白睡着睡着,一只手枕着额头,另一只手从桌边垂下来。指尖恰好地碰到了黎安的大腿。
黎安已然沉浸在王者峡谷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
突然,有一只手摸到了他的大腿。
上下摩挲。
黎安:“……”
黎安猛地哆嗦了一下。
旁边的乔遇狐疑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