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Chapter 91 只是……如果这……


    周越的神情没有太大起伏, 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眼神依旧平静,难以揣测其中深浅。


    夏知遥盯着他, 心头忽然一紧, 语气里多了一丝探询与不安:“你早就知道了?”


    那一瞬间,她看着他的眼睛, 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眼望穿,整个人有种无处可藏的裸露感, 这种安静,比任何质问都更让她心口发紧。


    周越的目光才缓缓从电视屏幕上收回,落到她脸上, 神情依旧淡淡,嗓音低低:“嗯。”


    夏知遥怔了一下,指尖在浴巾上攥得更紧:“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周越靠在沙发背上, 长腿微微伸展,手里的遥控器在指尖无声地打着转,声音平稳, 却比刚才更低沉:“我知道合益那边是谁在负责,也知道他曾经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眼神像是在空中轻轻一触, 随即收回, “我只是想听你自己跟我说。”


    电视里财经主播的声音在背景里继续播报, 字正腔圆, 却显得格外疏离, 灯光从窗外斜斜打进来,映在他侧脸上,把那张一向冷静的轮廓勾出柔软又克制的光影。


    夏知遥望着他, 她明白的,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逼问,也明白他此刻的不问,背后其实是另一种在意,一种既克制又小心翼翼的尊重。


    她的指尖在浴巾上无意识地揉搓出一道道褶皱,掌心有点发热,心里那股防备感忽然松了半寸,鼻尖一阵酸涩,却又硬生生压回去,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开口。


    周越终于转过头正视她,嗓音更低了一点:“我不想翻旧账,也不想逼你……我只是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我。”


    这一句不带质问,也不带冷嘲,只是平静的陈述,却像在她面前轻轻推开一扇门。


    此刻的他,眼镜下那双眼睛被柔黄色的灯光映得格外清亮,穿着那套蓝色的T恤和短裤,头发微微凌乱,整个人没有一点白天的精英感,反倒像个大学生坐在宿舍的沙发里,姿态随性却有种安静的踏实。


    他靠在沙发背上,长腿微微伸展,声音比刚才更柔软:“你之前就告诉过我你们的事,我也从来没怀疑过。只是……如果这次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说明你真的已经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了。”


    夏知遥半晌没说话,像是那句话撞到心口最深处,“你……”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却有点发哑,“怎么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你都能想到。”


    周越目光温和,透过镜片看着她,神情像被灯光晕出一层柔光,语气平静得像水面:“因为我看得到你在变。”


    夏知遥低下头,抬手揉了揉眼角,动作像是在擦眼睛,却更像在掩饰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在他身边坐下,声音低低的:“其实我今天在会场的时候,一点也没想躲,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周越偏过头看她,嘴角微微弯起,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势伸手过去,把她的发尾轻轻拢到她背后。


    “很好。”他低声说,“就是这样。”


    客厅里,电视还在播着财经新闻,屏幕闪烁着冷光。他镜片里的光影与电视反光交织在一起,显得一半温柔、一半冷静。


    夏知遥靠在沙发靠背上,忽然觉得那光线也没那么刺眼了,仿佛有一层温暖的东西在悄悄包裹着她,像回到了久违的安全感里。


    夏知遥嘴角扬起一点坏笑,轻轻调侃:“你现在长大了啊。”


    周越抬起眼盯着她,眉梢一挑,声音低低却认真:“不许再说什么年轻、小之类的。”


    夏知遥“噗”地笑出声,手指在他膝盖上轻轻一戳:“哎呀,那我重新说……你进步了。”


    周越看着她那副笑里藏着狡黠的小表情,没忍住也跟着笑,伸手去勾她的手指,声音更低更温柔:“这还差不多。”


    她任由他这样握着,心里的那点疲惫和防备在这种日常的小调侃里一点点消散,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轻松又暧昧的温度,电视声音在背景里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像一场慢慢降温的风。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的肩线也随之松下来,目光转向他,眼底有了点笑意,语气里终于带上几分调侃:“你今天这么安静,我还以为你要吃醋呢。”


    周越低低一笑,手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在发丝间轻轻滑过:“吃什么醋,你这么努力,我还来添乱?”声音低缓,带着一点笑意,也带着一点宠溺。


    这一刻,她的鼻尖微微一酸,却不再是那种压抑到喘不过气的酸,而是那种被人悄悄接住的感觉,一种久违的松动与心安,像紧绷的弦终于被温柔地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几天后的上午,产业园官网正式挂出公告。天行方略与合益集团双双入围第二轮磋商与评估环节。


    消息一出来,夏知遥办公室的电话几乎被同事打爆,恭喜声、询问声此起彼伏。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封邮件,神情沉稳,手指在鼠标上轻轻一敲,眼神深处却有一抹隐隐的紧张。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第二轮不再是纯粹的陈述,而是实质性的磋商和博弈,甚至可能牵涉联合投标。


    午休时间,她和郑晓天在会议室碰了个头,郑晓天一边翻着第二轮的议程,一边抬眼笑道:“怎么样,和章总面对面坐一桌,有没有提前准备几句台词?”


    夏知遥瞥了他一眼,合上笔记本:“不用准备台词,咱们准备数据就行。”


    晚上回到家,周越已经在书桌前看资料,眼镜下的神情沉静专注,和她白天开会时的那副模样有几分相像。


    她把包放下,随口问:“你也看新闻了?”


    周越“嗯”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入围的事?看到了。”他合上文件,摘下眼镜,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从投资总监变成了家里那个松弛的人。


    夏知遥换了拖鞋走过去,靠在桌边:“这次可能要跟合益一起坐下谈,政府那边有整合意向。”


    周越微微点头,语气平稳:“那你就照你想的做,不用怕。你不是早就能应付这种场面了吗?”


    夏知遥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声音轻轻的:“你对我还挺有信心。”


    周越抬眼认真地盯着她:“不是信心,是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只是别太硬撑,第二轮的路更长。”


    她听见这句,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摩挲了一下,心里的那股紧绷稍稍缓了一点,嘴角微微勾起:“知道了。”


    周越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在给她一份无声的底气:“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和我说一声。”


    这一刻,客厅外的夜风吹过,窗帘轻轻晃动,像一场无声的预告,前方是新的较量,但这一刻的灯光与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让夏知遥感觉自己被稳稳地托住。


    第二轮磋商的会议室与推介会截然不同,没有聚光灯和媒体,只有一张长长的椭圆会议桌,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负责人笑着站在会议桌一端:“恭喜两家公司进入第二轮评估,这一轮我们希望看到更具体的合作方案,也鼓励你们整合资源,形成联合体,把新能源示范区打造成全国标杆。”


    夏知遥与章路远被安排在桌子两端,彼此正对。她抬眼时,正好撞上他那双眼睛,瞬间把所有私人的波动压进职业表情里。她翻开资料夹,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勾画重点,姿态沉稳。


    会议室的空气一开始就带着一丝暗暗的硝烟的气息。


    厚重的长桌中央摆着两份方案,一份蓝色封皮,一份酒红色封皮,像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同一块战场上展开。


    章路远先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锋利的暗劲:“我们合益在新能源领域的咨询和政策设计上深耕多年,有成熟的储能与技术方案,希望在整体规划中占据主导,尤其是关键节点的技术与风险把控。”


    夏知遥手指轻轻敲了敲笔帽,目光从文件掠到章路远身上,声音平稳:“技术和政策储备这一块你们确实有优势,但在园区管理、供应链整合、人才引进和地方政府协调上,天行方略更熟悉、更有执行力。如果流程要走得快、少出差错,必须由我们来统筹,不然项目周期会被拉长。”


    章路远微微一笑,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着,语气像是随意,却步步紧逼:“可我们的预算和技术顾问投入比你们大,客户资源也深,若在管理和对接上完全无法参与决策,风险反而更高。”


    夏知遥抬眼直视他,眼神锋利:“参与决策和统筹管理不冲突,但底线是,对外窗口必须统一口径,否则项目一定会乱。”


    郑晓天在一旁看着两人手中的方案,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插话道:“不如我们先把投资比例、技术分工和管理权限分成三个模块,各自拿出最优方案,今天先定原则,细节再拉清单。”


    章路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郑总说得有道理,老牌咨询公司和新兴公司各有所长,若能各尽其用,客户才真正获益。”


    夏知遥也微微点头,手指敲击笔帽的动作慢慢停下,重新翻开资料:“那我们就按照三模块推进,先把合作边界画出来。”


    会议桌一端的官员一直在静静看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是第二轮要的态度,我们希望看到的是强强联合,而不是各自为战。”


    空气里的那股硝味在几句话之间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摊开的图纸、几支笔在纸面上游走,以及三个人不动声色的眼神交错,老牌与新秀的博弈,渐渐在纸面上化成可见的合作雏形。


    夏知遥能感觉到掌心一点点发热,指尖微微冒汗,却依旧面色镇定,她在对方咄咄逼人的问题里一寸寸划定自己的疆界,每一次回应都像在用线绳勾勒轮廓。


    同时在郑晓天温和的调停下,心里逐渐搭起一座看得见的桥,把冷冰冰的数据与现实的合作意向连接在一起。


    章路远偶尔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试探,眼神深处多了几分沉静,像是开始重新审视对面这个人,那个曾经熟悉的女孩,如今站在台前的谈判者,锋芒和镇定都有了新的形状。


    会议一散,市政府的工作人员陆续起身离开,文件夹的合页声、椅子滑动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得像一股退潮的浪,很快只剩两家公司的人马在里面收拾东西。


    夏知遥合上笔记本,整个人像从一场高强度的对弈中抽身出来,正要转身,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知遥”。


    她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声音的余韵还在空气里震荡。


    章路远站在不远处,外套搭在臂弯上,领口微微松开,灯光从窗外斜斜洒进来,割裂出冷暖两半,把他的侧脸勾勒得立体又陌生。


    那一刻,他不再是会场上温和克制的精英,更像是从旧日记忆里走出来的一个影子,带着一丝隐秘的冷感和尚未褪去的锋芒。


    第92章 Chapter 92 在你过去之外站……


    章路远缓缓朝她走近, 每一步都不紧不慢,他稍稍俯身,声音压低, 只留给她一个私密的音区:“今天的表现……比我预想的更好。”


    夏知遥抬起眼, 视线和他在半空中轻轻一撞,眼神镇定, 语气平淡:“这是工作,我好不好跟你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吧?”


    章路远走近两步, 刻意压低了声音,避开郑晓天和其他人的视线:“你应该知道,官方其实是想我们联合的, 如果真能合作,机会很大。”


    他嘴角微微一动,像笑又不像笑:“你不必在我面前也这样紧绷。”说着, 视线掠过她手中资料袋,“合益和天行各有所长,这个项目若真能联合, 未来可能不止一个示范区。”


    夏知遥直直看着他,没接话。她看得出那笑容底下的不仅是拉拢,更是探底。


    她的双手按在桌子上, 手腕却没一点松动:“章总的意思, 我明白。”她顿了顿, 声音更轻、更稳, “不过公私要分明, 项目合作可以谈,其他的不必提。”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章路远又往前一步,语气里多了几分私人的温度:“但至少在这个项目上, 我没有恶意。”


    夏知遥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指在文件袋边缘摩挲了一下,终于抬眼对上去:“章总,有些事我们公私分得很清楚。项目合作可以谈,其他的,就算了。”


    章路远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神深处闪过一抹无声的情绪,像是被这道防线轻轻挡在门外。他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哑:“知遥,我不是想逼你,只是想……至少在合作里,我们还能好好说话。”


    夏知遥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瞬的柔和,但很快又收敛回职业的冷静:“那就保持好好说话。”


    章路远嘴角那点笑意彻底淡下去,轻轻点头:“好。”他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臂弯的外套,整个人重新回到了职业的姿态。


    他盯着她片刻,嘴角的笑慢慢收回,恢复成职业化的表情:“那好,公事公办。”收拾资料的时候,他再次抬眼,仍挂着那抹“礼貌”笑容:“看样子我们得经常见面了。”


    夏知遥也站起,拎起文件,声音淡淡:“合作的事先按流程走。”


    她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指尖却在无意识地收紧。她很清楚,如果这桩合作真的达成,项目几乎稳了,但谁主导、谁掌控话语权,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门口的郑晓天双手插在口袋里,半倚在墙边,全程看在眼里。等章路远走远后,他才慢悠悠走到夏知遥身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挺厉害啊,公私两不误。”


    夏知遥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文件抱得更紧,像是要把所有涌上来的情绪都压回胸腔里。


    她很清楚,这场合作一旦开始,她和章路远之间的交集不会越来越少,只会越来越多,而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被旧日的那道漩涡拉进去。


    郑晓天看着她的背影,低声笑了一句:“刺激的才刚开始,知遥。”他的声音像一阵风,轻轻掠过她耳侧,却在空气里留下一丝意味不明的尾音。


    夏知遥终于偏过头,嘴角微微一勾,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锋芒:“这不正合你意?不刺激的你可不玩。”


    郑晓天“啧”了一声,挑了挑眉,笑得更深:“懂我。”


    回到公司后,夏知遥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拉开电脑,自己动手做了一张“合作分析”表。


    表格里一列列写着:资源投入、政策支持、技术方案、舆论风险、未来收益……她一边敲键盘,一边在心里推演每一个变量。


    合益的技术储备和政府关系是她无法单独匹敌的,但天行在项目管理和市场推广上的优势也不容忽视。


    她把优势和劣势分成红蓝两色标注,冷静地逐一分析:


    优势:合益的资金与资源、技术领先、政府背书,天行的管理能力、执行力、品牌声誉。


    劣势:合益独占会导致项目缺乏创新、天行独立拿项目难度过大,周期太长,风险过高。


    机会:双方互补资源,打造示范项目,形成口碑效应。


    威胁:合作后权责划分、利益冲突、项目控制权。


    敲最后一个字,她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上的彩色图表看了许久,数据和事实像一面镜子,照出她不愿承认的结论:这个项目,只有合作才能拿下来。


    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既有无奈也有决断,她知道自己必须在下一场谈判里表现得更冷静、更强硬,把主动权握在手里,才能在合作中不被吞没。


    她在脑子里迅速模拟下一步,拿起手机,犹豫片刻,终于在和郑晓天的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我们得谈谈下一步。”


    郑晓天迅速来了她办公室,夏知遥点头,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过来给郑晓天看。


    “我查了政策,算了预算,我们不合作,这个项目根本没戏。”


    郑晓天拉过椅子坐下,仔细看着夏知遥的表格,嗓音压低:“可问题是,合作意味着要和章路远那边正面接触,你确定你能应付?”


    夏知遥没马上回答,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冷静:“这是公事。我有我的分寸。”


    郑晓天看着她,笑了笑,声音比刚才轻:“知遥,有时候不是你能不能应付的问题,是对方想不想放你一马的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缓下来:“不过,我支持你,咱们一起上。”


    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却没露声色,只是点头:“好,那我来准备下一轮谈判的方案,你负责跟合益沟通底线。”


    郑晓天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那就这么定了,还有,别硬撑,有我在。”


    夏知遥低下头笑了一下,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你不刺激的不玩嘛。”


    郑晓天笑声低低:“是啊,可这次的刺激比我想象的要大。”


    郑晓天翻看着那张表格,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抬眼盯着她:“周越那边,你要跟他说吗?”


    夏知遥点点头:“说。晚上回去我就跟他谈,他能理解。”


    郑晓天微微挑眉,忽然一伸手,啪地合上她的电脑,却带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他能理解,不代表他情绪上可以接受。”


    夏知遥一愣,目光瞬间抬起,和他对上。


    郑晓天靠在桌边,声音压低,语气有一点真诚、也有一点挑衅:“换成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女朋友和前男友天天一起工作。”


    空气里顿时有种微妙的停顿。夏知遥半晌才淡淡笑了一下:“你少拿你自己套在别人身上,周越不是你。”


    “可他是人啊。”郑晓天盯着她,语气反而更轻:“感情的事儿,再理性的人也要翻江倒海一阵。”


    夏知遥没再接话,只是仰头靠在办公椅上,闭了闭眼,像是在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郑晓天看了她一眼,临走前,他缓缓伸手在她肩头拍了拍,带着一种默默的支持:“任重而道远啊,后面谈好了,你就可以全身而退,我们尽量让你少介入一些。”


    夏知遥睁开眼,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唇角轻轻勾起一丝笑,却分不清是无奈还是感谢。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屋里又恢复安静,只有电脑屏幕上那张分析表,像一面镜子,把她的抉择和代价都照得清清楚楚。


    夜色深沉,整座城市的灯光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光带,夏知遥把车停在楼下,她在车里深呼吸了几次,才缓缓下车。


    走廊里安静到能听见自己脚步声的回音,夏知遥手里的钥匙一圈圈转动,心里默默排练着台词:合作、章路远、风险、利益……每一个词都在她舌尖上转了一遍,依然觉得干涩。


    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已经亮着,周越靠在沙发上,似睡非睡,夏知遥忽然有种“他其实一直在等她”的错觉。


    周越抬头,目光与她对上,嗓音平平:“忙完了?”


    夏知遥“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斟酌片刻后才开口:“有件事,今晚我们得谈谈。”


    周越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她,侧头看着她,眼神不算锋利,却有一种比白天更深的阴影:“是关于章路远?”


    夏知遥微微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周越已经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点自嘲:“我今天大概猜到你要说什么了。”


    夏知遥说:“项目我们得跟合益合作,章路远是他们的负责人。”


    他原本还胳膊搭在她肩上,听到那个名字,他的动作一顿,手指在她肩上轻轻收紧了一下,随即慢慢收了回来,靠回沙发,整个人忽然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低垂,像是陷入某种无声的漩涡。


    夏知遥看着他,心里一阵发紧:“我没想瞒你,也不想让你误会。”


    周越没出声,只是用力抿了抿唇,几秒钟后,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突兀,像是那一瞬间情绪终于冲破了壳。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肩膀微微耸动,呼吸一点点急促,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把影子拉得又长又薄,显得整个人像是被撑到极限的弦。


    “我知道合作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天天见面、开会、说项目……”周越的嗓音一开始还在压着,越说越快,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火,“可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会是什么。”


    他停下脚步,手抬起来又落下,像是找不到地方发力,胸口起伏:“我脑子里清楚这只是工作,可心里就是不舒服!我知道你专业,我也知道你能把握界限,可那个人是你的过去,而我,在你过去之外站了整整两年……你让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乎?!”


    夏知遥看着他,唇微微张开,心口一酸,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爆出来。


    周越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混杂着疲惫和压抑:“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我不喜欢自己这种感觉,也不喜欢自己这么小气。”


    他垂下头,指节在掌心里一下一下摩挲,仿佛还想把那股翻涌的情绪压回去,却怎么也按不住。


    盯了她几秒,他忽然别过头去,嗓音沙哑:“我不知道……我只是怕自己有一天控制不住。”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夏知遥盯着他,目光一点点软下来,嗓音比刚才低了几分:“我没想过让你这么难。”


    周越闭了闭眼,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夏知遥看着他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像一头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呼吸急促、眉骨绷得死紧。她心口一阵阵发疼,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摩挲了两下,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周越。”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刻意放缓,“你不用装得这么大度,也不用为了我咬着牙硬撑。”


    周越抬头看她,眼神还带着没散的怒意,“我知道你难受。”夏知遥伸出手,轻轻搭在他胳膊上,“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那一刻,周越的肩膀明显一僵,像是所有力量都聚在那一处,却又一点点松下去。


    他垂着眼,嗓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想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可我真的怕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怕我在你面前变成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靠近他一点,手掌顺着他的胳膊滑到手腕,握住:“控制不住也没关系,至少你说出来了,我听到了。”


    周越抬眼望着她,那目光里有怒、有委屈、有一丝被理解后的脆弱。


    夏知遥对视着那双眼睛,声音缓缓地、几乎像哄小孩一样:“这是工作,不是感情。你是我现在的生活,他只是项目的负责人。我不会让过去再回来。”


    周越的呼吸渐渐慢下来,眉骨仍旧紧绷,却没再走动,只是站在她面前,垂头丧气。


    半晌,他抬起手,按住她的后颈,掌心有点凉,嗓音低低:“我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夏知遥回握他的手,眼神坚定,嗓音却柔下来,“但我们得学着面对这一切,不是逃避。”


    空气里的火气一点点散去,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交织,周越的手还停留在她后颈,掌心的凉意一点点回温。


    两人就那样站着,呼吸交叠,谁都没有再说话,夏知遥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定:“周越,我们都得学会一点点来,没关系的。”


    周越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她,只是慢慢将她往怀里一带,他们就那样靠在彼此怀里,谁也没再提章路远,也没再提项目,把这段脆弱和疲惫包裹了进去。


    夏知遥闭上眼,心里在想:这一场风暴虽然暂时过去,可真正的难题还在前方,她得一边守住项目,一边守住他。


    第93章 Chapter 93 到底是工作让你……


    清晨, 会议室里,落地窗外阳光明晃,反射在长桌上的金属边缘, 却怎么也照不进人心深处的暗流。


    桌上摊着厚厚一叠项目资料, 笔记本电脑屏幕整齐亮着“清洁能源示范区项目合作框架”的标题。


    夏知遥站在投影前,深色西装剪裁干练, 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露出光洁的颈线与干练的侧脸。


    她一边翻页, 一边用手指轻轻点在投影笔上,光标在屏幕上游走,她的嗓音稳而清晰, 只有她自己知道,呼吸比平常更重了半拍,昨晚那场对话, 像一块未消化的石头,仍压在胸口。


    郑晓天半倚在椅背里,手握着钢笔转来转去, 偶尔,他抬眼看她,嘴角扬起一丝只有她能读懂的笑意, 像是在告诉她“我在”。


    再远一点的位置, 章路远靠在椅背上, 双腿交叠, 他的目光并不直视她, 却像一道锋利的光,擦过她的轮廓。


    夏知遥一边演示,一边感受到三双截然不同的目光:郑晓天的像风, 轻轻托住她;章路远的像刀,划在无形之处;而她自己,正试图在这两股气流之间稳住立场,不露破绽。


    “按照贵方目前提出的框架……”夏知遥声音平稳,指尖轻点投影笔,下一页方案缓缓亮起,“我们建议双方按三七比例投入首期资金,第二期根据成果与风险再行调整。”她的语速干脆,没有多余的转折,冷白的投影光映在她的侧脸上,修饰出一种几乎冷硬的轮廓。


    章路远微微一笑,指尖轻敲着桌面,嗓音低沉不紧不慢:“夏总还是一如既往地干脆。”


    说话间,他的视线从投影屏幕缓缓移到她的脸上,那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像锋刃,带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懂的暗示。


    夏知遥还是抬起下巴,保持职业笑容,眼神沉稳:“谢谢夸奖,我们也希望这次合作能有真正的突破。”


    她故意把“真正”两个字说得更重,像在为自己撑出一条无形的防线。


    郑晓天在一旁微微挑眉,手指在桌下轻轻一敲,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嗒”。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提醒她别被对方牵着节奏。


    夏知遥心领神会,手指一滑,切换到下一页幻灯片,声音重新稳下来,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紧绷只是错觉。


    投影仪的光束在她脸颊上摇曳,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是在嘲弄着什么,夏知遥强迫自己将视线钉在面前的文件上,却无法忽视对面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


    章路远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温和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屏幕,他的声音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逻辑清晰得近乎完美,每一个问题都包装得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业务探讨。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纠葛,仿佛她现在坐在这里只是一个陌生的合作伙伴。


    可只有夏知遥能听出那些话语背后的锋芒,他的每一个发问都经过精心雕琢,看似客观中立,实则精准地指向他们团队最脆弱的神经。


    那种熟悉感让她几乎要窒息,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思维模式,了解她的工作习惯,甚至了解她会在哪里露出破绽。


    最要命的是,每当她刚开口回应,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章路远总能用那种温和到近乎体贴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当然,如果参考我们在之前几个大型项目中的经验,或许能够避免这类问题的发生。”


    他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偏着头,就像从前他们还在一起时,他总是那样看着她讲述工作中的趣事。


    可现在,那个熟悉的动作却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像在说:你看,你还是不够好,不够专业,不够成熟。


    夏知遥感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经验固然宝贵,但每个项目都有其独特性。照本宣科,不如因地制宜。”


    章路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唇角微微上扬,那个笑容似真似假,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会议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中继续推进着,章路远忽然放下手中的笔,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像是在回味什么,又像是在掂量措辞。


    “知遥。”他刻意用这个称呼,不是“夏总”,也不是“夏女士”,而是那两个被岁月磨得熟烂的音节。


    “这个项目的调性……”章路远微微一笑,嗓音懒懒,“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一些合作。”他顿了一下,语调若有似无,“也许是巧合吧,手法、节奏,还有你的一些坚持,都挺熟悉的。”


    他的话语像一支蘸了水的毛笔,在纸上轻轻一晕,看似只是在回顾风格,实则带出模糊的影子:那些旧日合作、旧日关系、旧日习惯,没有说破,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心里起波澜。


    这句话的杀伤力恰恰不在于它明说了什么,而在于它留白的部分,仿佛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掀开了往事的帘角,提醒所有人他们之间不止工作上的交集。


    更可怕的是,这种提醒自带质疑:质疑她的专业、质疑她的底线。


    夏知遥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血液直冲太阳穴,耳边嗡嗡作响,她盯着桌面那份看了无数遍的资料,指尖几乎掐进纸张里,她给自己三秒钟,压制那股涌上来的屈辱与愤怒。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刃般锐利,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之前的工作经验与今天的项目无关。我们更关注合作能否取得实质性成果,而不是风格上的巧合。”


    每个字都清晰而有力:“建议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的合作内容上,这样对双方都更有价值。”


    那一瞬间,章路远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什么,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别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夏知遥身侧的郑晓天动了,原本随意搁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收,整个人像从慵懒的姿态里慢慢坐直,他平日里那股吊儿郎当、爱打趣的神情全都收了回去,眉眼微微一沉,整个人像换了一个身份。


    “如果章总需要补习一下基本的商业礼仪规范……”他稍微一顿,语气不动声色:“我们这边完全可以提供相关培训材料,天行有一整套职场培训课程,比如企业伦理与商业礼仪,职场性骚扰与反歧视防范,冲突管理与情绪控制等等。”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这些都是我们夏总亲自引进的,章总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提供全套资料。”那是郑晓天难得的正经,少了调侃与玩笑,多了针锋相对的锋利。


    会议桌另一侧的人下意识地调整姿势,有人挺直了背脊,有人悄悄对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章路远仍然维持着那个得体的笑容,嘴角微扬,眼神却悄然沉了下去,那个笑容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像面具一样缓缓凝固。


    郑晓天适时轻咳一声,打破这股凝滞,声音低缓却有力:“我们还是回到项目的具体框架和执行细节上来吧。”他的这句话像抛出一根缓冲绳,试图将暗流涌动的交锋拉回正轨。


    可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这一刻只是表面归位,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项目一轮轮推进,章路远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会议室里,他坐在斜对角,文件翻得沙沙作响;现场勘察时,他和技术人员交头接耳;邮件沟通中,抄送栏里总能看见他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手机扣在桌上,脊背挺直,肩膀微微一展,抬起头时眼神清亮,连呼吸都调整得平稳、均匀。


    那一刻,她就像在给自己戴上一副无懈可击的面具,唇角甚至带着一点笑,看不出任何凌乱,只有眼底一瞬的暗色,像潜在深海的暗流,没人能察觉。


    她站起身,声音一出口,是一贯的冷静专业,字字有力,仿佛刚才那一整个焦灼、窒息、心跳失序的世界都不存在。


    可她自己清楚,那份镇定只是“演”出来的,胸腔里依旧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攥,心脏偶尔一抽一抽,像被电击,耳膜里残留的轰鸣声还没散去。


    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把呼吸压回到腹部,暗暗对自己说:撑住,别露馅。


    夏知遥表面依旧从容不迫、沉着冷静,可每一次和他正面交锋,都像在旧伤口上轻轻划了一刀,那道疤在内里翻动,带出微不可察的痛意与记忆。


    这种感觉像一根暗线,逐渐在她生活的各个角落滋生,只要发给周越的信息没有秒回,她的脑子就会自动开机、无限联想:“是不是在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是不是……不想理我?”


    手机在手里被她握得发烫,肩膀看似挺直,实际上微不可察地耸起,整个人像被塞进冰冷的水里,越呼吸越觉得窒息,胸口一下一下起伏,呼吸细碎又不稳,嗓子干得像被砂纸摩过。


    夜里,失眠像一张湿透的网,密密地罩住她,贴在皮肤上甩不掉。


    她翻身、坐起、又躺下,床单被搅成一团,指尖一遍遍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刷新,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来。每一次亮屏都像一束针扎般的光,戳在她心头,却始终等不到那条能让她松口气的回复。


    夜已深,空气里带着夏天特有的湿热,周越加班到凌晨两点才回到家,整个人带着一身疲惫和夜风的闷热气息。


    他一推开卧室门,脚步就顿住,没开灯,唯有手机屏幕在暗处闪烁出一点蓝光。


    夏知遥蜷在床角,身上只披着一条轻薄的毛巾毯,头发凌乱地垂在肩前,鬓角被汗打湿。她指尖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一亮一灭,她的呼吸也一紧一松,像在和看不见的东西搏斗。


    周越的瞳孔一收,睡意瞬间消散,那副微微前倾、肩线僵硬的姿势,他太熟悉了,这是焦虑正在身体里翻腾的样子。


    “知遥。”他轻轻唤了一声,嗓音刻意压低,“这么晚还不睡?”


    夏知遥抬起头,脸上立刻挂上一丝笑:“嗯?加完班回来啦。”


    周越缓缓走过去,俯身轻轻拿开她手里的手机,指尖一托,掌心里尽是冰凉和湿汗,他眉心微微一蹙,顺势在床沿坐下,半弯着身子,把她一点点拉向自己怀里,声音压低:“别装了。”


    “我……我没事。”夏知遥还是努力逞强,嗓音发抖,眼神却倔强地往一边偏去。


    周越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熟悉的疼惜,嗓音比方才更低更稳:“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太了解了,我焦虑症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鬓角的汗,目光一寸寸搜她的脸:“跟我说说,到底是工作让你不舒服,还是……我让你不安心?”


    第94章 Chapter 94 我……真的很需……


    夏知遥埋在他怀里, 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压得极轻,像是怕再多一分就会彻底散架。


    周越感到她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自己颈侧, 烫得像火。他顺着她的后背一点点摩挲, 掌心的温度比声音还轻:“知遥,看着我。”


    夏知遥艰难地抬起头, 眼神湿漉漉的,嗓音发哑:“我说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


    “我不应该强求你随时随地回我的消息,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她说到最后,嗓音几乎变成一口气, 一边说一边又低下头,指尖死死抓着床单,指节发白。


    周越看着她, 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手指顺着她的鬓角轻轻梳下,声音低沉温和:“这不是你在‘强求’, 这是你在害怕。你怕我不在、怕我忘了你、怕一切突然没了。”


    他顿了顿,呼吸也跟着轻轻一颤,额头抵在她的发顶, 声音像哄小孩:“你可以说、可以怕、可以需要我。你不用装成不在乎。”


    她的肩膀还在细细颤抖, 可那股硬撑在周越怀里终于松动了一点, 整个人轻轻靠了过去。


    “知遥, ”他低声开口, 嗓音哑得发软,“我明白你的那种感觉,不是在要、也不是在闹, 只是怕自己被丢下。那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呼吸轻轻落在她的发顶:“以后不管多忙,我都给你一个信号,哪怕只是一个字、一张表情,也让你知道我在。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掉进那个洞里。”


    夏知遥的指尖还抓着床单,却慢慢松开,手指试探着勾住他的衣角。她的眼神有点恍惚,嗓音低低:“你不用……非得为我这样做。”


    周越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额头抵住她的,声音低沉而稳:“我愿意。你别再一个人硬撑到喘不过气。”


    周越的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湿痕,轻声道:“咱们慢慢来,你害怕的、缺少的、想要的……都可以一点点说出来。我不会走。”


    夏知遥终于在他逼近的目光下,像是被一点点剥开了伪装。眼泪顺着睫毛滑落,她咬着唇,声音几乎碎裂:“你不懂……我一直都在等,等哪一天你也会走。”


    她说到这儿,呼吸急促,眼神慢慢失焦,像被拖回了很久以前的回忆里。


    她指尖死死攥紧周越的衣料,声音颤抖,却固执地往下说:“我永远记得我妈在婚姻里的样子。”


    “我爸……他大概是爱我妈的,可他永远不会满足,爱的时候对她千依百顺,不爱的时候就冷暴力,我妈就开始哭,开始歇斯底里,一次又一次。”


    她吸了口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像是再也压不住:“小时候我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边哭一边指责我爸,平时那么优雅、美丽的女人,那时候什么形象都不要了。可我爸呢,他只是皱着眉,沉默。”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肩膀微微发抖:“那时候特别害怕,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声音哽咽,眼神却带着惶恐:“我怕自己有一天也变成我妈那样,爱得那么卑微,爱得没有尊严,可如果不去爱,我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周越猛地把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钉死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他一字一句,带着近乎偏执的执拗:“听好了,夏知遥,我不是他,更不会是你爸。我不会走,不会出轨,不会让你哭到歇斯底里。你在我这儿,永远不用害怕。”


    她僵在他怀里,指尖颤抖着攥住他的衬衫。泪水打湿了布料,带着压抑的颤音:“可我不敢信啊……我一信,就怕有一天醒来,又只剩我一个人。”


    周越的呼吸一滞,忽然俯下身,几乎是带着冲动地吻住她的泪痕。他眼睛发红,嗓音闷在她唇畔:“你心里不相信没关系,你只需要看着我,感受我,我会一次次让你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周越沉默了很久。


    那段告白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往他心口扎,他的指尖在膝盖上收紧,几乎攥出浅浅的痕,胸腔里的气息一时都被卡住。


    他低下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人,眼底那层阴郁慢慢化成了心疼,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手背,把她死死掐着掌心的手一点点摊开,嗓音低低的:“知遥……我听见了。”


    他顿了顿,像是也在鼓起勇气:“你觉得自己没用,觉得自己挑错了人,可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在拼命活下去。只是你抓住了最冰冷的一根稻草。”


    周越吸了一口气,嗓音哑得有些破:“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怕孤单、怕失去、怕自己不值得被爱。我以前也有过那样的日子,夜里醒来手心都是汗,只是死撑着不说。”


    他微微俯身,额头轻轻贴着她的发顶:“我不怪你,也不觉得你没用。我只心疼你。”


    夏知遥怔了怔,眼泪又要涌上来,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周越逼近,眼神锐利得像能剖开她心底所有藏匿的黑暗:“你说你怕变成你妈,怕爱得没有尊严……”他的语气带着颤,却咬字极狠:“你不是她,也不该被她的阴影困一辈子。知遥,你有权利过不一样的人生。”


    说完这句话,周越像要把她从那些幽暗的记忆里一点点拉出来,整个人都倾过去,将她圈在怀里。他低下头,唇贴近她湿漉漉的发丝,呼吸轻而热,声音沉稳得像誓言:“知遥,你不是你妈,我也不是你爸。”


    他顿了顿,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摩挲,一下一下,嗓音低沉而坚定:“放心,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你重演她的痛。”


    周越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低低的,忽然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夏知遥微微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你在想,”他缓缓说,目光沉而稳,“自己是不是在用我来缓解焦虑。你怕有一天我走了,你怎么办,对不对?”


    夏知遥整个人愣住,睫毛微微一颤,像是被戳中了最深处的念头,呼吸一下子僵住。


    周越盯着她,眼底有一抹心疼,却不带任何指责,只是更温和地收紧怀抱:“知遥,我当初也和你一样。”


    他顿了顿,嗓音更低:“那时候,我也把你当成我对抗焦虑的武器。可是你走了以后,我反而更严重,整个人像掉进深渊。”


    他抬手,轻轻托住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所以我懂你。我知道那有多难受,也知道光靠抓着别人是救不了自己的。”


    周越垂下眼,指尖还在她后背缓缓摩挲,声音却一点点往深处沉:“那时候的我,白天在华尔街装得像铁打的人,会议、数据、电话一刻不停,晚上回家对着天花板却完全睡不着。”


    他轻轻吸了口气,像在把过去的阴影一点点吐出来:“我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其实全靠你在那边回一条信息,哪怕只有‘嗯’,我就能撑到下一秒。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崩掉,连出门都觉得胸口发紧,走在街上手心全是汗,夜里醒来连呼吸都带着窒息感。”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她脸上,声音低哑:“我开始一遍遍看我们以前的聊天,翻你发过的照片,硬撑着去跑步、去工作,只是想骗自己还在运转。”


    周越苦笑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所以我太明白那种感觉了,抓住一个人当救命稻草,怕松开就掉下去。可那样不是真的活着,只是苟延残喘。”


    他抬起头,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语气缓下来:“知遥,我不想你也经历这一切。”


    夏知遥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水光,呼吸被他的讲述一点点牵乱,她咬了咬唇,声音哑哑的:“你以前也跟我说过这些……可到了我自己身上,我才知道原来这么难受。”


    她的指尖轻轻收紧在他衬衫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低低地:“对不起……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能明白你的感受。”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带着自责与困惑,声音更轻:“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撑着?”


    周越苦笑了一下,眼底浮着一层极淡的红血丝,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沙哑:“我那时候不敢说。怕你看见我这么狼狈,会觉得我烦、觉得我黏人、觉得我不够好。”


    他抬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指尖温热而坚定,眼神温和却笃定:“可现在我宁愿你全都知道,也不想我们继续在彼此面前装下去。”


    夏知遥的手还攥着他的衬衫,指尖一点点松开,像是整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低下头,泪珠一颗颗砸进他掌心,声音细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原来你也……也那么害怕。”


    周越的手掌一紧,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呼吸与她交缠,声音沉稳而缓慢:“是啊,我也害怕。可害怕不等于我们要被它困一辈子。”


    他的手慢慢滑到她的手腕,轻轻拨开她指尖死死攥着的掌心,一点一点展开:“这些年,你习惯了一个人扛,习惯了用力抓、习惯了怕,但不管你有多乱,我都希望你先靠在我这里,先有一口喘息的空气。”


    周越说着,眼神渐渐变得温软,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力道:“我不是要替你解决所有问题,也不是要你立刻好起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地方不用你小心翼翼。”


    他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拇指轻轻在她面颊上来回摩挲,嗓音沙哑却温热:“这一回,不是你在抓住我,是我在抱紧你。”


    夏知遥听着,眼泪一滴滴滑落,胸口一松,终于在他怀里小小地蜷缩了一下,像只被安抚的小兽。


    卧室里空调的风依旧低鸣,夏夜的闷热渐渐褪去,只剩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安静而真实。


    夏知遥伏在他怀里,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拇指无意识地在他衣角来回摩挲。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深很深的地方钻出来,细细的、发抖的,却终于有了重量。


    “我……真的很需要你。”她低低地说,嗓音几乎是一口气。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抓紧他的衣料,声音哑哑:“我不是想抓着你不放……我只是……不想再一个人掉下去了。”


    周越的手掌一紧,几乎在同一瞬收拢她的肩膀,把她完全包进怀里,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深而缓。


    “我在。”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我在这里,知遥。”


    夏知遥闭上眼,眼泪顺着鼻尖滑落,胸口第一次有了实在的重量,那不是恐惧的沉甸甸,而是有人托住的踏实感。


    她的手从攥紧变成轻轻搭在他胸口,指尖在他心跳的位置停了一秒,夏夜的空气一点点松开,像被拨开一层厚重的雾,透出久违的清凉与宁静。


    第95章 Chapter 95 怎么,你还怕我……


    夏知遥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整夜像沉在一片温暖、无声的水域,连梦都柔软。


    等她缓缓睁开眼时,周越已经醒了, 靠在床头, 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几缕头发散落在额前, 整个人显得比昨夜平静许多。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在他指尖,他正低头滑动页面, 神情却不再像往日那样冷硬,而是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柔和,像在认真斟酌某件小事。


    她还未来得及出声, 周越合上手机,抬头看向她,那双眼睛满是温柔的等待。


    “周末能空出来吗?”他说:“咱们去海边走走吧。”


    夏知遥一怔, 思绪下意识就翻出那一摞摞会议、预算、邮件的名单,像一堵堵堆叠的墙。她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太忙”, 却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自己生日快到了。


    那堆事务在脑子里翻滚着,她的视线与他对上, 那双安静的眼睛沉稳、深远, 忽然多出一抹柔软的亮光:周越多半是想和她一起过生日吧。这个念头像一道缝隙, 让她的心轻轻一软。


    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鼻腔里满是晨光和他身上残留的香味, 心底那点防备也悄然卸下。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乎低到耳语,却透着久违的松动:“好……”


    周五的午后, 城市的热浪正从柏油路面蒸腾而起。


    夏知遥罕见地在中午收拾好办公桌,提前把电脑合上,她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机,周越发来的信息:【我到你楼下了。】


    她换了休闲装,背着个旅行包下楼,走出办公楼,周越靠在车门旁,也是白衬衫大短裤,阳光在他肩头勾出一圈浅浅的光,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安静。


    他接过她手里的包,顺势放进后备箱:“中午吃了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糖醋里脊,西蓝花,健康的工作餐。”她忍不住笑了笑,心里的那点上班惯性一点点被稀释。


    车子一路飞驰,城市的喧嚣渐渐在后视镜里淡下去,高楼像一排排玻璃幕墙的棋子退在身后,天色却愈发明亮。


    京哈高速一路向东,大片的绿色田野和低矮的村庄在窗外缓缓掠过,下了高速,夏知遥微微打开车窗,盛夏的风一阵阵灌进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和草木的味道,把夏知遥的头发吹得一缕缕浮起,轻轻扫在她的颈侧。


    她一边用手把散落的发丝掖到耳后,一边低头看着导航,“有多久没这么随便出来了。”她笑着感叹,藏着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松弛感。


    周越瞥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一点浅浅的弧度:“上一次……大概还在纽约吧。”他声音低低的,像是顺手捡起一个记忆,又怕惊扰到夏知遥,只轻轻放在她面前。


    夏知遥愣了下,没接他的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沿路的景色已从城市的灰白变成辽阔的绿色,田野、浅滩、偶尔闪烁的水面,一切都在阳光里慢慢拉开。


    “这次真是随便。”她笑着偏过头看他,眼底浮出一点亮光,“连行程都不用想。”


    周越伸出一只手握住她搭在膝上的手指,掌心微凉,却有力:“偶尔也该让自己放空。”


    车子一寸寸向海靠近,天边已经开始显出一线深蓝,“看……”夏知遥下意识伸手指向前方,声音里掺着久违的惊喜。


    周越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银白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烁,海水一层层拍打上来,浪头在风中碎成无数细小的白沫。


    风呼呼涌进来,带着海腥、沙砾和不知名草木的气味,把夏知遥的头发吹得更乱,她也顾不上整理,整个人微微前倾,额头几乎贴上挡风玻璃,像个第一次看海的孩子。


    周越看着她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那一瞬间,她的眉眼没有都市的疲惫、没有应酬的戒备,只有干净的亮光,像她大学时在阳台上看夕阳时的表情。


    “比我想的还要美。”她低低说了一句。


    “一会下去看看?”周越的声音同样压低,却在这份安静里带着笃定。


    车子驶进靠近海滩的小道,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再往前就是停车场和通向木栈道的小路,风带着潮湿的甜味扑面而来,,把他们身上的城市气息一点点剥落。


    他们几乎同时推开车门,海风立刻涌入怀中,咸湿、清凉、充满生命的味道,拍在皮肤上像无数小小的吻。


    周越订的房间极其简单,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无垠的海面,玻璃映出一片晃动的深蓝,白色窗纱在风里轻轻起伏,海风穿过窗隙钻进来,带着几分凉意,也带着潮湿的甜香。


    夏知遥站在窗前,看了很久,才忽然笑了一下,转头对周越说:“好久没出来过了。”那笑容有点小心,却比她在办公室、会议桌前的笑容更真实,也更脆弱。


    白天的阳光落在沙滩上,两人并肩沿着海岸散步,脚印一串串刻在湿润的沙里,很快又被拍上来的海浪抹平。


    周越时不时弯腰捡起小石子,抡起手臂扔向远方的浪头,石子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溅起细小的水花,动作带着少年气,像一场无声的游戏。


    夏知遥被溅了一身水,惊呼着抬手去挡,下一秒又扬手朝他泼去一把,水花在阳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她的笑声被海风拉长,掺在海浪声里,听不出界限,像整片海都在跟她一起笑。


    周越看着她弯起的眉眼,嘴角跟着一点点上扬,心底那块多年不化的冰,也在这风声和笑声里慢慢松动。


    中午他们在小镇一条小巷子里的小馆子落了座,店面不大,木桌被岁月磨得发亮,墙上贴着褪色的老照片,老板娘系着围裙,手脚麻利,锅铲碰撞的声音混着油烟的香气。


    炸鳎目鱼端上来的时候,金黄的外壳还滋滋冒着热气,薄薄一口咬下去,外脆里嫩,带着海鱼特有的鲜甜。


    夏知遥第一口就亮了眼,筷子夹得比平时快许多,眼神不自觉透出小小的满足。


    七月的海边午后,阳光像一层金色的薄膜压在窗外,空气里全是热浪,浪声隔着玻璃传进来,却被灼热的风打散成零碎的拍击声。


    夏知遥窝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双腿蜷着,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海,她翻了几页手机,手指却在不经意地拨弄着窗帘边缘,心思空荡荡的。


    周越半躺在床头看书,头发因为没完全吹干还微微翘着,他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嘴角藏着不明显的笑意,却没有打扰她。


    两人就这样各自静静地待着,任海浪声和蝉鸣在房间里交织,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出门。


    傍晚,夏知遥站在阳台上,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那片正在沉落的海。


    太阳一点点坠入海平面,光线把整片天空染成玫瑰金,云朵边缘镀上薄薄一层火光,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微凉和一点点咸湿,吹乱她鬓角的发丝。


    周越靠在栏杆另一边,目光并不在远方的海,而是落在她的侧脸上,那张脸在余晖里有一种柔软的光泽,眼神从先前的热烈一点点收敛,慢慢变得温软,像潮水退去。


    “知遥。”他轻声叫她。


    她转过头,风正好掠过,将几缕头发贴在她脸上,他伸手替她拨到耳后,指尖在她鬓角停了一下,那动作有些随意,又有一点点小心。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并肩站着,看天边那条渐渐暗下来的光线,海浪一波波拍打岸边,声音低沉而有节奏,像在慢慢冲刷掉城市的尘嚣。


    “知遥。”他轻声叫她。


    她转过头,风正好掠过,将几缕头发贴在她脸上,他伸手替她拨到耳后,指尖在她鬓角停了一下,透着一点小心与温柔。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并肩站着,看天边那条渐渐暗下来的光线,太阳像一枚缓缓沉落的铜盘,光线被拉成长长的金线,海浪一波波拍打岸边,声音低沉而有节奏,像在慢慢冲刷掉城市的尘嚣,也在悄悄卸下他们心里的防备。


    周越终于开口,嗓音比海风更低:“走吧,吃饭去。”


    夏知遥偏头看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吃什么?”


    “吃海鲜大餐。”周越笑着回答,语气带着一点少年般的得意,手顺势探向她的手,她下意识一愣,却也顺势握住,指尖和掌心的温度在夜风里相互贴合。


    街灯一盏盏亮起,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和海鲜的香味扑面而来,两人手牵着手走到那家小馆子门口,招牌上挂着几只风干的渔网和木质浮漂,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


    推门进去,空气立刻被热气和香味填满,油亮的木桌、白瓷碗盘,墙上贴着手写的菜单,写满了当天的新鲜捕捞。


    夏知遥一边翻着菜单一边笑:“来一份红烧鱼贴饼子吧,这个我小时候特爱吃。”


    “铁板八爪鱼也来一份。”周越顺势补充,“再上一盆手抓海鲜。”


    老板娘点点头,又推荐:“今天的梭子蟹特肥,要不要来一盘辣炒梭子蟹?”


    “要!”夏知遥眼睛一亮,“再加一份炒花蛤、海肠捞饭。”


    不一会儿,木桌被一盘盘海鲜占得满满当当,夏知遥夹了一块饼子,蘸着红烧鱼的汤汁咬下去,眼睛都弯了:“这味道真是童年的记忆。”


    周越剥下一块蟹肉放到她碟子里:“慢点吃,还多着呢。”他又顺手倒了两杯啤酒,碰了碰她的杯子:“为咱们的小逃离干杯。”


    夏知遥笑出声,杯口轻轻一碰:“干杯。”她的眼角闪着小小的亮光,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夏知遥正埋头夹起一块沾满汤汁的饼子,蘸着红烧鱼的酱汁吃得正香,嘴角还沾了一点酱。


    她抬眼扫了扫对面,只见周越在侧身摸背包,神情有点心不在焉。


    “你在干嘛?”她嘴里还嚼着饭,声音含糊却透着好奇。


    周越没说话,包里露出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一角,那一刻,夏知遥心脏“咯噔”一下,周越看着她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慢悠悠地拿出来,是一只长条形的丝绒盒子。


    夏知遥愣了两秒,才看清盒子里躺着一条钻石手链,细细的链条在灯光下闪烁,像一小截星河,她的肩膀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吓我一跳。”


    周越挑眉,故意逗她:“怎么,你还怕我求婚吗?”


    夏知遥低头看着那条手链,指尖轻轻摩挲,嘴角弯出一点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周越单手托着下巴,眼神带着笑:“上回看你看手机看了半天这个。”


    夏知遥一怔,抬眼看他,那一瞬,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酸与暖,她接过手链戴在腕上,钻石在她肌肤上闪着细碎的光芒,整个人都被那一点光晕映得柔和。


    周越笑了笑,替她扣好扣子,指尖顺势轻轻抚过她的腕骨:“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送你。”


    夏知遥看着他,眼里有一抹藏不住的笑意,也有一点点发烫的情绪。


    夜深了,海边的小镇静得像一幅慢慢晕开的水彩画,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去,回到房间时,落地窗外已是一整片深蓝,海面反射着稀疏的星光,白纱窗帘在风里轻轻鼓动,仿佛一条温柔的波浪,轻轻拍打房间的边界。


    夏知遥走进屋,靠在窗前看海,周越走到她身后,脚步很轻,身上还带着一点晚风的凉意和淡淡的海腥味。


    他伸手,把她轻轻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头,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海上,又低下眼看着她腕上那条手链。


    “知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浪声吞没。


    她“嗯”了一声,偏头看他,鬓角的头发被风吹得轻轻掠过他的唇。


    “生日快乐。”他在她耳边轻轻说,嗓音像风一样,柔软又有一点点哑,尾音在她颈侧震动。


    夏知遥然意识到,他一直在等这一刻,从提议出行到挑手链,从订房间到安排时间,全是围绕她的生日。


    风从窗缝灌进来,吹起她鬓角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思绪。她鼻尖有一阵酸意,却又忍不住笑,笑容一点点在嘴角漾开,像晚潮溢上沙滩:“谢谢。”


    周越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蹭了一下,没再多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一波波浪头在月光下起伏,呼吸在风里交织,像整片夜色都在替他们说话。


    第96章 Chapter 96 这就是我能做的……


    落地窗前的两个人默默靠在一起, 直到夏知遥轻轻吸了一口气,回过身去看周越。


    “困了吧。”周越声音轻轻的,指尖还在她背上慢慢画着无声的弧线。


    夏知遥摇了摇头, 眼睛却有一点蒙蒙的水光, 她抬手抚了一下他的脸,手心里是他皮肤被海风吹过后微凉的触感:“这一整天太不真实了。”


    周越笑了笑, 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她侧头看向窗外的夜海, 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掀起她的发丝,也掀起薄被的边角。


    周越坐在她身边, 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要把这一刻刻在心里。


    半晌, 他才伸出手,把她揽到怀里,掌心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抚着:“生日不只是今天, 剩下的日子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夏知遥靠在他肩上,眼神缓缓变得柔软:“嗯。”她的声音低低的,尾音被浪声轻轻卷走, 像在夜色里融成一体。


    房间里很静, 只有海浪、风声、还有两个人的呼吸, 她的头一点点靠在他肩窝, 周越的手顺着她的发轻轻滑下, 动作小心却笃定。


    窗外是无边的深蓝,偶尔一两只渔船的灯在远方闪烁,像散落的星子。


    夏知遥闭上眼, 感觉自己一点点沉进这片温柔的夜色里,不再是城市里的她,不再是会议、预算、应酬里的她,只是一个安静呼吸的人,被海风、星光和另一个人的怀抱包围。


    周一一早,城市的空气依旧带着盛夏的闷热,夏知遥一身米色西装外套剪裁利落,妆容淡而有力,唇色干净,整个人精神饱满、目光笃定,像整间会议室里唯一的定海神针。


    这一刻,她已彻底回到“夏知遥总监”的状态,语速清晰、思路凌厉,手里的资料翻得利落,举手投足间全是冷静的掌控感。


    会议桌另一端,章路远半靠在椅背上,随手翻着PPT资料,抬眼的瞬间,他正好撞见夏知遥的眼神,微微一怔,那双眼睛不再是往日的疏离和防备,而是像被海风洗过一遍,有一种从容而明亮的光。


    夏知遥淡淡一笑,几乎不可察地收回视线,继续用笔在文件上勾画重点:“我们建议的投放节奏是这样的……”语气冷静而有条理,整个人完全进入工作状态。


    章路远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她变了,气场比以前更稳、更难以被撼动,那种冷静里甚至带着一点新鲜的生机。


    会议室的空调吹出一阵阵凉风,掠过他们之间的纸张与声音。


    夏知遥翻到下一页提案,手指在纸角微微一顿,指尖那条手链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她却毫无察觉,只是专注地继续讲下去,仿佛海风和浪声还在她心底暗暗支撑,让她站得更稳、说得更笃定。


    她的手机上还留着昨天傍晚的照片:海边、礁石、咸咸的风、海鸥掠过水面,还有他俩在地标前的合影,一切都不算特别,却让她久违地有了松弛和安全感。


    “我们先过预算,待会再讨论客户的追加需求。”她翻开文件,声音干净利落。手下人看着她精神饱满的样子,谁都看不出她刚刚经历过一场内心风暴、又在周末被海风一点点抚平。


    会议室的门“啪嗒”一声合上,投影仪的光在渐渐暗下去的屏幕上闪了两下才熄灭。


    众人收拾资料、三三两两地离开。夏知遥合上文件夹,手指自然地在腕上的手链轻轻一敲,准备回办公室。


    “夏总。”章路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那种温和又不可拒绝的腔调。


    她停下脚步,回头,神情依旧专业:“有事吗?”


    章路远走近两步,手里还拿着会议记录,表情看似不经意,眼底却藏着一点探究:“刚才预算那块数据,你是不是和投资方提前沟通过?感觉你拿得特别准。”


    夏知遥淡淡一笑,眼神没有一点波动:“我们都是按流程走的,信息公开透明。”


    “哦?”章路远低声笑了一下,语气仍旧温和,却在最后加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透明也是一种风险。”


    夏知遥眉尖一动,但只是微微颔首:“谢谢提醒。”


    章路远垂下视线,扫了她腕上的手链一眼,那一瞬眼神闪过一丝锐利,随后又恢复成礼貌的笑容:“挺好看。”


    “生日礼物。”夏知遥淡淡回了一句,径直往前走。


    她的背影在走廊的光影里渐渐拉长,看起来依旧稳固、干练,却在指尖轻轻摩挲那条手链,像是无声地为自己打了一针镇定剂。


    章路远手里还拿着那份会议记录,目光却早已飘向别处,刚才会议结束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一遍遍重播,那条手链在夏知遥腕上闪过的光,不是普通饰品能有的质感。


    满钻的手链,款式简洁却极贵,不是一般同事或客户随便能送出的东西。


    她平时低调,从不佩戴夸张饰物,却在周一的会议上戴上这样一条手链,而且整整周末一点消息没有,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章路远用指尖轻轻敲着文件,嘴角弯起一丝看不出情绪的弧度。


    熟悉她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她每一个细微的习惯:当她“消失”两天,又戴着这种礼物回来,状态松弛而眼神变得明亮,说明一定有人在背后撑着她。


    她有了新的感情。


    他太清楚她的习惯,也太清楚她的弱点:情感一旦占据她的心,她就会在项目里放松戒备。


    她自尊心强,习惯一肩挑、逞强硬撑,不愿别人插手,这正是最容易“用项目”击破她的地方。


    章路远重新翻开手边的进度表,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他开始在心里调整方案,把下周的节点提前两天,把两方团队的数据接口改得更复杂一点,制造额外审核,在材料交接上不再给她预留缓冲,直接按最紧的流程压上去。


    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阴招”,只是更高的标准、更高的速度,更复杂的细节,只要夏知遥有一点疏忽,就可能在关键节点翻车,前期累积的口碑瞬间被反噬。


    “让她自己出错。”章路远心里暗暗说。


    当天下午的协调会上,他态度一如既往地平静礼貌:“我们看了一下时间表,如果要赶上甲方的追加需求,最好把阶段性汇报提前到下周三,数据要更细,我们也会同步更新这边的模型。”语气温和,但条款压得比以往更紧。


    夏知遥翻了翻日程表,眼皮一动,却没有表现出慌乱,只淡淡“好”的一声:“那我回去调整计划。”


    章路远微微一笑,看着她的反应,心底像在推一枚棋子:第一步已经落下。


    会议一散,夏知遥快步走回办公室,助理几乎小跑着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摞资料。


    她一推开门,整个人从光线里走进安静的空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世界只剩下自己、电脑和文件。


    “把新时间表发给我。”她头也不抬地吩咐,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正一点点收紧。


    电脑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进度表和数据像一张复杂的网铺在眼前。


    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眉心微蹙,把章路远提到的每一项“提前”和“加细”一条条拆开,重新排序、重新分派。


    助理站在旁边,几乎能看到她从容外表下那种高度集中的压迫感。


    “这个数据接口再拆一半给数据组,剩下的交给外包,今晚就要拿到初稿。”她快速布置完任务,才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


    肩膀仍旧僵硬,指尖在桌下轻轻摩挲那条手链,冰凉的质感像一枚小小的锚,把她拉回到呼吸这一刻。


    她闭上眼几秒,脑子里浮现出周末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心跳终于稍稍慢下来。


    “你不能出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又睁开眼,重新投入电脑屏幕,语速更快、更干脆地打出下一封邮件。


    夜幕渐渐落下,办公室灯光一盏盏亮起,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脆,焦虑像一股暗流在身体里流动,却被她一点点捋顺、压缩、化成一行行任务、一条条指令。


    助理送来咖啡,她接过时手心有点凉,抿了一口,苦味在舌尖化开,她低头继续写着计划书,背影在屏幕光里显得纤细却坚硬,仿佛整个人正用意志硬生生抵住那股涌来的压力。


    夏知遥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呼吸的声音,那股熟悉的焦虑卷土重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胸腔一点点发紧。


    她靠在墙面上,手指颤抖着翻出手机,界面上“周越”两个字跳出来,她几乎下意识地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背景是低低的笑声、杯盏碰撞和音乐声,夹杂着周越压低的嗓音,一开口,他就把那些杂音全压在后面:“我在。”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抖:“我……在办公室,今天的会……有点儿……”


    周越听得出来她的状态,不等她说完,先慢慢呼吸一口气:“跟着我,一起吸气,数到三,再呼气。”


    她闭上眼,听他在电话里一下一下数:“一,二,三……好,再呼气。”他的声音稳得像节拍器,一遍又一遍地带着她做呼吸。


    几轮下来,她的手指终于不再颤抖,心跳也慢慢落回胸腔。她靠在墙上,眼角有一点湿意,却笑了一下:“谢谢……我差点又……”


    周越在那头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比平时还低:“我知道你不安,但我在。我没有要离开你,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顶。”


    夏知遥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平稳:“我能继续了。”


    “去吧,”周越说,“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挂断电话前,夏知遥低低说了一句:“你不用哄我这么久,我只是需要听到你的声音。”


    周越那边沉默了一秒,忽然笑了一下:“我也需要听到你的。”


    她把手机揣进口袋,整个人像从水面重新探出头来,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周越挂掉电话,耳边的笑声、敬酒声才重新涌回来,他靠在椅背里,手里还捏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他眉眼里的阴影。


    他本来在一场饭局里,刚才那几分钟,他只在电话那一头陪她呼吸,周越在走廊的落地窗前,揉了揉眉心,嘴角不自觉地牵了一下。


    这一年,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安抚”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花哨的仪式,而是要用实际行动去站在对方身边。


    他翻开手机上的行程表,把本来写着“明晚加班”的一栏划掉,改成“和夏知遥吃饭”。


    手机屏幕亮起,是她发来的微信:【我没事了,谢谢你。】后面还跟着一个极小的笑脸。


    周越看着那一行字,心里微微一松,敲了几个字:【明天晚上别加班了,出来吃个饭。】


    写完,他靠回走廊的墙,长出一口气,望向窗外的霓虹天色,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这就是我能做的,一点点的去让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


    第97章 Chapter 97 啧,这么晚还有……


    挂断电话后, 周越靠在走廊的墙上,深呼吸几下,才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里, 隔着一道门, 包间里的人声笑语、敬酒碰杯、椅子摩擦声一阵阵涌出来,像另一种世界。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 重新走回包间时,脸上已经恢复那副淡淡的笑容。几位合作方正举着酒杯等他, 他端起杯子,嗓音平稳:“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紧急电话。”


    他想起夏知遥靠在冰冷墙壁上的样子、声音发抖地“我……在办公室”那一刻, 指尖忍不住收紧酒杯。那画面像一根细细的线拴在心里,怎么都抹不掉。


    “周总,您看这一条……”对面的合作方笑着凑过来, 声音透着试探。


    周越抬起眼,目光清亮、语气平稳:“可以商量,但先按这个流程走。”短短一句话, 既把场面稳住,也给了对方一点台阶。


    一轮酒敬完,大家各自散开, 包间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夏知遥合上最后一份资料, 抬手揉了揉眉心, 靠在椅背上, 闭上眼几秒,指尖又一次触到腕上的手链,那一串细细的钻石在冷光下闪着一点点温度, 像一只无形的锚,把她一点点拉回到自己。


    她深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楼下是车流和灯光,尾灯在马路上拉出一条条红色的线。


    过了几分钟,她打开微信,拍下一张窗外夜景发过去:【完事了,一会回家。】


    另一边,周越看到这条消息时,他嘴角几乎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我一会结束也回家】


    夏知遥看着那一行字,眼神也随之柔下来。她仿佛能透过文字感受到那头的温度,整个人靠在玻璃上,慢慢滑坐到窗台边,双膝收起抱在怀里,脸颊在灯光下浮出一点浅浅的红。


    夜里十一点多,两个人几乎同时回到各自的公寓,城市的夏夜闷热里带着一丝凉风,窗外的霓虹在墙壁上映出碎碎的光斑。


    夏知遥推开门,把包随手放在玄关,整个人靠在门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周越那边也刚脱下西装外套,把手机放在桌上,肩膀微微一松。


    周越推门进卧室,夏知遥已经躺在床的一侧,头发散在枕头上,呼吸均匀,眉间的紧绷也渐渐散掉,她感到床的另一边微微一沉,是熟悉的温度靠近。


    周越俯身关掉床头灯,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她轻轻揽过来,夏知遥顺势靠过去,额头蹭在他下巴的位置,嗅到那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闭着眼,手指在他掌心里蜷了一下,不需言语,心里的疲惫在这一刻被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冲淡。


    周越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蹭了一下,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里交叠呼吸,身体贴合,心跳一点点对齐,像是整座城市的噪声都被隔在门外。


    夏夜的空气温软而安静,他们相拥着,很快便沉入睡眠,带着白天所有的忙碌、焦虑和彼此的牵挂,一起被夜色轻轻托住。


    夏知遥先醒过来,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有一秒恍惚,不再是酒店,也不是会议室,而是熟悉的卧室、熟悉的气味,她转过头,看见周越还在睡,眉眼放松,呼吸深而缓。


    他一向醒得早,却在这一刻睡得格外安稳,夏知遥怔怔地看着他,昨晚所有压抑和焦虑的碎片一点点浮起,又一点点落下,胸口变得柔软。


    她轻轻抽出一只手,抚了抚他乱翘的头发,周越似乎感应到,微微动了一下,手臂更紧地收拢,把她又带回怀里,眼睛还没睁开,嗓音低低哑哑:“别走……再睡会儿。”


    夏知遥笑出一点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感受他胸口起伏的节奏,手指在他身上轻轻划了一下:“今天不用早起吗?”


    “有会,”他半梦半醒,“但还早。”


    窗外的风掠过树梢,鸟鸣和车声渐渐响起来,她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融进他怀里,几乎要被睡意再度拉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挨在一起,没有言语,也没有急着起床,昨夜所有的应酬、会议、暗战、焦虑,都在这一刻被晨光一点点冲淡,只剩下静静流淌的呼吸、温度和彼此的存在。


    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响起,夏知遥先睁开眼,撑起身子去关闹钟,周越翻了个身,手臂还下意识地勾着她的腰,迷迷糊糊地眯眼看她:“这么快就起了?”嗓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夏知遥笑了一下,手指轻轻在他掌心里点了一下,“你也该起了。”


    她下床去洗漱,镜子里那张脸已经收拾出职业的妆容,周越看着她,眼神半清醒半温柔,像在偷看一幅熟悉又新鲜的画。


    夏知遥穿好套装,从衣柜里抽出外套时,腕上的手链轻轻一晃,细碎的光点在她袖口间闪烁。


    夏知遥点点头,提起公文包,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她顿了一下,回身看他,周越问:“晚上有空吗?”


    “有,”夏知遥笑了一下,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笃定,“晚上一起吃饭。”转身出门。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傍晚,甲方的会议室刚散,窗外的天色在高楼之间染成一片淡橙,夏知遥收起笔记本,迅速整理好文件,合上电脑,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


    “夏总。”章路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点探寻,“有空聊两句吗?关于明天的数据接口……”


    夏知遥停下脚步,偏头看他,眉眼里有一瞬犹豫,但随即露出职业化的笑容:“不好意思,今天已经排满了,明早邮件我会先回复你。”


    章路远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透过落地窗,他看见楼下马路边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等候区,车窗反光把里面的人影完全挡住。


    夏知遥从旋转门出来,步子明显轻快了几分,她快步走向那辆车,拉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几分钟侯,保时捷滑入晚高峰的车流中。


    章路远的目光定在那辆远去的车上,车尾灯的红色在街道上拉出两道光痕,他却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他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资料夹,目光渐渐沉下去,夕阳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把他的表情一分为二:一半是温和礼貌的职业笑容,另一半是深不可测的暗色心思。


    另一边,车子已经拐出街角,夏知遥靠在副驾的座椅上,长舒了一口气。窗外的风把她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整个人的眉眼终于从工作状态里松了下来。


    “辛苦了一天。”周越一边开车一边侧过头看她,“饿了吗?你想吃什么?”


    夏知遥笑了一下,声音还带着工作后的哑意,“你定。”


    “我也没想好。”周越笑着说,沿着街道缓慢行驶,霓虹灯和路灯一盏盏闪过,车窗外的街景在他们面前像幻灯片一样展开。


    直到车子开到一个拐角,夏知遥忽然看见路边一间小小的墨西哥餐厅,她眼睛一亮,抬手指向那家店:“吃这个吧。”


    周越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笑了一下:“好。”


    他们在餐厅门口停下,店面不大,涂着亮黄色和青绿色的墙,窗户里透出暖暖的灯光,西语歌从里面轻轻传出来。


    两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街灯下的行人和匆匆驶过的车影,夏知遥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被这股异国风情拽出了一天的疲惫。


    周越点的菜陆续上来:香脆玉米片配牛油果酱,红椒烤鱼,红烩牛肉汤,脆皮炸虾,还有一大盘法吉塔烤肉,热气、孜然、辣椒和柠檬的香味在空气里交织,冲淡了整天的压力。


    周越托着下巴,看着夏知遥风卷残云地吃着,嘴角不自觉地浮出笑。


    夏知遥把烤好的牛肉和脆皮炸虾往面饼里一卷,再配上酸奶酱和牛油果酱,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在办公室时轻松得多,眉眼里都是久违的食欲。


    “慢点儿吃。”周越低声提醒,却带着点宠溺的笑意,“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一天都没吃好。”


    夏知遥嚼着嚼着,终于停下来笑了一下,拿纸巾擦擦手:“真的是……今天太累了,中午连饭都没顾上。”


    周越给她递过来一杯鸡尾酒:“那就多吃点。”


    周越看着她,心里生出一种久违的踏实感,那一刻,他觉得这种很简单的画面,她能认真吃饭、对着自己笑,比任何谈判和签约都要来得更真实。


    吃到一半,桌上的菜已经被扫掉大半,夏知遥靠在椅背上,一边用叉子卷着沙拉里的生菜,一边随口提起自己的新家:“第三方验收应该这周就能做完,等过完这一轮,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


    周越正帮她把脆皮炸虾摆到盘子里,抬眼看她:“那你起码也得空几个月再住进去吧,新装修的房子味儿那么大。”


    夏知遥笑了,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一下,眼神带着点调侃:“舍不得我搬走,是不是?”


    周越抬眉,神情一本正经:“多大点事儿,大不了我搬去你那儿。”说完自己也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带点玩笑似的温度。


    夏知遥看着眼前这些色彩鲜艳的菜肴,忽然觉得一整天的忙碌、压力都变得遥远。


    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向街角停着的那辆黑色保时捷,夏知遥正要拉开车门,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上亮起一条信息,是章路远发来的:【明早把数据接口那部分再发我一份,我这边要提前做准备。】


    她愣了一下,眉头一蹙,叹口气,没回什么,只是顺手锁屏,把手机塞进包里。


    这一小动作正好落在周越眼里,他靠在车门边,单手插兜:“啧,这么晚还有人催工作?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谁。”


    夏知遥挑眉:“你看出什么了?”


    “那种一秒钟心情变差的表情,除了他还会是谁?”周越懒洋洋地开口,语气里却带着一点点酸味,“章总真敬业啊,这么晚还不忘催你。”


    夏知遥失笑,抬头看他,眉眼里透出一点点无奈:“工作而已。”


    周越挑眉,笑得更明显,“我看他是过于积极了,别有用心。”


    夏知遥被逗得一笑,把头发拨到耳后,顺势钻进副驾驶:“别瞎想。”


    周越也笑,弯腰替她关上车门,声音低低的:“我不瞎想,我是正经吃醋。”


    发动机低低一响,保时捷滑入夜色,城市的霓虹和街灯在挡风玻璃上交错流动。


    周越一边开车一边侧过头看她,语气比刚才低了几分:“如果他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说,我这边也会多留意着。


    夏知遥点点头:“好,有事我一定告诉你。”


    这一路的灯火和夜风掠过,她忽然有种久违的实感,不只是有人在车里陪她吃饭、听她讲话,而是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在替她张望、守护。


    过去这几年,她习惯了自己消化、自己应对,哪怕再焦虑也不愿意开口求助。


    可现在,竟然有人用一种不急不躁的口吻告诉她:你不用总是自己扛。


    她靠在座椅上,微微偏头,看着周越的侧脸,灯光在他下颌和睫毛处拉出一道浅浅的金色,眉宇之间是少见的笃定和温和。


    周越没回头,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在她指尖轻轻一捏,夏知遥靠在椅背上,眼皮渐渐沉下来,呼吸也慢慢和他同步。


    在某个红灯前,她忽然意识到:焦虑还在,但不再是那种要命的孤立无援,有了这个人,她终于有了一点空间去呼吸、去松开。


    第98章 Chapter 98 刚才那场看似温……


    Chapter 98


    深夜, 写字楼里大部分办公室都黑着,只剩零星几盏灯还亮着,章路远所在的这一层, 除了他这间, 其他地方都陷入了沉寂。


    他的身影映在落地玻璃上,模糊地与远处城市的灯火重叠, 那些灯光密密麻麻,有住宅楼里温暖的黄光, 有商铺招牌的彩色霓虹,还有路灯冷白的光线,全都混在一起。


    章路远伸手松开领带, 像是要把这一天的疲惫都顺着领带扔出去,电脑上,一份详细的文档占满了整个屏幕, 把他的侧脸照得很清楚。


    他的眼神有些深,偶尔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又消失了, 他的视线在合同上一行行移动,当看到某个日程时,他会停下来, 眉头微微皱一下, 然后继续往下看。


    终于,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 他眯了眯眼, 然后拨出号码。


    “资料再核一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合作方、资金流, 一条条查。”


    他放下手机,身体往后靠,但肩膀还是有些紧绷着,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夜色。


    城市还醒着,到处都有灯光,但这个高度看下去,一切都显得很远、很小。


    “工作也好,生活也好,总有空隙。”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像是在跟谁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停了几秒钟,他又说:“浪还没来。”


    窗外的灯火依旧在闪烁,无声无息,像是这个城市永不停歇的呼吸。


    一早的雨刚停,空气里还带着湿润的凉意,合益总部大楼,夏知遥最先到,她身后跟着助理林千帆,还有几个负责这个项目的经理,大家表情都比较严肃。


    “PPT用昨天的最新版,”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投影仪测试一下。”手指在鼠标上轻敲着,很有节奏,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章路远也带着他的团队走进来,章路远走在最前面,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很短暂,像是在试探什么。


    夏知遥只是轻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去看投影屏幕,章路远也没多说什么,抬手示意助手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甲方负责人,脸上挂着标准的商务笑容,但眼神很冷。


    甲方负责人姓李,五十多岁,坐在长桌的首位,他清了清嗓子:“各位辛苦了,这么早就过来。”声音里带着那种官场特有的腔调,“今天主要是看两家对清洁能源示范区这个标段的规划方案,重点关注成本控制、可行性分析,还有风险管控。”


    会议室的灯光暗了下来,投影仪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然后屏幕亮了。


    夏知遥站起来,走到投影屏幕旁边,她的声音很稳,节奏把握得很好:“我们团队经过三个月的实地调研和数据分析……”


    PPT一页页翻过去,数据图表都做得翔实精美,她讲解得很细致,每个数字都有依据,每个结论都有逻辑支撑。


    章路远坐在对面,身体略微前倾,看起来在认真听,偶尔转头跟身边的助手低声说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其他人听不清楚。


    当夏知遥讲到资金流节点时,提到了分期拨款和风险保证金,章路远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


    夏知遥的汇报进行了二十多分钟,最后一页是项目总结和预期效益,她放下激光笔,回到座位上。


    “谢谢夏总团队的精彩汇报。”甲方负责人李总笑着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数据很详实,方案也很完整。那接下来我们看一下合益公司的方案。”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章路远整理了一下文件,站起来,动作很慢,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各位领导,”他开口,声音不急不慢,“我们团队在这个项目上的思路,可以说和刚才夏总的方案形成了很好的互补。”


    他没有急着翻PPT,而是先说了一段地方政策的理解,那些条款、补贴细则、审批流程,他说得很熟练,就像背书一样,但又不是死记硬背的感觉。


    “按照最新的清洁能源扶持政策,我们预计在第一期可以拿到的专项资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扫了一眼夏知遥那边,“这个数字比一般预算要高出15%。”


    坐在旁边的助理林千帆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她听出来了,这是在暗示夏知遥刚才汇报的数字偏保守了。


    夏知遥看起来很冷静,两只手又开始紧紧握在一起,挨个按手指的关节,章路远继续讲解,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他的PPT做得也很精致,但风格和夏知遥的风格完全不同,她用的是稳重的蓝色调,他用的是更激进的橙红色,数据图表更直观,对比更明显。


    “在资金流控制上,”章路远翻到第七页,“我们设计了三级风控机制,每一级都有独立的监管节点。”


    这句话说完,他的眼神又扫向夏知遥,她刚才汇报的时候提到的是两级风控,现在被他不动声色地对比了。


    甲方的几个高管开始翻文件,偶尔相互之间低声说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还是能听到模糊的字音。


    夏知遥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水杯上,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同事们都很紧张,有人在轻微地换姿势,椅子的真皮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章路远汇报完毕,回到座位上,他看起来很放松,身体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但眼神依然锐利。


    会议室里的空气有些凝重,所有人都在等甲方的表态,李总合上厚厚的方案书,然后目光慢慢扫过长桌两边的团队。


    “方案都很不错,”李总站起身来,“我们需要内部讨论一下,大概半个小时。”他看向其他几位高管:“走吧,去隔壁会议室。”


    甲方的领导陆续走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两个团队,夏知遥身后的同事们相互看了看,有人轻声说:“夏总,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夏知遥摇摇头:“就在这等吧。”


    章路远那边也没有动,四个人依然坐在原位,会议室里安静得有些尴尬,两边人马隔着长桌相对而坐,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对峙。


    夏知遥终于抬起头,视线越过桌面,正好对上章路远的眼睛,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大约半个小时后,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李总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高层。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李总在主位坐下,环视了一圈会议室,“刚才和董事会那边沟通了一下。”


    两个团队的人都坐直了身子,夏知遥和章路远也收回了刚才对视的目光。


    李总清了清嗓子:“经过综合考虑,我们认为两边的方案都很有价值。天行的技术架构确实更先进,在长远发展上有优势;合益的市场策略也很到位,对用户需求的把握很准确。”


    “但是,”李总顿了顿,“考虑到项目的整体战略定位,我们决定采用天行的整体方案框架。”


    章路远这边的人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而夏知遥的团队则显得有些失落。


    “不过,"李总话锋一转,“项目的具体执行,我们希望由合益来主导。夏总,你们团队在项目管理和市场推广方面的经验更丰富,我们相信你们能把天行的技术方案更好地落地实施。”


    这个结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夏知遥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明白了,李总。”


    章路远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有方案被采纳的满足,又有失去主导权的不甘,只好微微一笑,那种很标准的商务笑容,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既然甲方有这样的整体考量,我们当然全力配合。”停顿了一下,“只是为了更好地衔接,可能需要天行在一周内提供细化到季度、具体城市、各预算分项的详细落地框架,这样我们这边也好同步配置资源。”


    夏知遥抬头看他,她的语调还是很稳:“这一部分涉及到各个部门和系统的协调沟通,时间上可能需要宽裕一些。”


    “当然理解,”章路远点头,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像是在做出让步,“那就两周吧。不过,基础雏形最好明天就先给一版,这样方便我们提前做资源匹配和人员安排。”


    这句话说得很温和,但夏知遥听出了里面的含义,一天时间做出雏形,几乎不可能,但如果做不出来,就等于给对方留下了配合度不够的印象。


    李总点了点头:“这样安排合理,有助于我们对整个项目的把控。”


    夏知遥低头,那种在商场上被借势的感觉很熟悉,但每次遇到还是会让人不舒服,明明都是很平和的话,但每句话背后都藏着试探和博弈。


    夏知遥抬起头,对上章路远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她很熟悉的神情——胜券在握中带着一丝挑衅。


    “明天给雏形没问题。”夏知遥的声音很平静,“不过既然是合作,我觉得透明度很重要。章总,你们的技术文档和核心参数,今晚能发给我们吗?这样我们才能确保雏形的方向是对的。”


    章路远的笑容微微一顿。


    “另外,”夏知遥继续说道,“既然要做资源匹配,我们也需要了解天行那边准备投入的人力规模和技术支持力度,这样才能制定合理的项目排期。”


    李总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的交锋:“这个要求很合理,章总,你看呢?”


    章路远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我们的核心技术涉及一些保密协议,可能需要先签署相关的保密文件。”


    “理解。”夏知遥点头,“那保密协议也麻烦今晚就发过来,我们连夜处理,毕竟时间紧张,不是吗?”


    她的语气依然温和,但每个字都在提醒着在场的人:你给的时间压力,我同样可以还给你。


    会议结束后,夏知遥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动作有些缓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目光无意间瞥见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神依然清亮而坚定。


    她很清楚,刚才那场看似温和的交锋,不过是一场更大博弈的序幕。


    另一边,章路远走到落地窗前打电话,夕阳西下,城市的轮廓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剪影。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陆续离开,章路远收起电话,转身靠在会议桌边,姿态随意却透着气场:“今晚有安排的话推一下,投融资那边几位合伙人回北京,约了个饭局。”


    夏知遥抬起头,眉心轻蹙:“这么临时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质疑。


    “刚联系我。”章路远的嘴角微微上扬,让人觉得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说是想了解一下天行在这个项目中的技术支持情况,同时也想听听天行这边的执行思路,你是项目负责人,如果缺席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夏知遥很清楚,如果只是普通的客户邀请,她完全可以找理由推脱,但面对投资方,尤其是通过合益的关系牵线搭桥的几位重要投资人,缺席几乎等同于主动放弃话语权。


    而且郑晓天最近一直在美国出差,这些事情她也得撑起来,夏知遥拿起手机看了看晚上的日程,确实也是一片空白,只能答应:“好,时间和地址发我。”


    章路远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但很快就被温和的笑容掩盖:“我们可以一起过去,正好路上还能对一下今晚要聊的重点。”


    夏知遥的目光清澈而坚决:“那倒不必,不过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章路远注视着她,眼底那抹深不可测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表情:“也好,那我们就在餐厅汇合。”


    夏知遥重新低下头继续一页一页细致地整理资料,动作比刚才更加专注,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在自己和他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会议室里的灯光透过百叶窗斜斜洒在她的侧脸上,光影交错间,既有职场女性的干练,也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孤独感。


    第99章 Chapter 99 “夏知遥的…………


    几位投资合伙人已经到了, 章路远笑着和合伙人逐一握手,话里透着熟稔,夏知遥也低声和众人点头致意, 脸上挂着职业笑容。


    包厢里, 表面是温和寒暄、葡萄酒在杯中轻晃,暗地里却是数字、资本、权力的较量。


    她坐下时, ,余光瞥见章路远在对面举杯, 神情温和,眼里却有别的东西。


    手机震了一下,打开看, 是郑晓天的消息,他正在美国出差,看时间应该是早上醒了:【今天怎么样?】


    夏知遥把会上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又回了几个字:【现在在章路远和投资人的饭局。】


    那边几乎秒回:【你还真去了?】


    夏知遥看着那行字,唇角轻轻弯起,敲下一句:【我不去难道你从美国飞回来去吗?】


    郑晓天发了一个非常难看的表情包, 又接着发了一条:【那我可得让周越去接你了。】


    夏知遥盯着那行字,眼底闪过什么,屏幕一亮一暗, 像隔着很远传来的一点温度, 扯动她本就绷紧的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 将手机推回包里, 抬起头时职业笑容已经重新挂好, 目光又回到满桌的酒杯与寒暄里。


    饭局过半,桌上摆满了换下来的酒瓶和新上的菜,夏知遥面前的高脚杯里还剩一杯底的红酒, 她基本只是抿了几口,眼神始终清明,却在细节里透着倦意。


    昨晚方案改到凌晨,她几乎没睡,下午又连开两场会,咖啡都压不住那股疲惫,此刻坐在这灯光暧昧、气味复杂的宴席上,头疼一点点往上爬,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包住了。


    身边的助理林千帆小声问要不要提前走,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稳住。


    旁边章路远一边和投资人谈笑,一边用余光扫她,注意到她眼角的疲惫,就温和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夏总,您对未来两年的项目布局有什么想法?特别是本地市场……”


    几位投资人听得有兴趣,不时提问,笑声和筷子声交织在一起。


    夏知遥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放下时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开口,声音依然平稳:“本地市场确实是我们的重点,不过具体布局还要看资源配置的情况。”


    “资源配置?”一位投资人眉毛微挑,“夏总指的是资金投入,还是人员安排?”


    “都有。”夏知遥顿了顿,“技术研发需要持续投入,但市场拓展的节奏也很关键,太快容易消化不良,太慢又会错过窗口期。”


    章路远适时接话:“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天行愿意在技术支持上全力配合,毕竟好的产品需要好的执行团队。”话说得漂亮,但听在夏知遥耳里却有别的意味。


    “那合作模式呢?”另一位投资人直接问到了核心,“两家公司怎么分工?”


    夏知遥感觉头疼得更厉害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直接。


    “甲方已经确定了大方向,”她缓缓开口,“合益负责项目执行和市场推广,天行提供技术支撑。具体的协作细节我们还在磨合。”


    “磨合?”那位投资人笑了笑,“听起来还有变数?”


    章路远端起酒杯,对着夏知遥遥遥一举:“没有变数,只是需要一个过程。毕竟两家公司的风格不太一样,需要时间找到最佳的配合方式。”


    他的笑容依然温和,但夏知遥听出了里面的暗示,时间,正是他想要的东西。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抬起酒杯抿了一口,喉咙里一丝灼热,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逐一回答投资人的问题,连语调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这顿饭不只是吃饭,背后是投资关系、资源交换、立场试探,哪怕头疼欲裂,她也不能露半点不耐。


    窗外霓虹从玻璃折射进来,斑驳落在她眼睫上,每一次开口,都像在钢丝上走路,用专业术语、用方案逻辑稳住话题,用近乎本能的耐心回击那些看似无害的提问。


    章路远偶尔插话,看似在补充,却每次都把责任和期待推向她,语气温和得像风,在她身侧形成无形的压迫。


    夏知遥低头看手机,屏幕亮起,是周越的微信,【完事了叫我,我去接你。】


    指尖停了一下,屏幕的白光映在她疲倦的脸上。她快速打字:【大概还有一小时。】


    章路远一边举杯一边瞥到她的动作:“着急回家?”


    夏知遥像没听见一样,转向投资人:“刚才您提到的市场拓展节奏,我觉得确实需要分阶段推进。第一阶段我们可以先在核心城市试点”


    其中一位投资人点头:“对,稳扎稳打比较好。那你们预期第一阶段需要多长时间?“


    章路远像没在意,眼底却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光,他靠在椅背上,慢慢抿了一口酒,侧头看她说话的侧影,那种半疲惫半咬牙的专注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也正是他想要的。


    终于,饭局散了,几位投资人陆续起身,笑着和夏知遥、章路远一一道别,嘴里还说着“有机会再聚”“辛苦了”这些套话。


    夏知遥站在酒店门口,脚步微微松了松,夜风吹过,带走发梢的酒气,头疼还在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


    章路远随意地和最后一位投资人握了手,目光落回她身上:“要我送你回去吗?”


    夏知遥将头发拨到耳后:“不用了,有人接我。”


    正说着,远远的开过来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车门推开,周越下了车。


    夜风吹起他鬓角略长的黑发,几缕发丝轻拂过镜片,衬得那双深邃的眸子更显迷人,金边眼镜为他添了几分斯文,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凌厉。


    路灯下,他的轮廓被勾勒得完美无缺,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带着一股令人心动的冷冽。


    夏知遥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周越看到她就一笑,那笑容里有少年的纯真,有男人的笃定,还有专属于她的宠溺。


    他伸手搂过她的肩膀,“想我了吗?”


    夏知遥肩膀先是一僵,下一秒却不由自主地向他怀中靠去,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在他怀里,所有的紧绷和不安都慢慢消散,只剩下满心的安全感。


    章路远一看他俩这个架势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故作淡定地开口:“你好,我是合益的章路远。”


    周越缓缓抬起眼,金边眼镜后的眸子在灯光里微微一亮,那眼神平静如深潭,却藏着锋利如刃的光芒。他的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危险的优雅。


    “章总,久闻大名。”周越的声音低沉清朗,带着一点慵懒的磁性,却有那么一丝阴阳怪气。


    那一刻,街头的喧嚣、酒吧的音乐、行人的脚步声都被削弱成了背景,只有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冷、却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气息在夜风中蔓延,像无声的宣示。


    “我是周越。”他的嗓音开始时还算平缓,温润如玉,却在下一句话前微微停顿。他略微低头,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夏知遥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带着强烈的占有感。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尾音里带着一点随意却锋锐的意味:“夏知遥的……”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未婚夫。”


    周越说完这句话,故意直视着章路远,那双眼睛表面温和,实则藏着冷光。


    章路远原本随意转动着手指,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酒杯上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迅速收紧,再抬起头时,神情已恢复成一贯的淡然,眉眼线条柔和却内藏锋利,那抹锐气在夜色与霓虹交错的背景下微微闪烁,叫人分不清是克制还是挑衅。


    那一刻,三个人的气场在无声交锋,周越的平静带着不容拒绝的宣告,章路远的淡笑暗藏锐利的回击,而夏知遥,身处其间,像被裹在两股暗流之中,心底的微颤几乎无法掩饰。


    “原来是好事将近?”章路远微微挑眉,声音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调侃,“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他的语气温和,尾音却带着一丝凉薄的试探。


    周越没有立刻回应,金边眼镜后的眸子与对方的视线正面相接,微微抬起的下颌透出与生俱来的高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从容不迫的压迫感。


    “办婚礼的时候,肯定会发请帖的。”他的语调平稳、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精心雕琢的珠玉,“章总不用担心会错过。”


    说话间,夏知遥感到他微不可察地收紧手臂,将自己半挡在他胸前,修长的手掌顺势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着某种无声的宣示,既是占有,也是保护。


    她忍不住侧目望向他,目光在他下颌的阴影和微微紧绷的肌肉线条上停了一秒,那种强烈的雄性魅力让她忽然有点窒息。


    章路远嘴角也扬起一丝弧度,整个人松松地靠在车旁,肩膀斜倚着车门,姿态看似散漫随意,眼底却藏着微妙的锐光,“那就好,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周越透嘴角仍是那抹完美的笑,微微扬了扬下巴,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一定。”


    这一来一往里,表面上全是寒暄的温度,暗地里却交织着刀光剑影般的张力,空气仿佛都在两人的对视中变得稀薄。


    周越俯身靠近夏知遥,在她耳侧低声道:“走吧。”


    夏知遥被他牵着往前走,手腕在他掌心里温热又有点微凉,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身后:章路远还倚在车旁,逆光的身影修长,烟头的红光一点一点亮起,又被风吹散。


    车门关上的一瞬,夏知遥靠在副驾座椅上,指尖顺着安全带滑下,嘴角却还挂着一抹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你就非得逞这个口舌之快?”她偏过头看他,嗓音里带着一点笑,一点揶揄,像是被他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


    周越单手握着方向盘,目光仍旧落在前方的路灯与车流里,“怎么,不行啊?”他说得不紧不慢,声音淡淡,却带着一点得逞的小得意。


    霓虹从挡风玻璃掠进来,光线一闪一闪,在两人的脸上流动,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周越的金边眼镜在霓虹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为他英俊的侧脸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夏知遥瞥了他一眼,轻轻撇撇嘴,故作冷淡,却在心里暗暗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人一边装镇定、一边又在刚才那种场合宣示主权,真是太有意思了,像个护食的大型犬科动物。


    夏知遥侧过身,单手撑着下巴,嘴角的笑意像夜风一样散开,眼神却还停留在他侧脸完美的线条上,她忍不住轻轻抬手摸了摸周越的脸:“你可真是……够幼稚的。“


    周越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的笑意,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我就想看看他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他可真够装的……”还想再说几句不好听的,但又觉得当着夏知遥的面,太贬低他的前男友好像也不是特别好,硬生生收了回来。


    夏知遥还没理解他的苦心,接着问:“怎么了?”


    周越说:“算了,不说他了,我先说好了啊,婚礼的时候不许请他!”


    他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一点少年气,右手看似不经意的拍了拍她的膝盖,夏知遥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像他这个人一样。


    她眼神闪了闪,心里暗暗发笑,却也没有把他的手推开,车内的氛围变得暧昧而温柔,像一场没有结尾的游戏,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享受着,周越透侧过脸偷偷看她,镜片后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的光。


    章路远靠在车边,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掐着一支烟,火光一点亮,橘黄的光芒瞬间映出他侧脸的轮廓,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自信光芒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黯淡,锐利的五官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与阴霾。


    停车场空旷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夜风中慢慢散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出口,仿佛还能看见那辆车消失时留下的尾灯轨迹。


    那一点红光像是焰火转瞬即逝,却让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无论自己在会议桌上如何与她针锋相对,在各种场合里如何旧事重提或是试探底线,都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她已经有了一个会无条件护着她的人。


    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出现得那么笃定,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那种从容不迫的占有感像无声的宣言,几乎宣告了她的归属。


    酸涩从章路远的胸口慢慢涌上来,他手里的烟不知不觉快烧到尽头,一瞬没注意,指尖被烫到,微微一抖。


    烟味混着那一点刺痛,像是从里到外狠狠地提醒着他,这场他以为还能继续下去的较量,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游戏规则变了,而他还站在旧的棋盘上。


    “周越……”他在心里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越想越熟悉,脑子深处有什么被轻轻翻开,夏知遥曾在不经意的闲谈里提起过,小时候邻居家的弟弟,原来是他。


    这一刻,那些被时间裹挟的细节全都回了血:他记起她描述过对方少年时沉默又固执的模样,记起那种熟悉的语气,再看眼前这个男人,西装、眼镜、姿态从容,隐隐却仍能看出某些旧痕。


    章路远抬起头望向夜空,嘴角那条弧度先是自嘲,下一秒就扭曲成苦涩:“原来是这样。”


    他脑子里飞快地翻出那些项目的细节:财务、人脉、她手上握着的谈判筹码,还有周越新近介入的那些投资,原本只是为了试探和拖延,如今在他心里却变成了一张无声的网。


    “护得了她今天,护得了她一辈子吗?”他在心里轻声说,唇角浮出一丝冷淡的笑,烟头的光在笑意里一闪,显得阴影更深。


    第100章 Chapter 100 郑晓天和夏知……


    章路远掏出手机, 是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喝酒就别回家了,吵醒我们。】


    他没有觉得意外。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距离感,早已是他们婚姻里习惯的温度, 一半日常, 一半麻木。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贪恋当年夏知遥给过他的那点温情, 那份在记忆里早已泛黄的温度,成了他如今最危险、也最无法放下的执念。


    他让代驾把自己送到另外的房子, 那是他早年自己一个人的公寓,很多个不回家的夜晚,都是在这里度过。


    他没有立刻回卧室, 而是径直走到酒柜,自己又倒了杯酒,像要延长这场孤独, 酒精在喉咙里烧出一股钝钝的麻木感


    几乎到深夜,他跌跌撞撞回到卧室,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似乎是睡了一会儿,又被什么惊醒,清醒地望着窗外的霓虹与微亮的天光交错。


    最后, 他索性坐起来, 走到书桌前, 掏出笔记电脑, 打开的瞬间, 屏幕的白光一瞬间点亮他的脸,把那层疲惫、酒精和怒意全都照出来。


    桌上的笔记本屏幕停在一张照片上,照片随着他的手一会儿放大一会儿还原, 他在反复确认着,也是在折磨自己。


    那双一向淡漠的眼睛里闪过许多,讽刺、怀念、不甘,还有一抹几不可见的自嘲。


    他最不能忍受的,不是她义无反顾的离开,而是她竟然用另一个人填满了他留下的空白,那个人的出现,把他所有的试探、等待与布局都打得稀碎。


    屏幕左下角蓝色的发送按钮静静躺着,像在勾引他心底最后一点阴暗,章路远闭了闭眼,光标点开定时发送。


    一瞬间,左下角“已安排发送时间”几个字跳出来,他又犹豫着是否要去点删除或者延后邮件,却在最后抽回了手。


    “夏知遥……”他在心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别以为有了周越,就真能彻底摆脱我。”


    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你们也一样,想拿走属于我的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


    第二天晚上,周越刚收拾好文件,准备合上电脑,邮箱的提示音在寂静中突兀响起。他下意识点开邮件,陌生的发件人,主题栏静静躺着一行字:不知道你看到这些照片,会作何感想。


    周越眉心一跳,手指滑动鼠标,屏幕上缓缓展开几张照片:郑晓天和夏知遥互相搀扶着,明显是都喝多了,照片一张张看下去,最后,是他俩一起进了一个酒店房间的门。


    照片拍得不太清楚,光线昏暗,明显是偷拍的角度,却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周越的指尖在鼠标上僵住,青筋在手背上一条条绷起,一股热流沿着脊柱直冲脑门,耳边轰然炸响。


    他一向知道郑晓天风流成性,却从未想过,夏知遥也会出现在这样的画面里。


    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熟悉的焦躁感在胸口攀爬,一寸寸逼近心脏,这感觉与两年前在纽约时一模一样。


    那时手机屏幕上是她说要走的消息,这次是几张照片,回忆与现实交错着,将旧伤无声剥开。


    周越心底第一个念头几乎是本能的: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毒刺扎进心口,生出愤怒、怀疑、失望,还有难以启齿的背叛感。


    他猛地起身,屏幕上的照片在视野里放大又模糊,他像站在深渊边缘,再往前一步,情绪就要彻底失控。


    下一秒,他几乎本能地抓起手机,两下划出夏知遥的电话,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胸腔里的怒火和隐隐的恐惧纠缠着,那一刻,所有思绪都化成一个念头:问清楚,要她亲口说出答案。


    狠狠按下去,拨号音在耳边炸开,一声、两声、三声……单调的嘟嘟声混合着夜色和他胸口的翻腾,每响一次,心跳就敲击一次,像在等一场审判。


    “……喂?”电话那头传来夏知遥的声音,沙哑又轻,尾音带着没醒透的迷蒙,“周越……?”她又轻轻回答了一声,似乎是清醒了一些:“怎么了,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知遥。”周越低声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度,混着压抑和一股骤然升起的冷意。


    那一瞬间,怒火和质问都被按在喉咙里,化作冰冷的直觉沿着脊柱往上爬,周越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深处亮起一抹极深的光,唇微微张开,却什么也没说。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手机那头,夏知遥还在迷迷糊糊地等他回答。这头,周越的世界已经悄无声息地翻转。


    他盯着虚空,眼神一寸寸收紧,整个人安静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终于变得平稳:“……我加完班,一会儿就回家。”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夏知遥打了个哈欠:“嗯,好的。”语气软软的,半梦半醒。


    周越垂下眼,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松,声音放得更低更温柔:“你饿不饿?我带点吃的回去。”他记得夏知遥中午就回家补觉去了,肯定是没吃饭。


    “是啊,睡一下午是有点饿了。”夏知遥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有笑意,也有还没清醒的迷糊。


    电话挂断,周越长长叹了一口气,胸腔里的怒火一点点退去,整个人瞬间清醒而理智。


    周越把照片调到最大,整张屏幕几乎只有灰白与模糊的影子。光标在触控板上一下一下划过,他的视线像一把刀,细细剖开每一寸细节。


    忽然,他的指尖停住。照片右上角、灯光昏暗处,有一块几乎被忽略的小牌子,金色的字在墙面上微微反光,那是酒店的装饰墙,LOGO只露出半截,却依稀可见“×× Hotel Shenzhen”的字样。


    他靠近屏幕,呼吸变得极轻,手腕一拧,照片再放大一格。那一串字母和拼音终于完整跳进视线,像一枚钉子钉进心里。


    “……深圳。”周越低声念出,嗓音沉下来,眼神一点点变得清冷。


    周越点开公司的数据库,页面一页页往下翻,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Nexora落地深圳的项目,当时是夏知遥和郑晓天一起去深圳谈的。


    周越停下了,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看了很久,那是两年前,他在纽约焦虑症最严重的时候,夏知遥逃走没几个月,他从夏知遥的朋友圈看到她加入了新公司。


    再没过多久,Nexora入亚,最后没有选择传统的大公司,而是定了天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这个案例成了天行的王牌案例,整个行业都在传。


    周越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是现在?他想不明白。如果那些照片是真的,为什么要等两年?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偏偏选这个时候?


    周越打开另一个程序,输入一串代码,追踪进度条在左下角跳动,绿色的小格子一点点往右爬,这种时候冲动没用,得先搞清楚是谁在搞鬼。


    进度条还在跳,他有点烦躁,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夜景,楼下车流不息,红绿灯一闪一闪,像平常任何一个夜晚一样。


    回到电脑前,进度条走完了,IP地址显示出来,是个境外的服务器,还有多重代理跳转的痕迹。


    周越看着那串数据,嘴角微微上扬,这么复杂的技术手段,这么精心的时间安排,绝对不是什么巧合,有人在背后搞鬼,而且是有备而来。


    他关了电脑,屏幕一黑,但心里反而亮堂了些,至少现在可以确定,这不是夏知遥和郑晓天真的有什么,而是有人故意要搞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动作轻快了不少。


    电梯里,他看见自己在门上的倒影,刚才那种紧绷的表情松缓了一些,电梯一路下行,他甚至觉得这个下降的过程有点像在卸下重担。


    推开大楼玻璃门,夏末的夜风带着城市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杂乱的气味竟然让他觉得踏实。


    周越上了车,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视镜里是办公楼的灯火,他心情轻松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至少搞清楚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现在的问题变成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街灯一盏盏从窗外闪过,光影在挡风玻璃上跳来跳去,很不真实的感觉,让他乱糟糟的脑子慢慢清醒了,那些事在脑子里转来转去,但现在他能理清思路了。


    不动声色,先看对方还有什么招数。


    小区附近那条老街还是很热闹,周越把车停在街口,一路上想着晚上还能有什么店开着,两步走过去,就是一家馄饨店,开着门,虽然是夏天,但热气混着葱花和胡椒的味道一下子包围了他。


    “两份鲜虾馄饨,再要一份泡椒皮蛋和一份凉拌裙带菜。”周越看着墙上简单的菜单说,夏知遥一贯爱吃酸辣的东西。


    老板娘熟练地应着,他看着一颗颗饱满的馄饨在翻滚的汤水中起伏,靠在柜台边,,看着老板娘装菜,泡椒皮蛋,裙带菜,一样样装进透明餐盒里,颜色很鲜艳。


    接过打包袋的时候,指尖被热度烫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手指,然后紧紧握住,那种实在的温暖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竟然让他内心的那点寒意散了不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先收起心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带着这份热气腾腾的温暖,回到她身边。


    周越拎着打包袋推开家门,夏知遥正从洗手间出来,头发有点乱,刘海还湿湿的,刚洗完脸。


    “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她看着他手里的袋子,笑得有点困,声音也软软的。


    “小馄饨,还有点小菜。”周越换完拖鞋,把袋子放到桌上,一边拆包装一边随口说着。


    很快,桌上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一盒泡椒皮蛋,一盒凉拌裙带菜,夏知遥夹了口皮蛋,酸辣的味道让她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郑晓天什么时候回来?”周越像随口问的。


    “应该是明天吧。”夏知遥拿着筷子,语气很随意。


    周越又补了句:“他现在感情状况好点没有,跟林小姐呢?”


    夏知遥先是摇了摇头,说:“没听说有什么进展,”说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郑总今天跟我闲聊了几句,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周越随口说着。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夏知遥本来想说什么,但又突然停顿了下来,只能叹口气:“晓天吧,也不能说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家里的事挺复杂的,影响他挺深的,一时半会很难改回来。”


    周越仔细观察着看她,她说起郑晓天的时候很平静,就像在聊一个老朋友的八卦,没有什么特别情绪,也没有刻意回避什么,只是一个老朋友的理解和同情。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怀疑和不安,在她这么自然的语调里,好像都没了着落,那不是装出来的镇定,而是真正的朋友间的关心。


    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慢慢松了,馄饨的热气升起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把胸口那团闷气给冲散了,他悄悄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很久的石头。


    夏知遥低头吃馄饨,偶尔喝口汤,酸辣与鲜香混在一起,又笑道:“刚刷完牙,再吃宵夜,还要刷……”


    “难得吃回宵夜,喜欢就吃呗。”周越放下筷子,看着她慢慢吃东西的样子,心里那股紧张劲儿一点点消失。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先别提那封邮件,也别提那些照片,这个瞬间,比什么都要好,看着夏知遥好好的吃东西。


    “这个你爱吃,多吃点。”他顺手把泡椒皮蛋推到她面前,声音轻了许多。


    夏知遥“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也没多问什么。


    周越吃完最后一口馄饨,整个人看上去平静得像往常一样,目光深得像夜色,眉宇间却多了一丝锋利:下一步,该由他自己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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