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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下蛊?


    下什么蛊?


    檀禾忽然沉默了,此刻脑海里只在想这两个问题。


    她最不会的就是下蛊,不然也不会有小金小银出现了。


    “没、没啊……”檀禾有点犯懵,一脸莫名其妙地瞧着他。


    静闭的屋内,床边帘幔低垂曳地,烛火幽光中,屋外夜色浓重如墨。


    他身上的阴影晦暗深沉,一如这黑夜般,是她看不懂的莫测。


    檀禾脸上满是不解,殿下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她房间就是为了问这个?


    谢清砚不声不响,只拿那双深邃锐利的眸子盯着她,喉结忽地滚动了一下,似要吞噬掉身前的她。


    檀禾无可奈何,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殿下,我当真是不会下蛊。”


    不是她不是想学,是根本学不会。


    幼时师父教她炼蛊,那些蛊虫在她手里不是死就是残,也唯有小金小银是个全乎的,虽然性情和颜色都是大变。


    她觉得很是羞愧窘迫,自那之后,再没碰过任何蛊。


    檀禾仰起脸安静凝望他片刻,因略歪着身子,精致细白的玉颈朝他的一侧露出。


    静夜中,她细眉明眸,长睫极其缓慢的眨动着,在暖黄的烛火中落下一片氤氲静谧,温暖又柔软。


    注意到她迷惑想要询问的眼神,谢清砚不知怎的陡然清醒,胸膛一阵紧绷后骤然松懈下来的起伏。


    他向来冷静自持,那些荒唐至极的梦仿佛灼烧了他整个人的神智,更甚至,这些日在她面前理智与分寸尽失。


    气氛凝滞了一瞬,谢清砚垂下眼睫避开她的目光,似乎是不欲在这时候和她对视。


    下一刻,他抿起嘴角,声音嘶哑:“抱歉,你睡吧。”


    而后,谢清砚起身朝那道帘走过去,袖摆间带动微风,屋内的灯烛也因此微微摇动,明灭不定,却照得整个人身形轮廓更为高大挺拔。


    留下依旧一脸不明的檀禾坐在床上,愣怔地望着那个方向。


    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檀禾郁闷地倒在床上,四仰八叉地横在锦被上,目光透过帘幔,望向那道遮掩的门,仔细回想殿下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的。


    好像是那日清晨,她撞了他之后,当时殿下神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檀禾咬唇思索着,思及此,愣了一瞬,原本绵软慵懒的身躯顿时僵直,似水般的漆眸睁圆。


    难道……她才是那个邪祟?


    她身子弱,招了些不干不净的,碰巧撞他身上了?


    不对。


    檀禾赶紧摇了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


    苦思冥想中,檀禾眼皮开始昏昏沉沉打架,她捂唇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扯过被子一角盖在小腹上,就这么斜在床榻上酣然入梦了。


    因着昨晚那一遭打搅,檀禾后半夜睡得很是不踏实。


    许是谢清砚的眼神太过骇人,檀禾还梦到了他,只不过不是什么好梦。


    望月山密林深处也是有鸷禽猛兽的,它们以其他较弱的兽类为果腹之物。


    檀禾曾亲眼目睹过,一只老虎大摇大摆地在山林间穿梭,嘴里叼着只垂死挣扎的山兔,尖锐的獠牙穿刺过它的脖子,毛发被血染红,一滴一滴鲜血落在草木间。


    梦里,她就如那只兔子般,脖颈被殿下咬在口中,牙齿在上啃啮,不断地摩挲着她薄薄的皮肤,隐有噬咬之势。


    在尖牙穿透血肉之际,檀禾一瞬惊醒。


    她脸色苍白,骇然地伸手摸了一圈脖子,一手的湿意。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日光,檀禾摊开手心一看,是汗,不是血。


    她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因着没睡好,又被噩梦吓了番,檀禾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精神不振。


    她慢吞吞坐起身发呆,歇了好一会儿才下床去穿衣和梳洗。


    冯荣禄站在廊下,正在挑拣着琉璃碗中的鲜肉喂给海东青吃。


    海东青那双咕噜乱转的鹰目一见她出来,立即跳着过去蹭了她一番。


    玩闹了一会儿,檀禾轻轻推开它,勾着头往隔壁寝殿里瞧了眼,发现无人。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殿下呢?”


    冯荣禄闻言回道:“军中有要务需要处理,殿下天未亮便走了。”


    檀禾长长地“哦”了声,心底却有一丝庆幸,幸好殿下不在,不然经过昨夜那番,她一时真不知该如何与他正常说话。


    只是一连几日,檀禾都不曾听闻隔壁有任何动静。


    她有时候会拨开帘子一角,探头进去偷觑一圈,发现殿下还是没回来。


    他是因为那夜的事儿……在躲她吗?


    想到这里,檀禾红唇微抿,长睫垂着,不知在作何想。


    ……


    谢清砚这几日的确有要事处理,忙得脚不沾地。


    军政处,书案上是绘制的西北六城大致军防图,北临是游牧民族,春夏水草丰盛,养足了兵马,便会时不时南侵进攻抢掠。


    朔州是褚渊亲自坐镇,重兵据守,北临不敢有异动,势必会将目光移向岷州城。


    岷州是六城


    中最小的城池,位于大周与北临的交界处,但防御力量处处薄弱,必会成为北临进攻的突破口。


    而北临近来又蠢蠢欲动,俨然有再入之势。


    自打从乌阗回来后,这支军队一直在休整,如今必须开始重整操练军队。


    如若之后他能因血蚀引活下来,过不了几月,他便要率军前往西北,布置防御,准备应对。


    海东青每日都会来看望主人,来时嘴里还衔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干草。


    它站定在谢清砚的肩上,低头用尖喙磕磕他的臂膀,示意其张开手。


    谢清砚从军防图上收回目光,待看清海东青放置在掌心的东西后,眉目之间含着晦暗不明。


    这是檀禾晒在药阁庭院中的药材。


    在军中日理万机,谢清砚确实很少会再想起檀禾。


    但只要闲暇时静下来,脑海中便会出现她挥之不去的娇靥和身影,时而俯身贴在他耳边温存絮语,吐息洒落在颈侧。


    他毫无办法控制。


    再这之后,谢清砚只能自暴自弃地任由那股热而潮的欲念,肆意侵袭他全身,将他逐步吞噬。


    又过两日,海东青叼来一玩意儿,谢清砚并未施以眼神,只是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接过。


    甫一放下,海东青便开始摇头晃脑地桌上跳脚。


    那得意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将檀禾叼来了。


    不是药草。


    谢清砚默了一瞬,低首看去,一只金色的蝎子直挺挺躺在他掌心上,恍若死透了般,不见有任何生机。


    静如深潭的眸底终于显出了几分波动。


    谢清砚不由得皱起眉头,瞥了它一眼,凉飕飕道:“孤看你这身毛迟早该拔。”


    海东青对上主人突然阴郁冰冷的目光,整只鹰顿时僵住,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羽翅扑了扑。


    谢清砚没理会它,长指拨弄了下掌心的蝎子,它似是耐不住痒,终于翘了下尾钩。


    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的金蝎何时受过这种罪,晒着太阳时,一个庞然大物飞扑而下,叼起它就跑,它早在海东青嘴里时就昏死了过去。


    见状,谢清砚眉梢轻动,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还没死。


    没死便好。


    谢清砚知道这小东西对檀禾的重要性,不见了她一定会着急。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金蝎,另一手提起海东青向外走去,准备回东宫。


    门口风风火火闯入一人,见到谢清砚,他踉跄站定,连忙躬身拱手:“禀殿下,今日臣有些私事,能否早归?”


    是廷尉周明卯之子周禹,如今在他军中担校尉。


    周家小郎最近快要订亲,一颗心简直要掰成两半,校练时精如猛虎,下了校场,马不停蹄奔家。


    谢清砚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可。”


    周禹嘿地一笑,再次拱手:“多谢殿下!”


    而后,迫不及待地转身就飞跑,途中又撞上一人。


    “校练结束吃酒去?”那人想拦住他,若无其事地一问。


    周禹头也未回,高声:“那不成,不去,我今儿个得去找我媳妇儿了!”


    风微凉,谢清砚淡淡看了眼少年那张春心荡漾的脸,他脚下步伐未停,继续行着。


    只是一瞬,他忽而站定,峻挺的背脊一瞬僵直。


    偶有几片落叶卷在他身前,飞摇坠地。


    谢清砚俊容微敛,怔愣地垂眸看着地上的落叶。


    这段时日的诸多异样似被一语道破。


    ……


    药阁里,檀禾急得满头是汗,蹲在地上翻箱倒柜地找寻着,任何犄角旮旯处她都没有放过,可还是不见有小金。


    明明她将两只一起放在了桌上,怎么再出来时只剩下小银了。


    会不会是爬柜顶上去了?


    檀禾仰头看向高立的药柜,心中暗想。


    长廊深处通向一处静谧的楼阁小院,屋门敞开,室内垂着珠帘,隐逸在珠帘之后的一抹纤细身影摇摇晃动。


    谢清砚迈进门槛,一股清苦药味扑鼻而来。


    她一身鹅黄纱衣融在黄昏晚霞中,脚下踩着一张圆木凳,踉踉跄跄地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药柜顶张望,素手轻抬向里摸寻着。


    谢清砚一抬眼便见到这幅情形,他皱起了修长的眉,微微一凛。


    圆凳歪斜欲倾,檀禾丝毫未觉,也不曾发现门口站了道暗影。


    岌岌可危的凳脚猛地倒塌,檀禾瞳孔紧缩,脸色骤白,一阵浓烈的恐慌感迅速袭上来。


    刹那间檀禾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这么高摔下去,她的腿定要完蛋!


    谢清砚身体比思绪快得要多。


    瞬息间,手掌越过她的细腰,长臂紧紧攫握。


    一声惊呼溢在唇齿间,檀禾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了身前的这根浮木,抱在怀里。


    谢清砚稳稳抱着她,右手放在她后腰上,轻轻拍了拍,似在安抚。


    檀禾还处在那阵凌空失坠感中,耳朵里嗡嗡作响,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玲珑有致的娇躯隔着衣裙紧紧贴着他坚硬的胸膛,谢清砚的神情不似有异,却再次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时间仿佛凝滞了,谢清砚闭上了眼睛,在这期间凝神思索,越发肯定自己的心意。


    他贪恋这份柔软。


    良久,等回过神时,檀禾颤抖着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只听谢清砚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你方才在做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檀禾条件反射的双手撑在他肩上,微微退开些许距离,望向谢清砚,颇为疑惑问:“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几日不见,檀禾早忘了那夜的事儿。


    经他这么一提醒,檀禾猝然从他身上跳下来,才想起还有正事,她语气很急:“我的一只蝎子不见了!”


    满怀的温软离去,谢清砚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克制着没有抬手再按上去。


    “明明下午还在晒太阳的,一转眼就没了,我都不知道它跑哪——”


    话音未落,檀禾看见谢清砚张开手心,小金正一动不动地趴在上。


    檀禾垂眸望去,愕然地“咦”了声,她的神情惊疑不定。


    为何会在殿下手里,他不是这几日都不在东宫吗?


    她抬起眼睫,刚要问他,谢清砚缓缓解释道:“海东青叼走的,它没死。”


    谢清砚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檀禾脸上,凝眸注视着她瞬间带笑的眉眼。


    檀禾捏起小金,放在手心抚了抚,小金嗅到主人熟悉的气息,一瞬清醒,在她手上翻身打滚,似在控诉自己今日的惊心动魄的经历。


    “没事,没事就好了。”她柔声说。


    檀禾抬眸望向谢清砚,又朝他笑了下,道了声谢。


    谢清砚嗯一声,心不在焉。


    殿下肩颈处的衣襟被她方才抓得皱巴巴的,檀禾走到他面前,不好意思地抬手替他抚平。


    谢清砚此刻闭了闭目,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


    他对她,是动了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