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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他不会这么冒险……


    不过他要是实在骗她, 隐瞒她,她也无能为力。


    半天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瑜安当即就打算转身要走。


    “我没想着隐瞒你, 今日不过是要抓个从铁矿运输走铁具的头目, 没成想对方随时备着炸药, 不小心伤了而已。”


    瑜安驻步,再看向他:“意思是抓住了?”


    他点头, 眼中瞧不出有什么偏差, 不像是假话。


    不管今日是什么情况,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要是追究这件事是为了谁,那便没意思了。


    罢了,就算是他有意骗她, 她也发现不了。


    瑜安不再言语, 径直转身离开了。


    铁矿当晚被查封, 卫戟拷问了一整夜, 直至纪景和白日去了县衙,头目还是没开一句口。


    “据我所知, 沈家也给不了你们多少钱,还值得你这般死心塌地。”卫戟纳闷。


    男人不啃声,被绑在刑架上,一副任杀任刮的模样。


    偏偏他还不能杀, 卫戟就算是想再下狠手,也得仔细悠着, 真怕这人受不住,一命呜呼了。


    卫戟甩下鞭子,出去找了纪景和。


    “大爷, 还是不开口。”


    “下去传令,封锁江陵城,严查城内铁匠和铁矿老板。”


    如今撕开脸面,反正沈家迟早会知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对方使招前,先把手下能掌控的调查清楚。


    卫戟领命下去,纪景和起身走进了审讯的地方。


    男人奄奄一息挂在刑架上,瞧见纪景和走来,眼皮耷拉,嘴却扯出一丝嗤笑。


    “像我这种小喽喽,还用得着你这种大官冒死护着我?”


    “你知道我是大官?”纪景和拿起火盆中的烙铁看了眼,神情尽是漫不经心。


    “知县对你点头哈腰的样子,能不是大官?”


    “既然清楚,就该赶紧将肚子里头知道的东西倒出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纪景和抬眼瞧向他,蔑视道:“这世上不只你知道这件事,趁着自己有利用价值,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才是真。”


    “你们当官的不都是一个样子,若不是你们不作为,我也不至于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点到为止,纪景和无意与他争辩,况他也不是在江陵做官。


    全县城的铁匠一一排查,纪景和一直忙,每晚歇在县衙,连家也不回了。


    这些日子瑜安住得舒服,也不管纪景和的事情,就连他几日未归的消息也是在饭桌上听陈氏问宝珠才知道的。


    “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呢,又不吃药,也不休息,能好吗?”


    “那么大男人,还能因为烧伤死了?”李宝忠咬了口馒头,冷声道。


    陈氏“啧”了一声,“那不是烧伤,是炸伤,军营里有多少因为伤口断手断脚的,你就这么盼着你孙女婿的好?”


    李宝忠哼了一声,撇头不再理。


    瑜安:“那么大的人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阿婆你就别担心了。”


    陈氏一讶,“合着你这丫头也不在乎……”


    瑜安放下筷子,无奈道:“阿婆你不知他,他是咱们里面最不需要照顾的了,您就别担心了。”


    回去后,瑜安刚拿起话本,门外便又响起敲门声了。


    是阿婆。


    宝珠开门,见陈氏手里提着纸包和食盒。


    “我老了不方便,你乘车给送去县衙吧。”


    “不是说好了不管么?”瑜安放下书,起身去接。


    陈氏:“好歹是为民办事,就算你们夫妻关系再不好,也要把这点做好,他受着伤,几日发热不退,不管是多身强体壮的人,也迟早会受不住的。”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外祖说的。”陈氏低声道,“你别看你外祖嘴硬,但是方才你刚走,他嘴上就念叨起了,好孩子听话,不为了景和,也为了百姓去吧。”


    瑜安无从辩起,揭开食盒的盖子,看见里面的饭菜,默默叹了口气。


    老人不知道实情,她知道。


    纪景和也算是因她如此,送个饭和药,也不算是过分。


    她应下,随后换上厚衣,乘车去了。


    县衙内,灯火通透,因为来了不速之客,愈加显得沉闷压抑。


    未行至附近,便听见了里面争吵的声音。


    “啪”——


    茶盏摔落在地的脆响。


    “纪景和,我与你说过什么!?”沈易双手背着身,“我不让你插手这件事,你为何就是不听?不听你外祖父的话就算了,你竟连你娘也不顾了?”


    “我娘嫁入纪家几十年,不知沈家惦念了几次,她在沈家重病卧床不起的时候,怎得连一个沈家人都不见相看?”


    纪景和冷声质问,面上神情亦是冷漠到了极致。


    沈易瞪着眼看着他,听他又说:“这次若不是外祖父临终前坚持要见我娘,不知舅舅还是否会向我娘传信,叫她会漓洲参加丧事。”


    屋内陷入短暂的凝滞。


    沈易半眯起眼,咬牙骂道:“好啊纪景和,不愧是纪家的好儿子,真是跟你爹学了十成十,想当年,若不是你们自私,对我不管不顾,我能沦落至回漓洲?”


    “你娘是我唯一的亲姐姐,可是在我落榜的时候,她不闻不问,有拉过我一把吗?”


    “现下我过上好日子了,你又来搅和我了……我靠自己赚钱有什么不对,你为何非要把自己的亲舅舅赶尽杀绝呢?”


    纪景和注视着他,冷嗤:“舅舅又何尝不是对我赶尽杀绝,那夜半路冲出的人,难道不是舅舅派来的吗?”


    “是!”


    沈易指着他的鼻子,“我就是要杀褚瑜安,要不是因为她,你会来查我吗?”


    “我告诉你,你和她尽早死了那条心,想扳倒严家,做春秋大门去吧!”


    “她扳倒了夏家,还想扳倒严家,我就不懂了,把严家搞下去给她有什么好处?褚家的案子不是已经翻了吗?”


    沈易硬生生憋了口气,哽在胸口,上下不通。


    “事在是非公道,与谁家无关,严家动摇国基,就是该罚,舅舅,你若还将律法放在眼里,在乎沈家老小的死活,就该现在主动坦白,如实供述。”


    沈易:“妄想!”


    “你今日把我告了,我看看你还能活几日。”


    拂袖离开,打开门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沈易径直向前走,仿佛没看见瑜安人一般。


    瑜安愣了愣,她刚到时,听见青雀说沈易来了,不过片刻,她还未走至门口,人就出来了。


    再看向屋内的光景,也不见纪景和的身影。


    她抬脚走进,将手中的两个食盒放在桌上,看向他时,纪景和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脸上泛着红晕,眉头微锁,手中笔挥舞得极快。


    “外祖母叫我给你带了些吃食和药,既然身体未好,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她说。


    纪景和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她来了。


    “我身体无碍,不必叫外祖母担心。”他放下笔起身,将门关上,“外头这么冷,你本不应该来的。”


    看着眼前纪景和为她倒的热茶,自然也注意到了脚下那摊茶杯砸碎的水渍。


    可见舅甥俩起得冲突可不小。


    “你舅舅来,可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配合。”他说得轻松。


    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好多加过问。


    纪景和一心一意要将事情调查清楚,沈家来劝,反而龃龉愈加大了,这还是刚开始,若是到了后面,她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更不懂纪景和这次为何这般着急,圣上分明没有下限时间。


    “外祖说你那伤最好是时刻注意着,小心病情严重。”瑜安嘱咐了一句,便打算走了。


    “这段时间你也保重,小心出门。”


    话语落下,瑜安便开门去了。


    纪景和的事情她不再过问,每次有新状况的时候,苏木来禀报时,瑜安不甚提起兴趣,大概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宝珠纳闷:“姑娘倒是不在乎了?”


    “在乎也没用啊,我又帮不上忙。”瑜安长出了口气。


    “我眼下倒有些后悔,你说,褚家的案情已经翻案了,如今也是一身清白,严家陷害我爹勾结外将这件事,还值得细究吗?”


    宝珠:“自是值得,先帝当初下定决心要治罪老爷的,不就是因为勾结外将这件事吗?”


    虽说眼下已经无人计较了,但是凶手照旧是凶手,怎么能就此放过。


    宝珠算是看出来了,拍了拍她的肩头,“姑娘,你别害怕,也别犯愁,路在脚下,大爷这般查下去,总归会有结果的。”


    不过一日,头目又开了口,说是给沈家运送货物不止他一家,还又从漓洲地界来的一家铁矿,他们每次送货时,都能见面。


    查清路线后,果然与所供出来的信息相符。


    纪景和忽得回家,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要去漓洲。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也要去。”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好好留下,待事情一结束,我就回来了。”


    瑜安不明,“查严家是我的事情,怎得又变成了你的?”


    “当初你家出事的时候,我没帮上忙,现下不管于公于私,这件事也该我管。”纪景和站起身,“你休息吧,今晚我歇在县衙。”


    瑜安觉得说不上话,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开门不见了。


    白日里,陈氏与瑜安坐在一块,不觉就聊起了四周的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常跟你一起玩的孩子了?隔壁张家的,年岁跟你一样大,一直忙着家里的生意,眼下都没成婚呢。”


    宝珠坐在旁边缠着丝线,笑道:“姑娘小时候还是孩子王呢,这么多玩伴。”


    “你当呢?”陈氏一脸满意,“她小时候可皮了,街头巷尾的婆子们都给我说,你是投胎投错了,本该转世是个男娃的。”


    陈氏咋舌,“别打岔。”


    “张家那小子,我和你娘当初差点给你们定了娃娃亲呢,要不是你爹升官升得太突然,说不定真成了。”


    这么瞧着,还真是有缘无分。


    “其实我倒觉着幸亏没定,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长大了万一后悔呢。”瑜安说得认真。


    陈氏轻笑,一副“我还不清楚你”的样子,“张家那小伙儿长得那么好看,你能后悔?”


    李宝忠之前还跟她念叨,若是瑜安能和离了,再找张家人也不成问题,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还能住在跟前,好照料。


    正说着,院子外头就传来了声响。


    有人叫。


    众人开门去瞧,瑜安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陈氏立马笑着招呼。


    “小柏,怎得是你?从荆州城回来了?”


    瑜安眯眼瞧着,看着陈氏从墙头接过一筐新鲜菜。


    男人看着俊俏,也算得上玉面小生,四眼相对,对方先开了口。


    “阿婆,这就是玉娘吧。”


    “是是是,这是玉娘。”陈氏招呼道,“玉娘,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张家的儿子,张柏。”


    “张柏哥好。”瑜安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张柏笑着说:“听我娘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这么多年没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也认不出你了。”


    “怕不是认不出,是压根忘了吧。”张柏说笑,爬在墙头又说了几句,便道别了。


    自此之后,两家的墙头便不消停了,时不时就有东西送了过来。


    李宝忠:“叫我说,张家这孩子瞧着都比那小子强,我说玉娘,不如离了,另嫁吧。”


    “死老头子,胡说什么呢……”陈氏敲了下碗沿。


    李宝忠皱眉:“我说真的,这儿是江陵,又不是京城,哪来那么多规矩,和离另嫁又不是没有。”


    老两口说说笑笑,瑜安也爱听,从不放在心上。


    晚上苏木传来消息,说是一举擒拿了沈家的另外一支商队,还擒获了沈易“心腹”,圣上得了消息,已经派张言澈南下协助彻查了。


    手中有权力就是不一样,短短四五日便有了效果。


    宝珠在旁听得认真,一脸意外:“那岂不是沈家就被彻底查了?”


    瑜安:“可以这么说吧……”


    细算算,前后也不过花了两个月时间,其中还算着路程上花的时间。


    宝珠一时插嘴,叫瑜安忘了自己想问的话,苏木下去后,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一日她出门买菜时,恰也就在门口碰见同要外出的张柏。


    “张柏哥,出门?”


    “是啊,出门看店,这么早出去买菜。”张柏笑说。


    “买菜可不是要趁着早起嘛。”


    瑜安大方应话,没半分生疏,和善开朗的性格招人喜欢,一下就聊着停不下来。


    一时也就不注意去看站在不远处的人了。


    宝珠恍惚了一下,抬手遮去头顶的太阳,眯起眼望去。


    待张柏离开后,她用手肘戳了戳自家姑娘,“姑娘,我方才好像看见大爷了……”


    第72章 火灾


    瑜安朝着指的方向看去, 并无踪影。


    “好像是走了?还是我眼花了……”宝珠一时也不敢肯定。


    瑜安抬脚走,“应该不是他,要是他的话, 他会直接回来的, 不会到了门口又走的。”


    再说, 沈家的事情好容易有了眉目,他未必能抽开身回来。


    瑜安不再做他想, 带着宝珠逛起了早市, 一日下来后,照旧是苏木向她汇报着情况。


    “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日日向我来汇报了。”瑜安在他临走前嘱咐。


    苏木吞吐:“可是……这是大爷的意思。”


    “不用了。”


    瑜安放下笔,“既然事情已经回到了正轨,就不用与我详说了,反正我也帮不上忙, 我只看结果就好。”


    苏木:“那大爷那边……”


    瑜安:“就说是我的意思, 他会听的。”


    苏木不再计较, 应下后便准备走了, 结果开了一半的门,愣在门口不走了。


    瑜安抬眼瞧他, 见他憋出了一句话:“夫人,大爷最近的情况,您知道吗?”


    苏木苦着脸,吸了好一口气, 皱着眉又说:“等大爷回来了,让他自己给您说吧, 反正……反正这次挺凶险的,最近这段时间大爷就像是急着要作何般,连着几次铤而走险, 全然没了之前的样子。”


    他说得隐晦,瑜安听着似懂非懂。


    不等她开口问,人就走了。


    不过确实,这段时间纪景和一直不回,连两位老人也开始问了。


    “他应该是去了漓洲,具体作甚,我也不清楚。”


    陈氏:“你是他媳妇儿,你连他在外面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见那个侍卫每日来向你汇报嘛。”


    瑜安不以为意:“都是公务上的事情,我听了也不懂,等他得空了,自己就回来了吧。”


    陈氏:“但是听见街头的刘婆说,前几日早上,她还看见了景和回来呀,怎么?你没见?”


    前几日早上?


    那不就是宝珠向她指的那日。


    瑜安摇头。


    陈氏尽量开导,“虽说你们小两口感情不合,但到底是夫妻,你还是要了解的,我看人家景和对你十分上心,倒是你,满是一脸的不在乎,你叫人家景和知道了,多伤心啊……”


    “身上的伤还不知道好了没……”


    听陈氏在耳旁念叨,手中的针线一时不知从哪儿下了,端详绣棚,神却跑到了半边。


    ——“连着几次铤而走险……”


    ——“反正这次挺凶险的,不知大爷为何近来这般急躁……”


    莫不敢真的出了事情。


    后日就是李宝忠的寿辰,照陈氏的意思,是想叫纪景和回来吃顿饭,吃过饭后,要忙什么就忙什么,他们也不管。


    瑜安不置可否,由着宝珠将这件事情传达给了苏木。


    苏木得了令也早早去报信了,当天下午,人就回来了。


    纪景和拿了好些东西,陪着老爷子下了两盘棋,哄得老人高兴得还笑了好几声,刚准备开饭的时候,又被卫戟叫走了。


    说是圣上来了旨意,得回县衙接旨。


    “那就不等他了,咱们先吃吧。”


    李宝忠若有所思,也没说什么,喝了小半壶酒,心情瞧着不错。


    纪景和临走前说了会回来,可惜睡前依旧不见动静。


    躺下后,胸口莫名发慌,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瑜安便想着应该是纪景和回来了,可是刚没入睡多久,就又听见院门有响动。


    一来一回的,彻底睡不着了。


    屋内的炭盆已经彻底熄灭了,凉风冷飕飕地往两个露出的肩头钻,叫人顿时睡不着了。


    脑袋彻底精明,怎么闭眼都静不下心睡,索性穿上衣裳,穿鞋起床将炭盆继续烧起来。


    窗子晃过一瞬亮光,抬头望去,不像是院子里有人点灯,再细细查看,总觉着像是院子外面传来的,屋里还蔓延来一股呛鼻的烟味。


    她开门去看,顿时心头一紧。


    着火了,火势甚至已经悄无声息地烧到了屋顶。


    瑜安赶紧进去穿上衣裳,去敲了各屋的门。


    火势蔓延迅速,等她搀着两位老人出门时,已经烧到门楣上了,恰恰是木制的,仿佛眨眼就要往头上掉下来般。


    火势渐大,火光也叫醒了四周的许多人,瑜安将老人给宝珠安抚好后,就撸起袖子去院里救火了,陈氏和李宝忠都没能拉住。


    院中好多药材和屋里的钱财,能救则救,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其它,结果刚提了两桶水,身旁就突然多了个身影。


    “赶紧出去照顾老人,我救火。”


    张柏挽起袖子,身上连袄子都没穿,仅仅一件单薄的外衫。


    “人手不够,能多一个是一个……”


    张柏见劝不动,只好跟着一起提水救火,火势渐大,张柏不顾她的想法,直接将人拉了出去。


    街巷堵满了人,人人在外瞧热闹,鲜少有人敢冲进去救火的。


    “李老爷子,你家怎得突然着这般大的火,赶紧报官吧,这火救不了……”


    “是啊,赶紧叫你外孙女出来,里面危险。”


    李宝忠朝里喊了两声瑜安,始终不见都动静。


    陈氏急得差点哭了出来。


    “瑜安呢?她人呢?”


    老两口抬头看见是纪景和,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玉娘进去救火了,我们拦都拦不住,现在火势这么大,她怎么出的来……”


    漫天的火焰亮在天边,浓烟已经有好些部分从外弥漫了出来,纪景和不过看了几眼,便一头朝里跑了进去。


    “诶!”陈氏伸手去拦,腰差点闪了都没抓住。


    李宝忠在后将她扶好,并说不出话。


    陈氏急得喊了起来,众人忙着安慰,不过一会儿,就听见旁人有人在喊。


    “诶,这不是李家那姑娘吗?快,你外祖他们找你呢!”


    瑜安咳着嗽,好容易喘着气停了下来,就看见门口的陈氏和李宝忠正苦着脸望向院门。


    她踩着步子向前,“外祖!”


    陈氏回首一看,蓦地松了口气,双腿都快软得坐在地上了。


    “你这孩子,出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们!?我和你外祖父还以为你还在里面呢。”


    瑜安:“我刚出来,是张柏推我出来的,你们瞧见张柏哥了吗?”


    刘婆子四下张望,招手道:“张家哥儿不是在那儿嘛,你们看。”


    朝着方向望去,视线快速扫了几遍,才在人群中找到张柏的身影。


    那人喘着粗气,额上还抹上了一道黑。


    “张柏哥!”


    瑜安叫了一声,张柏盲应了一声,见旁人示意,才发现时瑜安在叫他。


    “你额上有黑。”


    瑜安试着从外袄掏出一块手帕,欲递给他时,张柏无辜伸出手,两只手布满了黑。


    也顾不上旁的,瑜安直接抬手向他额间擦去。


    “诶诶诶诶……景和跑进去了,景和……”


    声音传进耳中,心狠狠一滞,瑜安喊道:“你说什么!?”


    见到瑜安平安在外太激动,转眼的事情都给忘得干干净净,陈氏正欲届时清楚时,李宝忠拉了拉她,激动道:“出来了出来了。”


    一眼望去,纪景和正忍着咳嗽,肩头和半个身子都被染了一身黑。


    陈氏:“没事吧?”


    纪景和不由看向眼前的瑜安,刹那间,余光就已顺带看了她身后的张柏。


    他下意识攥了攥拳头,轻轻吐了一句:“无碍。”


    声音极轻,轻到甚至叫瑜安生出了种错觉,潋滟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给他镀上了层微弱的金光,分明光线那么充足,却唯独一团黑影挡在了他脸上,叫她辨不清他的神情。


    但又隐隐泛着怪异。


    经验告诉她纪景和不可能会为了自己冒险,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怔怔看着他,胸口的跳动就像是悬在半空,没有底。


    李宝忠重重拍了拍他的膀子,脸上难得露出欣赏的颜色:“好小子,够胆!”


    纪景和不觉缩了缩,脸上无甚神情,自然叫人察觉不到。


    “待会儿县衙救火的人就会来,房子是住不成了,不若今晚就先在县衙凑活一晚,明日再相商往后的吃住。”他说。


    李宝忠:“行,听你的。”


    话语刚落,一批批的衙役便来了,加上左邻右舍青壮男子的帮忙,灭了最后一团火后,众人才舍得四散回家。


    县衙内,老两口惊魂未定,坐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


    “这火烧的,银票和草药都不见了……”


    “死老头子,命都快不保了,还想这些东西。”


    屋内的炭盆烧得正旺,烤得连被窝都暖烘烘的,陈氏躺进被子里,心头却不得踏实。


    “大冬天的,哪来的火啊?真是怪了……你说老天爷打算啥时候收走咱俩的命?”


    女儿早早离世,儿子也远在京城,他们两人活在江陵,半生都不见身边亲近之人,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啊。


    陈氏叹气:“啥时候收走算啥时候呗,我又不怕死,你怕?”


    李宝忠看着窗外,默了默,一时又想起了什么般,“欸,你看方才,纪家那小子听见玉娘在火里头,二话不说就冲进去了,那么半天才出来,说明心里是真的看重咱玉娘。”


    陈氏瞪了他一眼,“你第一日知道?”


    “之前不信嘛。”


    李宝忠喟叹,“他之前那么对待玉娘,突然改了口,谁知道他是图什么?”


    说不准就是看见褚家翻了案,不想给自己落得抛弃结发之妻的名义,所以才死皮赖脸不和离。


    “再说了,玉娘都说了,她跟太后娘娘关系好,没准儿纪家人就是看中了这个不愿房玉娘离开,但是今日一瞧,还真未必。”


    陈氏“嘁”了一声,也不禁细细琢磨起来。


    火场,那么危险,冒着丧命的风险进去找人,出来连句诉苦的话都不说,而是一味地处理事情,是个男人做出来的。


    “咱点头有什么用,我瞧咱家玉娘,估计是看不上了,比对张家哥儿的热情劲儿高都没有。”


    老人双双叹息。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看玉娘自己的主意吧。”


    ……


    县衙条件简陋,纪景和已尽量叫人布置,本就是临时落脚,瑜安就不讲究了。


    宝珠插上门,熄灯后上床:“姑娘,我好像看见大爷屋里进郎中了。”


    “他伤还没好?”


    宝珠钻进被窝,“我今日瞧着大爷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估计是还未好吧,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着大爷近来瘦了不少。”


    瑜安倒没感觉。


    “姑娘要不明日去亲自看看?”


    瑜安漫不经心掖着被角,“这有什么好看的,他自己那么大的人了,有郎中去说明就是好了。”


    李宅被烧得有些厉害,早起去检查时,发现墙角处有桐油的痕迹,并且数纪景和居住的房间痕迹最多。


    对方设出这局也只为要纪景和的命。


    好在她提前发现,全家人这才躲过一劫。


    不过半日,纪景和便将犯事的人抓了起来,只是嘴硬,什么都不肯招。


    圣上连夜下旨,将沈家走私的事情全权交给张言澈,速速命纪景和回京,瑜安本是想打算陪着老人将宅院收拾好后再走的,可是老人都直催她。


    “这边景和都安排好了人,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快些回去,卓儿还在京城呢。”


    瑜安还欲再说,老两口就还有别的话等着劝她。


    “舅舅他们在京城过得很好,我上次去昌平,也劝过他,今年过年,不定会回来的。”


    陈氏握着她的手,“我们知道,你就别担心我们了,路上顾好自己。”


    一一道别后,便启程了。


    纪景和向两位老人一一行礼,随后看向瑜安。


    四目相对,在足够的光线下,瑜安真正看清了他。


    苍白冷峻的脸上,线条愈加分明,双眼敞亮又坚定,深处却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第73章 一刀两断


    瑜安想说些什么, 但是脑中过了一遍,又觉着没什么好说的,便无言了。


    折身上了车, 掀起帘子继续与老人们挥手道别, 直至车轮启动, 才放下帘子。


    沈家彻底查封,不知这种消息传回京城, 沈秋兰会如何。


    瑜安预想过最差的结果, 却从未设想眼下的光景。


    仿佛眨眼间,偌大的沈家便倾覆了。


    宝珠:“姑娘,您有没有觉得,大爷近来话变少了,之前对姑娘, 话可多了, 怕那个, 又是怕这个的。”


    瑜安:“近来事情太多吧, 可能累了就不想说话了。”


    宝珠笑了一声,“不过大爷还是厉害, 来江陵才几日啊,就把老人们给治服了。”


    说起这个,瑜安不由想起起火那日。


    纪景和傻得一股脑冲进院子里……


    若不是李宝忠和陈氏亲口给她所说,她是万万不敢信的。


    一路上鲜少有话, 直至到了天黑前,她们的脚才落到地上。


    青雀:“少夫人, 就剩一间客房了,我们这就安排您和大爷一起……”


    “不必了。”


    纪景和出声,将马拴在桩子处, 走过来道:“房间给少夫人一个人住吧,我住外面就好。”


    之前住得好好的,怎得今日不愿意了?


    青雀:“大爷,您身上……”


    话到了嘴边,发觉不能说,他只好又转了一个口:“大爷,如今天冷,露天在外过一夜,说不准能冻死人,您是金贵之躯,还是凑合一夜吧。”


    见着纪景和不像是轻易答应的样子,瑜安打断道:“罢了,继续赶路吧,赶在宵禁之前到县城里,就有多余的房子住了。”


    青雀试探地看向纪景和,见他应下后,心头不免浮上担忧。


    身上受那么重的伤,持续赶路吃得消吗?


    “动身吧,别犹豫了。”


    纪景和冷声道,语气里散发着几分不耐。


    瑜安看了眼他,径直上了马车。


    大抵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县城里的客栈,条件也比方才的要好些,整个客栈灯火通明,大堂内坐了满了人,进去之后,身上的寒气瞬间被驱散了。


    宝珠将瑜安身上的貂皮披风摘下,叫她得以松快些。


    “少夫人先坐下用饭吧,大爷先上楼换衣裳去了。”青雀说着,赶紧给瑜安拉开了凳子。


    瑜安抬脚坐下,紧接着小二便上了两盏小菜。


    待饭菜上齐,楼上的人还没下来,青雀叫她们先吃,说纪景和还有事请要处理。


    筷子不过拿起片刻,就听见旁桌的人激动地聊着什么。


    “你们知道不,我刚从漓洲过来,漓洲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天塌下来了?”


    一群人纷纷大笑起来。


    男人敲了敲碗沿,一脸认真:“说真的,也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漓洲参政钱彰和沈家联手海外走私,被京城的一个大官给抓住了!”


    “听说这个京城大官,还是沈家的亲外甥。”


    “沈家?你说的可是生意做得极大的沈易?”


    “就是他。”


    众人不住唏嘘,天意捉弄人,沈家那般如日中天,竟被自己的亲外甥给搞了。


    “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这大官的娘愿意自己娘家被这样搞吗?”


    “就算是不愿意能怎么办?事情已经被圣上知道了,还能反悔不成?”


    “我说沈家怎得发家那般快,原来是做这些不成器的勾当,怪不得……”


    “罢了罢了,别人的事咱们听听得了,快吃快睡,明早快点上路,附近这一带山匪特别多,别把咱们的货给截了。”


    “什么臭嘴……”


    几个糙男人音量大,不需注意听,话便主动钻进了瑜安耳朵里。


    没想过,事情都传到这里了。


    吃到半饱,就回去睡觉了,第二日天一亮,就启程继续赶路了。


    纪景和脸色不是甚好,一直苍白着一张脸,几日都是一个样子。


    “这次是要连夜赶路,带好粮食,穿好衣裳,路上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好。”


    颠簸了一路,瑜安和宝珠都不舒服,起初还能说些话解闷,后面连话都说不出口,直到了晚上,才得以下地在外透气。


    纪景和递来烤好的馒头,外皮酥脆,没有发焦,吃起来正好。


    宝珠拿出包裹中的酱牛肉,叫瑜安吃,瑜安拿了几片,剩下的递给了纪景和。


    “你用吧。”他拒绝。


    周身静悄悄,连冷风都不见吹,只能听见火苗扑扑燃烧的细碎声响。


    就着酱牛肉啃馒头,吃的时候,总是能听见草丛里有动静。


    转头四周看,却又没什么怪异的。


    宝珠凑在瑜安身侧,“姑娘,你瞧大爷的脸色,是不是越来越差了。”


    瑜安瞅过去,一眼瞧不出什么。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草丛里。”


    宝珠看了眼草丛,摇头。


    柴火燃烧的味道钻进鼻子,瑜安收起疑心,抿了口水。


    应该是经由上次沈家刺杀后留下的后怕,她现在总觉着不放心。


    “姑娘放心,有大爷在,不会出事的。”


    瑜安隐隐闻见一股火药味,但是瞧见旁边的纪景和静静啃着饼子的模样,便说不出什么了。


    他都没说什么,估计只是她一人的错觉。


    青雀朝纪景和递了包腊肉干,他照旧是挥手不要。


    就连瑜安都啃不下的干饼子,纪景和硬生生啃了半个。


    “那饼子连味道都没有,大爷竟能吃下去?”宝珠在背后悄声说。


    瑜安也是纳罕,纪景和之前那么讲究吃食的人……


    整顿了大概一个时辰,身上舒坦了些后,就继续上路了。


    许是因为赶路的原因,到了入睡的时间也无睡意。


    瑜安和宝珠坐在马车里玩双陆,正耍的好时,马车忽得停了下来,宝珠差点被甩出车外。


    “戒备!有山匪!”


    是卫戟的声音。


    不等她们作何反应,车外便又传来叮嘱。


    “待在里面别出来。”


    随即,刀剑相撞的声响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极其混乱,甚至叫人都分不清侍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不过片刻,就听见一道极亮的哨音响起,马蹄匆匆,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瑜安掀起帘子,地上些许狼藉,已经无人了。


    “人跑了,没事了。”


    瑜安拍了拍宝珠,站在车前查看周围情况,只见“咣当”一声,纪景和手上的剑掉在了地上。


    “大爷,您没事吧?”青雀跑上前,急忙将剑捡起。


    光线昏暗,月亮被隐在了云层之下,瑜安只好跳下车,上前查看。


    “受伤了。”青雀说。


    卫戟自责:“方才就不该叫大爷动手的,您右手本来就有伤,挥不了刀剑的。”


    “本来就有伤?”瑜安诧异。


    卫戟滞了一下,讪讪将视线移开,不再说话。


    “既然无事就赶路吧,赶在明早到了城里再说。”


    纪景和捂着胳膊,瑜安细细打量,肩上确实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肩上那块衣裳上,已经被血染得湿了一块。


    “赶路再重要,也要先把伤口处理了再说吧。”


    瑜安自顾自发话:“青雀,叫人去点火,把随身带的药拿来。”


    瑜安转身去马车,宝珠见势急忙钻进马车,将里面装有干净帕子的包裹拿出来。


    卫戟常年行走在外,对外伤多有了解,对着火光,尽量对纪景和身上的伤处理了一番。


    瑜安立在一旁,这才看清了他身上的样子——


    整条右臂布满了水泡,血淋淋的一片,加上方才的伤,整条手臂都挑不出块儿好地方,别说是纪景和药忍着金疮药撒在伤口的痛,就是她站一旁看着,都浑身渗得不行。


    除了那日抓人被炸伤,就没听说他还受了伤,怎就猛地这么严重。


    瑜安张了张口,几番准备开口问,却又说不出口。


    瞧了没多久,她便转身移步到旁处了。


    宝珠:“大爷身上哪来的那么多伤,我瞧着像是烧伤的,方才上药的时候,青筋都疼出来了。”


    瑜安:……


    宝珠:“你说大爷不会是那日冲进火场烧伤的吧,我那日就瞧见他脸色不好。”


    瑜安不信:“那么大的人,若是被烧伤了,何苦瞒着不与旁人说,再说这一路,他不也好好把着缰绳嘛?”


    宝珠撇嘴,呢喃道:“说不准就是见了姑娘和张家公子在一块儿,就吃醋不想说了呗,姑娘当时都亲自上手给人家擦脸了,换你是丈夫,你愿意看自家媳妇儿给别的男人擦脸啊?”


    瑜安轻嗤,“他才不是这种人……这辈子能见到他说好话的时候,但唯独见不到他受委屈的时候。”


    宝珠连连摇头,“若是之前是不会的,但是现在说不准,姑娘忘了在潭拓寺的时候了?”


    在寺的那段时候,纪景和在她身后追了整整一个月,可从未说过一句卖惨的话。


    瑜安看向火光那处,还听见卫戟说的话。


    “热毒在体内散不出去,肯定是会疼的,大爷再撑一撑,待到明日去找个郎中重新配些药,这金疮药不治烧伤。”


    林子里都不见鸟飞的时节,纪景和硬生生流了一背的汗,还映着火光。


    他就是一个贵公子,何曾这般落魄过,即使是在潭拓寺站在雨里等她的时候,都未有过如此。


    “大爷功夫很好的,那三脚猫功夫的山匪哪是对手,就是因为这些伤才拿不稳剑,若不是为了查案,大爷……”


    “闭嘴。”


    青雀一把捂住了旁边人的嘴,下一瞬就看向了远处的瑜安。


    瑜安:……


    站在一旁看着,纪景和穿好衣裳后就直接上了马,并未废话。


    她也不想去问他,安稳坐回马车,继续赶路。


    纪景和是有话直说的人,见不得蠢人,也不干傻事,这点她太清楚。


    就连前段时间声称为她查案的那段时间,也像是作秀般,把事做在人前,即便是不说,也是觉着没必要,或者重要,才与她说。


    种种下来,这种感觉还真让人捉摸不清。


    究竟是为了谁,她说不清楚……


    “你说,他查案这么拼命,是为了我,还是自己。”


    打盹的宝珠一下精明起来,反应了一会儿,才道:“都有吧,大爷不是说了向圣上请了旨意?要是不好好干,怎么给圣上交差。”


    “那他还是为了自己?”


    宝珠:“不好说,兴许都有吧,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办好,圣上也会给大爷奖赏吧。”


    言之有理。


    瑜安认可。


    连着一整夜的路程,瑜安依靠在车壁上就睡着了,车速渐渐降了下来,她也就估摸着快到了城里。


    青雀将客栈安顿好,瑜安和宝珠当即就躺下去睡了。


    午间醒来后,便想着出去透气。


    宝珠还在睡,她便自己披上披风去了。


    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卖的东西也不多,觉着没意思就打算回去,结果在客栈门口碰见了同为回去的纪景和。


    人消瘦了,换身新袍子,凌厉了不少。


    “方才路过瞧见你爱吃的,便给你买了。”


    纪景和递给她,补充了一句:“点心,拿上去尝尝。”


    看了眼他手中的纸包,瑜安并未伸手。


    “我不爱吃,大爷还是留给自己吃吧。”


    纪景和的手僵在半空。


    他记得没错,在京城的时候,经常在半亩院的桌上见这种点心,她是爱吃的。


    “你若是不爱吃这个,可以换成其它的……”


    “我不想吃点心。”


    “想吃可以自己买。”


    她迎上那道黯淡的眸子,“以后我的事情也不劳你相帮了,回京以后,咱们一刀两断吧。”


    第74章 忽视


    纪景和静静注视着她, 眼中的晦暗更深了一层,平时不轻易显露的伤感,突然显而易见。


    “为何?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并非。”


    瑜安:“是我思虑不当, 当初太过冲动才答应与你来此, 你的事情是你的事情, 我的是我的,褚家的事情用不着你来帮忙。”


    “那日你冲进火场找我, 我也听说了, 你不必如此,与其顾着给我买吃的,倒不如多顾顾自己,而不是叫所有人都与我说一遍,说你受伤了。”


    纪景和张了张嘴, 还未发出声音时, 眼前人就转身回去了。


    在此之后, 两人在路上便鲜少说话了, 直至回了京城。


    两个月未见,褚琢安倒是将家看管得井井有条。


    她也才知道, 不在的这段时间徐静书来过。


    “她来作何?”瑜安好奇。


    褚琢安:“没说,留下了些礼品就走了。”


    宝珠收拾着东西,嫌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谁知道是来作甚的……”


    徐静书如今也是嫁了人的, 听纪姝说,丈夫也是朝中任官的新贵。


    细想她来褚府, 估计也是为了求什么事情,反正决计不是来找她的。


    在家整顿了两三日,彻底从赶路的疲劳恢复过来, 又收到了王家递来的请帖。


    “王婉儿递来的。”宝珠把看完的请帖递给瑜安。


    瑜安放下针线拿起去看,寥寥几眼后便放下了。


    她与王婉儿是自小关系不好,也无意参与她们的事情。


    “昨日我出去买线的时候,碰见严家人了,听说严家小姐也会去的。”


    宝珠叠着衣裳,“正是要去,所以才去买了些好的丝线,说是要送人。”


    她参与不了朝政的事情,要想找到蛛丝马迹,还真得从闺阁之事入手,躲在家中证据不会找上门,只能自己出去了。


    思来想去,瑜安还是应邀去了。


    东街留下的流水曲觞,天寒用不了,叫人修葺了一番,众人烤着火炉吃着锅子,也未尝不是一件佳事。


    瑜安稍微打扮了下,刚下了马车,王婉儿便带人前来迎接了。


    “瞧瞧我们的诰命夫人,不愧是敢敲登闻鼓的女子,穿得其貌不扬,身上还颇有铁娘子的气质。”


    王婉儿的嘴俏生生地说着,夹杂着几分调侃的味道,叫人听着还是不爽。


    瑜安懒得计较,看了眼场地,整了整衣裙,自然道:“我不是诰命了,我和离了。”


    众人一滞。


    王婉儿穿得花艳,被毛茸茸的红狐貂皮围起的那张小脸露出惊讶,也是呆了几瞬才说清楚话。


    “褚瑜安,你莫不是犯傻了?”


    在人群中找不到严容雪的身影,瑜安看了王婉儿一眼,抬脚往里走了。


    王婉儿冷笑一声:“褚瑜安,我还真有点佩服你了,那样的好日子放下不过,非要回褚家才好。”


    纪家何等的好日子,都不说纪景和是如何的前途无量,若是换了其他人,不得削尖了脑袋挤进去,她倒好,离了。


    王婉儿:“你在耍什么把戏?之前你要嫁给纪景和,可是高兴得不得了,怎得过了两年日子就要离了?”


    严容雪在亭内与旁人闲聊,瑜安不经意瞥过一眼,寻了处与她相近的位置坐下。


    “这也是怪了,前几日还听说纪都御史搜罗整个京城的好料子,今日就听说和离了?褚小姐可别逗我们这些人……”


    瑜安举起烫过的酒轻轻抿了口,挑眉看了眼入座在对面的王婉儿。


    虽从小关系不好,但清楚对方秉性,作为太后的侄女,王婉儿清楚瑜安和太后的关系,也便消了平日里趁机取笑她的想法,只是招了招手,叫下人快快上菜。


    “她倒是不至于诓骗别人。”


    这种事怎么好说笑……


    就是太突然,明明两人刚从南方回来,怎得就和离了。


    “我不太爱吃羊肉,剩下的这盘就给严小姐吧,我记得她爱吃。”瑜安轻语道。


    严容雪侧头瞧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我听身边的丫头说,你去铺子外面买了好些丝线,尽把好看的挑走了,我都没东西可买。”瑜安看着咕咚的锅子,随意道:“我记得你不爱针线的。”


    严容雪也不瞒着,直言道:“过段时间就是圣上的万寿节,羌族使团会来到访,我便想着赶在年前多做两身衣裳,不然届时这京城的料子又涨价了。”


    所言不虚,羌族使团来京必然会涌入几批外族人,那些商人没见过中原这边的料子,就会买很多,几乎能将京城料子买断的程度。


    趁早买,确实能好些。


    王婉儿:“想到一处了,我也叫人买了几匹,过年好做新衣裳。”


    话正说着,纪姝匆匆来了,顺势坐在了瑜安身边。


    “纪姝,你怎么还往你前嫂子身边挤?不与我坐?”有人忽得说笑。


    纪姝瞪了一眼,“胡说什么呢?什么前嫂子……”


    “人家褚瑜安都说了,她跟你哥和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围人三言两语说起来,最后还是王婉儿出声制止才消停。


    止不住爱看热闹的人,总是在背后猜测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他们两人刚成婚那段时间,他们都猜测是纪景和是为了褚家的权势才应下这门婚事,事实证明,他们夫妻俩关系并不好。


    可时间长了,事情倒又不同了。


    纪家是她管家,纪景和时不时就为她买些东西,鲜少出席的场合,瞧见也比寻常夫妻恩爱许多。


    许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日子也不似旁人瞧起那般。


    瑜安盯着与严容雪搭话的机会,便没注意旁人在底下的闲言碎语。


    她也不傻,故意把消息透露给她们,也算是给纪景和敲响警钟。


    他那样拖着就不是回事。


    用饭结束,没坐多长时间就准备散了,瑜安伴着纪姝往外走,刚出了园子,便见到了纪景和。


    瑜安:“我马车在那边,你就不必跟着了。”


    纪姝还来不及拦下,瑜安便径直走了。


    纪景和就站在她前面,手中拿着盒子,刚到了嘴边的话,可见到她冷脸从他身边走过,便登时说不了话了。


    擦肩而过,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就像是从未谋面的仇人,或者说,曾经他以为有过的温情就如水中浮沤,全然不见了。


    有人戳了戳王婉儿,讥诮道:“瞧瞧,还有一日能见到纪景和吃瘪的样子,看来是真的……”


    王婉儿专注望着眼前,只见纪景和顿了一瞬,便追了上去。


    “这是给你的。”


    他将盒子伸手递过去。


    瑜安端端上了马车,一句话也没说。


    纪景和:……


    小厮调转车头离开,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纪景和留下。


    “这还是光风霁月的纪景和吗?你瞧他脸上,像是被霜打了一样,哪儿还有之前的神气啊。”


    “还真是难得一见。”王婉儿忍不住道。


    纪姝瞧在眼里,心疼亲哥,只好抬脚走过去,悄声拉了拉他:“走了哥。”


    这么多人看着,她都替他尴尬得慌。


    纪景和垂下眸,睨了眼手中的盒子,压着的眉头愈加深了。


    “我瞧她气色不好,可是最近又遇到什么事了?”他说。


    纪姝:……


    “先走吧。”她暗中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拉动人,众人见着纪景和准备离开,也就算看完热闹自觉散了。


    纪姝:“嫂子好好的,没什么气色不好,我倒是瞧见你像是快死了。”


    纪景和将盒子交给了青雀,青雀领意,当即跑去送了。


    “这几日娘一直念叨你,既然回家了,为何不去看看娘?娘又没怨你……”


    纪景和顺手整了整袍子,持着一张沉下的脸,不说话。


    纪姝叹了口气,急道:“哥,你倒是说话啊,你就算这样气,嫂子也不知道。”


    车厢内气氛一再降低,纪姝也气得不想言语了。


    “娘一早就知道舅舅的勾当了,还是外祖给她说的,外祖说,如事情败露了,还请看在他的面子上,叫咱们帮帮沈家。”


    纪姝重新看向他,“娘说也不是逼迫,叫你能帮则帮,保下沈家老小才是要紧的,舅舅……就让他该如何如何吧。”


    沈易海外走私,罪名大,怕是都无能保下的可能。


    纪景和双肘撑在膝上,手缓缓抚上额间,闭上了眼,痛苦的脸上不见旁物。


    纪姝真觉得,人就这么垮下去了。


    “沈家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忙,最近都察院忙,我每日回家都晚,麻烦你帮忙照顾母亲了。”


    纪姝胸口酸涩,心疼道:“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沈家出事,纪家也少不了波及。


    虽说这事是纪景和一手查出的,但朝堂揪住此事弹劾他为保自身,出卖亲戚的真不少。


    甚至有人提议,将纪家也查一遍,以防在暗中同流合污。


    “祖母让我劝你,这段时间消停些,别到处惹人了,凡事积少成多都不好。”


    树敌太多终会反噬在身上,君恩消耗太多也终会有消失的一日,到那时,恩宠不见,朋友不见,那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嫂子的事情你也别愁,我没事多去给她说说,说不准哪日就松口了,嫂子绝不是那般绝情之人。”


    纪景和噙出一丝冷笑,只觉着可笑。


    只觉着是自作孽,才有了自己的今时今日。


    他是做了多少混账事,才叫一个处处温顺的人如此绝情。


    乘车回去回去不过一会儿,青雀便追了过来。


    宝珠将那个盒子刚拿到瑜安面前,就被她撵走了。


    “大爷说,这里面是姑娘能用到的东西,说是什么公主的喜好,没准儿姑娘能用到……”


    瑜安滞了滞,又看了眼那盒子。


    不过犹豫几瞬,硬声道:“送回去,不要,顺带给传句话,与其这么在乎别的事情,不如赶紧把和离的事情办了。”


    宝珠知道劝不了,也就乖乖去回了。


    青雀看到原模原样回来的东西,无奈叹了口气,“少夫人还是不收?”


    “什么少夫人?现在是褚娘子。”


    青雀连连点头,不做争辩。


    “大爷这段日子真是过得废,身上那么多伤,反反复复的好不了,连药都不肯吃。”


    “那也是怪大爷自己……”


    两人正说着,褚府门外来了一个特别华贵的轿子,是宫里来的。


    第75章 喝酒


    宫里太后派人来接瑜安进宫, 不消一个时辰,人便站到了寿康宫里。


    “太后正说着呢,您就来了……”嬷嬷笑着接下瑜安手中的汤婆子。


    瑜安行礼, 熟稔坐下。


    “怎么又给我做这么多帕子手巾, 够用了……”太后翻着她带来的包袱, 不由操心:“你再这样做下去,小心年纪轻轻, 眼睛就瞎了。”


    “我不是回了趟江陵?跟我外祖母学的, 还给您做了个狐绒抹额,您试试。”


    太后喜不自胜,与人说笑了一番后才说正事。


    “离了?”


    瑜安怔了怔,“太后怎么知道?”


    这才刚传出去。


    “方才婉儿来我这儿给我说的,说是那纪景和就跟失了魂儿一样, 变得都不像是纪景和了……”太后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


    瑜安:……


    太后笑道:“罢了, 离了就离了, 人要向前看嘛。”


    “今日叫你过来, 是有事情交代你手上。”


    瑜安仔细听着。


    太后:“下个月,羌族人要来京城给皇帝贺寿, 听说羌族王膝下最疼爱的公主也要来,那公主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就如男人般,跟在羌族王身边打杀, 哀家便想着,叫你给她做身衣裳, 届时当做礼物送过去。”


    “拿出招待使臣的最高规格来做,叫人挑不出毛病的那种。”


    羌族与中原的文化完全不同,尤其在吃穿上, 羌族人注重保暖和实用,鲜少能见到像中原这般华丽复杂的衣裳。


    既然想做得好,就得找个能拿事,手艺还好的人来。


    见瑜安半晌不说话,太后又说:“你别怕,宫中绣房的绣娘任你差遣,只要你拿事,指挥她们做也是好的。”


    意在宣扬,不是赏赐。


    瑜安会意,点头应下了。


    太后将进贡上来的甜瓜递给她一块,“听说你是跟纪景和回漓洲奔丧去了,结果,奔丧奔的,纪景和把自己亲舅舅给治了?”


    瑜安静静听着她说,不打算轻易开口。


    太后:“沈家这次可是大罪,走私盐铁,还是那么多,将近十年的光景,瞒得可真严啊。”


    “纪景和也不算是没心,还跟皇帝求情了。”


    太后抬头看向她,“怎么不说话?”


    瑜安:“这些事情我都不清楚,太后还是第一个与我说的。”


    太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和离,纪景和竟连这些事都不予你说,这不是把你当外人。”


    “本来我也没兴趣的事儿,说与不说意义不大,倒是哪日听见他安顿底下人的时候,模糊听见这事还跟京中有关系……我这一听啊,头都大了。”


    瑜安佯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低头吃着瓜。


    这种话自是不该她说,她便点到为止,后面问话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了。


    羌族使团留的时间长,大抵要在年后才走。


    瑜安回去之后便开始抓紧忙起太后交代下的任务,一刻也不敢歇。


    如今瑜安身上也无诰命,使团初来招待的那一日她不在场,只知街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是第二日太后叫她进宫才见识到了。


    少了些朝政上的事情,嫔妃贵女相聚一堂,瑜安同明嘉坐在一旁细细端详着在座的羌族公主。


    据说羌族公主是羌族王最爱的小公主,原本老来得女的喜悦,加上这位公主颇有羌族王年轻时的风姿,叫这位公主成了羌族近些年最耀眼的人。


    “老师,你看她腰间的那条鞭子,听说她拿那鞭子杀了不少人呢。”明嘉遮着嘴,附在瑜安耳边小声说。


    瑜安偷偷看了眼,确实瞧见了她腰间的皮鞭。


    “念在两朝多年友好,哀家命人给公主做了身衣裳。”


    太后抬了抬手,身边的嬷嬷从下面接过,往那位公主面前举了过去。


    那人顶着一双丹凤眼,慢悠悠微睨一眼,抬手称谢:“多谢太后好意,只是我习惯了穿我们羌族的衣裳,穿不了中原的长衣宽带。”


    太后:“知道公主尚武,这衣裳也做了改良,版型与胡服差不多。”


    那人提着嘴角轻嗤道:“我们羌族不比中原这边的女子擅长女工,也没有中原的女子儿女情长,我们只懂得拿起弯刀上阵杀敌,或是留在家中照看牛羊,这样细腻的料子穿在身上,中看不中用,还没下地兴许就被沙棘刮破了。”


    话倒是没问题,就是这嚣张的语气叫人实在听不下去,几句话落下,堂内瞬间就销声了。


    关乎颜面,太后和皇后坐在上首却不好开口。


    话说轻了,便是叫人看轻;话说重了,却又是损害两国颜面。


    对方正是拿捏了此招,才敢如此。


    “不同的风土才养就了不同的民族,中原历史悠长,自古便是男耕女织,气候适宜,养育了细腻心思,羌族游牧出身,民风粗犷,女子奔与天地之间,自该是与中原截然不同,两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瑜安笑道:“公主见惯了羌族的生活,此番来中原,也该瞧瞧外面的风光,别有一番滋味也说不准。”


    “你是谁?这里还轮的上你说话?”


    太后:“她就是缝制这身衣裳的人,褚瑜安,哀家身边的人。”


    女子拧了拧眉,欲开口再说话时,下边却来了人。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思嘉公主,蹴鞠赛开始了。”黄门传信道。


    太后挥手:“那便动身吧。”


    皇后笑着看了眼瑜安,便跟在太后身边如常走了。


    明嘉憋着笑,扯了扯瑜安袖子,“老师,你真厉害。”


    瑜安抿嘴笑着,摇头道:“其实方才该由你开口才好。”


    明嘉:“我这不是不敢嘛……”


    瑜安摸了摸她头,“没事,下次就敢了。”


    今日万寿节,宫内外各有各的热闹,在几日内是消停不下来的。


    蹴鞠赛是两朝各挑了些人玩,为避免闹出不必要的事情,两队都是两方人互相混在一块儿的。


    瑜安坐在台子上,也瞧不清场中的人是些何人。


    明嘉爱看热闹,带着侍女就站在了场外的围栏处,瑜安不爱蹴鞠,没过一会儿心思变不翼而飞了。


    “喂!”


    瑜安恍惚。


    “喂!我们公主叫你呢!”


    瑜安这才确定是在叫她,回头不由站起身。


    英气女子指了指桌子,硬声道:“来,你陪我玩局双陆。”


    瑜安不自觉看了眼上座的太后,太后含笑看她,并不做示意。


    “怎么?你不敢?”


    瑜安行礼,“那便承蒙公主相邀,瑜安这厢有礼。”


    女子撇了撇嘴,面露不屑,暗中观察着瑜安的样子。


    虽有察觉,但未开口,瑜安静静布好棋盘。


    ……


    方才冒头呛了人,眼下便有意避开锋芒,果然不出所料,输了。


    “……你故意让我?”


    女子斜眼瞪向她,她只好含笑解释:“公主说笑,我并未由此心意,技不如人而已。”


    “技不如人可是要罚酒。”


    有人在旁试试打趣:“褚娘子真是可怜,技不如人罢了,连酒量也不如旁人吧。”


    瑜安起身,颔首浅笑:“夫人说的在理。”


    “这酒你想逃?”


    女子逼问,眉头轻轻一挑,神情形象异常,似乎不需多语便将心中的话道尽了。


    “自是不敢逃公主的酒,只是相求公主,能否网开一面,饶我一二。”


    女子哼笑,扬着下巴:“愿赌服输,既是约定,怎好改变?”


    瑜安自认倒霉,谁叫她方才除了风头驳了人家面子,眼下也算是还人情了。


    太后和皇后杯黄门叫走,去圣上席间看蹴鞠赛了,此时也无人替她撑腰,只能硬着头皮喝。


    瑜安举起斟满的酒杯,深吸了口气,一口饮下。


    紧接着,一杯斟满的酒杯又端在了她面前。


    瑜安忍着口中的苦辣,手一时抬不起。


    刚准备抬手去接时,酒杯却被一只手夺过了。


    “这酒我来替了,思嘉公主不知意下如何?”


    女子眯眼一看,冷笑道:“这不是鸿胪寺卿?”


    纪景和不知是何时来的,多日不见,浑身透着的冷冽愈加浓郁了。


    圣上极其重视这次羌族到访,所以将空下的鸿胪寺卿的位置交给纪景和代理。


    虽说这儿是看赛的台子无人管,但到底是女客围坐的地方,他不该来。


    瑜安正要相劝,眼尾余光却又闯进一道身影。


    “我来替她。”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站着,嫌弃着彼此,眼神却又一致地看着一人。


    周身气场纠缠在一起,得叫人挪不开眼。


    纪景和:“裴小侯爷刚从蹴鞠场上下来,不宜饮酒,这酒还是我来吧。”


    裴承宇不露笑意:“纪大人客气,习武之人,一场蹴鞠算得了什么,倒是纪大人尚有事情在身,饮不得酒,这酒还是我来替。”


    说罢,便拿起桌上的一杯酒饮下。


    纪景和不语,也将手中就喝下,面上紧绷,不露声色。


    又是一个熟人……


    女子看着眼前的裴承宇,再扫过旁的两人,顿时出声冷笑了,随后将目光停在了瑜安身上。


    真是场好戏。


    看着她面色平静的样子,抱胸看着她:“褚瑜安,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


    她看向旁边两个人,“她方才输了,共欠了五杯酒,还有两杯酒,你们谁喝?”


    只见她微微垂下眼皮,似乎连半句话都懒得说出口,不再多一句废话,拿起桌上的另一杯一口饮下。


    旁边的侍女倒得欢,瑜安一杯下去,另外一杯就来了。


    四杯下肚,肚子直烧。


    “我喝完了。”瑜安放下酒杯,目不斜视,“公主若是无事,我便下去找明嘉公主去了。”


    浅浅一福身,瑜安便抬脚走了。


    旁人不知如何,在女子眼中只在远处的身影瞧见了“落荒而逃”四个字。


    第76章 且试


    蹴鞠场上人多, 逢人见面就得行礼问好,瑜安原觉着没什么,可时间长了之后, 两条腿都酸了。


    第二日, 府上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思嘉公主大驾光临, 各种侍女侍卫涌入府邸,密密麻麻站满了一片。


    瑜安还没来得及出院门, 就被女子堵在了门口。


    “你倒是惬意, 我来了你才知道,按你们中原的规矩,公主来了,你们不得跪在府门口等候?”女子手握鞭子,挑起门帘进了屋。


    瑜安赔笑:“府上人未接到任何通传, 公主到了府内, 这才有人告诉我, 是我礼数不周。”


    女子自然坐下, 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的礼数早就不周了, 若是周到的话,昨日也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我。”


    瑜安:……


    她四下张望瞧着,含笑道:“好歹是诰命夫人,纪家曾经的少夫人, 怎得住的地方这般朴素,你爹之前不是内阁首辅吗?”


    “家父早已离世, 况且家父在世时,经常教导我们勤俭,我们都已住惯了。”瑜安接过将茶奉上。


    女子好似非常受用她伺候, 狎昵地瞥眼看了眼。


    她挥了挥手,叫屋内的无关人都下去,等屋内彻底清净了才又说话。


    “褚瑜安。”


    她叫她。


    瑜安就立在一旁。


    女子站起身,在她身边绕圈,上下打量她,神色含着轻挑,又又几分得意样儿。


    “你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要不是有你在,我还以为你们中原的女人只会围着男人哭哭啼啼呢。”


    瑜安抬眸,狐疑地看向她。


    “为父伸冤,单枪匹马击登闻鼓,功成后断然与夫和离,撑起家门……”


    她撇嘴:“瞧你现在谨慎的模样,哪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走吧,看在你这么不一般的份儿上,本公主带你打马球。”


    不容瑜安拒绝,就被带着去了。


    羌族不实行马球,但对于这人来说,熟练得很,□□之马更是配合异常,做到了人马合一。


    瑜安在场内瞧在眼里,心里不由生起一股佩服之意。


    “看来你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打马球?”


    伴着一道马声嘶鸣,女子扯着缰绳停在了她面前。


    “公主……”


    “别一直叫我公主了,我有名字,朵落,本公主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女子说得爽快,口气重难掩的高傲。


    瑜安笑:“公主说笑,我怎么能叫您的名字呢?”


    “本公主都叫你一起打马球了,还不算是朋友吗?就算不交心,点头之交也算吧。”她挑眉,“不过是让你叫个名字,你竟这般推辞?看不上我?”


    “哪敢。”


    没了法子,瑜安只好叫了声她的名字。


    “我不光不会打马球,也不通音律。”马都是她刚会骑。


    “看来你不爱这些东西。”朵落说。


    瑜安不置可否,缓了缓才说:“马是因为不喜欢,音律是因为没人教,家中爹娘在世时,无一人擅长音律,所以我和家弟都是不通音律的,后来想学时,年龄已经大了,学不会了。”


    朵落:“我跟你恰恰相反。”


    “也是,在我们塞外,就从未见过你们中原的女子骑马,带兵打仗的也都是男人,从未见过女人身影,不过到了京城这边还算好的,起码会骑马。”


    “不止羌族有女将军,中原也有过,只不过不是在本朝。”瑜安纠正。


    羌族也不是鼓励女子带兵打仗,只不过是偶然有一二女将军在世罢了。


    她翻身下马,朵落也紧随其后。


    “不是我笑,自从两年前姓杨的将军下台之后,坐镇你们中原的便是那曹博威,领兵的本事不见一二,但是你们中原的皇帝好像十分信赖,像是朝中无人了般。”


    “曹将军戍守一方边疆,战功赫赫,怎会叫公主如此说?”


    瑜安纳闷,无意间跟着失言了。


    朵落:“战功赫赫没瞧出,作威作福倒是演得有鼻子有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年被严家指出同褚行简勾结的外将不是别人,就是孙靖远。


    同着褚行简一起砍了头,抄家后妻儿被流放,空出的位子就被众人举荐的曹博威坐了上去。


    在此之前,瑜安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不像是孙靖远,几近是家喻户晓。


    严家能将手脚牵扯到关外,怕是就不只是为了扯褚家下水,扶持自己手下的将士上台也说不准。


    最近她也没什么思路,试着查一查也不亏。


    刚歇了半日,宫里便又传来了消息——


    明嘉想带着她去万寿节。


    万寿节上花样儿多,人也多,明嘉挽着她,嘴上叽叽喳喳说不停。


    这小姑娘,兴致颇高。


    “老师,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说吧。”


    明嘉踮起脚,附在耳边轻吐声道:“我给父皇送茶时,听见了朝臣说话,他们背着纪大人,在父皇面前说他的不好。”


    “说他最近弹劾了好多人,要排除异己。”


    这只有不了解他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


    或是被纪景和戳痛了,才会如此。


    皇帝了解他,就算听了这些话,估计也不会信。


    瑜安拍了拍孩子的肩,欣慰道:“你把这种事情给我说,就不怕圣上娘娘责骂你?”


    “我偷偷给老师说,旁人又不知道……难不成老师想在背后告我?”


    “当然不会。”


    与纪景和已无关系,背后听听这种闲话,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两人嬉笑着,明嘉瞧见新奇东西便急急忙忙凑上去,一时移不开眼了,她则是站在一旁,等着她玩。


    立在一旁时间久了,碰见的熟人便多了。


    一来二去的,身边就围上来几个人说笑起来。


    “这万寿节可真热闹,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的盛况……”


    “谁说不是呢。”


    ……


    瑜安跟着应承,看见几步之遥的位置站着一个妇人,温婉模样,文静打扮,年岁瞧着比她要大些,朝她们这边看了好几眼,几番欲上前搭话,却又面露难色,垂下头。


    她轻轻拍了拍身旁妇人,“那是何人?”


    话音一出,便有人急忙回:“你不知道,那是曹将军家的。”


    瑜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眉头微皱起来。


    “是她,是边关人,两年前曹家升官了之后,就搬回京城住了。”


    “曹将军还在边关戍守,为何将自己妻子送回京城?”


    边关无战争扰乱,便无战争威胁,何苦两地分离。


    说起闲话,众人都不自觉向彼此走近一步,凑紧些。


    “一是为了子女在京读书有个好老师,二是……”夫人扫了眼周围,再压低了些声音。


    “据说那曹将军在塞外养了一房妾,甚是宠爱,为图清净,就把妻子安送至京城了。”


    “她久在边关,谈吐直白,无人愿与她说话,这才这般。”


    瑜安了然,点了点头。


    再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心思又确定了一分。


    “曹将军替咱们镇守边关,不论如何,咱也得好好对待人家妻子,一句话也该能搭的。”瑜安说着,看了眼周围人的神情。


    无人异议,便自作主张叫宝珠去唤人。


    齐氏意外,回看了眼瑜安,丝毫不敢耽搁就上前了。


    “那边人多尘土也多,褚娘子叫曹夫人跟着我们过来避避。”旁边的人趁机说。


    瑜安笑着,“夫人说得不错,正是此意。”


    “曹夫人站在一旁若是无聊的话,不若同我们聊一聊,我们这边的人大都没去过塞外,不若叫夫人为我们讲讲塞外是样子的……”


    齐氏想融入京中的贵妇的圈子,瑜安便主动搭线,一下午,两人便结缘了。


    她是个善良性子,瑜安贴心相处几日,便交心了,会一股脑扯着她聊许多事情。


    一日,齐氏将她请到曹府做客。


    碰巧遇见有人送来家书,齐氏瞧了眼,顺手就在瑜安面前打开了。


    “瞧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大抵只有看家书的时候才会这样吧。”瑜安打趣道。


    清香花茶端来,齐氏想也未想便接过茶盏,将家书放在桌上。


    做针线的瑜安看了好几眼,笑道:“将军可是说了什么?”


    齐氏:“没说什么,只是叫我好好看着家,照顾孩子罢了。”


    “前几日才听你说过送来家书了,怎得今日还有?”瑜安这才记起。


    “我家将军看重家人,家书经常半月就送来两三封。”


    齐氏嘴角的笑意透着别致的甜蜜,并不像是假的。


    不是说曹博威在外养了妾室,才将她送回京城吗?


    这又是……


    瑜安掩下疑惑,同样含笑应对,并未展露任何。


    待够了时间,估摸着天快要黑,瑜安便先行告辞。


    待马车走了段距离,宝珠说:“我跟着丫鬟转了一圈,府上并无异样,跟咱府上差不多朴素。”


    不是像沈家那般奢侈,不会将暗中的富放在明面上。


    瑜安:“也罢,这件事急不得。”


    她如今也是试探,心里没底。


    照齐氏方才的样子,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还有待摸索。


    思量着,马车忽得一停,差点叫人摔了。


    宝珠确保瑜安无碍,朝外喊道:“怎么了?”


    半晌无人应——


    “是我。”


    瑜安一愣,起身掀起帘子一看,果然……


    “公主怎么在这儿?”


    说着,她出了马车。


    朵落骑在马上,手中握着自己的鞭子,勾唇笑道:“你怎么还叫我公主?”


    “在这儿买东西,恰好碰见你的马车了。”


    瑜安看了眼街道,挤着满满的人。


    有百姓,有侍卫,偏生让不开一条能让马车走过的道。


    “叨扰公主了,我这就叫人换条路走。”瑜安刚要转身离开,便被朵落叫住了。


    “不必了,看看你的身后,也是如此。”


    瑜安:……


    朵落叹息:“没办法,谁让你们中原的百姓太热情,都想见见本公主的芳容,这不是……堵了?”


    一眼望去,也不全是人,人只是单单堵了一截道而已。


    瑜安犹豫再三,“罢了,我走着回府也行。”


    “欸……”朵落挡去她的去路,“为何急着要走?”


    瑜安:……


    不知她有什么花花肠子。


    朵落自若看着她,“不若陪我聊聊?”


    瑜安无奈,叫小厮放下了马凳,下车了。


    “公主要与我说什么?”自知她心里有鬼,可又也只能听从。


    朵落仰起头看了眼远处,乐悠悠地翻身下马,“也无甚大事……”


    她双手背过身,头上的小辫落在肩头两侧,衬得脸越小了,两腮透着粉,是英姿飒爽的可爱。


    瑜安瞧着她,见她视线不住向远处瞧,便也顺着视线去看了。


    定睛一看,纪景和和裴承宇骑着马,并肩站在远处。


    这丫头……


    “反正要买东西,不若你陪我挑挑?”


    羌族公主出行,身边陪着朝内的各员大将,纪景和和裴承宇也在其中,方才拦着她,仅是为了叫她碰见这两人罢了。


    瑜安默默长呼出口气,硬扯出笑意:“多谢公主好意,家中还有事情,我想先走。”


    “为何?”


    朵落撇下嘴,“你是不想陪我?还是不想见他们?”


    瑜安:……


    两人僵在原地,瑜安不语,她便也不说话。


    瞄了眼远处,诚如所料,那两人往来走了。


    朵落后退了一步,松口道:“行吧,既然你如此不愿意,我也不好强逼你,我这就叫鸿胪寺卿为你让路……”


    瑜安刚歇了口气,头顶蓦地响起惊雷般嘶鸣,眼前马人立而起,一双铁蹄毫无征兆地在她头顶抬起,下一瞬便要狠狠踩下来。


    第77章 “还是纪大人比较在乎你…………


    瑜安失措连连退后了几步, 眼见着马蹄向头顶砸来,电光火石间,巨大的推力裹挟而来, 待反应过来时, 已经落入了坚硬的胸膛。


    抬头看去, 那双幽深的瞳孔同样露出惊险过后的担忧。


    胸口起伏了两下,纪景和缓缓松开了手。


    他看向不远处的朵落, 深深吸了口气, 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马匹浑身打了个颤,又一声短短嘶鸣过后,便抖着耳朵安稳了。


    裴承宇快步上前,关切地上下打量她:“无碍吧?”


    瑜安摇头,耳边传来了一道轻不可闻的嗤笑。


    纪景和冷眼看去, 浑身带着几分寒意:“不知公主是否将东西买完?”


    朵落笑着挥了挥手, “完了完了, 刚买完。”


    “叫人散了吧。”说着, 翻身上马,“大人们, 你们也跟着走吧。”


    两个男人见状,前后抬脚离开。


    得逞的笑意在朵落脸上越发清晰,瑜安站在一旁,心中的怒意隐忍不发。


    只见对方挥了挥鞭子, 稍稍压低了声音:“还是纪大人比较在乎你,你选鸿胪寺卿吧。”


    瑜安不语, 福身向其行了个礼。


    计谋得逞,朵落也无意与她见识,扬了扬下巴, 踢了踢马腹,悠然走了。


    瑜安立在街边,见着声势浩大的礼仪仗队从自己面前一一走过。


    一双白色马蹄映入眼帘,瑜安抬眼去瞧,是纪景和。


    “若是无事,可唤姝儿过来陪你,有些人身份尊贵,常人未必应付过来,还是尽量远离些才好……”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纪大人操心。”


    纪景和:……


    嘈杂的声音几近盖过了耳边的一切,瑜安不去看他的神色,更无从所知他是什么心情,就连他后续说的话也听不清楚。


    他似乎顿了顿,临走前又道:“保重。”


    街边彻底清净了,瑜安才缓了口气,径直上了马车。


    宝珠:“方才真是惊险,要不是大爷,那马蹄就踩在姑娘身上了。”


    估计是因为上次在蹴鞠场上喝酒闹出的事情。


    朵落知道她与纪景和的关系,便这样玩闹。


    “大爷也是胆子大,刚才我就在旁边站着,若不是大爷手脚快,那马蹄子就踩在他头上了。”


    “他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踩在他头上也是活该……”


    宝珠纳闷:“这不是那羌族公主的马吗?怎得怪大爷?”


    若不是他整日缠在她身边,能叫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能叫别人生起了玩心?


    真是胡搅蛮缠。


    瑜安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回府瞧了段褚琢安舞剑,转头便忘了事情。


    翌日。


    云岫在外查到,曹博威运回曹家的几箱东西,往城外的松山寺送去了。


    “可问了是为何?”


    云岫:“对方小心翼翼,东西都是昨夜天黑运的,猜测见不得人,便没敢轻易询问,以免打草惊蛇。”


    瑜安颔首:“也是。”


    齐氏说曹博威看重家庭,照理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寄与齐氏母子几人,好端端送庙里是作何……


    总觉着事情奇怪,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曹宅看一眼。


    谁知去了之后,恰好人还就是不在。


    “我家夫人外出了,估计也就是在街上逛逛,褚娘子不若改日再来。”


    昨日才说了逛够了外面,怎得又去了?


    还说家中的小儿子生了病,她怎会舍得去。


    “去了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吧。”


    瑜安又望了眼院门内,笑着应了一声,“那真是不巧,等你家夫人回来,你将这点东西交给她,我给她带的。”


    径直回了家,瑜安赶忙就叫云岫去查齐氏今日的去处了。


    世上没有那般多的巧合,起码眼前这个不是。


    瑜安总觉着事情背后还藏着事情。


    宝珠送来新缝制好的夹袄,劝道:“姑娘别急,不是已经去查了吗?”


    瑜安看着无从下手的绣布,叹气道:“倒也不是急,就是心口发慌,静不下来。”


    宝珠将夹袄挂在衣架上,送来一盘橘子,临走嘱咐了几句就下去了。


    不过一会儿,纪姝便来了。


    彩琦两手提着满满的东西,比过年都夸张。


    “怎得又带这么多东西?”


    纪姝:“都是这段时间出去玩,给你看中的一些东西,你放心,都是拿我自己月钱买的,不是我哥的意思,更不是我哥的钱,你就放心收吧。”


    彩琦放下东西就出去找宝珠了,瑜安合上门,站在桌旁被纪姝带着细拆这些东西。


    “使团来了,这京城的铺子都涨了价,我都是跟老板讲价买下来的。”


    说起讲价,这姑娘脸上是溢出的骄傲。


    之前她可不是讲价的人,也算是跟她混久之后,学会的勤俭持家吧。


    瑜安调侃,“豁,这就学会过日子了?”


    纪姝含羞“切”了一声,掀群坐下,“诶呀,我可算是来了你这儿了,我都多久不来了,你也不想我,就跟我哥一样,日日往外跑。”


    “你哥那是公务在身,能跟我比?”


    “你跟那羌族公主日日缠在一起,也算是公务了吧……”


    纪姝想起什么,“欸,你这段时间见没见我哥?我是真的一面没见,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叫他赶紧回家啊,家里两位老人想得紧呢。”


    说白了还是身上的公务,他一人身上既是都御史,又是鸿胪寺卿。


    做着都察院的事,还得顾及外宾接待,不愿纪景和抽不开身子向两位老人请安。


    “听说羌族要与朝廷谈判,朝里朝外的,估计这几个月停不下来。”


    瑜安剥开一个橘子,“两朝关系不是挺好的,好端端谈判什么?”


    纪姝顺势接过一瓣,“我也是听说,说是从半年前开始,边关便时不时起些骚乱,都是几十人的小战,无伤大雅,但长久了,也不好吧。”


    “圣上好像还问了守边关将军的罪,那个将军叫……叫什么来着……”


    “曹博威。”瑜安回。


    “对对对。”纪姝灵光乍现,“嫂子你怎么知道?”


    瑜安抿嘴笑了笑,下句就说起了别的事情。


    她原以为边关是何种的太平盛世,原来也有问题。


    若是这段时间……那曹博威给京城送些什么东西可就说得过去了。


    有时武将回不了京城,怕的不就是朝廷里文官的那几张嘴?


    送走了纪姝,云岫那边也来了消息。


    齐氏昨日根本不是去逛街,而是去了严家。


    “那松山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岫:“无甚,不过寻常寺庙,香火都算不得太旺。”


    种种叫人生疑的事情凑在一块儿,瑜安只想着亲自出去看一眼。


    “娘子真的要去?小的派人盯着便好……”


    “我想亲自去看一眼,不会作甚的,叫府上人备好明日马车,我明日就去。”


    云岫无从阻拦,乖乖应下。


    “娘子,咱们派出去的人在外找到了孙家人的身影,按照您的意思,我已经派人将他们接往京城了。”


    孙靖远生前备受边关百姓爱戴,家中妻儿被流放一年多年过后,便回到了边关,当地百姓多有帮衬,派人打听也十分方便,一问便知,可想孙靖远生前威信。


    “孙将军的妻子一听说是京城人来寻他们,二话没问便主动跟着咱们的人走了。”


    也是,估计是清楚孙靖远的冤屈,这才愿意主动来此是非之地。


    与当初李延的家人相比,果然不同。


    瑜安:“且将他们安排住在城外,千万小心,吃穿用度上尽管照顾,不可怠慢。”


    “是。”


    翌日一早,就动身去了松山寺,还叫来纪姝陪她,颇有一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纪姝不知她临时起意去那儿作何,只是顺着她去了。


    如云岫所说,无甚异常,就是一普通寺庙,倒是其中的和尚比她想象中要多。


    曹家带着几个箱子来了这儿,唯一的可能,便是这里是某个联络的地点罢了。


    旁的原因,她还真的想不到。


    回到家后,心还是久久不稳。


    明明触摸到了一些事情,却又摸不到本真,似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宝珠掖好被角,熄了灯后躺在瑜安身边。


    “姑娘别想了,欲速则不达。”


    道理谁都懂,可事情行到这步,她还真顾不得这些东西。


    白日起来后,褚琢安在院里练武,瑜安看了一会儿后,就被宝珠训着回了屋子,刚用过饭,府里的小厮便来传了孙家妻子要见她的消息。


    “劝了很长时间,孙夫人却不听,说是不吃嗟来之食,必须要见娘子一面。”


    也罢,安抚情绪最重要,迟早要见面的。


    想也未多想,瑜安便乘着马车去了。


    城外的偏僻地方,两刻钟才行至了一半路程。


    瑜安在车内闭目养神,忽得,地动山摇,睁眼时,车厢已经不可控制地往外倒去,连带着她,不知翻了几番,才停下。


    马声嘶鸣,不消片刻销声匿迹。


    周身安静下来,忍着剧痛从车内爬出,撑着膝头趔趄站起身,这才看清了外面情况。


    “我正赶着马车,路中央突然多了一根绳子……”


    小厮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浑身都是土,疼得直咬牙。


    瑜安向着四周忘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任何风吹草动。


    俄顷,路头那边传来马蹄声。


    看去时,打马而来的竟是纪景和。


    第78章 “明明已经和离了,为何还要……


    两朝谈判初始, 暂定于鸿胪寺内。


    参与谈判的众臣还带着羌族官员在外游览,都察院重务缠身,纪景和彻底处理完之后, 才驾马往鸿胪寺走。


    王阶:“漓洲的事情牵扯众多, 严家早有准备, 估计不能一时得出结果,你也不必一筹莫展。”


    纪景和:“虽说不能一招制敌, 但也好歹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严党在背后推动徐家, 褚家和夏家的覆灭,权力早已遍布朝堂内外。


    顽疾越是难治,才越要割肉刮骨,忍痛根治。


    就算是严家提早切割,他也得舍弃些手下的爱将, 沈家那般多的书信来往, 那般多的口供物证, 总逃不得。


    王阶:“圣上必然心里有数, 若不是羌族临时来朝拜访,估计这时严钧已经解任了。”


    说起这, 他还是忍不住提醒:“诶,眼下就是你千万不能出纰漏,万事小心,朝中猛地出现那么多弹劾你的人, 虽说都是空穴来风,不足启齿的小事, 但也不能完全没有防备,小心被人使绊子。”


    纪景和看了他一眼,垂眸, 心中算是默默应下。


    刚到了鸿胪寺门口,看着如常街上,纪景和便打算暂先不进去了。


    “先留在这儿等吧。”


    “好。”王阶应了一声,也跟着下马。


    刚预备叫人将马牵走,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厮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大爷,出事了……娘子外出的路上遇埋伏,受伤了。”


    纪景和旋即慌了神,“怎得就出了事情?她去哪儿了?”


    “娘子外出没细说,这是方才赶车的小厮跑回来传的消息,浑身是血,我跑了趟纪府,听说大人不在,我就来此处寻您,求您速速去救救娘子吧……”


    “你家娘子在何处?”纪景和重新登上马。


    “城东,去往昌平,路上经过滩子村的那条路上。”


    见纪景和像是疯了般,王阶急忙将人拦下:“这消息是真是假?使团马上就要来了,就算要去,也不该你去,你叫几个侍卫去。”


    纪景和:“还有一个时辰,我先去看一眼,一个时辰应当能赶回来,你先帮我看着这边……”


    话都没说完,就急匆匆驾着马去了。


    王阶左右瞧了眼要走的小厮,心生怪异,开口去叫时,人已经跑了。


    “坏了。”


    ……


    瞧着那身官服,瑜安皱起眉,直起腰看他,“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吗?”


    两人声音一道响起,都没听清对方问的什么话。


    他翻身下马,上下急速地扫了她一眼,抬手拍她身上的灰尘,“无碍吧?”


    “你怎么来了?”瑜安又问了一遍。


    纪景和微微喘着气:“你们府上的小厮传来消息,说你外出的路上遇见了埋伏,我恰在外面,便骑着马来了,卫戟他们还在赶来的路上……”


    “我府上的小厮?”


    瑜安纳闷,不详的预感当即在心头涌起——


    “中计了。”


    “我府上的小厮不可能会给你传那样的消息,今日陪我出来的只有一个赶车的人,连宝珠都没来,这才刚出了事情,怎得就让他知道我出事了……”


    “你赶紧回去,忙你的事情去,他们必然是想拿我引你出来。”瑜安推着他,眼前之人却硬是纹丝不动。


    “马车翻了,马也倒在地上半晌不走,估计是走不了了,把你扔在这里不行,要走一起走。”


    两人正僵持着,路边的草丛忽得涌出一批蒙面人。


    纪景和将她护在身后,可惜手无寸铁,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逃。


    看着对方黑压压的阵势,手中均拿着弓弩,瑜安僵在原地挪不开脚。


    弓弩中的箭蓄势待发,就算是骑马逃跑,能跑到哪里?


    对方迟迟不动手,纪景和带着她悄悄往马旁移,“待会儿你先跑,我留下来。”


    “咱俩谁都跑不了……”


    现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叫卫戟快快来。


    忽得几支飞箭迎面飞来,瑜安被扑倒在地,被拉着往马车后面躲去。


    “别出来。”


    纪景和甩下一句话,就冲了出去。


    她喊了一声,丝毫不见回应。


    肩头一阵钻心的痛传来,转头一看,肩膀那块被箭头擦伤了。


    对面几十个人,真是疯了才不管不顾地敢冲出去。


    马车时不时扎进几支箭,“邦邦”的声音不绝于耳,瑜安想探头去看,肩头的疼却叫她分不开神,伤口越是疼,眼前便越是模糊,身上越是无力。


    见着远处有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瑜安顿时安心了不少。


    借着愈加沉重的眼皮,撑在地上的胳膊突得没了力气,就地倒去……


    剑头的血还未凝固,便又狠狠劈下去,动作迅速,毫不眨眼。


    卫戟到时,地上已经躺下了大半。


    援助已至,纪景和得以脱身,去看躲在车后的人,已经昏迷不醒。


    这些人武功不强,身手一般,不消片刻就被杀得干净。


    卫戟快步走过去,见到纪景和抱着人要上马,“大爷,您还有要紧事在身,不若把夫人暂先交给属下,您先回去把事情忙完再说。”


    “那回到京城之后,我把人交给你。”


    言下之意,还是舍不得,不放心。


    时间还充裕,到了京城之后还有两刻钟。


    不等再说,纪景和将人抱着进了医馆。


    大夫切脉,查得出是中毒,却始终查不出是什么毒。


    仅仅肩头擦伤一块,便快速叫人昏迷不醒,保不准是什么剧毒。


    纪景和:“到底查不查得出来?”


    床上的人唇色几近惨白,看着擦过伤口的巾子渗出的黑血,心就安稳不下来。


    他语气一急,半跪在床边的大夫也跟着急起来,额间冒出一层厚厚的薄汗。


    见大夫不应话,纪景和二话不说将人抱起送往褚府。


    “大爷,您还有事……”


    “叫人去宫中请太医。”


    纪景和驾着马往褚府赶去,府中人见到情景,不由慌忙起来。


    宝珠:“姑娘这是怎么了?”


    纪景和黑着脸,衣袍上还沾染着浓郁的血腥味,将瑜安刚安顿下来,府门外便闯进人来。


    “寅初!”


    纪景和回头去看,王阶掀起门帘,急得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见到床上有人,便又退了出去。


    “这里由我照看着,你赶紧给我去鸿胪寺,时间已经到了,使团已经全部到齐,你还愣在这里干嘛!?”


    纪景和回看了眼床上的人,抬脚向门外走去。


    王阶:“待会儿太医来了,我会交涉,你赶紧给我走……”


    纪景和迈的步子算是大的,可王阶还是觉得不够快,在背后硬推着他。


    圣上如此重视的事情,他还在这边磨蹭耽搁,真不知这人最近为何这般拎不清事情,轻重缓急分不清。


    要是将今日事情搞砸了,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好容易送走人,过个小半个时辰,太医才请来,王阶一直坐镇至下午,才得以回家。


    只是回家前还不见纪景和回来的身影,便又去了鸿胪寺一趟,这才知道是出了大事。


    出事的人正跪在殿前,膝前碎着一滩茶盏。


    “纪景和啊,纪景和,你说朕该怎么说你好?这药紧要的关头,你给朕玩失踪?羌族使团在鸿胪寺等了你整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见人,连你去了哪儿都不知道,你明知羌族派来的使臣最爱生是非。”


    看着眼前人默不作声的样子,皇帝胸口越是哽。


    “朕问你话呢!说话!”


    “臣无可奉告。”他沉着声。


    皇帝又惊又气,火气喷涌而出,直窜到了喉头。


    这就是他一心信任的贤臣,这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重臣……就是这样跟他说话的。


    “所以朕连过问你去哪儿的资格都没有!?朕还没跟你算你给朕惹出的麻烦呢!真是放肆。”


    皇帝指着他,“好,你不想做这个鸿胪寺卿,有的是人做,你给我滚,滚得远远,别再让朕见到你……”


    殿内的黄门纷纷跪在地上,其中有的甚至在王府的时候就在伺候,从未见过皇帝这般生过气,还是跟自己的宠臣。


    殿内死气沉沉,压抑到甚至能将夹死一只苍蝇,任谁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惹祸上身。


    纪景和缓缓在地上磕了一头,起身离去,跪在殿里半个时辰,没一句解释和求饶。


    皇帝看向桌上的奏章,一时没了心情,“都给朕滚!”


    殿内黄门一一撤退,直到出了宫门才彻底松了口气。


    “纪景和也太狂了,竟然敢跟万岁爷硬扛,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啊,是生是死都是万岁爷一句话的事,他是真不怕死,羌族使团都吵着要走人了,他还敢这么做,真是想死了……”


    几个小黄门说这话,被正巧路过的明嘉听得清楚。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


    些许模糊的亮光透过眼皮渗过来,眼前的黑暗不再那般浓厚,脑中的那道熟悉的声音久久盘旋于耳,熟悉的眉目也应声而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浮现出来。


    挣着力气,好久好久,才勉强睁开眼睛。


    是在家中。


    欲翻身坐起,却碰到了肩膀的伤口,猛烈的痛意叫她彻底清醒过来。


    张开嘴想说话,声音却是沙哑的。


    看了眼包扎起的伤口,身体缓了些力气,刚准备出声叫宝珠,外面便传来了别的动静。


    “公主,我们姑娘还未醒,您就别进去了吧,小心把病气过给您……”


    “你家姑娘是外伤,不是风寒,让开!”


    朵落霸道的声音响起,瑜安穿上鞋,亲自将门打开。


    原打算推门的朵落手一空,差点闪了腰,瞧见瑜安那张煞白的脸,愣了一下才笑。


    “这不是醒了?”


    瑜安哑着声:“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看你是不是快死了。”


    宝珠瞅了眼瑜安,无奈朵落淫威,只好转头去泡了壶热茶奉上,随后被遣出门外。


    瑜安寻了一处坐下,“我很好,劳公主挂念。”


    见她不再见外,朵落脸上的笑又浓了几分,“听你丫鬟说,你睡了整整两日,这两日发生了何事,你估计也不知。”


    “你可知,是谁送你回来的?”


    瑜安愣神,不言语。


    朵落:“咱们人人敬仰的纪大人惹了圣怒,被撤职了。”


    “为何?”


    “还不是因为你。”朵落自如地品了口茶,“若不是为了救你,他怎么好好端端从鸿胪寺跑到城外见你?两朝谈判在即,他硬是将你送回府中才离开。”


    瑜安:“明明可以由旁人来送我,为何偏偏要他来?”


    “对呀,明明可以假手于人,明明已经和离了,为何还要去找你,为何还要亲自送你回来,耽误自己那么大的事情呢?”


    瑜安:……


    “这次不仅是你们中原皇帝生气,听说朝中的大人也是紧跟着递了弹劾他的折子,别说是鸿胪寺卿不能当,都御史估计也快下台了。”


    恃宠而骄,目无君上……只要皇帝计较,纪景和便是彻底失宠。


    “当初褚家出事,纪家坐视不理,往后落得旁的下场,你应该高兴才对,毕竟你也不喜欢他缠在你身边不是?”


    想说的话说完,朵落利落站起身就走了。


    宝珠急忙进门,查看瑜安的脸色,“姑娘,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


    第79章 她的情况比她的还惨。


    话在脑中转着, 胸口悠悠生起异样,像是被人掏空了,发着空。


    瑜安滞了半晌, “那天是纪景和送我回来的?”


    宝珠:“是, 把姑娘送下后, 就被王阶大人叫走了。”


    瑜安提了口气,那便说明, 孙家人并未叫人给她传过任何话。


    “叫人, 把那日来给我传消息的小厮抓来,我要看到底是奉了谁的命。”


    “云岫去抓了,今早在城外路边的杂草丛中被解手的路人发现了尸首。”


    就死了……


    瑜安只好将云岫叫来,云岫懂得主子心意,顺带将与那个小厮同住的人抓了过来。


    “送去仵作检查, 身上仅有一处刀口, 死前并无挣扎, 说明凶手应该与他见过面, 是在人毫无准备下,在心口扎进了一刀, 一招致命。”


    瑜安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他何时走的?”


    “小的只见他收拾了包袱,但只听他说留着过年回家用,没成想半夜就逃走了。”


    “他还还了小的钱, 我问他在哪儿发了财,他说什么也没说, 只叫我别瞎打听。”


    死无对证,也不好查证,但也佐证了旁的事情, 比如敌人已经知道了她将孙家人带到京城的事情。


    “云岫,将孙家人迁至京城吧,最好处于闹市之中,距府上近些,好叫旁人不好动手。”


    嘱咐好之后,瑜安便被宝珠盯着用饭,努力吃了几口,纪姝便来了。


    宝珠甩下勺子,“咱这府上还真是香饽饽……”


    瑜安:……


    这丫头。


    还真是奇怪,她醒了之后就像是所有人能感应到般,接二连三地就来了。


    纪姝瞧见瑜安的脸色,一脸心疼:“好端端怎么又成这样了,我哥知道吗?”


    瑜安默声了一阵,原不想接话的,但又到了最后开口:“他知道。”


    “怪不得我哥闯下大祸,他最近真的是心不在焉,鸿胪寺卿的位子被撤了之后,这才回家,连祖母问他话,他言语都少之又少。”


    “挨批了呗,还会是因为什么……”瑜安搅和着碗中的汤,“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纪姝撇嘴,眼尾含着几分俏皮:“知道什么?”


    “看在我中毒的份儿上,你就饶过我吧。”


    “什么!?你中毒了?”


    纪姝只知道纪景和被圣上挨批的事情跟她有关,但也不清楚到底是何事,今日既是来看她,也是为问清楚。


    瑜安歇了口气,细细将事情原委讲给她。


    纪姝拍桌子:“拿你来骗我哥,这种事,谁受益就是谁干的呗。”


    大概就是严家了。


    纪姝也纳闷,当时那么明显就是陷阱,为何纪景和还能上当,惹出这种事情,就像是失了理智,没了半分思考。


    听着纪姝的言语,瑜安却再也解释不出来,甚至有几分心虚,连口中的鸡汤都变得寡淡无味。


    “我哥真是糊涂了,祖母因为这件事,病越重了,太医换了几方药,就是不见好……我哥他少闯点祸,祖母病就好了。”纪姝恨铁不成钢。


    瑜安咬了咬唇,话到嘴边,最后选择吞下去。


    纪景和作何她不关心,也不会领情,但是老太太不一样,她在纪家的时候,老太太没少照顾,若是真的病重,于情于理她得去看看。


    瑜安安慰了几句,哄着纪姝心情好些才放她离开。


    药喝了几副,身子日渐恢复过来,瑜安便重新开始做香囊卖钱了。


    不像之前那般逼得紧,现在就是有时间便做,多了几分闲情逸致。


    她现在看重的是等过了孝期,送褚琢安去参加武举。


    将他安顿好了,褚家才不用她操心了。


    午后才起,廊外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宝珠急忙忙进来,小声喊道:“姑娘,稀客,稀客……”


    “徐静书来了,说是要见你。”


    还真是稀客。


    算是二进宫,瑜安也不好拒绝,就叫人请了进来。


    时隔多日,瑜安一时还真记不起来两人上次会面是在何日了。


    “我家姑娘尚在病中,就劳徐小姐屈尊,让我们姑娘在卧房中招待您了。”


    瑜安心中笑骂宝珠的脾性,起身站在门口迎接。


    彼此不知,她们在对方眼中,变化很大。


    徐静书换上了妇人发髻,小腹微隆,已是初为人母的模样,着装也变得素雅,不似往日那般招摇。


    两人屈膝见礼,前后在桌前坐下。


    “你家翻案后,我还没恭喜你,今日拿了些礼品来,你别嫌弃。”


    她语气还是未改,总是淡淡的,叫人听着,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般。


    瑜安笑了笑:“这倒是多礼了,你婚嫁的时候,我不也没送礼嘛,眼下你连孩子都有了。”


    自知不是打趣,徐静书也笑不出来,婚嫁生子对她来说,向来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情。


    “今日来也不是为寒暄,是有事情与你说。”徐静书冷了几分语气。


    她从袖中拿出一袋信封,上面无字。


    简单对视过后,瑜安便解了她的意,抬手将信封打开去看。


    是烧得只剩下小半截的残缺纸张,上面仅余一行字——


    “纪家已是垂危之势,只叫纪景和无翻身之日”。


    心头一紧,瑜安抬眸重新去瞧她,“所以你上次登门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徐静书不置可否。


    瑜安:“你哪里来的?”


    徐静书不语,看样子并不想开口。


    瑜安将东西装好,放回到她面前,“这东西你应该交到纪景和手里,而不是拿给我看,今日你若是单纯为了此事来找我,那你可以回了。”


    徐静书一噎,撑着桌子站起,轻恼道:“你以为我没找过?是他不见我罢了……”


    “我找了他整整五次,他不见我,不见我……你这回满意了?”


    似是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句话中喊了出来,埋怨愤恨夹杂在一块,叫人难以忽视。


    瑜安意外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的事情她从不猜测,也从不在乎,但也不知,原来这副样子……


    “褚瑜安,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耍威风,我知道我现在不如你,今日来找你,确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也听到你和纪景和和离的消息,但是与我比起来,他愿意听你的话,也只听你的话,所以,我把这东西交在你手上。”


    “除了你,别人我不放心……”


    她有魄力,有智慧,这东西交在她手上,才能物尽其用。


    徐静书站在眼前,瑜安这才又注意到她隆起的小腹。


    她招了招手,宝珠会意,不情不愿挪了几步,将徐静书扶回到凳子上。


    屋内陷入寂静。


    “那你得告诉我,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我清楚了,拿在手里才踏实。”


    只见徐静书垂下头,长出了口气,半晌才冒出极轻的一道声音。


    “我丈夫,陆云舒。”


    心头一悬,瑜安已说不出话。


    宝珠见势,便带着徐家的侍女出去了。


    “……我在他书房的炭盆里发现的,两个多月前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都不在,她拿在手里藏了两个多月才至今日送出手。


    当时寻人寻不得,急得差点去了九畹山。


    好容易等到人从漓洲回来,结果纪景和不见她,便只好下定决心来这儿了。


    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传出了他们和离的消息。


    “只要有新消息,我一定会派人来送,你记得……”


    “徐静书。”


    瑜安叫停她。


    “你既然知道我们和离了,那你应该知道我与纪景和再无瓜葛,便更不会管他的事情,他不见你,你还可以去找张言澈,实在不行,就去九畹山,找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也会比我强,你我一介妇人,如何管得了……”


    “你知道九畹山?”


    徐静书怔住,目光顿时紧锁在她身上,面露防备。


    瑜安移开视线,“我在潭拓寺待了三个月,机缘巧合见了崔沪,与之说过话。”


    话音落下,面如死灰,她已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徐静书的脸色。


    “谁告诉你的?崔沪?”


    瑜安:……


    “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那我呢?”


    她的脸面便就不顾了吗?


    徐静书撑着站起,脚步都有些不稳,欲走时又停下步子。


    “褚瑜安,之后我只会把东西送到你这儿,你若是愿意留,便留下,若是不愿,随你怎么处理……”


    她走得决绝,瑜安甚至连相送的步子都没抬起,屋内就不见人影了。


    宝珠快步进门,看见一脸恬淡的瑜安,脸上的笑渐渐消了下去,“姑娘,你们……”


    “什么也没发生。”瑜安率先回了。


    宝珠吞吐:“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哭了,我和以为……”以为她硬气了一把,将人骂了一通,骂哭的。


    瑜安拿着桌上的信封装进妆奁,“往后陆家家仆再来送东西,叫人好好对待,知道吗?”


    宝珠不解,想问原因,但见到她萎靡的样子,就只是应了下来没多嘴。


    那信江关键内容已经被烧毁,留下的意义不大,但以防核对字迹的情况下,还是留下妥当。


    徐静书所说所做,给她留下的触动不小,虽说她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


    陆云舒为严家做事,若将事情放大些,徐家的倒台,徐云的死都与之逃不开关系。


    本就不愿意嫁的人,眼下再加上这层关系,徐静书在陆家的难处可想而知。


    “那徐静书可是给姑娘说了什么,姑娘开始可怜了?”


    宝珠可记仇,盯着她,压低声音却清晰得很,“不该吧?”


    “没有。”瑜安坐在床畔,失神道:“只是……只是有点同病相怜。”


    只是徐静书的情况比她当初还惨。


    日子过得极快,眨眼就是年关了。


    宝珠置办些年货,瑜安帮忙拆开的时候,绳子外还扎着一张告示,展开看,是一张寻人的。


    “都是卖货的老板给我硬塞了一张,不然我是不打算要的。”


    街头这种告示多了,哪能找到,传道常人手中就是废纸一张。


    瑜安笑:“估计那老板是收了钱了,发不出去,才给硬塞。”


    告示不知一张,上面不仅画着走丢的人像,还有走失时身上所穿的衣裳和首饰。


    “十四岁的姑娘不见了,真是可惜了,人贩子可真该死……”


    宝珠:“谁说不是。”


    画上的那枚香囊瞧着眼熟,总觉着见过,可那花样都大差不差,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事情就此放过,瑜安也没将画像丢掉,放在了书桌上。


    朵落时不时一个人逃出来,就躲在褚府,越到了年关,便越频繁。


    这人嘴太多,又挑剔,有时叫瑜安都忍不住嫌弃,奈何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说几句。


    这是回到褚府的第一个年,褚行简不在,就只有瑜安和褚琢安姐弟两个贴对联。


    “糨糊不够了,你再回去拿点吧,我守在这儿。”瑜安安顿道。


    褚琢安乖乖进去找,朵落又从府门口溜了出来。


    “不是怕被人发现你在这儿,怎么又出来了?”瑜安随口问。


    朵落换上了瑜安做的那身改良过的胡服,把着她脚下的梯子,“这不是出来看看你,腊月二十三,你们汉人的小年,等着你回去,开席呢。”


    瑜安笑着骂了句“馋猫”。


    朵落:“我今日骑马往来赶的时候碰见纪家的马车了,诶,你当真一点都不担心纪景和啊?这么绝情……”


    “薄情寡义,自高自大,像他这种人,我为何要担心?”


    “好歹夫妻一场,就连他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你也不在乎?”


    “活该罢了。”


    瑜安回得洒脱,顾着手上的活,丝毫没察觉身后的情况。


    府门外竖着一道身影,不轻不重的两句话落入耳中,心口的堤防便已溃不成军。


    “哟,都御史,你来了?”朵落这才发现。


    看见纪景和黑着脸的样子,应该是听了方才说的话,便默默溜走了。


    瑜安转头去看那人,坦坦荡荡,无半分神色变化。


    第80章 中毒


    估摸着褚琢安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瑜安便先下了梯子。


    见她如此,纪景和急忙走上前去扶。


    “你来作何?”


    “小年,给你买了些东西送过来。”


    知道如果是青雀来送, 她必然赶人出去, 坚决不要, 便亲自来了,虽然清楚自己来了也改不了结果。


    这段时间朝政上的事情闹得凶, 人确实就如纪姝所说, 清瘦了不少,身上的袍子又宽了一些。


    得亏有身上的腱子肉撑着,不若瞧起更明显。


    瑜安擦干净手上沾染的糨糊,“不需要,你回去吧, 关心我, 还不如多去看看老太太, 姝儿跑到我这儿次次都说老太太身体不好, 人老了,你应该上心。”


    “祖母那边我知道, 关心你与操心她,不冲突。”


    知道他不会接过,纪景和便将东西放在了大门门槛里面。


    瑜安不想在大门口陪他丢人,便放下东西进门去了。


    “纪景和, 你之前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怎得在我跟前, 你就这般纠缠,何苦呢?”


    他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皮并不说话, 宛若聋了般。


    “和离办好了吗?别说你在圣上跟前失宠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更不许妄想,凭借那日跑来救我的情分,就让我原谅你。”


    “我不会领情,不管你做什么,就算你一厢情愿……”


    “我愿意一厢情愿。”


    瑜安:……


    他回得坚决,双眼无神却含情,就如宽阔寂静的深潭,看似平静,暗中却藏着某种东西,仿佛多看一眼就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我做这些从不求别物,唯一的私心,或许就是你。”


    “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你可以接受,也不可选择不接受,既然选择了不接受,那就一切与你无关,我所惹下的一切祸事,我自己会承担。”


    他说得极其认真,甚至叫人说不出旁的话,就像是紧缠在一起的丝线,叫人解不出头绪,也无意义去解。


    “我只想多见你,看你,哪怕是骂我也好……”


    说话间,瑜安已经不由地低下头去,所以也就不知纪景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如何,她也不屑去看。


    在震惊他有如此低三下四姿态的同时,也生出逃避之心,不知是厌烦,不屑,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原因。


    故意晾了纪景和近两个月,他竟一丝没变……


    “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东西,能拿来叫你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你会原谅我回到之前的样子,哪怕最后我们只是能说话的朋友,我也乐意至极。”


    寒风猎猎吹着,强势地从缝隙中钻进去,似乎要渗进骨头般,叫人炸起寒毛。


    瑜安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心中尽是无奈,已不知说什么才好。


    “纪景和,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不明白。”


    又一句理直气壮的回答。


    瑜安被激起几分怒意,也不想再做纠缠,强了些语气,低声喊道:“好,就按你说的,你要弥补我,好……那你弥补啊,那你现在倒是把当初陷害我爹与外将勾结的人给揪出来啊!”


    “除了耍嘴皮子和做出无用的承诺,你还会做什么?”


    “你以为我还是像之前那般听你的话,毫无条件的信任你!?”


    “纪景和,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狂妄自大,无可救药……”


    似是被冷风呛了,或是被说得太急,猛地一下咳嗽起来,一时不得喘息,忍下喉头的那股血腥,她推开了伸向自己的那只手。


    “姐。”


    褚琢安跑了过来,急忙托住她不稳的身子。


    良久,她才得了口气。


    不说话,只是指向门外。


    纪景和僵在原地,看着那张咳得涨红的脸,只好将话咽了下去。


    “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那道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府门外,她再抬头去看时,已不见踪影。


    看着地上的那些东西,一阵无言。


    “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说了什么……”


    方才他往来走时,也算看见了些,听见了些,知道说重话的全是她,而不是纪景和。


    瑜安:“继续将剩下的对联贴完。”


    ……


    他们的事她有意揭过不提,褚琢安便也不强求,佯装不知。


    朵落冒头出来,偷偷瞅了眼沉默的瑜安,也收起了尾巴,“纪大人这是又来给你献殷勤来了?”


    褚琢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叫她不要多嘴,眼神中也传出几丝警告的意味。


    朵落撇嘴:……


    严家既知孙家人的存在,瑜安便直接将人安置在了褚府,严家再嚣张,也不至于派人在褚府下手。


    胡氏行事大方,二话不说便搬来了,与瑜安仔细通气过后,也尽将自己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谈话间,几次泪眼婆娑,差点哭了出来。


    最后从襁褓中掏出了一封两年前的书信。


    “这是我家将军还在任时,无意截取的一封曹博威与手下小将之间的密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所要军需的事情,我就不信,把这东西交给圣上,圣上还会信曹博威那奸臣。”


    瑜安看罢,诧异问:“这东西,为何当初不交出来?”


    胡氏苦着脸:“交了,可是没过半日,斩立决的旨意便下来了,我是冒死从御史那里偷出来的,我估计,这东西是被御史扣下了,圣上没见过。”


    当初事态紧急,不光瑜安一人觉得突然。


    皇帝临时起意的旨意左右数条人命,这是她们无力改变的事实。


    再提时,脑中深处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盘算起,还是会细细地敲打心头。


    瑜安将信件重新装好,长叹了口气,“估计也是,不若也不会那般快。”


    “待到时机成熟,终会将此示人,叫幕后之人血债血偿。”


    胡氏:“严家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家出事后,我便带着儿女留在边关。


    “娘子不在那里,不知那里的情况,其实严家早就在暗中培养自家势力,想将曹博威换下去,只是曹博威生性多疑,多有防备,这才耽误了。”


    “小人终究是小人,终不会成事。”


    胡氏吸了吸鼻子,眼眶中的泪生生逼了回去,“届时终叫他们血债血偿……不说了不说了,一提我家那口子的死,我这眼泪便止不住,马上过年了,是喜庆日子,咱们该高兴才是。”


    说着,便举起了桌上的酒杯,“我先干为敬。”


    胡氏一口闷下,不等瑜安反应,便三杯下肚。


    “别光自己喝,也等我一杯。”


    瑜安举起,两人碰杯之后,也是一口饮下。


    紧绷了一年的人,也就这几日能放松的,回想一年前的光景,多是忧煎,虽说眼下也是任重道远,却也比之前要强得太多太多。


    胡氏本就是酒量好的,瑜安本不敌,奈何兴致好,多喝了两杯,饭后甚至都已半醉。


    宝珠叫人收拾桌上残席,自己则是照顾瑜安在床。


    瑜安头晕,宝珠便没叫她起来,差人打来了盆水,给她擦了擦脸,好叫她清醒些。


    “说好看烟火的,喝成这样还看不看了?”


    床上的人不说话,慢悠悠坐起身,任由着宝珠伺候。


    宝珠看她红着脸的样子,正要发笑时,见她皱着深深的眉,忽得呕了一口黑血。


    “……姑娘。”


    一声下,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怀中人紧紧闭上眼,不管怎么叫,都全然没了意识。


    宝珠赶紧喊人去请大夫,结果请来之后,大夫半晌诊不出是什么病因。


    “我瞧着,像中毒了,但是诊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大夫拿着银针去查方才饭菜,什么也没查出来。


    “家姐前段时日中过毒,但是请太医瞧了,太医说若是再无别的反应,体内毒素就应当是清理干净了,眼下又是为何?”褚琢安问。


    “或是复发,或是因为起初有没清理干净,一切都难说清楚,我治不好,郎君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作势要走,褚琢安忙忙拦了下来。


    “大夫,就算治不了,你也先开副方子再离开吧……”


    如今接近除夕夜,街上依旧开着药铺的少之又少,若是再离开一个,耽误了时辰,不是更加危险?


    褚琢安硬拦着,逼着大夫开了副方子。


    “一般来说,若是连我都诊不出的脉,旁人也很难诊出了,娘子若是用下药后依旧不见好转,郎君便要好好用心了。”


    大夫说得委婉,褚琢安也听出了,礼貌应下后,便派人送走了。


    人刚抬脚走,宝珠那边就骂:“什么屁话?这世上比他好的大夫多了去了,他诊不出的脉便是不行了?什么庸医……”


    褚琢安:“今日夜深了,若是姐姐今日服药之后还是不醒,明日就去宫里请太医,叫太后帮忙。”


    “是,总有办法。”


    宝珠照看了一夜,瑜安照旧是昏睡,药倒是喂得进去,偏是没有半分效果。


    褚琢安刚收拾拿着金钗进宫去,就在府门口碰见了下车的纪姝。


    “着急忙慌这是去哪儿啊?”纪姝开口叫住。


    褚琢安无奈停下步子,“我姐中毒了,我进宫去请太医。”


    “中毒?”纪姝纳闷,“不是才好?”


    褚琢安:“大夫说许是复发,或是当时根本没有根治,总之说不清楚,一夜过去了,依旧昏迷不醒。”


    “我叫人去请,你留在府上就好。”


    纪家有牌子,请太医会更快些。


    纪姝跟着去了卧房,床上的人一切都好,唯独就是叫不醒。


    “一夜了,喂药也不见效果。”宝珠坐在脚踏,一夜没合眼。


    纪姝抬手去摸那张微凉的脸,琢磨了一圈,还是叫彩琦将消息传给了府上的纪景和。


    不过半个时辰,纪景和便领着太医院院判来了。


    “娘子是中毒了,这毒中原不常见,大夫极少见,便也诊断不出,再说,娘子还是浅量中毒,起初用药施针压下去后,便暂时康复,烧酒阳火重,这才又将毒引出来了。”


    “所以说,是塞外的?”


    “我在边关待过两年,曾见过一次。”


    就是因为罕见,才叫他时隔数年,也记得如此清楚。


    “这种毒要治也好治,只需一种叫护心草的东西,将其混合入药,喝下几副也便好了,不过……”


    院判顿了一下,“这药不好得,且只有边关一带才有。”


    “下官再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尸骨都朽了,这药许都找不到。”


    纪景和默了默,眼底的晦暗闪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初。


    “劳烦院判将此药的模样特征写在纸上,我这就派人去寻。”


    为防扰瑜安休息,宝珠带着太医和纪景和来到了隔壁耳房,纪景和提笔写完,将封号口的信件递给了卫戟。


    “这信,你亲自去送,送到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辛彦卿的手上。”


    卫戟堪堪接过,“大爷,严家正在暗中抓您的把柄,您在此时传信,怕是不好。”


    纪景和:“那就躲着,别让他们抓到。”


    因为当紧,所以才让他亲自去送。


    卫戟犹豫了一瞬,只好应下。


    纪景和忍着咳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差点呛了起来。


    “别管我了,快去。”


    太医走后不久,剩下的便是纪景和在照看,褚琢安和纪姝站在门外,各怀心思。


    “他们都和离了,这样待在一块儿,是不是不妥当?”


    窗内纪景和坐在瑜安床旁,背对着他们,但想也不必想,必是两眼深情的模样。


    纪姝斜去一眼,“你不是习武之人吗?怎得把文人身上的那套学来了?”


    褚琢安:“你希望你哥和我姐和好,可我只顾我姐的意思,她不愿意的事情,我也不愿意。”


    纪姝:……


    这话她反驳不了,是实话。


    “我哥应当有数,在嫂子醒来之前,他会走的。”


    再去看,打算抬脚离开的褚琢安,低声打趣道:“现下你姐有我看着,你怎么还不去应邀去见那羌族的小公主?过两日人家可就走了。”


    褚琢安叹了口气,“我姐这样了,哪儿还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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