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李白来啦


    东吴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丝竹盈耳。孙权高踞主位,举杯环视群臣,目光最终落在周瑜身上,含笑问道:“公瑾,近日松阳县如何?”


    周瑜执爵的手微微一顿,玉白的指节在琉璃盏映衬下更显分明。他今日身着绛紫锦袍,金线绣成的云纹在烛光下流转,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一缕郁色。


    这些时日,诸葛亮步步先机,将他这位江东都督的锋芒压得黯淡无光。


    此刻主公问起松阳县务,更勾起他心中块垒——那本该是他大展宏图之地,如今却


    “主公垂询,瑜惭愧。”周瑜仰首饮尽杯中酒,琥珀色的酒液在他唇边留下一道酒渍。


    席间熏香袅袅,周瑜却觉得胸中憋闷。


    —


    比起周瑜的郁闷,隗顺的日子好多了,他每次发工资都会偷偷买些胡椒粉、精盐、红糖这类好出手的东西。


    这次领工资后也不例外。


    月色初上,隗顺便换了身半旧的灰布衣裳,用头巾将脸面遮去大半,揣着那包换了包裹的红糖,熟门熟路地拐进城西黑市。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包红糖便换了主,而隗顺的怀里则多了一袋沉甸甸的金锭子。


    他揣着金子快步往家赶,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途经一片荒僻的松林时,隗顺的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林子的深处,是他当年冒死埋葬岳飞的地方。


    月光透过松枝洒下斑驳的光影,恰好照亮了那块毫不起眼的土丘。


    隗顺的手无意间触到怀中那袋尚带体温


    的金锭,忽然觉得那金子烫得灼人。他怔怔地望着那片荒芜的坟,连块碑都没有,脸上渐渐烧了起来。


    想他隗顺不过一个区区狱卒,若非壮着胆子葬了岳将军,如今史书上哪会有他半个字的记载?


    可真正的大英雄正躺在哪里无人问津。


    ——


    而大糖这边尉迟敬德与秦叔宝风尘仆仆地踏入大殿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李世民正抱着襁褓中的幼子李治,在铺着绒毯的殿中缓缓踱步。夕阳透过窗洒进来,为天子的龙袍镀上一层金边。他低垂着眼眸,指尖轻轻拂过婴儿娇嫩的面颊,声音温柔得近乎呢喃:


    “雉奴要记着,长大以后定要远离姓武的女子…千万远离,莫要叫她们近身…”


    婴儿睁着懵懂清澈的双眼,方才喝饱了奶水,粉嫩的小嘴还泛着水光。他似是觉得有趣,咿呀着吐出一个圆润的奶泡泡,正好沾在天子的指尖上。


    尉迟敬德与秦叔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陛下说大唐未来可以改变,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


    李世民这才察觉二人到来,抬首时眼底闪过一丝恍惚,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小心地将婴儿交给乳母,转身时袍袖轻摆。


    “二位爱卿辛苦了。”他的目光掠过,“且与朕说说松阳县之事。”


    ——


    杜甫背着沉甸甸的行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夕阳正好斜斜地照进院子里。妻子种的土豆已经破土而出,嫩绿的芽尖沾着傍晚的露水,在余晖中透出勃勃生机。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那柔嫩的叶片,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草堂炊烟袅袅,杨氏正于灶间忙碌。釜中大米饭蒸腾着诱人的香气,夹杂米香清甜。案板上置着一碟切得极薄的腊肉,脂油晶莹如琥珀,旁边还堆着刚采来的荠菜,嫩绿可喜。


    两个稚子围在灶台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碟腊肉。年幼的宗文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衣角:“阿娘,能先尝一片么?就一片”宗武也凑过来,小鼻子不住地抽动:“闻着真香啊,比昨日邻家送的炊饼还要香呢。”


    杨氏笑着摇头,手中锅铲轻翻:“等你们爹爹回来一同用饭。”她见孩子们馋得可怜,终是心软,拈起两片腊肉递过去:“小心烫着。”


    恰此时,柴门吱呀作响,杜甫的身影出现在暮色中。宗武立刻举着那片舍不得吃完的腊肉奔过去:“爹爹快看!今日有肉!”


    杨氏闻声从里屋走出,裙裾窸窣,眼里带着温柔的光。孩子们像雀儿般扑过来,围着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杜甫小心地卸下包袱,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解开系扣。先是几包用油纸裹得严实的种子,他特意挑了耐寒的菜种,适合在蜀地种植。接着是两封雪白的精盐和糖霜,杨氏轻轻“呀”了一声,这样的精细物件在市面上可不常见。


    最让孩子们雀跃的是那包饴糖,晶莹的糖块在纸包裡哗啦啦响。杜甫给每人分了一小块,看他们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又取出个小小的铁匣,示范着按下机关,“咔嗒”一声窜出蓝莹莹的火苗,惊得杨氏向后微倾,又忍不住凑近细看。还有包胡椒,他特意碾碎了些许,撒在妻子掌心,熟悉的辛香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杨氏细细问着每样物事的名称,指尖轻抚过种子饱满的外壳。杜甫耐心解释着,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那片新绿的土豆地——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尝到自己种出的新作物了。


    暮色渐浓,草堂内灯火温馨。一家人围坐在榆木桌旁,当中摆着满满一陶盆米饭——那是用现代稻种产出的白米蒸成,粒粒饱满晶莹,散着诱人的香气,远比唐代常吃的粟饭更加洁白软糯。


    杨氏为每人盛了满满一碗。宗文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大口,米粒松软弹牙,不由睁大了眼睛:“这饭好香!比往日吃的更甜更糯!”宗武忙着夹起一片腊肉盖在饭上,油脂瞬间渗入雪白的米粒中。


    杜甫望着眼前这番景象,眼中泛起温柔。他细细咀嚼着这异常软糯的米饭,不禁感叹:“这般好米,若是天下百姓皆能享用,该有多好。”说着又给两个孩子各添了一勺饭。


    杨氏含笑看着爷仨,轻声道:“灶上还蒸着呢,管够。”烛光跃动在她眼底,将这一桌简单的饭菜照得格外温暖。


    这时,门外。


    叩门声突兀地响起,像是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杜甫神色一凛,迅速将散落在地的物件拢进包袱,动作又快又轻。在这不太平的年月,傍晚的敲门声总叫人心生警惕。


    他朝杨氏使了个眼色,妻子立即会意,将孩子们揽到身后,悄无声息地退到屋角阴影处。杜甫则从灶台边摸出那把在商城买的的菜刀——刀身泛着冷光,是他前些时日特意买的,既利切菜,也能防身。此刻握在手中,沉甸甸的称手。


    “何人?”


    他压低声音问道,将门拉开一道细缝。


    暮色流淌进来,映出来人风尘仆仆的身影。四目相对的刹那,杜甫几乎以为自己在梦中。那声带着笑意的呼唤清晰传来:


    “子美!”


    门外站着的,竟是李白。他的青衫沾着旅途的尘土,发髻有些散乱,眼底带着倦色,却依然不减那份谪仙般的风姿。这一路山高水长,他餐风饮露,踏过无数险阻,只为来到老友的门前。


    杜甫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猛地拉开门扉,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太白兄!真是你?”


    杜甫怔在原地,喉头滚动了几下,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白兄!当真是你?”他急忙将李白让进屋内,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几乎握不住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才注意到李白身后还立着个年轻男子,身着青色短褐,风尘满面却身姿挺拔如松。那人上前一步,朝杜甫夫妇含笑行礼,举手投足间透着江湖儿女的爽利。


    见杜甫这般反应,李白抚须笑道:“正是。宗璟乃是我妻弟,这次特地一路护送我来寻子美。”说着拍了拍宗璟的肩膀,“这一路多亏了他。蜀道艰险,他不仅识得捷径,遇有险处总是先行探路,倒让我这把老骨头少受了不少颠簸。”


    李白踏进屋内,虽风尘仆仆却眉目疏朗。他解下腰间佩剑倚在门边,剑鞘上的云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才得赦免,便踏上蜀道。这一路行来,竟觉得连山月都在为我引路,每至险处,总有一轮明月照彻前路。”


    杨氏见状,悄悄带着孩子们去准备茶饭,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重逢。


    杜甫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二人之间流转,将墙壁上投下的影子拉得悠长。他仔细端详故人,见李白虽面带倦色,眼角已爬满细纹,但那双眼睛却重现了往日的神采,恍若盛星。


    “听说赦书抵达夜郎时,你正在醉中题诗?”杜甫边问边为李白斟上一盏粗茶,茶汤清冽,映出


    两人不再年轻的容颜。


    李白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下:“确是如此。当时醉中恍惚,还道是明月入梦来报喜,醒来时赦书已至。”他接过茶盏,目光忽然落在墙角那包未藏好的种子上,“子美如今也学着稼穑之事了?”


    杜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色温和如春土:“乱世之中,唯有土地最是诚实。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倒比官海沉浮来得实在。”


    李白闻言静默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似有云涛翻涌。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酒囊,鹿皮囊身上还沾着远行的风霜:“虽是从简,却是我特意沽来的佳酿。今日当与子美一醉方休,不负这明月。”


    窗外月色渐明,清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粗茶淡饭也镀上一层银边。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这草堂之夜格外宁静。


    酒过三巡,李白颊上已染酡红。他忽然按住杜甫正要斟酒的手,目光灼灼如电:“子美,你说可以见到太宗是不是真的?”


    ———


    比起其他人各回各家的喜悦,魏忠贤买了东西,没有回到大明,他正在干一件大事。


    县里人都知道,这巷底住着一位神秘的绣娘。听说曾是宫里的女官,十指翻飞间能绣出腾云的龙纹。那年京中大乱,她带着一手绝活隐姓埋名,竟在这小县城里扎下了根。灾荒年间,别人啃树皮吃观音土,她却凭着替富户绣嫁衣的手艺,不但顿顿能吃上白米,甚至还攒钱买下了这座小院。


    如今她已是满头霜雪,手指却依然纤长灵活。只是近年来极少动针线,县里人说便是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也难叫她再拈起那根金针。


    魏忠贤的锦匣里装的却不是金银。他轻轻叩响那扇斑驳的木门,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幽光。他要请这绣娘绣一件龙袍。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他要的是绝对狗腿。


    老绣娘开门时,目光在他阴柔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是太监啊,多久没见过了。


    绣娘年轻时,人人都唤她“秀娘”,那会儿她的眉眼也当真配得上一个秀字。如今鬓角染了霜,人们便只客客气气地称一声“绣娘”了。她倒也不计较这些——活到这把年纪,连生死都看淡了,何况一个称呼。


    “这位公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秀娘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她在松阳县独自活了太久的岁月,久到连寂寞都成了老朋友。日子过得腻味了,反倒生不出什么惧怕之心。烛火在魏忠贤阴柔的脸上跳跃,她却只是平静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眼中好奇有余,却寻不出一丝畏惧。


    魏忠贤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似烟雾朦胧:“咱家来,自然是有桩天大的买卖,想请老师傅出山。”


    秀娘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旧痕:“公公说笑了。老身眼也花了,手也抖了,连针眼都穿不进了,哪里还绣得动那些精细活计。”


    魏忠贤被拒也不恼,反而低笑一声,笑声冰凉:“若是咱家说…我这儿有个人,是绣娘日思夜想了四十年的呢?”


    秀娘佝偻的身形倏地一僵。她仍立在门槛内,昏黄的灯火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眼神已然动摇,嘴上却还硬撑着:“老身…不知道公公在说什么。”


    巷口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悠长而寂寥。人人都道她秀娘活了一辈子,活得清清白白、无牵无挂,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宫里待久了的宫女啊…”魏忠贤的声音忽然放得极轻,像深夜的细烟般缠绕而来,“不通人情世故,出了宫墙便如雏鸟离巢。偶尔显露了手艺被富商盯上,那些人也惯会爱情二字作饵,以纳妾之名行巧取之实。”他往前半步,绣着暗纹的衣袂在夜风中微动,“咱家可是见过太多这样的可怜人了——以为遇见了良人,实则不过是他人眼中的玩物与工具。”


    秀娘扶着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魏忠贤的声音愈发低沉,每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缓缓刺入夜色:


    “就算侥幸从富商掌中逃脱,也要被活生生剜去一块心头肉——那些男人啊,最知道如何让女人痛彻心扉。”


    秀娘的身形开始微微发颤,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仿佛唯有借此才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魏忠贤向前逼近半步,烛光将他没有胡须的面容映照得格外诡异:“许秀娘,你当年被剜下的那块肉…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夜风突然穿过巷弄,吹得檐下灯笼剧烈摇晃。秀娘终于支撑不住,向后踉跄了一步,苍老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你…你….”


    魏忠贤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那双手异常稳定,却冷得像块冰。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敲在秀娘心尖上:


    “咱家用你亲生骨肉的消息,换老师傅出山绣这一件衣裳。这笔买卖——您说值是不值?”


    值不值?


    四十年的思念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她精心筑起的心防。秀娘本以为她的心成了铜打的铁制的,当初走的时候都没有流一滴泪,现在怎么反而泪流满面了?


    她抬手以袖拭面,指尖触到的湿润滚烫得骇人。良久,她终于轻轻点头,侧身让开通路:“进来说话吧…不知公公要绣的,是件什么样的衣裳?值得费这般周折。”


    魏忠贤踏入门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悠长。


    “一件龙袍。”


    魏忠贤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落在寂静的堂屋内,震得梁上的灰尘都仿佛簌簌而下。


    秀娘听得真切,心头猛地一沉。怪不得如此大费周章,原是要她做这诛九族的买卖。


    魏忠贤见她不语,却不急不躁。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并无题字,只以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他缓缓翻开书页,里面密密麻麻绘着失传已久的宫廷绣法:双面三异绣、盘金蹙珠绣、缂丝通经断纬法…每一页都足以让天下绣娘疯狂。


    “不仅如此,”魏忠贤的手指抚过一页绘着九天飞凤的图样,“咱家还要老师傅在这龙袍之上,再加绣一只凤凰——展翅凌霄,直破九重。”


    秀娘彻底怔住了。龙凤呈祥本是帝后大婚时的吉服纹样,可这龙袍凤纹同绣一袍…


    “这…这究竟是龙袍还是凤袍?”


    魏忠贤的眼中掠过一丝幽光,唇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是龙袍,然而是给女子穿的龙袍。”他轻轻将古籍推至秀娘面前,“凤在龙上,九天揽月——老师傅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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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凤在龙上


    魏忠贤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秀娘耳边炸开,震得她神魂俱颤。


    女子龙袍?


    凤在龙上?


    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窝。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旁的织机,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额前散乱的白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显狼狈。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灭族之祸!


    这是真正的灭族之祸!


    纵然是亲王、藩镇,也无人敢动此僭越之念,更何况是女子!这是要倾覆天地纲常!


    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魏忠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试图从中分辨出一丝一毫的试探或是玩笑。


    但没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有冰冷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良久,秀娘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公…公公…您…您莫要欺老身眼花耳背…女子龙袍…凤在龙上?”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语无伦次,“这…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不,是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的大罪啊!普天之下,谁敢…谁能穿此衣?您…您究竟是要为…为哪位贵人…行此…行此…”


    她不敢说出“逆天”二字,但眼神里的惊骇与绝望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死死盯着魏忠贤,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窥探出一丝真相。


    她没有想到松阳县县令姜戈,毕竟现在姜戈还是以男子身份行走。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


    魏忠贤静静地听着她颤抖的追问,脸上那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直到秀娘因恐惧而失语,他才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皮。


    “老师傅,”他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却字字重若千钧,砸在秀娘的心上,“在这世间,活得长久,靠的不是眼睛和耳朵,而是…”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该看的看,该听的听,不该看的、不该听的,看见了也要当作没看见,听到了也要当作没听到。至于该知道的,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您是个聪明人,更是个明白人。咱家今日既然能坐在您这里,说出这番话,您觉得,咱家背后,会没有人吗?”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暖意,只有冰冷


    的算计,“您只需知道,这件衣裳,若是绣成了,便是从龙之功,泼天的富贵!您,便是新朝的功臣!到那时,您便是想见一见那外孙、外孙女,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甚至…让他们得享荣华,也非难事。”


    他话语微微一顿,欣赏着秀娘脸上剧烈挣扎的神色,继续慢悠悠地道:“可若是绣不成…或者,走漏了半点风声…”魏忠贤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端起旁边那杯早已凉透的粗茶,轻轻抿了一口。


    秀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魏忠贤的话像是一道道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悬崖边缘。前进是万丈深渊,后退是利刃加颈。


    “可是…公公…”秀娘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里带着哀求,“龙袍规制森严,每一针每一线都有定数,稍有差池便会被人看出破绽,更何况是…是这等…”她实在不敢再说下去。


    魏忠贤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轻轻击掌两下。


    门外立刻悄无声息地进来两个低眉顺眼的仆人,手里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盒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各种刺绣所需的顶级材料——光泽流转远超寻常的赤金捻线、颗颗圆润饱满的东珠南珠、颜色纯正至极的孔雀羽线、以及一些连秀娘都未曾见过的,闪烁着奇异光彩的宝石和丝线。


    “材料之事,老师傅无需担忧。但有所需,咱家无所不有。”魏忠贤淡淡道,“至于规制…”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古籍之上,自有前人智慧。老师傅要做的,便是将这智慧,与您这身冠绝天下的手艺,融会贯通,创造出…一件真正配得上天命所归四字的衣裳。”


    他站起身,踱步到那台孤独的织机前,枯瘦的手指拂过冰凉的机身:“从今日起,。您需要什么,只需告诉咱家派来的这两个小子。他们会伺候您的起居,也会护您周全,确保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您的清净。”


    秀娘瞬间明白了。


    “伺候”是假,“护您周全”更是冠冕堂皇的说辞。这两个看似恭顺的人,实则是看守她的狱卒,是魏忠贤放在她身边的眼睛和枷锁。她彻底失去了自由,被软禁在了这方小小的院落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魏忠贤不再多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秀娘最后一眼,转身离去。厚重的木门再次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院子里只剩下秀娘,以及那两个如同木雕泥塑般侍立一旁的仆人。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却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秀娘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矮凳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那盒璀璨夺目、价值连城的材料,只觉得它们如同火焰,灼烧着她的眼睛。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事情败露的那一天,官兵们冲进这小院,将她拖出去,千刀万剐…不,或许更惨,是投入诏狱,受尽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女儿,她那从未谋面的外孙、外孙女…都会被她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泪水无声地从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滴在陈旧的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但渐渐地,另一种情绪,如同绝境中的野草,顽强地从恐惧的冻土中钻了出来。


    魏忠贤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回荡。


    “…让他们认祖归宗,得享荣华…”


    女儿…外孙…外孙女…


    她枯槁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她还有选择吗?


    从魏忠贤踏入这个院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拒绝,现在就会死,而且会死得无声无息,女儿一家也可能随之遭殃。接受…至少还有一线渺茫的希望。魏忠贤虽然可怕,但他的权势是真实的。他既然能说出“新朝”、“功臣”这样的话,其背后所图必然惊天。如果…如果真的成了呢?


    她


    为了女儿!为了那从未谋面的血脉至亲!


    一股近乎疯狂的决心从她眼底升起。她猛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佝偻的脊背。


    她走到那紫檀木盒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些冰凉而珍贵的材料。指尖传来的触感,奇异般地安抚了她狂跳的心脏。这是她熟悉了一辈子的领域,是她的世界。


    在这里,她拥有着连魏忠贤也无法企及的力量。


    她拿起那本泛黄的古籍,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脆硬,上面的字迹和图画却依然清晰。越是翻阅,她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浓。这上面记载的许多针法、配色、纹样构想,都匪夷所思,精妙绝伦,却又隐隐透着一种打破陈规的狂放与大逆不道。


    “凤在龙上…”她喃喃自语,目光落在其中一幅最为惊世骇俗的设计图上。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飞速构思。毕生的技艺经验与古籍上的奇思妙想开始碰撞、融合。


    形制上,必须维持龙袍的基本框架——交领、右衽、大袖、十二章纹,远看绝不能立刻看出是女装,否则便是徒惹嫌疑。


    但细节处…她想到可以略微收拢腰线,使廓形更显柔美;袖口、领缘的镶边可以采用更繁复华丽的凤穿牡丹或百鸟朝凤纹样,而非传统的龙纹或江崖海水。


    最关键的,便是那“凤在龙上”的主题。


    她凝神思索,目光再次掠过古籍上的图示,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清晰。不能是简单的凤凰体型压过龙,那太过直白蠢笨。


    可以是…龙凤环绕飞舞,但凤凰的姿态更为舒展高昂,龙形则略显盘踞守护之态;凤凰的羽翼可以用极为耀眼的金线和宝石缀绣,光芒夺目,而龙身则采用稍显内敛的深色丝线配


    合金丝勾勒,形成视觉上的主次;甚至…在龙首朝向的位置,凤凰的喙或羽翼可以形成一个微妙的引导或覆盖之势…


    色彩亦然。龙袍主色仍用明黄,这是底线。但凤凰的部分,可以大胆融入绯红、宝蓝、翡翠绿等鲜艳色彩,并用大量金线、珍珠、宝石增强其璀璨效果,使其在煌煌金色中脱颖而出,成为绝对的视觉中心。


    思路一旦打开,无数灵感便喷涌而出。恐惧暂时被一种极致技艺挑战所带来的兴奋感所压制。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年轻时为了绣好一幅作品可以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痴人。


    她猛地睁开眼,眼神里虽然还有残留的血丝,却已燃起了一种专注而炽热的光芒。


    她走到工作台前,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拿起炭笔,手虽然还有些微颤,落笔却异常坚定。线条流畅地在纸上延伸,勾勒出龙袍的轮廓,龙凤交织的纹样开始逐渐显现…


    她完全沉浸了进去,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存在。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她自己越来越沉稳的心跳声。


    秀娘时而伏案绘制草图,时而拿起丝线比划配色,时而对着古籍凝神思索。那两个仆人如同幽灵般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偶尔为她添茶倒水,更换烛火,除此之外,如同不存在一般。


    天光微熹时,一张详细而精美的设计图已然铺满了整个桌面。上面不仅画出了龙袍的整体效果,更标注了密密麻麻的针法、用色、材料要求,复杂精妙至极,却又透着一种和谐而颠覆性的美感。


    秀娘长吁一口气,揉了揉酸涩无比的眼睛,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有一丝奇异的满足感。


    她慎重地挑选出一缕最基础的金线,又选了一小块用来做内衬的明黄云锦。


    她净手,焚香——尽管条件简陋,她仍坚持着这份对待顶级作品的仪式感。


    然后,她拿起针,穿上线。


    尖锐的针尖在微弱的晨曦下闪烁着寒光。她的手臂稳如磐石,眼神专注如鹰。


    下一刻,那枚承载着无限野心、罪孽、母爱与绝世技艺的绣针,带着细不可闻的破帛声,精准地落入了锦缎之中。


    第一个针脚,就此落下。


    无声,却重若千钧。


    而一大清早,姜戈准备给大家伙打个招呼,没想到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那人一袭宽大的月白道袍,虽略显陈旧,却掩不住通身的疏朗气度。晨风吹拂,衣袂飘飘,仿佛随时要踏风而去。他正负手而立,侧脸线条流畅,下颌微扬,透着一股诗酒纵横的落拓与狂傲。


    姜戈猛地刹住脚步,用力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那、那不是…


    “李…李白?”——


    作者有话说:祈求好榜[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143章 自立为王


    其实李白的脸上自然没有写着名字,可这通身的气度,这飘然欲仙的风姿,除了他,还能有谁?


    姜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场梦。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头来。


    他并未直接应答,只是微微颔首,袖袍在微风中轻拂,声音清朗如玉磬:


    “你认得我?”


    那语调从容,带着一种穿越千年光阴般的平静,却让姜戈的心脏重重一跳。


    即使是小时候她也不敢做梦有一天能看见李白啊。


    只见李白的目光在姜戈身上停留一瞬,含笑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姜戈只觉得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时光,她稳住呼吸,依着礼节郑重一揖:


    “姜戈。止戈为武的戈,也是此处的县令,大家都叫我姜县令。”


    她抬起头,眼中仍盈满难以置信的光彩。


    李白闻言轻笑,广袖一拂,姿态洒然如流云。


    “姜戈……名中带刃,意却在仁。好。”他眼中掠过一丝欣赏,像是读到了一首意外不错的诗,继而朗声道,“既相逢于此时此地,便是风月相邀,尘缘所致。”


    在两人谈话间,其他人也陆续到了。


    诸葛亮、周瑜,秦叔宝尉迟敬德、白起、霍去病、魏忠贤、郑和、隗顺、黑夫赵匡胤齐聚一堂。


    众人目光掠过白衣飘然的李白,皆露疑惑之色。这般风仪,不似朝堂中人,不似行伍之辈,倒像是自山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烟霞客。


    姜戈见众人神情,心下激荡再难抑制,向前一步,声音清亮却微颤:


    “诸位,这位是李白——”她顿了顿,仿佛说出这个名字本身便是一种仪式,“诗仙李白。”


    并非经由招请而来,他是乘着醉意与诗情破空而至。


    提及缘由,李白眼中泛起一丝朦胧回味,广袖轻拂,笑道:


    “昨夜醉后,忽思太宗皇帝风仪,心向往之……恰与子美相约,若得一见天可风采,便为他赋诗十首。”他语带旷达,“而今竟真至此间,倒是一段奇缘了。”


    这么多的历史人物齐聚一堂,是奇缘更是奇景。


    “子美昨夜醉意朦胧间曾言,此处可知未来之事?”李白饶有兴致地问道,眼神清澈锐利,哪还有半分醉态。


    昨夜杜甫即便醉倒前,也对他的未来三缄其口,越是遮掩,李白心中那簇好奇的火苗便越是旺盛。


    毕竟,芸芸众生,谁不想一窥自身命运的轨迹呢?


    况且,于李白心中,那“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抱负,如同暗夜中的火焰,从未真正熄灭过。


    他看着姜戈,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期待。


    姜戈犹豫了。她知道历史,知道李白后来的命运——那并非他理想中波澜壮阔的传奇,而是颠沛流离,甚至卷入叛乱风波,晚年潦倒。那份“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抱负,终究未能实现。


    说出来,会不会太残忍?


    会不会打碎他此刻眼中的神采?


    但她看着李白那双清澈而充满探求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对命运的畏惧,只有一片赤诚和好奇。她忽然觉得,隐瞒或许才是对他的不尊重。


    他是李白,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李白,他理应知道,也承受得起。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刚才稳了一些,但依然带着敬意:


    “先生……您的一生,会比您诗中写的任何山水都更曲折。”她谨慎地挑选着词汇,“您会见到真正的盛世,也会目睹它的动荡。您会离您追求的寰区大定很近,却又……终究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纱。”


    李白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听得很认真。


    姜戈继续道:“您的笔,会写下最辉煌的篇章,也会记录下个人的失意与漂泊。您会拥有世间最极致的洒脱,”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也会尝遍人间最深刻的孤独。”


    四周很安静,所有人都听着这段关于未来的判词。


    “至于辅弼之愿……”姜戈轻轻摇了摇头,“庙堂之高,终非您的归处。您的天地,在江山万里,在酒杯之中,更在千年之后,每一个读您诗篇的人的心里。您留下的文字,远比任何功业都更不朽。”


    她说完了,微微垂下目光,有些不敢看他的反应,她还是不忍心把最后的结局直白的说出来。


    沉默了片刻。


    忽然,她听到一声轻笑。


    抬起头,只见李白仰头喝了一口不知从哪拿出来的酒,眼神清亮,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有一种彻悟后的豁达。


    “原来如此。”


    他笑道,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求之不得,方得自在。庙堂少了一个弄臣,天地间多了一个谪仙。甚好!当浮一大白!”


    他又灌了一口酒,衣袖一挥,仿佛将所有烦忧都抛却了。


    “既然如此,那更要及时行乐,不负此生了!姜县令,多谢相告!”


    短暂的沉默被李白洒脱的笑声打破,他仰头饮尽杯中酒,仿佛将刚刚听闻的未来一饮而尽,化作更浓的诗情。


    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姜戈见状,立刻意识到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话题,缓解这微妙的氛围。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这群跨越时空的豪杰,心生一计。


    她转向李白,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还是介绍一下众人。


    李白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本就好奇这群气度不凡的人物,立刻欣然点头:“妙极!正要结识!”


    姜戈侧身,先引向那位始终气度从容、手持羽扇的谋士,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敬重:“这位您定然知晓。蜀汉丞相,一生鞠躬尽瘁,星落五丈原的武乡侯——诸葛亮,卧龙先生。”


    诸葛亮闻言,唇角含着一抹温雅而睿智的笑意,从容不迫地执扇还礼,声音清朗平和:“亮,见过李居士。”


    李白立刻拱手,深深一揖。


    面对这位以智慧与忠义名垂千古的贤相,他收起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狂,眉宇间流露出的是纯粹的敬仰:“太白不敢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丞相之高风亮节,忠魂义魄,


    方是真正令后世千古慨叹,心向往之。今日能跨越时空,得见尊颜,实乃太白三生之幸。”


    他的话语诚挚,不仅表达了敬意,更在不经意间,又一次将后世对其的评价带到了当下。


    诸葛亮羽扇微顿。


    “居士过誉了。”诸葛亮的声音依旧平稳,如静水流深,“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居士诗篇,荡涤人心,流传百世,其功亦不下于庙堂筹谋。能于此间相逢,亦是亮之幸事。”


    接着,她指向诸葛亮身旁那位雄姿英发、顾盼间自有风流气度的儒将:“这位是东吴大都督,周瑜,周公瑾。赤壁一战,火借东风,三分天下。”


    周瑜潇洒回礼,笑容爽朗。


    李白目光一转,落在秦琼与尉迟敬德身上。这两位门神凛然而立,与周遭的文气诗情格格不入。


    他却不惧反喜,眼中焕发出好奇的光彩,朗声笑道:“二位莫非便是民间绘像于门上,以降妖辟邪的鄂国公与胡国公?”


    尉迟敬德浓眉一轩,声如洪钟:“你这书生倒有些眼力!”


    秦叔宝较为持重,抱拳还礼:“不敢。百姓谬赞,实不敢当。”


    李白却上前一步,细细端详二人面容,忽道:“可惜!可惜!”


    尉迟敬德不由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未曾早生百年,与二位将军并辔沙场,痛饮黄龙!”李白衣袖一拂,意气风发,“若得见将军跃马挺锏,破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必当赋诗百篇以记其盛!”


    秦琼闻言,刚毅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久听杜甫说李太白诗酒无双,今日一见,果然豪气干云。”


    尉迟敬德也哈哈大笑,声震屋檐:“好个诗仙!若在军中,必与你痛饮三百杯!”


    随即,姜戈指向那位极为年轻、眼神锐利如鹰、充满无敌自信的少年将军:“这位是大汉冠军侯,霍去病。年仅弱冠,便立下封狼居胥这不世之功,横扫漠北,令胡人不敢南顾。”


    霍去病只是干脆地一抱拳,眼神灼灼,带着少年人的傲气与简洁:“霍去病。”李白眼中欣赏更甚:“好一个少年英雄!”


    她又介绍那位杀气虽内敛却仍令人心悸的将领:“这位是大秦武安君,白起。”


    白起只是微微点头,沉默寡言,气场却沉重得让人窒息。李白神色也郑重了些,拱手道:“武安君。”


    介绍完这些名震寰宇的人物,姜戈开始着重介绍那些李白可能不甚熟悉,但其事迹足以动人的角色。


    她先指向那位身着秦代吏服、面貌朴实的中年人:“这位是隗顺。他并非名将,亦非显宦,只是一名南宋临安的狱卒。但在岳武穆蒙冤遇害后,满朝无人敢言,是隗顺先生甘冒奇险,背负英雄遗骨,偷偷安葬,并守密至死,方使忠骨得存,正义终有昭雪之日。”


    隗顺显得有些局促,只是躬身还礼:“小人……只是做了该做之事。”李白闻言,肃然起敬,郑重长揖:“义士!此等风骨,重于泰山!”


    她接着指向那位身材高大、面容憨厚却带着一身伤疤的士兵:“这位是黑夫,是来自大秦的一名普通士卒。他是千千万万无名士卒之一,但是他的家书却很有研究价值。”


    黑夫似乎听不懂太多文绉绉的话,只是学着别人抱拳,露出一个有些拘谨的笑容。李白看着这位最普通的士兵,眼神复杂,最终同样郑重还礼:“壮士辛苦。”


    然后她转向那位气度沉稳、面容温和的宦官:“这位是大明三宝太监,郑和。他曾率领史上最庞大的船队七下西洋,远播国威,沟通万国,所至最远曾达非洲东岸。是一位伟大的航海家与外交家。”


    郑和笑容谦和,合十一礼:“郑和,见过太白先生。”李白惊叹:“七下西洋?壮举!真乃开阔眼界矣!”


    她略过魏忠贤(因其名声太显,只需眼神示意即可),最后指向那位气度恢弘、有帝王之象的赵匡胤:“这位是宋太祖,赵匡胤陛下。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终结乱世,开创大宋基业。”


    赵匡胤豪迈一笑,气场非凡:“李先生诗名,朕亦有所耳闻,今日一会,果非凡品。”李白拱手:“陛下谬赞。”


    一番介绍完毕,场中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不同时代的豪杰相互致意,交谈声起。李白眼中光彩更盛,仿佛将这些奇人异士都纳入了他的诗料库,之前的些许阴霾已被这前所未有的奇妙际遇所带来的兴奋感冲淡。


    他再次举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酒葫芦,朗声对所有人道:


    “今日得遇诸位豪杰、义士、英雄、帝王,实乃太白平生最快意事!当共饮!”


    饮酒肯定是不行的,再这样三口两口下去说不定就醉了。


    众人纷纷谢绝好意,魏忠贤更像是拿着小皮鞭的教导主任,“都快中午了,赶紧干活。”


    众人本想损个几句,但是看看太阳,也是。


    就纷纷忙活去了。


    四下骤然安静下来,方才的热闹喧嚣仿佛被风吹散,只余下姜戈、魏忠贤和李白三人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诡异的沉默。


    姜戈望着众人几乎是瞬间散去的背影,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实的困惑与无奈,低声嘀咕道:“……一个个的,怎地都这般忙碌?”


    她的目光转向唯一还留在近处的魏忠贤——这位九千岁此刻正垂着眼,一副低眉顺目、恭敬侍立的样子,只是那微微闪烁的眼神,让人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魏公公,”姜戈索性直接问道,“你近日……又在忙些什么?”


    魏忠贤闻言,抬起眼皮,脸上迅速堆叠起那种惯有的、略带谄媚却又深藏精明的笑容,尖细的嗓音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体面:


    “回县令大人的话,老奴还能忙些什么?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琐碎勾当,不敢污了县令的尊耳。”他话语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极为寻常的事情,用一种近乎谈论天气般的平淡口吻,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哦,也就是抽空打点一下仪仗,筹措些粮草兵甲,再瞧瞧黄道吉日,预备着……呃,预备着咱们松阳县,何时能自立为王,开朝立制,也免得总屈居在这弹丸之地,名不正言不顺的。”


    “自立为……王?!”


    姜戈心里是知道早晚要有这一天的,但这并不妨碍她面上假装惊讶。


    毕竟这松阳县内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呢?——


    作者有话说:李白:一杯两杯三杯灌不醉[吃瓜]


    第144章 母女团聚


    日子在飞针走线中悄然流逝,窗外庭院里的老槐树叶子黄了又落,直至覆上一层薄薄的冬雪。这小院仿佛被时光遗忘,也被世界隔绝,只有那盏长明的油灯和日渐华美的龙袍,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秀娘并不知道外界此时发生着什么变化。


    此时历史名将们率军攻城略地,松阳王的名号如日中天,烽火连天、旌旗蔽日的壮阔场面,她全然不知。


    她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绣架前。


    魏忠贤来得并不频繁,但每次到来,都像一阵阴冷的风刮进这方密闭的空间,带来无形的压力。


    初次来时,龙袍才刚绣出云海江崖的底衬。他负手而立,仔细审视着那已初见磅礴气象的刺绣,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语气依旧带着诱哄:“老师傅的手艺,真是鬼斧神工。瞧瞧这气势,已是非凡。好好做,那位见了,必定欢喜。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第二次来时,龙身已具雏形,金鳞熠熠。他的目光在那威严的龙首上停留片刻,又落到旁边刚刚开始绣制的凤凰尾羽上,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进度不错。只是…时间不等人啊老师傅,天时,就快到了。”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秀娘一眼,“咱家盼着早日见到这凤翔九天的景象。”


    第三次,第四次…他来的间隔一次比一次短。


    龙凤交织的主体已然成型,那凤凰翱翔于龙之上姿态,愈发清晰夺目,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僭越之美。魏忠贤的脸上已没了最初的从容,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焦灼,语气虽依旧平和,却已然带上了明确的催促:


    “老师傅,还需多少时日?”他指尖划过那璀璨的凤凰羽翼,声音低沉,“大事将近,这件吉服,便是关键之一。万不可误了时辰。”


    每一次催促,都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在秀娘的心上。她只能日夜不休地赶工,眼睛熬得通红,手指被针尖刺破了无数次,缠上细布继续绣。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用丝线刺绣,而是在用自己的精血、寿元,编织这件龙袍。


    期间,并非一帆风顺。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狂风猛地吹开了未曾闩紧的窗棂,烛火剧烈摇曳,险些点燃了绷架上珍贵的丝线。秀娘惊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死死护住龙袍,两个仆人也手忙脚乱地关窗稳烛。


    那一夜,秀娘的心跳久久未能平复,后怕不已。若真走了水,她不敢想象后果。


    又有一次,一种用于凤凰眼睛的罕见碧玺珠短缺


    ,一时也寻不到匹配的。制作险些停滞。魏忠贤得知后,虽未直接斥责,但次日送来珠子的仆人脸色苍白,指尖还在微微发抖。秀娘知道,必定有人因此受了重罚。


    她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终于,在那个冬至的清晨,当第一缕苍白的日光透过窗纸,落在绷架之上时,秀娘剪断了最后一根线头。


    她踉跄着退后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作品。


    完整的龙袍在晨光中静静陈列着,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明黄的缎底是煌煌天威,蜿蜒其上的五爪金龙威严尊贵,每一片鳞甲都闪烁着冷冽而内敛的金光,龙睛以墨黑珍珠点缀,深邃如渊,睥睨众生。然而,真正夺人心魄的,却是那盘绕飞升于龙之上的凤凰!


    它的羽翼极致舒展,以一种庇护又近乎掌控的姿态覆盖着龙身。


    每一根羽毛都用了不同的针法与色线,赤金、绯红、宝蓝、翡翠绿…交织层叠,在日光下流淌着无法言喻的炫目光彩,仿佛随时会展翅腾空,发出清越唳鸣。凤凰的头部微微低垂,镶嵌着那对碧玺珠的眼睛流光溢彩,与龙首仰视的姿态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和谐的呼应。


    整件龙袍,将男性的雄浑威严与女性的华美绚丽完美地、却又悖逆常伦地融合在了一起。它既有着君临天下的磅礴气势,又透着一种倾国倾城的妖异魅力。


    那“凤在龙上”的主题,不再是生硬的符号,而是化成了一种流淌在每一寸锦绣中的、令人不安又无法抗拒的视觉力量。


    秀娘看着自己的作品,心脏狂跳,既有登峰造极的技艺带来的巨大满足感,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不安。


    她创造了一件不该存于世间的东西,一件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祸物。


    就在这时,院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魏忠贤仿佛算准了时间一般,踏着晨曦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牢牢锁在了那件完工的龙袍上。


    一瞬间,他脸上所有的焦灼、算计、阴鸷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痴迷、狂热、乃至贪婪的注视。


    他一步步走近,像是朝圣者走向神迹,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抚摸着那凤凰璀璨的羽翼,感受着那细腻繁复的纹理,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扭曲,“好一件龙凤天衣!好一个凤舞龙翔!老师傅,您果然…果然没让咱家失望!这简直是…是天意!”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是无法抑制的狂喜和野心勃勃的神采,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在向他招手:“有此衣在手,何愁大事不成!”


    四座城池均被那些武将拿下,也就诸葛亮能在这群武将口中生生撕出一城来,不过他魏忠贤另外有他的打算。


    狂喜过后,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看向几乎虚脱的秀娘,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微笑:“老师傅立此奇功,咱家说过,绝不会亏待您。”


    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前些日子,底下人似乎禀报过,宛平县那边,有一户姓王的人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办得挺热闹。那家的媳妇听说好像就是多年前从南边来的,一手绣活很是了得…”


    秀娘猛地抬起头,身体剧烈一震,眼中瞬间涌出泪水,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魏忠贤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微微一笑:“看来是个好消息。老师傅放心,只要您安安分分,等着新朝建立,咱家保你们母女团聚,享尽荣华。”


    说完,他不再多看秀娘一眼,小心翼翼地亲手将龙袍收起,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铺着明黄软缎的沉香木盒中,仿佛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转身快步离去。


    小院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秀娘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空荡荡的绷架。


    等到积雪初融,檐下滴着泠泠水声,但那株老槐树依旧枝桠嶙峋,不见半分绿意。


    进来的却不是魏忠贤常带的随从,而是几个面生的侍卫。


    他们无声地让开一条路,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裹得严实的婴孩,手里还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的男童,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惶惑地打量着这方寂寥的庭院。


    秀娘正坐在廊下缝补旧衣,针线篓搁在脚边。


    她下意识抬头,目光掠过那妇人疲惫却难掩清秀的面容,落在她那双因常年操持针线而略显粗糙的手指上——那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长年握针顶针留下的薄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妇人的目光也死死盯住了秀娘花白的鬓发和满是皱纹的脸,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中的惶惑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震惊和渴望所取代。


    她哆嗦着,试探性地,发出一个几乎破碎的气音:“…娘?”


    篓子“哐当”一声翻倒在地,顶针、线轴滚落一地。


    秀娘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扑过去,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妇人的胳膊,像是要将她烙进自己的骨血里看清楚。“兰儿?是我的兰儿?!”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泪水瞬间决堤。


    “娘——!”王氏再也忍不住,放下孩子,一头扎进秀娘怀里,放声痛哭。


    积压了十数年的思念、委屈、恐惧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颤抖不止,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些年的隔绝之苦全部哭尽。


    旁边的男童被吓到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襁褓中的婴孩被惊动,发出细弱的啼声。这哭声反而惊醒了沉浸在悲喜中的秀娘和王氏。


    她们慌忙分开,又手忙脚乱地去抱孩子、去哄。


    秀娘颤抖着手,轻轻抚摸外孙柔软的脸颊,又低头去亲吮哭泣的婴孩的额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孩子的包被上。


    “不哭,不哭…外婆在…外婆在这儿…”她语无伦次,看看女儿,又看看两个孩子,悲喜交加,心口涨得发痛。


    好一阵,三人的情绪才稍稍平复。秀娘拉着女儿的手,紧紧挨着坐在廊下的木凳上,两个孩子一个依偎在母亲怀里,一个好奇地扯着秀娘的衣角。


    秀娘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女儿脸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兰儿,你们…你们是怎么来的?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女婿呢?你家里都好么?”秀娘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王氏用袖子拭着泪,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是几位侍卫到家里寻我,当家的…当家的他没事,还在照看家里。家里都好,都好…”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些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与敬畏,“娘,您或许不知,如今外面天翻地覆了!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秀娘的心莫名一


    紧。


    “什么大事?”


    “是姜县令!松阳县的姜戈姜县令!”王氏眼中闪着光,那是普通百姓谈及英雄传奇时特有的光彩,“他反了!高举义旗,用兵如神,连克五城!如今声势浩大,百姓都说他是真龙转世,天命所归呢!”


    松阳县…姜戈…造反…五城…真龙转世…


    这几个词像一连串冰冷的针,刺进秀娘的心口!


    她猛然想起那件龙袍诡异的制式——那略显纤细的腰身,那不同于寻常帝王龙袍的肩宽比例;更想起那石破天惊、大逆不道的“凤压龙”图案!魏忠贤那急切又隐含狂热的态度……


    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如同黑暗中骤然劈开的闪电,照得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那龙袍,根本不是为任何一位皇子亲王所备!


    那是真真正正,要为一位女子裁制的冕服!


    而天下间,需要这样一件龙袍,且有资格、有胆量挑战纲常伦理的女子……


    王氏仍沉浸在听闻的传奇中,絮絮说着:“外面都说姜县令用兵如神,待人却和气,是个难得的好官,如今扯旗造反,也是被朝廷逼得没了活路……大家都盼着他能成事呢……”


    秀娘脸色煞白,手冷得像冰。她望着女儿全然信赖、带着憧憬的脸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百姓们还在歌颂着“姜县令”的义举,期盼着“他”带来的太平盛世。


    唯有她,秀娘,这个亲手绣制了那件逆天龙袍的绣娘才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外孙搂得更紧,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女儿温热的手腕。


    这女子称帝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


    第145章 松阳起义


    松阳大捷的消息如春风般传回五城之地,所到之处欢声雷动。将士们凯旋而归,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欢呼声震天动地。县衙内外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庆功宴席连摆三日,犒赏三军,酒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松阳县,一派欢腾盛世景象。


    然而,在这片喧嚣欢庆之下,暗流悄然涌动。


    庆功宴第三日,喧嚣渐歇,赵匡胤独坐房中,看着封信,信中详述了朝廷的最新动向:皇帝惊怒于松阳势大,已下密旨,不仅要彻底剿灭松阳县义军,更要株连九族,凡与义军有牵连者,无论官兵百姓,格杀勿论。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气,几乎要透纸而出。


    “好狠绝的手段…”赵匡胤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重重敲击着桌面,眉心紧锁。他想起这些日子在松阳县所见所闻:姜戈推行均田免赋时,那些分得田地的农夫脸上发自内心的、几乎难以置信的笑容;新建的学堂里,那些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的孩子,朗朗诵读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还有那前所未闻的诊所中,负伤的军士与罹病的平民竟能同室而居,共受诊治,药香与仁心交织……


    这一切,与他昔日在那繁华汴京所见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烈景象,何其不同!


    那高踞庙堂之上的君王与衮衮诸公,何曾真正将这般蝼蚁般的百姓生死放在心头?


    况且世道越乱,对他越有好处,乱世才有黄金啊。


    一百万怎么够呢?


    “如此崩坏之世道,非要行非常之事,拥非常之主,方能开辟新天不可。”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宁静。


    赵匡胤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只见诸葛亮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门口,青衣纶巾,羽扇轻摇,深邃的目光仿佛早已洞察他心中所有翻腾的思绪。


    “丞相何时来的?”赵匡胤下意识地便想将案上密信收起,却见诸葛亮微微摇头,缓步踏入房中。


    “亮已等候多时了。”诸葛亮的语气平静无波,“你此刻的所思所想,亮大抵知之。如今局势危如累卵,确已到必须决断之时。朝廷这道旨,不过是催命符,逼我等早下决心。”


    赵匡胤沉默片刻,他沉声道:“丞相既已洞悉,不知以为当下该当如何?”


    诸葛亮羽扇轻点案上那封密信,声音虽低却字字千钧:“朝廷既已决意不容我等,视我等与这五城百姓皆为刍狗,我等又何必坐以待毙?如今松阳新胜,五城之地连成一片,兵锋正锐,粮草渐丰,更难得者,是民心之所向,前所未有之凝聚。此乃天予之良机,岂可错失?当更进一步,以应天命。”


    “那丞相的意思是”赵匡胤眼中已有锐光闪动,但仍是追问了一句。


    “天下苦暴政久矣,如久旱盼甘霖。”诸葛亮目光如炬,直视赵匡胤,“姜县令虽为县令,然其仁德爱民,睿智果决,有尧舜之姿,更怀汤武之志。此绝非池中之物,乃真龙隐于九渊。此刻正当其时,若能登高一呼,必能天下响应,四海归心。”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当务之急,须行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正名位,定乾坤。”


    赵匡胤眼中精光暴涨,再无犹豫,霍然起身:“某明白了!丞相所言,正是某心中所思!此事宜早不宜迟,某这便去联络众将,早作安排!”


    “且慢。”诸葛亮羽扇微抬,“此事关乎重大,需周密布置,既要成事,亦要保全陛下清誉,使其顺天应人,而非强逼所得。亮已有计较,我等需如此这般…”


    两人的低语声渐渐隐没在房内。


    翌日清晨,姜戈一如往常在县衙偏厅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连日庆典虽欢腾,却也让诸多事务有所积压。


    她正专注于一份财务的文书,忽见一侍卫疾步闯入,神色紧张地禀报:城中军营发生不明骚动,大批士兵聚集于校场,群情汹涌,几位主要将领皆已前往镇压,但情势似乎并未缓和。


    姜戈心头一紧,不及细想,立刻放下笔墨,起身便带人赶往校场。一路上,她心中疑虑丛生,军中刚经大胜,赏赐丰厚,为何突然生乱?


    踏入校场,眼前景象却让她一怔。


    只见场下黑压压站满了将士,衣甲鲜明,刀枪如林,却并无喧哗吵闹之声,反而是一种异样的肃静笼罩着全场。士兵们个个面色凝重,眼神灼热,望向点将台的方向。


    赵匡胤、霍去病、白起等高级将领皆按剑立于台前,神情肃穆,不见平日轻松。


    这绝非骚乱景象,反而像是一场严阵以待的庄严集会。


    “发生何事?”姜戈压下心中疑惑,快步登上点将台,朗声问道,清亮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


    台下数千将士,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突然,赵匡胤向前大步迈出,转向姜戈,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启禀县令!将士们今日聚集于此,非为他事,实乃有一事,关乎天下苍生,关乎我松阳未来,不得不冒死恳求!”


    姜戈心中疑窦更深,抬手道:“请起,有何事但说无妨。”


    赵匡胤却不起身,抬头目光灼灼,声音更加激昂:“如今天下分崩,乱世已久,朝廷昏庸无道,视我百姓如草芥蝼蚁,肆意践踏!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而我松阳五城,幸得县令治理,政通人和,百姓方能安居乐业,得一喘息之地!将士们随县令征战,深知县令仁德睿智,爱民如子,更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朝廷不容我等,密旨剿灭,株连九族!我等岂能坐以待毙?”


    他声若洪雷,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台下将士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无数道目光聚焦于姜戈身上。


    赵匡胤继续高声道:“将士们愿誓死追随县令,匡扶天下,扫除奸佞,拯救万民于水火!此非为一己之私,实为天下苍生计!请县令顺天应人,挺身而出,正位九五,带领我等开创太平盛世!”


    话音未落,台下将士如同排练好一般,齐刷刷单膝跪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震天动地:“愿追随县令!匡扶天下!正位九五!太平盛世!”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冲击着姜戈的耳膜。她愣在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急声道:“赵大哥!诸位将士!快快请起!此事万万不可!此乃大逆不道之言啊!”


    然而,她话音未落,赵匡胤已然起身。只见他身旁的魏忠贤双手捧着一件折叠整齐、明黄耀眼的衣袍快步上前。


    魏忠贤欲把衣袍直接批在姜戈身上,这时姜戈才看清。


    那竟是一件绣着张牙舞爪金龙的黄袍!在晨曦之光下,龙鳞熠熠生辉,龙目灼灼,透出无上威严!


    赵匡胤这时也顾不得对魏忠贤的厌恶了,二人一左一右手拽龙袍。


    校场之上,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震耳欲聋。


    当赵匡胤与魏忠贤一左一右,将那件明黄色的黄袍披在姜戈肩上时,姜戈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并非喜悦,而是惊惶。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那黄袍灼烫无比,双手急切地想要将其扯下,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不可!万万不可!”


    她环视台下跪伏的将士,目光最后落在身前的赵匡胤、诸葛亮等人脸上,语气恳切而坚定,声音虽被欢呼声


    掩盖了几分,却自有一股清越之力:


    “诸位将军,诸位将士,快快请起!尔等厚爱,姜戈心领!然此事关乎国体纲常,岂能儿戏?姜戈何德何能,敢居此大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传得更远:“我本一介平民,起于县治,所为者,不过是想让松阳百姓能得一温饱,免于战乱之苦。虽侥幸得诸位辅佐,取此五城之地,然此乃将士用命、百姓同心之功,姜戈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她的目光扫过诸葛亮、赵匡胤:“称帝建国,非有汤武之德、伊吕之才者不可为。姜戈德行浅薄,才具平庸,仅有些许治县之能,安敢窥伺神器,僭越称尊?此非福兆,实乃招祸之始也,若因我一己之故,致使松阳县基业动摇,将士血流成河,百姓劳苦,姜戈万死难赎其咎啊。”


    她再次试图脱下龙袍,言辞愈发恳切:“诸位皆乃世之豪杰,匡扶社稷之才,当另择贤明之主,以安天下。姜戈愿效仿古之贤臣,竭股肱之力,辅佐真主,平定乱世,同样可救万民于水火,何必行此险着,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这龙袍…我实不敢受,亦不能受!”


    姜戈这番情真意切、引咎自责的推辞,正是遵循了历史上“三辞三让”的旧例,不退让一番怎么能显出来,哎呀我做大事可不是为了皇位的。


    “魏忠贤!你…你这是做什么!”姜戈惊呼,再退一步,却感到左右两边同时被人稳稳扶住。侧目一看,正是霍去病与白起一左一右,如同铁塔般护在她身侧,神色坚定,不容她退缩。


    魏忠贤和赵匡胤手持黄袍,步步上前,声音沉凝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天命有归,民心所向,绝非人力可逆。请陛下为天下苍生计,顺天应人,正位九五,承继大统!”说罢,不容姜戈再有丝毫抗拒,将那件沉甸甸、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黄袍,披在了她的肩上!


    那名黄的颜色,在这个世界是头一次批在了一个女人身上,即使台下的人不知道,姜戈也能看见在龙袍上绣的凤凰,展翅欲飞。


    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再次爆发,比之前更加狂热,更加整齐,震得脚下的点将台都在微微颤抖:“万岁!万岁!万岁!”


    姜戈挣扎着想要脱下这烫手山芋般的黄袍,却感觉霍去病和白起的手臂稳健有力,并非强迫,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与守护。她看向台下,目光扫过霍去病、白起,他们眼中只有绝对的忠诚与炽热的期盼。


    “你们…你们这是兵变!是兵变!”姜戈又惊又怒,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席卷心头,“霍将军!白将军!连你们也要反我吗?”


    霍去病率先松开手,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末将不敢!如今天下崩乱,非明主不能定乾坤!陛下仁德布于四海,乃天下苍生之福,万世太平之基!霍去病,愿誓死效忠陛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白起同样跪地,言简意赅,却字字千钧:“末将白起,愿誓死效忠陛下。荡平天下,虽九死其犹未悔!”


    而尉迟敬德和秦叔宝这两位煞气凛然的猛将并排而立,眼见龙袍加身,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犹豫,反而瞬间爆发出狂热的战意与兴奋。尉迟敬德猛地一捶胸膛铁甲,发出沉闷的巨响,声如洪钟般大吼道:“早就该如此!陛下早该正位九五!俺尉迟恭愿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战矛,扫平一切不臣之人!”秦叔宝虽稍显沉稳,但眼中精光四射,抚掌大笑:“天命所归,众望所归!有陛下引领,何愁天下不定?臣秦琼,愿为陛下前驱,踏平旧朝山河!”两人几乎同时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黑夫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跟着人群咆哮:“万岁!陛下万岁!跟着陛下,打下更大的江山!”


    这些目光——猛将的狂热、文臣的憧憬、士卒的赤诚、干才的远见、近卫的坚贞——如同百川归海,毫无保留地汇聚于点将台上那位身披黄袍的新帝身上。


    他们每一个人都深信,追随姜戈,不仅能共享从龙之功,更能亲手建立一个更强盛、更公平的新王朝。


    姜戈感受着台下那一道道炽热而忠诚的目光,那里面没有疑虑,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待。


    此时她心里只有一句话——你们可真是害苦了我啊!


    第146章 姜戈掉马


    夜深了。


    白日里喧嚣震天的松阳县终于沉寂下来,唯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更梆声偶尔划过,规律得令人心慌。临时充作寝宫的县衙后宅内,烛火摇曳,将一道孤影长长地投在砖墙上。


    姜戈没有睡。


    她也根本无法入睡。


    那身明黄色的龙袍并未脱下,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不同于白日里被强行披上时的冰凉刺人,此刻它仿佛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熨烫着她的肌肤,也灼烧着她的心神。


    她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上那用金线精心绣出的飞凤纹路。


    凤凰展翅,羽翼张扬,每一根翎毛都透着欲要翱翔九天的野心。


    这是魏忠贤的安排,她知道,这是一个投其所好的举动,她也知道。


    这种滋味,不赖。


    “陛下……”她低声呢喃,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弧度。这称呼,白日里听来是惊雷,是枷锁,此刻在万籁俱寂中独自品味,却仿佛一坛烈酒,初饮辛辣灼喉,回味却甘醇猛烈,点燃了她深埋心底已久的野望。


    是了,野心。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安于现状的县令,更非只想偏安一隅的义军头领。女扮男装,踏入官场,聚拢流民,操练兵马,直至掀起这场兵变……每一步,固然有时势所逼,有为民请命的初衷,但更深处的,是一股不甘人下、欲要掌控自身乃至他人命运的强烈欲望!


    她想要站在权力的巅峰。


    只是她未曾料到,这一步会来得如此快,如此猛烈,如此…不由分说。


    诸葛亮、赵匡胤他们的“黄袍加身”,与其说是逼迫,不如说是将她内心深处那不敢轻易示人的野心,猛地拽到了阳光之下,套上了名正言顺的光环。


    “倒是替我把想做而不敢轻易做的事,做了出来。”她对着虚空轻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满意。


    但,这顶冠冕太重了。


    重得超乎想象。


    她想起白日里那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那里面有多少是真心拥戴,有多少是盲从,又有多少是暗藏祸心?


    赵匡胤的沉稳、诸葛亮的睿智、霍去病的勇猛、白起的冷峻…乃至魏忠贤那看不透的谦卑,这些人杰,此刻皆匍匐在她脚下,只因她身上这件龙袍。


    可若有一日,她这个神露


    出破绽,显出力不能支,他们还会如此吗?


    朝廷的大军正在准备反扑。


    压力如同窗外漆黑的夜色,浓重地挤压过来,几乎让她窒息。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窗棂刺着掌心。


    但下一刻,那压力仿佛化作了烈火。


    怕吗?


    自然是怕的。


    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一场以天下为棋盘,以自身性命和这数万军民命运为赌注的,惊天豪赌!


    赢了,她便不再是那个需要隐藏身份、谨小慎微的姜县令,而是开创新朝、青史留名的女帝!她将有能力真正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塑造这个世界,推行均田,广开学堂,建立医院…让这天下,换一番她所期望的模样!


    输了…不过一死。


    但即便死,她也是穿着龙袍战死,而非窝囊地被人揭穿身份,押赴刑场!


    值了。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烛光下明黄的衣袖和其上振翅欲飞的金凤。


    “这龙袍…”她低声自语,声音不再有丝毫颤抖,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狂热的笃定,“既然穿上了,我就绝不会再脱下来。不仅不脱,我还要穿得稳,穿得久,穿到让这天下人,都真心实意地认我这身凤袍!”


    ——


    县衙大堂之内,弥漫着一种肃穆之气。香案早已设好,简单的祭品陈列其上,烟气袅袅,模糊了众人脸上的神情。


    松阳兵变,黄袍加身。


    她转身,面向堂下的数人。


    “朕,德薄才鲜,本不堪此重任。”她的声音响起,清亮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平稳,“然,天命所示,民心所向,诸卿所推,皆不容辞。逆朝无道,视我军民如草芥,朕今承天之命,顺人之心,于此即位,立国号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自今日起,我等与伪朝,再无转圜!唯有死战,方有生机!凡我启朝子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誓要扫清寰宇,重开新天!”


    没有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但在场所有人,包括最桀骜的将领,都在她的话语落地那一刻,齐齐躬身行礼,声音低沉而坚定:


    “臣等,谨遵陛下之命!愿为陛下效死,为启朝效死!”


    几乎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皇城。


    大殿内,金碧辉煌,薰香袅袅。年轻的皇帝正半倚在软榻上,听着一位大臣絮絮叨叨地汇报着某地祥瑞之事,昏昏欲睡。


    殿内一派祥和宁静,仿佛外面的烽火狼烟与这里的歌舞升平毫无干系。


    突然,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宁静。一名身着绛紫色宦官服色、品阶显然不低的大太监,脸色煞白,汗透重衣,甚至来不及等内侍通传,便连滚爬爬地冲入了大殿,扑倒在地,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陛下,陛下,祸事了,天大的祸事啊!!”


    皇帝被惊得一个激灵,险些从榻上滑下来,勃然大怒:“放肆,成何体统,拖下去……”


    “陛下,是松阳,松阳急报!”那太监高举着一份粘着赤羽、代表最高紧急军情的文书,声音颤抖得几乎泣血,“那…那逆贼姜戈…她…她僭越称帝了,还定了国号启,改了元武兴,松阳五城之地,已…已尽数反了!”


    “什……什么?!”皇帝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慵懒和怒意瞬间被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血色唰地一下从他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他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封文书,“称…称帝?她一介女流…她怎敢…她怎敢?!”


    “千真万确啊陛下,消息来源可靠,松阳已公然发布伪诏,传檄天下了!”太监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殿内先前汇报祥瑞的大臣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其余内侍宫女也全都屏息跪伏,浑身发抖,整个大殿落针可闻,被一种巨大的惊恐氛围所笼罩。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皇帝猛地一拍软榻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由白转红,近乎狰狞,“一伙乱臣贼子!一伙不知死活的泥腿子!竟敢…竟敢妄自称帝!这是要将朕的江山,撕开裂土啊!!”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喷射出怨毒和杀意:“朕要大军立刻!马上!踏平松阳!将那群逆贼,尤其是那个姓姜的!给朕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皇帝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还有!传旨各州各道!凡与松阳逆匪有牵连者,给朕彻查!宁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朕要让他们知道,挑衅天威,是什么下场!”


    “是!是!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传旨!”太监连滚爬爬地退下。


    皇帝独自留在空旷的大殿里,方才的暴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冒犯和恐惧交织的情绪。他瘫软在龙椅上,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惶惑:


    “称帝了……她竟然称帝了……这天下,难道真要乱了吗……”


    松阳兵变后,众人又忙碌起来,准备给朝廷最后一击。


    霍去病在城中巡视,青天白日的,他亲眼看到刚刚升级为陛下的姜县令进了女澡堂,还大摇大摆的。


    那澡堂就开在人来人往的主街旁,门帘不算厚,偶尔还有女子说笑着进出。霍去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肯定会被轰出来,于是下意识退到对面巷口,抱着手臂等看好戏。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澡堂门口平静如常,只有几个妇人拎着木桶进出,仿佛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正当他越等越疑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霍将军,站这儿发呆?”张百川走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澡堂门口,一脸自然地问:“怎么不进去?等人?”


    霍去病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霍去病被张百川问得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搪塞过去,女澡堂的门帘“哗啦一声又被掀开了。


    这一次,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进去的“姜戈”——或者说,是褪去了大部分伪装、焕然一新的姜戈。


    “他”似乎只是进去快速擦拭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和中衣,最外面的袍子随意地披着,并未系紧。头发也解开了男子的发髻,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正用一块布巾擦拭着。水汽将“他”平日刻意描粗的眉梢晕染得柔和了些,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红,露出一种不同于平日杀伐决断的、近乎清秀的轮廓。


    霍去病看得愣住了,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却抓不住头绪。


    只见姜戈非常自然地对张百川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一点沐浴后的


    松弛:“都安排妥了?”


    “回禀陛下,都已就绪,就等您了。”张百川恭敬地回答,眼神飞快地从姜戈披散的湿发上掠过,没有丝毫惊讶,仿佛司空见惯。


    姜戈这才将目光转向旁边僵立的霍去病,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语气却平常:“霍将军也在此?有事?”


    “我……我…”霍去病感觉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他难道能说怀疑陛下进了女澡堂所以在此盯梢吗?


    幸好张百川适时地插话,笑着打圆场:“霍将军方才巡哨至此,正巧遇上末将,聊了两句前方的布防。”他这话说得天衣无缝,解释了霍去病在此的原因,


    姜戈“嗯”了一声,仿佛信了。


    她一边用手指随意地梳理着湿发,一边看似随意地对霍去病吩咐道:“既如此,霍将军,便随朕去大堂议事吧。”那姿态坦荡无比,仿佛刚才从女澡堂里清爽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霍去病只能抱拳躬身:“遵命。”


    姜戈率先向前走去,张百川立刻跟上,经过霍去病身边时,极其隐蔽地、带着十足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用气声飞快地说了一句:“习惯就好,老霍。”


    霍去病懵懵懂懂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前方姜戈的背影——湿发贴着的脖颈似乎过于纤细,披着的外袍勾勒出的肩背线条也略显单薄,步伐虽稳,却和他见过的所有男性将领都不一样……


    一个荒谬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猛地撞进他的脑海,让他瞬间如遭雷击,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姜戈仿佛背后长眼,头也没回,只是淡淡传来一句:“霍将军,走路看道。”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桩事扰的霍去病心神不宁,偶见陛下出入女澡堂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左思右想,竟生出个自以为聪明的主意。


    这日操练刚罢,霍去病瞧见姜戈正与诸葛亮商议粮草之事,待诸葛亮离去,他便瞅准机会凑上前去。


    “陛下,”他挠了挠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今日操练一身臭汗。不如……我陪陛下一道去泡一泡?也好松快松快筋骨。”


    姜戈正低头看着文书,闻言笔尖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污了白纸。她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用一种混杂着诧异和好笑的眼神瞥了霍去病一眼:“霍将军今日怎有如此雅兴?”她放下笔,随意地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朕还有诸多政务待处理,沐浴之事,将军自便即可。”


    霍去病还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半步:“陛下,劳逸结合啊!那浴堂……”


    话未说完,姜戈已微微蹙眉,打断了他:“将军好意,朕心领了。此事不必再提。”她的语气虽平淡,却自有一股威严,让霍去病把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只得告退。


    碰了一鼻子灰的霍去病更加郁闷,越想越觉得陛下这反应透着古怪。他心下不服,转头就去寻诸葛亮。


    他在大营后的土坡上找到那位摇着羽扇的军师。诸葛亮正对着一张舆图凝神思索,听得脚步声,抬眼见是霍去病一脸悻悻然,便笑道:“霍将军去而复返,所为何事?莫非方才与陛下议事未尽?”


    “别提了。”霍去病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语气里满是憋屈和不解,“我方才……我方才邀请陛下一同去浴堂沐浴!”


    诸葛亮摇扇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但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哦?然后呢?”


    “然后?”霍去病提高了声调,仿佛遇到了天下最不可理喻之事,“陛下竟一口回绝了,还说政务繁忙,让我自便,军师您说,这……这正常吗?都是行军打仗的大男人,谁不是一身汗一身泥地滚过来的,一同泡个澡、搓个背,再寻常不过的事,陛下为何如此抗拒?这……这未免也太……”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憋了半天,才愤愤道:“也太见外了!”


    诸葛亮闻言,以羽扇半掩面庞,轻咳了一声,肩头几不可察地微微抖动。他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声音依旧平稳:“或许陛下确有其事要忙,霍将军多心了。”


    “绝非我多心!”霍去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军师您想,陛下平日与我等同吃同住,并无太多忌讳,为何独独对此事避之不及?再联想昨日……昨日我亲眼所见……”他压低了声音,凑近诸葛亮,有些纠结。


    诸葛亮羽扇轻摇,不置可否,只是眼中那抹了然的笑意愈发明显,仿佛在看一个苦苦思索谜题却始终不得其法的孩子。他慢悠悠地问:“所以……将军以为为何?”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来问您吗?”霍去病双手一摊,几乎要仰天长叹,“陛下他……莫非是有何难言之隐?或是极爱洁净,不喜与人共浴?还是说……那浴堂后面果真有什么蹊跷?”


    莫非是什么迷地?


    诸葛亮看着他那副百思不得其解、快要抓狂的模样,终于决定不再逗他。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郑重,却又掩不住那丝调侃:“霍将军,既然你如此困惑,亮便与你分说一二。不过,此事你知晓便可,切莫再向外人提及,尤其…不可在陛下面前表露分毫,陛下于此…面子薄得很。”


    霍去病立刻挺直腰板,竖起耳朵,连呼吸都屏住了:“军师请讲!去病必定守口如瓶!”


    诸葛亮羽扇虚点了一下霍去病,语气轻描淡写,却抛下了一句让霍去病琢磨了半天也没完全明白的话:“霍将军,日后若再想邀约,不妨…试试女澡堂?”


    “…啊?”霍去病彻底愣在原地,张着嘴,看着诸葛亮摇扇轻笑的模样,之前所有觉得古怪的细节瞬间涌上心头,拼凑出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真相。


    所以,姜戈根本不是男的?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所以,大家……早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应该快完结了[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147章 连锁反应


    所以,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竟只有他霍去病一人?


    这个认知像一记闷棍,敲得他头晕目眩。所以,从松阳县到如今的新朝上下,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排除在这个公开的秘密之外。


    就连平日里看似不通世事的杜甫,都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看出了端倪。


    毕竟,姜戈——或者说陛下——似乎从未刻意做过精细的伪装,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细微习惯,相处久了,自然会被有心人察觉。


    霍去病并非眼力拙劣,恰恰相反,他在战场上洞察秋毫。他只是从未、一丝一毫也未曾将“女子”这个身份,与他并肩谈笑的姜县令联系起来。


    正因太过熟悉,那个最根本的真相,反而成了他思维里唯一的盲区。


    他想起往日种种,那些曾让他觉得有些许“不同”却又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成了佐证。原来不是他粗心,而是他打从心底里认定的事实,遮蔽了探究另一种可能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是震惊,是恍然,更有一丝被伙伴们集体排除在外的委屈和失落。这么大的事,他们都知道,却唯独瞒着他一人。


    陛下…竟也瞒着他。


    “真是……没想到啊。”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与自嘲,独自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个颠覆性的认知。


    而另一边,点破真相的诸葛亮早已悄然离去,羽扇轻摇,深藏功与名。于他而言,这不过是繁忙军务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新朝初立,朝廷大军压境,他还有硬仗要准备,有太多错综复杂的局势需要运筹帷幄。


    军务繁冗,千头万绪,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容纳霍去病一人的辗转心事。


    而在县衙另一侧的书房内,刚刚黄袍加身的姜戈,正捧着杯珍珠奶茶,小口啜饮。


    她斜倚在案边,面前摊开着诸葛亮方才送来的各地急报与钱粮册子,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那身象征至高权力的明黄袍服随意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她丝毫不知晓,就在这同一个空间,不远处的霍去病正因为无意间窥破了她最大的秘密而心潮起伏,经历着一场认知颠覆后的巨大冲击。


    一个空间,两种心境。


    截然不同。


    /——-


    姜戈于松阳称帝,立国号“启”,改元“武兴”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越过山川关隘,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中原九州辐射开去。这无疑是在这个本就动荡不安的天下,投下了一颗足以改变格局的重磅巨石,激起的并非仅仅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金銮殿内,死寂般的压抑几乎要凝成实质。蟠龙金柱下,侍立的宦官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触怒了御座之上那位年轻的帝王。


    皇帝的脸色已不是简单的阴沉,而是一种混合了暴怒、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的铁青。他登基不过一年,自问比先帝勤政,却为何天灾人祸不断,如今更是连根


    基之地都冒出了称帝的逆贼!


    关于那伪帝姜戈现在的更多情报,正由兵部尚书跪在下方,声音发颤地汇报着。


    “其人于松阳境内推行所谓均田、免赋等收买民心之恶政,更…更网罗了如赵匡胤、霍去病等一众逆将,如今其麾下能战之兵,恐已逾数万之众……”


    “数万乌合之众!又是这个姜戈!”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乃是当朝宰相大人,颤巍巍地出列,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愤怒,“陛下!此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前几次派兵围剿,皆因……皆因将士用命不力,让其侥幸得逞。后来陛下开恩,允其招安,望其迷途知返,不想此贼竟阳奉阴违,借此喘息之机坐大至此!如今更是悍然称帝,此乃对我朝前所未有的挑衅!若不速平,国威何存?!”


    他的话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却带着一丝外强中干的虚弱。


    速平?


    拿什么去平?


    立刻有几位大臣出言附和,声音却远不如以往那般响亮坚定:“宰相大人所言甚是!必须严惩不贷!”


    “当务之急,是需选派得力大将,统率精锐,一举荡平松阳!”


    然而,当皇帝那冰冷的目光扫过武将班列时,那些平日里的悍将们,竟不约而同地或低下头,或移开视线,或假装咳嗽,竟无一人敢主动出列请缨!


    死寂再次降临。


    毕竟卢将军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一种难堪的、令人窒息的气氛弥漫开来。皇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想起了之前几次对松阳的用兵都是一败再败,如今更是……称帝了。


    耻辱!


    这是彻头彻尾的耻辱!


    朝堂之上,除了无用的愤怒和推诿,竟连一个能为他分忧、敢于领兵出征的人都找不出来了吗?


    这些平日里自诩国之栋梁的武将,到了关键时刻,竟都成了缩头乌龟!


    是因为惧怕那秦叔宝、霍去病的勇武?还是惧怕诸葛亮的智谋?


    年轻的皇帝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无力感旋即化为更炽盛的怒火。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上的御笔乱颤。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声音尖利,满是挫败感“平日里食君之禄,关键时刻竟无一人为君分忧?!”


    消息传到各地藩镇、州郡长官以及拥兵自重的豪强耳中,引发的反应则更为复杂。


    一些相对忠诚或谨慎的官员,立即上表朝廷,痛斥姜戈悖逆,并表示愿整军备马,随时听候朝廷调遣,共讨国贼。


    但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场面话,唯有他们自己知晓。


    更多的,则是沉默的观望。


    “姜戈……原以为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没想到竟有如此魄力?”


    某处节度使府邸内,身经百战的节度使看着地图上被标注出来的新朝疆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称帝……嘿嘿,这倒是给天下人开了个好头。”他的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朝廷的威信,正在被一次次挑战、削弱。


    或许,乱世真的来了,而这乱世,对于手握兵权的人来说,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一些较小的割据势力,则开始暗中盘算。


    “大哥,朝廷现在焦头烂额,咱们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山寨聚义厅中,有人向首领提议。


    “动?怎么动?学那姜戈称帝?你我有那个本事和声望吗?”首领比较清醒,“不过……趁朝廷注意力被松阳那帮人吸引,咱们或许可以拿下旁边那个富庶的县城,扩充一下地盘和实力。”


    姜戈称帝之举,像是一剂强烈的催化剂,极大地刺激了各地野心家的神经。原本还在隐忍、等待时机的势力,开始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消息在读书人中引发了巨大的争议。茶馆、酒肆、书院中,随处可见激烈辩论的士子。


    “荒谬!简直是荒谬绝伦!”一位恪守教条的士人痛心疾首,“君臣父子,纲常伦理!区区县令,竟敢篡逆称尊,此乃天地不容!读书人当口诛笔伐,誓死不与这等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李兄此言差矣。”立刻有人反驳,“朝廷无道,奸臣乱权,苛政如虎,百姓流离失所!这姜戈能在松阳那片地方站稳脚跟,手下又有那么多大将,必有其过人之处!我等读书,当为生民立命!若其真能解民倒悬,拯民于水火,何必拘泥于其出身?”


    “不错!况且,如今朝廷自顾不暇,天下群雄并起,谁能结束这乱世,给百姓太平日子,谁便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这姜戈,说不定……”


    这样的争论在各地上演。虽然主流舆论仍站在朝廷一边,斥责姜戈为逆贼,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声音开始出现,人们开始好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帝究竟是何等人物,竟有如此胆魄和能量。


    而在广大的民间,尤其是在那些深受赋税、徭役、兵灾之苦的百姓中间,消息的传播则带着一种更为朴素、也更为隐秘的色彩。


    “听说了吗?北边出了个新皇帝,叫姜戈,在松阳那边给穷人分地哩!”田间地头,农夫们在休息时交头接耳。


    “分地?真有这等好事?那不是跟做梦一样?”


    “千真万确!我表舅家的邻居回来走亲戚的,他说那边现在不用交那么多税,当兵的也不欺负老百姓……”


    “唉,要是咱们这也能……”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惕,也带着一丝不敢表露太多的向往。


    姜戈推行的政策,经过商旅、流民的口耳相传,被简化、被美化,却也在无数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百姓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他们不懂什么纲常伦理,他们只知道,谁能让他们活下去,活得像个样子,他们就期盼谁。


    消息甚至传到了塞外草原。


    金帐之中,彪悍的部落首领们听着探子的回报,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


    “中原的朝廷,内部又乱起来了?一个叫姜戈的汉人称帝了?”


    “是的,大汗。他们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内战。”


    “好!很好!”大汗哈哈大笑,举起手中的马奶酒,“让他们打!打得越狠越好!等他们两败俱伤,就是我们勇士南下,夺取粮食、布匹和女人的时候!”


    中原的内乱,对于一直窥伺在侧的异族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


    他们开始秣马厉兵,准备趁火打劫。


    在这纷乱的局势中,各色人等也开始粉墨登场。


    有自诩身负经天纬地之才的落魄文人,打点行装,准备前往松阳,欲在这新朝谋个“从龙之功”。


    有在旧朝不得志的低级官吏,暗中写信,试图与新朝廷政权搭上关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也有江湖奇人、能工巧匠,对这位敢于挑战旧秩序的新皇帝产生了兴趣,动身前往,想亲眼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而在某个远离旋涡的小镇,一位老人,在听到“姜戈”这个名字时,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他低声自语:“姜县令…是你吗,没想到你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姜戈称帝的消息,就像一块投入历史洪流的巨石,其引发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快二十天的断更,我想对一直支持我的读者宝宝们说声对不起,现实生活中发生了一些对我造成很大冲击的事件,让我暂时失去了创作所需的精神状态。我尝试过强迫自己写作,但写出的内容远未达到应有的水准,非常对不起大家,我会恢复正常更新的,[合十]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48章 庆功宴


    姜戈对于朝廷众人的反应一概不知。


    她正端坐在大堂上首,目光扫过堂下每一位将领与谋臣——诸葛亮、周瑜、赵匡胤、霍去病、白起、秦叔宝、尉迟敬德、杜甫……


    这些在史册上熠熠生辉的名字,如今齐聚一堂。望着这般群星璀璨的景象,她唇角微扬:有如此豪杰相辅,若不携手闯出个日月山河的新天地,岂不辜负这天赐良机?


    这次她没有等众人汇报,而是直接站起身,清脆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能再等了。”


    短短四个字,却有千钧之力,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她身上。那目光中有探究,有期待,更有被这决断所点燃的火焰。


    “我们步步为营,朝廷却得喘息之机,不断加固城防,调集兵马。”姜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与其等待时机,不如创造时机!我们何必再给朝廷留下喘息之机,应当主动出击!”


    此话一出,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堂下顿时一片沸腾。


    “主公所言极是。”


    尉迟敬德率先吼道,声如洪钟。他环顾四周,见众人虽情绪高涨,却大多还在消化这个决定,目光不由得掠过坐在角落兀自出神的霍去病——这位年轻的冠军侯保持这般神游天外的状态已有数日,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哎呀。


    不管他。


    他见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立刻提出具体方略,他按捺不住胸中翻涌的战意,猛地站起身,黝黑的面庞因激动而泛起红光:


    “既然要出兵,刀枪要磨快,肚子也要填饱!不如先办个庆功宴壮行!来个火锅、烧烤、烤肉什么的,让弟兄们吃饱喝足,才好上阵杀敌!”


    脑海中已然浮现出铜锅里红汤翻滚、烤肉架上油脂滴落爆起滋滋火苗的景象,这些美味他向往已久,只是独自享用总觉少了那股子热闹劲儿——当然,他是绝不会向旁人承认他是心疼钱的。


    诸葛亮羽扇微微一顿,轻掩唇角,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笑意:“尉迟将军倒是心急。这京城尚未拿下,此时便谈庆功,岂非为时过早?莫非将军已能未卜先知,稳操胜券了?”他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善意的调侃。


    被这么一说,尉迟敬德非但不恼,反而重重拍了拍自己坚如铁甲的胸膛,豪气干云地回应:“有神机妙算的诸葛军师,有运筹帷幄的周郎,有勇冠三军的诸位同僚在,莫说拿下京城,就是生擒那皇帝小儿,也不过是探囊取物!”他粗犷洪亮的笑声在厅内回荡,那毫无保留的自信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顿时冲淡了议事带来的凝重气氛。


    这番话虽说得信心满满,却绝非无的放矢的狂言。


    毕竟他是尉迟敬德——曾于万军之中单骑救主,一杆马槊横扫千军,在玄武门之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猛将。当年面对太子府的禁军精锐,他便是这般一往无前、视险阻如无物的气势,今日面对在他看来是土鸡瓦狗的朝廷兵马,自然更添几分胜券在握的从容。


    一旁的秦叔宝闻言,不由得朗声大笑,他与尉迟敬德乃是生死之交,默契非常,伸手在他那宽厚坚实的肩头重重一拍:“好,既然敬德兄有此豪情,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他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始终静坐一旁,仿佛与周遭喧嚣隔绝的霍去病,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过要说千里奔袭,擒拿敌首于万军之中,冠军侯可是最在行的。千里奔袭,直取祁连,封狼居胥,这等本事,我等可是望尘莫及啊。”


    这番话既是对尉迟敬德豪情的赞许,也是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那位沉默寡言却无人敢小觑的年轻将领。


    堂上众人闻言,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角落。


    一直静坐如山的霍去病,直到此时才微微抬眸。他那双锐利的眼眸中,似乎有寒光一闪而逝。年轻的将领唇角牵起一抹冷峻而自信的弧度,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终于等到了出击的号令。


    “擒拿敌首,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缓缓起身,玄色战袍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流动的光彩,低沉的声音如金石相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断其根本。”


    他信步走到舆图前,身姿挺拔如松。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京城以北的一处险要关隘之上,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给我五千精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多带干粮,轻装简从,绕行山麓小道。三日内,我必破此关。届时大军自北而下,如天兵突降,直捣皇城,正好与诸位主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使守军首尾不能相顾。”


    话音未落,他倏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尉迟敬德身上:“只是这庆功宴——”他故意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近乎挑衅的傲气,“待我擒了皇帝,踏破金銮殿,再办不迟。”


    这般锋芒毕露的自信,这般孤军深入的胆略,除了年仅弱冠便立下不世之功的霍去病,天下再无第二人能有。


    堂上众将纷纷对其注目。


    少年锋芒毕露的自信,此时不仅没有刺痛众人,反而让人感到动容。


    尉迟敬德先是一怔,似乎没料到霍去病会如此直接,随即爆发出更响亮、更畅快的笑声,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下:“好,好一个冠军侯!就依你,待你建功归来,这庆功宴上的第一碗酒,谁也不许抢,我定要敬你!”


    眼见战意已燃,士气可用,姜戈目光柔和地掠过众将跃跃欲试的面容,心中已有计较。她唇角微扬,声音清越:“既然诸位将军皆有此意,战前犒劳亦是鼓舞士气之法。那便在出征前,我等共进一餐。这初冬时节,寒风乍起,正好围炉共坐,尝尝这火锅的滋味,既可驱寒,亦能凝聚人心。”


    她说着手在系统光面上点着,


    不一会儿功夫就出现数口造型古朴、擦得锃亮的黄铜锅子,分别安置在堂中央拼凑起的长案上。锅下是烧得通红的炭火,置于精致的红泥小火炉之中。


    很快,锅中精心熬制的汤底便开始咕嘟作响,清汤色如乳泉,鲜香四溢;红汤则翻滚着辣椒与牛油,浓郁辛香,勾人食欲。


    氤氲的热气在初冬微寒的空气中袅袅升起,模糊了人们的面容,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充满了温暖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诸葛亮执羽扇的手暂时停了下来,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锅中清红两色汤底沸腾翻滚的姿态,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清者上扬,浊者下沉,阴阳互动,相生相克。此物看似简单,内里却暗合天地至理,阴阳相济之道。”


    吃个火锅还那么多的大道理。


    有点装哦。


    周瑜心中暗诽,面上却从容,他优雅地执起玉箸,夹起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在翻腾的清汤中轻轻一涮,待肉色转白便即提起,蘸了些许酱料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颔首笑道:“肉质鲜嫩,汤底醇厚。若他日我军水师远征,能以战船运送此类易于烹煮又美味暖身的食物至前线,想必将士们士气定能更加高昂。”


    表面正经,实际上内心os是:太好吃了,真的不能天天吃吗?


    宽面流泪…


    而一旁的尉迟敬德。


    这位在战场上挥舞马槊如臂使指的猛将,此刻面对小巧滑溜的筷子和平整的肉片,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好不容易夹起一片肉,却在送往锅中的途中不慎滑落,溅起几点汤水,引得身旁的秦叔宝拍案大笑:“敬德兄,你那双能力撼千钧、使槊如飞的手,今日怎的连这小小的筷子都降服不住了?莫非是见了美食,心慌手软了不成?”尉迟敬德面皮微红,嘟囔着“是这劳什子太过纤细”,索性唤侍从取来一双新筷子,这才得以大快朵颐。


    白起则默不作声,只是专注地品尝着。他先试了清汤,又尝了红汤,古铜色的严肃面容上,眉头微动,似乎对这新奇的味道颇为认可,随即又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大片羊肉,放入红汤中涮煮。


    氤氲热气中,魏忠贤那身暗紫锦袍在满堂武将的戎装间显得格外突兀。他执箸的姿势带着宫中内饰特有的雅致,银筷尖在红汤表面轻轻一点,沾了些许辣油送至唇边。


    不料那抹艳红刚触及舌尖,一股灼人的热浪便直冲咽喉。这位在宫闱中历经风雨的大太监竟被辣得失了方寸,白面般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剧烈的咳嗽声破喉而出,慌忙以广袖掩面,连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连这点辣都受不住?”尉迟敬德洪亮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响起。他正举着筷子,筷子上还挑着片裹满红油的羊肉。


    满座将领闻言都不禁莞尔。但见那锅中红油翻滚,密密麻麻的花椒与辣椒在汤浪间沉浮,这般浓烈的辣味,确实不是寻常人能消受的。


    魏忠贤强忍着喉间火烧火燎的灼痛,想要开口反驳,袖摆刚落下些许,却见那双惯常作妖的眸此刻盈满水光。他刚要出声——


    “咳咳咳咳——”


    更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眼角都呛出了泪花。这般狼狈模样引得满堂哄笑,连素来沉稳的秦叔宝都忍不住拍案,赵匡胤摇头轻笑,周瑜则以袖掩唇,肩头微微耸动。


    正当魏忠贤窘迫难当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执著青瓷茶盏,悄然递至他面前。诸葛亮不知何时已离席走近,羽穗轻摇,温


    声道:“辣味刚猛,饮些清水缓一缓便好。”那声音如清泉漱石,在这满室辛辣中格外沁人心脾。


    魏忠贤怔了怔,接过茶盏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温热的掌心。


    他垂首啜饮,清冽的茶水确实缓解了喉间灼痛。


    众人谈笑。


    霍去病却并未凑到中央的长案前,他独自端着一碗侍从帮他涮好的肉,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任由凛冽的北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和衣袍。


    他就着这寒意,大口吃着热腾腾的肉,目光投向远方漆黑的夜空。


    姜戈没有急于动筷,她静静地望着这群在史书上各自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此刻竟能围坐在一起,因一顿简单的火锅而暂时放下了身份的隔阂与时代的差异,如同寻常友人般大快朵颐、谈笑风生,她不由地莞尔一笑,眼底深处流露出一种复杂而温暖的情绪。


    在这升腾缭绕的雾气中,她举起面前的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以此茶汤代酒,愿我军旗开得胜!待他日拿下京城,肃清寰宇,我等再于金銮殿上,共饮真正的庆功酒!”


    “愿随主公,共创盛世!”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窗外,不知何时已悄然飘落了今冬的第一场细雪,洁白的雪花无声地覆盖着庭院的瓦楞与枝桠——


    作者有话说:努力调整状态中……


    第149章 直捣黄龙


    危险总是悄然降临的。


    皇帝李骋此刻正斜倚在软榻上,心里那份因姜戈造反而生的揣揣不安,早已被眼前的温香软玉冲散了大半。


    姜戈的造反称帝并不影响他享乐,只是有点不安,不过正是这份不安,促使他更加肆意地攫取眼前的欢愉,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都溺毙在这酒池肉林之中。


    □□的快乐抵消了精神上的不安和焦虑。


    殿内,暖帐流苏,歌舞正酣。


    身着轻纱的舞姬腰肢柔软如柳,眼波流转似水,在靡靡之音中翩跹摇曳,雪白的足踝踏在铺陈的绒毯上,无声无息。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酒香与女子身上清雅的脂粉气,混合着龙涎香那霸道而持久的味道。


    李骋半眯着眼,一手握着金樽,琥珀色的葡萄美酒在其中轻轻晃荡,映出他略显浮肿的眼袋和纵欲过度的苍白。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身边一位仅着寸缕、正为他剥着葡萄的宠妃光滑的脊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殿角,负责记录皇帝起居注的史官低垂着头,笔尖在纸上游走。


    “喝!都给朕喝!”


    李骋哈哈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濡湿了明黄色的寝衣前襟,“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什么姜戈,什么诸葛亮,明日再议!今日,朕只要快活!”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们皆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不敢流露出丝毫情绪。唯有那丝竹管弦之声,愈发显得急促而空洞,像是在为这末日狂欢敲打着节奏。


    就在这醉生梦死达到顶点的时刻——


    “轰!!!”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殿门之外!紧接着是金铁交鸣之声、短促的惨叫声、以及沉重宫门被暴力撞开的呻吟声!


    歌舞戛然而止。


    舞姬们的动作僵在半空,乐师的手指按在弦上,再也发不出一个音符。所有人都惊恐地望向那两扇原本象征着无上威严、此刻却轰然洞开的蟠龙金漆殿门。


    这可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会吧?


    寒风裹挟着雪沫与血腥气,瞬间灌满了温暖的殿堂,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那甜腻暖融的气味散去,才让人看清外面原来是漆黑的夜。


    一道高大挺拔、披坚持锐的身影,如同来自九幽的杀神,踏着破碎的门板与尚未干涸的血迹,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周身散发着浓烈的煞气,铁甲上沾着不知是谁的鲜血,正顺着甲叶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梅花。


    头盔下的面容冷硬如刀削,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穿透殿内迷离的灯火,精准地锁定了软榻上那个刚刚还沉浸在极乐之中、此刻却已惊得魂飞魄散的皇帝。


    这是?


    李骋仔细回想那些反贼的画像,终于和一个人对上脸了。


    “霍…霍去病?!”


    李骋手中的金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酒液四溅。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猛地从软榻上弹起,又因腿软而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案几,果盘、酒壶滚落一地,一片狼藉。


    “你…你怎会在此?禁军,禁军何在?!护驾!快护驾!”他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然而,殿外只有零星的、迅速被镇压下去的搏杀声,以及霍去病麾下精锐士兵快速控制场面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他带来的兵,如同虎入羊群,迅速缴了殿外残余侍卫的械,并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殿外是尉迟敬德、秦叔宝、白起等人,早已控制住了全局。


    那些原本泥塑木雕般的太监宫女,此刻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有的甚至失禁晕厥。


    霍去病对皇帝的嘶吼充耳不闻,他的步伐稳定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骋的心尖上。他目光扫过殿内那些衣衫不整、花容失色的妃嫔宫人,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厌恶与不屑。


    “你的享乐,该结束了。”


    霍去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般的质感,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杂音,甚至盖过了李骋粗重的喘息。


    摇曳的烛火照映着霍去病的侧脸,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沾着血污的战甲未损他半分英挺,反在光晕中平添几分久经沙场的宿将特有的凛然气度。


    他环视殿内,目光掠过瑟瑟发抖的宫人,最终落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皇帝身上,眼神平静无波。


    “俺还是来晚了一步啊。”


    尉迟敬德浑厚的声音从霍去病身后传来,不难听出他的惋惜。


    这位黑脸将军大步走入殿内,铁靴踏过满地狼藉,在霍去病身侧站定。他环抱双臂,打量着殿内奢靡的景象,摇了摇头。


    不过也没有那么惋惜,毕竟他们深知霍去病用兵之能——这位最擅长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闪电战。


    这般雷霆手段,放眼整个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人。


    李骋瘫软在地,华贵的龙袍皱成一团,金冠歪斜,发丝凌乱。他自从出生起就未曾如此落魄过,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眼前这两个逆贼竟没有一个人正眼看他,仿佛他这个九五之尊根本不存在一般。


    要知道,他可是皇帝啊!


    是受命于天的天子!是这万里江山的


    唯一主宰!


    羞愤、屈辱、不甘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李骋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即便身体被侍卫死死按住,他仍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朕要杀了你们!诛你们九族!将你们千刀万剐!”


    听到咆哮声。


    霍去病和尉迟敬德这才抽空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很淡,带着审视,却没有任何敬畏,就像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在这一刻,两位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名将心中浮现了同一句话:


    “不如我家陛下。”


    这念头来得自然而然。


    毕竟他和刘彻李世民根本没法比啊。


    尉迟敬德嗤笑一声,声如洪钟:“就你这般模样,也配做皇帝?“他话语中的鄙夷毫不掩饰,“整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将士饿着肚子打仗,百姓流离失所,你却在这里寻欢作乐!”


    霍去病没有开口,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冷峻的目光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转向尉迟敬德,语气平静:“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处理宫门防务。”


    “放心吧!”


    尉迟敬德拍了拍胸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骋怔怔地看着霍去病转身离去的背影,看着尉迟敬德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的眼中根本没有皇权,没有天子,他们看待他的目光,就像看待一个失败的守城将领。


    尉迟敬德对押着李骋的士兵挥了挥手:“带下去,好生看管。”他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处理一个不要紧的东西。


    当李骋被拖出大殿时,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尉迟敬德正弯腰捡起地上一个滚落的金杯,在手里掂了掂,随后像是嫌弃般地扔回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从今以后,这个皇宫就改姓姜了。


    ——-


    诸葛亮陪着姜戈站在宫城最高的城墙上,俯瞰着下方仍在负隅顽抗的战局。


    皇帝已被生擒的消息尚未传开,那些忠诚的禁军士兵仍在拼死守卫着这座象征着皇权的宫阙。


    他们之中,许多人甚至从未踏进过大殿,不曾见过那位他们誓死效忠的天子究竟是何模样。


    可此刻,他们正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君主,一个早已腐朽的王朝,挥洒着满腔热血。


    姜戈看着一个年轻的士兵被赵匡胤的盘龙棍扫中胸膛,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随即重重倒地。


    那样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轻易地消逝在权力的更迭中。


    “值得吗?”她轻声问,不知是在问诸葛亮,还是在问自己。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深邃:“各为其主,各守其志。只是这主,未必值得他们这般效死。”


    又一片血光飞溅,一个校尉模样的将领被赵匡胤一棍打飞了兵器,却仍挣扎着要爬起来再战。


    够了。


    姜戈从袖中取出喇叭——这是她用系统积分兑换的。她深吸一口气,将喇叭举到唇边。


    下一刻,她清越而威严的声音,借助这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宫城上空,压过了所有的厮杀与呐喊:


    “旧朝已废——”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将士耳畔。厮杀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灯笼的光恰好照映在楼顶,将姜戈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她迎风而立,衣袂翻飞,虽未着龙袍,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度。


    “你们的皇帝李骋,此刻已成阶下之囚!”


    宫墙下顿时一片哗然。守军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而松阳军的攻势则为之一缓,给这些忠诚的士兵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朕知道,你们之中许多人,甚至未曾见过那深居宫闱的皇帝一面。”姜戈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你们为他效死,为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忠君二字,是身后家园的安宁,是心中那份军人的荣耀!”


    这话说到了许多守军的心坎里,他们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但你们可知道,你们誓死捍卫的君王,在你们饿着肚子值守宫门时,正在殿中饮着价值千金的葡萄美酒?在你们的家人因苛捐杂税而卖儿鬻女时,他正为博美人一笑而挥霍无度?”


    字字诛心。


    守军队伍中开始出现骚动,有人茫然四顾,有人面露愤慨。


    “看看你们身边倒下的同袍。”姜戈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的血,不该为一个不识民间疾苦、只顾自己享乐的昏君而流!”


    霍去病适时地让部下暂缓攻势,给这些守军思考的余地。白起指挥着士兵将受伤的守军抬到一旁救治——这是姜戈特意交代的,她要的不是屠杀,是征服。


    “放下兵器!”姜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朕,姜戈,以新朝之主的名义起誓:降者不杀!愿归乡者,发放路费;愿继续从军者,一视同仁,共享新朝荣光!”


    “你们是英勇的战士,你们的血应该洒在保卫家园的边疆,而不是浪费在这毫无意义的宫墙之内!”


    哐当——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刀。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顽抗的意志一旦瓦解,便如山崩般迅速。


    一个老卒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他哭的不是王朝覆灭,而是那些白白死去的年轻生命。


    他上过很多次战场,但还是做不到对死亡漠视。


    霍去病挥手示意部下上前收拢降兵。


    诸葛亮侧目看向身旁的姜戈,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姜戈显然已深谙此道。


    姜戈放下喇叭,望着下方逐渐平息的战火,轻声道:“丞相,传令下去,厚葬所有战死者,无论敌我。再拨专款,抚恤他们的家眷。”


    “亮,遵旨。”


    第150章 再造乾坤。


    晨光刺破云层,驱散了笼罩在皇宫上空最后一缕硝烟。染血的青石板已被连夜冲洗干净,唯有宫墙上几处新添的刀斧痕迹,无声诉说着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变革。


    辰时未至,文武百官已齐聚太极殿前。与往日不同,今日的队列显得泾渭分明。


    一侧是以诸葛亮、霍去病为首,气宇轩昂的松阳旧部。


    另一侧则是留守京城的旧朝官员,他们衣冠虽整,甚至比平日更加一丝不苟,试图用这最后的体面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然而,那微微颤抖的袍袖、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以及彼此交换时那充满恐惧、猜疑和一丝侥幸的眼神,无不暴露了他们的惶惶。


    有人低声嗫嚅,猜测着新帝会如何处置他们这些前朝余孽,有人则暗自悔恨,为何当初没有早些投靠松阳军;更有甚者,偷偷望向龙椅方向,期盼着能有一线生机。


    当晨钟敲响,宫门洞开,百官依序入殿。龙椅上空无一人,这更增添了旧臣心中的忐忑。


    “陛下驾到——”


    内侍清越的唱喏声中,姜戈自屏风后转出。她未着龙袍,只穿一袭玄色深衣,金线在衣襟袖口绣出简约的云龙纹样,长发以一根玉簪松松绾起。


    这身打扮少了几分帝王的压迫感,却多了几分的锐气。


    她在龙椅上落座,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众臣。


    “众卿平身。”


    声音清越,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旧臣们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这位新帝没有打算给他们下马威。


    “带李骋。”姜戈淡淡开口。


    片刻后,两个侍卫押着被除去冠冕、身着素白囚袍的李骋上殿。昔日那位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帝王,如今蓬头垢面,眼神涣散,脚步虚浮,龙袍换囚衣,皇帝变囚犯。


    一些旧臣不忍地低下头,物伤其类的悲哀涌上心头。


    诸葛亮出列,展开一卷明黄诏书。


    这不是新朝的圣旨,而是以李骋名义拟定的《罪己诏》。


    “朕承天命,执掌江山,然德行有亏,致使朝纲紊乱,百姓困苦,边关不宁,上天降灾示警,朕心惶惶……”诸葛亮的声音清朗而富有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旧臣们的心上。


    诏书字字泣血,将旧朝积弊一一剖白:宠信奸佞、纵容外戚、横征暴敛、军备废弛、大兴土木、耽于享乐……每念一条,旧臣队列中便有人面色惨白一分,冷汗涔涔,因为这些弊政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身影,或参与,或默许,或无力阻止。


    有些人甚至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当念到“今有天降圣人,拨乱反正,拯黎民于水火,扶社稷于将倾,朕愧对祖宗,无颜见天下百姓,愿效古之尧舜,禅位于贤德,以谢天下”时,一直浑浑噩噩的李骋突然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不甘和疯狂,嘶声喊道:“这诏书不是朕写的!是你们……是你们逼朕!伪诏!这是伪诏!朕才是真命天子!”


    他的咆哮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怨毒。旧臣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应。


    “押下去。”姜戈声音不高,却让李骋的咆哮戛然而止。


    看着被拖走的旧帝,她缓缓起身:“前朝失德,非一人之过。朕今日在此承诺,过往不究,唯才是举。”


    这句话如同在油锅中滴入冷水,旧臣队列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然,”姜戈话锋一转,“若有欺压百姓、贪赃枉法者,严惩不贷。”


    她取出一本名册:“吏部侍郎张谦,任内清廉自守,擢升户部尚书。”


    “京兆尹王朗,去岁治理水患有功,留任原职。”


    “禁军副将周武,昨日力战不退,忠勇可嘉,授骁骑将军。”


    一个个名字念出,既有留任的旧臣,也有立功的将士。每念一个名字,殿内的紧张气氛就缓和一分。旧臣们发现,这位新帝并非要清洗朝堂,而是认真的在践行唯才是举。


    最后,姜戈取出一卷金册。


    “即日起,设立内阁,总领朝政。授诸葛亮,内阁首辅。”


    “设枢密院,统辖天下兵马。授霍去病,枢密使。”


    “授白起,镇国大将军,掌京城防务。”


    “授赵匡胤,殿前都指挥使,统禁军。”


    …….


    一道道任命如定海神针,将新朝的权力架构稳稳立住。当霍去病单膝跪地接过虎符时,甲胄铿锵之声如同为新朝敲响的战鼓。


    朝会散去时,旧臣们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几个被留任的官员围在诸葛亮身边,急切地询问新政细节。


    而此刻的京城街市。


    引人注目的城墙下、市集口刚刚张贴出来的巨幅《新政纲要》。


    告示前早已挤满了人,不仅有身穿长衫的白衣士子,还有好奇的商人、匠户,甚至一些胆大的农夫也挤在人群外围,伸长脖子听着。一位被请来的老秀才站在告示前,用略带颤抖却高昂的声音高声诵读:


    一、废除丁口税、盐铁专营税、市舶苛捐等十二项苛捐杂税。


    “好。”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尤其是那些小商贩和普通农户,激动得满脸通红。


    二、实行十一税,田产所出,十取其一,永为定例。非经内阁议定,天子核准,不得加征。


    “苍天开眼啊。”一个老农颤巍巍地抚摸着告示上那几个大字,老泪纵横,对着皇城方向连连作揖,“陛下万岁,这下娃们总算能吃饱饭了,再也不用卖儿卖女了。”


    三、鼓励开荒,新垦田地,无论山林湖泽,三年不征税,五年半税。


    这条让许多无地或少地的青壮年眼中放光,仿佛看到了安身立命的希望。


    四、设立惠民药局,各州府县遴选医官,贫苦百姓可凭里正担保,免费诊治取药。


    “活菩萨啊,这是活菩萨啊。”一个抱着生病孩子的妇人喃喃自语,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五、整顿吏治,设监察院,畅通言路,许百姓直陈冤情……


    六、兴修水利,由朝廷拨付钱粮,以工代赈……


    七、重整军备,招募勇士,保境安民……


    ……


    每念一条,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更比一阵热烈的欢呼和议论。


    对旧朝积压已久的怨气,似乎在这一次次的宣读声中得到了释放,对新朝的期待和拥戴,在这寒冷的清晨迅速升温、凝聚。许多士子一边听,一边飞快地记录,眼神中充满了兴奋,他们从这一条条新政中,看到了王朝中兴的气象,看到了自己施展抱负的舞台。


    在城东集市,尉迟敬德正带着一队士兵清点旧朝留下的官仓。打开仓门的那一刻,连他这个见惯了世面的黑脸将军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外面流民遍野,这里却是粟米陈积,有些甚至已经板结发霉,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直娘贼!真是个该千刀万剐的狗皇帝!”尉迟敬德忍不住破口大骂,一脚踢在霉变的粮袋上,激起一片灰尘,“仓库里粮食都他娘的堆到发霉长虫了,却让老百姓饿得啃树皮吃观音土!这造反,真是造对了!”


    旁边较为沉稳的秦叔宝已经开始指挥士兵们搬运清理:“敬德,少说两句,骂他也听不见了。赶紧把这些还能吃的清点出来,按陛下和诸葛丞相的吩咐,尽快分发给周边穷苦的州县和京城百姓是正经。这些霉变的,看看能不能喂牲口,或者沤肥,总之不能浪费。”


    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下,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一袋袋粮食被运出仓库晾晒。


    与此同时,京城西郊的大校场上,霍去病正在整编昨日投降的数万旧朝军队。黑压压的人群站在校场上,昨日还在厮杀的双方此刻相对而立,气氛微妙而紧张,降卒们眼中充满了迷茫、恐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霍去病高踞点将台,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昨日之事,各为其主,既往不咎。但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旧朝的兵,而是新朝的将士。愿意留下的,经过甄别考核,编入新军,往后就是同袍兄弟,有功同赏,有罪同罚,一视同仁,若有想回家的,现在站出来,发放路费,登记造册,准你们归家务农!”


    台下响起一阵骚动,有人犹豫,有人意动。很快,一部分年纪较大或恋家心切的士兵怯生生地站了出来。


    霍去病看了一眼,继续道:“好,人各有志,不强求。军需官,按名册发放路费,不得克扣!”这一举动,让许多降卒安心了不少。


    他们实在是不想打仗了。


    然而,他的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台下那些眼神闪烁、特别是几个原本在旧军中担任中高级军官的人:“但是!既然选择留下,若还有人三心二意、阳奉阴违,或者心存侥幸,以为可以混日子、甚至暗中捣鬼……”


    他猛地抓起身边的长枪,臂膀运力,那杆长枪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破空而去。


    “咔嚓。”一声脆响,校场边缘一根碗口粗的旗杆应声而断,上半截带着残破的旗帜轰然倒地。


    “犹如此杆!”霍去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军法无情,决不姑息!”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降卒们噤若寒蝉,被这股凌厉无匹的气势所震慑。那几个原本心存侥幸、甚至暗中串联想要闹事的军官,脸色煞白,深深地低下了头,再不敢有任何异动。恩威并施之下,这支降军的军心,初步被稳定了下来。


    夕阳西下时,诸葛亮与姜戈并肩立在城楼上,望着渐渐恢复生机的京城。炊烟袅袅升起,街市上有了零星叫卖声,孩童又开始在巷弄间追逐嬉戏。


    “京城人心初定。”诸葛亮轻摇羽扇,“各州府官员的表忠文书今早已到了六成。”


    姜戈颔首,目光却依然凝重:“还不够。”


    她指向远方隐约的山峦:“那些还在观望的藩王,那些据城自守的将领,那些等待时机的门阀世家……”


    诸葛亮深以为然:“陛下明鉴。京城虽定,天下未安。”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天光映在姜戈眼中。


    “是时候了。”她轻声道,“该有一件大


    事,昭告天下新旧之交替,定鼎乾坤。”


    诸葛亮微微躬身:“陛下是说……”


    “登基大典。”姜戈转身,玄色衣袖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属于朕的新时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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