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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谈判


    对面没了声音。


    姜落紧跟着:“禾许镇的毕书记, 不如这样,你来见我,我们见一面, 聊好了,我打电话,让拉钱的车过来,车到了,你们去接,同时放了我和霍宗濯, 你看如何?”


    对面这才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姜落笑了下, 是他惯常的张扬:“禾许的公安扣的人,总不可能是别的地方的领导吩咐的。”


    “禾许再偏远, 也有名有姓, 所有干部的名字也都登记在册。”


    “我想查, 总能查到。”


    “是不是奇怪一个镇的领导班子那么多人, 我这么就能确定是你?”


    姜落语气散漫,“你过来, 和我见面, 我当面告诉你。”


    又道:“你也别怕, 别有顾虑。”


    “我就算知道是你,也不会如何。”


    “你图钱,我图人,大家各取所需。”


    “等你放了我和霍宗濯,你放心,出了贵省,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乱说。”


    “我这人别的没有,识趣是最识趣的。”


    “你也知道,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有的是钱。”


    “只要你能按约定放我们走,别说六千万、美金,更多的钱,我都可以通过境外账户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


    ……


    赵广源这边,姜落走了20分钟,他们也递着烟,和拦住的三个男人闲聊,聊了有差不多20分钟,将对方的警惕性聊松散。


    某一刻,赵广源和同行的其中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紧跟着,他们一行几人同时从腰后拔枪,对准了那三个男人,配合默契地把人全部控制住了:“别动!”


    于是很快,赵广源他们驱车开过“关卡”。


    在某个路口,司机开上了靠右的那条路,那条路沿途没有关卡,是去往禾许的,可他们不知道,姜落并没有被带去禾许镇。


    —


    毕康到的时候,姜落正坐在屋内的一把木条凳上,胳膊搁一旁的桌面,手里盘着手机,神态看起来很放松寻常。


    太过年轻的面孔,也过于冷静,毕康为年轻男人看过来的平静的目光而觉得刺眼——根本不该是这样的神情。


    这些年,被扣到山里大大小小的老板不少,毕康借此敛的财也数不胜数。


    那些人,无一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脸色苍白,毕康之前多享受那些人的惊恐,此刻便有多困惑年轻男人的冷静。


    不该这样。


    毕康心道。


    “我来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毕康十分沉着。


    这里是他的地盘,就算没有露面便被识破真身,他也毫不慌张——知道是他又如何?省内市内都不能拿他怎样,何况是一个外省的商人。


    再说了,钱运进山里,谁有证据说是他拿了钱?


    他两袖清风,名下在本地连套房子都没有,更别提别的财产。


    毕康是真的非常从容、有恃无恐。


    他问完,实在好奇,又道:“你怎么能确定是我?”


    姜落还坐着,还胳膊搭着桌子、手里盘着手机:“一个镇,谁能大过书记?”


    “我当然不能确认是你。”


    “我不过试试看。”


    “是不是你都无所谓,总归领导班子就那几个人,不是你,也是另外几个。”


    毕康两手背在身后:“打电话,让车往这边山里开。”


    “可以。”


    姜落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当即便不盘手机了,翻通讯录,打电话,当着毕康的面。


    打完,姜落放下手机:“安排好了,等吧,你也可以让你的人提前去接应。”


    “不过先说好,美金没那么多,我准备的主要是人民币,至于到底有多少,具体我也没问,太急了,反正能拉来的钱我都拉来了。”


    毕康“嗯”了声,却说:“你带了海城的警察过来。”


    这不是在问,他很肯定。


    “不行吗?”


    姜落不紧不慢,“这么大的事,这么远的地方,你难道让我一个人冒险?”


    又说:“警察又怎么样,外省的警察,执法也执不到你头上,你也不怕。”


    “何况你沿途那么多关卡,他们根本进不来。”


    毕康抬手看表,没说什么,见门口的墙边扔着两个鼓囊囊的大包,过去,拉开拉链看了眼,见里面果然是钱,马上把拉链拉上,提起来,转身往外。


    姜落突然冷了点声音:“毕书记,钱我让人送来了,在路上,人那里,你是不是怎么样都该让我见一面?”


    毕康没搭理,径直走了,跨出了门。


    姜落起身,快步去追,木门咚一声合上了。


    姜落后槽牙紧咬,脸这才冷了——他就知道根本不会一样换一样。


    垃圾!


    姜落切齿暗骂。


    —


    货车和跟着货车的一辆商务车,从贵阳的方向过来,开了五个小时后,眼看着周围全是山和树林,天也黑了,突然的,对面有两辆车迎面开来,不但速度快,还冲着货车不停交替闪远光。


    司机抬手挡光,紧忙刹停。


    停下,迎面的两辆车也停下,马上就迅速下来几个男人,拉开货车主驾副驾的门,把车上的两人全部呼喝下来,再上车,直接接管了整部货车,又把司机和原本跟着货车的商务车驱赶走。


    等他们通通离开,几个男人来到货车后,打开货车车厢的锁,开门,手电筒的光照入,便见车厢内摞着高高厚厚的一大捆又一大捆的纸币……


    —


    清早,小屋子,埋头闭眼趴在桌边的姜落,被骤然的踹门声惊醒。


    姜落睁开眼睛,转头,看见毕康冷着脸走了进来。


    毕康:“和说好的不一样。”


    “只有两千五百多万,也不是美金。”


    姜落缓缓直起身,没什么神情:“银行不是我家的。”


    “我只能托关系托人去银行的钱库准备钱。”


    “时间太紧,暂时只有这么多。”


    又说:“你放心,你放我们回海城。”


    “我会办一个境外账户,把钱全部打到那个境外账户里。”


    “你当我蠢吗?”


    毕康神情和眼里的冷,令他看起来就不像一个正常人,在姜落眼中,他完全就是个贪婪的恶鬼。


    “说得好听,什么境外不境外,什么神不知鬼不觉,被查到,那些东西全是证据。”


    “我要现金!运进山里!”


    毕康:“六千万美金的钱,一分不可以少!”


    姜落回视他,也强势:“你第一天扣人,当天我就带了钱过来。我说了,时间太紧。”


    “我也说了,你要钱,没问题,但你不能把我们都扣在这里……”


    毕康根本不听,直接打断:“打电话,去安排。”


    “如果你敢拖拖拉拉,或者再把更多的什么人招过来,我就一天剁他一根手指头亲自喂你嘴里吃掉。”


    姜落落了神色——什么叫不按常理出牌,这就是了。什么叫胆子大过天,这也就是了。


    姜落冷冷地看着毕康:“我怎么知道我让人运钱过来,我和霍宗濯还能不能平平安安走出去?”


    “如果根本不能,如果你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我还把钱送过来,你也当我蠢吗?”


    毕康漠然:“你没得选。打!打电话!”


    又说:“你不打,我就打电话,让人现在就剁他的手指头。”


    姜落冷嗤了声:“你打吧,现在就剁,也剁我的,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死了一了百了,你也别想拿到更多的钱。”


    “你!”


    毕康上前,个子没多高的男人一把扯住姜落的领子,拽向自己,切齿道:“你不是说你很识趣吗?这就是你的识趣?”


    姜落没带怕的,他知道服软没用,如果服软和花钱就能把霍宗濯平安送出去,让他给面前着狗娘养的磕头他都可以。


    但姜落知道,这人路数不正,说软话反而会被他拿捏。


    姜落硬邦邦回:“我识趣的前提是,你有该有的契约精神,我掏钱,你交人。”


    “现在我钱给了,你却不肯放人,还说要剁什么手指头。”


    “毕书记,你这个路数,以前敛财的时候,手里没少有人命吧?”


    有异样的声音响起,是毕康从腰后摸出了什么,一下抵住了姜落的脑袋。


    然后,毕康冷冷道:“打电话,运钱,你没得选。”


    姜落的呼吸静了一瞬——活了两世,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枪对准脑袋。


    那种清晰的被冰冷的物体抵住的感觉,姜落想:艹你大爷的。


    姜落没动:“没有美金,外汇管得很严。”


    “人民币,你到底要多少。”


    毕康没有立刻答,静了几秒,冷冷:“我要两个亿。”


    “可以。”


    姜落果断应下。


    毕康却道:“不,三个亿。”


    “……”


    这狗娘养的。


    姜落:“你到底要多少?”


    毕康离得极近的目光里隐隐闪烁着癫狂和贪婪:“你有多少?”


    姜落心里骂了句疯子,回:“我打电话回海城,现在最多只能再调一两千万现金。”


    “我说了,银行不是我家的。”


    “不是我卡里有多少钱,我就能给你多少钱,我变不出来。”


    “你放心,”


    姜落冷静承诺,“只要有命出去,我就给你运钱。”


    “三个亿现金,没有任何问题。”


    “再多就不可能了,没有了,我只是做生意赚得多,不是有印钞机随便印钞票。”


    毕康不知起了什么兴致,竟拿枪用力在姜落脑袋上点了点,说:“不是说你们是肥鱼吗。”


    “三个亿,也能叫肥鱼?”


    “我以为能有多肥。”


    姜落心道你他妈一个敛了不知道多少钱的贪官,再肥能有你肥?


    嘴上:“钱是可以持续赚的。”


    “放我们回去,我可以一直给你钱。”


    “这些话省省吧。”


    毕康又拿枪点姜落的脑袋,“打电话,运钱。”


    姜落在枪口下突然笑了:“钱,说来说去都是钱。”


    “我到底有命出去吗?”


    “你不会压根儿没想放过我们吧?”


    跟着道:“毕书记,这电话还是你打吧,打回家,问一问,问问你老婆孩子父母,现在到底在哪儿。”


    毕康一怔,眼底闪过错愕:“你说什么?”


    姜落抬手,指尖触碰冰冷的枪身,把枪压了下去,脸上又笑,笑得散漫,“你怎么会以为只有我,只有和我一起的那几个海城便衣?”


    “你当我是什么?拿你没办法、只能束手就擒的普通人?”


    姜落眼含戏谑:“你扣我的人,问我要钱,又把我扣下,要更多的钱,我不从你这儿挪点足够的筹码,我怎么可能乖乖地进山、和你谈判?”


    毕康反应过来,立刻后撤,抬手,枪指着姜落。


    姜落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还在笑,笑在毕康的眼中仿若鬼魅。


    鬼魅说:“打电话啊,打呀,回去问问,家里到底少了几个人。”


    又道:“我和霍宗濯如果出不去,我就拿你全家,拿你老婆儿子父母,所有人,一起祭天!”


    第162章 崩盘


    毕康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听了这些,他竟然拉了黑枪的保险栓,一副马上就要扣动扳机、直接送姜落上西天的架势。


    姜落一见, 当即在男人拉保险栓的那瞬间扑了过去,伸手抢毕康手里的枪。


    四只手一齐握住了枪,枪起先被高高举着,片刻又枪口向下,两人都用了全力,谁也没有松手。


    就这么抢着, 很快, 两人边抢边扭打到了一起——他们边抢着枪,边撞在墙上, 又一起撞在桌子旁边, 无论身体和腿如何撕打乱踢, 手上都在拼命用力, 又要小心,不敢轻易触碰扳机, 以防走火。


    突然, “嘭”一声巨响。


    毕康的脸瞬间白了, 手松了抢,后仰,摔在地上。


    姜落顺势夺过枪,拿在手里抓住握好,食指虚扣在扳机前,枪口对准了地上的毕康。


    外面的人听到枪声,马上有两人冲进来,却见姜落握着枪, 对准了毕康的脑袋,又几步走近,枪口抵住毕康的额头,毕康白着脸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把枪放下!”


    那两人大喝,同时掏出了枪对准姜落,从姿势就足以看出他们都是正经警察。


    姜落才不惧,他现在有枪,还有人质。


    他拿枪抵住毕康,冷冷的:“让他们退出去。”


    “出去!”


    毕康白着脸,这时候终于不像之前那么嚣张癫狂了。


    那两人没动,枪指着姜落。


    姜落的枪更用力地抵住了毕康的脑袋,毕康吓得不行,喝:“出去!出去!”


    那两人才倒退了出去,但人还在门口,枪还是指着姜落。


    姜落看着毕康:“打电话,放人。”


    但他脸上的血色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流逝。


    毕康发现了,目光一落,看到了地上的血。


    姜落腰侧,血终于渗出了衣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屋外一个男人突然拿着什么砸向了姜落,姜落握着枪的手没动,人下意识要躲,刚目光转过去,毕康便眼神一拧,迅速伸手,扣了姜落的手腕,用力一扭,令姜落的手握不住枪,枪就这么掉到了地上,跟着,屋外的两个男人一起冲进来,拿枪对准了姜落:“别动!”


    姜落则已经虚弱地跪倒在了地上,手下意识捂住了腰侧中枪的那个血窟窿。


    毕康马上过去,抓姜落的头发,把人提起来,一脸阴煞:“你敢抓我儿子!?”


    姜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都白了,却还在笑:“不信?你问问好了。”


    毕康这下顾不上姜落,马上去一旁拿手机打电话,刚打通,用方言叽里咕噜和那头说了几句话,毕康便骤然把手里的手机灌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姜落没力气,索性坐在地上,看着毕康冷笑:“我再说一遍,放人。”


    “你把我儿子绑去了哪儿!?”


    男人扑过来,再次抓了姜落的头发,一脸凶狠,“你怎么可能办到!?”


    姜落笑,再虚弱,他也要笑:“你以为只有你会扣人?”


    ——当时还在海城的时候,姜落就让王钧庆老三老四他们先走,先赶至禾许。


    而这个时候,有钱有人脉能量大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飞机一落地贵阳,他们便通过姜落在贵阳当地安排的直升飞机,直接飞去山里,早早便到了禾许。


    到了禾许,王钧庆便隐匿身份、四处打探,同时花重金,了解禾许主要领导班子的家庭情况。


    姜落到贵阳的时候,手机联系上人在禾许的王钧庆,便让王钧庆找机会绑那些家属,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一个都不放过。


    所以准确来说,此时,姜落他们手里不但有毕康的家属亲人,还有其他几个领导的。


    一点儿不含糊。


    “你敢动我儿子?”


    毕康怒不可揭:“我要杀了你!!!”


    姜落还在笑:“杀好了,你全家给我陪命。”


    毕康死死地用力地抓着姜落的头发:“把我儿子送回来!!!”


    姜落的呼吸有点不行了,气进不去,开始喘,边喘边道:“你先放人。”


    “你放了霍宗濯,我就放了你儿子。”


    “你不放,你就等着明年给你儿子烧纸。”


    毕康的手高高抬起,作势要扇,姜落满脸不惧道:“你打好了,你打我的,都会成倍还给你的宝贝儿子。”


    毕康投鼠忌器,当真没敢打,大喊一声,松开了姜落,起身,用方言冲拿枪的其中一个男人嚷嚷了什么,男人摸出手机,递给毕康,毕康接过,马上就开始打电话,一脸急切。


    姜落这时彻底没力气了,躺倒在地。


    他疼得都快麻木了,意识也逐渐变得不太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口袋里手机响了,他强撑着意识,伸手去摸,靠着本能接起来,听见电话那头霍宗濯的声音:“我出来了,你在哪儿?”


    姜落唇角牵动,刚笑,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姜落!姜落!”


    车里,胡子拉碴的霍宗濯没有听见姜落的声音,而是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嘶吼:“人我已经放了,把我儿子还给我!!!”


    “姜落在哪儿?!”


    霍宗濯话音未落地,手机那头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再打,怎么都打不通了。


    霍宗濯马上对前面开车的王钧庆大声道:“你去哪里?往回开!”


    王钧庆已经上了盘山公路,速度不减,解释:“姜总让我们把你……”


    “往回开!”


    霍宗濯从未有过的失态,近乎声嘶力竭:“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姜落中枪的不久前,姜落之前沿途经过的那些关卡,忽然迎来了大量的警车。


    这些警车纷纷在关卡前停下,车门一开,就涌出一大群穿了警服没穿警服的警察。


    这群警察如凶神降临,各个手里有枪,抬枪就对准了关卡前拦路的那些人,同时有人大声喊:“省厅公安!例行公务!所有人靠边!放下武器!不得反抗!”


    “再说一遍!放下武器!不得反抗!”


    关卡前的所有人尚未掏枪便被按住了,关卡上的阻拦物也被搬开,一群警车滴嘟滴嘟地快速朝里开去……


    霍宗濯接到电话赶到的时候,之前关姜落的屋子这里,所有人包括毕康在内,都已经被省厅公安控制住了。


    有人迎向霍宗濯,“霍先生,我是中央巡视组……”,霍宗濯也仿佛没听见,越过对方,往屋内冲,一进去,就看见了躺在担架上、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的姜落,而担架旁的地上还有一大滩深色的血。


    瞬间,霍宗濯觉得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姜落!”


    霍宗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里只有担架上的姜落。


    他被拦住,他也通通感知不到,人就像被罩子罩住了,五感都隔绝在意识之外,只能看见姜落,看见姜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像……


    他扑过去,明明手碰到了姜落,却没有他熟悉的温暖的温度,而是一片冰冷。


    他的视野里,只有姜落,只有姜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色像山顶的雪一样白。


    姜落!


    那道罩子之外尤为不真切的声音,是霍宗濯近乎绝望的嘶吼。


    直到有人将他喊醒:“霍总!霍总!姜总没事!子弹取出来了!血也止住了!”


    “你冷静点!姜总没事!”


    ……


    姜落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小时候的样子。


    但他不住在丝绸厂的筒子楼,而是住的洋房,和赵广源苏蓝赵朔一起。


    他也不叫姜落,他姓赵,叫赵明时。


    “明时!”


    他在赵广源苏蓝身边开开心心地成长长大。


    他们都特别爱他,还有他的哥哥赵朔。


    “明时!”


    他幸福地住在洋房里,弹钢琴、看书、学多国语言,成绩优异。


    “明时!”


    他长大了,一眨眼,高中毕业,他考进了复旦。


    “明时!”


    然而场景骤然一变,他面前出现章香萍的脸。


    章香萍恶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对他说:“你不是赵明时!你不是!”


    “我的儿子才是赵明时!他才是!”


    他拼命地挣扎。


    又忽然的,他落入了一个怀抱。


    那个怀抱很温暖,带着他熟悉的喜欢的味道。


    他在拍他,哄他,给他念诗,对他说:“我爱你,你是我最爱的人。”


    然后,一道道面孔身影,一幕幕场景画面,走马观花一样飞速出现,他的耳边也多出了无数的各种各样的声音,纷杂喧嚣。


    “嘀——嗒——”


    水滴落下的声音,世界突然又安静了。


    姜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唱: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


    才会在刹那之间


    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那歌声又从他的声音变成了CD机里的歌手那沙哑低沉的声音。


    姜落一下想起来,是了,他在协和,他得了肺癌,治不好了,无聊,他就躺在那儿一遍遍地听那首《月亮惹的祸》。


    他回到了协和的病房,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顶和墙壁,挂不完的水,吃不完的药。


    他躺在那儿,耳朵里塞着耳机,听CD机里放出的张宇的声音:“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


    姜落心想:是啊,都是我的错。


    对,我也虚荣。


    就是没有爱人。


    人有下一世吗?


    有的话,一定要好好再活一次。


    这一回,好好过,别再让自己后悔了。


    “嘀——”


    那是监控器上提醒不再有心跳的警报音。


    “噗通”“噗通”。


    心跳声突然响起。


    姜落朦朦胧胧的,像游荡在雾里,意识却很坚定:我不能死,不能死。


    我和霍宗濯说好的,我们要一起跨两千年。


    我要看看两千年之后的世界。


    我那么爱他,我不能死。


    很快,有声音响在耳边,而不是意识里,非常的清晰。


    那个声音无比熟悉,亦很温柔,念着:“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姜落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63章 113案


    睁开眼睛, 废了好大劲,他才视线聚焦,看清眼前一脸痛彻心扉地专注地看着他的那张熟悉的面孔, 霍宗濯。


    太好了。


    姜落想。


    姜落很虚弱,但他还是牵动脸上的肌肉,开心地笑了。


    霍宗濯的脸就在面前,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神色焦心,声音颤抖:“疼吗。”


    姜落的呼吸喷洒在氧气罩上, 形成一层白雾, 虚弱地说:“我没死吧?”


    霍宗濯红着眼眶,流着眼泪, 一只手抚摸姜落的额头:“没有, 你不会死的。”


    “危险期也顺利度过了, 你被救回来了, 没事了。”


    “我们也从山里出来了,在深圳。”


    姜落听完便闭上了眼睛, 再次陷入了昏睡。


    霍宗濯抚摸他的额头, 亲吻他的手背, 眼中泪水不止。


    这场“远洋捕捞”,被定性为性质极其恶劣的公务人员依靠职权绑架勒索,被贵省省厅命名为“113特大案”,不但由中央接手审案,也登上了新闻。


    禾许当地,从书记到镇长到公安局长,一口气撸下大小官员总共99人,上面的毕木市, 乃至贵阳市、省厅,牵扯到的,更是高达200多人。


    新闻上,播出了拍摄到的毕康的私宅:


    房子挂在一个和毕康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名下。


    毕康家里,总共只有一个农村的老旧民宅。


    民宅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但那处被查出的私宅,却是靠侵占了当地上千亩耕地改建的,内里不但非常奢华,还从地窖和一面假墙后,搜查出上亿的人民币,场面让人心惊又发指。


    姜落挨在霍宗濯怀里看的新闻,看见从墙后找到满满一屋子的钱的时候,他总算彻底理解毕康当时为什么敢问他要六千万美金和几亿的人民币,又为什么能说出那句“我以为能有多肥”。


    果然啊,论“肥”,还得是贪官。


    新闻里,也播出了毕康束手就擒的画面:身边全是公安,手上是镣铐,他头低着,没有表情。


    霍宗濯也看见了,同样没有神情。


    霍宗濯告诉姜落:“毕康绑我,向你勒索的事,他都承认了。但别的,这些年如何敛财,有没有向上级贿赂这些,他都交待得不清不楚。”


    “听说他也很平静,被抓了,不吵不闹。”


    “和检察院的人聊起这些年在禾许的情况,他连基本的该有的悔恨都没有。”


    “他才不会后悔。”


    姜落心里有数,分析道:“他当官,又是在那么穷那么闭塞的山里面,根本就是在当土皇帝。”


    “你见过哪个皇帝悔恨的?”


    “他捞了那么多年,在当地横行了那么多年,小半辈子,那么潇洒,现在就算被抓了,他回忆起来,恐怕也满是自豪,沾沾自喜。”


    “现在就算给他一枪子儿,直接送他上西天,他也不会悔恨的。”


    “他的半辈子,比别人几辈子过得都好。”


    “现在被抓了,以前该享受的也全部都享受过了,当然冷静、不吵不闹。”


    “而且他贪的钱,恐怕不少也转移出去了。”


    “他被抓了,他的父母孩子老婆亲戚,以后靠着那些,不知道又能潇洒几辈子。”


    “恶心。”


    这是姜落对毕康唯一的评价。


    而醒了之后,彻底没事了,霍宗濯也安安全全回来了,忆起当时和毕康的交锋,姜落也承认,他当时有点冲动了——不该去抢枪的,也不该那么早激怒毕康。


    当时王钧庆已经绑了毕康的父母老婆儿子,毕康那么在乎儿子,投鼠忌器,肯定会放人。


    当时他不冲动,不去抢枪,也不会倒霉地挨了一枪子儿。


    现在好了,天天躺医院,还害得霍宗濯担心得不得了。


    不过姜落“好了伤疤忘了疼”,见霍宗濯那么焦心他,整天寸步不离地在医院陪他,他又舒坦上了——刚好天天粘着霍宗濯,让霍宗濯给他擦身上,给他喂饭喂药,给他揉腿揉脚,等等,开心,太开心了。


    外加这次他们也没有声张,几乎没人知道姜落和霍宗濯经历了什么,更没人知道姜落还中了一枪、人在医院,于是医院的单人病房,就成了姜落和霍宗濯单独的小天地。


    尤其是刚醒那会儿,霍宗濯几乎无微不至、寸步不离,姜落除了伤口疼,简直可以说是享受:


    他躺着,细声细气地,说伤口疼,霍宗濯便俯身过来,温柔地亲吻他,一下又一下地亲。


    他躺着,说干,说渴,霍宗濯便喝了温水,口对口地给他渡水,又亲亲他,安抚他。


    他还躺着,说饿,霍宗濯问他想吃什么,他想吃什么,霍宗濯都想办法弄过来、喂他。


    “老公~”


    姜落躺着躺着,身段都躺软了,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撒娇。


    霍宗濯就亲他,和他脸贴脸地依偎在一起,陪他说话,陪他聊天,给他念诗,各种哄他,无比温柔,百依百顺。


    啊~~


    姜落心里忍不住嘚瑟:这一枪中的,太特么值了。


    左腰侧那是枪伤吗,不是,是男人的勋章!


    姜落嘴上没说,心里欣慰,总算,他让霍宗濯平安地走出了那里的深山。


    如此,什么都值了。


    就算他当时中枪死了,也无比值得。


    但姜落不知道的是,他中枪后,没人管他,躺在哪儿,流了那么多血,他的情况当时一度非常紧急。


    是当时一起过来的中央巡视组的一位领导,很有经验地在过来的时候带上了医疗组,还让医疗组带上了足够的血浆和各种救治物品,才及时把姜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否则那时霍宗濯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恐怕真是姜落的尸体了。


    姜落也不知道,他从深山出来,从贵省转移到深圳的医院,霍宗濯也随着他的情况,一路上“九死一生”——霍宗濯非常非常地自责。


    他悔恨当时不该轻易跟扣他的公安走。


    应该想办法在禾许亲口和毕康聊条件、自救。


    他当时跟着公安走后,见辗转一路,那些公安对他还算客气,到了禾许也是被关在公安局,没人为难他,他便以为情况不算很紧急,以为付了足够的钱,他就能出来,和姜落汇合,哪里能想到毕康是个不安常理出牌且格外贪婪的疯子,更没有想到毕康有恃无恐到会向姜落掏枪。


    如果他当时警惕心重一点,如果他当时主动和毕康谈条件,也许一切都能避免。


    霍宗濯悔恨得,恨不得替姜落去挨那一枪。


    那时候姜落度过了危险期,却一直没醒,霍宗濯守着,掉了这辈子都没有掉过的眼泪。


    他终于明白了怕是什么感觉。


    他怕姜落醒不来,他怕姜落就这么死了。


    他怕失去姜落失去爱人,怕往后余生只能在回忆里一遍遍抚摸姜落的脸、一遍遍回忆姜落躺在地上的没有血色的面孔。


    他怕到几乎可以说是恐惧,恐惧那个最坏的结果。


    幸好,幸好姜落最终还是醒来了,醒来的时候,他正念到“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那一刻,对上姜落睁开的眼睛,他的世界也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也是那一刻,霍宗濯暗暗在心里发誓,贵省那里,远远不止毕康之流,其余人,那些藏得好没被揪出来的,他一定迟早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日,午饭后,午休时间,单人病房,姜落又和躺靠床头的霍宗濯依偎在一起。


    想起什么,霍宗濯边捏着姜落的手在掌心,边温声道:“赵广源安排人,还专门带着这些人陪你走了一趟禾许,这次回去,受了不小的处分。”


    “他早过了退休的年纪,走到今天的位子,本来还是能继续往上走的。”


    “这次的事,他以后应该没有办法再往上走了。”


    姜落挨着他的肩膀,没吭声。


    霍宗濯揉捏着他的手:“我知道,你一直不想理赵广源,这次的事,你是没办法了,他主动帮你,你也不可能拒绝。”


    “他帮了你,又因此斩断了未来的发展,你又容易心软,肯定觉得欠了他很大的人情。”


    “你不用有顾虑,这些人情,我可以来还他。”


    “你不想理他,就……”


    “我不会认他的。”


    姜落果断道:“我不可能背叛以前的自己。”


    “他帮了我,我欠了人情,那就还人情。”


    霍宗濯“嗯”了声:“我也是这个意思。”


    “以后逢年过节,准备些礼物,让人送过去。”


    ……


    聊了片刻这个话题,不聊了,姜落换了别的聊,说:“我以后都不要吃什么腐乳三花酒了。”


    “你也别帮我带什么特产。”


    “出差完了,就早点回来。”


    “要是我不在的时候,再有公安找你,你撒泼装疯脱光了躺地上,都不许跟他们走。”


    “不,”


    姜落改口,“你不许出差!所有的差找别人,或者我替你。”


    “你哪里都不许去!”


    “就给我待海城,除了海城,只能回苏城。”


    “我还想说,”


    霍宗濯:“以后你也哪里都不许去。”


    “离开我的视线都不行。”


    姜落就笑了,笑得不行,颤着肩膀和胸口笑,笑得伤口都被牵动了,有点疼。


    “啊……”


    姜落面露难受。


    “又疼了吗。”


    霍宗濯不能伸手去碰,只能把手伸过去,隔着被子轻轻搭在伤口不远处,又低头,吻姜落的脸,借此安抚他。


    “还要亲。”


    姜落抬下巴,觉得亲脸不够。


    霍宗濯低头,给了他无比缠绵的一个吻,吻完,霍宗濯低低地深情道:“我爱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置身险境。”


    “爱你。”


    姜落像只小奶猫,闭着眼睛拿额头轻轻蹭了蹭男人的脸:“我知道,我无条件地相信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164章 落定


    美国。


    赵明时在车库门口停好车, 刚下车,走到别墅门口,正要拿钥匙开门, 突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拽住了他,将他翻身,摁在了门板上。


    赵明时起先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抢劫,定睛一看,马上松了口气。


    毕锋切齿地看着他:“那就是你口中的‘肥鱼’!?”


    “你害死我了!害死我哥了!你知道吗!?”


    “我哥被抓了!家里都被抄了!我爸妈眼睛都要哭瞎了, 你还能没事人一样在这里!?”


    赵明时早看过国内的新闻了, 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脸坦然:“是,肥鱼是我介绍的, 不肥吗, 那么厉害的大老板, 全中国你能找到几个?不是我, 你们能一口气问他们要几千万美金?”


    “人是我介绍的,事儿没有办好, 是你们的事, 别来赖我, 我也没拿你们一分钱。”


    毕锋死死抓着赵明时的衣领,逼近,切齿:“你竟然敢赖账?”


    “不是你介绍的肥鱼,我哥能去弄他?”


    “不弄他,能招来省厅甚至中央的人去审我哥!?”


    赵明时神色浅淡,不以为意:“抓的是他,又不是你,你这个样子, 做给谁看?”


    “不是我教你,告诉你瑞士有银行,可以洗//钱,国内也查不到,你们那些钱,能轻松转出来?”


    “你哥被抓就被抓了,他被抓,不是迟早的吗,难道你以为你们家干那些事,你哥能在你们家那个深山老林里面,当土皇帝潇洒一辈子?”


    又道:“反正这些钱现在也在你手里,你也拿到绿卡了,你管国内干嘛?”


    “拿了钱,潇洒啊,刚好还没有你哥管你。”


    “你说的是人话吗!?”


    毕锋嘶吼,抬起拳头就向赵明时挥去。


    赵明时被打了几拳,脸上受了点伤,但他根本不在乎。


    他也不在乎这次到底有没有整到姜落,但他猜,都已经是113特大案了,姜落在其中肯定没讨到多少好处。


    倒多少霉,哪怕只是摔一跤,赵明时心里都痛快。


    就是毕锋那儿有点麻烦,赵明时琢磨他再劝劝,把毕锋劝走了,也就没什么事了。


    哪知毕锋竟然没再来找他,赵明时等了几天,没等到人,也就很快把毕锋和那个被抓的倒霉哥哥一起,抛到了脑后,继续在美国过他的潇洒日子。


    赵明时却不知,当毕锋在加州被抓住的时候,面对那个高大的一脸阴沉的看起来就像是来索他命的男人的时候,毕锋一面往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男人,一面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是我。”


    “是赵明时,对,是赵明时,我一个同学。”


    “是他说的,他说给我介绍肥鱼,对,肥鱼。”


    “别杀我,别杀我,我给你钱,我有钱……”


    —


    国内,海城,赵广源受了不小的处分,还暂时被停职了,去不了单位,只能待家,但他并不难过,还挺开心的。


    因为他收到了姜落让人送来的礼盒。


    他在家里带赵硕的女儿颜颜,边打开礼盒,边开心地对颜颜道:“颜颜,这是你小叔叔寄过来的。”


    颜颜好奇:“是什么呀?”


    打开,原来是一大盒个头很大的海参。


    “哇,毛毛虫!”


    颜颜不认识,拍手,开心,“好大的毛毛虫,还是深色的。”


    赵广源被逗得哈哈直笑,纠正道:“这是海参。”


    “爷爷来给你做海参粥喝,好不好?”


    “好~!”


    姜落这时在哪儿?


    在北京,普渡寺前巷61号。


    四合院和苏城的园林院落截然不同,四四方方,好几进的屋子,院子里也没有竹林假山,只有铺的地砖,干净整洁。


    姜落在和一只德牧犬玩儿,他的不远处,院子里,是坐着藤椅的霍宗濯,还有背对姜落的一个头发半白的穿着开司米毛衣的男人。


    男人声音沉稳,和霍宗濯道:“很早我就劝过你,你有志向,也有能力,只是做生意,大材小用了。”


    “这次在贵省,在山里,你也看见了。”


    “地穷,人穷,却还有一大群偷油的老鼠……”


    姜落都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他没管,丢球,自顾和德牧玩儿。


    没几天,姜落和霍宗濯飞回海城。


    飞机上,姜落随便聊的,问霍宗濯:“你在考虑换条路走吗?”


    “嗯。”


    霍宗濯没多说什么。


    默了默,说:“我怕你到时候一个人管生意,忙不过来。”


    “怎么可能一个人。”


    姜落语气轻松:“请人啊,公司又不是只有我。”


    “何况很多生意都不是一眼到头的。”


    “过两年,市场变了,有些生意肯定也要变,到时候转手卖掉都有可能。”


    “你也知道的,我这两年投了不少公司。”


    “比起做实体赚的,投资的回报更多更容易。”


    “以后也许会考虑多投资,而不是做工厂。”


    这意思就是让霍宗濯不要有过多的顾虑,想做什么就去做。


    “嗯。”


    霍宗濯这时候依旧没多说什么。


    他搂姜落的肩膀,“不着急,一步步来。”


    “你先把伤养好,把身体养好,其他暂时都不用管。”


    回海城后,姜落窝家里养身体养伤口,霍宗濯也陪着,一直都在武康路的家里,就算有工作,要么电话处理,要么让文秘书多跑几趟。


    这日,王钧庆回国了。


    回来,王钧庆就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了陪姜落坐在沙发上的霍宗濯。


    “什么啊?”


    姜落在吃水果,顺便看电视。


    霍宗濯拆文件袋,他就凑过来看了看,一看,里面是几张银行卡,还有几份文件资料。


    “毕康在国外的账户。”


    霍宗濯解释,“他很聪明,应该也是有人教他的,把钱通过地下钱庄,先转去香港,再转去瑞士的银行,洗干净。”


    “多少?”


    霍宗濯问王钧庆。


    王钧庆:“差不多有六亿人民币。”


    姜落挑挑眉:“死肥猪。”


    又问霍宗濯,“这些得给上面吧?”


    “嗯。”


    霍宗濯把东西重新放回文件袋。


    “对了,还有件事。”


    王钧庆:“毕康的弟弟毕锋说,‘肥鱼’是他一个同学介绍的。”


    介绍的?


    姜落和霍宗濯对了一眼。


    果然,毕康远在深山,哪里这么巧,谁都不抓,就抓霍宗濯。


    “谁?”


    “叫什么?”


    霍宗濯平静的。


    王钧庆没立刻答,而是看向了姜落。


    姜落反应快,一顿,“我认识?”


    “是。”


    王钧庆这才道:“是赵明时。”


    姜落一听,马上连吃水果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把果盘丢去了茶几上,无语地往后一靠。


    艹。


    姜落心里骂:垃圾。


    霍宗濯也着实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原来兜兜转转,始作俑者根本不是陌生人。


    霍宗濯看了看姜落,手伸过去握住姜落的手,又转头向王钧庆:“赵明时在美国吧?”


    “你再跑趟……”


    “不用去,我来处理。”


    姜落出声打断。


    霍宗濯和王钧庆都看向他。


    姜落把腿二五八万地往茶几上一搁,没有神情地看着电视机,声音幽幽:“他给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怎么也不能不给他回礼。”


    两个月后,春节刚过,贵阳某法庭,各公职人员各就各位,旁听席也满满当当,今天要审理的,正是去年113案的主犯,毕木市禾许县的县委书记,毕康。


    毕康穿着囚服戴着手铐被押进,全程没有沮丧悔恨之类多余的表情,显得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从容。


    这一幕被旁听席第一排的好几个媒体拿相机拍下。


    之后,整个庭审的过程中规中矩,因为事实清晰,证据确凿,毕康也供认不讳,于是最终,法官当庭宣判毕康被判无期,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而庭内所有人一起起立,听法官宣判的时候,毕康在被告席,高高地抬着头颅,目光里有无惧有从容,神色间隐隐还有倨傲,仿佛并不因此向命运低头。


    只有他在旁听席的父母听到审判结果后,大声哭了出来,引得周围频频侧目。


    毕康依旧无惧,也不看他的父母,很明显,什么无期不无期,他不在乎。


    他当过官了,潇洒过了,活成他这样,在他心里,只有痛快,没有悔恨,一点儿都没有。


    直到——


    直到他快被押下去的时候,目光一扫,看见了旁听席最末排站起来的一道身影:


    姜落两手插兜,神情含笑地看着他,那日常挂在他脸上的纨绔表情,此刻显露出几分明显的戏谑。


    那表情仿佛在对他说:看吧,玩完在我手里了吧?拿枪指我啊,还指吗?


    没想到吧,中枪了,我都没死。


    我当然没死。


    死的是你。


    姜落甚至远远冲毕康挑了挑下巴,示意最前排毕康父母儿子的方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我还能再搞他们。


    毕康原本落下的神色,骤然间变得阴狠愤怒,他朝着姜落的方向:“我艹你妈!艹你妈!!”


    都是你!


    都是因为你!!!


    姜落勾唇,看着他笑。


    不是不怕、无所谓、没有悔恨、没有情绪吗?


    原来是有的啊。


    毕康怒着表情黑着脸,在执法人员的阻拦下,在现场争先恐后的摄像机相机的记录下,朝着姜落的方向破口大骂、面容狰狞,恨不得扑过去,亲手把姜落撕了。


    姜落早已不紧不慢地走了,留给毕康一个吊儿郎当的背影,还挥挥手:拜拜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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