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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夏清晚往前走近了些,说,“叶先生,我还不知道您已经出差回来了。”


    “倒是巧,”叶裴修道,“我统共来这儿两回,两回都碰见你。”


    “白茶在家里,没在宿舍,得下次再送给您了。”


    说着,她仿似是带着点歉意,抬起头,碰上他的目光。


    他眼睫半垂,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像是小别重逢在细细审视她的脸。


    路灯澄黄的光一览无余照着她的脸,眉眼汪汪,像开在郊野的野山茶,看起来脆弱伶仃,实则坚韧沉静,不怨天不尤人,埋头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


    犹如荒野的遗世清风。


    两个月不见了。


    “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他问。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夏清晚怔怔地看向他的眼。


    那一霎,她莫名觉得,他眼中有另一个世界。如果她投身在他眼中,会怎么样呢?


    她低下脑袋,点点头,“……挺好的。”


    叶裴修抬腕看表,“我正好要去女生宿舍楼一趟,你带我过去?”


    ……


    两个人并排走在从教学楼往宿舍楼的路上。


    叶裴修讲说,他那个表妹已经入学了,今儿才搬进宿舍,他下了班,抽空来看看。


    “她在哪个宿舍楼?”


    “好像是21。”


    “就在我宿舍楼旁边诶,”夏清晚偏头看他,“她叫什么名字?您之前不是说要我带她熟悉一下吗?”


    其实那只不过他的一个借口,好顺理成章见她一面而不显得唐突。


    “……裴美珠。”


    “‘美丽的掌上明珠’,这两个字?”


    叶裴修轻笑,“好厉害,这都能猜出来。”


    他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低低柔柔。


    稀疏的路灯投下影影绰绰的光,明明暗暗,在他的肩头她的发梢扫过。


    叶先生就走在她的身侧,她的心情激昂而又沉寂,像无声汹涌的海。


    几个拿着篮球的男生大声说笑着迎面走过来,大约是刚在操场打完球,结伴去吃夜宵。


    看到漂亮女生,男生总会莫名变得聒噪,行为举止变形夸张,不知是谁先瞧见了夏清晚,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彼此笑闹推搡起来。


    夏清晚和叶裴修被涌来的人潮挤散。


    好不容易从那群男孩子中间穿过去,夏清晚抬起头,就见叶裴修侧身站在前面等着她。


    她没开口,他也没说什么,直到经过操场另一个出入口,迎面又有一群刚跑完步的学生,叽叽喳喳涌过来,夏清晚正准备左闪右避,这一次,手肘□□脆地握住。


    她抬起头。


    叶裴修没看她,只是虚虚圈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旁,“走我后面。”


    他走在前头,一只手背在身后,捏着她的手腕。


    夏清晚调整步伐跟他同节奏同频率,亦步亦趋跟着。前头有几级台阶,身高差被拉大的缘故,被他捏着手腕的那只手不可避免地往下滑,也不知是谁主动,两个人的手在即将分开的时候,互相勾住了手指。


    夏清晚低着眼,一颗心扑通扑通。


    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只有心跳声隆隆,沉重而剧烈。


    人群重又变得稀*疏,她收回手。


    这之后,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宿舍楼下,夏清晚问,“21号楼就在旁边,需要我上去叫美珠下来吗?”


    “不用,我给她打个电话就好。”


    他没有要立刻介绍她们认识的意思,夏清晚也不好再提,否则显得像是急着还他的恩情,又要让他不高兴。


    “……那我上去了。”


    “去吧。”


    她抬起脚,又停下来侧过身,道,“那,之后您有空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她一直惦记着要把谢礼送给他。


    她已经迈上了两级台阶,叶裴修站在台阶下,双手插兜看着她,轻一点头。


    已经过了立秋,夜风微凉,他衬衫侧腰处的布料被风吹瘪,显出隐约的腰胯线条。


    夏清晚往耳后顺了顺头发,“再见。”


    叶裴修目送她进入宿舍楼-


    回园子的路上,叶裴修想起七月份王敬梓跟他讲的夏家老宅的事。


    那时,王敬梓说,


    “看夏明州的表情,他好像对于我出现在那里非常意外,我就没把话说全,搪塞说让他有事去问喜奶奶。跟看护也一并吩咐了,把这事儿转告给喜奶奶。”


    “中午喜奶奶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您和梁奶奶跟夏家老宅的关系,她们一直瞒着夏家的其他人,尤其是夏长平。”


    当时,听到这番话,叶裴修只是说,“老人家多虑了,即使知道有这层关系,夏长平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夏奶奶大概是不想给你和梁奶奶添麻烦。”


    于王敬梓而言,夏奶奶的心思是很好理解,跟叶裴修这样身份的人打交道,尤其要懂得安分守己,家里有几个不安分的孩子,又有那样的家族矛盾,自然要守口如瓶防备着些。


    于叶裴修而言,这些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再者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和梁奶奶出入夏家老宅那么多次,夏长平但凡留个心眼,就不可能不听到风声。


    可是,这些时日,他稍一琢磨便回过味儿来:有这一层缘故在,也怪不得夏清晚对他是如此退避三舍的态度。


    他倒是成了洪水猛兽了-


    “好的,教授,我知道了。”


    手机搁在茶几上开着外放,夏清晚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打字记录。


    新学期新的课题作业,张教授是课题负责人,由于跟她比较熟,索性指定了她当课题小组的leader,让她带着另外三个同学一起做讨论。


    挂掉电话,她马上拉了群,发了自己整理出来的纲要。


    一时没有人回复,她就撂下这件事,转而整理自己下周要读的书单。


    大一下学期她申请了双学位,辅修英文,课程变多不说,再加上中文系本身就要多读历史和哲学,是而,课程和课业成倍增加。


    今天是周六,上午忙完这阶段的课题作业,中午在家吃了饭,夏清晚就奔向医院看望喜奶奶。


    30楼单独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一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夏明州的声音,“奶奶昨儿还给我打电话呢,我跟她说,家里我会照看,让她安心在南方待着。”


    “那就好那就好。”


    “哥,喜奶奶。”


    夏清晚唤了一声。


    “诶,清晚来了。”喜奶奶说着,瞧见夏清晚提了个半个西瓜,立即喜笑颜开,“还是清晚懂我,我正想着这一口呢。”


    夏清晚陪喜奶奶说了半晌话,下午三点,喜奶奶被看护推出去做复健。


    病房里只留下夏清晚和夏明州。


    夏明州笑嘻嘻压低了声音说,“你放心,喜奶奶住院的事,我没跟我爸说。”


    “嗯?”


    夏明州细细讲起原委,夏清晚这才知道,王敬梓带着看护去家里拿东西时,跟夏明州碰了个正着。


    “我知道奶奶有事瞒着我爸,不过,她老人家不想说,总归是有原因的,我不会问,也不会多事。”


    夏清晚笑了笑没说话。


    夏明州说的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她总觉得,夏长平并非一无所知。从之前那次他的口风就能听出,他有自己的信息来源。


    这时候手机响了。


    来显是「叶先生」,夏清晚对夏明州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走出病房,反手带上门,走到走廊尽头,这才点了接通。


    “……叶先生。”


    “有空吗?”


    “现在?”


    她问。


    “嗯。”


    “在哪里见呢?”


    “我家。”


    叶裴修语气平淡,仿似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夏清晚心口却滞了滞。


    她陷入沉默。


    如果提出让他换地点,未免闹得太难看,何况,她一个送谢礼的人,哪儿还能挑拣那么多呢。


    但是……


    她不出声,叶裴修也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片刻,夏清晚说,“我回家一趟,然后打车过去您那边。”


    听那口气,仿佛是咬紧牙关,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叶裴修问,“记得路吗?”


    “记得。”


    挂断电话,夏清晚回过身就看到夏明州站在病房门口,若无其事地笑看着她。


    她面色如常,走近了,“哥,我有事先走了。”


    “去哪儿?我送你。”


    “回家,不用送,我打个车就行。”-


    夏清晚回家拿上两包白茶,打车前往叶园。


    下车穿过岗哨所在的大红门,经过停车场进入月洞门,她已经开始紧张。


    如叶裴修所说,他又不吃人,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


    交友婚恋自由,她若是执意不肯与他交朋友,执意不肯再与他有什么牵扯,他总不至于强迫她什么。


    来到主楼门前,曲指敲门。


    半晌没人应。


    夏清晚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门铃按钮,索性打了通电话。


    接通之后,叶裴修说,“门没锁。”


    她轻轻一拧,门果然开了。


    玄关摆了一双崭新的檀褐色小羊皮拖鞋,像是为她准备的。夏清晚换上,走近室内。


    已是傍晚时分,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昏茫,角落的云根太湖石静静落下暗影。


    转过视线盲区,透过落地窗,她看到户外池塘边,叶裴修在楠木交椅上坐着,宽肩窄腰松弛倚着靠背,肘搭着扶手。


    她又感受到初次见他时的那种冷寂感。


    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他的生活像是一场苦修。


    落地窗半敞着,初秋的微风徐徐吹过,白色纱帘被扬起,飘飘荡荡,衬着满室久浸岁月的古董名器,像断壁残垣的战场上被遗忘的古老旗帜。


    夏清晚曲指轻扣落地窗门的边缘。


    听到声响,叶裴修偏过头来看她一眼,略抬了抬夹着烟的那只手,“你先坐,我抽完这根儿烟。”


    夏清晚这才注意到他在抽烟,指间一缕烟雾袅袅升起,映着西边的夕阳,很有种幽长的意味。


    让人错觉似是置身夏日悠长的日暮,永远燃烧不尽的日暮。


    夏清晚在沙发上等了十分钟,叶裴修走进来,她忙站起身,“我——”


    “我去洗个澡。”


    不日不夜的,洗什么澡?


    夏清晚却也不好问出口。她的眼神像极了初次一起吃饭见他大脱特脱时候的样子,叶裴修不由失笑,解释了一句,“抽了烟的。”


    她点点头。


    只能又坐下来等待。


    真是奇了,上次她来,是他坐等她洗澡,这第二次,又是她坐等他洗澡。


    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叶裴修从卧室方向走过来。


    他换了身衣服,枪灰色香云纱衬衫,同色系西裤,没系皮带,松弛随意之中,又有一股矜贵的气度。


    “什么样的白茶?给我看看。”


    见他终于主动提及正题,夏清晚松了口气,倾身拆开茶叶的纸盒包装,迫不及待似的把那包装团一团,要塞进纸篓里,手臂刚伸出去,却在半空中被他截住。


    叶裴修捏住她的手腕,另一手从她掌心掏出那包装纸,失笑说,“做什么扔的这么着急,我看上面有字?”


    夏清晚收回手,没说话。


    换来换去,最终,她还是把包装换成了自己手写了字的一张山水图纸。拆开的时候觉得有点拿不出手,想索性丢掉,没成想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叶裴修把揉皱的包装展平。


    上面写着两排字。


    「至叶先生: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旧式的从右至左竖版写法,字体清雅劲秀,一看即知是练过书法的。


    叶裴修低头仔细看了两遍,抬眼,“你写的?”


    “……嗯。”


    当真是字如其人。


    “很漂亮。”


    “礼物不值钱,所以想着聊增一些趣味,不至于显得太单薄。”


    她轻声解释说。


    叶裴修把包装纸放回茶几,手插兜低眼看沙发上坐着的她,“那就试一试你送的新茶?”——


    作者有话说:注:“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出自苏轼《望江南》


    因为上夹,所以下一章10号23:00更新,之后固定为09:00更新,感谢大家的支持,这两章给大家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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