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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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嘤咛如水滴落入滚油,晏雪摧只觉得皮下血脉偾张,浑身颤栗,恨不能将她狠狠揉进自己的身体。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她心中另有其人,她要惑他心智,取他性命。
池府与宣王牵扯颇多,她的身份更为可疑,不论她是替宣王做事,还是心中另有情愫,留她在身边都是危机重重。
可晏雪摧还是控制不住本能的欲望,体内两股矛盾的力量不断撕扯挣扎。
一个在血肉中叫嚣着想要亲近她,与她紧紧纠缠,以熨帖心底的躁郁与空落。
另一道力量偏要将他从沉沦拉回现实,说这一切都是假象,她的温顺不过是绵里藏针,她的抗拒亦是以退为进的手段。
不过区区一女子,你一向沉敛自持,自诩聪明,明知前方是深渊,也要贪恋这一刻的温存吗?
池萤浑身紧绷,耳廓酥麻的痛意令她背脊发冷,脸颊却似着了火般滚烫,仿佛在极寒与炽热中反复煎熬。
难道她在睡梦中胡言乱语,被他听到什么?
可她并没有撒谎啊,的确梦到了他,而“阿娘”这个称呼,池颖月也是这样唤殷氏的,也无甚不妥。
所以他到底在怀疑什么,难道还有别的殿下吗?
“殿下……”她轻声唤他。
池萤只听到耳畔极度克制的呼吸,滚烫而急促地喷洒在她脸侧,彼此体肤相贴,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压抑之下的颤抖。
不免想起那晚他说的旧疾。
她一心想要离开,至今没问过芳春姑姑到底是何旧疾,只那夜过后,隐约知道,或许与人亲近能抚平他躁乱不安的情绪。
前夜颈侧的红痕,指节的触感,或许都是他旧疾发作时的无奈之举。
池萤缓缓呼出一口气,松开揪紧被褥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拥住男人微微颤抖的身躯,尝试着让他冷静下来。
诚然那画册上姿势良多,未必严丝合缝落到实处,也有千百种令人欢愉的法子。
可她脸皮薄,又胆怯,给她一百个胆子,也没办法像画中女子那般去挑逗他、冒犯他。
池萤暗叹一声,鼓足全部的勇气,也只敢这么笨拙地抱着他。
晚风探入漏窗,带着黄昏的余温和草木的芳香,烛台上的火苗在微风中蹁跹,明暗交替的光影静静流泻在销金帐上,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光尘似乎都缓慢地静止了。
少女的怀抱很轻,很软,柔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渗透他身体,润物无声般地流淌在他贫瘠干裂的领地。
只是被她这样轻轻地抱着,依旧难消心底的渴求,皮下的虚空亟待被填满,他用面庞缓缓贴上她脸颊,服从本能地依偎在她颈侧,缓缓蹭动着那片柔软细腻的皮肤,像终于找到某种归属,身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池萤很难说清此时的感受。
他好像……有点依恋她。
不知过去多久,身侧人呼吸渐趋平稳。
池萤咽咽喉咙,轻声解释道:“我没说谎,方才的确在梦中看到了殿下。”
晏雪摧静静靠在她颈边,脸挨着她的脸,感受那从温热纤细的脖颈中溢出的柔软嗓音。
良久之后,淡淡问道:“梦到我什么了?”
她好像也编不出更好的答案,抿了抿唇,如实道:“我梦到,殿下想杀我。”
他名声本就不好,这个回答也算在情理之中。
晏雪摧却轻笑一声,指尖抚过她鬓发,追问:“那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你?”
他语气平缓,当真给她一种温柔的错觉。
池萤心底漫过淡淡的艰涩:“也许是我做错了事情。”
晏雪摧抚摸着她颈侧跳动的脉络,循循善诱:“你做错什么了,我竟要杀你?”
池萤自然不能说实话。
自她发现离魂丹的存在,本以为他对自己会有所改观,不会再怀疑她意图刺杀,可今日又不知为何,断定她撒谎……大概,他从未全然信任过她。
晏雪摧温声提醒:“想好原因了么?你迟疑了很久,王妃。”
男人的气息拂过耳边,池萤瞬间寒毛直竖,“我……我也不知。”
晏雪摧嗤笑:“你不知?”
池萤耳朵有点痒,微微偏头让了让,留意到他绷着唇,又吓得拢了拢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些。
兴许是她力道猛一重,牵动了他过往的旧伤,拢紧的瞬间,她清楚地听到男人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呼吸亦隐隐发颤,却又不像纯粹因疼痛引起,低哼中似还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酥?
一定是她听错了。
池萤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想要放开他,却在此时,听到男人近乎嘶哑的嗓音。
“不准松手。”
池萤一怔,松开的手掌重新抱紧他腰身,讷讷地回道:“好,我不松手。”
彼此贴得很近,脉搏也像隔着胸腔缠绕、碰撞在一处。
池萤沉默许久,鼓足勇气道:“不管殿下信不信,我从未有过半分伤害殿下的心思,也不知您为何会怀疑我心怀不轨。母妃慈和宽厚,殿下待我亦是……温柔体贴,我既嫁过来,所求不过是与您安稳度日,从未想过其他。”
晏雪摧笑了下:“王妃想与我好好过日子?”
池萤点头:“嗯。”
换做从前,她本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态度,遇到难处便想与池颖月换回身份,可如今退路已断,只能歇下心思,谨小慎微地在王府立足,至于顶着她的名头待多久,将来之事谁也说不清,也许一年两年,情势会有所转变,也许遥遥无期,过好眼下,方是紧要。
晏雪摧却忽然问:“你母亲也是此意?”
池萤怔了怔,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殷氏,难道她与殷氏的交谈被他派去的心腹听到了?
她颅内嗡嗡,心下不由得忐忑起来。
两人仍是环抱的姿势,她失控的心跳自然也被男人轻易察觉。
池萤手心发汗,逼迫自己平静下来,装出一副迷茫模样:“母亲自然希望我与殿下举案齐眉。”
晏雪摧“嗯”了声,道:“殷夫人用心良苦,王妃昨夜未归,想来亦是侍母极孝。”
池萤心虚地点点头。
有发丝落在晏雪摧颈侧,他垂敛眼眸,喉结滚了滚,“殷夫人可知你我还未圆房?”
池萤愣了下,“知、知道。”
晏雪摧:“可有催促你?”
池萤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依照常理回道:“也有的。”
晏雪摧:“那你自己如何作想?”
池萤:“……”
她才从池府回来睡了小半日,两眼一睁又要面临这个问题。
不过这次回来,境况与从前不同了,从前想着抽身,总是尽可能与他保持距离,不让自己深陷其中,可如今她要用池颖月的身份扮演下去,圆房在所难免,一味拖延,反倒惹人怀疑。
池萤抿了抿唇,低声道:“只要殿下愿意,妾身自当配合。”
晏雪摧低笑一声,指尖缓缓抚上她面颊,“外人都道王妃瑰姿艳逸,芳华无双,嫁给我一个瞎子,你不觉得委屈?”
池萤忙道:“殿下天潢贵胄,风姿卓绝,是我高攀才是。”
他手掌温热,指腹有薄茧,落在面颊有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忽而又问:“那方才在梦中,为何会哭?”
池萤怔然望着他,他以为自己梦中哭泣,是不愿嫁他?
所以,她在梦中脸颊濡湿,隐有被人舔舐的感觉也是真的……
他……舔净了她的泪珠?
想到这点,池萤满脸迅速升温,浑身血液都似加快了流速。
“我……”她飞快思索着如何回应,最后实在想不到怎么说,小心翼翼地道:“我哭了吗?”
晏雪摧又笑了,这回笑得浑身都在发抖,两人本就紧紧相拥,池萤被他抱着晃了好久,有种被戳破心思的羞窘,又有些无奈。
他笑得额头抵到她唇角,池萤惊得立时抿紧唇瓣,屏住了呼吸。
可也不知怎的,仿佛神经反射性地回应,又或许憋气憋太久,下意识地换气,唇瓣微张的瞬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贴在了他额头。
两人几乎同时僵住了身体。
池萤瞬间心乱如麻,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与此同时,隐约察觉身下有什么正在缓缓起勢,其实一开始便有存在感,只是她一直以为是他腰间佩玉或者其他饰物,可此刻那陌生的轮廓愈发分明地抵着,她浑身绷紧,又不敢轻易动弹。
晏雪摧喉结暗滚,唇角却弯了弯,似好奇地问:“你亲了我?”
池萤没想到他竟就这么说出来了,她脸颊烧得厉害,心跳咚咚地撞在他胸口。
“我……”她紧张得不知如何开口,喉咙都干得冒烟。
就在这时,一声从肚里传来的“咕咕”声响起,打破了彼此间诡异的沉默。
池萤满脸羞红,狼狈地埋低了头。
晏雪摧沉沉压着眼皮,良久才问:“饿了?”
池萤咬咬唇:“有点,今日回府有些疲乏,没有用午膳。”
晏雪摧低叹一声,终于从她怀中起身,“命人传膳吧。”
他还不至于急不可耐到欺负一个饿着肚子的王妃。
池萤如蒙大赦,暗暗松口气。
起身更衣时,视线悄然瞥过去,见他颇有几分慵懒地坐在床边,可衣袍之下仍旧紧绷,甚至有几分猖狂。
她看过画册,自然知晓那意味着什么。
内心几分慌乱,几分羞怯,她好像做错了事,但又不厚道地逃避责任,没打算善后。
可心里又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是个瞎子,或许……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这样了?
毕竟他看不到,又不可能当着她的面……抚摸确认。
怀揣着一丝侥幸,池萤飞快地换好衣裳,到次间用膳。
程淮本在廊下候命,朝王妃行过礼,见人踏入次间,才携连云、奉月两名武婢入内禀报。
程淮垂头见礼,尽量忽视自家殿下衣袍的褶皱,正色道:“属下跟随王妃回府,只到底不便靠近内院女眷居所,只能由她二人留在王妃与殷夫人近前听命,两日下来,也算有些发现。”
晏雪摧饮了口茶,问:“发现什么了?”
连云如实道:“王妃命我等在屋外候命,与殷夫人在屋内低声说话,只是两人入内便有争执,不似在
外相处融洽。”
晏雪摧记得上回香琴回府,殷氏也是一番训斥。
奉月道:“奴婢耳力不济,只隐约听到王妃说想要‘换回来’,殷夫人不准,又恐殿下您发现什么,王妃说‘大不了鱼死网破’,要回来向您坦白云云。”
元德满脸怔愕,看向自家殿下:“王妃还藏了什么秘密,准备向您坦白?”
晏雪摧的思绪却停留在那句没头没尾的——“换回来”。
换、回、来。
一瞬间,脑海中无数疑点似画卷般徐徐展开。
据他所知,池家嫡女为殷氏独女,自幼娇宠跋扈,盛气凌人,可府中这个,性情温顺拘谨,连与他说句话都会下意识发颤。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从不挑剔,从无脾气,从不见她苛责下人,且数次以父母教导、悔过自新为幌,意图遮掩自己秉性改变的事实,其实前后两种性情天壤之别。
池颖月喜爱珠玉华裳,好结交贵女,可入府月余,从未见她取用府库金银,亦未曾与昔日旧友吃茶闲逛,每日只守着眼前一亩三分地。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既会处理伤口,又会做各式点心,却从不见她碰自己本该最擅长的琴。
赐婚圣旨下来,她更是扬言“死也不嫁”,可入府后,在他面前除了过分胆怯,谨言慎行,并不见她哭闹抗拒。
他以为昌远伯夫妇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可几回底下人的回禀,都绕不开她与殷氏的矛盾,既是千娇万宠,自当倾尽全力托举,又岂会说出“连累侯府”这样的话来?
也许,并非规训之下转了性子,而是一开始嫁入府中的,从来不是真正的池家嫡女。
如此一来,殷氏对这个假王妃的粗蛮态度便说得通了。
所以他的王妃,到底是谁?
她与宣王,又是何关系?
至于那怀有宣王骨肉的池家女儿……殷氏可不就一个亲生女儿?
晏雪摧沉吟片刻,又问:“王妃回府,府上下人是何态度?”
程淮道:“府上众人无不毕恭毕敬,恭迎王妃。”
晏雪摧指节轻叩案面,排除了池府上下皆知王妃皮下换人的可能性。
纸包不住火,池明祥夫妇再胆大包天,也必不会将此事闹得阖府皆知。
下人们不可能认不出府上的小姐,池家也不会寻个相貌身形皆天差地别的赝品嫁过来,那样的话,王妃一旦出门,不就露馅了么?
所以她们应该连外貌身姿都十分相似。
是宣王和池家特意找来容貌相似的替嫁?
又或者,两人本就是相貌相像的同胞姐妹?
晏雪摧沉吟良久,吩咐程淮:“继续派人盯着昌远伯府,尤其是殷氏,有任何可疑之举,去见任何可疑之人,立即来报。”
王妃若非池家嫡女,殷氏必然已把女儿安置妥当,是生是死,总得有个去处。
府上这个身份作假,或许那个怀有身孕的,才是真的池颖月。
程淮正欲领命告退,晏雪摧想起什么,又问:“殷氏的头痛病如何了?”
程淮细细回忆当日,“殷夫人身体康健,面色红润,似并无伤病之症。”
晏雪摧扯唇一笑。
回府见母亲只是个借口罢了,至于让宝扇去请大夫,必是给宣王传话。
王妃啊,看似温驯胆怯,可做的事却处处踩在他的逆鳞之上,既怕他怕得要命,又怎么有胆子与外人里应外合,串通一气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了。
……
池萤用过晚膳回房,只觉得屋内气氛有股异乎寻常的静谧。
男人独自坐于榻前,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昳丽清贵的面容投落下明昧不定的光影,那双灰冷的眼眸淡淡垂敛,喜怒难辨。
池萤琢磨不出他的情绪,一颗心沉沉地压着,有些喘不过气。
元德恰在这时进门,竟是端着壶酒上来,轻轻搁置在昭王面前的案几上。
池萤看眼元德,对方挤出个恭敬的笑来,却没提点她一句,只低头斟满两杯酒,便退至一旁。
池萤收回视线,又看向昭王,目光下意识朝他身下瞥了眼,那里似乎消下去了。
她悄然松口气,试探着问:“殿下想喝酒?”
晏雪摧道:“嗯,许久不喝了,王妃坐下一起?”
池萤攥了攥衣裙,“我……不太会喝。”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晏雪摧道:“这是梨雪酿,取用枝头未落的梨花与寒冬未染尘埃的雪水酿制而成,入口清冽香醇,便是女子也不易饮醉,不妨尝尝?”
池萤不好再推脱,只能坐下来,尝试着抿了一口,谁知辛辣的酒味直冲咽喉,她被呛得连咳几声,满脸通红。
晏雪摧递给她一张锦帕,问滋味如何。
池萤窘迫地擦了擦唇角,也不能说梨花和雪水的香气她是一点都没能品出来,憋了半天才道:“……很好喝。”
晏雪摧笑了笑,朝元德打了个手势,元德立刻上前,替池萤杯中继续斟满。
池萤不胜酒力,刚想说不喝了,却听昭王道:“来日宫宴,你我总要给父皇母后与几位兄长敬酒,不妨趁今日提前练习一番。”
池萤的确怕入宫失态,她虽从不饮酒,却也听过酒量会越练越好的说法,可……她抬眼看他,男人双目失明,若是悄悄少喝一些,他恐怕也不会知道,可眼下元德也在旁盯着,她便没有糊弄的可能了,只好依他的话,再尝试一下。
不知不觉三杯酒下肚,池萤脸颊绯红,眼神也渐渐失了焦。
头重脚轻快要坐不住时,人往侧旁一歪,身子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晏雪摧手掌托住她下颌,让人靠在自己的颈边,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池萤强撑着眼皮,可也只看到男人模糊的轮廓,茫然张了张嘴:“池……颖月。”
酒液让思维变得迟钝,可话到嘴边,骨子里的谨慎还是让她说出了池颖月的名字。
晏雪摧又问:“入昭王府想要作甚?”
池萤眼睫轻颤,喃喃开口:“嫁……嫁你。”
晏雪摧指尖抚上她脖颈,缓缓摩挲指腹下跳动的经脉,继续追问:“谁派你来的?”
池萤被他按得有些难受,脑海中混混沌沌,呼出的温热气息吐在他颈侧。
元德立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却不想殿下一声沉沉的“下去”忽传至耳边,他悚然一惊,扫眼四下,并无旁人,所以这声吩咐只能是对他,只得擦擦额头冷汗,赶忙俯身退下。
香琴候在廊下,见里头端了酒,不由得心慌忐忑,也不知三姑娘酒量如何,醉后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芳春姑姑却欢喜得很,新婚夫妻共处一室,又传了酒,殿下想做什么已不言而喻。
屋内。
晏雪摧拢着怀中人,又重复一遍:“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他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可说谎时紊乱的呼吸与错序的脉搏不会骗人。
他在暗牢拷问犯人皆是通过此法判断他们的弱点所在,以及是否说了真话。
必要时,他还有无数手段,总能让她开口。
晏雪摧闭上眼睛,即将耐心告罄时,颈侧倏忽有温热的水滴落下来。
他身躯微微一僵,仿佛被细小的火苗烫了下,听到她鼻翼轻轻翕动,很快辨认出那是什么。
“哭什么?”他开口,嗓音微哑。
怀中的女子攥紧他衣襟,身体簌簌发颤,明明强忍着泪水,可眼泪却越流越多,顺着脖颈滑入他衣襟,便似燎原之火一路灼至心脏。
晏雪摧垂头,薄唇贴在她眼底的潮湿,换了个问法:“你可是心甘情愿嫁给我?”
池萤迷迷糊糊的,摇摇头,似发现不对,又点头。
晏雪摧低笑:“既是心甘情愿,为何总想换回去?”
池萤蹙紧眉头,眼眶通红,好似不愿回忆。
晏雪摧唇角弯起,冷不丁忽问:“你想杀我吗?”
池萤杏眸半阖,迟缓地理解了他话中之意,终于摇摇头,呓语般道:“不想……”
晏雪摧摩挲她纤细的颈,循循善诱:“他没让你杀我?”
池萤长睫挂着泪珠,迷茫地摇头。
晏雪摧有些意外,“那你要对我坦白什么?”
怀中人似乎再度陷入痛苦和回避中
,拼命掩藏着自己的秘密。
晏雪摧轻描淡写地一笑:“坦白你不是池颖月?”
池萤迷蒙中乍听此言,身子下意识猛地一颤,呼吸也陡然急促起来。
答案尽在不言中。
晏雪摧饶有兴致地问:“你不想嫁给我,是想嫁给宣王?”
池萤脑袋昏昏沉沉,明明每个字都入了耳,拼凑起来却不明何意,加之醉意上头,实在撑不住,小脸往他脖颈埋了埋,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晏雪摧眼前一片黑暗,少女温热的呼吸落入衣襟,一下下抓挠在他心口。
他大概能确定,她并不是来杀他的。
任何一位合格的细作都不可能如此毫无防备,让自己在刺杀对象面前喝醉。
而宣王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放到他身边来。
既舍得放她来,却又捡走她的耳坠。
晏雪摧嗤笑一声,倘若王妃与那池颖月真是亲姐妹,他这位皇兄的癖好也算是遗传了父皇。
看来,也只有群芳宴带她入宫与宣王一见,方能给他答案了。
晏雪摧将人抱起来,轻轻放到床榻上。
少女兰息清浅,混着淡淡酒香萦绕鼻尖。
晏雪摧蓦然记起,那日以指尖描摹她五官,落在唇舌上那抹温热湿润的触感,又想起今日床榻之上,落在他额头那一瞬的芳甜柔软。
心底无端开始悸动,像被蛊虫一寸寸啃噬心脏,他不再忍耐,低下头,捧住她的脸,颤抖着寻到那两瓣柔软,吻下去。
橙花香裹挟着酒香卷入口腔,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
与亲吻耳垂、手指是截然不同的体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肉下血流翻涌,有无数的东西在顷刻间炸裂,又有无数缺口得到了充盈。
少女的唇像花苞般饱满柔软,含在口中,迫她绽放,舌尖扫过贝齿,那股电流般的酥-麻一直延伸到十指末梢,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栗。
他逼她咬住他的舌头,舌尖划破,品尝到腥甜血液的那一刻,疼痛与快感在神经末端疯狂跳动,像角斗场中冲破枷锁择人而噬的兽,那是一种拳拳到肉的贪婪与兴奋。
晏雪摧喉咙急促地滚动着,双目赤红,有陌生而滚烫的水意从眸中涌出,无声滴落在她脸上、唇上。
他顿了顿,沉默许久,接受了这个荒谬的事实。
以往千百个日夜,他总是克制内敛的,不容许自己在人前有片刻的情绪过激,或展示脆弱,无论多痛苦、多狼狈之时,都不曾让自己流过泪。
原来内心的空缺得到极致舒爽和满足时,再冷硬的心都成了肉体凡胎。
原来他也会流泪。
晏雪摧低下头,沿着那湿润的轨迹,一点点舔舐干净。
池萤这一觉睡得很沉。
哪怕半梦半醒间陷入长久几近窒息的感觉,也让她以为是侧睡时压迫心脏导致。
谁知醒来后刚张了张口,唇边便传来轻微的胀痛麻木之感。
池萤下意识伸手碰了碰唇面,竟像是肿了,又叫香琴取来菱花镜给她瞧,果不其然,嘴唇比以往红了许多,乍看比抹了层胭脂还艳。
堂堂昭王府漱玉斋,自不会有咬人的毒虫。
那便只能是他了。
池萤只记得昨晚被他劝饮了几杯酒,之后便不省人事了,没想到他竟又趁着自己睡着……如此行径。
想起睡梦中怪异的压迫感和窒息感,池萤面颊升温泛红,呼吸都开始发烫。
他若直说旧疾复发,需要她陪伴,或者干脆直说圆房,她也不会忤逆他。
偏偏这人每每都趁她睡着之后行事,亲近便亲近,还如此不知收敛,偏要弄出痕迹来!
池萤只恨自己酒量不济,昨夜就这么醉过去……等等,忽想到什么,池萤几乎是一瞬间毛骨悚然,攥紧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突然诱她饮酒,究竟是何用意?
香琴心中亦是后怕不已,“姑娘,殿下昨夜为何突然给您喝酒?”
池萤脸色泛白:“我也不知。”
香琴道:“那他可有说什么,问什么?”
池萤总觉得那梨雪酿比想象中烈,摇摇头道:“我都记不清了……你瞧今晨殿下离开时,面上可有异常?”
香琴想了想,“这倒没有,殿下看上去心情还算愉悦。”
话音落下,香琴下意识瞧向她红肿的唇,池萤低下头,过分嫣红饱满的唇瓣像晕开的胭脂,将脸颊和脖颈都染上一抹绯艳。
弄成这样,她也没法见人,只能让香琴用淡色的胭脂抹了抹唇周,从肉眼上将那红肿淡化些许。
心下宽慰自己,他既是心情愉悦地离开,说明……尝到了甜头,若真是趁她酒醉问出什么,必是要发落问话了,绝不会这般相安无事。
用过早膳,池萤前往库房,从池府嫁妆中挑出几样颇有分量的金饰,吩咐宝扇出府一趟,悄悄将金子拿去熔了买既济丹,再到房牙处问问京中可有偏僻雅致些的民宅。
既济丹十两银一颗,而一两金可兑换十两银,将金饰熔了取钱,也不会在市面上留下痕迹。
今日取出来的金饰,够阿娘服用一段时日的既济丹了,这是殷氏欠他们母女的。
平日她用香琴居多,可香琴到底是郑妈妈的女儿,有些事她也难做。
反倒是宝扇,上回竟能请到回春堂的胡大夫来替阿娘诊脉,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尽管宝扇未必会向着自己,但不会因殷氏给她与阿娘使绊子,这便足矣。事情交给她,池萤也放心。
宝扇早晨出门办事,直到天黑才回来,将今日收获与她细细说了一遍。
“奴婢将金饰拿去换了三十颗既济丹,已回府送去了春柳苑,恰好今日伯爷当值,夫人也不在府上,因此还算顺利。”
池萤点点头,“今日辛苦你了。”
宝扇又说起宅子的事,“时间紧迫,奴婢只随房牙子看了两间宅院,一间地处长青街彩衣巷,是个一进四合院,地方虽偏,却是宽敞幽静,一年租金二十两银。还有一间在城东柳绵巷,离王府更近,先前住的还是个七品官员,一年要三十两租金。”
池萤没想到她这趟出门,竟能打听到如此详细,还替她筛选了出两处合适的宅院,如此一来倒省去许多功夫。
事不宜迟,次日一早,池萤便以上街逛市为由出门,争取早日将宅院定下来,也好尽快洒扫庭除,将阿娘接出池府。
连云、奉月两名武婢从池府回来,便奉命贴身保护王妃的安危,此番出门自是随行。
池萤见甩不开她二人,只得另想他法,好在宝扇记得柳绵巷的位置,吩咐车夫抄近道去如意斋。
宝扇低声道:“柳绵巷就在如意斋往南不远,从这条道过去刚好路过,姑娘可以先瞧一眼。”
池萤忙点头,掀起帷幔一角,马车拐个弯,驶入柳绵巷,一排黛瓦青墙的宅院映入眼帘。
宝扇盯着窗外,等到了地方,立刻提醒她:“就是这间。”
池萤朝外望去,只见车窗外春意盎然,院门有些年头了,漆皮斑驳,黄铜门环磨得发亮,阳光穿过树枝的罅隙,将砖墙上青翠欲滴的藤蔓照得暖融融的。
马车上只一闪而过,可池萤听着小巷中妇人孩童的欢声笑语,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这地方果真不错,你是如何寻到的?”池萤回头问。
宝扇笑了笑道:“奴婢也是误打误撞,寻了家靠谱的牙行,那房牙许是见我一身大户人家丫鬟装束,也不敢敷衍诓骗。”
池萤点点头,不再犹豫,当即决定租下这间屋子。
银子不成问题,另一间也不必费功夫去瞧了,柳绵巷离昭王府更近,将来总能找到机会来看阿娘。
当下便将宅院租赁、采买奴仆等一应事项交代给宝扇,又取出一袋银两
给她,“宅院先租一年吧,再买两个妥帖的丫头伺候阿娘左右,家居床褥、油盐米面你看着准备,等这里收拾整洁,我想法子把阿娘接出池府。”
说到这里,池萤叹口气,先前一心想着带阿娘出府,未曾想过这许多,直到真正着手筹备,才知这里里外外诸多琐事,尤其万事还得避开昭王府的耳目,眼下她无人可用,唯能将此事交由宝扇了。
池萤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又多取了两锭银子赏她,“这几日辛苦你四处奔劳,若不是你,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来日回府,只怕母亲还要怪罪于你。”
宝扇接了赏银,笑道:“王妃与夫人都是我的主子,奴婢替您办事,也是应当的。”
马车停在如意斋外,池萤挑了几样点心带回去,又到隔壁书斋选了几本书,象征性地逛了几家店铺,便以去金铺打首饰的名义,吩咐宝扇出去办事。
两名武婢见宝扇离开,相视一眼,面上并未流露出异常。
回府的马车上,池萤打开如意斋的食盒,捏起一枚枣泥酥,咬了口,烘烤后的酥皮香混着枣泥香霎时溢满口腔,酥软香甜,叫人口舌生津。
也是许多年前的味道了,她还记得,那年殷氏的侄儿殷骋来府上,给池颖月买了盒枣泥酥,可池颖月不知因什么正在生闷气,不要他的点心,殷骋便将点心给了她,她那时哪里吃过这些好东西,心中自是欢喜,可才吃两口,池颖月又从屋里跑出来,扬手一巴掌抽开她怀中的点心盒,那些精致得像花朵般的酥饼瞬间碎了满地……
后来,她便再也没吃过了。
尽管她现在自己会做,也没有太重的口腹之欲了,可看着这些点心,却还是想尝尝味道。
果然,甜食就是会让人心情愉悦。
回府后,池萤带着点心去看庄妃。
庄妃精神不错,午后还在院中晒了会太阳,气色难得显出几分的红润来,池萤见了也放心许多。
回到漱玉斋,晚膳沐浴过后,池萤刚想把买回来的书拿出来翻两页,下人进来通报,说昭王过来了。
熟悉的竹杖点地声愈来愈近,仿佛一下下敲击在心口。
池萤抿紧唇瓣,那里的红肿尚未完全褪去,残留的触觉仿佛在提醒她——
他是如何不知收敛地吮弄、咬磨,又辗转亲吻了多久,才会留下如此鲜明的痕迹。
愣神间,男人已踏门而入。
他着素白山水纹长袍,墨发以羊脂玉簪松松挽就,雪白袍角随脚步摇曳,翻滚间银色暗纹涌动,如携一身月色清辉,长身玉立,风姿卓然。
池萤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唇上。
以往他唇色总是偏淡,今日瞧来,竟是难得的绯红昳丽,甚至是透着一抹艳色的。
池萤望着他一步步走来,呼吸蓦地发紧,心脏无端错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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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晏雪摧行至榻上坐下,低沉清冽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王妃在看什么?”
池萤慌忙收回视线,“我……”
未等她回答,晏雪摧忽问:“你在看书?”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池萤悄悄松口气,替他倒茶,“嗯,是今日在书斋买的书。”
晏雪摧已经嗅到了明前龙井的味道,自那晚后,漱玉斋便给他备着这茶了。
池萤见他浅浅啜了口热茶汤,本就殷红的唇瓣似乎更艳了。
晏雪摧搁下茶盏,漫不经心道:“听闻王妃擅琴,本王倒是从未见你弹琴。”
池萤脸色微微泛白,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从答应替嫁到出嫁当日,期间不过数月功夫,大家闺秀的礼仪规矩倒能勉强习得,可琴棋书画非朝夕之功,短时间内哪里比得过池颖月多年的功底。
好在先前便想过说辞,她小心斟酌着回道:“不怕殿下取笑,从前我苦练琴技,不过是为不落人后,在外博个好名声罢了,其实打从心底,琴实非我所喜。”
“原来如此,”晏雪摧不禁弯唇,“既不喜琴,王妃可有旁的喜好?”
池萤想了想道:“下厨,女红,偶尔也养养花,看些杂书。”
晏雪摧颇为认可:“琴棋书画固然风雅,饮馔之道何尝不是人间烟火,这样很好。”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敷衍,池萤听着都很受用,当然了,她也只会这些。
幼时虽也接触过琴棋书画,可后来去了庄子,一切只能搁置下来。
女红与烹饪是喜好,也是生活所迫,一开始阿娘教她,后来她自己也琢磨,慢慢开始做些香囊绣帕拿去换银子,下厨也是这些年在炉灶前练出来的本事,庄上日子虽清苦,可菌菇野菜也能做出珍馐美馔来。
下厨这类喜好或许并不符合高门世家培养闺秀的要求,但难得有机会袒露心声,池萤还是实话实说,昭王若有心,往后便不会再拿琴棋书画来考校她、为难她。
偶尔这么猝不及防试探一回,她冷汗都吓出来了。
晏雪摧听到她指尖拂过书页的声音,不禁起了兴致:“王妃在看什么书?”
池萤:“是程梦窗的《梦斋笔录》。”
她去书斋不过是走个过场,随手挑了两本名家随笔翻了两页,讲的似乎是文人墨客的风雅趣事,想着来日赏花宴难免要与那些皇亲国戚有些交集,看看也没什么坏处,便顺手买了下来。
只是话落时瞧见他唇角抿笑,她不禁惴惴:“殿下看过?还是说,这书有什么不好吗?”
晏雪摧摇头,笑道:“讲的什么?念给我听。”
“大概都是程梦窗京中交游的笔记,”池萤翻到前面看篇目,一行行地念,“焚香抚琴,月下小酌,对弈品茗,红袖添香,绾发描眉,卧榻……”
念着念着,终于察觉不对劲,这哪是什么文人雅事,而是……
她脸颊泛红,羞于往下念读,昭王却直接点破:“我记得这本是程梦窗记录与妻子闺房情趣的随笔,看来倒是没记错。”
池萤:“……”
他明明知道,还要她念出来丢人!
池萤脸颊红透,好像暴露了自己的才疏学浅,又有种被他戏谑的羞愤。
晏雪摧眉梢轻动,“原来王妃是真不知道啊,我以为王妃是特意买来,想要与我探讨夫妻之乐的。”
池萤低下头,尴尬得攥紧了书角。
晏雪摧轻叹道:“可惜我双目失明,不能为王妃描眉点额,陪你观花赏景了。”
池萤愣了愣,抬眼看到他唇边的笑意,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
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所有宽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道:“林院判医术高明,假以时日,殿下定能痊愈如初。”
晏雪摧搁下手中茶盏,抿唇一笑,忽然朝她伸出手,“过来。”
池萤呼吸一滞,迟疑片刻才起身。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缓慢地磨蹭过去,指尖轻轻才碰上他的手掌,猝不及防竟被男人一把环过腰身,双手抵着他宽阔硬挺的胸膛,勉强才站稳。
略带薄茧的大掌覆在她后腰,滚烫的热意渗透衣料,距离太近,彼此呼吸交织,清冽的伽蓝香混杂着淡淡茶香掠过鼻息,池萤满脸涨红,后背都渗出一层薄汗。
她微微偏头,想调整一下姿势,可身子才一动,立刻就被揽得更紧。
眼看着彼此唇面只剩一指之距,池萤心跳噗通,耳尖至脖颈都泛起绯色。
察觉他薄唇似乎有靠近之意,她攥紧手指,慌不择路道:“殿下,我……我唇瓣有点肿……”
话音落下,她便后悔了。
不说倒还好,彼此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此话一出,无疑戳破了那些藏在暗夜里心照不宣的隐秘。
男人略带笑意的气息落在她唇面,指腹轻轻摩挲了下,“肿了?”
池萤顿时抿紧唇瓣,屏住呼吸。
晏雪摧道:“是我亲得不好,抱歉。”
池萤也不知怎么回,他总说抱歉,可态度却非赔礼道歉的态度,这二字就像免责书,说完便可为所欲为。
她垂下头,闷声问道:“那晚,殿下为何诱我饮酒?”
晏雪摧嗤笑:“诱?我只是没想到你酒量如此不济,三杯便不省人事了。”
池萤小心翼翼抬眼瞥他,见他一脸坦然,又带三分促狭,想来应是不曾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否则她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
才微微松口气,便听他道:“我的确亲得不好,可你也咬破了我的舌头,咱们就算扯平了,可好?”
池萤满脸怔愕:“你……”
她才不信自己酒后会如此失礼,分明每晚睡后胡作非为的都是他。
晏雪摧:“不信?要给你看看吗?”
池萤险些舌头打结:“不,不用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王爷,既说她咬了他,那便只能是她的错。
池萤还得硬着头皮告罪:“倘若真是我咬伤了殿下,我向您赔不是。”
晏雪摧轻笑:“是该赔罪,我到现在还疼着。”
池萤指尖发麻,埋低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怕知晓他看不见,可总觉得以他的敏锐,她所有的羞窘慌乱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察觉她隐隐的退让,晏雪摧指尖加重力道,将人往身前抱紧,橙花气息充斥鼻腔,温柔地包裹住他所有的感官,他闭上眼,亲昵地蹭她细腻柔软的脸颊。
池萤懵怔地贴上他的脸,彼此呼吸交错,体温相触,甚至能透过皮肉感受其下清晰的脉搏跳动。
他的心跳,好像不比她的慢。
晏雪摧蹭了蹭她脸颊,一个轻柔的吻轻轻落在她唇瓣,池萤杏眸睁大,下意识攥紧衣袖,心底难以抑制地紧张。
停留片刻,又含住吮了吮,语气坦然到,仿佛只为确认红肿的程度,“的确有些肿。”
池萤忙不迭点头:“嗯。”
可随后却听到他轻微沙哑的语调:“那今日便亲别处,可以吗?”
池萤脑海中一声嗡鸣,像被抽走了所有思绪,也不知他一个瞎子是如何做到的,等到意识再次回笼,人已被他放到了床榻上。
后颈被温热的掌心托住,微凉的扳指似有若无地划过颈侧。
池萤身子僵直,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男人薄唇所过之处,触觉在无限地放大。
他靠得很近很近,身躯每一处几乎都贴紧了她,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吻落在额头,缓缓往下,辗转流连厮磨,高挺的鼻梁蹭她鼻尖,缓慢掠过脸颊,又蹭她脖颈,所过之处皆像燎原之火,池萤浑身热意都在升腾,后背早已沁出汗意。
他吻到颈边,再往下时微微一顿,问她:“我这样,你可愿意?”
池萤仰头轻轻喘着气,事已至此,她也不愿再挣扎了,可他总是在这些紧要关头询问她的意思,她实在是……耻于回答。
“我……”她咬咬唇,“都依殿下。”
晏雪摧:“这便好。”
他摩挲着指腹下纤细的骨节,忽然轻笑一声,“王妃,你可以不用绷得太紧,放松些。”
池萤窘迫极了,心跳克制不住,只能尽量维持着呼吸的平稳。
她太过紧张,本就单薄的锁骨深深凹陷,像两道玲珑精致的玉桥,纵使不能亲眼看到,也能觉出那线条流畅柔美,却又伶仃脆弱得可怜。
晏雪摧忽然想,若是往里注入梨雪酿,恐怕能倒进满满一盅。
手掌抚过她后颈,似是安抚地陪她说话:“今日穿的是何颜色的寝衣?”
池萤垂下头,体谅他双目失明,还是温顺地回道:“海棠红。”
晏雪摧吻开她的衣襟,“海棠红,应该很漂亮。”
天气回暖,绣房送来的寝衣也愈发单薄,衣襟很容易便撩开了,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锁骨下的皮肤,薄唇吻下来,池萤紧紧攥着床褥,浑身止不住发颤。
晏雪摧沿着那细腻滚烫的软肉慢慢吮吻,用唇齿感受那如剥壳荔枝般柔软水嫩的肌理,吻她错乱的心跳,吻她失控颤抖的身体。
滚烫的气息落在她皮肉,嗓音像从她心脏里传来,“这里……是何色泽?”
池萤扭开脸,咬紧唇瓣不愿回答,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发出羞耻难忍的声音。
晏雪摧轻叹一声:“王妃,你明知我看不见,所有对你的感知只能来源于嗓音和触感,所以,给我点回应,好吗?”
这叫人怎么回……
池萤看着他堂而皇之说出这些话,可做的事却如此不堪、不齿,心底涌出深深的羞愤与无奈。
她词汇匮乏,实在描绘不出来,良久才憋出一句:“就……和寝衣差不多。”
晏雪摧满意地吻她,“那应该也很漂亮。”
池萤脸红如滴血,脚趾都蜷缩起来。
晏雪摧摩挲着那处,柔声道:“所以不管是太痛、太痒,或者是太舒服,都要开口告诉我。你一声不吭,我又是个瞎子,来日若枕边的王妃换了人,我也无从知晓啊,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可恶,不许再吓萤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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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此话一出,池萤霎时如坠冰窖,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晏雪摧摸到她掌心的汗湿,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了?”
池萤清晰地感受到一颗冷汗从额头滚落下来。
明明上一刻还是旖旎的话题,可转头就像撕开了含笑的伪面,给她一种图穷匕现的错觉。
也许是她太过敏感了,他一句玩笑话,她便兵荒马乱,不知所措。
池萤强抑紧张,轻吸一口气道:“我……我会努力配合殿下。”
晏雪摧不用瞧,也能想象出她是用何等视死如归的表情说出这一句。
指尖往下,便陷入一片细腻温软的皮肤,一瞬的触感令他微微怔然,指尖发颤,下意识地收起力道,掌心贴紧那平滑柔软的肚皮,心口如有一处塌陷进去。
只是她紧张过度,身子明显是颤抖的,可以摸到一层清晰的栗。
如若不是她心中作祟,不愿与他亲近,那便只能说明,这具身子青涩得过分,从未接受过除他之外的男人的愛抚。
晏雪摧摩挲着掌心下的荔枝细雪般的肌肤,感受她呼吸间的起伏,终是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她身上处处皆软,即便不能亲眼看到肌肤的色泽,可掌心贴着她,唇瓣吻着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如凝脂般的雪腻酥香。
这触感像极了他曾在北疆征战时抚过的梅枝上的雪,同样的细腻含香,可雪是冰冷的,她的身体却是温暖的。
暖意包裹着橙花香潜入肺腑,令人欲罢不能。
池萤咬着唇,勉强忍耐着,直到肚皮传来湿润的触感,她猛地一哆嗦,小腹不断吸气、紧缩,可男人的吻却未停,她蜷起的双腿也被按了下去。
晏雪摧温声提醒:“我说过,痛了、痒了,都要喊出来,否则我怎会知道你……”
“我……”池萤松开紧咬的唇瓣,“有点痒。”
晏雪摧满意地一笑,却又问道:“不喜欢我这样亲你?”
池萤满脸通红,被舔吻过的地方也都红了。
这算是闺房情趣吗?
在她的期望中,夫妻同房应该是专注的、神圣的,满含爱意的事情,不应该像父亲对阿娘那样,始于一时兴起,最后弃如敝履,也不该像画册中那样轻浮浪荡,宛若游戏人间。
可现实不容许她拥有属于自己的、夫妻彼此珍视的婚姻,她也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咬着牙迎难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交易,这是让阿娘病愈必须付出的辛苦。
画册上都是这
样画的,他也是这么做的,可她就是过不去心里这关,倘若直接给她个痛快,或许咬咬牙还能忍耐,可这种慢条斯理的亲吻和舔舐,实在让她煎熬百倍,无所适从。
那只手轻抚而下,忽然碰到一处异常的浅痕,池萤攥紧被褥,深吸一口气。
与平滑细腻的触感不同,晏雪摧摩挲片刻,蹙紧眉头:“这里是?”
池萤呼吸发颤,知道他在摸肚脐下的旧伤,不得已只能编慌:“是幼时不小心摔在石头上伤到的。”
晏雪摧蹙眉:“摔得这么严重,没有看护的下人吗?你母亲也没有想办法为你疗伤祛痕?”
“有的,”池萤轻声道,“只是我小时候贪玩,不爱上药,伤口又深,所以……便这样了。”
晏雪摧挑眉:“贪玩?”
说实话王妃在他这里已经算是信誉全无了,十句里恐怕都找不到一句真话。
池萤也很心虚,说谎的时候总会心虚。
其实是当初那几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慌乱之下只能勉强护住头脸,那挥鞭之人又使出十足的力气,抽得又急又狠,恨不得将她与阿娘打死才好,鞭子落在身上便是一道深深的血红,后来去了庄子,耽搁了医治,又没有像样的药材能用,阿娘的身体就此一落千丈,后背到现在还是伤痕累累,比起阿娘受的罪,她这点伤已经算轻了。
晏雪摧忽然听到轻微的吸气声,眉心微微一动,“哭了?”
池萤愣了下,后知后觉地摸到眼尾的泪水,矢口否认:“没、没有。”
话音落下,男人的指腹已经落在她湿润的眼睫,不由得失笑:“你以为我看不见,便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池萤咬咬唇:“没有。”
她从未想过会在他面前流泪,上回睡梦中也是,其实这些年已经很少去回想当年受过的苦痛了,她是习惯向前看的,一直努力着,想把日子一点点地治愈。
也许是被他温柔的表象蒙蔽意志,这些年积攒在心底的难过便在潜意识中流露出来。
她拿帕子拭去眼泪,又替他擦干净手指,抿出个笑来:“我就是,想起磕到石头的那一回,还挺疼的……”
晏雪摧抚摸她眼尾,“是么?”
池萤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大着胆子握住他手指,语气软下来,带着恳求的意味:“殿下,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我陪殿下就寝吧。”
晏雪摧指尖被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包裹,掌心泛起淡淡的酥痒。
他喉结微滚,哑声命令:“转过去。”
池萤讷讷应下,从他怀中挪过身,刚想拢一拢敞开的衣襟,身后温热的大掌忽然伸过来,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
男人胸膛源源不断的热意涌进她身体,略显粗粝的掌心覆上她小腹。
不轻不重的力道,毫无阻隔,似有若无的酥痒沿着血肉钻进心脏。
池萤额间微汗,咬紧下唇,尽量将呼吸放得很轻。
翌日清晨,池萤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
睁开眼时,微微一愣,低头看到覆在自己腰腹的手掌,以及一夜松垮的寝衣,双颊隐隐发烫。
昭王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夜?
且他平日不都是晨起离开么,此刻天已大亮,他竟还在这里,温热的胸膛几乎严丝合缝贴在她后背,侧脸也靠在她后颈。
虽知他看不到,可自己的羞耻心也不容许她在人前袒露至这般模样,那两处……似乎还比寝衣更红了。
想起昨夜这人一脸道貌岸然,处处描摹研究的模样,她便觉浑身发燥,每一寸肌肤都像被火舌舔舐着。
池萤屏住呼吸,怕惊醒身后人,轻轻挪动了下,想将衣襟拢紧,衣带系起来。
可身子才微微一动,立刻抵到一处无法忽视的紧绷,察觉是什么后,她脸颊瞬间通红,下意识地并拢双腿。
“醒了?”身后一道微哑的嗓音传来,带着刚睡醒时惺忪磁沉的质感。
池萤吓得一颤,“殿下。”
晏雪摧已经习惯了她的惊乍,她总是这样害怕,听到他的声音便如惊弓之鸟。
池萤缓过来,从他身前小幅度地挣开,想问他今日怎么睡得这样迟,又觉得不太礼貌,抿抿唇,小声问道:“殿下睡得可好?”
晏雪摧“嗯”了声。
他的确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这些年刀光剑影从未止歇,雁归楼卧榻之侧还枕着他的剑,每出鞘必见血,自他失明以来,昭王府更是层层戒备,机关遍布,可即便如此,长久的警惕、无边的黑暗还是令他不得安眠。
就连几次与她同榻而眠,心中也是戒备居多,身体沉溺于她的气息,理智却总能在他意乱情迷的关头将他拉扯回来。
可昨夜又不太一样。
她半褪寝衣,柔软馨香的身子紧紧依偎着他,多年绷紧的神经就这么松懈下来,他抱着她、亲吻她,身心皆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愉悦。
当然,不包括此刻。
人的欲望不会有彻底满足的一日。
哪怕此刻温香软玉在怀,柔软触手可及,身体的另一处渴望也无法得到消解。
他埋首亲吻她的脖颈,收紧手臂,身躯紧紧贴着她,仿佛要将人嵌进自己的身体。
抱得太紧,池萤也发现了不对,后背一时热汗涔涔,很想装作不知,可那清晰滿漲的存在感任谁也无法忽视。
彼此静默两息,池萤咽了咽喉咙,寻机开口道:“殿下起身吗?妾身服侍殿下洗漱更衣。”
她作勢要起,却被男人一把揽回身前,人结结实实撞上去,登时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男人惩罚性地在肩膀咬了一口,“王妃装傻充愣的本事,当真是前所未见啊。”
池萤忍着那细密的痛痒,咬唇道:“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晏雪摧嗤笑:“你不懂,那跑什么?”
池萤硬着头皮,还想再解释几句,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传至耳边:“帮我吧。”
这三字入耳,如在颅内轰然炸开。
没等池萤反应过来,男人掌心握住她手指,“不是说要配合吗?”
池萤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如有火星在掌心炸裂,窸窣的电流顷刻间窜遍四肢百骸。
她手掌发抖,晏雪摧亦然。
仿佛沙漠中焦渴近死的旅人终于得到甘泉的恩赐,浑身的筋骨、所有的感官前仆后继涌向她掌心,渴望她的包围和亲抚。
甚至,渴盼她不要这样温柔。
最好是,加重力道,狠狠地揉攥他,欺凌他。
更漏声声催促,像迫切的计时,男人沉烫的气息也令她愈发焦灼,仿佛永无休止,末了,四下归于寂静,只剩彼此滚烫不稳的气息交织。
他仰起脖颈,喉间滚出一声沉哑的叹息。
池萤胸口起伏着,良久才缓过劲,可指尖依旧颤抖不止,汗水浸透罗衣,比从前在山间干了半日农活还要累。
有滚烫的水珠落在肩头,她原以为是他下颌滴落的汗珠,转过头,却见他原本灰冷淡寂的双眸此刻竟是通红。
泪湿长睫,顺着眼尾滑下,落在她海棠红的衣襟,洇开一圈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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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规矩老实人&严肃禁欲大家主
沈惜茵的夫君在一次击杀恶鬼时身受重伤,子嗣难继。身为一宗之主,他不希望自己后继无人,也不希望外人知道这个有损他颜面的秘密,他希望沈惜茵以大局为重,暗中借别人的种,生下他的“继承人”。
为此他设计将沈惜茵推入了迷魂阵。
迷魂阵中除了沈惜茵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
她必须和那个男人在阵中渡过七七四十九道情关,才可破阵,否则就会形神俱灭。
那个男人很眼熟,正是她夫君口中最敬仰的尊长。对方高高在上,不染纤尘,是众仙门正道心中的名士楷模,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就在昨天,她不小心将酒水弄洒在了他身上。他没有低头看她一眼,疏离
而礼貌地道了声:“无妨。”
这样的态度,凡女出身的沈惜茵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涵养不凡的上位者对身份低微之人的无视。
迷魂阵中的提示音不断响起——
第一关,靠近,熟悉彼此身上的味道。
第二关,十指相扣,感受彼此的体温。
第x关,张嘴用力吻……
沈惜茵知道这样不可以,她和那个男人商量着,找别的方法破阵。可是丈夫提前下在她体内的助孕丹,却在此刻发作了。
第26章
掌心的异物感久久未散,直到午膳时,池萤发现自己还是拿不稳银箸和汤匙。
捧起汤碗时会联想起他滚烫的温度,她到现在手掌还是红的,像被什么重重碾过一般。
午憩时,躺在新铺的云锦被褥上,总是想起晨时那井喷的黏腻,反复搓洗都似犹存指尖。
靠着软枕躺下,帐内分明已经熏过香,可男人残留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端,久久难以褪去。
一闭上眼,脑海中都是他沉哑的闷哼,浑身的颤抖。
还有,那双薄红的,泪滴滑落的双眸。
他……他竟会因此事落泪?
池萤心里乱糟糟的,好在这几日杂事繁多,多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群芳宴在即,琼林姑姑今日特意过来,陪她挑选几样见面礼,送给序齿在后几位皇子和公主。
昭王行七,下面还有未娶妻的八皇子、九皇子,皇后独女玉熙公主,文嫔之女纯仪公主,以及睿王世子、庆王的小郡主,她作为皇嫂、皇婶,理应给小辈送礼。
池萤记得庄妃提过这位玉熙公主,说昭王送给他的生辰贺礼最得她欢喜,看得出昭王从前应当也是爱护皇妹的,可这位公主偏偏是皇后的女儿,她心下一叹,也不知昭王那边查得如何了。
青芝也捧来宫中贵人的画像,据说是为她入宫赴宴作准备,元德公公特意命人绘制的,从后宫嫔妃到皇子公主、几位王妃都在其中。
这些画像可以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可手掌握住卷轴,又无端想起那魁梧至伟的尺量。
她摇摇脑袋,将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晌午过后,宝扇带着柳绵巷的租契与奴仆的卖身契回来,说已与宅主签了一年赁契,买来的丫鬟已经带回柳绵巷,开始洒扫布置。
“奴婢给她们留了米粮钱,让她们先行准备着,马车也已谈妥,顺利的话,三五日便能将薛姨娘接出伯府。”
池萤大喜过望,想到阿娘可以不用再瞧人脸色,过上单门独院的生活,外面买来的丫头也总比殷氏的心腹用得放心,一时眉头舒展,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唇角笑意慢慢收敛下来。
眼下昭王还未完全信任她,时常冷不防几句戏谑也让人毛骨悚然。
这回宝扇在外办事,虽打着替她打金饰的幌子,可事情似乎……过于顺利了些?
说不清哪里奇怪,仿佛隐隐有一道力量在暗中推动,摊在她面前的所有麻烦都迎刃而解。
池萤心中无端发毛,想想还是再等几日,观望过昭王的态度,再决定接下来的章程。
毕竟将阿娘接出池府实非易事,有她在,殷氏才能拿捏自己,即便如今殷氏有所顾忌,可就算不敢闹翻天,也必得大发雷霆。倘若昭王因怀疑自己心怀不轨而派人盯着池府,殷氏再一闹,昭王很容易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
池萤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反复回顾这几日做过的事,不知可有哪里露出了破绽,一时心弦绷紧,冷汗涔涔。
雁归楼。
林院判仔细查看过昭王泛红的眼睛,心下微诧,不由得问道:“殿下近日可有情志过激的症状?”
晏雪摧抿唇:“没有。”
林院判委婉地问道:“可用过其他药物,或是熏香刺激?”
晏雪摧蹙眉:“没有,有话直说。”
林院判道:“殿下眼眸泛红,似是……似是流泪后的状态,如此虽达不到解毒之效,可适当流泪可促进情绪疏解,眼周血流通畅,还能冲洗出一定的毒素,长此以往,或许能加快好转。”
元德眼前一亮:“您是说……”
话说到一半,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殿下。
他居然没有否认!
元德今早见他难得迟起,从漱玉斋出来时双目却隐隐发红,原以为又是彻夜未眠所致,没想到竟然是流过泪……
这可实在是……说句天方夜谭也不为过。
作为昭王身边十年的老人,元德可从未见过他流泪,便是当年定王战死沙场,庄妃娘娘癔症发作,殿下也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昨夜殿下一直与王妃在一起,难道是,同房时王妃使了什么手段?
可殿下并不打算追究的样子,今日从漱玉斋出来,心情甚至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思及此,元德试探着开口问:“是王妃的功劳?”
晏雪摧没搭理他,只对林院判道:“我心中有数了,你该怎么治还怎么治。”
林院判俯身应下:“是。”
晏雪摧指节叩在桌案,忽又问:“那雪肤膏对陈年旧疤可有效用?”
林院判斟酌了下,如实道:“雪肤膏虽对润泽肌肤、淡化疤痕有奇效,尤其新伤浅痕,见效更快,可若是凹凸不平的陈年旧伤,恐怕长期涂抹,也未必能够完全恢复从前的光滑细腻。”
虽不知是何人要用,可既然昭王主动提起,林院判也愿意尽力一试,“微臣可以回去翻翻医书,或许能在雪肤膏的基础上调配出效用更佳的药膏。”
晏雪摧捻捻指腹,昨夜那温软触感仿佛犹在指间,少女的肌肤比上好的绸缎还要柔滑,稍稍用些力道,指节都能陷进去似的。
唯独那一处,突兀得过分。
他想起抚过那伤疤时她小声的呜咽,分明说到伤心处,却连吸气都小心翼翼,憋得难受了,还要强颜欢笑来安抚他。
罢了,帮她不过一句话的事。
谁让她那么可怜呢。
晏雪摧道:“那就劳烦院判了。”
林院判忙道不敢。
少顷,跟踪宝扇的暗卫前来回禀,将宝扇租赁宅院一事上报。
“这宝扇昨日在城东柳绵巷赁下一间四合院,今日又在人牙处买了两名丫鬟,期间曾与宣王身边的长随有过接头。”
晏雪摧蹙眉:“赁宅院?可知要安置何人?”
暗卫道:“还不知,不过属下另有一处发现,恐与此事有关联。”
晏雪摧抿了口茶:“说。”
暗卫便如实道:“这宝扇两日前在药铺花费百两白银买下一瓶既济丹,而后前往昌远伯府后院,将药送到了春柳苑。”
她一个丫鬟,如何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不是王妃授意,便是宣王的吩咐。
晏雪摧问:“春柳苑住了何人?”
暗卫道:“春柳苑里外瞒得严实,属下只知里头人重病在床,每日汤药不断。”
“蹊跷的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属下曾潜入回春堂,翻看胡正青大夫的问诊记录,也发现一处蹊跷,当日王妃回府,命宝扇请胡大夫入府替殷夫人诊脉,可这胡大夫去的却非殷夫人所住的木樨院,而是这春柳苑。”
言下之意,王妃请大夫不是为殷氏,实则是为这春柳苑中人。
“盯紧春柳苑。”晏雪摧眉峰微凛,嗓音冷淡,“池府下人未必知晓这春柳苑藏了何人,但近身伺候汤药的必然知晓,抓个人出来问一问。”
暗卫当即领命,俯身退下了。
晏雪摧喝着茶,忽然道:“既然王妃帮了我大忙,我理应有所表示,是不是?”
屋内只元德一人,问的自然是他。
元德颔首道是,可心下实在好奇得紧,可殿下不欲多言,他总不能去问王妃,您是如何把殿下弄哭的呢?一时心痒难耐
,只能暂且按下。
晏雪摧思忖片刻,问道:“上林苑监前几日送来的那批花木,眼下可还在花房?”
元德笑道:“是,今年送来的都是罕见的珍品,花房的匠人正悉心打理着,待来日花开,便会送往寿春堂。”
晏雪摧吩咐:“着人挑些品相不错的,送到漱玉斋吧。”
元德怔了下,赶忙吩咐下去了。
日暮时分,漱玉斋。
丫鬟银翘掀帘进来,满脸欢笑:“王妃快出来瞧瞧,殿下给您送来了好些花!”
池萤颇感意外,走出屋门,便瞧见一盆盆奇花异草陆陆续续摆满整个庭院,当真是姹紫嫣红,百卉千葩。
难不成她昨夜随口一句喜爱养花,他便记在了心上,这才命人送来这许多?
管家刘长顺上前躬身行礼,解释道:“陛下顾念殿下和娘娘,每逢花季,都会着上林苑监送来悉心培育的名贵花木入府,有些品种是宫中都不常见到的,譬如那姚黄、豆绿、十八学士[注],整个大晋也不过寥寥几株。殿下念着您喜欢,特命奴才挑些好的来。”
池萤唇角弯起:“殿下费心了。”
从前在庄子里,她便时常侍弄花草,庄子外漫山遍野的花,花瓣可以泡茶、做点心,晒干的花草还能制成香囊换些银钱,新摘的鲜花摆在阿娘屋子里,阿娘眉眼间怫郁之气散去,心情能舒坦许多。
不过眼前这些都是难得的珍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自然最得宫中贵人钟爱,可于池萤而言,欢喜之余,心中压力更甚。
她哪里侍弄过这些名贵花木,甚至见所未见,就像贵重的翡翠镯子戴在乡野村姑的腕子上,如何能做到精心养护呢?
刘长顺似乎瞧出她眉眼间的忧虑,忙命身后两名花匠上前,“这二人精通花木培植,往后便留在漱玉斋专门替您莳花弄草,王妃只管赏玩便是,无需费心其他。”
池萤这才微微松口气,没想到昭王还遣了花匠给她,不知他今日会不会来,便先对刘长顺道:“劳烦您替我好生谢过殿下。”
一旁的芳春姑姑笑道:“自是等殿下来,您亲自谢过。”
池萤白皙的面颊悄然晕开一抹绯红,刚巧那天边云霞揉成碎金,浅浅覆在这凝脂雪面上,衬得肌肤愈发粉润通透,明艳不可方物。
芳春瞧着人比花娇的王妃,想起今晨换下去的床褥,便知两位主子这是成了好事。
迈开第一步,往后免不得食髓知味,蜜里调油,思及此,芳春唇边笑意愈浓。
晚膳过后,昭王还是来了。
他进屋放下竹杖,便在榻上坐下来,“听说王妃要好生谢我?”
池萤正在看元德送来的画像,闻言微微怔然,一时连行礼都忘了。
不知他又有什么名堂,她抿唇道:“是,我要多谢殿下的花。”
晏雪摧挑眉:“你要如何多谢?”
池萤:“……”
这是要她还的意思?
她有什么能谢他的?
还是说,今晨那种事情,继续帮他?或者把身子给他?
池萤试探着问他:“殿下想要我如何答谢?”
晏雪摧却反问:“寻常妻子是如何答谢夫君的?”
池萤听到这些称谓,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斟酌片刻,避重就轻地说:“我给殿下绣张帕子,或者香囊、腰带?做双靴子也可以,殿下想要什么?”
晏雪摧敛眸笑了下,“也行。”
他想到什么,心念微动,“做这些要费多少时日?”
池萤横竖也没有旁的事,便估摸着道:“绣帕和香囊快的话几日便好,腰带和靴子要久些,刺绣精细些,少说十天半月。”
晏雪摧语气平静:“替我做一条眼纱吧。”
池萤微怔,下意识看向他薄红的眼眸。
眼睫很长,在眼下覆了层淡淡的阴影,瞳孔依旧是深灰冷寂的底色,却因这层氤氲的红,显出几分清冷破碎的意味。
她还是有些吃惊的,对双目失明者而言,眼睛应该是最脆弱、最想保护的地方,他却想让她做眼纱……她心里无端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窸窸窣窣的,有些发麻。
“殿下对绣样可有偏好?”
晏雪摧无可无不可道:“你看着办。”
两人相继洗漱沐浴。
晏雪摧回来时,绕过屏风,嗅到一缕比寻常更为浓烈的熏香气息,不由得蹙眉,“今日怎么熏这么重的香?”
池萤唇瓣微抿,若非帐内残存他的气息,她也不必特意让香琴多熏会香。
她自己也不喜太重的香,白日已经开窗通风了,他竟然还闻得出来。
“要不,我开窗再散散?”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从身后搂住了她,呼吸微微发沉:“不必了,你离我近些便好。”
从床下到床上,他几乎一直保持着紧紧环抱她的姿势,池萤热得有些不透风,躲在他颈侧小口地呼吸,却又生怕亲到他。
丝丝缕缕的热意拂落颈边,仿若羽毛般反复抓挠,晏雪摧仰头深叹一声。
池萤满脸绯红,终于忍不住说:“殿下,我……我有些热。”
他抱得也太紧了。
晏雪摧眉梢微动:“那你想如何?”
池萤:“……”
难道不是说热,就该给她松松吗?
晏雪摧突然露出一副了悟的表情,“你是不想穿寝衣?”
池萤脑中“嗡”地一声,手指揪紧他衣襟,整个人都红透了——
作者有话说:小晏的一天:吃饭,睡觉,逗老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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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姚黄、豆绿都是牡丹品种,十八学士是茶花品种。
第27章
池萤在府库找了一圈,考虑到春夏起天气愈发燥热,最后挑了一匹轻细柔软的云绡,用作给昭王绣制眼纱的料子。
这云绡是生丝织成的薄绸,却比寻常丝绸更加轻薄细腻,覆在皮肤上便有轻微的凉意,触感很是舒适。
池萤自己都很心动。
夜夜被他搂在怀中,她羞耻心作祟,总是浑身发烫,整个人像被裹在密不透风的蒸笼里,又不好意思说热,否则这人就会将手伸进她衣襟,冰凉的扳指划过她身子的每一处,一本正经地问她凉不凉……
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她实在是不愿回忆。
若能用这种凉意沁人的料子做成寝衣,夜里定能好受许多。
可这云绡着实珍贵,据说是江南的贡品,也就给宫中的贵人分一分,市面上很难买到。
她没想过动用昭王府库的贵重之物,自然不会奢侈到拿这寸尺寸金的料子给自己做衣裳,除非是用在昭王与庄妃身上……等等,她心念一转,何不用这云绡给昭王做件寝衣?
昭王不是要谢礼么?万一他得了眼纱还不满足,转头又在别处为难她,倒不如她主动再做一样,堵了他的嘴。
何况他几乎夜夜都要抱着自己入睡,这寝衣做给他穿,她抱着他,也能给自己降降温。
池萤便开始着手做了。
眼纱做起来很快,赘余的刺绣反失了轻盈之感,池萤只在丝带末端分别绣了两处“卍”纹。
“卍”字纹有光明、吉祥的寓意,尽管替嫁非她所愿,如今日日如履薄冰,可平心而论,昭王对她不算差,比想象中那个阴鸷嗜杀的形象好太多,她的诸般恐惧也是来源于自己心中有鬼罢了,她也希望他平安健康,重获光明。
寝衣无需量体裁衣,直接依照昭王平日所着寝衣的尺量来裁剪,再以简单的祥云纹点缀,倒也不费多少时日。
交工的日子,池萤先取出眼绸递给他。
“这是云绡的材质,通体雪白,丝质柔软沁凉,不知殿下可喜欢?”
晏雪摧
指腹轻抚着眼绸柔滑的触感,心中自然满意,只是拂过眼绸末端的“卍”纹时,指节微微一怔。
池萤心中也跟着猛地一个趔趄。
她是不是自以为是了?
眼盲之人心思敏感,带有光明寓意的纹饰会不会激发他的痛苦回忆?
他会不会以为,她在笑话他?
池萤战战兢兢地盯着他脸色。
好在片刻之后,昭王便恢复了笑意,语气平静清沉:“替我系上吧。”
池萤松口气,“好。”
云绡覆面,柔软滑腻的丝质掠过眼睫,轻得像一片羽毛,绸带遮住眼底的空寂,沁水的凉意蔓延开来。
晏雪摧握紧手掌,额头青筋凸起,感受那眼绸在后脑缓缓系上,少女指尖不可避免地拂过他耳廓和鬓发,留下似有若无的浅香。
他喉结翻滚,与她相触的皮肤下血脉奔涌,烫出一片酥麻的痒。
池萤浑然不觉,自顾自系好结扣,将落在后背的系带整理好,再悄悄打量他,只瞧这薄如蝉翼的眼绸,衬得他五官清隽朗润,一身天水蓝长袍沐在柔和日光下,周身似笼着层清浅明光。
愣神间,手指已被男人轻轻握住。
晏雪摧唇角扬起:“好看吗?”
池萤悄悄红了脸,不确定他问的是眼绸还是人,轻声说道:“殿下风姿秀逸,湛若神君。”
话音落下,握住她掌心的手掌微微收紧,大有将她拢至身前的架势。
池萤蓦地心慌,赶忙道:“我……我还有一样谢礼要送给殿下。”
晏雪摧摩挲着她手指,良久终于缓缓松开。
池萤便将寝衣捧了过来,“这云绡是极好的料子,剩下的布料我给殿下做了件寝衣。”
晏雪摧抚过托盘上整齐叠放的寝衣,唇角牵起:“多谢,王妃费心了。”
他顿了顿道:“你要替我更衣吗?”
池萤秀目圆瞪,他这语气过分稀松平常,听不出任何旖旎的味道,仿佛服侍他穿寝衣和系眼纱一样,不过都是举手之劳。
“我……”她一时语滞,“我已经清洗过了,殿下若想试,可以沐浴过后再穿。”
晏雪摧抿唇:“行吧,就依王妃。”
池萤转身去唤人备水,便听他在身后道:“王妃不妨随我一同前往净室,毕竟这寝衣是你亲手缝制,尺寸如有不妥之处,你也好及时修改,是不是?”
池萤:“……”
她总觉得这人总想主意逗弄她,偏偏每回都能噎得她无话可说,只能照做。
罢了,谁让人家是王爷,有吩咐她照做便是。
也不是没见过他赤身,她才嫁进来拿几日,便替他换过药了。
好在他沐浴向来自己动手,没理由她一来,便让她伺候吧。
净室白雾氤氲,池萤候在屏风后,听着汤池内清凌的水声,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手里的寝衣盯出个洞来。
直到水面“哗啦”一声响,池萤瞬间绷紧神经,听到他从水面起身,缓行几步,取过一旁木架上的巾帕擦拭身体,而后是一阵衣物的窸窣声。
片刻后,他动作一顿,唤她:“王妃?”
池萤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捧着寝衣上前。
屏风内水汽朦胧,不至于一览无余,可脚步愈近,便再也无法忽视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好在他已经穿好亵裤,至于外露的上身……她只能眯起眼睛,尽量减少自己的视线范围。
只是天不遂人愿,只顾着不看他,没留神地面上一滩水渍,脚底陡然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然而预想中膝盖摔地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腰身倏忽一紧,已被男人及时托住,一把揽至身前。
“王妃是不想看路,还是不想看我?”
嗓音还透着沐浴过后特有的慵懒低哑,落在耳中麻酥酥的。
池萤惊魂未定,一睁眼,男人不着寸缕的身躯就这么直直撞入眼中。
纵使她再装瞎,也实难忽略那劲瘦紧实、块垒分明的肌理,有水珠自喉结滑落,划过结实硬朗的胸膛,再沿着那凌厉深刻的腰腹沟壑一路滚落,直至没入腰线,消失不见……池萤触电般地收回眼神。
便是当初替他包扎伤口,抑或今晨帮他疏解,她也从不敢直直盯着他的身,今日怎么就盯着那水珠瞧了……她有些懊恼,又羞赧不已。
男人滚烫的掌心还压在她后腰,池萤咽了咽喉咙,颤声道:“我方才没留意地上的水渍,多谢殿下……我替您更衣。”
晏雪摧缓慢收回手,“劳烦王妃。”
池萤忍下心潮起伏,小心站稳,正要替他更衣,却见他锁骨至前胸还沾着些水珠,一时为难。
顾念他是个瞎子,有些地方擦不到,她装作无视也良心不安,只好先道:“殿下身上还有些水迹,我再替您擦擦吧。”
晏雪摧:“好。”
池萤取下竹架上的巾帕,手指攥了攥,还是认命地睁开眼睛,轻轻擦拭他胸口的湿痕。
巾帕触碰的瞬间,男人呼吸明显粗重几分,饱满紧实的胸口微微起伏,池萤忍着手颤,硬着头皮往下擦过去。
有些水珠附着在他隆起的旧伤,她屏住呼吸,放轻力道,指尖捻着巾帕,轻轻按压干净。
平日单看他总是一副清贵出尘的王孙公子模样,然而此刻褪去外袍,纵横交错的伤痕映入眼帘,她才恍惚发觉,他也曾是身经百战、浴血厮杀的大将,清雅矜贵的皮囊下,也藏着淬厉肃杀的底色。
池萤替他将上身的水珠擦拭干净,微微松口气,取来托盘叠放的寝衣,小心翼翼替他穿上。
参照的是他的旧衣,尺量自然大差不差,雪白的丝绸垂顺熨帖,将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修饰得恰到好处。
刚出浴,浑身还是未散的热意,她便也没有系得太紧,衣襟松垮,露出来一小块胸膛微微泛红,有种说不出的俊采风流。
她抿抿唇:“殿下觉得如何?可有紧缚之感?”
话音方落,人就猝不及防被他圈至怀中,额头抵在他肩膀,池萤倒吸口凉气,男人俯身靠近,滚烫的呼吸已然落在她唇边。
“王妃的寝衣很好,我很喜欢。”
池萤心跳扑通,嗓音细若蚊吟:“殿下喜欢就好,我……”
话未说完,微烫的薄唇毫无预兆地覆上来,将她未竟之语尽数吞噬。
他早就想了,心中暗火升腾,若非理智尚在,他怎能容她慢条斯理地擦拭他胸口,又不紧不慢地更衣,多忍一刻,都是对他意念的摧残。
池萤愕然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吻,轻微的痛意还是令她很快回神。
与昨日的浅尝辄止全然不同,亦不同于醉酒那回,那时她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可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唇齿间滚烫的温度与不容挣脱的力道。
从一开始便不算温柔的吮咬,转而攻城略地,舌尖闯入,碾磨,与她紧密追逐纠缠,吻得汹涌又急促。
池萤只觉空气愈发稀薄,生理性的泪水盈满眼眶,缓缓睁眼,落入眼底的是他微微泛红的眼眸,密而长的眼睫几乎扫在她脸颊。
她还是踮起脚尖的姿势,此刻双腿像被一寸寸抽走了力气,所有的支撑都来源于置于她后腰的大掌。
直到呼吸被尽数卷走,她浑身抑制不住开始颤抖,下意识地挣扎,男人这才缓缓停下攻势。
池萤撑着他胸膛喘息不止,脑袋依旧是麻木的,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浑身瘫软,只剩唇齿间被侵吞的感觉久久不散。
晏雪摧掌心依旧覆在她腰窝,感受她每一寸皮肤的颤栗,忽而低眸,仿佛“看”向一处,“王妃再这样攥下去,可要把我的寝衣都抠破了。”
池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忙松开抓握在他胸前的手指,才发现这处衣料已被她攥出深深的褶皱,一时窘迫万分。
晏雪摧好心解释道:“不是不肯你攥,实在是因为,这件寝衣是王妃亲手为我缝制的第一件衣裳,我珍视异常。”
池萤难为情地别开脸。
感受到她的避让,晏雪摧将人重新抱紧,温声道:“再亲会,好不好?这回我慢些。”
他与她额头相抵,温热的气息拂落在她面颊,池萤面上迅速升温发热,实在无法招架,恍恍惚惚点了个头。
晏雪摧缓缓俯身,安抚地摩挲着她后脑,唇瓣轻轻贴上她的唇。
这个吻无比漫长
,不同于方才急迫的侵占,所有的吸吮与厮磨都被无限放慢,他用唇舌细细描摹她的唇形,循序渐进地吮咬,仿佛要将每一道唇纹都镌刻在心。
池萤尽量配合着他,也开始寻到缝隙便换气,好让自己能坚持久一些。
可净室本就闷热潮湿,空气稀薄,吻又久久未停,她很快便头昏脑胀,下意识伸手抱住他腰身,口中也开始溢出难耐的呜咽。
晏雪摧却似被这声呜咽点燃了胸中的躁动,手掌扣紧她后脖,亲吻也霎时乱了气息。
池萤实在支撑不住,几乎瘫软在他怀中。
实在没法子,只能寻隙哀求:“殿下……你不是说难受要同你说吗,我,我实在是有些喘不上气……”
一言惊醒,男人微微顿住,这才缓缓从沉溺中抽身,理智已然回笼,可身体依旧不可自抑地抱着她,彼此胸膛起伏,心跳错乱交织。
良久之后,两人都渐渐平复下来。
净室需要清理和换水,池萤只好扶着他一起出去。
晏雪摧回房,问她要不要一起,池萤摇摇头,“我在外面透透气,过会便去沐浴了。”
晏雪摧笑了下:“嗯。”
他转身,想到什么,又关心地问:“今日可有红肿?”
池萤尴尬得瞪他一眼,不愿回答这样的问题,磕磕绊绊地开口:“我……还不知道。”
若没有红肿,他必定得寸进尺再吻几回,可若说肿了,难免又被他取笑,再亲旁处。
池萤透了会气,去了另一间净室。
方才她便觉下身隐隐异常,本以为是癸水至,褪下衣裙悄悄瞧了眼,那里竟堆积了一小片温热水渍。
池萤咬紧下唇,方才耳鬓厮磨的亲昵,又夹杂着狂风骤雨般的强势,那种临近窒息的感受,让她想起便觉后怕,却又忍不住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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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月廿四,群芳宴至。
池萤焦虑许久,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原想打扮低调些,最好是泯于众人,可一想到自己扮演的是池颖月,她一贯是珠环翠绕、明媚张扬的,倘若在宴会上遇到与之相熟的贵女,很容易被人瞧出不对。
芳春姑姑取来一套榴红蹙金缠枝海棠襦裙,张罗着替她更衣梳妆。
池萤除却大婚那日的婚服,从未穿过如此华丽贵重的衣裳。
芳春瞧出她的拘谨,不禁笑道:“今日不光是您与殿下成婚后首次入宫谢恩,也是贵人云集的群芳宴,王妃本就天生丽质,今日更要好生装扮才是。”
池萤只能点头应下。
香琴替她簪了满头的赤金点翠,凝脂雪面以胭脂点缀,衬得人娇若海棠,行走间碎金垂珠步摇随步伐轻晃,大幅的裙摆流光溢彩,宛若天边云霞织就。
芳春越看越满意:“王妃今日定能艳冠群芳。”
池萤可不想艳冠群芳,只祈祷今日能够顺利过关便好。
马车停在漱玉斋外,昭王已经在等她了。
池萤提着繁复的裙摆踏上马车,晏雪摧一瞬间听到了不下于五种珍珠宝石碰撞的声音。
他扬唇一笑:“王妃盛装出席,看来很是期待今日的群芳宴。”
衣裙头饰都颇有些重量,池萤理好裙摆,无奈道:“只是想着初次入宫,还是正式些好。”
何况他自己今日也是难得一身红袍玉带,墨发高束,环佩叮当,比那簪花游街的探花郎都要多几分矜贵风流。
池萤瞧瞧他,又低头看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他们不是入宫赴宴,而是去成亲……
朱漆锦蓬马车一路往宫门行驶。
群芳宴摆在御花园旁扶风殿,寻常马车都要停在延和门外,众人只能下车后移步入内,而晏雪摧自眼盲后便得了恩许,可以乘坐马车出入宫闱。
延和门守卫见到昭王府的徽记,立刻开门放行,马车一路沿宫道行驶,最后停于坤宁宫永顺门外。
晏雪摧道:“离魂丹的事,我自有主意,等会见了皇后,你当作不知便好。”
池萤即将面对极有可能谋害庄妃的幕后凶手,一时有些忐忑。
“我明白,”她攥着锦帕的指尖轻微泛白,轻声问他,“殿下今日会同我一起吗?”
晏雪摧沉凝的神色微微一松,挑眉道:“你是愿意我同你一起,还是不愿?”
池萤抿抿唇:“我是头回进宫,也只认识殿下一人,自然希望与您一起。”
晏雪摧低笑:“只认识我一人?”
池萤愣了下,不确定池颖月认识的那位公主是否会来,便试探着答:“我很少有结识的皇室宗亲,自从在府上待嫁,也许久未与京中闺秀往来了。”
晏雪摧“嗯”了声,“那是会生疏。”
说罢又笑问:“你当真要一整日陪在我身边?”
池萤迟疑片刻,“殿下若有要事在身,我让香琴陪着也好。”
晏雪摧伸手握住她手掌,“你都向我开口了,我又岂有不应的道理?”
池萤这才稍稍放宽心。
皇宫是个龙潭虎穴,要她独自去面对那些形形色色笑里藏刀之人,池萤心中岂能不忧惧,昭王虽也心思难测,可她毕竟是他的王妃,有他在,她多少能安心些。
晏雪摧摩挲着她掌心,忽问:“今日手还疼吗?”
池萤还在酝酿等下见皇后的措辞,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脸颊蹭地通红。
她没想过他会那么久,昨日险些累到手抽筋,他“好心”给她建议,让她双手换着来,可她久不做农活,左手又不比右手灵活,慢慢吞吞,结果遭了嫌弃,无奈之下被迫着用蹆,才勉强帮他出来。
他不提便罢,一提起来,池萤整个脸红脖子粗,一直到步入坤宁宫后,面上热意都未能全然褪去。
坤宁宫总管太监早已在殿门外恭候,见他们来,立刻呵腰行礼:“奴才给殿下、王妃请安,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在殿中,就等您二位呢。”
池萤骤然心口高悬,未曾想永成帝也在,一想到殿内是整个大晋最尊贵的两人,她双腿都有些发虚。
手心冷汗涔涔之际,一只温热的大掌忽然伸过来,轻轻握住她。
昭王一手执竹杖,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
池萤怔然抬眼看他,旋即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要她搀扶着进门,毕竟这里是坤宁宫,比不得自家府邸熟门熟路,御前失态就不好了。
不过与他温热的手掌紧紧相扣,她也莫名心安些许。
两人步入内殿,上首金座上,一身明黄龙袍的永成帝与凤冠常服的皇后满脸含笑地看着他们。
池萤尽力压下心慌,松开与昭王扣紧的手指,算是提醒他,该要行礼拜见了。
晏雪摧将竹杖交予一旁宫人,两人齐身向帝后行礼谢恩。
永成帝抬手,和声道:“都平身吧。”
体恤昭王眼疾不便,永成帝给两人都赐了座。
皇后也是昭王成亲后头回见到他们,想到这些年昭王性情愈发孤冷,如今又双目失明,在外竟有了暴戾之名,又听宫人禀报说昭王大婚前受伤,夫妻二人都未能拜堂和洞房,本以为这王妃嫁过去也是摆设,没曾想今日一见,两人竟是意外的和睦,瞧着也甚是般配。
昭王妃花颜月貌,明光照人,昭王这身红袍,倒也有五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皇后打量片刻,面上笑容和煦:“你难得入宫,你父皇总是惦记着,今日见你夫妻二人恩爱和睦,本宫与陛下也就放心了。”
说罢抬眼示意身边的大宫女,将备好的贺礼取出来送给她,“这对赤金点翠花簪,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
,还望你与雪摧互敬互爱,琴瑟和鸣。”
池萤赶忙起身,“多谢皇后娘娘,妾身谨记。”
自进殿以来,池萤谨守规矩,一直未敢直视天颜,也是此时才敢抬眼。
陛下和皇后,与她想象中略有不同。
永成帝威严英挺,不惑之年却依旧容光焕发,帝王威仪尽显,甚至比实际年岁还要年轻许多。
皇后面目温婉端庄,可许是常年操劳后宫诸事的缘故,身形略显清瘦,眉眼间也似笼着层淡淡愁云。
想起那离魂丹的来历,池萤不敢多瞧,只一眼便恭谨地垂下眼眸。
永成帝转而看向晏雪摧,“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可都痊愈了?”
晏雪摧:“劳父皇挂心,已无大碍了。”
他瞒下庄妃癔症伤人的事实,永成帝自然只会往他几个儿子身上想。
皇子间多年来明争暗斗,永成帝心知肚明,偏偏几人行事足够谨慎,暗中谋害兄弟也不会蠢到留下痕迹。
永成帝斟酌片刻道:“容朕想一想,过几日对你另有安排。”
晏雪摧颔首:“是。”
永成帝又问:“你母妃近日如何?”
晏雪摧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还是老样子,神志不太清醒。”
永成帝叹口气:“这么多年,她还是走不出来。”
庄妃为他孕育两子,永成帝待她原也情深意重,后来长子亡故,永成帝体谅她心中苦痛,也颇为怜惜。她癔症发作,屡屡出言无状,触犯天颜,永成帝也不欲与之计较,依旧请最好的太医为她医治。
只是庄妃过度沉陷于丧子之痛,日日疯癫,误将他视作残害长子的仇人,指着他鼻子痛骂,甚至意图行刺,诸般种种,永成帝如何能忍?
帝王威严不容侵犯,可终究顾念她丧子之痛,人又孱弱多病,恩赐她出宫将养,言语间也提醒昭王,不可容她在外疯话连篇,否则绝不轻饶。
如此五年过去,庄妃多年未出府门,永成帝也再没有召见她。
晏雪摧有意说道:“母妃清醒时,也会悔恨自己的过错,时常诵经念佛,为父皇祈福祷告。”
永成帝沉默片刻道:“待她身子好转,朕会去看她。”
晏雪摧颔首:“多谢父皇。”
皇后亦在此时开口:“你母妃身子虚弱,精神耗损,也莫要让她太过劳累,拜佛重在心诚,陛下自能感受到她的心意,不必非得强撑病体,跪坐佛前。”
永成帝:“皇后所言极是,她这身子还是多加休息才是。”
晏雪摧不动声色地弯唇:“是。”
池萤心中却愈发疑惑了,皇后既有心毒害庄妃,今日又何故说出这番话呢?
思忖间,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池萤朝外看去,便见一名金钗粉裙的娇俏女子提着裙摆步入殿中,先是向帝后请安,又转向昭王与她,嗓音又娇又脆:“玉熙见过昭王兄,问皇嫂安。”
池萤心下了然,原来是玉熙公主,忙躬身回礼。
玉熙公主细细打量她,不禁眼前一亮:“皇嫂容貌出众,与昭王兄果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池萤抿唇道:“公主谬赞了。”便让香琴将提前备好的见面礼奉上。
玉熙公主打开锦盒,见是一整盒硕大罕见的夜明珠,顿时惊喜万分:“多谢皇嫂!我就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往后露华殿夜里再也无需点蜡烛了!”
池萤本也是借花献佛,不过看到玉熙公主喜笑颜开的模样,一时颇受感染,“公主喜欢便好。”
皇后与永成帝相视一笑,对他们道:“今日御花园内百花争艳,你们年轻人便一道前往吧,宣王、睿王他们约莫也都到了,颖月也去认认人。”
池萤躬身应下,三人从殿中告退。
昭王目不能视,池萤自是搀扶他一起,玉熙公主好热闹,又是个自来熟的,便主动担当他们在宫中的指引,一路说着话,往御花园去。
“来之前我还以为皇嫂空有美貌,不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皇嫂如此温柔和善,是我喜欢的!”
池萤面上含笑应和着,纵使习惯了众人见她都说与传言不甚相符,可心底还是隐隐不安,生怕叫有心人听去,心生怀疑,再去查她的底细。
好在昭王仍是一副闲庭信步模样,好似并未往心里去。
“对了!”玉熙公主又探出头,兴奋地打量他们,“皇兄皇嫂今日是特意穿成这样吗?虽未能亲眼看到你们拜堂,不过你们这一身倒也像极了大婚。”
玉熙公主嘴上没个把门,身边的嬷嬷几次挤眉提醒,她都没有瞧见。
池萤脸颊泛红,不知如何回应这份热情。
晏雪摧笑道:“玉熙,你皇嫂脸皮薄,禁不住逗弄,说这些她会害羞的。”
池萤听出他意有所指,脸更红了。
好在临近御花园,王爷王妃、后宫妃嫔们陆续到来,一路上碰见不少人,玉熙公主也不吝口舌,一一介绍给她认识。
池萤先后见了庆王夫妇,又是文嫔与其女纯仪公主,皇后的侄女、尚书府千金,以及睿王夫妇和小世子,池萤见过他们的画像,又有玉熙公主从旁指认,一路施礼、回礼,还算从容有度。
妃嫔和公主贵女们相熟,许多都是连着亲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说话,池萤是生面孔,初入这样的场合,也不愿意往人堆里挤,只跟在昭王身边。
这时候反而昭王是最舒服的,横竖他“目中无人”,遇到上前见礼的就敷衍回应,其余人一概不予理会。
也是他这些年名声不好,池萤明显感受到有几道目光是存着躲闪或警惕之意的。
行至假山,迎面又来一对夫妻。
池萤根据二人装束和之前翻过的画像,心中才有些头绪,玉熙公主便在一旁提醒她:“这是宣王兄和皇嫂。”
池萤如常颔首行礼,倒是忽然想起来,昭王曾经提过,说他这位宣王兄玉树琼枝风流倜傥,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好奇心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在此刻,指节倏忽泛起细微的痛意。
昭王握着她的手,不知为何忽然收紧了力道。
宣王看着眼前这张与池颖月几乎毫无二致的脸,怔在原地许久,还是宣王妃屈身回礼,他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她与昭王十指相扣的手,“七弟,还未恭贺你新婚之喜。”
晏雪摧含笑回应:“多谢王兄。”
宣王妃朝池萤柔和一笑,轻声提醒宣王:“殿下,我们还未见过庆王兄。”
宣王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走吧。”
待人离开,玉熙公主也跑去同手帕交打招呼。
假山旁只剩二人,池萤蜷了蜷手指,轻声道:“殿下怎么了?你方才……握得好紧。”
晏雪摧沉吟片刻,敛眸道:“抱歉,忽然旧疾发作。”
池萤一惊:“那怎么办?你还好吗?”
晏雪摧摇摇头,“勉强能忍。”
池萤:“实在不行,我们……”
他旧疾发作,她也不愿在此多待,刚想提议干脆回府算了,却听他哑声开口打断:“抱一下可以吗?”
池萤四下匆匆看了眼,愕然道:“在这里?”
光天化日,还是在宫中,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晏雪摧却道:“此处有假山遮挡,不会有人注意的。”
池萤还是为难:“可是……”
晏雪摧似笑非笑:“就算被人看到又如何?我们是夫妻,有何不可?”
池萤无奈,只能暗暗咬牙妥协。
她见过他旧疾发作的模样,怕他会在人前失控,只好在假山下阴凉之处,伸手轻轻环住他腰身,安抚他的情绪。
晏雪摧受用万分,亲昵地蹭她面颊,留意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他满意地牵起唇角——
作者有话说:二人转看多了,咱们浅浅走一下剧情哈,众所周知,我喜欢在宫宴搞个大的,你们想看的也会很快端上来滴,不过环境就这样了,怕被聚宝,大家也不用太期待哈,只能说尽我所能[熊猫头][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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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颖”,还是……
几丈之外的回廊,宣王夫妻远远看着这一幕。
宣王妃温声道:“没想到昭王与王妃如此恩爱,竟是一刻也离不得。”
宣王心绪有些复杂。
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加之妆容的缘故,乍一瞧几乎察觉不出有何不同。
只是一个明媚张扬,一个温柔内敛,一个昨日还在他怀中耳鬓厮磨、亲热撒娇,可与她极为相像的妹妹,却是他皇弟的枕边人。
宣王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靠在别人的胸膛,与别的男子亲近相拥,明知她们并非同一人,他也深觉刺眼至极。
他缓慢收回眼神,语气微微泛冷:“走吧。”
假山下,晏雪摧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唇边笑意不减。
理智告诉他,这出戏该到此为止了,可身躯依旧沉溺于怀中温软,久久不愿放开。
池萤被他搂在怀中,感受到那置于后腰的手掌愈发收紧,不由得轻吸一口气:“殿下,你好点了吗?”
他们人虽在暗处,可这毕竟是御花园,处处人语喧阗,若被人瞧见了,传出去,她当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过转念想想,就算丢人,丢的也是池颖月的人,旁人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昭王既不愿放开她,她再多担忧也无济于事。
晏雪摧难得见她不再拘谨挣扎,满意地扣住她后脑,将她脸颊轻轻按在自己颈侧,感受那柔软的熨帖。
直到有女子的交谈声越来越近,池萤发现自己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轻轻唤了声“殿下”提醒他。
晏雪摧蹙紧眉头,暗自怫郁地地放开了怀中人。
池萤离开他的怀抱,微微松口气,便见三名锦衣华服的女子从假山后走来,为首的女子着大红百蝶穿花裙,生得朱唇榴齿,珠圆玉润。
池萤看过几遍画像,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这张脸,压下心内紧张,微微倾身施礼道:“惠贞公主安好。”
她如今是池颖月,也是昭王妃,无需向公主行大礼,只装作认得便好。
另外两人不记得在画像中见过,想来只是与惠贞公主交好的世家贵女,她不确定池颖月是否认识,也微微颔首问好。
可对面竟像不情不愿似的,只碍于她的王妃身份,又不得不躬身行礼。
池萤暗暗发愁,猜测这二人定也是池颖月从前旧识,说不准还结下过梁子。
晏雪摧这时从她身后上前:“原来是皇姐。”
惠贞公主大晏雪摧两岁,几年前又出宫下降,与他交情并不深,在宫外也听过他的暴戾之名,此刻迎面撞上,虽知他看不见,可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竟教她没来由地一股寒意窜上背脊。
“七弟,弟妹。”惠贞公主嗓音有些发紧,“许久未见了。”
晏雪摧笑问:“王妃与皇姐是旧识?”
池萤攥紧手指,主动道:“是,我去公主府上看过歌舞。”
晏雪摧弯唇:“看来是交情颇深。”
池萤也不好说从前都是池颖月主动结交权贵,旁人如何看她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还未开口,倒是惠贞公主身后一名贵女轻笑道:“可不是嘛,公主爱交游,有的是人巴结奉承,在外打肿脸充胖子,都称与公主交情颇深……当然,我说的自然不是王妃。”
惠贞公主瞪她一眼,示意她少说两句,转而向晏雪摧道:“我们去那边赏花,就不打扰七弟和弟妹了。”
晏雪摧笑容不减:“皇姐自便。”
池萤并未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横竖指桑骂槐说的也不是她,心中只暗暗庆幸,没有被惠贞公主瞧出端倪。
那厢惠贞公主几人往牡丹园去,两名贵女一人是工部侍郎之女,一人是昭毅将军之女,先前就瞧不上落魄伯府出身的池颖月,两人跟在惠贞公主身后小声嘀咕。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她对公主是何等殷勤讨好,如今做了王妃,都不拿正眼瞧咱们了。”
“瞧把她得意的,赐婚圣旨一下就再也没见过她人,如今再见,咱们还得恭恭敬敬朝她行礼呢。”
“要我说,她就是个狐媚子!定是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被赐婚给昭王殿下,也就昭王殿下看不见,不知枕边人是何嘴脸。”
“多半也是表面风光,背地里的苦楚谁又知道?听闻昭王性情残暴,不知多少折磨人的手段,我看她呀,不过是打碎牙齿活血吞罢了。”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尽管她们都压低了声音,可这些议论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到了晏雪摧耳中。
刚巧玉熙公主跑来,说扶风殿外在玩投壶,喊他们一起过去。
此时尚未开宴,众人三五成群,妃嫔们赏花插花,小主子们被宫女带着玩斗草,年纪相仿的宗亲贵胄们要么饮酒对诗,要么投壶射覆。
池萤不想与人交际,推辞道:“公主去玩吧,我陪着殿下便好。”
玉熙公主:“昭王兄也一起去吧!七嫂你不知道,皇兄他从前……”
话到嘴边及时反应过来,到底没将“百发百中”几字说出来,昭王兄双目失明,她怎能戳他的痛处呢。
池萤从她眼中看出了明显的失落与惋惜。
虽说双目失明是很遗憾,可她还记得初次见面时,昭王可是一箭射穿刺客的脖颈,当时她一度以为他是装瞎,那么远的距离,仅凭听声辨位便有如此准头,便是百步穿杨的武将也不过如此了。
射箭都能如此,区区投壶自然不在话下。
池萤犹豫地看向昭王,“殿下想去吗?”
晏雪摧抿唇:“你同玉熙先去,我有些事要办,过会去找你。”
玉熙公主当即笑道:“皇嫂就去吧!我们一起!”
昭王都这么说了,玉熙公主又盛情难却,池萤也不好再推拒。
好在扶风殿外人多热闹,众人轮番上场投壶,她悄悄立在一旁,也不算惹人注目。
花房的宫女们端着红木漆盘鱼贯而入,每张漆盘上都摆放着新鲜采摘的牡丹,为首的宫女含笑道:“皇后娘娘给各位主子赐花。”
玉熙公主闻言,当即兴致冲冲拉着纯仪公主过去挑花,她着粉裙,便挑了朵赵粉牡丹,又拈几枝在纯仪公主鬓边比对一番,最后挑了朵白雪塔,替她簪在发髻上。
在场不知谁笑称了一句“秀色掩今古,牡丹羞玉颜”,气氛活络起来,妃嫔贵女们也不再谦让,纷纷上前挑选合意的花朵,扶风殿外一时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也有池萤这种不愿人堆里挤的,宫女们也会将剩下的牡丹端到她们面前以供挑选。
池萤身旁正是才见过礼的睿王妃,上前来的宫女手中恰好只剩最后两朵牡丹,好在这些都是花房精心挑选出来的,朵朵饱满硕丽,不似那等被人挑剩下的残花,两人互相谦让,都让对方先挑。
睿王妃今日身着木槿花紫的襦裙,便先挑了靠近手边这朵与衣裙相称的绛纱笼玉,又指另一朵对池萤道:“弟妹年轻娇美,那朵银红映玉很是衬你。”
池萤含笑点点头,也觉得银红映玉更适合自己。
众人得了牡丹,理理发髻,原本投壶的便继续投壶。
池萤扫眼四周,不知昭王去了何处,她独自一人在此,总有些拘谨和不安。
假山下,晏雪摧暗中打个手势,程淮立刻上前听命。
晏雪摧问:“同惠贞一起的是哪二人?”
程淮拱手道:“属下即刻去查。”
晏雪摧懒得绕弯子,直说道:“彻查她们的父亲,可有贪赃枉法、失职渎职之罪,私下可有不正之风,一经查实,立刻上报都察院侦办。”
程淮便明白了,殿下是要收拾这两家人,从官场作为到私德作风,真要彻查,前朝没几个官员是干净的。
程淮当即领命。
只还有一事迟疑,思忖过后还是禀报道:“今晨暗卫来禀,春柳苑那边已有了消息。”
晏雪摧眉梢微动:“查到什么了?”
程淮道:“那
春柳苑住的是一位姓薛的姨娘,去岁冬天才从京郊庄子搬回伯府,听说是重病在身,回来医治。”
晏雪摧沉思道:“所以王妃命宝扇买的既济丹,从回春堂请的大夫,都是为了给她治病?”
程淮颔首:“是。”
晏雪摧回想起暗卫先前递来的竹简,上面提过这薛姨娘母女——“池府三女池萤,年十六,姨娘薛氏所出,九岁时因玩闹致殷氏小产,与其母被赶至京郊田庄,去岁曾回府求药……”
他面色微微沉凝,脑海中如同抽丝剥茧般,终于抓住了某个被掩埋已久的真相——
池、萤。
晏雪摧沉声问道:“可知这薛姨娘之女……池萤,现在何处?”
程淮道:“暗卫私下拷问春柳苑的一名仆妇,那人说自从薛姨娘回府,她们便没再见过这位三小姐。”
晏雪摧沉吟良久,唇边终于露出了然的笑意。
一个事母至孝、不惜为其回府求药的女儿,岂会在母亲留府养病之期,反而消失半年之久呢?
再联系起王妃与出嫁前截然不同的心性,回府数次与殷氏争吵,而后又特意请大夫前往春柳苑为姨娘医治,还有武婢在池府听到的那句“换回来”……诸般种种,晏雪摧还有什么想不透的?
心中一切混沌谜团都在此刻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原来是……池萤。
他口中轻轻唤出这个名字,想起她温香软玉的怀抱,柔软清泠的嗓音,一时筋骨酥麻,髓海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淋漓畅快。
扶风殿外,有好事者终于发现了角落中静默不语的昭王妃,当即递上箭矢,怂恿她也上前秀一手。
众人目光纷纷投来,池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惠贞公主身边的两名贵女见状,立刻跟着起哄:“你们还不知道吧?昭王妃射术了得,十发九中,这点距离可难不倒她。”
这些话无疑更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池萤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就在此时,一只温热的大掌忽然伸过来,轻轻包裹住她的手指。
池萤回头看到昭王,心中竟泛起一丝轻微的酸涩。
晏雪摧笑问:“你想去吗。”
他一来,周遭的喧闹声都弱了下去。
池萤找了个借口,小声对他道:“我……手还疼。”
去了也是丢人。
且她也不知道池颖月实力如何,若是与她的射术相差甚远,难免惹人怀疑。
晏雪摧云淡风轻道:“不想去便不去,你是本王的王妃,难道还有人敢逼迫你吗?”
这嗓音不轻不重,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听清。
尤其是方才起哄那些人,察觉昭王话里话外对王妃的维护,一时皆绷紧了背脊,噤若寒蝉。
池萤亦是微微愕然。
从未想过,原来麻烦只需一句“不去”便能解决。
可惜她不是真正的昭王妃,而是面对各种逼迫都无能为力的赝品,没有底气朝任何人说不。
池萤收敛起黯淡的情绪,被他牵着手,往人群外走去。
晏雪摧道:“方才是我的不是,不该离开这样久,倒让你不自在了。”
池萤抿唇:“也还好。”
晏雪摧轻笑:“可我怎么看你不太好呢,阿萤?”
池萤原本已经调整好低沉的情绪,却因这声猝不及防的称呼,瞬间颅内嗡鸣,如坠冰窟。
他唤的是“阿颖”,还是……“阿萤”?——
作者有话说:【注】“秀色掩今古”一句化用李白《咏苎萝山》“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第30章
直到群芳宴开席,池萤整个人仍是浑浑噩噩的。
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称呼,给她带来的刺激却丝毫不啻惊涛骇浪,几乎瞬间冲垮她所有思考的能力。
脑海中反复回想方才那一声,却是越想越乱,思绪如同陷入混沌的泥沼,根本无法清晰辨别他说的到底是哪个字。
晏雪摧握住她冷汗频出的手,关心道:“到底怎么了?你从方才便一直魂不守舍。”
池萤脸色泛白,蜷了蜷手指,却没能挣开他的掌心,“没,没什么。”
晏雪摧笑了下:“还在想投壶的事?其实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池萤过耳不过心地应下,却鼓足勇气抬起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他向来皆是如此,从容自若,言笑晏晏,喜怒不形于色。
她发现自己从来都看不透他,时常被他温柔的皮相所惑,又时而因他猝不及防一句似真似假的话语,惊出浑身的冷汗。
晏雪摧也是头回感受到她如此直白、毫无遮掩的目光,啜口茶,终是忍俊不禁道:“我怎么觉得,你又在看我?”
池萤久久注视着他,目光不曾离开分毫,可仍旧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异样。
他的心思,仿佛永远藏匿于这副恒常的笑面之下,永远滴水不漏。
席间清歌妙舞,丝竹不辍。
晏雪摧掌心覆上她手背,在案桌上便忍不住十指相扣,“你日日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没看腻吗?今日人多热闹,不想多看看旁人?”
池萤微微怔愣。
他说这些,是想让她融入皇室宗亲的圈子,多与公主王妃们结交吗?
她带着试探的意味道:“方才我是没想到,殿下会出面维护我。”
晏雪摧似乎很奇怪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我是夫妻,不是吗?”
池萤愈发看不清他了。
心底隐隐有一道声音安慰自己,倘若她身份早已暴露,她不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昌远伯夫妇会被立刻下狱查办,真正的昭王妃池颖月与人苟且,更是罪大恶极。
而昭王更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地同她说——他们是夫妻。
所以,一定是她听错了。
那个字应该是“颖”,他唤的是“阿颖”。
大晋京话中这两个字发音本身就很像,他说话又是那等轻描淡写的咬字,其实很难辨别得出来。
池家女儿随月字辈,长姐取名新月,叔伯姊妹有取名静月、皎月、清月的,只有中间字寄予了长辈特别的期望,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名字,所以唤“颖月”和“阿颖”都无不妥。
他只是想用更亲近的字眼来称呼自己的王妃,仅此而已。
想通这一点,池萤深吁出一口气,慢慢平复下心绪。
只是经历方才这一遭,心情大起大落,纵然眼前轻歌曼舞、珍馐美馔,她也委实无心品鉴了。
玉熙公主的桌案就在旁边,适才她去帮八皇子和正与之说亲的裴家姑娘制造偶遇,回来才听人说起此事,颇感抱歉地看向池萤。
“七嫂对不起,早知你不爱投壶,我就不勉强你过来了。”她叹口气,“方才我若是陪在你身边,他们也不敢当众给你难堪……”
池萤摇摇头,抿笑道:“不过是玩闹罢了,没什么难堪,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玉熙公主大大方方地举起酒杯,“七嫂,这杯我敬你,就当给你赔礼道歉了。”
池萤不好驳公主的面子,但谨记上回三杯就醉得不省人事的教训,只用嘴唇碰了碰,没敢往喉咙里咽。
玉熙公主却是一饮而尽,笑道:“这是梨雪酿,最是清甜甘润,很好喝吧?”
池萤微微怔住,竟是梨雪酿。
看到玉熙公主一口下去酒盏见底,她怀疑地舔了舔嘴唇,竟从酒液中品咂出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与上回昭王给她喝的味道全然不同。
那晚的酒,她只喝出了浓烈和辛辣。
她悄悄瞥了眼昭王。
晏雪摧面色如常,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玉熙,你皇嫂不胜酒力,莫劝她再喝了。”
玉熙公主这回倒是乖乖的没有再劝。
池萤握住酒杯,又轻轻抿了一口,舌尖尝到的滋味清香甘醇,的确与那晚不同。
所以昭王骗了她?那酒根本不是梨雪酿?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思来想去,那夜之后,她除了唇瓣红肿些,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昭王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后来他们又亲吻过许多次。
排除她
暴露身份的可能,难道他诱她饮酒,只是为了亲她?
他堂堂王爷,何必如此呢?
池萤只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迷茫的怪圈,怎么也走不出去。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确实不善饮酒。
方才只浅酌一口,这会儿竟觉得酒劲上头,脸颊微微发热,胸口如有一团暗火在焚烧。
难道真是她酒量太差了?
晏雪摧摩挲着她的掌心,亦察觉有些发烫,不由得蹙眉:“你不舒服?”
池萤摇摇头,“没有。”
就是有点上脸,远达不到醉的程度。
晏雪摧道:“手心很烫。”
池萤:“……”
这人的洞察力着实令人叹服。
她无奈:“方才喝了点羹汤,有点热,没事的。”
席间处处觥筹交错,妃嫔贵女们无不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也没人像她这样,舌尖沾了点酒就晕了,说出去她都怕人耻笑。
离得很近,晏雪摧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像从她发髻间传来,“你簪了牡丹?”
池萤点头:“嗯,皇后娘娘赐花,我挑了一朵银红映玉。”
只是听他突然问起,又想起那木匣中的离魂丹,池萤蓦然心口发紧,微微往他身边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温软的身躯贴着他,少女发顶的牡丹也愈加鲜香馥郁,尽管席间群芳环绕,花香四溢,很容易干扰嗅觉,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出另一种,区别于花香的暗香。
只是这香气极浅,甚至不像是附着在她头顶的牡丹上,倒有些类似于,擦肩而过时沾染的旁人身上的香气。
晏雪摧问:“今日可有近身接触过何人?”
池萤不解,但还是努力回忆道:“就与你一同见了几位皇兄皇嫂,三位公主,丽妃娘娘,文嫔娘娘……只同玉熙公主接触多些,其他人只是寻常见礼,并无其他交流。”
晏雪摧暂且也分辨不出太多,沉吟片刻道:“如有任何不适,记得提前与我说。”
池萤轻声道:“好。”
酒过三巡,又一曲歌舞落罢。
晏雪摧冷不丁问:“有人在看我们?”
池萤愈发酒意昏沉,迟钝地反应过来,扫眼四周,发现殿庭正对面坐着宣王夫妇,她抬眼望过去,宣王竟也在看她,甚至还朝她微微一笑。
池萤只当是无意间的目光交错,可瞧见人家却没有任何回应似乎不太礼貌,于是也朝对面挤出个笑容。
晏雪摧见她迟迟不答话,下颌微微绷紧,低声唤她:“王妃。”
池萤缓慢地眨了眨眼,收回视线,“殿下?”
晏雪摧似笑非笑:“王妃在看什么人?”
池萤只是与宣王相视一眼,这种小事也不必刻意提起吧,加之她头昏脑涨,没什么力气同他解释,只能软声道:“没什么,大家都在吃酒。”
见他脸色隐隐不悦,池萤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殿下,我们何时回去?”
她已经瞧见有人离席了,看身影像某位王妃。
晏雪摧:“你想回去了?”
池萤脸颊泛红,手指像寻求某种支撑似的搭上他手臂:“……嗯。”
晏雪摧终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她在他面前向来小心拘谨,便是在床上也老老实实地躺好,很听话,却甚少对他主动。
尤其还是在人多眼杂的宫宴上,以她羞赧内敛的性子,绝不会主动来握他的手臂。
甚至嗓音放缓,拖着轻软黏腻的尾音,透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晏雪摧听到她微微发沉的呼吸,取过她案前的酒盏掂量了下,还剩大半杯,此前也并未听到她斟第二杯的声音,所以她今日从头到尾,只喝了这一小口梨雪酿。
区区梨雪酿,烈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晚他给她喝的可是霸王醉,是边关将士冬日御寒喝的烈酒,与之相比,这梨雪酿就与甜饮子相差无几,怎么轻易就醉了?
就在此时,殿中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乾清宫太监总管康福面色凝重,快步行至御前,才附耳低语几句,永成帝脸色骤变,痛骂一声“简直胡闹”,当即黑着脸起身前往处理。
殿中人不明所以,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另有几位妃嫔皇子也得了消息,亦是同样脸色大变,仓促离席而去。
程淮一直在殿外留意动静,打听到发生了什么,立刻回来禀报。
事关重大,他亦不敢大肆声张,只倾身低声回禀道:“睿王妃宴上不胜酒力,去往偏殿休息,不巧方才八皇子醉醺醺地闯了进去……”
话说到这,晏雪摧就明白了。
八皇子正与蓟辽总督裴植之女议亲,这裴植手握重兵,总领蓟州、保定、辽东三镇的军政要务,有这么个封疆大吏做岳丈,岂能不遭人眼红?
是以哪怕八皇子与睿王妃之间无事发生,这门亲事也必定议不成了。
此举不光搅黄了八皇子的亲事,还离间了睿王与八皇子,而作为世子生母的睿王妃,往后也与睿王多了层隔阂。
今日女眷饮酒皆用梨雪酿,平日整壶下去也不见得醉成这样,那睿王妃只怕是被人下了药,才会在酒醉昏头之际前往偏殿休息……
思量间,少女又不禁往他身边靠了靠。
晏雪摧拢紧怀中人,再度嗅到了她头顶牡丹的异香。
他凝神思忖片刻,想到什么,低头问她:“你今日与睿王妃可有接触?”
睿王妃……池萤想起来,喃喃道:“有的,我便是同她一起挑的牡丹。”
她现在连说句话,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丝丝缕缕地落在男人颈边。
晏雪摧喉结翻滚,沉声问道:“你们的牡丹是放在一起的?”
池萤:“……是。”
晏雪摧闭目深叹,焚心的欲念在皮下冲撞,脖颈青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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