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薄妤胃不好, 又有洁癖,来火锅店之前,管家葛阿姨已经提前通知火锅店老板, 肉和菜品都需用最好最新鲜的, 以防薄妤吃了不舒服,另外还给薄妤准备了全面消毒清洁过的最干净宽敞的洗手间。


    洗手间在包厢内,这间包厢空着不许人进,将待到散厅的薄小姐和朋友吃完离开后才会更改密码许人进入。


    当下,包厢反锁,一尘不染的洗手间里, 薄妤快要倒在地上,想按又按不住谢吟婉,想推也推不开, 谢吟婉是鬼,轻飘飘的挥一下手指都有千斤重。


    她只能任由谢吟婉控制她, 压着她, 衬衫被谢吟婉灵活的手指解开了扣子, 深蓝色牛仔裤的拉链也被谢吟婉迅速拉开,敞着露出里面的棉质内裤,裤腰也狼狈地向下褪去了两分,卡在髋骨上。


    “谢吟婉你……”薄妤被迫仰着脸,急得小腹一阵阵地抽动。


    “闭嘴,”谢吟婉不高兴道, “谁叫你和那个人说说笑笑!”


    她不喜欢薄妤和那个“年纪小的、乖巧的、嘴甜的”林昭月那样说说笑笑!


    薄妤一手向后撑着墙壁不让自己摔倒,一手向前急挡着自己的内衣不让谢吟婉解开,她呼吸急促地解释:“谢吟婉,那只是和朋友间的正常交谈。”


    谢吟婉剥衣服的动作一停, 凝视薄妤的双眼:“你这是在说我敏感,说我无理取闹,说我小心眼,是吗?”


    谢吟婉双眼恶狠狠的,仿佛薄妤敢点一下头,她就敢吃了薄妤。


    薄妤无奈地闭上了嘴:“……”


    手机这东西是真的害人不浅,连谢吟婉这样级别的鬼都被手机短视频片段给荼毒了。


    薄妤轻叹:“谢吟婉,我不是这个意……”


    谢吟婉越想越气,打断薄妤道:“她还要和你一起沐浴睡觉比胸的大小!她还要摸你胸!!!”


    薄妤哭笑不得又紧张,紧按着衣服哄人:“不是,你别生气,谢吟婉,林昭月她只是在开玩笑,她不是真那么想的,她不会摸……我也不会和她一起沐浴睡觉比……”


    谢吟婉现在气得咬牙切齿,气得想咬薄妤,气得想吃了薄妤,气得想把这火锅店都砸了,哪里再肯听,蓦地倾身拨开薄妤的手,低头啃咬薄妤的细嫩肌肤,用她气呼呼的牙齿厮磨啃咬。


    薄妤不禁仰头重重地喘息。


    谢吟婉有了实体后,这些情况就越来越失控麻烦了。


    她控制不住谢吟婉,她只能承受。


    这样的感受太真实了,不同于梦里的缥缈与虚无,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她能感觉到谢吟婉冷凉的唇瓣贴着她的肌肤,冷凉的舌尖舔舐着她的肌肤,两颗尖牙厮磨咬着她的肌肤,牙印逐渐刻在她的肌肤上,让她有被咬的痛感和痒感。


    一切都这么清晰。


    像兽在啃咬,但相贴的唇瓣又那样真实。


    谢吟婉低着头,她额间的发丝不断地摩擦着薄妤的锁骨,令薄妤锁骨痒得厉害。


    谢吟婉的鼻子也不断地触碰薄妤的肌肤,时而发轻,时而发重,轻的时候令薄妤发痒,重的时候令薄妤颤抖。


    薄妤呼吸起


    伏得厉害,谢吟婉的发丝额头鼻尖就同薄妤一起起伏。


    谢吟婉总是很喜欢左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的时候选择她左肩,在她耳边低语的时候选择她左耳,现在也在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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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为左边有心脏吗?左边有心脏的跳动,左边是她的生命。


    谢吟婉会不会真的将她吃掉?


    薄妤胡思乱想着。


    忽然谢吟婉重重一吮。


    薄妤急得眼角洇出了水雾:“谢吟婉,她们还在外面等我……”


    谢吟婉不吭声,专注地在薄妤的肌肤上印下了一个又一个牙印,额头的发丝缓缓地从薄妤的左边扫到右边,再咬下一个新的牙印。


    似印记,似要在薄妤身上留下她的印记,专属她的印记。


    薄妤唯恐谢吟婉失控,她压着颤抖的声音,轻声商量:“谢谢,别咬了好不好……”


    “好。”


    谢吟婉竟如此好说话,突然松了口。


    令薄妤呼吸有片刻停滞。


    谢吟婉当真不再啃咬薄妤的肌肤了,稍稍起身看薄妤。


    两人四目相对,谢吟婉眼里有浓浓的兴致,浓浓的趣味,而薄妤脸上只有紧张。


    “你紧张?”


    “……”


    能不紧张吗。


    薄妤试着缓解谢吟婉此时似乎不受控制的情绪,轻声说:“谢吟婉,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让别人碰我,不会沾染别人的气味,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谢吟婉定睛地看了薄妤几秒,眼睫轻轻眨了眨,忽然再度埋首下去。


    她是一只鬼,身体没有温度,口腔却是有湿润感的,湿润的口腔包裹着,好似真要将薄妤一口一口地吃掉,吞入腹中。


    薄妤裤子完整,谢吟婉只是发泄地含咬她一寸又一寸的肌肤。


    薄妤的身体重重一挺,眼角要掉未掉的眼泪在这一刻颤抖着掉了下来。


    她五指穿过谢吟婉后脑的头发,指腹碰到了她送谢吟婉的发带,她想要用力拉起谢吟婉的头发,又不舍,她五指渐渐按住谢吟婉的后颈,想要掐谢吟婉的后颈,也不舍。


    不愿和不舍,最终皆化为了呢喃:“谢吟婉,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谢吟婉牙齿的啃咬,舌尖的舔吻,都停住。


    她抬起了头,脸上不是得意,不是生气,而是满面委屈,她眼里也含着泪,仿佛马上就要滚落出来。


    薄妤心口重重地弹了一下,心惊,慌乱。


    鬼也会哭吗?


    她在梦里看到过谢吟婉哭,还未见过鬼魂状态的谢吟婉哭。


    谢吟婉这么伤心吗?


    “你在梦里都是骗我的吗,”谢吟婉委屈地问,“薄妤,你不喜欢我,你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让我帮你找到你母亲。”


    “不是,”薄妤急道,“不是,谢吟婉,不是!”


    “那是什么,林昭月是你的白月光吗?你喜欢她吗?”


    “不是,没有,谢吟婉,我不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和我谈恋爱?”


    “我只是……”


    说着,薄妤停住。


    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始这一段人鬼恋,倘若开始了,那么在结束的那一天,她会承受得住吗?


    谢吟婉在薄妤的眼中看到了犹豫,看到了不确定,看到了抗拒。


    她气疯了,须臾之间鬼衫尽散,凶狠地命令道:“亲我,现在!”


    薄妤仰脸看着谢吟婉,刹那间,她全身怔住。


    她在谢吟婉脸上看到了气恼,看到了骄傲,也在谢吟婉眼里看到了眼泪。


    谢吟婉长长的眼睫轻眨,她看到一滴泪从谢吟婉水眸中滚落了出来。


    那么晶莹的一滴泪,即将落到她身上,她伸手要接,那滴泪却凭空消失了。


    又一滴泪落下,同样转瞬消失。


    薄妤怔怔地伸着手。


    谢吟婉也曾一度以为自己没有心,亦不会流泪,直到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她有心,她会流泪。


    因为薄妤的拒绝,她心很疼,她眼眶很酸。


    她瞪着发酸的眼眶,继续恶狠狠凶巴巴地瞪薄妤。


    薄妤仰起脸,抬起发僵的手指,轻碰谢吟婉柔软垂落下来的发丝,缓缓掖到谢吟婉的耳后。


    而后她手指穿过谢吟婉的发丝,按住谢吟婉的后脑。


    温柔地吻了上去。


    她看不得谢吟婉哭,看不得谢吟婉委屈,她宁愿日后哭泣和委屈的是自己。


    千年来,谢吟婉有多寂寞,孤单,乏味,无趣。


    若是她用她这一生的几年或是几十年换得谢吟婉的短暂有趣,她愿意。


    谢吟婉双眼倏地睁大,随后感受到了同梦中接吻时一样的或是更浓的感受,薄妤在吻她的唇,在翘她的齿,柔软地,小心翼翼地,仿佛在吻易碎的珍贵之物,易消失的心爱之人。


    谢吟婉瞬间控制不住地扬起了唇,唇瓣间泄漏出一丝笑声,边回吻薄妤,边带着薄妤从地上飘起来,她让自己靠在墙上,让薄妤压着她,抱着她。


    薄妤听到谢吟婉的笑声,稍稍睁开眼,但视线不敢下移,谢吟婉鬼衫都不见了。


    “相信我了?可以了吗?”薄妤掌心叩在谢吟婉的后腰上,水润的触感,好似水做的肌肤。


    “还不够。”谢吟婉闭眼,噘起嘴。


    薄妤用指腹轻拭谢吟婉已经不再流泪的脸颊,再次吻了上去。


    不是初吻,所以两人很快就热烈地交缠,炽热地吮动,呼吸声喘息声都比梦里清晰千百倍。


    谢吟婉兴奋得头皮发麻,比梦里更兴奋更激动。


    她吻着薄妤,含着薄妤,握住薄妤的手指向下探去。


    薄妤出了洗手间,回到一楼散厅,脸比之前走时更红了。


    “怎么去这么久?我们林大明星给粉丝签名都签了两轮了,”祝英都吃饱了,拽薄妤坐下,“薄小姐不会是用完洗手间又洗了个澡吧?”


    “差不多吧。”


    “?”


    薄妤坐下,觉得手指还在发麻,先喝了两口柠檬水,慢慢抬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什么?”


    两人同时放下筷子。


    薄妤这语气怪严肃的,她们俩就认真地看着薄妤。


    薄妤:“我有女朋友了。”


    祝英:“??”


    林昭月:“???”


    谢吟婉趴在薄妤的背上,双手环着薄妤的颈,笑得甜蜜蜜的,一边低头亲了亲薄妤的左颈。


    薄妤喉间滚动,又喝了一口水。


    “不是,”祝英不可置信,“你平时公司和家两点一线,你去哪儿谈的女朋友?”


    薄妤:“网恋。”


    祝英:“???”


    林昭月不信:“怎么认识的,见过面了吗,网恋多久了,是哪儿的人,是Omega吗?”


    薄妤淡淡地说:“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她,见面请教的,差不多三个月了,是本市的人,是Omega。”


    林昭月迅速问:“信息素是?”


    薄妤:“桃花酒和胭脂香。”


    祝英接着迅速问:“她喜欢吃什么?”


    薄妤:“喜欢吃桃花酥,喜欢喝桃花酒。”


    祝英和林昭月对视一眼,同时问:“她叫什么?”


    薄妤:“谢吟婉。”


    谢吟婉灿烂笑着,用力抱紧了薄妤的颈,连声说着:“是叫谢吟婉,薄妤的女朋友是叫谢吟婉,谢吟婉是薄妤的女朋友。”


    第47章


    祝英和林昭月两人目瞪口呆。


    还是难以相信薄妤突然间就有女朋友了。


    不禁怀疑薄妤是不是想要虚构出一个女朋友, 以此来对抗家里的联姻或是结婚安排,但她们也从没听说过薄奶奶催过薄妤结婚啊,薄奶奶也不舍得把薄妤当作工具人。


    这太突然了, 突然到她们两人心里有很多疑惑, 可薄妤又对答如流,好像薄妤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林昭月试着问:“既然是本市人,那什么时候约出来一起吃顿饭?你女朋友她方便吗?”


    薄妤的女朋友正弯了腰,在摸薄妤的腿。


    薄妤在桌下按住谢吟婉的手,不许谢吟婉再作乱,边抬眼:“这个不太方便。”


    林昭月趴桌子凑近, 小声问:“为什么不方便?”


    祝英:“你这么小声是防路人还是防我呢。”


    林昭月回头小瞪了祝英一眼。


    薄妤稍稍侧头看谢吟婉,收回目光,笑说:“她有些社恐, 不喜欢出来见人,我可以问问她, 能不能和你们聊微信, 发文字, 她平时很喜欢聊天,如果可以的话,我把她拉进群里。”


    谢吟婉不仅喜欢聊天,有时候还话唠,还喜欢随时随地插话。


    另外,薄妤说把谢吟婉拉进群里, 也是想让谢吟婉看到她们的聊天内容,她在谢吟婉面前没有谢吟婉不能知道的秘密。


    谢吟婉明白薄妤正在邀请她走进薄妤的世界,她用力亲了一口薄妤的侧颈,亲得很响亮, 但只有薄妤能听到,那声响刺激着薄妤的神经,叫她后脊似有毛茸茸的毛球在滚动。


    薄妤微微挺直了背。


    谢吟婉:“可以啊,我可以和你的朋友聊天。”


    虽然她只喜欢薄妤,她的世界里也只有薄妤,但她愿意为薄妤“爱屋及乌”,偶尔花时间和薄妤的朋友们聊两句,即便远不如和薄妤聊天有趣,但她可以为薄妤付出这份时间。


    薄妤轻笑点头。


    祝英和林昭月都奇怪地看着薄妤,说是假的吧,此时薄妤竟笑得这么甜蜜,好似女朋友正在薄妤身边那样的甜蜜。


    薄妤想了想,却又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你们占用她时间。”


    谢吟婉笑了。


    祝英和林昭月都无语了。


    那你提什么拉进群里的话,就只是单纯想秀恩爱吗?


    祝英再追问:“她社恐的话,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写剧本杀的编剧,写的都是恐怖片,你们如果想知道阴间是什么样的,可以问我,我再问她,她很了解。”


    “……”


    这职业也太特别了。


    薄妤回答得已经算是很详细了,虽然真假掺着,两人也挑不出问题,但祝英太了解薄妤平时多会说谎了,简直信手拈来,脸不红不白的。


    所以祝英和林昭月两个人还是震惊又犹豫地看着薄妤。


    薄妤理解这两人,毕竟她这女朋友确实非比寻常,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温和地看着两人,温和而郑重地说:“我女朋友叫谢吟婉,谢谢的谢,吟唱的吟,婉约的婉,她很可爱,很漂亮,很温柔,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现在还不能介绍她给你们认识,但我确实很喜欢她。”


    她这样说,其实也是说给谢吟婉听的。


    谢吟婉太在意林昭月,她想让谢吟婉明白,她喜欢的只有谢吟婉。


    祝英和林昭月到此时不得不信了,毕竟薄妤如此郑重,可见薄妤对对方的重视,那她们两人也该重视起来。


    两个人渐露出恭喜的笑,纷纷举杯:“没想到我们三个人,第一个脱单的人竟然是薄小妤,那就祝薄妤小姐和谢吟婉小姐恋爱快乐,甜蜜幸福!”


    薄妤笑着举杯:“谢谢。”


    谢吟婉:“嗯?宝贝怎么啦?”


    薄妤低头失笑。


    无论什么时候,谢吟婉都会对她说出口的“谢谢”有回应。


    谢吟婉抱着薄妤的腰,脸放在薄妤左耳边,也轻轻地笑着:“我现在喜欢你这两个好朋友了。”


    散场回家。


    夜色已浓,路灯很亮,亮得好似有一层雾蒙在空中,灰白的月亮在遥远的天边挂着,又像是正挂在树梢。


    树叶在晚风下摇摇晃晃,仿佛月亮也在摇摇晃晃。


    吃完火锅的薄妤全身暖融融的,她开着车,谢吟婉坐在副驾,一盏盏路灯晃过车窗,她们两人在柔和的音乐声里悠闲地……吵着。


    “那你那晚为什么说你喜欢比你小的,乖的,嘴甜的!”


    “……当时是逗奶奶的。”


    “哼!”


    薄妤侧头看凉着脸扇团扇的谢吟婉:“现在也喜欢比我小的,乖的,嘴甜的。”


    谢吟婉:“??”


    薄妤笑着戳了一下谢吟婉的脸:“你么,五岁的谢谢。”


    谢吟婉被逗笑了,飘过来抱住薄妤的手臂,脸也贴在薄妤手臂上。


    “……我开车呢,注意安全。”


    “没事,你女朋友可以控制车,有你女朋友在,你永远都不会出车祸。”


    薄妤笑着晃了晃手臂,笑看谢吟婉随着她手臂一动一动的模样,海藻般的乌黑发丝扬起又落下,似漂亮的浪花。


    她如此幸运,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女朋友。


    薄妤刚进家门,薄蜜就走下台阶迎了上来。


    薄蜜穿一身真丝睡衣,手怀里抱着一大捧玫瑰花,香气扑鼻。


    薄妤满脸不解地看着姐一步步地走近她。


    薄蜜走近了,似笑非笑地说:“恭喜啊,薄小妤,脱单了,有女朋友了。”


    薄妤:“?”


    怎么这么快,姐就知道了?


    薄蜜忽然抬手摘下薄妤左耳戴的蓝牙耳机,放在手里抛了抛:“原来你每天戴着耳机不是在和祝英通电话,是和你女朋友通电话,小丫头,怪能瞒的。”


    薄妤抢回耳机:“……你怎么知道的?”


    薄蜜挑眉:“没看朋友圈?”


    薄妤立即拿出手机看朋友圈,就看到祝英特别高调地为她官宣发了朋友圈,特别兴奋地说祝好朋友小妤脱单,祝好朋友小妤和小婉长长久久爱情甜如蜜。


    接着薄妤就看到南嫣给祝英点了赞。


    “……”


    若不是祝英什么都不知道,她都要合理怀疑祝英是故意发这条朋友圈给南嫣看的了。


    薄蜜翻白眼:“真行,我作为你姐,还得通过你朋友的朋友圈知道你恋爱的事。”


    薄妤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实也是刚确认关系的。”


    薄蜜又翻了个白眼,气死她这个姐得了!


    薄妤也不好意思说“下次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这种听起来能气死谢吟婉的话,她转移话题地问:“花是送我的吗?”


    薄蜜凉着脸把花塞到薄妤怀里。


    这花当然是送薄妤的。


    她刷到祝英朋友圈的第一反应是很酸,薄妤居然都没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姐,第二反应便是为薄妤高兴,下单买了这花,祝福小妤和小婉。


    “谈多久了?”薄蜜逗了薄妤一会儿,感兴趣地笑问。


    薄妤抱着花笑:“认识三个月了,确认关系确实是最近。”


    谢吟婉很喜欢这捧花,她含笑盯着看,心想她又可以下花瓣雨了。


    薄蜜还要再问,她睡衣里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是林昭月,她摆摆手,去旁边接电话。


    方接通,林昭月撒娇般的甜腻腻的嗓音就传了过来:“蜜蜜姐姐,你见过薄妤的女朋友了吗?”


    林昭月这嗓音,比和祝英薄妤在一起的时候还要甜上百倍。


    薄蜜只当是来打探消息的,漫不经心地和林昭月通着电话,林昭月不挂电话,她就陪着没挂断,不知不觉就被林昭月东问西问地聊了一个小时。


    电话另一边林昭月的大别墅里,她躲在衣柜里,小脸通红地夹着嗓子黏着薄妤的姐,咬着发丝不舍得挂电话。


    薄妤等姐通完电话回来继续跟她说话,迟迟等不到姐回来,就不等了,正要上楼梯回房,电梯门开,奶奶和南嫣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们俩也都笑看着她,和薄蜜那眼神有五六分像。


    “恭喜啊,小妤。”南嫣笑说。


    薄妤惊喜地看到南嫣不再坐轮椅了,走路也自如了:“你回来了,你腿好了。”


    “嗯,好了,薄勤出差要些日


    子回来,奶奶就把我接回来了。”


    “想南嫣了,总惦记她。”老太太笑着轻拍南嫣的手。


    说着,老太太又笑问薄妤:“不声不响地就谈恋爱了,小婉是谁啊?”


    谢吟婉正在闻薄妤怀里的花香,闻言飘到老太太面前晃:“是我是我。”


    活像一个争着抢着回答幼儿园园长问题的小朋友。


    薄妤笑:“我女朋友,经常戴耳机通电话的那位。”


    老太太挑眉:“是成熟的,还是可爱的?我猜是可爱的吧?”


    薄妤:“都有,也很温柔,漂亮。”


    老太太:“哎哟。”


    谢吟婉笑着转身抱住薄妤,模仿道:“哎哟!”


    薄妤低头看怀里漂亮的玫瑰花笑,谢吟婉低头咬薄妤的耳朵。


    南嫣看着薄妤唇角的笑意,看玫瑰花映在薄妤脸上的红色光晕,就薄妤渐红的那一对耳朵,感受到了薄妤对那位小婉的喜欢。


    她心里是有酸意的,涩意的,但更多的是,为薄妤感到开心。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已经是这世间难得的幸运。


    她真心希望薄妤能拥有这份幸运。


    就像她刚来到这个家里时,薄妤曾真心地对她说,希望她能有一份自己的事业。


    所以她才会在网上以Nancy的名字设计那些特别的珠宝,才会被“天使投资人”祝英看到。


    所有美好的人都值得拥有幸福。


    回到卧室,谢吟婉还兴奋着,薄妤这边刚锁上门,怀里的花瓣儿就尽数飞了起来,听话地环绕在谢吟婉周围。


    谢吟婉衣摆轻挥,优雅地坐到床尾:“宝贝,快去洗澡,洗完澡女朋友给你跳脱衣服,跳完舞我们亲嘴儿。”


    薄妤:“……”


    她不知道别的情侣谈恋爱的第一天会做什么,但肯定不会有跳脱衣舞这样的环节吧?


    那些花瓣儿还在谢吟婉周围飘动着,好似每朵花瓣儿都是有意识的精灵,她们围着谢吟婉翩飞,同时光影旋转,流光溢彩,花瓣儿轻盈娇艳,谢吟婉优雅动人。


    既然已经是情侣关系了,薄妤再别别扭扭不好意思就显得小家子气了,虽说她心里确实不好意思。


    “好,我去洗澡,你先自己玩?”


    “嗯,”谢吟婉慵懒摆袖,“我找找你藏起来的那支口红,再看个片子复习复习,好一会儿用,你去罢。”


    “……”


    薄妤捂着耳朵去了浴室。


    但身后谢吟婉的笑声还是传入了她耳里,娇柔的,得逞的。


    原是在故意逗她。


    薄妤仔细洗澡吹发护肤,弄完出来,看到床上用花瓣铺的大心形,她抿唇忍笑,实在没忍住,松了嘴唇笑出声来。


    谢吟婉都跟视频里学的什么啊,床上除了心形的花瓣,还有两条毛巾卷成的交颈的天鹅。


    谢吟婉从后面扑了过来,扑得薄妤往前晃一下:“宝贝喜欢吗,你女朋友可爱吗?”


    薄妤回头看她:“可爱,特别可爱。”——


    作者有话说:写完上一章的三千字,我就感觉可能会被锁,特意提前发了,果然还是被锁了[爆哭]


    已经反复改好几遍了,今晚如果没解锁就别等了,我明早起来继续改[爆哭]


    第48章


    薄妤被控制在床上, 她倚坐在床头,四肢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谢吟婉慢慢飘高。


    谢吟婉穿着柔白的汉服, 宛若上神谪仙。


    衣袖轻挥, 灯光变暗,房间里渐渐响起了缓慢悠远的箫声,同时玫瑰花瓣和轻薄白雾从四周弥漫过来,萦绕在谢吟婉周围。


    配着这悠扬的音乐,谢吟婉长发宽袖同裙摆一起翩飞旋转,随着箫声的韵律, 她在花瓣与雾中翩翩起舞,长袖飘飘,翩若惊鸿。


    薄妤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宝贝, 眼睛睁开。”


    薄妤睁开眼,正看到谢吟婉慢慢褪去最外层的薄纱, 薄纱向她扔了过来, 即将碰到她脸颊时, 薄纱转瞬消失。


    谢吟婉足尖轻点,缓慢落到床上,纤细的指尖轻抬,白雾与流光从她指缝间流动,手臂柔软,褪去半边衣衫。


    薄妤还要再闭眼, 谢吟婉向她望了过来,眼里一汪柔水,眼波轻挑,不容她闭眼。


    薄妤只好这样睁着眼, 屏息看着,看面前的谢吟婉若瑶仙,若柳枝,若蝶羽。


    原来谢吟婉的身子这样柔软,原来谢吟婉竟这样会舞动,古典美人,柔美婉转,忽然天光洒落,熠熠耀眼。


    谢吟婉又褪去了一件衣裳,偶尔低眉垂眸,偶尔抬眼传情。


    如此放纵,又如此怡然自得。


    薄妤渐渐沉浸在了谢吟婉魅惑人心的舞姿中。


    直到最后一件衣裳飘向她,衣裳转而消失不见,谢吟婉从花瓣与雾中走出来。


    洁白,神圣,高贵,优雅,从光影里流动,从画壁中走出,宛如神仙落入凡间。


    流云圣光渐渐散去,她走向薄妤,接近薄妤。


    薄妤怔怔地仰视着谢吟婉,望了呼吸,望了世界的存在,这一刻只有眼中圣白而又遥远的谢吟婉。


    好美,也好远。


    谢吟婉挑起了她的下巴:“薄妤,本仙好看吗?”


    薄妤失神。


    眼前的谢吟婉忽近忽远,她忽然分不清对面的谢吟婉究竟是谁。


    下一秒,谢吟婉却笑着扑了下来,撒娇地抱住薄妤:“问你呢,宝贝,姐姐好看吗?”


    熟悉感包围住了薄妤,薄妤那一刹那的可望不可即的遥远感瞬间消散,她松了口气,笑出声,又觉得双手无处可放:“很美,你怎么这么会跳?”


    “不知道,看着看着就会了,可能本仙天生聪慧?”


    “是,是。”


    薄妤轻笑着,回应着,手指卷起谢吟婉的发丝轻轻地绕。


    难怪第一次在摄影机里看到谢谢的时候,谢谢就那么爱扭屁股爱扭腰。


    被子忽而掀开,盖到了两人头顶,有萤火虫一样的微光在被子里照着亮光,一支口红出现在了谢吟婉柔嫩的手心里。


    “宝贝,叫我卿卿。”


    爱人之间的称呼,卿卿。


    “卿卿。”薄妤仿佛被蛊惑,轻唤着。


    谢吟婉脸上笑意更盛,托了托手里的口红:“宝贝,你的卿卿想试试这个。”


    薄妤还不太敢看谢吟婉,也不太敢应谢吟婉,但此时,她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


    她从谢吟婉手心拿起口红,打开。


    谢吟婉笑着吻了上来。


    她跨坐在薄妤的双腿上,双膝贴床,倾身吻着薄妤,比往时的每一次都要热烈如火。


    被子里很快升了温。


    薄妤浴袍散乱,被子忽上忽下地隆起落下。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嗡嗡的震动声。


    震着薄妤的耳膜,刺激着谢吟婉的神经。


    翌日清晨,薄妤醒来觉得有些累,比之前的每一天都更累,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出去吃火锅见了很多鬼的缘故,或是熬了夜,又或是她在火锅店的洗手间用久了手指,昨夜手腕也绕动了许久才很累,起床后先喝了一袋药。


    “为什么早上也喝药?”


    还不到七点,未日出,谢吟婉慵懒地侧撑着额头躺在床上,连汉服衣裳都不穿了,看着薄妤的漂亮背影问。


    “强身健体,要保持一个好身体,好陪你出去玩。”薄妤回头笑说。


    她一直没跟谢吟婉说,她喝的这苦药是因为谢吟婉的鬼气会让她生病,只对谢吟婉说是强身健体的药。


    谢吟婉没多想,笑着对薄妤勾手:“再躺一会儿,给我闻闻。”


    薄妤无言躺下,一边心想谢吟婉是不是有点过于沉迷这事了。


    谢吟婉翻身趴过来,却只是像之前那样吸闻薄妤的脖颈:“好像比之前更香了。”


    “是吗?”


    “嗯,我闻着也比之前更舒服了。”


    “你闻着会舒服?”


    “是啊,所以我喜欢闻你。”


    原来如此,怪不得谢谢总是爬进她衣服,趴在她锁骨上睡觉。


    薄妤笑着轻抚谢吟婉柔软的发,谢吟婉抓来薄妤的手腕,亲了亲薄妤自然弯着的指尖,又展开手心,亲了亲薄妤的指腹:“宝贝昨晚好棒,那个口红很好玩,改天你再买些好玩的给我玩。”


    本来还想进行一些正经交谈的薄妤:“……”


    谢吟婉笑倒在薄妤怀里:“好不好嘛。”


    “……好。”


    谢吟婉双手捧起薄妤的脸,撒娇地亲了亲,好心情地问:“那件桃花衣裳,你给我做好了吗?”


    “做好了,今晚给你烧。”


    “好。”


    薄妤已经为谢吟婉做好了那一套桃花汉服,里衣和外袍皆是仙气飘飘的白色,区别为外袍上绣了许多粉色桃花,每一朵都是由薄妤亲自绣上去的。


    她本打算在她决定好的那一天烧


    给谢吟婉,既然昨天确定了关系,就今晚烧给谢吟婉好了。


    当晚,薄妤在浴室里架起金元宝烧火盆,写好黄纸,发带里衣外袍鞋子都烧了过去。


    另外还给母亲烧过去了一封信和她送母亲的礼物。


    信中写道她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她恋爱了,她很开心,也请母亲放心。


    礼物是她学会做衣服后,她按照母亲以前的身材做的第一套漂亮的新中式套装,她一直好好保存在她的衣柜里,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她将对母亲的思念藏得很深,比如听到朋友或是同事说起“我妈今天”的“妈”字时,她都会刻意不去想自己的母亲。


    想了就会疼,那种疼痛就像是被一拳打在胸口后、想要呼吸又怕疼只能屏息忍耐的疼。


    谢吟婉陪薄妤烧这些东西,让薄妤靠在她肩上,轻抚薄妤的背,轻声问:“小妤,你认识我的这段时间,快乐吗?”


    “嗯,很快乐。”


    “那你母亲就放心了,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


    “嗯。”


    薄妤有些哽咽。


    “哭包。”


    “……”


    谢吟婉看着薄妤送母亲的信与衣物消失在空中,轻道:“她会收到你的东西的,她会感到欣慰的。”


    薄妤的眼泪漫过鼻子,唇瓣,落入火中,她笑着点头。


    母亲那么无私,应该还爱着她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吧?


    不多久,谢吟婉换上了薄妤送她的桃花衣裳,重新出现在薄妤面前。


    薄妤静静地看着面前生动漂亮如桃花仙子的谢吟婉,她绣的那些桃花每一朵都栩栩如生,仿佛给了谢吟婉生命力,仿佛谢吟婉就是桃花林里柔美又恣意的神仙。


    “好美。”


    谢吟婉笑着抱住薄妤。


    薄妤问:“你喜欢吗?”


    谢吟婉:“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祭祀礼物。”


    薄妤轻笑,笑中又有些心疼,谢吟婉早就没有家人了,一千多年来,也早就没有人给谢吟婉烧祭祀品了。


    “你喜欢就好。”薄妤轻道。


    谢吟婉:“谢谢好好!”


    薄妤轻笑:“客气了。”


    谢吟婉又道:“天生一对!”


    薄妤哑然失笑,谢谢和好好天生一对吗。


    她希望确实如此。


    转眼入冬,到了十二月,平常的一个周末,傍晚五点。


    冬天日落的时间越来越早了,此时已经日落。


    薄妤在房间里画画,谢吟婉从谢谢的身体里飘出来,飘在薄妤身后抱着薄妤。


    三秒后,谢吟婉爆发出一句气急败坏的声音:“也太丑了!!!”


    薄妤忙捂住她的画。


    谢吟婉气得咬薄妤耳朵:“你都那么会画衣服,为什么不会画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薄妤也无奈,她画衣服线条还行,但实在不会画五官。


    她低头躲避谢吟婉的那张爱咬人的嘴巴,今早她照镜子,左胸上都有两处紫痕,在火锅店的洗手间里,谢吟婉就偏爱她左边,把她咬得不轻。


    “……我在练,会画好的。”


    她最近找了一位很厉害的老师,传闻那老师很会画裸体画,尤其很会画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情愫,她花了大价钱才请来老师在网上一对一给她授课的。


    聊过之后才知道很巧,就是她带谢谢去选桃花汉服面料出来要去买奶茶时偶遇的那两个美女中夸谢谢好可爱的那个女生,名叫姜之久。


    她对姜老师表达她想学画人像,姜老师给她发来了一些截图,每一张都画得好美,她选定了一个风格,姜老师开始以这个风格教,她也就认真地学了起来。


    可惜学画不是一蹴而成的,就算她进步已经很快了,还是画不出谢吟婉的美。


    谢吟婉嫌弃地挥开这张纸:“你重画,快点,我眼睛那么有神,你画得却这么难看。”


    薄妤:“……这个时候,你应该鼓励我。”


    “是吗?”


    “是,情侣之间应该多鼓励对方,不应该贬低。”


    “可我是实事求是,不是贬低啊。”


    薄妤和谢吟婉两人大眼瞪大眼。


    “好吧,”谢吟婉先败下阵来,她笑着捏捏薄妤的脸,趴在薄妤的肩上摇晃,“好好最棒了,好好会把谢谢画得很漂亮,会把谢谢的韵味都画出来的。”


    薄妤:“……不要乱摸。”


    谢吟婉埋脸在薄妤颈侧莺莺地笑。


    两人闲闲地闹着,薄妤偶尔会从心里冒出一个贪念,如果谢吟婉能和她一起看日出看日落该多好,不是只有日出前和日落后才能出现该多好。


    “我会好好学画,会把你的美,都画出来的。”薄妤轻声说。


    谢吟婉轻哼:“那我是不是要等好久,五七八年?”


    薄妤:“……你要鼓励我。”


    谢吟婉想了想:“即便你要很久才能画出我,我也会陪着你,等着你,我想看到你眼里的我,我相信我会看到的。”


    薄妤轻轻笑了,覆住谢吟婉放在她腰上的手,柔声答应:“好。”


    摄影机拍不到谢吟婉,镜子里也映不出谢吟婉,不管多久,她一定要画出谢吟婉。


    她怕如果有一天谢吟婉突然消失了,她用谢吟婉教她的方法也召唤不回来谢吟婉,至少她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忘记谢吟婉的模样。


    她要永远地记住谢吟婉的模样。


    窗外忽然传来说话声。


    薄妤走到窗边向下看,似乎是店长送花来了。


    她问谢吟婉:“我去看看奶奶的花,你去吗?”


    谢吟婉刚来了兴致,想要提笔修改薄妤的画,就没抬头:“你去吧。”


    薄妤忽然想起谢吟婉那么会跳舞的事,会不会谢吟婉也很会画画?


    她看到她刚用过的那支素描笔立了起来,在纸上轻轻地移动。


    好像谢吟婉真的会画画!


    薄妤期待地走到谢吟婉身后看,这一看,目瞪口呆。


    “……还没我画得好看。”


    谢吟婉气急败坏:“鼓励!鼓励!你不是说情侣之间要鼓励对方的!”


    而且她又没用过这样的笔!


    薄妤笑倒在谢吟婉的肩上,她搂着谢吟婉的腰:“谢谢加油,你可以的。”


    谢吟婉瞪她:“给我毛笔,有毛笔吗?”


    薄妤小时候练过毛笔字,当然有毛笔,笑着去找了毛笔来,特意选了适合画细线的勾线狼毫笔,铺好宣纸。


    谢吟婉满意地挑了眉:“去玩吧,等会儿回来看本仙的墨宝。”


    薄妤笑说好,拿了件外套走向门那边。


    突然谢吟婉飞了过来,搂着她说:“亲一口。”


    她抬头,谢吟婉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而后笑着飞回到了桌前。


    薄妤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向里面看。


    桌上有可爱的谢谢,有她送谢吟婉的玫瑰花,有她给谢吟婉看的书,而谢吟婉穿着她送谢吟婉的桃花汉服,发上系着桃花发带,正在专心画画。


    那般美好。


    薄妤轻轻地勾起唇,笑着走出房间。


    薄老太太屋顶花园的花该换一批新的了,Butterfly工作室的老板乔念亲自带了店里的一批新的花过来,一一翻土给老夫人换成新的。


    今日她女朋友有空,同她一起来的,老太太与这一对年轻人在屋顶花园的室内笑谈着。


    薄妤走出电梯,抬眼间正对视到那位正在给奶奶把脉的人的双眼,她一怔。


    竟是楚医生。


    楚京枝也抬眼看到了“祝英”。


    薄妤的第一感受是尴尬。


    用朋友的名字偷偷去看病,被医生诊断出春梦,过了两个月,医生竟出现


    在自己家里,和自己的长辈聊天。


    “你们好,”薄妤尽量保持平静,微笑点头,又看向奶奶,“奶奶。”


    “正好你来了,”老太太对薄妤招手,“认识一下,这位是乔店长,这位是楚医生。她是我孙女,薄妤,你们应该都差不多大。”


    楚京枝不动声色地笑道:“这位是二小姐吧?刚听养花的阿姨说每次下雨下雪的时候,都是二小姐第一个上来收花。”


    薄妤浅笑点头:“奶奶爱护花,我又总是没事做,就经常上来看看。”


    乔念敏锐察觉到爱人的态度有些怪异,又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位薄二小姐是位Alpha,她漫不经心地起身,偏着肩膀挡在女朋友面前,问薄妤:“二小姐要了解一下各花的习性吗?”


    薄妤作为Alpha,察觉到了敌意,她不再看楚医生,笑着点头:“好,谢谢店长多和我说说了。”


    薄妤听店长对她介绍花,楚京枝又为老夫人把了脉。


    老夫人身体很好,除了有点老人常有的小毛病,没有大问题。


    “那我孙女呢?楚医生,方便给我孙女把把脉吗?”


    薄妤和乔店长一起回头。


    楚京枝深深地看了一眼乔念,边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似是威胁警告一样,乔念想到爱人很喜欢玩手铐,还是这方面的设计师,老实闭嘴。


    “当然方便,二小姐请过来,把右手放到这条毛巾上,先右手再左手。”


    没有脉诊,用的是卷起的毛巾。


    薄妤提前摘掉了左手的佛珠手串递给奶奶拿着,心虚地递出右手,垂眸看自己的手。


    楚京枝唇边含着笑,为这位“祝英”把着脉。


    过了半分钟,她唇边的笑意忽然凝固,乔念立刻看出问题,摘掉手套走到楚京枝身后,双手搭在楚京枝肩上。


    京枝姐时而屏息,时而深呼吸,她感受到了。


    楚京枝尽力笑得自然,把完薄妤右手的脉象,再给薄妤把左手的脉象,边问:“二小姐最近经常感觉到累吗?”


    薄妤:“是有一点。”


    最近确实经常感觉疲惫无力,早起打哈欠,打喷嚏,偶尔头晕,有些怕冷,今早起床后还流了鼻血,她只当作是办公室里的空气太干了,用了加湿器的用处也不大,或是冬天让她提不起精神,到春天就好了。


    薄妤简短地说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楚京枝点头:“舌头我看看。”


    薄妤伸出舌,楚京枝微微皱了眉,没有问题。


    她又仔细看薄妤的眼睛,也没有问题。


    这很奇怪,奇怪到她全身出了冷汗。


    终于结束,乔念看似自然地抚了一下楚京枝额侧的发丝,实际故意落手擦了一下楚京枝侧额的冷汗,她看出了京枝姐的不对劲。


    “怎么样?”老太太问。


    她感觉这对情侣的状态好像有些奇怪,可又好像只是单纯亲密而已。


    “挺好的,没什么问题,普通年轻人上班族的脉象,每天多做运动,少熬夜,都是老生常谈的这些问题。”


    楚京枝转身笑着对乔念伸手:“念念,我有点渴了。”


    乔念递来水,楚京枝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


    喝完,楚京枝给乔念递了个眼神。


    两人默契十足,乔念会意,转身问薄妤:“我车里还有两盆花要挪上来,二小姐方便和我去取吗?”


    薄妤正处于心虚的情绪中,完全没注意到这对情侣之间的眼神传递,点头道“好,当然方便,我和你去”,和乔店长进了电梯。


    两人下了楼,老太太看向楚京枝:“楚医生,有什么事吗?”


    薄妤没发现,她发现了。


    楚京枝沉吟。


    一般情况下,患者若是检查出重病,医生应当先与患者的亲属沟通告知,再由了解患者接受能力的亲属决定是否告知患者本人。


    眼下老太太也上了岁数,她不确定老太太的心脏接受能力如何,她扶老夫人坐下,低声说:“二小姐确实有点问题,老夫人家里还有其它人可以一起听听的吗?”


    老太太心里一紧,心跳已经咚咚咚地重了起来,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什么。


    “你说,我可以承受,不会有问题。”


    薄老太太抬眼,沉稳坚定地说。


    楚京枝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吗?”


    老太太:“没问题,你说,我没事。”


    到此时,她其实已经猜到楚医生可能会说什么。


    她后悔心软放任薄妤与那只鬼相处了,她应该让宋道长下山收走那只鬼的!


    楚京枝轻握着老夫人的手,声音压得很轻很低:“老夫人,二小姐的脉象很奇怪,脉象和表现出来的面色不相符,二小姐面色看不出异样,但二小姐的脉象微弱,就像风中残烛,阳气……快耗尽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薄老太太的身体就一晃。


    同时电梯门开,是家里阿姨匆匆跑上来,急道:“老夫人,二小姐晕倒了!”


    第49章


    房间里, 谢吟婉方将她眼里的薄妤的相貌画了出来。


    她手握毛笔蘸墨,而非用鬼力控制,目光含笑地看着画纸上已与薄妤九分像的人。


    温和的眸眼, 微弯的唇角, 薄妤总是要失笑时的半垂眼睑,皆生动地跃然于纸上。


    时间久了,谢吟婉已不记得自己善写像,却在落笔的瞬间极其流畅地勾勒起来。


    大约是太喜欢薄妤了吧,且又日日夜夜地看着薄妤,早已将薄妤深深地记在她的记忆里, 便如此顺畅地勾描轻点。


    “可比你画得好看多了,所以还是我喜欢你更多。”


    谢吟婉款款轻笑,轻轻吹了吹画中人。


    继续写像。


    窗外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接着传来阿姨的惊叫声:“二小姐!”


    同时猫狗也疯狂地吼叫了起来。


    谢吟婉手指一颤, 毛笔落下,在她刚画好的正轻笑的薄妤的脸上添了一笔重墨, 薄妤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


    不好的预感令谢吟婉脸色大变。


    “薄妤!”


    谢吟婉倾身飞出窗。


    一辆车停在门口, 车边有一个陌生女生环抱着薄妤, 薄妤脸无血色,双目紧闭,她们脚下是摔碎的花盆,开好的三朵花从花盆中跌落,不知是被谁踩到,已被碾碎一朵。


    还有薄妤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手串掉在地上, 绳已断,佛珠四散。


    谢吟婉抬眼看向空中,一缕魂魄正向外飘去。


    是薄妤。


    “薄妤!”


    谢吟婉飞过去抓住薄妤的手,拦住薄妤, 飞到薄妤面前,蓦地怔住。


    薄妤瞳孔是白的,仿佛没有看到谢吟婉,空洞地看着前方。


    仿佛不知要去何处的刚死之人。


    “薄妤,你听到我说话吗?你能看到我吗?”


    谢吟婉在薄妤眼前挥手。


    薄妤没有反应。


    仿佛已经死了。


    谢吟婉着急地望向车那边,奶奶冲了出来,大声喊着薄妤的名字,那边的薄妤也没有反应。


    “还有呼吸,先上车,乔念你快把她放车上,去医院。”奶奶身边的一个女生打开车门,将后排座椅调成平躺,镇定说道。


    谢吟婉认出这个声音,是薄妤见过的楚医生。


    乔念立刻将薄妤放到车上,楚京枝在另一边上了车,拨动薄妤的眼皮,用手机手电筒查看瞳孔对光反射,薄妤瞳孔收缩缓慢,楚京枝心惊,再看呼吸,尚有呼吸。


    老太太正要上副驾,忽然抬眼向四处望,望向空中,又望向了院门方向的上空。


    同时谢吟婉握着薄妤的手向车那边飘了过去。


    两魂穿入车中,老太太迅速上车回头看。


    谢吟婉掌心放在薄妤的后背上,默念两句“速归”等语,掌心施力推过去,同时沉声道:“归!”


    薄妤的魂魄仿佛机器一样飘向薄妤的身体,与薄妤的身体重叠。


    两秒后,那魂魄竟又飘了起来。


    谢吟婉双目怔忡,抓住要向上飘出车顶的薄妤,再次施力念语:“归!”


    然而结果未变,薄妤的魂魄无法归体,再次飘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谢吟婉喃喃,再试第三次,仍是无用,且薄妤的魂魄想要挣脱她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了。


    “你还不能死,小妤,你这么喜欢人间,你要长命百岁。”


    谢吟婉攥住薄妤的手,与薄妤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抽开自己发间的发带,紧紧地系到她与薄妤的手腕上。


    忽然谢吟婉眸色一沉,穿过车体望向远处前来拘魂的黑白无常。


    “滚!”


    谢吟婉的声音淬着阴冷森寒,仿佛从地狱传来。


    黑白无常俱愣,半分迟疑不敢有,对视一眼,齐齐屈膝弯腰,刹那消失,回去禀告城隍公。


    楚京枝不断查看薄妤的呼吸和瞳孔反射,呼吸还在,但瞳孔收缩越来越没有反应。


    薄老太太心惊胆战,冷汗如雨,问管家是否联系好医院那边,管家的车就紧紧跟在后面,回道都安排好了。


    老太太再给宋光明道长发语音,详道现在薄妤的情况,薄妤昏迷不醒,有呼吸,但脉象微弱,中医说薄妤阳气快耗尽了。


    接着发文字,薄妤魂魄呆滞,女鬼在反复推薄妤魂魄归位,但薄妤魂魄无法归位。


    宋道长顾不得问老夫人怎么知道“薄妤魂魄呆滞,无法归位”,只回道:「我现在就下山去医院找你们,今玄会在道场点燃招魂灯,叫住薄妤魂魄不让魂魄离开。」


    老太太问:「小妤会好吗?」


    宋道长回道:「小妤若是因为接触鬼而不舒服,应该是一点点慢慢不舒服的,会有预兆,不该如此突然,所以抱歉,老夫人,我现在无法给你肯定回答,我到现场才能了解情况。」


    医院里,医生已经为薄妤做了各项检查,情况复杂,根据已出的结果看,薄妤像是植物人状态,但脑部又没有损伤,还有些结果未出,尚无定论,先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薄蜜和南嫣已经赶过来,陪在老太太身边,薄诺也已赶来,薄勤和方筝两人各自在路上。


    众人在透明观察窗外看着里面上了呼吸机等检测仪的薄妤。


    薄妤平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脸上再无温和的笑容,也没有任何生命力。


    南嫣两行眼泪忽然掉下来,不想影响众人心情,悄声地转身离开,去安全通道低泣。


    薄诺双眼泛红,侧头问管家:“联系她姑了吗?”


    管家道:“联系了,现在应该到机场了。”


    薄诺颔首,搬来椅子问老太太:“妈,你先坐会儿吧?”


    薄老太太摇头。


    薄蜜也双眼通红,她没有说话,直接按奶奶坐下:“小妤一定会醒的,奶奶,她醒来看到你累得腰疼腿疼,会生气。”


    老太太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定定地坐着,怔怔地看着里面。


    她看到谢吟婉将不言不语的薄妤的魂魄和女鬼的手腕系在一起,也看到谢吟婉召了两个鬼来询问着什么,那两个鬼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额头也贴在地上。


    她知道这只鬼很厉害,否则不会冲破院子周围的符咒。


    她听不到她们说了什么,但见谢吟婉脸色越来越沉,她也越来越担心。


    平时她所看到的谢吟婉总是笑着的,喜欢黏薄妤,喜欢附在谢谢的身体里和薄妤聊天撒娇,是一个正在热恋中的可爱女孩子的模样,此时却这样阴冷。


    她不该,她不该只看到这个女孩子的可爱,只看到了薄妤的快乐,而忘了这个女孩子是个有阴气的鬼。


    薄老太太好似一瞬间变得虚弱苍老。


    “帝女息怒,这是她的阳魂,阳气衰竭就会像这样离体,无法归体,也无法被召唤归体,我们也没有办法,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说。”


    “除非阴魂也离体,与阳魂汇聚,就会有魂识,她就知……”


    话未说完,这只鬼被另一只鬼按住后脑制止其再言,颤颤巍巍地怒道:“休要对帝女胡说,阴阳两魂都离体人就死了!”


    谢吟婉骤然闭上眼睛。


    “滚!”


    她声音嘶哑,裹挟着即将要开杀戒的恐怖。


    两鬼消失,谢吟婉睁眼看向病床上的薄妤,脸色如纸苍白,安静得好似已经死去。


    她再看向身侧的薄妤的阳魂,瞳孔灰白,无知无觉,无声无息。


    曾经那么容易被逗笑的薄妤,此时不再鲜活,全是死气。


    “来了来了,”管家引着宋道长进来,“老夫人,宋女士来了。”


    一旁有护士,管家便没有称呼为宋道长。


    宋光明穿日常外套而来,她越靠近这里,越感受到了强烈的阴气,这阴气绝不是普通鬼的阴气,连她都后脊发寒。


    她已经问过今玄,原是今玄私下给薄妤开了药,才让薄妤一直没有病症,直到今日那药彻底压不住才出了大问题!


    走近了,宋光明看到了里面的那个魂魄,顿时有寒气从脚底升上来,是恶鬼,是她从未见过的恶鬼,阴气盛得好似身上有无数条鬼命。


    “麻烦老夫人让其它人都回避。”宋光明低声道。


    老夫人点头示意让众人离开。


    宋光明有自知之明,她大概率收不了这只恶鬼,但她必须要试试,否则就抢不回薄妤的命了!


    宋光明拿出收魂袋,敛眸施咒。


    忽然收魂袋落地。


    “你收不了本仙。”


    谢吟婉带薄妤的魂魄出来,飘高在空中。


    她未开口,但空旷而威严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楼里:“你可知她为何会如此?”


    冰冷的,仿佛有回音的,震得宋光明睁大了眼。


    薄老太看着里面带呼吸机的薄妤,也睁大了眼,装作诧异地低头看向宋道长掉下的东西。


    谢吟婉蓦地看向薄老太:“你能看到我?”


    宋道长:“她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


    谢吟婉眯了眯眸。


    薄老太安静几秒,没有回答,俯身捡起东西:“小宋,东西怎么掉了?”


    宋道长接在手里:“我看到她了,没事,您老看不到,您坐下就好。”


    老太太装作紧张的样子摇头。


    “你说。”谢吟婉看向年约四十的长发女人,声音再度沉了下去。


    宋道长打量薄妤魂魄,已明白是阳魂,便说出薄妤体弱多病无法承受鬼气以及徒弟今玄给薄妤开药掩盖病症之事。


    薄老太先惊得脱口问:“那么苦的药,小妤竟一直在吃?小妤她最怕苦了。”


    苦?


    谢吟婉蹙了眉。


    薄妤喝药的时候,从未露出过苦色,第一次中午去取药喝药的时候,薄妤还说过这一句“这药真好喝”。


    所以薄妤喝药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只是为了和她共处,是她让薄妤生病的……


    “你阴气太重,耗光了薄妤的阳气,才发生今日之事。”宋道长说道。


    谢吟婉不露情绪:“可有解?”


    “将她的阳魂交给我,我带回道场养魂,七日即可归魂。但……”


    谢吟婉淡淡地制止:“不必说了。”


    薄妤教过她太多事情,比如人类常说的这一个“但”字。


    “我若不离开,有解吗?”她最后问这一个问题。


    宋道长摇头:“您的阴气……太重了。”


    谢吟婉垂眸解开发带,将薄妤的阳魂递到道长面前,她看得出道长积德甚多,灵魂洁净。


    谢吟婉转身再看一眼病床上一身死气的薄妤,用力地闭上了眼。


    过良久,谢吟婉仍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看向道长与薄老太。


    她只留下一句“当我没来过”,便消失不见。


    “绝情,亦有情。”


    宋道长对着恶鬼消失的方向,轻叹。


    薄老太继续装作看不到的样子,无力地坐下。


    谢吟婉飘回薄家,飘进薄妤的房间,平静地拿起桌上她为薄妤画的那幅画,在香炉里烧掉。


    也拿起薄妤画的那幅她,同样烧掉,不留痕迹。


    之后为薄妤清洗毛笔,擦干,整洁地放回桌上。


    她将她


    用过的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同样不留痕迹。


    薄妤教过她手机里的每个功能是什么意思。


    拿出薄妤教她写字的本子,翻出金元宝烧火盆,隔热隔火板,薄妤今日送她的花,以气遮住监控与人眼,将这些东西运至院外,让土地老收走。


    回来时,她看到了肥肥和憨憨,飘至猫狗面前,对它们说她要走了,叮嘱它们好好保护薄妤,一猫一狗呜咽呜咽地哭。


    谢吟婉难得轻碰它们,像薄妤那般,在它们脑顶轻轻地抚了抚,猫狗哭得更厉害了。


    “一个哭包养了两个哭包。”


    谢吟婉低语。


    她想笑笑,可她唇角好似千斤重,翘不起来了。


    回到房间,轻轻摆正薄妤床头放歪的枕头,看向桌上的谢谢。


    以后这只可爱的谢谢就只是谢谢,不再是谢吟婉了。


    谢谢,好好陪伴薄妤吧。


    百年而已,她就等薄妤百年好了,百年对她来说如此短暂。


    可百年对薄妤来说太长太长,她不舍得让薄妤孤独地度过这漫长的一年。


    所以,薄妤注定不再是她的薄妤。


    如果有一人爱护薄妤,保护薄妤,守护薄妤,陪伴薄妤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她愿意放手让薄妤去爱,让薄妤被爱。


    百年后再找薄妤算账好了。


    可,她与薄妤的五个月,如何能抵得上薄妤与爱人的百年。


    她注定消失在薄妤的记忆里。


    泪水淹没谢吟婉,她脸上再无笑,再无情绪,转身飘去酆都城,困了她千年的囚牢。


    她答应过薄妤,会为薄妤找到母亲。


    拖了这么久,她也该去以自己的自由,换取薄妤母亲的自由了。


    那个小哭包,见到母亲一定会很开心吧。


    薄妤母亲是善人,身上阴气不重,不似她,杀戮百万,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不会再有一只臭脾气鬼欺负薄妤,吓唬薄妤,缠着薄妤了。


    她的小妤以后会过得很好,会平安地、健康地、幸福地度过百年余生。


    第50章


    七天后, 薄妤在监护病房中醒来。


    醒来,还未睁开眼,她感受到房间里的白光, 先翘了一下唇角。


    每日清晨醒来都有可爱又傲娇的谢谢陪伴, 新一天很可爱,世界都很可爱。


    薄妤如往常的每一天,笑着抬手轻拍趴在她锁骨上睡觉的谢谢,却没能抬起来。


    手腕无力,手臂也很无力。


    怎么回事?


    薄妤上下眼睫紧紧贴在一起,不解地缓缓睁眼, 刺眼的光让她眼睑睁开又闭上,刺得她头都有些痛。


    “丫头醒了?”


    急切而又熟悉的声音问她。


    薄妤再次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明, 看清了面前的人,穿着西装, 妆容素雅, 双耳和颈间戴着很大颗的雍容华贵的绿翡翠, 随这人说话间,翡翠在薄妤眼前摇晃。


    “姑姑?”


    薄妤开口,声音细弱。


    “是我,丫头别动,我叫护士。”薄倩忙道。


    薄妤茫然。


    什么护士?


    她垂睫看锁骨,没有看到谢谢。


    不解地望向周围, 有监测仪器,有消毒水味道,是陌生的病房环境,她为什么在病房里?


    又或者是在梦里?


    她怎么会看到姑姑, 姑姑不是在国外吗?姑姑什么时候回国的?


    薄妤想要起身,却全身没有半分力气,好像她石化般地躺了很久,肌肉已经萎缩退化。


    “……我怎么了?”


    薄妤嗓音沙哑。


    她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力气,为什么会这么累?


    为什么开口说话的声音都这样细弱沙哑?


    “没事,你在家里晕倒了,现在没力气,别急,一会儿跟你解释。”


    薄倩安抚地轻拍薄妤的肩膀,倾身按铃,她手指上也戴着大颗的宝石戒指,薄妤觉得这好像不是梦。


    姑姑确实回国了。


    薄倩叫护士说薄妤醒了,接着拿起手机在群里发通知语音:“丫头醒了,老太太放心吧,薄蜜现在送点粥过来,别人都别过来了,人多太吵,让丫头缓一缓。”


    薄妤呼吸渐渐发促。


    发生了什么事?


    是她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谢吟婉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回想起了她记得的最后一幕。


    她上楼看到楚京枝医生,她很心虚,楚医生没有拆穿她,并微笑着给她把了脉,之后她同楚医生的女朋友下楼一起给奶奶搬花。


    她刚搬起花,手上的佛珠手串就突然绳断,掉到了地上,那些珠子四散滚落开。


    她觉得头晕,眼前一阵黑,接着就是此时醒来。


    她昏迷了很久吗?


    薄妤慢慢地从被子里拿出手臂,费了些力气才拿出来,抬起手腕,腕子空空,什么都没有,佛珠手串真的断了。


    她手背上埋了输液的针,指尖夹着一个连着仪器的夹子。


    她病了,病了很久,是吗?


    有种不好的预感,骤然掠上心头。


    心慌,恐惧,不安,忐忑。


    很快护士过来,医生过来,医生给薄妤做了检查,询问薄妤感受,薄妤轻声配合着。


    她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手臂变得纤瘦,血管变得清晰,锁骨和腹部的触感都瘦了很多,她双脚在被子下轻碰,也感受到了脚踝和脚背的骨头更加突出了。


    她目光涣散地寻看周围,没有谢谢。


    又是白天,谢吟婉不在。


    她心里忽然空了一大块。


    医生刚走,薄倩察觉到薄妤的异样:“怎么了?”


    薄妤捂着忽然塞满恐惧的令她抽搐疼痛的胃:“胃疼,想吐。”


    薄倩忙拿了桶过来,扶住薄妤。


    薄妤干呕,眼泪随着呕吐一起坠落。


    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薄蜜叫医生过来看薄妤是怎么回事,由于薄妤刚醒,医生不能让薄妤做胃镜,先给薄妤开了颠茄片,交代现在吃了,吃完半小时后再吃饭。


    薄倩照顾薄妤吃了药,薄妤吃完躺下,捂着胃部,仍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痉挛,呼吸也变得加重。


    薄蜜给送来了粥,薄妤喝了半碗不想再喝,轻轻推开碗,终于看向姑姑:“我昏迷了多久?”


    薄倩对视着薄妤的目光,良久,薄倩嘴唇动了几下,轻声叹气说道:“丫头,你昏迷了整整七天。”


    薄妤眼睫颤动得像经不住风吹的蝴蝶。


    薄蜜坐过来讲给薄妤听,说薄妤在晕倒后被送进医院,医院检查不出问题,姑姑就立即从国外回来了。


    这七天,医生每日为她输液打营养,家人每日为她鼻饲进食,中医楚医生说她阳气衰竭每日为她针灸,宋道长在道场那边日夜为她祈福,终于将她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薄倩和薄蜜姑侄俩这七天轮流陪护薄妤,家人也常换班过来看望,终究是亲生女儿,薄勤每天都要过来好几次,但他是男的,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叹气罢了。


    另外。薄蜜没让她妈过来看薄妤。


    还是薄倩和薄蜜熬得最辛苦,此时满眼红血丝,眼里含泪。


    “小妤现在感受怎么样?”


    医生已经问过薄妤,薄蜜还是又问了一遍,手伸进被子放到薄妤的胃上轻抚:“胃还疼吗?”


    “胃不疼了,我很好,只是没有力气,”薄妤唇色发白,恍惚地看着空气,“姑姑,姐,我没事了,你们辛苦了。”


    薄倩轻摸薄妤的脸:“傻孩子,不辛苦。”


    薄妤缓缓抬眼看向姑姑,眼睛有些模糊,好像有水挡着:“姑姑腰疼不疼?”


    薄倩眼里有了泪意。


    她坐在床边,轻抚薄妤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丫头还记得姑姑腰疼,姑姑没事,不疼,你醒了就好了。”


    她是临时回来的,没办法用自己的私人飞机,为了赶时间,买的是最快到家的航班,头等舱条件一般,她又担心薄妤,睡不着,一路熬着回来的,腰真疼得不轻,好在这丫头醒了过来。


    薄妤点头,双目呆滞地看着空气,过很久才眨一次眼睛。


    “在想什么?”薄蜜轻声问。


    薄妤的眼睛缓缓眨了眨,她问:“姐,宋道长来看过我吗?”


    薄蜜:“你刚进医院一个多小时,她就来看过你了,这几天,奶奶也经常去道长那里为你祈福。”


    “……楚医生说我是阳气衰竭才晕倒的,是吗?”


    “嗯,她是这么说的。”


    薄蜜说,所以奶奶也总是去宋道长那里问询情况。


    这七天,她们担心疯了,姑姑不想薄妤耽误治疗,数次提出要给薄妤转院再做检查,奶奶却坚定地说薄妤七天后一定会醒,姑姑跟奶奶吵架也无用。


    奶奶不解释什么,只是每天都要去山上一次,她们私下聊,都明白奶奶这是认定薄妤撞了邪,说是祈福,其实是在让宋道长给招魂。


    她们不想相信奶奶的迷信,可确实医生这边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没想到,七天过去,薄妤竟然真的醒了。


    薄妤听完,慢慢地躺回到被子里:“我知道了……姑,姐,我想再睡会儿。”


    “睡吧,我陪你。”


    薄蜜上床,在后面搂着薄妤,隔着被子轻拍薄妤的肩背:“睡吧,小妤。”


    薄妤疲倦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她感觉得到,谢吟婉已经不在了。


    胃好疼,一抽一抽地疼。


    在医院又做了一些检查,薄妤慢慢恢复力气,三天后出院。


    这三天,薄妤变得比之前更安静了,总是安静地想着事情,与人说话也会慢上两拍。


    薄静娴都感受到了她姐的反常,不敢上前来打扰。


    出院后,薄妤同奶奶坐一辆车回家,薄妤双手抱臂按着断断续续疼痛的胃,望着窗外掠过的冬雪发呆,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对了,”薄老太太笑着,像是故意要活跃气氛,把包里的谢谢拿出来放到薄妤怀里,“你的好朋友,给你。你昏迷的时候,薄蜜就想把谢谢给你带过去,但医院人来人往的,怕弄丢了,万一真丢了,你醒来肯定要着急,就老实放在家里没拿过去。”


    薄妤低头看谢谢,手指轻轻地摩挲谢谢的眼睛、鼻子、嘴巴。


    揉揉谢谢的肚子,摸摸谢谢的手脚。


    谢谢张嘴笑着,单纯又可爱。


    薄妤:“谢谢。”


    等了两秒,谢谢没有回答。


    奶奶:“谢什么,拿个娃娃而已。”


    薄妤对奶奶点头,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对奶奶轻笑。


    老太太蓦地心酸得厉害。


    她是想看到薄妤开心的,否则不会放任那么久。


    可现在,薄妤不再开心了。


    这就是宋道长说的情劫吗?


    会让薄妤生病,会让薄妤痛苦,会让薄妤清瘦的情劫。


    宋道长说过这情劫,解不了,躲不开,避不过,是命中注定,只能去经历它。


    老太太轻轻地摸了摸薄妤的头发。


    薄妤低下头去,用力地把谢谢抱紧在怀里。


    她感觉得到,她的谢谢,再也不会说话了。


    回了家,进了卧室,薄妤锁上门,抱着谢谢靠着门呆站了很久,呆呆地望着整洁又空荡的房间很久。


    久到双腿僵硬,她轻唤一声:“谢吟婉。”


    没有回应。


    薄妤倏地红了鼻子,酸了眼眶。


    连个告别都没有。


    薄妤疲惫地缓缓走向桌子。


    她还记得她在去屋顶花园找奶奶前,谢吟婉嫌弃她画的画,她给谢吟婉找了毛笔,谢吟婉留在房间里画她。


    那就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吗?


    薄妤拉开椅子坐下,看到了洗得干净的毛笔规整地放在纸旁。


    是谢吟婉洗的,还是阿姨洗的?


    薄妤带着期待的心情翻开纸张,期待谢吟婉给她留下了只言片语,却每一张都是空白的。


    并且,她没有看到谢吟婉画的画,也没有看到她画的画。


    “哪去了?”


    薄妤放下谢谢,着急地翻找纸张。


    却什么都没找到。


    不仅没有找到画画的纸,还有很多东西不见了,她送谢吟婉的花,她在房间里给谢吟婉烧东西用的金元宝烧火盆,隔热隔火垫板,都不见了。


    翻开小冰箱,她喝的药袋还在,只是和谢吟婉有关的不见了。


    她按动谢吟婉的手机,早已没电关机,充上电,却是完全没有用过的出厂状态。


    就仿佛谢吟婉从来没有出现过。


    薄妤冲出房间:“阿姨,阿姨?”


    她急急地跑下楼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在楼梯台阶上踉跄差点崴了脚,着急地扬声喊着:“阿姨,这些天有人进我房间吗?”


    奶奶还在客厅,快步迎上来:“慢点,别跑,别跑,这些天谁都没去过你房间,一直到今天我要带上你娃娃我才进去,也是今天才让阿姨给你换床单,吸地擦灰,怎么了,少了什么东西吗?”


    “是哪位阿姨给我收拾的?”薄妤脸色发白。


    “是我,”王阿姨从侧边走过来,紧张地问,“二小姐,我什么都没动,只做基本清洁了,是什么东西丢了?”


    薄妤看向王阿姨,是已经在家里做了十多年的阿姨了,不会碰她东西。


    “没事,王姨,”薄妤看向奶奶,“我去查一下监控。”


    奶奶:“好好,去吧,慢点。”


    监控室里,薄妤拖拽别墅门口的监控快进条。


    监控可以只查看动态画面,不需要把七天的监控画面全看一遍。


    薄妤看了三个小时,全部看完,没有看到有人拖拽行李箱离开,那么金元宝烧火盆是凭空消失的。


    只有谢吟婉能做到,可以用气挡住监控……


    为什么?


    谢吟婉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像清除了谢吟婉存在过的痕迹一样。


    又或者,谢吟婉真的没有存在过?


    薄妤在客厅里等待日落。


    她坐在沙发里,画板放在膝盖上,专注地学着画,憨憨和肥肥寸步不离地安安静静陪在她身边。


    “丫头在画什么?”


    薄倩坐过来,摸摸她脚:“冰凉,也不穿双袜子。”


    薄妤笑了笑:“不冷。”


    拿起画板给姑姑看:“在画眼睛,老师给留的作业,让我多画一些,慢慢找感觉。”


    薄倩从阿姨手里接过毛毯给薄妤盖上,低头看画板。


    十秒后。


    薄倩:“人得有自知之明啊丫头。”


    薄妤:“……”


    “很难看吗?”


    “总之不太好看。”


    “……”


    薄妤倒是不气馁,笑了笑,重新画。


    「即便你要很久才能画出我,我也会陪着你,等着你,我想看到你眼里的我,我相信我会看到的。」


    谢吟婉答应过她的,她会画好的。


    “姑姑。”


    “嗯?”


    “没什么。”


    薄倩陪薄妤坐了一会儿,就上了楼,去找老太太,问薄妤到底怎么了,她那个虽然也安静但总是温和笑着的侄女为什么不见了。


    薄妤继续留在客厅里等日落。


    终于日落来临,薄妤看着天边的夕阳渐渐掉下去,看着晚霞渐渐消散,她轻声说:“谢吟婉,你在吗?”


    没有回应。


    薄妤垂下眉眼,又自言自语般地唤了两声,仍然没有回应。


    眼眶比晚霞更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没人再叫我哭包了,是不是。”


    没有回应。


    “谢吟婉,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突然消失离开的。”


    没有回应。


    薄妤闭上眼睛忍泪,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擦净眼泪,薄妤起身上楼,憨憨肥肥陪着她,一直到她进了房间,它们俩趴在门口继续守护。


    薄妤打电话给今玄。


    第一通,今玄没接。


    到第二通,今玄接通,薄妤开门见山:“今玄,你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吗?”


    今玄安静片刻,轻声说:“是我的错,我不该私下把药开给你,你长期与鬼相处,那药压制了你的病症,那天晚上你阳魂离体,是阳气耗尽


    的结果,师父为你养了七天的魂,才把你救回来……薄妤,你不能再接触鬼了。”


    薄妤慢慢坐到地上,缓缓抱膝,她声音轻得快要散了:“是你师父把她抓走的,还是她自己走的?”


    “我师父动不了她,应该是……她自己走的。”


    通话结束,薄妤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地面,看地面变得扭曲,看地面上下跳动,看地面像浪花一样波动涌动。


    谢吟婉抛弃她了,是吗。


    她禁受不住谢吟婉的阴气,谢吟婉不能再闻她的香气,不能再和她亲热,谢吟婉就抛弃了她,是吗。


    被抛弃的感受,如有刀子在剜她的心脏。


    一下一下地,剜出她的血肉,连骨髓一起血肉模糊地外翻,疼得她无法呼吸。


    不,不是的。


    谢吟婉是为了她好,才离开的。


    谢吟婉那么喜欢她。


    可为什么,谢吟婉要拿走那些东西,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留给她。


    月老的红绳不是已经把她们绑在一起了吗?


    薄妤站起身,找出黄纸,一笔一划地写下谢吟婉的名字,剪断自己的一缕头发,将黄纸和她的头发一起烧掉,轻敲香炉三下,唤谢吟婉的名字。


    “谢吟婉,谢吟婉,谢吟婉。”


    薄妤咬唇,可哭腔还是在紧咬的唇瓣间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谢吟婉,我是薄妤,你该回家了,你该回来找我了,我在等你。”


    点燃三根沉香的香,插入香炉。


    薄妤抽泣说:“谢吟婉,我是薄妤,你该回家了,你该回来找我了,我在等你。”


    「我教你晚上怎么召唤我,只要你做了,我就一定会出现在你身边的,无论我距离你多远,无论你我是不是有争吵。」


    薄妤看着三根沉香慢慢燃烧,看着它们燃尽。


    她轻声唤道:“谢吟婉,你回来了吗?”


    没有回应。


    “骗子。”


    薄妤大声哭道:“骗子!谢吟婉!骗子!”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句话都不给她留,骗子!


    胃好疼,薄妤捂着胃蹲下,慢慢缩着身体躺下,在地上翻滚,痉挛疼痛,泪流满面。


    谢吟婉,你回来好不好。


    薄妤等了两晚,谢吟婉没有回来看她,也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


    到第三晚,薄妤换好衣裳,戴上奶奶送她的符包,把谢谢放在包里,进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准备出去找谢吟婉。


    奶奶正站在她车边,姑姑扶着奶奶。


    “小妤,你晚上出去会生病,回去吧。”奶奶温和地说。


    姑姑也道:“小妤,回去吧。”


    薄妤安安静静地看了许久奶奶和姑姑,最终点头:“好。”


    返回房间,薄妤老老实实地洗漱睡觉。


    第二日去上班,祝英大约是和奶奶通了电话,总是偷偷看她观察她。


    薄妤笑了笑,没说什么。


    中午去买东西,去殡仪馆祭祀处烧东西,给谢吟婉烧她写给谢吟婉的想要谢吟婉回来的信,烧衣服,烧桃花酒,也给母亲烧了一封信,烧母亲爱吃的小甜品,烧母亲会喜欢的衣服。


    烧完回公司如常开会上班,傍晚下班前她把包和手机交给祝英。


    祝英迟疑问:“你给我干什么?”


    薄妤状态如常,但清瘦许多,就显得憔悴:“你不是怕我跑了吗,先放你这儿,我去找一下组长。”


    祝英拉住薄妤。


    薄妤昏迷这七天,她和林昭月都去看过薄妤,病床上无声无息仿佛生命静止的薄妤令她们两人悄悄哭了好几回,不停地祈求各方神灵让薄妤快快醒来。


    现在薄妤醒了,目光里却没有了光,好似变了一个人。


    “你是……失恋了?你和谢吟婉,是不是分手了?”


    “……没有。”


    薄妤轻笑:“没有,我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她转身出去。


    “可她都没去医院看过你!”祝英在薄妤身后说。


    作为薄妤的好朋友,她无法容忍薄妤都生病了,谢吟婉作为薄妤的女朋友,竟然都不来看薄妤一眼!


    祝英气道:“薄妤,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手机开机了,她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我用你手机发了朋友圈,说你住院了,让‘小婉’联系你,就算她再社恐,她也应该去医院看你,但她没有!她没去医院看你,也没有联系你!”


    薄妤握着门把手回头,微弯唇角:“谢谢你,祝英。”


    没有解释,也解释不了,出门去部门工位找组长拿东西。


    祝英气得头疼,在三人群里给林昭月发微信大骂薄妤那个对象谢吟婉,什么社恐的剧本杀编剧,就是个骗子!


    二十分钟后,已日落,薄妤消失在公司,包里留了张纸条说明天回家,不用找她,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薄妤打了一辆女司机的车,让司机开上盘山路,她一路看到了车窗上的鬼和很多路边的鬼,全程不动声色当作没看到。


    到土地庙前,薄妤付现金让司机离开,司机反复确认她安全,她保证没有问题,推门进了土地庙。


    回头看司机车的已经转向离开,灯光远去,她进去点香,扬声喊:“两位老者,我是谢吟婉的朋友,你们在吗?”


    暗地里,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两人面面相觑,该不该出去?


    薄妤:“我是谢吟婉的女朋友,我找不到她了,两位老者,你们能出来吗?你们能找到她吗?”


    两位老者犹豫着,没有现身。


    薄妤走出土地庙,在庙门口喊鬼:“有谁认识谢吟婉吗?谁能找到谢吟婉,我可以给你们烧很多钱!”


    有两个孤魂野鬼飘了过来:“你找帝女?”


    帝女?


    谢吟婉是帝女?


    皇帝的女儿,还是什么意思?


    “我找谢吟婉,”薄妤说,“可能是你们说的帝女,你们知道她在哪吗?”


    “知道,你先给我们烧纸钱,我们就告诉你。”


    “我可以答……”


    “小姑娘!”土地婆婆现身,拽走薄妤,一边捡石子朝孤魂野鬼扔过去:“滚,帝女的朋友也敢骗,滚!”


    “帝女都走了……”


    “滚!滚!”土地公公也现身,抓起拐杖往那两个孤魂野鬼身上拍。


    庙里燃着取暖的火,薄妤上身穿着羽绒服,下身里面也穿了秋裤,但山里阴冷,抱膝坐在火堆旁。


    “阿婆,帝女走了是什么意思?”


    火光映着薄妤苍白的脸,火苗在她眼底跳动,她目光却像死了一样。


    “是去别的地方玩去了,不是魂飞魄灭了,小姑娘别乱想。”


    “真的吗?”薄妤仰头看婆婆。


    “真的,我老婆子还能骗你这个小姑娘啊?”


    “谢谢阿婆。”


    至少还有能再见到谢吟婉的机会。


    薄妤吸了吸鼻子,捡起脚边树枝勾火:“帝女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薄妤摇头。


    “掌管整个阴间的人是大帝娘娘,大帝娘娘收留了很多孩子,这些孩子就是帝女或是帝子,有的是帮大帝娘娘掌管阴间事务,有的是帮大帝娘娘斩除恶鬼,谢吟婉是后者,她负责诛杀那些屡教不改冥顽不灵的恶鬼,千百年来斩杀数百万恶鬼,谢吟婉是诸鬼最怕的鬼罗刹。”


    薄妤陷入怔忪。


    谢吟婉说过她以前会追杀恶鬼消磨时间,只是那时候,戾气会变很重。


    「那不就变成死循环了?」


    「什么是死循环?」


    「你杀那些恶鬼,戾气会变很重,戾气变重,就想杀恶鬼,这就成了消极的死循环。」


    「似乎是这样。」


    「那你是不是每天都很累?」


    「不记得了,只要不回去就可以了。」


    眼前仿佛出现了谢吟婉疲惫追杀恶鬼的那些画面。


    原来谢吟婉是帝女,是出来放松的,是吗。


    谢吟婉现在又回去了,是吗。


    “你们知道她现在在哪吗?你们能帮我告诉她,我在找她吗?”薄妤轻声问。


    “不知道,小姑娘,就算我们知道,你也不能去找她,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既然她已经走了,你就忘了她吧。”


    让她忘了谢吟婉吗?


    如何能忘。


    她们成过亲的,她们是“好好谢谢天生一对”,她答应过谢吟婉要给谢吟婉看她画出的谢吟婉的。


    谢吟婉是骗子,她不是,她要信守承诺。


    “回去吧,小姑娘,山上阴气太重了。”


    薄妤没有动。


    她抱膝看着火苗说:“阿婆,阿公,你们在山上,一年四季看不同的风景,心情很舒服吧?既然看过了这样好的风


    景,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什么不同的风景呀,”婆婆叹道,“在我们鬼魂的眼里,没有颜色,一切都是灰色,四季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人间也没什么好的,和阴间差不多。”


    薄妤吃惊抬头:“你们看不到颜色?”


    “看不到,怎么了。”


    “谢吟婉也看不到吗?”


    “当然。”


    薄妤深深地闭上眼。


    谢吟婉从未说过她看不到颜色。


    谢吟婉每次见她时都会换一套新的汉服,不会穿与上次相同的汉服。


    谢吟婉还很喜欢摆弄花瓣让花瓣环绕在她身边。


    既然谢吟婉看不到颜色,那么谢吟婉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是为了讨她的喜欢吗?


    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还是,谢吟婉根本从头到尾都只是哄骗她而已?


    喜欢吸闻她的香气,实际是吸走了她的阳气。


    吸够了她的阳气,就走了?


    不会的,谢吟婉若想吸她的阳气,直说就好了,无须大费周折,更无须保护她守护她。


    薄妤看她的眼泪融入火中,低喃:“谢吟婉,我在等你,我等你回来找我,我养好阳气给你吸,好不好。”


    夜里喝了今玄的药,一夜未归,到清晨,薄妤在冷颤中醒来。


    身上很冷,但没有发烧,站起身,迈着僵硬的双腿下山。


    回到家里,家人们都担心地迎上来,她道歉,然后回房补觉,希望在梦里能见到谢吟婉。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周,她不再逃出去,不再让她们担心,只偶尔站在院子里面向外看,与外面的鬼魂聊天,让它们帮她找谢吟婉。


    她又看到了那只长舌鬼,但长舌鬼这次也没办法帮她找到谢吟婉了,对她只是摇头。


    她又问是否能找到一个叫姜薇的人,死于灵仁山上,它们亦摇头。


    十二月三十一日这晚,薄妤坐在桌前画画。


    姜之久老师说让她先照着照片画,能把照片画好了,再画她脑海里那个人的模样,会容易一些。


    她现在画的是母亲。


    是她小时候,母亲站在花园里,把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张照片,母亲那样温柔,那样美丽。


    她想尽快把母亲的模样画好,就能把记忆里的谢吟婉画出来了。


    她怕时间久了,她忘记了谢吟婉的模样。


    她不想忘记谢吟婉。


    忽然窗外传来细微的敲窗声。


    薄妤以为是风吹的声音,随意地抬眼向外看去。


    下一秒,不可置信的惊喜同眼泪一起出现在她脸上。


    她打开窗,又哭又笑地仰头看飘在她窗外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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