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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三年


    贺风康未成亲先让身边的丫鬟有了身孕。


    有了孩子不赶紧落胎,让那肚子养到四个月才告知长辈,分明就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侯爷夫妻不想要孩子,但也不可能下手害孙子,便随了欣姨娘的心意,既是试探她,也是放弃了她和孩子。


    孩子没了,欣姨娘犯下了害侯府子嗣的罪名……但说到底,她都是为了儿子。


    贺风康看着嫂嫂背影,想叫住嫂嫂,主动承认自己有错,可又觉得嫂嫂可能不爱听。


    *


    一直到三年后,才总算是有了欣姨娘的消息。


    欣姨娘被侯爷直接送到了林州,去给那些老弱病残做饭,每天从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身边还总有几个人说她是疯子,于是,她说自己是侯府三公子的生母,就成了疯子说的疯话。


    彼时贺风康已做了什长,成熟了许多,知道了自家姨娘的下落,也没想过去把人接回来。


    国丧后,皇上开了恩科,被压了几年的秀才们纷纷报名参加秋闱,从三月有消息起,陆陆续续有各地的学子从外地赶来……有一半是为参加来年的春闱。


    奉禹书院中,众人也特别紧张。


    彭知礼从正月起就不回京了,放假了也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苦读。白如意虽心疼,却也不拦着。


    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小时不吃苦,苦日子在后头。


    她最近有在帮儿子相看亲事。


    彭知礼今年十八,确实该议亲了。去年她就在打探,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他是奉禹书院学子,还是太傅大人的外孙,又有一个守卫京都的继父,出身不说绝好,也绝对不差。


    但他也有短处,日后成亲了,肯定是夫妻俩单独住,没有长辈在旁边帮着操持,身为他的妻子,肯定会辛苦一些。当然,本身能力要足,否则整个府邸都会乱七八糟。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白如意挑儿媳妇,不大看家世,更愿意看重姑娘本身的能力。可是


    姑娘们养在深闺之中,也不可能站出来让她挑选。


    倒是曾经的那个曲婉儿不错,和安家的三公子定亲后,在安家的扶持下,她开了一间脂粉铺子,生意做得还行。白如意身边的丫鬟偶然发现此事,对方知道是将军夫人身边的人,还大方送了一盒香粉。


    白如意心里遗憾,嘴上却不敢说,只悄悄跟女儿念叨:“很会做事,早知道我就不拦着了……”


    廖红卿笑了:“他们没成,根由不在您身上。”


    当时彭继文只是希望儿子考虑好,是彭知礼主动放弃,他自己怕误了人家姑娘。”


    “也是。”白如意叹气,“我这边迟迟不定,彭家那头估计要插手。”


    但如果让她因为防着彭家而随便替儿子选一个人,她又不太乐意。


    廖红卿这两日也有点事。


    安东侯府有不少亲戚,平时没有多少来往,如果人家求上门,不太影响自身的前提下,侯府都会出手相帮。


    最近有客远道而来。


    贺侯年轻时有上过战场,那会儿侯府长辈们还在,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悄悄跑去战场上跟一群大兵杀敌。认识了不少兄弟,来的这客人,就是曾经其中一个兄弟的妻儿。


    仗打完了,那人退伍回乡,做了个衙差,日子不好不坏,临终之前有写信入京,让他以后帮着照看妻儿。


    贺侯收到消息时,人已入土了,曾经在战场上一起拼死拼活的兄弟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这些年来,他一直有让人给母子三人送银子。


    那家的小子也争气,与贺元安同龄,即将入京参加来年的春闱。


    贺侯得了消息,便给府里留了话,让准备一个小院子,好安顿一家五口。


    顾氏近几日得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大夫说让卧床休养。她便顺手将府里的所有事情丢给儿媳妇。


    对于让儿媳妇管家,她真的特别放心。这几年来,儿媳管家就没有出过大岔子。


    那家人姓周。


    书生周成全,带着母亲和十六岁的妹妹入京。


    一家子没有从正门拜访,而是先去了偏门,手上拿着一封信,说是找侯爷。


    贺侯不在,顾氏又在病中,下人禀到了廖红卿跟前。


    “应该是外地人,带着点淮南口音。”


    早在一个月之前,廖红卿就已吩咐下去,必须对上门来拜访的人客客气气……其实以前她就嘱咐过,最近又嘱咐了一次。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只是侯府的门房,走出去也有头有脸,能得不少人追捧。廖红卿怕他们飘飘然,再把客人给气走了。


    廖红卿一听就感觉是那一家子。


    “先请他们进门,奉上茶水。”


    廖红卿还以为,衙差的后人,不说过得有多体面,至少该衣着规整……哪怕是外地而来,也可以先在城外休整一番。


    结果,一家三口跟逃难似的,浑身上下脏兮兮,蓬头垢面,丫鬟们拼命收敛神情,尽量不露异色。


    看见廖红卿进门,一行人纷纷起身。


    周成全看到走进来的年轻妇人一身华贵非常,肌肤赛雪,不敢多瞧,急忙低下头躬身行礼:“来得唐突,还请夫人恕罪。”


    他一行礼,边上的母女二人也跟着行礼。


    看得出来,母女俩学过规矩。


    “可是周伯父的家眷?”廖红卿笑道,“父亲早已吩咐过了,让好生招待呢。”


    周成全再次一礼:“家父确是周雄鹰。”


    “那就没错了。”廖红卿找来了管事,“快带几位客人去准备好的院子,再让人去禀告父亲,一会儿记得让厨房准备接风宴。”


    三人受宠若惊,面面相觑过后,还是由周成全出言:“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若是府上不方便,我们也可……”


    “方便!”廖红卿笑道,“父亲早在一个月以前就让人准备好了院子。”


    几人被带下去。


    念儿一脸惊奇:“没想到侯爷居然会与这样出身的人家来往。”


    盼春训斥:“别议论主子。”


    念儿知道分寸,此处没外人,她才多嘴了。


    晚上确实有接风宴,贺元安还出席了,往待客的外院大堂去时,他小声道:“父亲这般,并非只看当年的袍泽之情,当年那位周伯父,救过父亲一次,后来成了父亲的属下,他家中兄弟出了事,要孝敬在长辈跟前,这才退伍回了乡。”


    廖红卿明白了他的意思,堂堂侯爷所作所为会落入许多人的眼中,他不是只念旧情,时隔多年还愿意照顾兄弟的家眷,这叫重情重义。


    谁不想跟着一个重情义的主子呢?


    而侯府也不至于养不起这一家三口。


    一家人洗漱过后,换了衣裳,总算有了几分模样。


    周成全长相端正,浑身带着股浩然正气,母亲周杨氏,年纪和顾氏差不多,但因为操劳,肌肤蜡黄,手上满是茧子,头发也已花白,畏畏缩缩的,不敢多说话,妹妹周成玉,瘦瘦弱弱,五官挺精致,就是脸色有点黑,若是养白了,也是个美人。


    侯府这般郑重其事的为他们接风,周成全很是感激,期间答应了贺侯愿意留在侯府,还很不好意思地表示,他们手头银子不多,原本想着侯府若是不方便收留,他们就借点银子出去住,等来年春闱后再赚银子还债。


    “说什么借,这是打我脸呢。”贺侯故作生气,“我与你父亲当年情如兄弟,他还救过我,若是没有他,我可能早已成了废人,这样深厚的恩情,不是钱财这等东西可衡量的。日后就安心住在侯府,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膳后,还让人给一家子送去了百两银票。


    周家人在侯府内安顿下来,他们倒也不找事,府中多个客人,廖红卿都没什么感觉。


    过了两日,又来了客人。


    同样是来年要参加春闱的举子,举子张学坚,带着妻子姚氏和妹妹张学盼。不过,和周家人不同的是,这一家子到侯府时还算体面,身着绫罗绸缎,还带了三架马车。


    侯府同样摆了一场接风宴,还请了周家人作陪。


    张家人的存在感明显要强些,翌日张姚氏就带着小姑子一起来拜访廖红卿。


    哪怕是同住一府,因侯府占地很广,从客院到世子住的院落至少要走半刻钟。且想要入后院拜访,得先让丫鬟禀告,应允了才会有人带路。


    廖红卿知道了贺侯的用意,自然会好生对待客人。


    张姚氏是个很健谈的女子,很快就说起了一家人入京的缘由:“别家入京赶考,都是自己一个人上路,偏他不一样,非要我们陪同,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我们跟着入京见一见世面,还说……他若是考中以后被外放,也许这辈子就只入一次京城。”


    她语气诙谐,廖红卿也跟着笑:“张举人是个有心人。”


    张姚氏又看了一眼小姑子:“妹妹年纪渐长,还未说亲,夫君也怕误了她,便想着一起入京,若是……”


    “嫂嫂。”张学盼一脸羞涩,“世子夫人跟前,您说什么呢。”


    廖红卿秒懂,这是想让张学盼嫁在京城,或者说,想请侯府帮着牵线。她没接话茬,转而问起了江南的景致。


    姚氏侃侃而谈,张学盼偶尔接几句话,说起了去年去采莲子的事。


    廖红卿耐心听着,她没有见识过外地的风土人情,听这些,倒不觉得无聊。


    天越来越热,为了不让客人热着,廖红卿吩咐让人给两家客人每日各送两盆冰。


    一盆放书房,一盆放房间。


    张家姑嫂常到后宅找廖红卿,周家从不来,这冰一送,从来没有入过后宅的周家让人禀告,说是有事相求。


    第162章 迂腐


    周家来的人不是母女俩,只有周成玉一人。


    周成玉最近住在侯府,厨房给他们安排了一日三餐,早膳是粥和小菜还有包子,其余两顿,每顿四菜一汤,菜色换着花样做,点心管够。


    养了这许久,周成玉肤色白了些,但还是和以前一样瘦,似乎还更瘦了一点。


    廖红卿瞅见她这副模样,倒有些意外。


    因为周家兄妹没了父亲,廖红卿有再三嘱咐过,让底下的人好生照顾。


    “周姑娘,你怎么还愈发清减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廖红卿之前还让人去请了个淮南的点心娘子来府里,饭菜不合适,点心多吃点也行。


    “不不不!”周成玉连连摆手,“是我自己没胃口。”


    廖红卿提议:“要不我让大夫给你准备点开胃的汤药?你这么瘦,得多吃点。”


    世人以纤弱为美,但过分纤瘦的姑娘家,旁人又会怀疑能不能生出孩子。


    许多长辈在相看儿媳妇时,美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嗣。是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男人在娶了妻子后又纳妾蓄婢。


    周成玉连连拒绝:“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药材那么贵,我怎么配吃?”


    廖红卿听了这话,觉察到不对:“生病了该治就治,不可讳疾忌医。侯府不缺大夫,也不缺药材,周姑娘千万别客气。”


    “侯府愿意收留我们母子,已经很好了。”周成玉来了这么久,还没能说到正事上,又不好意思耽误世子夫人太久,忙道:“夫人,今日我来,是想说那个冰盆。我们母女不热,用不着冰盆,您只需要给我哥哥送一个就行,侯府这般抛费,我们母女实在是过意不去。”


    “夏日炎热,若是热出病来,麻烦不说,人也受罪啊!”廖红卿原先在范家长大,前院就是书院,也见识过穷苦人家过的日子,那真的是能省则省,吃半个馒头能不饿死,就绝对不会吃整个。


    “冰盆是按府中规矩来配的,不好随意更改。”


    周成玉欲言又止:“您说了也不算么?管事说,您答应撤,他们才敢撤。”


    廖红卿恍然,管事当然可以做主只给一个冰盆,但也怕把这母女俩热出病来,估计也是看出来母女俩胆小,不愿意见侯府的主子,所以才把事情往她身上推。


    “我说了也不算呢……”


    周成玉惊讶:“可是您是主子啊。”


    廖红卿笑了笑:“周姑娘还有事么?”


    “没……没有了……”周成玉行一礼,慌慌张张离去。


    过于慌张,出门时还被拌了一下,好在门口的丫鬟扶了一把才未摔倒。


    廖红卿立刻叫来了管两个客院的胡管事,这位曾经是贺侯身边的随从,曾经办差时伤着了腿脚,走路有点跛,才回府做了管事。


    管事办什么差事,全由主母说了算,廖红卿那会儿想着胡管事能懂得贺侯的心思,所以安排他们夫妻去照看客院。


    “周家姑娘是怎么回事?养了这么久还那么瘦,咱侯府缺吃的,还是她身上有疾?”


    胡管事苦着一张脸:“回禀夫人,她们母女……不愿意多吃,所有带荤的菜全部都拒绝上桌,小的劝了又劝,实在是劝不动啊。后来小的禀了侯爷……”


    说到这里,他偷瞄了一眼廖红卿的神情。


    身为后宅的管事,跑去请示一家之主,有越级上报之嫌,在军中和官场,这都是大忌。


    廖红卿无所谓:“然后呢?”


    胡管事松了一口气:“侯爷说随她们高兴,既然喜欢吃素,让小的找一个擅长做素菜的厨子给她们做饭。可她们吃得很少,胃口小,这过了一个多月,小的才觉察到不对劲,发现她们不是爱吃素,而是……想为侯府节省。”


    他说到这里,抹了一把脸,猜到是这个缘由,他当时都不敢相信。


    偌大侯府,上下二百多人,怎么可能缺吃的?即便要节省,只凭她们俩少吃又能省多少?


    他说到这里,讪笑着行了个礼:“小的还准备这两日来问您讨个主意。”


    廖红卿也觉得棘手:“你去问父亲吧。”


    胡管事苦着脸:“可侯爷今儿出门了,三五日都不一定能回来。”


    顾氏在风寒好了后,迷上了打叶子牌,从早打到晚,有时候晚上还要来一场。完全把侯府上下都交给了儿媳。


    廖红卿决定去一趟客院。


    侯府的客院在西面园子。


    这边园子里六个大大小小的院落,多数时候是空着的,张周两家住的最大的两个院子。


    廖红卿安顿周家人的时候来过一回,一路直接入了院内。


    今日两位读书人都不在,廖红卿让人禀告后,直接往里进。


    周家母女在亭子里,亭子在竹林边上,夏日里比较凉爽。母女二人手中各捧一柄扇子,这会儿正在扇风。


    廖红卿瞅见后,更相信了胡管事的话。


    瞧这样子,分明就热嘛,若是不热,哪里用得着扇子?


    看见廖红卿进门,母女俩立即起身行礼。


    别看她们已来了一个多月,廖红卿和她们真的不熟,寒暄过后便开门见山。


    “周夫人,周姑娘这个年纪不能挨饿,你们不愿多吃,是有什么顾虑吗?”


    周杨氏“啊”了一声,似乎很是意外:“没有少吃啊,我们都吃得很饱,是我女儿长不胖,她就是那种清瘦柔弱的体质。”


    廖红卿:“……”


    人家非要这么说,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只道:“太过瘦弱,亲事上怕是……”


    “我女儿暂时不说亲。”周杨氏一脸严肃,“我们家并不贪慕虚荣,没有想过卖女换利。”


    廖红卿眼神一转:“我是看周姑娘这般纤瘦,生了误会。周夫人别生气。”


    这一回,周杨氏愣住。


    “我女儿瘦不瘦,跟亲事有何关系?”


    廖红卿便细细解释了其中的区别。


    周杨氏惊了:“合着把闺女往瘦了养,就是要送女为妾?”


    “那倒也不至于。”廖红卿理解她的做法,却不赞同:“好好的姑娘,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周夫人不心疼么?”


    周杨氏哑然:“我们是怕……怕还不起。”


    廖红卿这才知道,母女俩这么瘦,一家子过得这么苦,并非是贺侯送去的银子被人克扣,而是母女俩不舍得花。她们只愿意让周成全衣食住行上宽裕,在母女俩身上却格外苛刻。


    周父去了有十年,贺侯每年送二十两银,足够一家人吃饱穿暖之余,还有银子读书。


    结果,攒下来了一百四十两。


    包括母女三人这些天在侯府的吃喝,他们都私底下算了一笔账……也正因为侯府的花销对于母子三人而言不是小数,他们才想搬出去住。


    廖红卿简直服了。


    “侯府帮你们,是因为当年的情谊,从未想过要你们还钱财。”


    周杨氏微微仰着下巴:“一码归一码,侯府愿意出手相帮,就已是还了情谊。我们母子不能再让侯府吃亏!”


    行吧。


    日子是自己选的,周家母女执拗,廖红卿不再试图说服他们。


    倒是张家姑嫂二人看到门口浩浩荡荡,得知廖红卿到了客院,立刻跑来拜访。


    张学盼人未至,笑声已至:“大早上就有喜鹊叽叽喳喳,原来是有贵客到。”她玩笑道:“世子夫人,我们已备了茶水,您可千万要去坐一坐。”


    笑声爽郎,态度自然,并不让人反感。


    廖红卿便过去坐了坐。


    张姚氏提及周家母女,面色一言难尽:“都欠了那么多了,何必这时候硬气?等周举人榜上有名,再来还侯府的恩情要合适得多……”


    偏偏计较那点钱财,实在短视。


    “举人应该不穷。”张学盼小声道,“据说周举人从不肯帮人题字写匾。”


    举人在当地很有名望,越年轻,越得人尊重。


    旁人请写字,润笔费就不是一笔小数,遇上大方的东家,几十上百两都有可能。


    偏偏周成全不愿意。


    张姚氏又道:“前头我问过,不肯帮人题字倒也能理解,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可能会有些“读书人为了银子没有气节,自甘下贱讨好商户”等等流言。


    她压低声音,“可周举人竟然也不愿意帮人指点文章,只愿与人君子之交。”


    指点那些富裕的秀才和童生,甚至是一点功名都没有的书生,愿意收好处,人家肯定乐意……大家都得了实惠,算是双赢。


    若是开


    门启蒙,赚得不多,好歹能养家糊口。


    张姚氏叹气:“这般不知变通,实在是……”过于清高。


    偏偏周家人觉得读书人这般才是对的。


    第163章 亲事


    张姚氏接下来就开始说自家为人处世和周家的清高完全不同。


    张学坚入京赶考带上姑嫂二人,不光是想让她们见世面,还因为张家除了姑嫂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


    两个妇人独住,可能会被人欺负。


    哪怕他是举人,旁人会尊重几分,但也怕万一。


    他承受不起万一。


    张家原先家境很穷,真的是凭着自己一步步往上考,才慢慢过上了好日子。


    “我家夫君和周举人比起来,就显得势利铜臭,但凡有人上门求字,只要对方人品没有大瑕疵,他都会答应下来。”张姚氏苦笑,“为了供他读书,家中花尽了所有的钱财,总不能让妹妹跟着一起饿肚子吧?说句实话,世子夫人可能会笑话我,在我看来,什么骨气,什么清高,在小命面前,都是顶顶不要紧的东西。”


    她之前只暗示了想要让侯府帮张学盼说一门亲事,今儿话赶话说到了这里,顺势道:“我这妹妹格外乖巧,我们夫妻真的舍不得送她出门,可姑娘家早晚都有这一遭。”


    张学盼羞涩地低下头去。


    “不求门第清贵,只希望对方能富裕些,别让我妹妹吃苦受罪。”张姚氏笑道,“若夫人愿意费心做这个媒,我们夫妻一定会备厚礼相送。”


    廖红卿没有答应。


    张姚氏的话并不让人讨厌,做媒的主动权在侯府,而且,她话里话外,分明不介意让侯府拿张学盼做人情。


    送廖红卿出门时,张姚氏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侯府愿意收留我们一家,真的是帮了我们家的大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他日若侯府有驱策,我们全家上下一定听命行事。”


    不光是将张学盼的婚事交由侯府做主,更是投了诚。报答侯府恩情和归顺侯府是两码事。


    比如周家,人家一心想要还清侯府借出的钱财,可能就是不愿意他日被侯府以恩情裹挟。


    廖红卿没有多说,张姚氏也不失望。一个举人的投诚对侯府而言不算什么,而且,这也不是侯府女眷能做主的,此事得侯爷和侯爷世子点头才作数。


    当然,他们是表明自己的诚意,侯府可能不做回应。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等着某一日侯府的吩咐。


    不是张家人太卑微,而是想要替侯府办事的人多了去,他们表了态机会也很渺茫。若不表态,估计一辈子都等不到。


    *


    廖红卿这日中午出了门。


    白如意邀她一起去给彭知礼相看亲事。


    对方姓孔,孔大人乃是朝廷户部侍郎,彭知礼相看的是他第三个孙女。


    “据说孔三姑娘在闺中学得一手打算盘的好手艺。这门婚事也是孔家人拐着弯儿跟我提的,而且,彭家那边又有动作。”白如意叹气,“我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不会放任他们作主知礼的婚事。”


    不光是白如意不相信彭家人的眼光,还因为彭知礼若是依着彭家人的意思娶妻,以后肯定会与彭家来往亲密些。


    白如意不怕儿子跟他爹来往过密,而是怕儿子被彭家人拿捏威胁着做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彭家有多会得寸进尺。


    那一家子除了彭继文之外,没有一个拎得清,全都是糊涂虫。


    “先看看这个会算账的姑娘。”白如意既然答应了相看,自然要挑对方的优点,“知礼不缺银子花,但也不能有一个败家的媳妇,最好是有人能管着他。他从小到大在衣食住行上没有被亏待过,出手很大方,得找一个会管家的姑娘约束一二。不然,随便他胡来,可能我分他的银子两三年后就会被他花个精光。”


    廖红卿笑了:“知礼只是出手大方,又不是吃喝嫖赌,不至于这般败家。且他那般会读书,本身很聪慧,应该不会被人骗到倾家荡产。”


    白如意那话确实是夸张,但她也是真的想找一个持家有道的儿媳妇。


    “你是他姐,看他自然是处处都好。瞧着吧,一会儿肯定要被人挑剔。”


    孔三姑娘今年十五,长相端庄,唤了一声伯母后就坐到了角落,时不时的起身给长辈们添茶。


    她动作轻巧,举止有度,眉眼带着浅笑,白如意是越看越满意。


    廖红卿今日来作陪,并没有喧宾夺主,多数时候是坐在旁边听白如意与人寒暄。


    孔家婆媳俩在白如意跟前客客气气,没有明着讨好,但态度很是热络,一眼就看得出来,她们很想谈成这门婚事。


    一盏茶喝完,彭知礼到了。


    彭知礼自然知道今日自己来的目的,进门后对众人一一行礼,还给孔三姑娘行了一礼。只是,看清楚了孔三姑娘的容貌时,他脸色微微一变,然后收敛了笑容。


    白如意觉察到不对,又没机会问儿子。彭知礼却已打了退堂鼓:“母亲,儿子还有同窗在楼下,儿子得去招待他们,先走一步。”


    语罢,飞快退走。


    孔家婆媳一看便知,这是彭知礼没看上自家的闺女。


    两家相看,但凡是约好了地方见面,至少有七八成的可能会定下亲事,但还有剩下两成的可能看不上。


    孔家婆媳心里失望,很快提出告辞。


    孔三姑娘临走,好像还落了两滴泪。


    端庄自持的姑娘泫然欲泣,白如意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早就跟儿子谈过孔三姑娘身上的好,当时那小子也表了态,无论婚事成不成,都会好生对待人家。反正拒亲的理由多了去,现成的就是八字不合。结果儿子一见面就跑,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回事?”


    白如意都等不到回府,在车厢里就质问。


    彭知礼挠了挠头。


    这个动作有点傻,彭知礼原先爱挠头,近两年已经改了这习惯。


    白如意见了,就知道儿子在为难,当即敲了敲小几:“说实话!”


    彭知礼轻咳了一声,见下人们都退远了,才小声道:“儿子那个同席穆厚,您见过的,他……他那个毛病儿子跟您说过,儿子在他的书房里看见过孔三姑娘的画像。”


    穆厚名字带着个厚道的厚,实则一点都不老实。最爱招蜂引蝶,顶着奉禹书院学子的名声,好多姑娘都愿意与他鸿雁传书。甚至有些姑娘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也愿意与他私底下往来。


    白如意面色一言难尽:“孔三姑娘胆子这么大?”


    “她经常去铺子算账,不可能每次出门都有长辈相陪。”彭知礼试探着道:“可能她出门看铺子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咳咳……”


    白如意瞪他一眼:“不要胡乱揣测人家姑娘名声,忙你的去吧,回头再有合适的,我再带你出来相看。”


    彭知礼点点头:“儿子想回书院。”他有些纠结,“彭家那边,夫人想让我与国公府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姑娘相看,儿子说了没空。”


    说了没空,自然就不好有空闲了。


    白如意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只剩母女俩时,白如意一脸纠结:“怎么会这样呢?那孔三姑娘看着端庄懂礼,再听话不过,居然胆敢……”


    和男人私相授受,对姑娘家名声有很大影响。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孔三姑娘不可能高嫁,只能下嫁。


    白如意给孔府回了话,说的是年轻人没有眼缘。


    她转头又给儿子张罗着下一次的相看,但迟迟没有定下,就怕再出上一回那种乌龙,浪费大家时间。


    一转眼,到了贺侯生辰。


    贺侯今年四十有二,正值壮年,踌躇满志,他没有大办寿宴,只接待主动登门的客人。


    当然了,不是什么人都敢登侯府的门。


    到了生辰当日,只有几位大人登门,而女眷,只有白如意和一位姓何的大人带来的母女俩。


    何大人是外放回京,如今是四品官员,年年考绩是优,


    本来就与侯府是亲戚,带着家眷上门拜访,顺便谢贺侯曾经的帮助,刚好撞上了贺侯生辰。


    廖红卿陪同顾氏一起招待何夫人钟氏与女儿何韵儿。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前两日,顾月苗把出了喜脉,最近正害喜,她吐得厉害,连床都下不得。顾氏怕她被人冲撞,让她别出来见客,只卧床休养。


    何韵儿今年十六,但五官小巧精致,长相甜美,看着要比年纪小几岁,挺活泼的小姑娘,还主动提出想去园子里走一走。


    廖红卿当然不可能放任客人自己去走,于是起身相陪。


    侯府这两年都有在整修园子,景致越来越好,但景致最好还是外院到后院的二门那一片。


    廖红卿带着她漫步在花林里,这种花树有点像玉兰,开出的花朵多为粉色和白色,每一朵有碗那么大。廖红卿一看就很喜欢,贺元安便让人种了一片,如今正值花期,漫步其中,花香怡人。


    何韵儿很喜欢,看周围无人,跑跑跳跳着赏景。


    廖红卿含笑看着,娇娇俏俏的姑娘在眼前跑,她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几分,忽然,前面花树后忽然转过来一人,她刚要出声示警,却已迟了。何韵儿将将撞了上去,然后被撞倒在地。


    与此同时,廖红卿也看清楚对方。


    正是彭知礼。


    旁人不知贺侯生辰,彭知礼身为世子夫人的亲弟弟,自然要来贺寿。


    彭知礼脚下慌慌张张,察觉自己撞到了人,急忙就想上前相扶。


    何韵儿的丫鬟反应很快,念儿也上前帮忙。


    彭知礼回过神,歉然后退一步:“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廖红卿皱眉:“你为何在此处?”


    彭知礼张了张口,回身去看,那处,张家姑娘带着人款款而来。


    第164章 试探


    彭知礼自认闯了祸,耐心解释:“圆儿调皮,方才非讨要姐夫身上的玉佩,姐夫给了他,结果出来不小心丢在了外头。弟弟出来寻找,寻到了此处。”


    张学盼已到了跟前,廖红卿怀疑内情不是这样,彭知礼应该是给她留了颜面。


    何韵儿已起身,眼圈红红的,廖红卿上前关切询问:“何姑娘可有受伤?”


    “没没没!”何韵儿往后退了几步,“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关这位公子的事。”


    她长相本就比实际年岁要小,此时要哭不哭,像是受惊了的小鸟。


    彭知礼一时间有点呆住。


    “这是我弟弟,他无意冒犯,还请姑娘原谅他一次。”廖红卿上下打量她,想要看出她是否受伤,“念儿,你跑一趟,将大夫请来。”


    “我没受伤,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何韵儿站稳后,继续道,“再说,方才我自己也挺冒失。多谢世子夫人关切,用不着看大夫,不必麻烦了。”


    “还是看一看才放心。”廖红卿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亭子,“我们去那边坐一坐。”


    张学盼上前行礼:“见过世子夫人。”


    廖红卿不知道彭知礼和她之间发生了何事……彭知礼不是个冒失的,被吓到往林子里狂奔,定是张学盼做了什么。


    她先入为主,有些偏心弟弟,但……她就是俗人啊。


    而且,她了解彭知礼,和张学盼却只是相识。


    彭知礼又对着何韵儿道歉。


    廖红卿追问:“玉佩找着了吗?”


    彭知礼颔首:“圆儿将玉佩落在了石台上,已然拿到,方才我准备回前院,就偶遇了张姑娘。”


    张学盼有点不自在。


    廖红卿吩咐:“男女有别,你在此处不便,还是回去找你姐夫。”


    彭知礼告辞离开,临走前,再次对着何韵儿道歉,没走几步,又碰上了周成玉,他远远行一礼,匆匆离去。


    一行四人到亭子里坐下,何韵儿手肘摔到了地上,有轻微擦伤,大夫给了些药。廖红卿让念儿帮着上了药。


    恰在此时,彭知礼身边随从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瓷瓶,站在亭子前都不敢抬头,弯腰一礼:“见过何姑娘,这是上等伤药,我家公子特意求来送予姑娘,以示歉意。”


    何韵儿想拒绝。


    廖红卿收下了,然后把瓷瓶放在她面前:“这确实是上好的伤药,他做错了,药却没错,何姑娘带回去,总能用上。”


    何韵儿讶然,没再拒绝,想到刚才他的冒失和撞到人后满脸担忧试图来扶自己,她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来不及想那是什么,却也不好意思去碰面前的瓷瓶,只看了一眼身边丫鬟。


    丫鬟取了瓷瓶,廖红卿让人将主仆二人送了回去。


    张学盼笑吟吟道:“何姑娘看起来好小,跟个孩子似的。”


    廖红卿看了她一眼:“算年纪,她好像比你还大点。”


    张学盼笑容不变:“这样啊,原来还是位姐姐,我以为是妹妹呢。不过,这位妹妹好像挺冷淡,方才都不与我们打招呼。”


    “她受伤了。”廖红卿强调了一句。


    养尊处优的姑娘家,长到这么大可能都没受过几次伤,突然受伤,失礼也正常。而且,大家又不相熟,同为侯府客人才能见面,出了这侯府,大家想见都见不着。


    说句不好听的,何韵儿身为四品官的女儿,应该是张学盼对人见礼才对。


    周成玉坐在旁边无所事事,于是请辞:“世子夫人要回去待客,张姑娘,咱们一起回前院?今儿这么多客人,说不定就有男客来赏花,万一撞上了,那怎么好?”


    廖红卿上次去劝过周家母女后,周成玉似乎开始吃荤,最近圆润了一圈,容貌越来越盛。


    张学盼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花林:“此处景致独好……”


    “明儿再来,这些花还在,景致也还在。”周成玉冷冷淡淡,“张姑娘,你若要留,我可走了哦。”


    张学盼这才起身告辞。


    两人一前一后,念儿看在眼中,道:“周姑娘挺冷淡的,都不爱和张姑娘说话,偏又要邀人一起走……”


    廖红卿无奈:“她是替我解围呢。”


    虽然廖红卿并不需要。


    *


    贺侯生辰,总共摆了七桌。


    女眷两桌,多数都是朝中同僚。


    半下午时,客人散去,白如意没有多留,是圆儿困极,闹着要回府。


    翌日一大早,白如意又来了。


    “知礼说,他不小心害一位何姑娘受伤,让我探望一番。我说去人府上,他说人还在侯府。”


    “何大人还在,昨儿喝多了,留宿客院,但何姑娘已回府。”廖红卿忽然发现,这小子过于歉疚了些。


    彭知礼是被双亲宠着长大的孩子,一般很难让他替谁着想,前些年只顾着护彭宝儿,完全不管廖红卿是否会伤心,后来才渐渐成熟。


    他撞上了何姑娘,昨天就让人来问了廖红卿何家府邸所在,准备上门送一份赔礼,今儿还要让白如意来赔礼。


    用得着么?


    虽说礼多人不怪,可送赔礼就行了,要么白如意亲自去送赔礼,何必送完了赔礼又让人去道歉?


    还有,他明明知道何府所在,却故意误导母亲。


    廖红卿眼眸一转:“他昨天把人撞翻,还准备去扶人家姑娘来着。”


    白如意一拍桌子:“真的?他可有碰着人姑娘?”


    “没。”廖红卿笑看着她,“不过,这小子昨天送了伤药,傍晚又送赔礼,今儿还要让您亲自道歉……”


    白如意扬眉,手指轻敲桌面,心里思量开了。


    道歉时多跑几次,大家自然就熟了,非要让白如意去,估计也是想让白如意看看那个姑娘。


    在当下,彭知礼的婚事不由他自己说了算,得长辈答应了,然后由长辈去和对方的长辈谈。光他自己一腔热血,最后多半是悲剧收场。


    “还有三个月就是乡试。”白如意无奈,“这种紧要关头,不想着认真读书,居然生花花心思,臭小子,估计又想紧一紧皮了。”


    她不是生气儿子在这时候想定亲,而是觉得儿子记吃不记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让她去看。两人在昨天之前都


    不相识,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哪怕是自己儿子,她也要骂,混账东西,多半是见色起意。


    廖红卿提议:“我去一趟吧。何姑娘在侯府受伤,侯府本来也该上门致歉,送上赔礼。”


    白如意还是决定跟女儿一起去一趟。


    *


    何府在京城的宅子足有四进,论起来,这是侯府老宅。


    到了何大人这个位置,若是能更进一步,入了新帝的眼,绝对前途无量……这可能就是他特意带着全家去安东侯府拜访的缘由。


    安东侯可是皇上的岳父,称得上一句国丈。


    新帝不到二十岁,对朝中几位老臣多有依仗,尤其重视安东侯。


    廖红卿母女俩登门,何夫人祖孙三代通通出面。


    何老夫人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看着精神不错,笑吟吟引二人进门。


    “将军夫人,世子夫人,稀客稀客,快往里进!”


    她还吩咐丫鬟,“上茶,上好茶。”


    白如瞬间就感觉到了一家子的热情,顺势说出自己的来意,何老夫人一挥手:“昨儿我看过,小伤而已,已然结痂。且韵儿说了,当时她自己也没看路,不能全怪彭公子。”


    “姑娘家最好别留疤。”廖红卿又掏出一个瓷瓶,“这是上好的祛疤膏药,千万让何姑娘用上。”


    何家人急忙推辞,推辞不过,才肯收下。


    两边人都有意,一时间气氛格外热络,母女俩告辞时,何家母女亲自相送。


    何夫人笑吟吟道:“真是小事,让彭公子不要挂念了。”


    再是客气的人家,道歉也该到此为止。


    但彭知礼两日后亲自登门,说是要对何姑娘当面致歉,还想带何姑娘一起出门,让何姑娘挑一份礼物,算是他都赔礼。


    何家长辈们答应了。


    白如意得知此事,也没阻止。


    两个年轻人相约出游,两家长辈算是达成了共识。


    彭家那边一直有意给彭知礼说亲,得知彭知礼与何家姑娘一起出门,便也打消了念头。


    对于彭知礼的亲事,廖红卿不怎么在意,只要彭知礼自己不委屈就行,至于多了个弟妹会不会影响姐弟之间感情,她真不在意。


    她希望彭知礼过得顺心如意,一个与她合得来的弟妹,不一定与彭知礼相合。


    要陪伴彭知礼一辈子的人,自然是他喜欢的才行。不然,夫妻俩毫无感情,一辈子那么长,日子怎么捱?


    第165章 心思


    彭知礼第三回邀何姑娘出门时,白如意坐不住了,又来了一趟侯府。


    这一回不是来找女儿,而是来请顾氏帮忙牵线。既然要结亲,那就要给足对方面子。


    何家上一次来侯府,是为与侯府拉近关系,白如意就想来试探一下,看顾氏愿不愿意做这个媒。


    如果侯府接受何家的投诚,顾氏出面提亲,何家人面上也有光。


    如果顾氏不愿意,那侯府与何家就没有白如意以为的那么亲近……婚事还是要结,一码归一码嘛。不过,顾氏做媒人就不合适,得另找旁人。


    她说起了两个年轻人一起出游:“咱们身为男方,总要先表态,不然,黑不提白不提的,岂不是欺负人家姑娘?不知……亲家母这可好些了?若是病情有好转,还要麻烦亲家母陪我走一趟。”


    顾氏欣然答应。


    她对将军府一向很客气,并不止是因为廖齐位高权重。别说现在侯爷是国丈,就是原先的安东侯府,若与廖齐合不来,也不用太给人面子。


    当然了,朝堂之上,如非必要,不要与人结仇。顾氏愿意和白如意来往,对将军府客客气气,更多的是因为儿媳妇。


    儿媳妇解了她的困境,让摇摇欲坠的世子之位重新变得稳稳当当,不光会哄儿子,会生孩子,还特别会做人,交到儿媳妇手里的事,一般都能办得妥妥贴贴。


    “好啊,刚好我闲着无事。”顾氏笑吟吟,“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年轻人成双成对,我可听说了,帮人做媒是积德。你哪天准备好了,我陪你走一趟就是。何家的姑娘我见过,真的很乖……”


    就是有点太乖了,都不爱跟长辈说话。看着又可爱,该嫁人的年纪,跟个小孩子似的。


    顾氏还有个儿子没定亲,那天也看了一下何家的姑娘,相处的时间不多,还没起结亲的念头,就被彭知礼抢了先。


    白如意立即道谢,又说了一些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不知亲家母觉得这些可够?”


    她提出来的不是普通的礼物,而是几样特别贵重的。因为何大人是读书人,她选的都是些古籍名画。


    顾氏颔首:“足够。”


    事情商定,白如意放下心来,可又有些忐忑,找到女儿问:“你觉得何姑娘好不好?”


    廖红卿乐了:“知礼娶妻,他觉得好就行。”


    白如意心疼儿子:“知礼几岁启蒙,辛苦读了这么多年,离入仕还有很长的一截路要走,而入仕后才刚刚开始。”她叹口气,“如此艰辛,若是有一个体贴他愿意帮他分担的贤内助,他自然要轻松许多……”


    廖红卿宽慰道:“何姑娘是他自己选的,不管以后两人感情如何,至少他现在想娶她。你既然心疼他,难道舍得他和心上人不能终成眷属?”


    以后过得好不好,那都是以后的事。


    白如意难得多愁善感而已,这婚事还是要谈。


    这一次两家相看,那就是走个过场,长辈们在雅间里闲聊,两个年轻人已出门闲逛了。


    最近朝中有不少官员催促皇上选秀。


    前朝中,新帝登基后第一回选拔人才,后宫里,也该为皇上选一些新人。


    比起先帝妃嫔几百,新帝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相差也太大了。


    彭知礼和何姑娘谈婚论嫁,廖红卿没有出面,她大多数时候都关在府中,天越来越热,顾氏想带着有孕的儿媳妇去庄子上……顾月苗第一回怀有身孕,娘家的长辈已经不在,没个人在旁边看着,顾氏很不放心。


    姑娘家嫁人后若没有亲生儿子,就只能养庶出的孩子……顾氏管不了被发配的顾家人,自认为该照顾好娘家侄女。


    这一胎,必须要母子平安,孩子生下来前,侄女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你看好府里,拿不定主意就派人去郊外,若有人求上门来,你不想答应,就只管往我身上推。”顾氏并没有不放心府里,儿媳妇过门好几年,孙子都三岁多了,她只是习惯了唠叨。


    廖红卿答应了下来。


    送走了婆媳俩,她正想回去补觉,丫鬟说周家母女要来拜访。


    周家人上一次找她,还是为辞冰盆。没有正事,一般不来打扰。


    周杨氏不善言辞,习惯了被儿女们照顾。但她这一次却难得的顶在了儿女前头,说话时脸涨得通红:“给世子夫人请安,我们母女贸然来打扰,还请夫人恕罪。”


    廖红卿叫她起,寒暄了几句。


    周杨氏耐着性子与她寒暄,但明显有话要说,神情间越来越着急。


    “夫人,我女儿出身寒微,我们母子没想过让他高嫁,只希望她嫁一个厚道的人家,找一个体贴之人安然一生……”


    说到后来,眼圈都急红了。


    廖红卿只觉莫名:“是有谁在帮周姑娘说亲么?”


    周杨氏观她神情,试探着道:“我们没有想送女选秀。”


    “没有人强迫你们啊。”廖红卿讶然,“而且,选秀是选官家之女,还有外地有名的美人。”


    说句不好听的,周成玉不是官家女,长相虽美,但没到绝色美人的地步,若是走民间举荐的路子入宫,除非运气爆棚,否则很难中选。


    周杨氏再次试探:“我听说官员可以举荐……”


    廖红卿好奇:“谁要举荐周姑娘?若你们不愿,只管往侯府身上推就行了。”


    人住在侯府,除非侯府举荐,否则,只要周家母女不愿意,应该没谁敢越过侯府将周成玉往宫里送。


    周杨氏彻底松了一口气:“多谢世子夫人


    解惑。”


    廖红卿追问:“你们是在外听说了什么闲话么?”


    周杨氏张了张口,想说又不敢说,倒是周成玉果决,起身行礼:“回夫人的话,是张姑娘与我闲聊,说侯府可能会送人进宫固宠,画风一转又夸赞我长相绝美……”


    周成玉确实比一般女子要美貌,最近圆润了些,更是纤秾合度,肌肤赛雪。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看向扯她的母亲:“娘,侯府对我们有大恩,既然是侯府想要知道的事,我们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杨氏一脸尴尬:“张姑娘许是随口一说。”


    “她没安好心。”周成玉说话很不客气,“她确实没有直说侯府会送我选秀,但话中指向性太强,若不然,我们母女也不会跑到这里来讨人嫌。”


    说完,对着廖红卿再次一礼,“侯府帮助我们良多,周家上下实在不该起疑。成玉在此,给夫人道歉。”


    廖红卿抬手:“不必多礼。皇后娘娘不需要有人帮着固宠。”


    过去三年中,侯府逢年过节时都会入宫,且几乎每次都能找到与皇后娘娘单独相处的机会。


    贺元慧与皇帝感情一直不错,自从出了孝,这对天家夫妻已经在盘算着生孩子的事,最近正找大夫给二人分别调理身子,贺元慧身体一向康健,如无意外,近几个月就会传出喜讯。


    至于选秀……明年选不成。


    朝堂上还是先帝临终前指定的那三位老臣辅佐皇帝,几位老臣互相掣肘,却又联手一起不允许别人冒头。私底下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染指权柄,偏偏皇上对那几位老臣格外信重,于是,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皇上的后宫中。


    如今最要紧是稳固朝堂,加上天家夫妻感情不错,皇上不会允许有人在这时候跳出来与几位老臣分庭抗礼。


    此时又有丫鬟来禀,说是张家姑嫂二人前来拜访。周杨氏一时间很不自在,总有种背后告状被当事人抓住的窘迫,周成玉倒是落落大方,起身告辞离去。


    廖红卿站在窗前看到两家女眷错身而过,姑嫂二人想打招呼,但周家母女没有搭理她们。


    张姚氏一进待客的大堂,屈膝行礼时随口道:“周家伯母脾气好怪,我们好心好意跟她打招呼,她竟然理也不理。”


    张学盼也行礼:“嫂嫂,不要背后说人。”


    姑嫂二人常来,廖红卿总说不必多礼,二人此时行礼后就自顾自起身。


    廖红卿端着手里的茶杯,半晌没说话。


    姑嫂二人刚才说那话本就是为试探,眼看上首的世子夫人这副姿态,便知周家母女肯定告了状。


    张学盼疑惑问:“夫人?”


    “你说宫中皇后娘娘需要人固宠?”廖红卿直接质问。


    张学盼脸色一时间特别尴尬:“啊这……我不过与周家姑娘闲聊几句,没想到她当真不说,竟然还说到了您面前……”


    “我倒是不知,宫中的事也能拿来与人闲聊。”廖红卿面色淡淡,“张姑娘,你胆子太大了。”


    张学盼脸色煞白:“我……我真的是随口一说……”


    廖红卿摆摆手:“你们张家太爱操心了,侯爷父子都没你们那么关心皇后娘娘。此事甚大,稍后我会告知父亲,你们先回吧。”


    姑嫂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惶恐之色。


    他们住在侯府,一来是为省花销,毕竟张学坚还跑去帮商户题字赚钱,能省则省。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住在侯府能借势,无人敢欺他们,拿着贴子拜访名师,也更容易敲开那些夫子的大门。三来,明年春闱时,侯府会派马车送张学坚直接入贡院,能省不少事,最大限度地杜绝了出意外的可能。


    若是因此被撵出侯府……张学盼吓一跳,忙作势要跪:“小女子失言,请夫人原谅则个。”


    她是真的要跪,但廖红卿不允许,一挥手,盼春急忙去扶,强势地把人往外送:“姑娘,请吧。”


    第166章 各执一词


    姑嫂二人都被吓着了。


    她们印象之中,世子夫人是个很和善的人,照顾人处处体贴周到,从不让人难堪。


    没想到,她竟然会说翻脸就翻脸。


    张姚氏承受不起全家被撵出侯府的后果,挣脱开丫鬟的拉扯,跪在了门口。


    “世子夫人,您饶过我们一回,我们全家上下是真的想为侯府分忧,只要是侯府的吩咐,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会帮忙办成。”


    张学盼把话说得更加直白:“我们身无长物,哥哥的学识一般,想要帮上侯府的忙,大概还要很多年。我……我可以……不管是为皇后娘娘分忧,还是侯府让我去联姻,我都可以……”


    廖红卿眉头紧皱:“侯府不需要联姻,更不会管宫中选秀,你想太多了。”


    而且,张学盼的容貌比周成玉差远了,她入宫……说句不好听的,入宫了也不会受宠。


    上一次彭知礼不小心撞到了钱韵儿那一次,廖红卿就对张学盼的感官很差。若是没看错,当时是张学盼一直在追彭知礼,他为了避开她,所以才出了事。


    虽然撞出了一桩姻缘,可张学盼企图心这般强烈之人,很难让人喜欢。


    姑嫂二人被送出了内宅,廖红卿当真没有瞒着,不光派人将此事告知了侯爷,还让人去了一趟郊外。


    当日傍晚,贺侯得知此事,立刻就让人将张家人送往别院。


    为此,顾氏还书信一封跟廖红卿解释。


    把人赶出去固然爽快,但不符合侯府的处世之道,善待张学坚,并不止是因为他爹,还因为林州的兵将们。


    总之得让人知道,虽贺侯厌恶了他们,但贺侯看在曾经情分上没有把他们撵出门,也还愿意照拂一二。


    换句话说,只要忠于贺侯,哪怕后人不懂事得罪了侯府,看在曾经的香火情上,也能得一份照顾。


    侯府不差养这几个人吃喝的银子,就当是花钱买名声。


    张家人被送出府,有些吓着周家母女。


    母女俩心中害怕,但让她们为张家求情,她们又不敢。


    而且,周成玉很讨厌张家姑嫂二人,她那么害怕与侯府主子来往,却又被逼着主动求见世子夫人……别说她不敢求情,即便敢,她也不愿意为这种人求情。


    朝臣问上折子请皇上选秀,皇上将折子留中不发,转眼到了八月,即将秋闱。


    赶在秋闱之前,彭知礼与何韵儿的亲事定了下来。


    廖红卿还笑话他:“当初是谁说想要先用功读书,有功名了再谈婚事?”


    彭知礼被闹了个大红脸,拱着手求饶。


    论起来,彭知礼身世有点复杂。


    平时无所谓,这到了娶妻时,又生出了许多的矛盾。


    比如,彭知礼成亲时,要把新嫁娘娶到哪儿。


    白如意当然是让他把新嫁娘娶到将军府,不在将军府久住是一回事,廖齐有这份心意,彭知礼和将军府来往密切,对他有益无害。


    但彭继文不乐意,他自觉对不起白如意,在儿子的事情上多有退让,这一次他半步也不肯退。


    他与杨静音成亲以后,换了内城的一个四进大宅子,他意思是让彭知礼回去成亲。


    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彭家的子孙,跑到别人家去行大礼,明明有亲爹,却对着另一个男人拜高堂,那像什么样子?此事传出去,彭继文的面子往哪儿搁?


    白如意却不赞同老太太的这番说法,为人父母,生了儿女就该将其养大,做选择时不能自私地只顾自己,该选择对孩子最好的那条路,彭家人帮不上彭知礼半分,只会拖后腿。尤其那个彭知书,他母亲和妻子闹得不可开交,简直是水火不容。万氏给他安排了两个妾,他妻子落胎,两个妾室的孩子却都安安稳稳生了下来。


    只听着这件事,不问其中内情,就能感觉到彭家内部的乱象。彭知礼与这样的人同处一屋檐下,


    肯定会被带累了名声。


    再说了,白如意也没要儿子长期跟着自己住,而是等他成亲以后出去单独住。


    她就不相信,彭知礼如果在彭家成亲,那一家子还会允许他搬出门。父母在,不分家,彭知礼他爹都还没能分家,哪里轮得到他?


    长辈没分家,他一个人跑到外头住,那叫不孝。若是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会影响他名声,甚至影响到他的仕途。


    儿子从五六岁起蒙,天天挑灯夜读,到现在都十几年了还没能入仕,容易么?


    白如意绝对不允许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影响了儿子的前程。


    她和儿子商量过了,确切地说,只是告知:既然已经和彭家分开了,没必要再回去凑一起,得是多想不开,才会找一群拎不清的长辈压头上?


    彭知礼更偏向于母亲,但父亲让他回去成亲,除了私心外,也是好意。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母亲不管他,父亲也不管,没个长辈总揽,他成亲时高堂无人,那才叫丢人。


    “娘,儿子求您,您千万帮儿子争取一二。”


    说着,彭知礼还认认真真行了礼。


    在哪儿成亲,其实没什么要紧,大不了就是名声有损……谁让自己摊上了那样的爹呢?这就是他的命!


    但母亲为他争取,他若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会伤了母亲的心。


    白如意噗嗤笑了:“臭小子!就会讨我欢心,放心吧,哪怕为了小兔子似的何家姑娘不必日日面对那些不讲道理的长辈,我也会让你们在将军府完婚。”


    彭知礼听了这话,更加偏向母亲几分。


    母亲那些年在彭家受了多少委屈他不知道,但肯定是受了委屈的。他妻子若是在彭家,难免也要被长辈拿捏。


    想到此,急忙行礼道谢:“儿子多谢母亲。”


    两边各执一词,白如意也不去找彭家人谈,只大张旗鼓的开始给儿子筹备婚事,一双新人的嫁衣都用上好的料子,成亲当天挂在府邸里的红绸和喜字,就花了近百两。


    果然,彭家人坐不住了。


    就在挑红绸的第二天,白如意想给儿媳妇挑时兴的首饰,但她又拿不准儿媳妇的喜好,便叫上了廖红卿一起出门。


    首饰挑到一半,彭继文的随从来了,想请母女俩去酒楼细聊。


    主要想请白如意,廖红卿是顺带的。


    到了酒楼雅间,才发现除了彭继文外,还有老太太和万氏,就连那位杨氏也在。


    白如意如今在将军府过得顺心如意,偶尔回想从前,都想不开自己当初是怎么忍过来的。


    她在将军府说一不二,到了彭家人跟前,也没有了曾经的卑微和委曲求全,进门看到几人连同下人黑压压一片,似笑非笑道:“彭大人,有事就说事,你找这么多人来是为何?”


    老太太早就对白如意生出了许多的不满,只是往常一般见不着面,偶尔在别家的红白喜事上见着了,白如意也从不会与她好生打招呼,更不会心平气和跟我一起说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


    白如意反问:“老太太要什么态度?我可不欠你彭家,现在也不是你儿媳妇,想要让我恭敬对待一个老泼妇,做梦!”


    老太太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霍然起身:“你……”


    白如意上前一步,仰着下巴质问:“我如何?我可有对不起你彭家?”


    彭继文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今日是为谈正事,不是来吵架的,都坐下。”


    白如意没有坐,敲着桌子,寸步不肯让:“没什么好谈的,知礼是我儿子。当初我离开彭家就带上了他一起,后来他跟我住将军府。将军把府中嫡子所住的院落分给了他,此次他办喜事,对外也是将军府嫡长子娶妻。到了你彭家……他是谁?”


    杨静音从头到尾没生气,此时笑着出声:“自然是算大人的嫡长子。”


    白如意对她没什么恶感,两人年轻时相识,多年不来往,没什么交情,点点头道:“可是彭大人不缺儿子,也不缺嫡子。何必揪着他不放?”


    她发现自己耐心越来越差,尤其是面对彭家人时,时时刻刻都在暴怒的边缘,她不想当着人前撒泼,深吸一口气:“彭大人,儿子是我们两人生的,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彭继文一脸无奈:“儿子以后可以跟你住,也可以搬出彭府住……”


    老太太接话:“但必须回彭府成亲!”


    白如意忍无可忍:“老太太,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少操闲心,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就行,不要老想管别人的儿子。”


    “那是我孙子!”老太太一拍桌子,“除非我死,否则,他拜堂时就只能为拜彭家的列祖列宗。”


    第167章 前夫妻


    老太太气焰嚣张至极。


    白如意以前没少被这老人家欺负,如今她一点气受不得,冷笑道:“如果你死了,知礼肯定会回来给你磕头。”


    此言一出,老太太气得够呛:“你咒我死?”


    “人都有一死。”白如意面色很冷,“我也会死,难道不对?”


    廖红卿忽然上前,扶住了白如意的胳膊:“娘,别生气,您气坏了身子,阿爹会担忧。”


    老太太觉得她话里有话,冷笑着道:“将军又如何?我让我孙子回家成亲有错?他又不是没有儿子,凭什么要抢别人的儿子?”


    白如意摁住了女儿,不许女儿再开口。当初廖红卿被接去兴安府住了一段时间,若是队彭家长辈不敬,旁人又会议论。


    她知道,现如今的彭家不怕廖齐,一来大家都是体面人,哪怕心里再厌恶对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吵闹断交。


    二来,彭家有杨静音,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廖齐真的过分了,皇上不会干看着。


    实则白如意也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闹到皇上跟前,影响到廖齐。


    “彭继文!”白如意不想跟这个不讲道理的老太太撕巴,她质问道:“你是哑巴吗?我受限于你们家那些乱七八糟的长辈,受了十几年的委屈,好不容易把儿子带出来了,你确定要让儿子继续受夹板气?老太太偏心不是一两天,她满心只有大房,孙子也只看重知书,你活了半辈子,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就分不清好赖?”


    彭继文一脸尴尬:“母亲最近不能生气,一着急就晕……”


    “死的是她,又不是我。”白如意火气上来了,“曾经我是你妻子,为了你的家人我得步步退让。如今你是谁?我是谁?你凭什么让我为她退让?她死不死关我屁事!知礼留在将军府成亲,样样都能用最好,你们为何不答应?你生儿子,到底是希望孩子过得好,还是希望孩子一辈子都不脱离你的掌心,一辈子受你控制?若你只图孩子听话,那你还不如养条狗呢,生什么孩


    子?”


    她仰着下巴,愤然道:“我把儿子留在身边是真心为他好,而不是为了跟你抢。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一说,你们彭家是为了什么?”


    杨静音觉得,老太太是有点不讲理,但白如意这么对彭继文嚷嚷也不太合适,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轻咳了一声:“想让孩子回家办喜事的是母亲,我身为继母,他愿意回来,我肯定要帮着操持……”


    彭继文无奈:“老人家年纪越大,脾气就越倔。做晚辈的不照办,把长辈气出个好歹。”


    言下之意,他们会坐在这里,都是被老太太给逼过来的。


    “你做你的孝子啊,没人拦着你。”白如意气得脸都红了,“不要让我儿子跟着你一起受委屈。我精心挑选的儿媳妇,不可能去你们彭家受那些不讲道理的长辈管制。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想让知礼回彭家办喜事,除非我死!”


    她冷笑一声,看向伸手捂着胸口,脸都被气白了的老太太,“你才会要死要活吗?吓唬谁呢?有本事真去死一死,反而让你的儿孙解脱了。就你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彭家列祖列宗,真到了地底下,列祖列宗第一个不原谅你。瞧瞧你的那些儿孙,被你祸害成什么样了?亲兄弟不和,堂兄弟互相嫉妒……”


    她完全是脱口而出。


    廖红卿自从离开兴安府,就不太管彭家的事了。听白如意这话里话外,彭知书私底下应该还干了一些不好的事。


    老太太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但始终没有晕过去。


    瞧这样子,今儿是谈不拢了。


    廖红卿是真怕老太太晕过去,到时候白如意还得背一个气晕前婆婆的名声,她悄悄捏了一把白如意的胳膊。


    白如意方才是没忍住,被女儿一捏,很快恢复了理智:“没什么好谈的,知礼怎么对你们我管不着,他可以在成亲以后带着媳妇去拜见长辈,但成亲那天,必须要在将军府!”


    杨静音试探着道:“能不能让知礼自己选?”


    “你想让他怎么选呢?”白如意反问,“选爹就对不起娘,选娘就对不起爹,他是我儿子,我绝不让他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此事我做主了。他就在将军府成亲,即便有人怪他不认彭家祖宗,那也是我的错,是不讲理。就这样!”


    她转身要走,杨静音无奈道:“知礼明明有亲爹,却在成亲当天拜继父为高堂,你觉得合适吗?”


    “凭着廖将军对他的一番付出,没什么不合适的。”白如意站在门口回身,“他才入书院那年,拜天教众猖狂至极,连书院中的学子都险些遭了毒手,将军每旬日都去接送,一直到现在,都是将军身边的长随放下其他的事亲自去接。彭大人,你是亲爹没错,敢问你这个亲爹接送过他几回?”


    彭继文哑然。


    在娶杨静音过门前,彭家差点连下人都要用不起了。他那时候刚刚入京,还未站稳脚跟,压根不敢告假。若是要接送儿子,接要一日,送又要一日……实在腾不出这么多空来。


    他知道廖齐平时是巡视京都,接个把人,就是顺手的事。


    可是,能接是一回事,愿意跑一趟去接又是另一回事,且彭知礼在书院住的那个院子也是廖齐所送,亲爹也不过如此。


    他脸皮再厚,也不能否认廖齐在儿子身上的付出。


    而且,将军府给嫡长子的院子确实是彭知礼在住……彭继文理解不了廖齐的想法,反正,换了他自己,他做不到拿别人视如己出。


    视如己出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艰难。


    白如意见他哑然,再次强调:“此次知礼成亲所有的花销,都是从将军府公中来出。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廖将军心里如何想,他对知礼,确实尽到了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因为他不是亲爹,这份用心愈发难得。你这个亲爹……不足他多矣!做你妻子很累,做你儿子也一样,在你的心中,我们永远都是可以退让的,为了所谓的孝道,所谓的兄弟情,所谓的全家和睦,我们活该受委屈。我受够了!”


    她踹了一脚门板,火气冲天:“彭继文,离开你一转眼好几年,今儿我又生出了当初在彭府那种处处受限却不得发作的憋屈,简直整个人都要被气疯了……多谢你,让我再一次认清楚我如今的日子有多幸福。”


    语罢,拉着女儿飞快下楼。


    老太太还不满意,哎哎哎叫唤着追出门。


    杨静音皱了皱眉,她并不觉得白如意有错,嫁给彭继文后,她买了个新宅子,原本是想夫妻俩单独住,最多带上妾和孩子,但老太太死活不愿意。一起住也没什么,偏偏老太太总想着扒拉他们来接济大房。


    她不是缺那点银子,而是很讨厌这种被当做冤大头的感觉。


    “让你娘搬回你家的宅子。”


    杨静音这话只是告知。


    彭继文一愣:“这……”


    “这什么?”杨静音不耐烦道:“那是你娘,你自己跟她商量,别指望我会去做这个恶人。”


    彭继文一脸无奈:“你是我妻子,长辈就是长辈,什么你娘我娘……”


    “不拿面子来说话,你儿子在将军府成亲,确实要自在得多,廖将军的性子大度,平时事务又忙,绝对干不出针对他的事。因着不是亲爹,对他只有大度。”杨静音上下打量他,“你若真为你儿子好,就该拦着你娘发疯。”


    “那也是你母亲。”彭继文再次强调。


    杨静音不紧不慢:“我母亲是郡主。”老太太算什么东西?


    “我会嫁给你,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可不是因为你那个不讲理的老娘。彭大人,你如果非逼着我拿他当亲娘孝敬,那……咱只有一拍两散!堂堂郡主之女和离,旁人再看不惯,也不敢拿到面上来议论。”


    说到这里,她又冷笑了一声,“郡主的女儿不愁嫁,我和白如意还不一样,白如意出身书香门第,讲个规矩礼仪。本姑娘可不管这么多,也就是时运不济,否则,本姑娘若身有爵位,轮得到你捡便宜?你倒是睁眼看看,能够教训本姑娘,让本姑娘以礼相待的长辈都是哪些!”


    不是郡主,就是公主。随便哪一位单拎出来,都是高官和诰命。


    这话很不客气,边上还有下人,彭继文一张脸涨得通红。


    杨静音往门外走,又道:“老太太若搬走,她所住的那个院子可以给知礼住。”


    当初搬家,杨静音刚入门不久,也不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大家闺秀要尊敬长辈,夫妻俩住了宅子的正院,第二好的院子给了老太太。


    “知礼住那个院子,身份上很合适。给他留着那地方,对外你也好意思说自己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了。”


    老太太没有追上白如意母女,回到雅间后就得知儿媳妇要她搬出那个四进大宅,回到原先的小院子里去住。


    一瞬间,她只觉得天都塌了。


    万氏在杨静音面前一个字都不敢说,此时只剩下小叔子和婆婆,才敢开口:“为人子女,应该孝敬长辈,弟妹如此……实在是……毫无规矩体统。”


    彭继文没吭声。


    *


    白如意上了马车后,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气死我了。彭继文干脆改名叫鸡瘟算了,家事上从来都拎不清,全由他那个娘乱来……我当初简直是瞎了眼……”


    廖红卿:“……”


    第168章 婆媳和夫妻


    见了彭家人一次,白如意的戾气都重了不少。


    明明白如意之前还说过,因为有了他们姐弟二人,所以她不后悔之前连嫁两次。哪怕两个婆家都不好,两个男人也负了她,但当初他们选择和她在一起时是真心的……如今却张口就说自己瞎了眼。


    “娘,别生气。”


    白如意深吸口气:“走,回去找大厨商量菜色。”


    将军府有喜,登门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菜色不能太差,最好每样菜都要保证是香味俱全。


    廖齐对于白如意的情绪变化很敏锐,一见面就知道她今儿不大高兴。他没问妻子,而是悄悄问廖红卿发生了何事。


    廖红卿也不隐瞒,说是与彭家人见了一面。


    廖齐就懂了。


    早早回府的他,推说又有公事,重新出了门,然后深夜才归。


    彭知礼也想知道双亲见面聊了什么,瞅见母亲的神情,应该是吵了架,那到底怎么吵的,吵得有多凶,他却是一无所知。于是借口要送廖红卿回府,到了侯府里才鬼鬼祟祟询问。


    廖红卿细说了当时的情形。


    “主要是老太太在作妖。彭阿爹应该……不耐烦争这些。”


    彭知礼苦笑了下:“我爹忙于公事,如今又有其他的子嗣,顾不上我也正常。”


    廖红卿张了张口,彭家就是这么恶心人,明明他们对彭知礼没有那么上心,既然有人愿意真心照顾


    彭知礼,那放手就是了啊。偏偏又不肯放,非要把人争回去,哪怕明知道彭知礼回府后会受委屈也在所不惜!可能在老太太的心里,彭知礼就该照顾堂兄,若是不肯照顾,那就是十恶不赦。


    想到方才白如意质问彭家的话,廖红卿好奇问:“那个彭知书有针对过你?”


    彭知礼轻咳了一声:“他故意顶着我的名写文章往书院的夫子那里送。可能是想要夫子的指点。”


    堂兄弟二人原先在兴安府时,彭知书身为老太太寄予厚望的长孙,才学上勉强能比得上彭知礼……实则的彭知礼年纪小,处处让着他,后来入了京城。彭知礼有几位舅舅指点,更是入了奉禹书院,学识飙升,堪称一日千里。


    彭家人搬到京城时,兄弟俩的学识早已天差地别。


    彭知礼写出的文章,与彭知书的完全不一样,就连字迹都大不相同。


    奉禹书院的学子,字写得不好看,夫子连文章都不会看,彭知礼被压着好生练了字。


    “夫子一看就知道那不是我的文章,倒没有生误会。”


    说好听点,是彭知书想要夫子的指点,所以顶了堂弟的名。说难听点,就是他想毁了彭知礼的名声。


    “这就是一件小事,误会而已,夫子提点了我两句,我没想告诉母亲,母亲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当时母亲很生气,还想去质问堂兄,被我拦住了。”


    白如意心里一直压着这件事,今日见了彭家人,故意说了出来。


    彭知书这么恶心人,她凭什么不能恶心回去?


    读书人这般处事,被人知道,那是会被人唾弃的。


    廖红卿劝他:“他们之间争执不是因为你,就像你说的,母亲心里早就攒了不少了怨气,只是没有机会表露,好不容易逮着了一家子,可不就得发脾气么?”


    言下之意,无论有没有彭知礼成亲的事,夫妻俩该吵还是会吵,只是往常没见着面,没机会吵而已。


    她这么说,也是为了不给彭知礼增添心里的压力。


    秋闱在即,可不能被影响了。


    彭知礼当然知道姐姐的意思,双亲为了他吵……归根结底,都是他现在太弱了。


    如果他能做自己的主,父亲想要让他回家成亲,就不会去跟母亲商量,而是直接找他。若是他足够强大,父亲哪怕不赞同他的所作所为,也绝对不敢勉强他。


    “姐姐放心,我不会让这些事情影响了秋闱。”


    *


    天越来越热,顾氏在庄子上守着儿媳妇,千防万防,还是出了事。


    好像是顾月苗受不住酷暑,胎没能坐稳。喝了保胎药,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孩子没了,在庄子上坐月子不大方便,顾氏就带着儿媳妇回了城。


    廖红卿得知消息,特意去探望了一番。


    顾月苗脸白得像纸,精神很差,廖红卿又能说什么?


    只能安慰她还年轻,养好了身子再生孩子。


    这两年,顾月苗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她很想得开……不想开能怎么办呢?她身后没有娘家撑腰,只能安慰自己婆婆是自己姑姑,好歹有个依靠。


    “多谢嫂嫂挂念,我没事。”


    廖红卿无奈:“别说没事,落胎很伤身子,你接下来得千万仔细养着,否则容易落下病根,那可不是开玩笑。记得按时喝大夫的药。”


    她这几句话劝得真心实意。


    顾月苗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悲痛欲绝。


    廖红卿原本想安慰几句就离开,看她哭得这样伤心,一时间倒不好告辞。


    一刻钟后,顾月苗自己止住了哭声:“嫂嫂,我一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就忍不住……”


    廖红卿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又安慰了几句,起身告辞。


    回到院子里,廖红卿找来了盼春:“你去打探一下,那孩子到底怎么没的。”


    盼春一脸惊讶:“侯夫人眼皮子底下,难道还有人敢害侯府子嗣?”


    话是这么说,还是行礼退下去了。


    翌日早上就有了消息。


    廖红卿听完后格外惊讶:“你的意思是,月姨娘私底下给了弟妹一些药,然后弟妹还真的敢瞒着大夫吃,两天后就落了胎?”


    盼春点头:“据说那是包生男胎的药,还是月姨娘当年存下来的。”


    廖红卿:“……”


    那药都二十年了,还能用吗?


    太多年了,估计好药都放成了毒药。


    她瞬间就明白了顾月苗为何哭得那么伤心,因为孩子算是被她自己害没的。偏偏碍于月姨娘的身份,她甚至不敢将实情告知长辈。


    “此事保密,不许往外说。”


    盼春忙答应下来:“夫人放心,事关重大,奴婢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顾月苗自以为瞒得很好,殊不知,廖红卿能够打探到的事,顾氏这个一府主母又如何探听不到?


    她还特意找到了廖红卿商量此事:“别往外说,也别去问她。以后面对月姨娘,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廖红卿只觉得胆战心惊,顾氏虽没救娘家,但廖红卿很清楚顾家人在她心里的分量。顾月苗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半顾家的血脉,除了是顾氏名义上的孙子,还是她娘家的晚辈。


    “您知道了?”


    顾氏冷笑一声:“孩子落掉的第二天,我就听到了月姨娘和月苗的谈话,那丫头太傻了。”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此事风平清清楚楚,月苗因为他姨娘没了一个孩子,还帮他姨娘保密,咬牙咽下了这份委屈。不说威胁不威胁的话,有这份情意在,但凡风平不是畜生,往后都要善待月苗。想来,月苗瞒着此事不告诉我,也是有此考量。”


    廖红卿恍然。


    夫妻之间关起门来怎么过日子,外人都不得而知。顾氏再想要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以长辈之势压人,到底不能让贺风平打心眼里敬重妻子。


    “有共同秘密的人,感情会更好。”顾氏虽然惋惜那个孩子的离去,好在侄女还年轻,且侯府不缺高明大夫,用不了多久,应该还会有孩子。


    她已过了那份难受劲儿,有心情说笑了:“就像是咱们婆媳之间。”她眨眨眼,“卿娘,为母一直很感激你对元安的感情和用心。”


    一提此事,廖红卿就心虚,打了个哈哈:“儿媳也很感激母亲的疼爱和照顾。一家人,不说这些话。夫君名声好,地位高,儿媳也受益。”


    “哎,委屈你了。”顾氏拉着廖红卿的手,轻拍了拍,“前几日侯爷想要给元安纳妾,被我挡回去了,说的是你们夫妻感情极好,容不下第三人。”


    当时侯爷还嘀咕了两句,说儿媳妇太善妒,让她好生找儿媳谈一谈。


    顾氏可不敢真的让那所谓的妾室过门。


    别说人进来只当摆设,既然名义上是儿子的女人,平时难免要亲近几分。万一儿子哪天喝醉被人截去了屋子里,再发现了秘密,那怎么得了?


    一想到那样的后果,顾氏就觉胆战心惊。


    与其一直提心吊胆,不如将事情扼杀在源头上。


    廖红卿抿紧了唇,贺元安嘱咐过她,如果长辈提出要为他纳妾,希望她能暂时阻拦一二,总之别答应,由他来应对……他不想纳妾,只想和她厮守一生。


    他有这份心意,廖红卿当然要尽力相助。


    第169章 中毒


    在当下,给男人纳妾是家中主母的事。


    不善妒的主母,纳妾时都不用男人愿不愿意,而是直接挑容貌才情俱佳的女子直接将人接进门安置。


    廖红卿这几年一直在装傻。


    因为国丧的缘故,没人说她不对。


    她猜到了会有这一日,贺侯劝不动儿子,早晚会从她这里入手。只要她点头把人接进门,男人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


    亦或者,在贺侯心里,儿子不愿意纳


    妾,兴许只是嘴上推托,大家都是男人,男人少有不贪花好色的,儿子从来都一本正经,兴许不是不想,而是不好意思呢?


    “我帮你回绝侯爷,只是……”顾氏不太好意思,“可能要让你背黑锅了。”


    廖红卿当然在乎自己的名声,这事……实在让人憋屈。


    她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的世道好不容易薅着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偏偏还成了错。明明是男人自己不纳妾,别人都不信。


    心里不高兴,她在顾氏面前没表露,但决定和贺元安好好谈一谈。


    一直推脱,不是解决之法。


    若对外说是她不答应纳妾,那随着时间过去,她廖红卿会成为京城中有名的妒妇。


    她看着运儿拿小木头块建房子,心里还在想这件事情要怎么谈,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看到念儿匆匆回来,满脸的惊慌之意,进屋时还差点被门槛绊着。


    念儿在入京之前,就已跟着白如意的管事好生学了规矩,入京后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见她这般,廖红卿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怎么了?”


    “世子爷他……”念儿哭道,“他中毒了,人在外院。”


    廖红卿猛然起身,运儿也起身,抓住了廖红卿的手:“娘,爹怎么了?”


    三岁多的孩子,体格子健壮,早已不需要廖红卿抱他走路,此时廖红卿却弯腰将孩子捞了起来往外奔。


    中毒啊!


    如果中毒不严重,念儿不会慌成那样。


    若是中毒很深,那他岂不是……岂不是要离开她?


    细思极恐,廖红卿特别懊恼,贺元安既然有和她相守一生的想法,她背一背黑锅又能怎地?


    不知不觉间,她已是满脸泪水。


    腾出手抹了一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可有说中的什么毒?能不能解?”


    念儿摇头,与她一起跑:“听说很严重,报信的管事那个脸色比锅底还黑,若不是事关重大,管事不会……”


    明明早已抱不动运儿的廖红卿,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路抱着孩子狂奔,到了外院书房门口,才发觉自己浑身发软,到处酸痛。


    她不等下人禀告,直接往里冲。


    贺元安都要死了……她哪里还顾得上规矩?


    冲进屋才发现,贺元安坐在椅子上,没有躺着,除了脸色有些白,神情一脸郑重外,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怎么看都不像是病入膏肓。


    贺侯脸色特别难看,不是对着冲进来的儿媳,而是对着边上一位大夫。


    “你确定没诊错?”


    老大夫一脸沉重:“没有!”


    贺侯再问:“真没有调理之法?”


    老大夫一礼:“肾气虚衰至极,用上最好的药,调理个二三十年,兴许有几分机会。”


    贺侯叹气:“换大夫可行么?”


    “再高明的大夫也只能用那些药,宫中都大夫来了也一样。”


    贺侯闭了闭眼,挥挥手让人下去。


    廖红卿这才行礼:“儿媳给父亲请安。听丫鬟说,夫君中了毒……”


    贺侯有些尴尬:“那个……元安媳妇,这件事呢,我会细查,你就别过问了。”他又嘱咐儿子,“元安,你……你回吧,好好跟你媳妇谈一谈。小事而已,只要命在,这些都是小事,你千万别想不开……她若是想会娘家住几日,你记得把人送回去。”


    口口声声说小事,贺侯却有些语无伦次,很明显,他并不像表露出来的那样平静。


    看到人没事,廖红卿大松一口气,听到大夫那话,她隐约猜到了真相。


    夫妻俩携手出门,贺元安抱了儿子。


    出院子后,廖红卿憋不住了,示意奶娘把孩子带走,又让下人退远,才小声问:“出了何事?”


    贺元安轻咳了一声:“有人对我下了绝子汤。夫人,我们可能……再没有孩子了。”


    廖红卿瞪他一眼,刚才真的吓了她一跳。


    夫妻俩早就商量过了,以后再也不生孩子。这几年,贺元安一直在吃药,怕出意外,廖红卿偶尔也喝。


    “不想生是一回事,不能生又是另一回事,谁下的毒?”


    贺元安无奈:“我不希望你为难,也不希望你是个妒妇,看别人骂你,比旁人骂我还难受。所以,还是让人骂我吧,回头,人家会说世子夫人有情有义,宁愿守活寡也不离开夫君。”


    廖红卿瞄了他下腹一眼:“中毒是真的?”


    贺元安轻咳了一声:“当然是真的。”


    堂堂侯爷,在皇位交替时没出事,甚至还让全府更上一层楼,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廖红卿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父子俩各有各的想法,贺侯绝对不会允许儿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在他看来,身为侯府世子,该光宗耀祖,该开枝散叶。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简直是狗屁,感情就是误人子弟的玩意儿。


    偏偏贺元安又有自己的坚持。


    廖红卿瞅他一眼:“虽说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但我还是要说,其实你可以……”


    贺元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似乎有些憋屈:“别说,我不爱听。卿娘,可能你不懂得我对你的感情,但……我心里只有你,若你出言将我推给其他女人,我会很难受,很愤怒,会觉得一腔真心被你摔成了碎片……你懂那种心痛吗?”


    他看着她的大眼睛,无奈道:“别这么看着我。”


    廖红卿垂下眼眸:“对不住……因为我过往的经历,我已不可能做到对人毫无保留,哪怕是我娘,哪怕是运儿,我爱她们,但从不指望她们爱我如初,你也一样。人心很复杂,今日你站在这里指天发誓说此生只我一人,他日说不定就……”


    “我不会!”贺元安语气加重,“我知道,无论我怎么保证你都不会信,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


    夫妻俩谈这件事,实在不太让人愉快,廖红卿转而问:“这毒是有人害你,还是……”你自己下的?


    “有人要害我。”贺元安无奈,“真的!”他只是得知后没有阻止,顺势而为罢了。


    “谁?”廖红卿眉头微蹙,贺元安若是此时传出再不能生孩子,甚至是不举,在他已有了儿子的情形下,最多就是丢脸。


    身为皇后娘娘的兄长,又得先帝重用多年,贺元安早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幕后之人给他下这种药,为的不只是毁他名声,说不准已把主意打到了运儿身上。


    “你觉得在这府中,谁最不想看我得意?”


    廖红卿目光一转,在这个府里想与贺元安相争,争的自然是侯府的归属。


    “二弟?三弟?”


    贺元安笑了:“欣姨娘愿意担上谋害侯福子嗣的名声也要为三弟争取一个拿得出手的岳家,月姨娘又怎么可能不为儿子考虑?”


    廖红卿哑然:“她看着挺……老实的。”


    月姨娘还不如欣姨娘张扬,原先两位姨娘看着相处得不错,经常同进同出。


    欣姨娘被带走,只剩下了月姨娘,她一个人,格外安静,廖红卿经常都看不见她人。


    “人不可貌相。”贺元安小声道,“她很疼那个孩子。”


    三年前,琵琶怀有身孕,后来母子平安。那之后顾月苗迟迟没孩子,月姨娘迄今为止,唯一的孙子就是琵琶生的那个孩子。


    那是个庶出的庶子,顾氏不会短了孩子的吃穿用度,却也不可能真的拿她当亲孙子一样照顾,不让底下的人克扣孩子的用度,就算是很公正的长辈了。


    月姨娘一开始跑儿子的院子好几趟,后来时常把孩子带回去照顾。


    廖红卿还听顾月苗月酸溜溜语气提过,说月姨娘对那个孩子格外重视。还说想要跟侯爷求了,让那个孩子以后启蒙跟着运儿的夫子求学。


    运儿还没有夫子,顾月苗如此说,只是试探,或者说,先让廖红卿心里有个底,以后好接受此事。


    廖红卿听着贺元安那样的语气,就猜到了一些月姨娘的打算。


    她想要为孩子挣个前程。


    如果运儿没了,贺元安又不能生,肯定会从两个弟弟那里过继孩子。虽然不大可能挑中那孩子……但贺元安父子不出事,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父子俩出了事,他机会就来了。


    其实更可能挑中顾月苗生的孩子,毕竟顾月苗是顾氏的亲侄女……等到顾月苗生的孩子被长房挑走,那个孩子就很可能得二房所有的家财。


    廖红卿无奈:“老实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做这些事,好让人意外。”


    “真要是老实,也不可能走到如今。”贺元安伸手揽住她的肩,“父亲眼里揉不得沙子,她此次肯定要倒霉,用不着你我出手报复。”


    廖红卿想了想:“二弟不来找你求情?”


    贺元安嗤笑:“他好意思么?”


    就是好意思!


    贺风康这几年到处找娘,虽然处境没有多大变化,但没娘的孩子,看着可怜。贺风平当日傍晚就约了贺元安出门,说是有要事相商。


    大概是怕贺元安受了打击不肯出门,还说是他姨娘家乡有一道偏方。让他去看一看。


    贺元安都气笑了:“我去看看他脸皮有多厚。”


    第170章 父子


    贺元安前脚走,顾月苗身边丫鬟也到了,说是有事情请教廖红卿,让她务必去一趟。


    廖红卿和顾月苗相处得不错,如无意外,往后还要相处好几十年,看在顾氏的面上,廖红卿还得对她客气些。


    婆媳间感情和睦,对廖红卿有不少好处。她不想被婆婆针对,自然要尽力喜婆婆所喜。


    如非必要,廖红卿不会和顾月苗翻脸。


    顾月苗的屋子弥漫着一股药味,估计是嫌弃味道不好,又用熏香来压,结果,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不太好闻。


    “近几日可好些了?”


    小月子坐一个月,依着顾氏的意思,让顾月苗在屋子里养上两三个月,直到把身子养好再出门。


    顾月苗脸色苍白,笑了笑道:“好了些。多谢嫂嫂挂念,前头嫂嫂送来的那些药材顶了大用了。”


    “药材嘛,买来就是用的,否则就是一堆杂物。”廖红卿端起茶杯,慢悠悠喝茶。


    屋中很安静,顾月苗让身边的丫鬟退了下去。


    廖红卿视而不见,没打算让盼春退走。


    顾月苗等了两息,见她没反应,一脸的无奈:“嫂嫂,关于我落胎的真相,你应该知道了吧?”


    “什么?”廖红卿装傻。


    既然顾氏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内情,那此事就绝对不能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顾月苗深吸一口气:“不瞒嫂嫂,我那个孩子……是因为吃了一些不合适的药才没的。”


    廖红卿故作震惊:“药是哪儿来的,难道有人要害你?”


    “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吃的,怨不得旁人。”顾月苗苦笑了下,“月姨娘让我吃,说那个药能包生男娃。我想着她不可能害我,所以就……”


    廖红卿颇为无语:“你吃药之前没让大夫看过吗?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母亲?该请母亲为你做主。”


    “那是我夫君的生母。”顾月苗闭了闭眼,“嫂嫂,原先姑姑总说,女人嫁人之后就会有许多的不得已,娘和二婶也说过,女儿家到了婆家,多少都要受些委屈。我那时还不相信,想着姑姑是我的婆婆,应该不至于让我受委屈……结果……我的处境很艰难,今儿请嫂嫂过来,要是想请嫂嫂可怜可怜我,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跟月姨娘计较?”


    廖红卿放下了茶杯:“不能!”


    顾月苗吐了口气,擦了擦眼泪:“我就知道。你们原不原谅是一回事,我求不求又是另一回事,夫君他肯定不会放弃为生母求情。”


    她身为贺风平的妻子,如果不为他的生母奔走,甚至冷眼旁观,肯定会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廖红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好好养身子,这种时候,你不宜费心劳神。”


    既然事情谈完了,天色也不早了,她准备起身告辞。


    顾氏这时候进门来,张口就训斥:“这么大的事,岂是你能掺和的?侯爷很生气,你嫂嫂作不了侯爷的主,求她无用,你揪着她不放,那是为难她。”


    顾月苗无奈,见没有外人,苦笑道:“母亲,不过是走个过场。”


    顾氏瞪了她一眼:“少说两句,省点力气。”


    走过场是事实,但这话只能放心里,绝不能说出来。不然,传到贺风平的耳中,今日求情之事就白费了力气。


    顾氏又训了几句侄女,然后带着廖红卿出门,到了园子里,天色已朦胧。


    “卿娘,对不住,又要委屈你了。”


    廖红卿轻咳了一声。


    贺元安之前说自己有隐疾,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连她也一起骗。此次……廖红卿已经接受了他中毒之事,却并不难受。


    可能是当时以为他会死,然后发现只是不行,这其中的落差很大。人还能活着,她就很高兴。


    而且,她总觉得此事有点虚。


    之前她被贺元安骗过,廖红卿总有种感觉,感觉他中毒是假的,即便为真,也很可能会被治好。


    让顾氏以为她受了委屈,对她有好处……至少,婆媳俩这几年一直和睦相处,和她受的“委屈”脱不开关系。


    顾氏希望她帮忙保密,又觉得亏欠了她,所以处处哄着她,迁就她,连带的,对她娘家的亲戚也极尽客气。无论是将军府还是太傅府,只有有事,无论大小事,顾氏都会特别上心。


    虽说这一切都是贺元安的算计,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但廖红卿确确实实从中得了实惠,省了不少事。


    要知道,许多婆婆总是挑剔儿媳妇,过分的会从鸡蛋里挑骨头,没事也要找点茬训人。即便是对儿媳妇慈爱宽和的,偶尔生起气来,难免都会迁怒。


    就像是范母和彭家的老太太,这二位就是天底下一等一最难相处的婆婆。和她们比起来,顾氏简直是神仙长辈,从来没有训斥过她,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顾氏见儿媳妇没有哭哭啼啼诉说自己的委屈,心下愈发感动:“卿娘,能够遇上你,真的是我们母子的福气。”


    说到后来,眼圈都红了,感动的。


    廖红卿忙安慰:“母亲别难过,夫君自己都没放弃,兴许还有得治呢。”


    顾氏苦笑,哪儿那么好治?


    刚才连宫中的太医都来了,看完后,和府上的大夫结论一样。偏偏贺风平那个不要脸的,既然还好意思求儿子原谅他生母。


    他怎么开得了口?


    忒气人了。


    顾氏打定了主意,即便侯爷看在儿子的份上想要原谅月姨娘,她也不会轻饶了那女人,明着不能教训,私底下的法子多的是,她往常是不屑用,不想因为两个女人影响了自己的名声,可不是不会用!


    事实上,顾氏多虑了,贺侯做梦都想保住侯府的荣光,想让侯府再上一层楼。任何想要算计和府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哪怕那是自己的女人也一样。


    当日,月姨娘就被人带走。


    和当初的欣姨娘一样,去处无人得知。不过,贺侯这一回比上次更生气。


    欣姨娘是对侯府子嗣动手,那个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是男是女不知,能力也未知。月姨娘伤害的可是已经成人且很有能力的侯府世子……这害的不止是侯府世子,而是想掀翻侯府的百年基业。


    若是儿子经此一事受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贺侯都不敢想象那后果。


    三个儿子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个长子。有人要害他长子,想要动摇侯府根基,他怎么可能轻饶?


    贺风平又哭又求,都没能让贺侯改变主意。


    贺


    侯更是直言:“你若有心,回去修身养性,给你娘披麻戴孝三年!”


    贺风平愕然。


    这话几乎是明摆着说月姨娘此去会死。


    且死期就在近日。


    “父亲……”贺风平五体投地,语气哀婉凄绝,完全不敢深想父亲的话中之意。


    为父母守孝,一般是三年,这三年之内要少吃荤腥,且杜绝房事。绝不允许有孩子出生,否则就是守孝之心不诚。


    侯府到他们这一代,只有兄弟三人,父亲有一次醉酒后,在他们面前表露过侯府人丁过于单薄,还嘱咐让他们以后抓紧开枝散叶。反正侯府养得起,孩子生得越多越好。


    他今年二十有一,换了别家,孩子都一群了,因为国丧耽误了三年,如今他正是该抓紧生孩子的年纪,父亲却让他守孝三年……那岂不是表明父亲对他很失望?甚至已不指望让他为侯府多生子嗣?


    贺风平知道自己能力一般,能为侯府做的,就只是多生孩子。结果父亲连这都不需要,那他在父亲眼中,岂不是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


    “爹……儿子……您别生儿子的气……”


    贺侯脸色沉沉:“你就是个糊涂蛋,连家事都理不清,如何担得起大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错了就该罚,哪怕那是你生母,做错了事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你怎么做的?”


    对上父亲严肃的脸,贺风平恍然明白,父亲生姨娘的气,不只是因为姨娘对大哥动手,还因为姨娘害他没了孩子。


    在他眼中,姨娘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在父亲眼里,就是姨娘害了侯府的子嗣。


    但凡戕害侯府子嗣,必然要受罚。他没有告发母亲,反而还帮着隐瞒,在父亲眼中就是是非不分,不堪大用。


    贺风平自以为事情瞒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父亲知道了,一时间只觉得胆战心惊,忙伏地请罪:“儿子有错,请父亲责罚。”


    错了当罚,罚了就过去了。


    若是父亲不罚,事情就大发了,证明父亲对他彻底失望,不打算再往墙上糊他这坨烂泥。


    “儿子知错,求父亲……”


    贺侯看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越看越烦,一脚踹了出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