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疯犬酒店
“放开我露露!”身体悬空在楼梯上, 卢琦本能感到心慌,“让我下去!”
露露嗅到了一点惊慌,并不强烈, 相较于这寡淡的情绪, 卢琦尖尖细细的声音如小鸡仔一样,让他欲罢不能。
他甚至将手提得更高。
“露露、露露!”卢琦失色低叫,拍打着他的胳膊。
这声调很特别, 当卢琦因别人发出这种声音时,露露会勃然大怒, 但当卢琦是为他而发出声音时,露露油然而生出自我陶醉。
他不会伤害她, 而她也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因此只是气恼、惊吓, 而非恐惧。
这一点小小的刺激,令他的名字在她口中变得鲜活饱满。露露喜欢她情绪高昂地叫自己, 这时候的卢琦看起来朝气勃勃,格外有生机。
她落在他胳膊上的手, 更是让露露高兴。
卢琦的手遍布和她有关的信息,这甜美的手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拍抚他的同时还向他分享她的信息。
她真好,她真爱他。
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青年的喉结干渴地滚动了一圈, 他在卢琦的惊叫中回答,“你不会有事的宝贝, 我们现在回家,在安全的地方好好玩一场。”
那双漆黑的圆眸里燃起异样的光彩。
猩红的楼道里,涂上血色光晕的青年看得卢琦心神一凛。
他兴奋至极,暴露出非人的一面, 卢琦蓦地反应过来,眼前的不是人类,而是狗。
惊叫和求饶不但不会让狗放弃,还会助长它的兴奋度。
卢琦抿唇,闭上了眼。
不管是面对怪物还是男人,任何危险情况下闭眼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傻瓜做法。
除非对方是一只爱她的狗狗。
前一秒还活泼的卢琦突然不动了,露露偏头,疑惑呼唤:“卢琦?”
卢琦一动不动。
露露又唤几声,她始终静默,却不乖顺,散发冷漠的气味,露露惧怕这个气味。
他不甘地柔声唤她:“卢琦、宝宝、小花朵朵……小麦穗,看着我。”
卢琦听见了略显急促的呼声,他在焦躁,他想要她的回应,而她的任何回应都会变成正面反馈,成为对他当下行为的鼓励。
她闭着眼,不看他,也不回应他,同时在心里叹气。
什么“小麦穗”……只有他自己才是金灿灿的。
之前还记得把她的原话做一些调整,把“小吐司”变成“小面包”,把“金色的小太阳”变成“美丽的小太阳”,现在直接蹦出了个“麦穗”——
是察觉到她发现了什么,所以连装都不装了么……
不幸中的万幸,露露虽然和人很像,但依旧不是人。他并不为卢琦沉默的乖顺感到满意。
也幸好他的思维想法和人截然不同,否则一想到自己从前对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卢琦只愿马上与世长辞。
她面无表情地闭着眼,露露很快感到了无趣。
兴奋消退,他平静下来,后知后觉地升起了担心。
他怕卢琦生气、再也不理他,妥协地放下了她,“好、好吧,我们过去看一眼,你得答应我,什么都不做,远远看一眼就走。”
卢琦不能保证她什么都不做。
她遂没有说话,而是踮起脚,吻上露露的唇,“好露露,乖露露,谢谢你,我好高兴。”
对人类而言,这个回答太过矫情;但露露是狗。
他做出了正确的行为,给予正面回馈,会加深他对这一动作的理解。回馈越是积极,他对当下的做法印象越深。
卢琦希望之后露露也能像现在这样考虑她的想法。
但她同时忘记了,露露不是普通的狗了。
从前能骗到他的话,现在不太起作用。
就算卢琦嘴上说她很高兴,露露也没有闻到多少高兴的味道——
她有点儿敷衍他。
可她亲了他,她毕竟是亲了他……露露寡淡地砸了下嘴,勉强接受这个敷衍的交换。
反正,那边也已经结束了。
卢琦同露露往下走去,距离会议室还有四层楼时,红色灯光熄灭了。
窗外的阳光重回灿烂,头顶的灯也恢复了白色。
她暗道不好,加快脚步往楼下冲去。
他们走之前安全门锁着,卢琦本以为要绕道正门进入,却在下到会议室那一层时,骤然止步。
锁死的安全门打开了,只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手从里面伸出,绵软地垂在地上。
“嗬!”卢琦全身血液冻僵。
她站在半层楼梯上,死死盯着那伸出的那只手。
露露担忧地望着她。
和被他拎起来时的味道不同,这一次,卢琦散发出的气味真的被吓住了。
“回去吧。”他再次劝道,很担心她。
里面都是肇事者的下场,她是最乖巧、最礼貌的女孩,这些事情和她扯不上关系,她不需要知道。
卢琦深深吸气,调整呼吸。
她全身汗毛直竖,抓着扶手,一步、一步地朝那只下垂的手走去。
露露快走几步,身体挡在她面前。
卢琦冲他摇头,她一定要知道。
她躲在门口,耳朵贴着安全门听了半天,没有丁点风声。
危险的红光退去,这极有可能意味着一切已经结束,保安已经离场。
卢琦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强忍着恐惧,蹲了下来,脚尖距离那只苍白的手仅隔两厘米不到。
她抓住把手,屏气凝神地往那条缝隙里望。
当看见里面的情形后,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难以形容的噩梦。
死人死人死人死人死人死人——
目光所及,难以计数。
难以形容,难以言述,唯有血色遍布。
赫然之间,她看见一具尸体上穿着眼熟的衬衫。
是谢云。
他的眼镜还好好戴在脸上,脖子却断了一半,脑袋歪斜着,肚子也被掏开,红红白白的肠子流了一地。
两名穿着清洁工制服的酒店保洁在尸体间走动,她们拿着拖把抹布,卖力清扫着地板墙壁的血,却对横七竖八的死尸视若无睹。
倏忽间,拖地的保洁察觉了什么,90度扭头,往门边望了过来。
卢琦猝不及防对上了她黑洞洞的圆眼。
她持着拖把,盯着卢琦,随后张嘴,露出八颗犬类的牙齿,机械地咧嘴微笑。
卢琦一屁股坐去了地上,脚尖挨着那没了温度的手。
视线下移,她看见了手的主人。
他趴在地上,保持着拼命往外爬的姿态,脖子还翘着,扬起的脸上定格着剧痛与惊恐。
那双暴突的眼珠瞪得极大,瞪出的眼白和不远处保洁全黑的眼睛形成冲击性的对比。
白的眼睛、黑的眼睛全都对着卢琦。
她闭了闭滚烫的眼。
仓促一眼无法看完全貌,她没有看全,还没有找到吕施安。
理智让她赶紧去确认吕施安是否在里面;身体却无法动弹,就连踢到男人手的脚都收不回来。
她知道自己应该再去走廊看一遍,来闹事的人大多聚在走廊,因此走廊是极有情报价值的重要地点;
她知道自己一定得找到吕施安,或者还该找到那只柴犬;
她还应该第一时间把[保安]的规则告诉其他房客……
太多事情要做,可卢琦只是呆若木鸡地被露露抱回了房间。
为什么会这样……她对[保安]的推测完全错误?
这个地方关于狗的信息如此密集,狗就是狗,一条正常的狗是不会疯狂屠杀人类和同类的。
难道建立这个怪谈的领主是一条红色危险级的天生恶种?还是它患有狂犬病?
不不不,天生恶种不会对人那么友善,制造出对人无害的宠物犬;
患有狂犬病的狗精神失常,无法制定出清晰明确的规则。
可如果是正常的狗,在面对不安分的肇事者时,不至于残忍到这个地步。
它们帮助同类冷静不外乎三种方法:压制、叼咬和驱逐。
卢琦预想的情况是[保安]将所有人压在身下,最过分也就是咬掉个胳膊咬掉张脸,为什么会全都杀死、为什么所有人都被杀了?将他们关进这个怪谈的怪物到底在想什么!
它要是想吃人就好好吃掉那些尸体,要是看他们不顺眼就把他们驱逐出去!为什么要这么残暴,为什么要像猫科一样虐杀他们!
等等,驱逐?
卢琦陡然一惊。
压制、叼咬、驱逐……
肇事者没有被“压制”,没有被“叼咬”,排除两者之后,就只剩下了“驱逐”。
一直以来,卢琦都以最悲观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可如果换一个乐观的、侥幸的思路——
在怪谈里死亡,真的就死了吗?
有没有可能,这个怪谈和游戏一样。
游戏死亡即是退出,而在怪谈里死亡,则是退出怪谈、回到现实世界?
固然大部分怪谈小说都将死亡设为不可逆,只要在怪谈里死了,现实世界也会随之消亡。
但小说是小说,何况也不是所有小说的设定都这么消极。
抛开虚拟作品不谈,要真有能一瞬间夺取上百人性命的存在,那早该有新闻报道。
卢琦心跳躁动了起来,身体慢慢回暖。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自我安慰,但有了这样的猜测,她心里好受不少。
她恢复了力气,奔去卧室给吕施安的房间打电话。
没有打通。
卢琦握着话筒的手颤抖着,她咬牙定住心神,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立刻将[保安]的消息告诉所有人。
她重新按了号码,打去前台,将酒店的安保机制广播全员,让大家避开屠杀后的楼层。
打完这个电话,卢琦冷汗淋漓地瘫坐在床上。
她平复着情绪,稍稍冷静后,听见开门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卢琦猛地起身,心跳如鼓地靠去卧室门边,警惕地向外打量。
当看见进来的是露露后,她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你怎么会在外面!”不是他抱她回房间的么!
露露茫然:“我出去了。”
“什么时候!”
“把你送回来后不久。”露露提起手中的袋子,“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给你带了食物上来。”
他给出的回答逻辑通畅,卢琦一个脱力,踉跄坐回了床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沉浸于情绪,竟连露露离开了都没有察觉。
她…又陷在情绪了么……
“卢琦。”看了一地残尸,露露倒是面不改色,依旧笑得温和,“你饿了,该吃饭了。”
“谢谢,”卢琦低头喘息,平复呼吸,“我还不饿,你吃吧。”
“不行,你得吃东西了。”露露在她面前蹲下,下巴搁在她膝盖上,和陪伴她发病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不我真的没胃口。”卢琦摇头,满脑子都是那些被啃咬残缺的尸体。
“吃吧,吃一点儿。”露露蹙着眉,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三明治,“求求你吃一点好么?”
卢琦实在没有心情,她正要拒绝,忽然听见广播响了起来。
温柔而机械的女音播报道——
“所有房客请注意,所有房客请注意,有一名超过24小时未进食的女生走失了,她的特征是腹痛、便血,请发现她的房客立刻带她去吃东西!”
“重复一遍。”
“有一名超过24小时未进食的女生走失了,她的特征是口渴、腹痛、便血,请发现她的房客立刻带她去吃东西!”
卢琦一愣。
她缓缓低头,对上握着三明治、目露乞求的露露。
绝食、口渴、腹痛、便血……
卢琦豁然站了起来,潮水般的恐惧席卷了全身,令她步步后退,远离了露露。
这一症状对应着多种可能性,但当卢琦看见面前的露露时,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便只有“细小病毒”。
又是巧合么?
碰巧他们进入的怪谈和狗有关;
碰巧高层住的多是女性,而条件一般的房间里多是男性;
卢琦陡然想起一件来酒店的路上,露露说过的话。
「尊重对司机无效,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对他们客气。」
所有驱赶宠物狗的司机都变成了狗,如同一场报复。
现在,又碰巧出现了细小病毒的病症。
露露、她的露露!
卢琦不可置信地望着床尾的青年,不愿相信这一切真的如她所猜想的那样。
就算她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抱着最悲观消极的想法,她对露露也还充满最美好的信念。
他承诺过她没有害死人,那她就相信他,宁愿相信是其他犬妖,也不愿怀疑他!
“卢琦?”露露偏头,不明白为什么卢琦突然如此愤怒。
他朝她靠近,赫然听见她歇斯底里的低啸:“你骗我…你骗了我!”
露露止步,茫然无措地问:“你怎么了卢琦?”
卢琦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为什么要这样……是怨恨我吗?那你拿我的命就好了!为什么要牵连那么多无辜者,他们没有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说:卢琦崩溃:要索命就索我的命!为什么要索别人的命啊!
真遗憾啊,狗狗很不擅长隐藏潜伏。
要是猫系男友的话,可能还能拉扯一会儿;
笨蛋犬系男友路过留痕,每一步都是线索。
尤其是这种和主人的捉迷藏,只有猫猫才会步步小心、认真伏击;狗狗恨不得你马上把它找出来。
写那则广播的时候在想:我是不是设定得太好了点,会议室里齐心协力打怪就算了,怎么都没炮灰反派私藏规则、用假规则坑人的?
不愧是金毛小天使的领域,真是个真善美的世界啊。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疯犬酒店
“卢琦……”
“别过来!”卢琦崩溃地蹲在墙角。
发现露露复生的喜悦全然消退, 她宁愿露露没有回来、宁愿眼前的是陌生的恶鬼,这样她就能毫不犹豫地联合众人杀死这个创立怪谈的怪物。
可他是露露、是她养大的小狗,不仅是为救她而死的恩人, 也是她的孩子、她的家人, 他们不仅仅是男女朋友这么稀松的关系。
她的崩溃不仅源于露露骗了她、露露害了人,更是因为发现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露露不是天生恶种,也没有精神疾病, 这世上没有坏狗,只有糟糕的主人, 是她造就了他,是她造就了这个怪谈!
因为她害怕男人, 所以男人被分配到了最差的资源;
因为她当年让露露在打车的过程中留下了阴影,所以才会出现贵宾、柴犬这些狗头人;
酒店夜晚十点半的门禁——那是她晚自习结束回到家、带露露出门遛狗的时间。
如果她再聪明刻苦一点, 能跳级毕业、哪怕只要能进入年级前十,就可以仗着成绩和老师协商不去晚自习, 那露露的散步时间就可以提早很多,他也就不会在漆黑的夜晚丧命。
十点半开始的门禁警报, 正是心脏监护仪的报警声。
那个凌晨,卢琦的世界终止于那一声心率为零的警报。
她至此失去一切。
青年驻足。
“我问过你了。”
他站在床尾,半敛眼睑,“卢琦, 我问过你了的。你在那个世界没办法开心。”
卢琦淌着泪,睁大眼眸。
是的……他问过她。
那是他们和赵飞鹏调解后第二天的对话。
他问她:「这个世界总是在伤害你。你不喜欢这里, 对吗?」
她回答了他些什么,让他得出了结论,他说:
「我明白了。」
「待在这个世界,你会不开心。」
而她没有反驳他的话。
她怎么能忘了, 被赵飞鹏找事时,自己的表现多么差劲。
当了快两年的医生,只要男客人语气稍微急躁一些,她就吓得呆若木鸡,手脚冰凉。
作为主人,她展现出的全都是懦弱惊慌的一面,给不了露露丝毫安全感。
就算露露不是领袖型的狗,在看见如此脆弱无用的主人后,也不得不逼着自己成长为他们这个群体的领袖。
他不是天生的恶犬,他最初没有开启怪谈的打算,仅仅只是想要在她身边当一个助理而已。
他是在见到她糟糕至极的待人接物后,才被迫开启的怪谈。
他只是在完成一条优秀忠犬的使命。
每一条、每一条规则都是因她而起;
甚至连整个怪谈——都是因为她的软弱无能。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卢琦抵着额哭泣,“露露,撤掉这个怪谈好不好?”
她哭得皮肤泛红,露露沉默良久,还是道,“不可以。”
“为什么!”
在卢琦怔然的泪眼中,露露蹲下来,隔着一床距离和她平视。
“卢琦,”他前所未有的认真,“外面的世界只会伤害你,在这里,我才能保护好你。”
他和她都受够了那个混乱野蛮的世界,那里充满了危险的不稳定因子,他们需要一个有明确规则、明确界限;一个充满稳定秩序的世界。
这里,就是最美好的世界。
没有开灯,正午金白色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房间一分为二,割出光影。
卢琦缩在暗处的角落,青年蹲在浅色的光中。
像是很多年前,她缩在黑暗的柜子里,露露拼命扒门,拖着瘫痪的下半身,用稚嫩的鼻子顶开一条缝隙。
灯光顺着那条缝隙,和金色的它一起拥向了卢琦。
卢琦闭眼。
她没办法、她没办法怪他。
他是露露。
“那,放别人出去好不好?”她哽咽着妥协,“我和你在这里。”
“不行。”
在卢琦错愕的目光中,露露淡淡道,“维持这个怪谈需要能量,人类是我的养分,我还需要他们,你也需要和人社交才能保持身心健康。”
“你需要他们?”卢琦喃喃,“你需要……杀人?”
“杀人并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汲取力量的方式,”露露抬手,修长的五指在卢琦面前长出白色的锥形利爪。
一团黑雾在他掌上翻滚扭动。
“我需要人类的负面情绪,它们会成为我的力量,让我更加强大、更具掌控力。”他的眼睛在释放出黑雾后变得愈发漆黑,眼白全然消失,彻底成了非人的诡异。
“这样,我就能更好的保护你。”
卢琦瞳孔骤缩。
“如果你只是需要人类的情绪,那为什么要杀人!”她无法接受,“酒店里的人数是有限的,杀人那一瞬收割的情绪,怎么比得上他一直活着提供的多!”
“情绪是有阈值的,一开始,断网就能让人类惶恐,可不到几个小时,他们就不再为此慌张了。”露露耐心向她解释,“我没空研究吓人的小把戏,我的时间、我的注意力、我的所有感官都不能离开你。”
卢琦摇头,“不,这是不对的露露。你觉得隔段时间杀几个人,就会让其他人一直害怕下去,但就像羊圈里的羊,时间久了,大家依旧会麻木,他们会崩溃、精神失常,或是自暴自弃。那个时候人数更少,你能收集的也更少,杀人并不可取!”
“没关系。”露露道,“那个时候,我可以再邀请一批人进来。”
“什…”卢琦愕然。
“就像是邀请赵飞鹏来一样,”露露收起了利爪,那团黑雾回到了他的掌心,“这个城市的人很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露露!”卢琦低吼,为他冷漠的语气震惊痛心。
“我在,卢琦。”露露回以她微笑。
他双手撑地,跪在地上,沿弧形朝她爬去。
爬行的速度很慢,他有意让她看清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确保不会惊吓到她。
“虽然我不想伤害女人,但你不喜欢男人。”他停在她侧边两米处,“所以接下来,我只邀请女性来这里。”
卢琦忍无可忍,“我已经答应你,愿意和你一直在这里,为什么你还要这样!”
露露沉默。
他不能告诉卢琦,[世界的善意]已经入侵了这里,[世界的爪牙]随时会啃噬他的怪谈。
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卢琦一定会想方设法联合[世界的爪牙],帮助其他人逃出去。
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怪谈就会被一点点撕开,而他没办法再开启第二个怪谈了。
“别想这些了。”他对着卢琦弯眸,剥开三明治的纸,像是从前卢琦用食物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得吃饭了卢琦。要是一整天都不进食,你的肠子会很痛的。”
卢琦紧紧盯着露露。
他微微侧着脸,眼睑半垂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跪坐在离她足够远的位置。
他非常礼貌,对她非常尊重,却不肯妥协半点。
“出去!”卢琦一把打掉了他手上的三明治,失望至极,“给我出去。”
露露一怔。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指令,卢琦从不曾这样对他。
“卢琦……”他张口,就见卢琦指着露台,“再死一个人,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露露甩头,平复心底的躁戾,“就算是我,触犯规则一样会受到惩罚,只不过是我很强大、有足够的力量对抗规则而已。”
卢琦直接背过身,对着床,不看露露一眼。
“卢琦、卢琦。”他爬到她身后,哀声乞求她,“不要这样,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爱我了吗卢琦?我爱你呀卢琦,我爱你。”
双眸发烫,一股热泪从卢琦眼中流下。
她抱紧双膝,将脸埋在膝盖里,对露露的乞求默然不理。
露露安静了下来。
在卢琦以为他准备离开时,忽然之间,熟悉的湿软舔上了她的脸颊。
她错愕抬头,陡然看见漂亮高大的金毛寻回犬站在她身边,歪着脑袋,纯良天真地望着她。
露露……她的小狗……
泪水扑簌簌落下,沉寂数年的感情潮水般压得卢琦喘不过气。
比起人形,原本模样的露露更能让她真切意识到:它回来了。
她看向了它,漆黑的狗狗眼里满载欢欣。
它高兴地扑腾,尾巴摇动,浅金色的毛毛如同顶级丝绸,折出华美的泽光。
露露躺了下来,对她露出肚皮,邀请卢琦抚摸它。
卢琦咬牙,压抑着翻腾的情绪,对它低吼:“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地上的金毛僵住了。
卢琦仓惶别头,不忍看它的表情。
她知道不该怪露露,问题的症结出在她身上;
她也知道吼叫对解决问题,可谢云的尸体在她脑海中回放,那么多人都因她遭受了无妄之灾。
永远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她的存在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痛苦和麻烦。
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堵得卢琦难以呼吸。
离开、离开她……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拜托了,让她静一静。
露露离开了。
他把食水留在房间,走出卧室,将门带上。
巨大的金毛犬化为黑红色的黏雾,雾气构成模糊的人形,当雾散去,恶心的黏雾中走出了俊美的金发青年。
他从来没有被卢琦这样吼过。
不管是幼时腹泻,把整个出租房都涂满屎水时;还是咬断电线、翻倒垃圾桶时,卢琦都不曾对他发过火。
露露愿意为卢琦奉上一切,唯独不能在她的安全上退缩。
怪谈是必要的。
卢琦需要怪谈,需要一个充满规则和秩序的世界。
他瞥向房门,伫立片刻后,离开了房间。
卢琦情绪很激动,强行靠近,会让她更加应激。
建立怪谈以来,他一直待在卢琦身边,正好借此机会巡视一下领地。
露露沿着园区的边缘走着。
燕子再没有出现了。
他们全然失去了联系,露露放开嗅听,搜寻了整个怪谈,都没有发现它。
这算是件好事,它终于远离了卢琦。
纵使燕子一直自称它是站在他这边的,但露露从没有相信过它。
燕子和[世界],都是敌人。
现在燕子消失,留下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概念模糊抽象。
它将规则称为[世界的善意],说明[世界]已经发现了这个怪谈,可露露至今没有感受到怪谈被破坏的痕迹。
是[世界的爪牙]还没有到吗?还是……他没有察觉到它们?
他先去了最关键的出入口。
那些穿着衣服的[流浪狗]们还呆呆地坐在草坪上,等待有人经过。
露露穿过它们,踩在出入口的红线之前。
两边的狗对他视若无睹,只有一只光秃秃的吉娃娃傻乎乎地朝露露走了两步,想要靠近。
露露回眸,黑色的瞳孔冰冷地睨视它。
吉娃娃呜咽了两声,颤巍巍趴下,向他示弱。
露露收回目光,脸上的嫌恶并未褪去。
这样丑陋的小型犬,弱小而愚蠢,恐怕一辈子都只是流浪狗了。
他扫视过周围各个品种的狗,食指勾下半高领,露出脖子上的红色choker,如同调整领带的精英,浑身上下流露出优越。
真是个晦气地方,充满被抛弃的臭味。
向他这样有主人的家犬,在这里待久了会沾上霉运,得快点检查完,从这里离开。
露露低头,贴着入口的结界深嗅。
他忽而皱眉,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味。
等他再往前一些,那点淡薄的气味忽而散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露露抬手,抚过身前的结界。
没有缺口,没有异常。
闻起来像是乌鸦,是外面路过的鸟么……
他反复检查了这处结界,确认没有损坏后,转身去检查其他边界。
在他走远后,结界之外、半空之中垂落几缕黑烟。
黑烟落地,一名穿着灰色卫衣的少女落在了地上。
少女戴着卫衣的兜帽,手里拿着一把迷你的水果刀。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磨了大半天的成果:一条半指长、一毫米深的凹痕。
又看向结界里走远的露露。
少女歪头打量,自言自语:“大黄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狗的怪谈领主。
是鬼是怪是猫是狗都无所谓,没有发现痕迹就行。
少女举起那把迷你的水果刀,壁虎一样趴去结界外壁,继续忙着磨她的裂口。
她就快要成功了。
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悄无声息地将门打开——
作者有话说:露露:走开,别让我沾上贫穷下贱的流浪狗臭味。
少女:大黄狗。
从小只听过卢琦彩虹夸夸的露露破大防。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疯犬酒店
卢琦倚着床头。
她说是要静一静、理清思路, 可到最后只是沉湎情绪、一味发呆罢了。
直到床头柜上的座机响起,兀地打破了一室寂静。
她颤了下,麻木地拎起电话。
“小卢!”
声音传来的刹那, 卢琦猛地直起了背, 不可置信地回应:“……吕医生?”
“小卢!”她听见了急促导致的吞咽声,“太好了,你没事。千万别去会议室那一层!”
“我已经去过了!”吕施安还活着的消息让卢琦提起了精神, 她转身跪在电话前,迫切问, “你怎么样?还有人逃出来了吗?”
“你已经去过了?那你……”
“我没事,我们在楼道里, 本来想打开安全门,灯突然红了。恢复后我们又回来稍微看了一眼。”卢琦两句话交代完自己, 又急着问,“你呢?你们呢?”
“我还好……”吕施安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算上我,在会议室里看守柴犬的全都从安全门跑了, 只有谢云……”
他的声音顿了下,夹杂喑哑,“他为了帮那些抗议者,没能及时逃脱。”
卢琦怔然。
知道这个消息, 比单纯看见谢云的尸体更加心酸。
“对不起……”她双手握着听筒,低头哽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吕施安吸了下气,勉强笑道,“你道什么歉,你不在是好事, 那些东西不是多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卢琦咬着下唇,定住心神,极力压下喉中的咸湿,“能和我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么?”
不能再有人死了,绝对不能。
“嗯。”吕施安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件事的。
据吕施安说,[保安]是从走廊过来的,一开始是穿制服的普通保安,他们并没有冲过来,而是站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吕施安和人争辩的时候,瞥见了站在外围的两个保安。
“观察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接着,他们身上似乎散发出了黑色的烟雾,接着就变成了狗……类似夜里那些巨犬,不过[保安]的脖子上有项圈和铭牌。”
“按理来说,走廊容易逃走,我们堵在会议室里更难离开。但两头[保安]优先追了走廊上的人。”吕施安道,“一直到走廊上有人跑进了楼梯间,其中一个[保安]才调头回了会议室。”
“我们这批先在里面的跑了,走廊上一部分人也躲了进来。”
“我和谢云殿后,其中一个反对派摔倒了,谢云跑回去拉他。”
“我喊他走,他没有理我。”
“就是他回去的那一会儿,折返的[保安]冲了进来。”
如果按吕施安所说,他们先从安全门跑了,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冲出去,那么门的状态应该大开着。
卢琦顿了下,想到了自己回去时看见的安全门。
她回去看的时候,门是虚关上的,一只手从窄小缝隙里伸出来,试图往外爬。
“你……”她张口欲问,想到自己的立场,又止住了话头。
制造出这个怪谈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吕施安关门。
杀人的怪物已经进了会议室,不关门,它还会追上那些已经跑走的人。
也许正是关门的举动,才保住了几个生还者。
吕施安显然听明白了卢琦的未尽之语。
他没有解释,没有辩解,也没有捅破。
电话沉默了下来,片刻,卢琦跳过了这个话题,“那只柴犬呢?”
“走得太急,没空解开它身上的绳子。”吕施安道,“我最后走的时候,它还被绑在门内。”
卢琦一惊,缝隙太小,她没能确认门后的情况。
得马上回去一趟,确认柴犬是否存活。
“别。”吕施安洞悉了卢琦的想法,他踟躇着开口,“小卢……其实那些人说的没有错。”
卢琦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声:“什么?”
“现在这种时候,我们自顾都不暇,哪有精力再去看守一只怪物。”
卢琦不语
吕施安的声音听着平淡而清冷,“我同意守着它,一是为了研究它的特性,找到解决的办法;二是因为,我是一名兽医,我当然会尽力救每一只动物。”
“说到底,我们不杀它,最主要的原因是它曾是人。反过来,如果我们是因为它是人才不放弃它的话,那我第二点理由就不成立了。”
“这里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与其花费大量的时间人力帮助一个已经变成怪物的人,为什么不多去关照那些还没有变成怪物的人类?”
“不要回去。”他最后劝告道,“那里太危险了。就算它还活着,又怎么样呢?我说的话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但不论何时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危,对吧。”
“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回去,我们得平安回去,卢琦。”
吕施安说完这句,电话线里又是双双沉默。
良久,卢琦发出喑哑的嗓音,她道,“嗯,你说的没错。”
他做的、说的全都没错。
还有人在等他回去,吕院长一定很着急。
吕施安怎么做都不算过分,他没有义务当圣人英雄。
“你明白就好。”吕施安如释重负,语气轻松了几分,“对了,刚才的广播你听见了吗。”
“听到了,听起来好像一天不进食就腹痛呕吐、口渴便血。”
不知道是哪一位聪明的姑娘,自己一边忍受着痛苦,一边及时地分享出了这则消息。
“我有个没什么逻辑的联想,”吕施安沉吟,“可能是因为这里狗太多了——小卢,听见这个规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对面没有接话,吕施安便兀自往下说,“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犬细小。”
卢琦不自在地眨了下眼,“肠炎、寄生虫不是更常见么。”
“因为我不太担心肠炎和普通寄生虫,这个好治。”吕施安道,“而如果真的是细小就麻烦了,那是强传染的烈性病。已经有病例出现,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聚集人群了。”
卢琦心下一沉。
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陷入在自责当中,一时竟忘了细小的强传染性。
现在他们不仅开始内部分化,还被病毒隔开。
怪谈将人类最擅长的团队合作彻底打散,他们没法再聚集了。
“你说得对,”她沉重开口,“抱歉,我现在有点事,能麻烦你赶快把强传染的情报广播给大家么。”
“我不确定该不该这么做。”吕施安道,“这么人心惶惶的时候,再发出这样的通知,大家不仅会更加惶恐,还会更加分散,失去对彼此的信任。”
“那也总比在不知情的状态下感染上好。”卢琦余光看向了露露留下来的食物,“关于细小这个规则,我有个想法,最迟明天上午就能得出结论。在此之前,必须让大家多加注意,要真的是不可逆的细小,三天之内整座酒店就都会沦陷。”
“你要做什么?小卢…你该不会是要拿自己做实验吧?太冒险了!你的肠胃本来就不好!”
卢琦没有回答,她挂了电话,转身往外跑去,跑了两步又回来,把被她扔在地上的三明治捡起来。
从吕施安的描述中可以推测,[保安]并不是无脑杀人,它们和真正的狗一样,会先观察战况,率先解决挑事的一方。
既然如此,远离人群的柴犬就极有可能还活着。
让卢琦意外的是,露露离开时没有锁门,她很顺利地走出房间,回到了会议室。
两个保洁已经不在了,会议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地上的尸体,它们被留在了那里,突兀地躺在整洁的会议室中。
卢琦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拉开门。
她受到了一点阻力,有什么东西抵在门后。
她连忙把门拉开,果然看见倒在门后的柴犬人。
它依旧被绑着,双手反剪,脖子被紧紧勒在门上。
可能是因为至始至终没有参与闹事,又或许是因为它只是“一条狗”,所以被[保安]放了一马。
看见戴着项链的卢琦,柴犬人惊疑不定地僵直了身体。
卢琦抓住项链,在它眼中,自己就是一条狗——一条和它身形相当、具有威胁性的陌生狗。
它刚刚见证了一场屠杀,显然不会有社交嬉戏的心情,骤然和陌生的狗相遇,要么避让,要么战斗。
大多情况下狗会选择避让,但它被绳子紧紧绑着,失去了避让的条件,如此一来,唯有战斗。
她暗暗分析着,果然柴犬皱鼻呲牙,发出了警告的吠吼。
它疾言厉色地让她滚开,声音越高,狗越害怕,攻击性也越强。
卢琦需要解开绳子,不仅为了让它放松,也为了带它走。
但匆忙之下,她没带剪刀。
柴犬对她非常警惕,得先安抚它。
见她还不离开,柴犬的吠叫越来越响,它没有尾巴,本就立着的狗耳更加面向前方。
很好,它没有双眼猩红、没有叫得吻冒白沫,这个表现还算淡定。
如何安抚一条狗——普通的做法是给它食物。卢琦也的确带了食物。
不过她相信,只要把自己把食物递过去,这只轻微应激的柴犬一定会给她的手开几个血洞。
而如果不伸手、把食物远远地扔过去,那它马上就会变成网上流传的神经质疯狗形象,开始暴躁狂吼。
动物通常不像人类想象得那样简单,即便是狗,也并非有奶就是娘。
这个气氛不适合立刻给出食物,人类打架也是同理。
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突然拿出一碗米饭,大概率不会化解对方的愤怒,还会激怒对方。
比起投喂,卢琦选择趴下,嗅闻地面。
这是个安定动作,告诉对方自己没有敌意。
难点在于,那具倒在门口的尸体,脚离卢琦的脸不到二十公分,她快要和尸体贴面了。
卢琦降低身高后,柴犬的吠叫止住了,只戒备地凝视她。
她四肢着地爬行,从侧面绕了半圈,弧形接近了柴犬,从某个冰冷的人身上爬过。
随着她的接近,柴犬不时调整方向,始终面朝着她。
它还是紧张。
卢琦将动作放得更慢,途中又嗅闻地面,释放了两次安定信号。
身边躺满了尸体,她压抑着恐惧,在尸体间的寻找缝隙下脚,姿态极尽轻柔。
她没有尾巴和狗耳,失去了很多表达途径,只能微笑着吐出舌头,眼神尽量温柔地望着柴犬。
她慢慢靠近柴犬身后,柴犬猛地回身,拒绝她的接近。
卢琦立刻退开,释放第四次安定信号。
柴犬僵立着,余光有些不确定地盯着卢琦。
卢琦往外绕了一小段,给它足够的空间适应。
她抖了抖身体,再次弧形接近。
柴犬没有再反对,她跪在了它身后,偏头假装嗅闻它的屁股。
对着呲牙的凶恶狗头时,卢琦还能冷静轻柔地爬过尸体;
但当视野内只剩下男人的躯干时,她大脑有些眩晕,手臂也有些发抖。
好在嗅闻礼不需要太久,一个礼貌的嗅闻礼在三秒左右。
三秒一到,卢琦立刻退开。
她试着伸手去解绳子,不想抬手的动作被柴犬误会成了攻击,它立刻恢复紧绷,空咬了两下警告。
卢琦一边退让,一边下意识道了两句对不起。
虽然如此,之前的举动也没有浪费。
柴犬只是空咬,没有真的伤害她,说明它对她不算讨厌。
他们靠近了一次,算是初步认识了。
卢琦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三明治,举到柴犬嘴边。
它疑惑地看向她。
卢琦也知道初次见面就分享食物非常古怪,简直像是和第一见面的人表白一样,让对方摸不着头脑。
但喂食是必要的,怪谈里的细小病毒未必传人,可一定传狗。
卢琦特地带了食物过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这只柴犬进食。
它一天没有吃过东西,而露露亲自挑选出来的食物显然符合狗的喜好,柴犬没有拒绝,嗅闻了几下,长筒状的嘴三口就把三明治吞掉。
卢琦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至少今天它不会患上细小。
她收回吃完的包装纸,在自己嘴巴上抹了几下,然后放进口袋。
柴犬伸出舌头,左右舔着嘴。
卢琦趁机凑了上去,嗅闻它的口鼻。
她带着和它刚刚吃过的食物气味,它放松下来,也嗅闻卢琦,目光在她身下打转,对她感到好奇。
按照流程,卢琦已经嗅闻过它的升值器,也该让它嗅闻了。
卢琦犹豫了一下,对着毛茸茸圆滚滚、发了腮的小狗脑袋,还是决定尽可能满足它的要求。
幼儿园小朋友都不会和陌生人走,她要带柴犬一起离开,至少得让它认识她。
无奈柴犬被竖直地绑在门上,它往下弯腰的空间有限,卢琦转过身,稍有些羞耻地抬起了屁股。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它还在闻。
卢琦暗想,这只狗有点不太礼貌。
正当卢琦打算回头警告它一下时,身后赫然响起柴犬尖锐的厉吼。
怎么回事?她做错了什么刺激它了?
卢琦错愕地转身,一回头,猝然看见会议室大门外站立的青年。
他定定地望着他们,左手握着一枝梅花。
四目相对,卢琦还定格在弯腰抬臀的姿势上,她匆忙直起腰背,“你怎么…”
她的话被露露打断,他偏着头,轻且肯定地开口:“你爱它?”
“我……”卢琦无从解释,露露自我肯定地点头,“你爱它,你喜欢立耳,你还说它很可爱——两次。”
“不是这样。”卢琦解释的声音被柴犬狂躁的吠吼盖过,露露豁然上前,他站在吠叫的柴犬前,紧贴着它,居高临下地盯视它。
他高出柴犬大半个头,全身肌肉隆起,即便卢琦不是狗,都从露露身上感受到了恐怖的压迫。
“呜……”顷刻间,柴犬退缩了,别过头发出示弱的呜咽。
露露却感受不到半点胜利的喜悦。
“露露……”卢琦伸手,下意识搭上他的小臂,想要拉走他。
他回眸看向卢琦,“你在制止我?”
卢琦沉声,用了稍微严厉的语气,“是的,我在制止你。如果你伤害它,我会生气。”
露露被她搭上的那只手里,还紧握着带回来的梅花。
巡查领地的途中,他看见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笔直的树枝、巨大的蚂蚁、快速移动的螃蟹、球状的鹅卵石,但最后,他还是选择折下一支梅花。
人类的常识和卢琦对他的爱称告诉他,她可能喜欢花。
“卢琦,”他扯了扯嘴角,失望讥讽地自嘲,“我好像对你太礼貌了。”
露露的表情语气令卢琦有些不安,下一刻,天旋地转,她被露露横抱起来,大步朝电梯走去。
那束梅花被露露扔在了会议室,滚落在残缺的尸体手边。
“露露、露露!”卢琦挣扎着,“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露露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地朝前走着,脑子里只剩下卢琦主动抬起臀部,让那条公狗嗅闻的场景。
他是那样尊重她、爱惜她,她却把自己送到了别的公狗嘴下——那头粗俗野蛮的立耳,它会什么把戏,竟敢在他的领地勾引她。
电梯打开,他抱着她径直进了卧室。
“啊!”卢琦被摔去了床上。
柔软的大床回弹了几下,不等她平衡身体爬起来,就被露露压制在了身下。
他跪在床尾,一只手按住了卢琦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她。
“露露、露露!你干什么!”卢琦撑着床想要起身,肩膀却被死死摁住,无法逃脱。
露露另只手抓住了她的膝盖,两侧的浅金碎发垂下,为那张俊美非人的脸拢上阴翳。
他低着头,倏地将脸埋进卢琦的腹下。
“露…”卢琦的低叫戛然而止,睁大眼睛望着埋在自己腿间的青年。
他是那样的优雅英俊,此刻却粗俗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嗅闻,如痴如醉地咂嘴。
这番痴态,将那张俊美的脸扭曲破坏。
粘稠的涎水从青年齿间留下,打湿了卢琦的裤子,他眯眸咧嘴,分泌出更多唾液,喉结满足地快速滚动,在亢奋的低喘间溢出咕哝。
卢琦心跳一滞。
确如露露所说,他从没有对她这般无礼过——
作者有话说:
看似胃疼的霸总强制爱,实际上↓
露露:你看好了!我现在就要变坏!变成没有一只礼貌的野蛮狗!我再也不当香香软软的可爱小花朵朵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疯犬酒店
午后的阳光洒进卧室, 将床铺照得雪白发亮。
“不、别这样……”
卢琦推着腹下的脑袋,极淡的浅色金发从她指缝间漏出,和窗外的阳光如出一辙。
“露露、停下!露露、露露!”
露露陷在浓郁的香气里无法自拔。口鼻间充斥着卢琦最深处的气味, 身下是她温暖的身体, 耳边是抑扬顿挫的呼唤。
她在唤他、在喊他的名字,迫切而专注,她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她变得生机勃勃, 甜蜜芬芳。
露露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了,他尝试甩头放松, 却不能平息分毫。
他喘息着,胸腹收缩, 溢出的涎水打湿了卢琦身下。那里暗了一块,全都是他的唾液。
“唔…”无法冷静,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扭头对着卢琦腿根咬下。
“露露!”
牙齿咬合的瞬间, 露露耳边传来尖呼。
霎时间,叼咬卢琦的牙齿愈发用力, 在冬裤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她在叫他、激动地叫他!她也和他一样激动?
青年喉中滚动着犬类的低吼,双眼烫得仿佛融成了血水。看见黑色的裤子上留有自己的牙印后,他兴奋地舔唇,旋即咬住了拉链。
嘎啦……
拉链下滑的声音从未如此突出。
他用牙齿衔咬拉片, 抬眼观察她的反应。
啮合的链牙一对一对往下打开,每一对都在试探卢琦的底线。
“露露、不要……”卢琦哀求, “我不喜欢你这样。”
“让我闻。”露露咬着金属拉片,口发出比她更可怜的含糊哀求,“卢琦、宝宝,求你了, 我比它更早认识你,也比它更爱你。”
他是那样爱她,像用鼻尖小心翼翼地顶一瓣桃花,连呼吸都不敢肆意,生怕唐突到她。
她怎么能背着他,让其他狗嗅闻她。
仅仅是回想起会议室的那一幕,生前被男人用拳头砸开的头骨便隐隐作痛。
是他不够好吗?还是她只爱立耳的狗?为什么她宁愿主动抬臀让一只陌生狗嗅闻,都不愿意让他闻一次?
露露已经把所有的爱都捧到了卢琦面前,他没办法对她更好了。
他耐心等待了十年,她始终不愿意让他嗅闻,那他只能强行支配她。
她是他的,他们相依为命了那么久,露露不可能和任何东西分享卢琦,就像卢琦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送给别人一样。
他会解决所有觊觎者,在那之前,他也要在卢琦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记号。
卢琦语塞。
站在露露的立场,这的确是件很不公平的事。
拉链划到了底部,最后一对链牙打开,馥郁的气味扑鼻而来。
露露恍惚了一下,他是愤怒的,可这极具诱惑力的香气夺走了他的神魂,令他如戒断的瘾君子全无尊严。
“宝贝、小花朵朵、我的太阳……”露露哆嗦着,双颊升起病态的酡红。
他倏地倒转过身,骑跨到卢琦身上,把自己的送到了她的嘴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卢琦!你想嗅闻我吗?嗯?闻闻我好不好?”
他打定主意不再恪守礼仪了,可到最后关头,他还是尽可能地想予以卢琦尊重——又或者并非出于尊重,只是单纯希望卢琦嗅闻他、希望她愿意了解他。
卢琦被压得眼前一黑,一张嘴就触到了什么。
她瞳孔微缩,紧接着感受到了崩溃的刺激。
他埋入了她腹下。
鼻尖深陷,吐息喷洒在了她深处。
卢琦大脑一白。
她清楚感受到了露露的身体多么紧绷,强有力的劲腰不受他控制地摆动,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颤抖。
“卢琦、卢琦、卢琦……”他魔怔般喃喃,声音从下方传来,由最初兴奋高昂的爱语慢慢变得低沉,到最后模糊重叠,宛如恶鬼的执念,携着可怖的粗喘在整个房间回荡。
卢琦低泣出声。
分不清是刺激所致,还是道德崩坏的羞耻,她别过头哭了出来。
野兽的喘息戛然而止。
露露扭头,回望身下的卢琦。
她的低泣像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冬雨,阴冷刺骨,浇灭了露露全身的燥热。
她不开心,她在悲伤。
他从她身上退开,垂头丧气地跪坐在旁。
“你也讨厌我么……卢琦。”
卢琦一顿。
她睁开眼,视线被泪水模糊,看不真切露露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轻声问她,“我又是流浪狗了么?”
卢琦断然转身,背对着他。
在露露渐渐黯淡的目光下,她猛地回身抱住了他。
大片的热泪打湿了露露的肩膀。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卢琦咬牙,“你怎么能这样、这样想……”
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她的崩溃皆因露露是她的小狗。
她躺在这里,没有抄起床头的台灯砸去他头上,皆因她爱他、无法割舍他。
他怎么能说出自己是流浪狗的话!
露露下巴搁在卢琦的肩上,像是每次被司机嫌弃、被熊孩子扔石头后,寻求卢琦的慰藉。
她会抱着它、轻拍他的脊背,小声说他是最好的小狗,是降临人间的天使,所有人都喜欢他。
“我真的不能闻你吗……”良久,露露开口,低落喑哑,“卢琦,你从来不让我闻,也不愿意闻我。”
卢琦长长叹息。
她往后退开,弯腰伏去了露露身下。
露露睁眸,反应过来之前,卢琦的嗅闻已然结束,严格遵守了嗅闻的三秒礼仪。
她背对着他趴下,羞耻地抱怨指责,“礼貌一点,露露。”
那淅沥的冰雨已然渗入露露的骨髓,又在卢琦的烟视媚行间霍然蒸发殆尽。
露露贴了上去。
他珍惜地嗅闻,在卢琦略感不适地扭腰后,恋恋不舍地退开。
他是想礼貌些的,可还是忍不住咂了下嘴,伸出舌尖舔舐嘴唇,细细回味。
卢琦抓着裤子,羞窘地瞋他,“可以了?那我要把柴犬接过来。”
露露还飘飘然地陷在香气里,听见这话,骤然回神,“不行!”
经过这一回,卢琦也认识到了露露的嫉妒心有多强,想让他和那只柴犬同处一室实在有些困难。她隧改口,“那你让它回去,回到原本的世界。”
露露抿唇。
见他一脸冷色,卢琦耐下性子和他讲道理,“露露,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可活在每天都死人的地方,我会很难受。你见过我难受的样子对不对?乖狗狗,听话好么。”
露露立即蹙眉,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他很害怕卢琦情绪低落的模样,那时候她会不吃不喝,散发出濒死的灰败气息。
“我可以放它出去,”他妥协了,“但你以后不能再拒绝我的嗅闻。”
卢琦皱眉低斥,“露露!”
“那么,”他再次妥协,干渴地滚动喉结,吞咽了口唾沫,“我要你所有排泄物。”
“……”卢琦抱着侥幸,“你要来做什么?”也许是只是用来判断她的健康状况。
“我要吃。”露露理直气壮,面露向往,“或者涂在身上!”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行!”卢琦的心脏都在尖叫,“如果你碰到我的排泄物,我会真的离开你!永远不碰你了!”
露露瞬间挺直了腰背,不可置信地望着卢琦,“可你一直在触碰它们的排泄物!”
“我什么时候…”卢琦反应过来,无奈道,“那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也不想碰,是不得已才沾到的。”
露露不接受这个理由,气恼幽怨地盯着她。
卢琦头疼,“好吧好吧,我让你闻。但只在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露露扬唇,圆眸晶亮。
“那,”他跃跃欲试地伸出舌尖,舔过下唇,“我现在就可以闻你了,对么?”
“先让柴犬离开。”卢琦没忘了自己的目的。
露露不满她总是提起那条狗,他弯腰,用柔软的金发去拱卢琦的胸,鼻腔里发出小奶狗的哼唧。
“让我闻你,让我先闻闻你……卢琦,我想闻你呀甜美的小花朵朵,你香得我分不清方向,我必须先闻闻你才有力气走路。”
卢琦肉麻得不行,忽然又觉得这话莫名耳熟。
她记了起来,从前的她也时常埋在露露身上哼哼唧唧,说一些“香香软软的小狗”“不许跑,我必须埋在你身上才有力气学习”之类的话。
过去的回忆狠狠攻击了她,她红脸扭头,心想“宠物是主人的情绪放大”这话果然没错。
要知道露露会变成人,她死也不会说那种话,现在回旋镖全都回到了她身上,叫她都没办法指责露露什么。
“那就一会会儿。”她挖出了露露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露露,你要答应我,一定让他平安地回到现实世界。”
露露点头。
他的表情不太高兴,可目光并不躲闪。
卢琦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相信他。
“好吧,”她拉起枕头,靠坐在床头,耳根泛红地对露露轻声道,“过来吧,乖狗狗。”
露露呼吸都滞涩了。
身下做过手术的地方肿胀发痛,他盯着卢琦洇湿的裤子。
那里还留有他的牙印。
他双眼发直地爬了过去,鼻尖抵着拉开的拉链,深深吸气。
“唔。”卢琦捂住嘴,红晕从耳根爬到脸颊。
那头浅色的金发如奢华的丝线,随露露的起伏摇曳出华光,晃得卢琦满眼璀璨。
她快要迷失在优雅的金光中,急忙望向别处。这一望,又落到了露露强有力的胳膊、流畅的腰线和结实的后臀上。
卢琦真切意识到:他不是毛茸茸的小狗了。
她一直惧怕的成年男人的身体,居然也能这般充满魅力,看得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有些过界了……卢琦迷迷糊糊地想。
可他做了对的事,她该多给他一点奖励,引导他把其他人也放出去。
卢琦眼神飘忽着,蒙上薄薄一层生理泪水。
真的可以吗……
他只是她的宠物,就算他们现在是恋人,做这种事情……可以吗?
不可以吗?
卢琦不确定,她惧怕男人,从没有谈过恋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卢琦。”在她摇摆不定的时候,露露率先停了下来。
他纠结地看了她一眼,“你还不推开我吗?”
卢琦尚未回神,茫然地问了句:“什么?”
露露弯眸,灿烂地微笑,“没什么。”
他吃到了她的排泄物,虽然不是粪便尿液,但也是身体排泄出的体.液。
他还记得她定下的规则,急忙停下。
望着目光迷离的卢琦,露露想了起来,她和他不一样。
他不喜欢模糊暧昧,更喜欢清晰明确的指令,享受遵守规则的安定、秩序感,但卢琦对规则没有那么看重。
譬如,她规定他每周必须洗澡,但有时候也会十天一次;她规定他必须吃完碗里的食物,有时候也放任他剩下一点。
看来“沾到排泄物就抛弃他”的规则也并不坚决。
她抓着他头发的力度更大了,不仅没有拉开他,反而微微挺腰、贴近了他。
“嗯…”露露耳尖一颤,听见她从鼻腔里泄出轻哼,这声音甜美得让露露心都化了。
他粗鲁地深埋其中,全然不顾礼节,像是最没有教养的野狗一样嗅闻她、舔舐她。
卢琦难耐地扭腰,她似乎听见露露在说什么,那声音涌入她的身下,含糊不清。
直到卢琦遍布潮汗、瘫软下去,才慢半拍地听懂了几个字句。
他在不停地向她道歉:“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别生气……”
他嗅闻了她太久,为自己的无礼感到不安愧疚,又为卢琦的香气沉醉不已。
阳光偏斜,露露终于抬头。
他餍足地舔唇,午后的冬日在他脸上照出一片靡靡水光。
带着馝馞的水渍,他俯身贴近了卢琦,“宝宝,你闻起来又热又软,全身都散发着奶油味。”
他感到不解,“你喜欢我这样粗暴地对待你?”
卢琦羞赧地掩面,无从解释,脚尖轻踢露露,“快去!”
露露闭着眼,仔细嗅闻了一会儿卢琦的情绪。
片刻,他低低笑道,“我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她需要他示弱。
就算他再令她生气,她也无法拒绝他可怜的模样。
她到底是爱他的,连被他嗅舔这么久都不生气。
可爱的卢琦,她真是爱他。
……
露露意犹未尽。
互闻升值器是狗狗社交的开始,按照流程,他们认识了,接下来该一起玩,但卢琦催着他送柴犬离开。
她想和露露一起去,被露露拒绝。
卢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她清楚露露绝不会让她看见离开的方法,于是询问露露:“他出去后,还会是现在的样子吗?”
“不。”露露摇头,“人就是人,狗就是狗,外面不会有长着狗脑袋的人。”
[人就是人,狗就是狗。]
卢琦一直觉得莫名其妙的句子,从露露口中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让她隐隐察觉了什么,却又隔雾观花般,差了一点决定性线索。
“那我要怎么知道他平安出去了?”卢琦问完,就见露露面色不悦地盯着她。
“卢琦,你不相信我。”
卢琦没有说话,她不想伤露露的心,可也不能在人命关天上的事退让。
她的默认让露露烦躁又沮丧,他甩了甩头,拉着卢琦的手去了一楼。
他一路带着卢琦去了内部通道。
最深处的总控室前立着一名[保安],他穿着蓝色的制服,除眼睛看不见眼白外,和普通男人一般无二。
一想到对方是个杀死十几人的怪物,卢琦便打了个寒颤。
对方看见了他们,目光落在露露身上,又轻飘飘地移开,仿佛什么都不曾看见一般。
卢琦讶然。
这个怪谈是露露创造的,他是这里的主人,不管是人类还是狗,见到首领总该有些表示,可回想起来,他们遇见的所有工作人员和怪物,都不曾对露露有任何特殊反应。
“他……”卢琦迟疑地扭头回望保安,试探道,“我以为他会热情地扑过来。”
露露站在紧闭的中控室门前,输入开门密码,“因为你觉得我是这里的领袖?”
“嗯。”卢琦应了声,看着他输入了九位数字。
露露并没有避着她。
“它们是很想那样做。”露露点下了确认,转头对着卢琦微笑,“不过既然我是领袖,它们就该遵守我的规则。”
“你的规则?”
“我喜欢清晰的限制和界限,一个稳定的族群需要规则设限。”
“除了你,卢琦。”露露俯身,贴近了卢琦,那双圆眸噙着笑意和爱意,深切地凝视她,“像你这样甜美的小蛋糕,随时可以贴近我。我只允许你随意触碰我。”
卢琦扭头。
她想要说点什么,可这全都是她自己的原话……甚至她当初说的更加过分。
她是怎么说来着的——
“快过来露露,像你这样甜美的柠檬蜂蜜小蛋糕,随时都可以贴近我。”
但她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那时她忙着写作业,露露老是闹她,她生了气,让它走开。
等卢琦写了两道题再回头时,就看见它孤零零地坐在墙角,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爪爪来回踩着地板,想要靠近又不敢上前。
她一下子后悔愧疚得不行。
“那、那是因为你当初…”卢琦想为自己争辩,身前的大门缓缓打开,在看见里面东西的瞬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成面的监控显示屏陈列在墙。
卢琦愕然上前,一眼看见了几块对着酒店园区外的监控。
有人从路口经过,他刷着手机,神色如常;路口驶过了一辆银色的汽车,然后是第二辆……
这块对着外面的监控位于左上角,它隔壁的监控画面中,绿荫草地上,几十条穿着人类服装的狗麻木地坐着。
两幅监控画面间仅隔一条细线。
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割裂感让卢琦震撼地无法言语。
“那是……”
“外面的世界。”露露从卢琦身后经过,观察着她的表情。
外面的世界、正常的世界,没有怪物在的世界……
激动吗?痛苦吗?渴望回去吗?
震撼之下,卢琦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思乡。
即便她更加熟悉外面的世界,可那里并没有令她挂念的羁绊。
她失而复得的挂念在这里、在她身旁。
“稍等。”露露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监控前的椅子上,“乖乖坐着,我很快回来。”
他离开了中控室,卢琦紧接着在电梯的监控里看见了他。
露露步入电梯、穿过走廊,进入了柴犬所在的会议室。
里面没有摄像头,监控就此中断,她看不见他了。
十分钟后,卢琦猝然起身。
对着园区外的摄像头下,出现了一抹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是个干瘦的年轻男人,背对着摄像头,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
他穿着柴犬身上的衣服,可不再顶着狗头,青白的脖子上已然是普通人类的脑袋。
到了路口,他转过身来,露出侧脸——
普通人类的侧脸,只是神情恍惚,双眼空洞,宛如梦游。
卢琦愣愣盯着监控里的男人,直至他消失在酒店所有监控画面里。
出去了……柴犬人真的出去了!
她如释重负地跌坐回椅子中,长舒一口气。
露露没有骗她,即便是变成了怪物的人,也有安全离开的办法。
压得卢琦喘不过气的石头终于落地,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柴犬到底是怎么离开怪谈的?
短短几分钟内,露露到底做了什么?
卢琦沉思。
她并不介意在这里陪着露露,接下来,只要把其他人全都送走,就没什么顾虑了。
卢琦抬眸看向会议室走廊上的监控。
露露从会议室里走出,对着摄像头笑了笑,像是在问她现在满意了吗。
他看不见,可卢琦还是本能地回应了他,也冲他笑了下。
是的,她看见了,他做得很好。
他进入电梯,下楼找卢琦。
卢琦坐在中控室里等他,在没弄清楚离开的方法前,逃跑没有意义,她的目的也不是离开露露,而是帮助其他人出去。
就在卢琦一边等待露露回来,一边思考他到底对柴犬做了什么的时候,会议室楼层的监控里突然出现了一抹令卢琦错愕的身影。
她睁大了眼睛,看见年过六旬的孟教授孤身一人,拿着一支登山杖,走向了那间经历了屠杀的会议室。
孟非芩的表情沉冷,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果不其然,她停在了会议室前,驻足片刻后,毅然迈步前进。
叮——
露露乘坐的电梯在一楼停下,他走了出来,朝卢琦所在中控室走来。
看着进入会议室的孟教授,卢琦猛地回神,立刻起身,往门外跑去。
她说不清缘由,直觉不能让露露看见孟教授去了会议室。
那里也许留有他让柴犬离开怪谈的线索痕迹。
她快步跑出了中控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里面的监控画面。
有些迟了……
卢琦转身,看见走廊尽头,从拐角出现的露露。
这条笔直的走廊没有任何遮挡,相隔几十米,双方一眼发现了彼此。
露露脚步一顿。
转瞬之间,他出现在了卢琦面前。
卢琦吞咽了口唾沫,她感受到了露露的紧绷,意识到这个场景太容易引起误会、自己必须说点什么解释离开中控室的原因。
她来接他?里面有点闷?等得无聊想出来逛逛?
不行,每一个听起来都苍白无力。
“我说了让你在里面等我,”露露低头俯视她,“卢琦,你是想去哪里?”
“我…”卢琦刚刚张口,就被露露打断。
他弯下腰,鼻尖几乎与她相贴,黑眸直勾勾地盯视她的眼睛。
“你有点紧张,卢琦。”
卢琦抬眸,撞入了那双漆黑无白的眼眸里。
他过于敏锐,不需要依靠话语、表情,只需要听她心跳、呼吸频率,嗅闻她的气味,就能精准判断出她的情绪。
第40章 第四十章 疯犬酒店
孟非芩听见了卢琦和吕施安的广播, 他们播了两则,一是一天不吃东西可能患上犬细小的猜测,二是警告大家不要靠近会议室所在的楼层。
田妙莹一听广播就去按了2602的门铃。
无人回应, 她焦急起来, “小卢姐去了会议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得去找找她。”
“等下小田。”孟非芩叫住她, “反对派都在那里,要是他们发现了你, 那就麻烦了。”
“可小卢姐…”“我去吧。”
田妙莹惊道,“那怎么行!那里太危险了!”
“冷静孩子, ”孟非芩起身,拿出了陪伴自己多年的登山杖, “出了怪物大规模屠杀人类的事件,人类对非人类的态度会更加偏激。你的身份比我更危险。再说这里也得留个人, 万一他们自己回来了呢。”
田妙莹疑惑喃喃,“教授, 您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从怪谈出现开始,孟非芩就表现得相当冷静,不说慌乱,她甚至不曾着过急。
孟非芩抬眉, “你喜欢狗吗?”
田妙莹愣了下,不明所以:“啊?”
“我喜欢。”孟非芩笑着, 伸手抚上了萨摩耶的脑袋,“狗是我毕生的事业,只要看见它们,我就高兴。”
“让我们打个比方吧, ”她道,“用一百块买到一千块钱的东西,我们会快乐;而用一百块买到十块钱的东西,我们则会沮丧。”
“用剩余的生命换来和这些不可思议的狗接触,对我来说就是前者。你不用替我担心,在我看来这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田妙莹心下触动,“教授,我知道您从鬣狗群里脱身的事迹,也知道您曾和非洲野狗一起生活过。但这里的狗并不是普通的狗,它们是不一样的。”
“这正是我要去探索的。”孟非芩坦然接受,目光清明。
她看过猫眼,推开门,从口袋里扯出一条项链,“不用担心,我还有这个可以作弊。”
与其说是项链,那更像是个挂坠。
细绳上挂着一颗泛黄的犬齿,看着像狼,是孟非芩某次实地考察的收藏品。
她先按了2602的门铃,确定卢琦露露不在房内,便朝会议室的楼层走去。
孟非芩没有坐电梯,如果爆发了什么意外情况,两人极有可能来不及挤进电梯。
为防错过,她从安全通道下去。
大型酒店配备的两条安全通道,卢琦两次都从东边下来,孟非芩走的是西侧,也是反对派被[保安]追着跑入的那一侧。
距离会议室最后两层的楼梯上,孟非芩止住脚步,面色凝重地蹲了下来。
十数具尸体陆续倒在楼道上,形成一副惨烈的逃生图景。
孟非芩抓着扶手蹲下,查看了最近的几具。
无一例外皆是咬伤,伤口集中在四肢和颈部,咬痕很深,穿透皮肉,造成了骨损伤。
孟非芩拧眉挨个检查。
剖腹是大多犬类的本能,但尸体多是一击毙命,只有最上方的几具被撕开了胸腹,缺少一些内脏。
这表明相较于本能,[保安]更优先杀人的指令,追求杀人效率。
“怪物?”孟非芩自言自语地摇头。
会服从规则、具有思维逻辑的动物,称不上怪物,只能称为未命名物种。
她谨慎地越过两层楼道上的尸体,进入楼层内部,很快找到了大门半开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情形和楼道里无甚差别,孟非芩在尸体中寻找是否有自己熟悉的面孔。
她用登山杖小心拨开面朝下的头颅,一个个辨认过去。
当登山杖拨开最角落的一具尸体时,孟非芩倏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最特别的一具尸体,没有头颅,颈部的肌肉皮肤组织撕裂,仿佛那颗头是直接被蛮力从脖子上扯下来的。
这是具瘦弱的男性无头尸,面朝下趴在地上。
被登山杖拨转,它露出身体正面的情状。
尸体腹部被剖开,一颗血淋淋的柴犬狗头镶嵌在肚子上。
塞在肚子里的狗头张着长嘴,瞳孔涣散地盯着孟非芩,好似阴庙里的鬼神面象。
孟非芩凝重地蹲下,伸手触碰了下沾满血的犬首。
她似乎触碰到了一点温度——孟非芩立刻抚上尸体裸露的皮肉,果然残有余温。
杀死它的东西刚走!
她转身看向身后,这只柴犬的死法太过与众不同,要么它是被其他东西杀死的,要么[保安]对他格外仇恨……不,不是[保安],把头塞进肚子里,又特地面朝下摆好,这不是动物的做法。
就算是被鬣狗杀死孩子的母狮,在报复鬣狗时,也不会给鬣狗的尸体做个特殊造型。
这是很典型的人类做法。
它的狗头被拔掉、藏进了肚子里。
或许是凶犯对它带有特殊感情;或许是为了掩盖它的身份,不想让人一眼看出死的是狗头人;又或许,是两者皆有。
孟非芩接触过变成狗头人的黄振毅,从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黄振毅的行为方式和普通的狗无甚两样。
据卢琦所说,柴犬变成狗头人之后就一直绑在了会议室,它没法离开,做不了什么坏事,来这里杀它的反对派也都被[保安]处理了,那又是谁杀的它?
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对待一条狗?
尸体颈部凹凸不平的断口还在淌血,那里的肌肉纤维和骨骼生生被扯断;
剖开的腹部里,内脏没有挖空,强行塞入一颗头颅,把里面的脏器挤得变形破裂。
微张的狗嘴有点奇怪,孟非芩掰开柴犬的嘴巴,心下一沉。
它的舌头被连根拔下,倒塞在口腔里。
孟非芩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在舌头的侧面,发现了一点白色的食物残渣。
很小的一点,藏在缝隙间,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可能只是牙垢。
除此之外,孟非芩看着,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她盯着那颗血淋淋的狗头,反应过来了异样之处——
她伸手,捻了下柴犬的耳朵。
两只耳骨都被折断了。
原本的立耳生硬地翻折下来,无力地趴在丰厚的毛发里。
社交界里,立耳竖尾的狗总是比较吃亏的,容易被其他狗误解。
这只柴犬身上的每一处手法都充满了恶意。
孟非芩直觉,杀死柴犬的极有可能是一只“狗”,它的方式恶毒却直率,每一个伤口都有明确目的性,这是动物的思维逻辑,而非人类虐杀取乐时的手法。
正如这对耳朵。
人类中的虐狗者通常喜欢剪掉它,或拿牙签、钢针刺穿它,而凶手只是让立着的耳朵保持趴伏。
仿佛在说——“礼貌点,你该尊敬我”。
可动物是不会这样摆弄尸体的,这又是人的做派。
这具尸体展现出来的净是矛盾。暂时没有新的线索,卢琦露露也不在这里,孟非芩准备离开,去其他地方寻找。
……
卢琦刚关上中控室的门,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露露撞见。
他弯下腰,鼻尖几乎与她相贴,黑眸直勾勾地盯视她的眼睛。
“你有点紧张,卢琦。”
卢琦很难在一只猎犬面前弄虚作假。
“我看见他顺利离开了,也看见你回来了,所以出来和你一起回去。”她回视他,并没说谎,只是有所保留。
露露偏头,“是么。”
“是的。”卢琦直接绕过他,往前走去,“我们走吧。”
她的反应极不自然:紧张、刻意,走路姿势也有些僵硬。
前不久还心心念念着要让那只柴犬离开,现在达成所愿,她却面无表情。
露露望着卢琦的后背,沉默片刻后,微笑着跟了上去。
他说,“好的卢琦。”
没有关系。
她还愿意和他说话、愿意让他走在身边,她还好好地待在这里,那就没有关系。
卢琦不确定孟教授检查完会议室后,会马上回房,还是选择下楼。
如果孟教授接着往下搜查,一旦与他们碰上,露露就极有可能在孟教授身上嗅到血腥气,从而推断出她去过会议室。
她得为孟教授拖延点时间,把露露调走。
卢琦走出了长廊,回到大厅。
她侧身驻足,看向露露,“那支梅花呢?”
她记得露露回来时,带了一支梅花,在看见她主动让柴犬嗅闻屁股后,把花丢去了一旁。
听她问起这个,露露心虚地低声道,“被我弄丢了。”
他的反应让卢琦措手不及。
如果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男人,听到她的问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冷笑着反问:“是啊,你又不稀罕我的东西,我就扔了呗。”
她以为会是这样的回答,所以做好了道歉哄人的准备,却没想露露会忐忑不安地看她的脸色。
弄丢了猎物的猎犬,像是弄丢钱的孩子一样,天都要塌了。
以前似乎也有过一次。
那时候她不知道玩飞盘要飞得让狗能够接到,还以为和人类竞技一样,要飞得刁钻、飞得有挑战性,而露露也从来没有指责抱怨过她的手法,非常配合她的游戏。
那一次,露露没有接到飞盘,飞盘进了一楼的院墙。
它扒着飞盘飞过的那堵墙,又叫又抓,急得快要哭出来。
偏偏那户人家不在家,卢琦按了很久门铃也没有见到人,只能带露露回去。
那天露露没有吃晚饭,它深受打击,埋在卢琦怀里呜咽。
随后的两个月里,露露散步时只要看见盘状的东西,就会猛冲过去,叼着不肯松口。
作为猎犬,弄丢猎物让他坐立不安,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飞盘还是梅花,露露都很惭愧。
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卢琦顿时心软。
她对露露伸手,“走吧,再去摘一支。”
露露惊喜抬眸,快步向前,牵住了卢琦的手。
“你真好,”他亲吻她的唇角,“卢琦,你是全世界最体贴最善良的女孩。”
卢琦受之有愧,实不敢当。
她推开露露热情的吻,略带愧疚道,“好了好了,顺便散散步。”
她拉着露露离开,余光瞥了眼身后,希望孟教授一切顺利,尽早回房。
正是天最亮的时间,阳光和煦,走了不过十分钟,卢琦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酒店园区种了一小片梅,没有雪,单是梅花也风景宜人。
疏影横斜,梅香沁心。
错落的梅枝挡在路上,卢琦抬手,在她触碰之前,露露先一步拂开了拦在她额前的梅枝。
卢琦看向他,英俊的青年对她扬起温和烂漫的笑。
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走在她之前,一定是为了探知危险,一定会时刻留意她的情况。
无需为替佳人揽花的男人多言,可如果拨开花的是一只小狗,那它就必须得到夸奖。
卢琦眉眼舒缓,伸出双手揉搓露露的金发,“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露露弯眸,“我是好狗?”
“嗯,你是全世界最体贴最善良的小狗。”
露露喉结滚动着,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看着卢琦的眼神令她有些脸热。
纵使露露的眼神干净澄澈,但他到底是个比她还要高的成年男人了,而她又深爱他。
当露露还是狗时,绕着她转圈,便会令卢琦动容欢喜;
如今他用这样热切目光凝望她,她很难心无波澜。
卢琦猜,这是因为露露的体型变大了,所以散发出来的狗狗荷尔蒙自然也增多了。
“我爱你卢琦,”露露努力压制情绪,可努力没什么作用,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磨蹭卢琦鼻尖,“你在阳光下变得更可爱、更甜蜜了,卢琦,我想做一些不礼貌的事情。”
卢琦脸上一热,“不行,说好了只有私下才能闻……”“我想搭你的肩膀。”
两人同时开口,卢琦一噎。
露露期待地望向她,他已经试过搭卢琦的腰了,她不反对被他搭腰,那肩膀呢?
露露不确定。
那里离脖子太近了,他们才刚互闻过甚至其,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但他希望卢琦可以同意。
卢琦为自己一瞬间的肮脏思想感到抱歉。
“可、可以。”她羞愧地闭上眼,“你还可以摸我的头。”
露露惊愕,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谢谢。谢谢你,卢琦。”
他彬彬有礼地伸手,只将指尖虚搭在卢琦肩上,严格遵守着循序渐进的社交规则,并没有得寸进尺地直接摸头。
肩膀上几乎没有感觉到重量,卢琦陡然发现,露露从不曾扑过她。
也许是因为幼时后肢瘫痪,无法站立,长大后也就不习惯扑人。不管怎么说,它真的是只很有礼貌的小狗。
卢琦感受到了一点温度。
他亲吻了她的额头,像是一片梅花从她眉心掠过。
卢琦抿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助长了什么。
刚进入酒店时,卢琦就注意到,露露减少了舔吻她下巴的频率,开始流连她脸颊的上半部分。
这是一种权级提高的表现,意味着他将自己的地位摆的更高。
他做了很多试探,不断确认自己的地位等级,而她每一次都默许了他的试探。
现在,原本不会扑人的露露,得到她的允许,搭上了她的肩膀。
当露露自认地位超越她时,是否还会听她的话?是否会反过来要求她遵守他的指令?
卢琦隐隐有些担心,可现在改口有点晚了,强行把露露的手扯下来也太过伤人。
她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认为既然露露会说话、可以沟通,那就不能纯粹视他为狗,而卢琦也很难再把露露纯粹视为狗。
当他用人类的形态,温柔期冀地询问能不能搭她的肩膀——卢琦下意识便同意了。这对人类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明治的味道。”
上方传来露露的喃语,卢琦抬头,“嗯?”
“你吃了那个三明治吗?”他问她。
霎时间,缱绻旖旎悉数退去,卢琦谨慎地点头,“嗯。那只柴犬很警惕,不肯吃我手里的东西,是怕我下毒吗?还是不知道那是食物?我当着它的面吃了一半,它才愿意吃的。”
露露敛眸。
“原来是这样……”
他早就嗅到了卢琦唇前的三明治味;在去解决那只柴犬时,亦在它口里闻到了同样的气味——
那是他带给卢琦的食物,为什么这只野狗沾上了卢琦嘴边的味道!
它抢走了卢琦的食物?它舔了她?还是……他们一起亲密地分享了那块三明治?
不论是哪一种,露露都不可遏制地暴怒。
现在,他知道了答案,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第三种:
卢琦和一只流浪狗分享了食物。
而他当狗的时候,她从不让他碰她的食物。
露露很庆幸自己答应了卢琦,把那头柴犬送走。
它是个不知廉耻的祸害,它绝不能留在他们的族群领地内。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露露的心情明显差了很多,他散步够了,止住了脚步,“该回去了卢琦,我们该吃饭了。”
卢琦迅速瞥了眼酒店。
才过去了十五分钟,孟教授可能还没有回到房间,她得尽量争取时间。
“露露,有些事情我想要问你。”她望向远处,指着前方树荫下的长椅,“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吧。”
露露更想回去和卢琦分享食水,加倍补上那只柴犬造成的损失。
但卢琦神色认真,他遂妥协道,“什么事?”
卢琦在长椅上坐下,不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确实有很多话想要问露露: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他为什么会变成人?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回到现世么?他见到她的父母了么?
众多问题之间,她开口,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会不舒服吗?”
“被阳光照到,你会难受吗?”
露露勾唇,烦闷的心情倏尔云散。
他微笑道,“不会,只有闻不到你的气味时,我才会难受。”
“认真的吗?”卢琦狐疑,她有些分不清露露说的到底是实话还是情话。
“认真的。”露露颔首,“和你分开的时候,肠子、肋骨和头都很痛。”
卢琦睁眸。
是她造成的、是她害得他被人活活打死……
“抱歉。”她垂下了头。
“抬头卢琦。”露露再度托起她的下巴,“你是很珍贵的小女孩,不能垂头丧气的,应该时刻抬头挺胸,为自己感到骄傲。”
卢琦抿唇,这是她当初鼓励露露时说的话。
露露值得为自己感到骄傲,它从非法犬舍里挣扎着活了下来,熬过了细小、克服了瘫痪,还忍耐着脊髓空洞症,它该为自己感到自豪。
她和它不一样,她没什么可自豪的。
“能和我说说么,”她轻声问,“你…去世后的事情,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你见过我的父母么?”
露露嗅到了某种气味,某种像是需要一个拥抱的气味。
他试探着揽住了卢琦的肩膀,轻轻拢住了她。
“当然,卢琦,你还想知道什么?”
卢琦余光瞥见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她已经意识到不能让露露继续越权了;可他在痛,他为她惨死,他说,他挨着她才不会不舒服。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她都没办法扯下他的手。
露露、坚强的露露、可怜的露露……
就让她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再沉溺一会儿,也许很快,她就要伤透他的心了。
清风和煦,卷携了两人身后的梅花香。
他们一直坐到日落西山,天边只剩一抹余晖。
“我饿了。”卢琦下巴搁在露露的肩膀上,“不想动,想回去睡觉,你帮我去食堂拿点吃的好不好?再帮我买杯奶茶。”
露露还不敢把下巴压在卢琦身上,那是非常蛮横的挑衅行为,他不会强行对卢琦做这种粗暴的事;但当卢琦把下巴压在他身上时,露露心脏柔软得冒起了泡泡。
多可爱的下巴,她把脆弱的喉咙伸向了他,把可爱的小脑袋寄托在了他身上。
多么浪漫的表达爱的手法。
“你累了吗?”露露立刻横抱起卢琦,把她送去卧室的床上。
他给卢琦脱了鞋,盖好被子,又咬了咬她被风吹得冰冷的鼻尖,无不怜爱地蹙眉,“可怜的小面包,在外面坐一会儿就累倒了。”
卢琦缩进被子里,“倒不算很累,就是肚子有点酸。”
她嘴里有三明治的味道,今天进过食,就不可能触发细小。
还有什么会让她肚子不舒服?
露露耸动鼻尖,隔着被子揉了揉卢琦的小腹,“是快了,但不会是这两天。”
卢琦愣了下,“什么?”
“你的发.情期。”
“……”卢琦干巴巴地“啊”了一声,没有否认。
如果准时的话,再有一周是要来了。
“你去吧,”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我眯一会儿。”
“好的。”露露起身,又吻了吻她的头发,“我很快回来。”
他离开了。
卢琦躺了一会儿,确认露露走远,立马掀开被子,跑出房间。
她轻轻拍打2603的房门,过了会儿,门被打开,露出面色讶然的田妙莹。
“小卢…”她一张嘴就被卢琦打断。
“嘘。”卢琦比了个嘘,田妙莹不再说话,她身后的萨摩耶却看不懂气氛,高兴地往卢琦身上扑。
卢琦急忙后退,狗对狗的气味更加敏感,要是露露回来发现就麻烦了。
田妙莹不明所以,但还是拉住血管,把狗往后扯。
她看见卢琦向她身后张望,秒懂,“你找孟教授?”
卢琦连连点头,“她在吗?”
“刚回来不久,我们打算找你来着的。”田妙莹说着,懊恼道,“这房间隔音也太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直守着门都没听到。小露呢?你们都还好吧?一天找不到人急死我了,还好后来吕哥给我打电话,说你们没事。”
“来不及说这些了。”卢琦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下来,“你拿给孟教授看,让她不要出来见我,把回答写在上面就好。”
“啊?为什么啊?”
卢琦摇头,“我晚点解释。”
“好吧。”田妙莹接过纸跑进房间,约莫两分钟后,带着纸回来了。
卢琦展开一看,瞳孔微缩。
“怎么了小卢姐?”田妙莹惊讶地问,“你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不,没什么。”卢琦笑着,把纸给了她,“冲进你们马桶里,我先走了。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来确认了下你和孟教授的平安,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做。记住了,任何人问都这么说。”
她一边嘱咐一边往自己房间跑,动作都变得明媚轻快。
卢琦跑进浴室,直接把衣服脱下来放进洗衣机,开了快洗;又打开淋浴,冲了个澡,洗去田妙莹的味道。
她换了睡衣回到床上,刚刚躺下,就听见了开门声。
露露带着打包好的饭菜回来。
他将饭放在桌子上,走进卧室。
看见被子小小隆起的那一条,露露不自觉泛起笑意。
“宝贝,”他跪在床边,推了推卢琦,“我把食物带回来了,该吃饭了。”
卢琦埋在被子里,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困了,不吃了。”
“可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吃了。”卢琦拖长了声音,“你帮我晾一下衣服。”
露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轻声问,“走廊上有你的香气,你出去了?”
“看了下妙莹和孟教授。”卢琦模糊地嗯了两声,“别吵我了露露,我困……东西放着,我醒来就吃。”
她的声音绵软可爱,露露忍不住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既然卢琦今天已经吃过了三明治,他也就不再强逼她起来吃东西。
他舔了舔被他咬过的地方,恋恋不舍道,“我去吃点东西,马上过来陪你睡觉。”
卢琦懒洋洋地挥手。
露露盯着她摇晃的手,还是没有忍住,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
把五根手指挨个舔过,他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守着洗衣机吃面包,等着衣服一好就晾起来,顺便嗅闻卢琦留下的味道。
卢琦埋在被子里,出神地凝望虚无处,脑子里全是那张纸上的内容。
她问:“会议室里有什么?(请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您去过那里!)”
孟教授回答她:“人类的尸体,和一只被残忍虐杀的柴犬人。(好的,我知道了)”
怪谈里的柴犬死了。
怪谈外出现了干瘦的男人,手脚齐全,毫发无伤。
卢琦攥紧被子。
她的猜测没有错,[保安]对不稳定分子的处理方法不是“杀死”,而是“驱逐”。
离开这个怪谈的方法,正是死亡。
露露没有骗她,他没有“害死”人,他真的没有杀人,所有死去的人都回到了现实世界,还在怪谈的人最终也不会死亡。
卢琦如释重负。
尽管如此,遭受这样的经历本身就是巨大的伤害,她必须尽快放大家出去。
有了理论上的推测,卢琦将立刻进行实践——
作者有话说:“大家很爱拉布拉多和黄金猎犬,是因为它们比较遵守规则、界限和限制。所以就算它们攻击其他狗也不会把它咬死,但它们会支配它。”——西萨米兰
露露遵守规则、界限和限制,但满月之后再没有和其他狗社交过,它只和人待在一起。
它性格温和,视人为同类,因此没有对那个冬夜的两个男人下死口。
而狗在他眼中很难称得上同类,他不仅乐意支配它们,也乐意猎杀它们。
反过来说,猎杀也是猎犬的生存规则之一。
狗真的和规则怪谈很适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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