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怪明香这么想。


    她睡前吃饱喝足, 正处在舒服的阶段,脑袋又被糖分滋养得懒洋洋的,属于是想说什么就说了。


    加上刚才徐大姩家那老四, 穿个儿童肚兜和一条小短裤儿就来的, 那手臂、那腿脚,藕节一样, 看着都想捏一把。


    所以在那一瞬间,她才会突然担心, 担心曾易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行。


    比如说,站是能站起来,用也能用, 但是种子不行,结不出小西瓜来。


    她的想法完全是合理的。


    但当暴风雨过境,她后悔了, 她是真的后悔了。


    因为曾易青听了她那话,立马没了平日里温柔的模样,整个人像是终于现了原型, 要把她拆吃入腹。


    亲吻的时候就已经极尽色气,到后面,她说怕疼, 他才稍微压抑着点儿。


    等到她晕晕乎乎忘了叫疼的时候, 他就彻底化身下山的野兽, 干的那些事儿, 啧, 想起来都嫌弃他禽兽的程度。


    明香把侧脸埋在被子上,眉头微微皱着,一动不动。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曾易青弄到一半, 突然打开灯,掰着她的脸要她看他的场景。


    高大健壮的身体把明香点过的所有模子哥秒得渣都不剩。


    从此双开门八块腹肌在明香心里不是说那个男的好帅,而是说那个男的好可怕,别招惹他!


    偏偏这个脱了温柔外皮的禽兽,在她迷离着眼睛不知道多少次攀上巅峰的时候还在她后面打了一下,用暗哑的嗓音邪气地说:“媳妇儿,你说你这不是找艹。”


    明香当即就抽搐了一下,随后瘫软着跌回床面。


    太恐怖了。


    太社死了。


    这个流氓!


    该怎么说呢?


    曾易青这个人好像每一个点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是个保家卫国的军官,每个月几百块工资上交,平日里性格冷峻把女人都能吓跑,不会在外面乱搞。


    做饭好吃,会主动送她喜欢的礼物,不像这个年代大部分男人一样,介意和对象在众人面前拥抱。


    连这方面的能力都这么逆天,平时看着根正苗红,实际邪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除了不怎么爱吃她做的甜品,实在是接近完美了。


    只是,这也有点太要人命了吧!


    难道以后都这样吗?


    明香使劲闭了闭眼睛,为自己以后的床笫生活涌起些担心。


    曾易青站在床边,把刚做好的红糖炖鸡蛋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


    地看着她。


    他媳妇儿真好玩,说起话来那么奔放,真要做起来,又能羞涩到全身都绯红。


    这明显醒了也不睁眼,一会儿捏拳头一会儿拧被子的,睫毛颤啊颤,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层浪。


    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曾易青甚至比从前每一个早晨更期待她醒来。


    新婚第二天的早上他都没这么急迫地想早点看到明香那双眼睛,听到明香那清澈带着点儿娇俏的声音。


    曾易青弓下腰来,轻轻喊了一声:“明香,起来吃点东西。”


    明香身子微微抽了一下,却仍是没有睁开眼,反而把脸又往被子上埋了埋。


    曾易青心里好笑,又伸手去推推她的肩膀:“媳妇儿,吃饭了,这都十点多了,不吃饭会饿。”


    明香还是闭着眼睛装没听到,一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的样子。


    曾易青见她这副软乎乎的模样,心里头又开始发痒。


    他用舌尖顶了顶同样在发痒的牙根,眼神一暗,忽然跃上了床,抱着明香翻了个儿,面对面地就又亲了上去。


    明香眉头一皱,伸手过来想要拦住他。


    但她经历一夜风暴,软绵绵的哪里还有力气拦?


    于是曾易青又试探着说:“媳妇儿,现在可以吗?”


    明香闭着眼睛哼唧了一声:“你别得寸进尺!”


    曾易青全当夸奖,又掀起了新一轮的癫狂。


    明香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个曾易青,昨晚那么狂暴,今早不知道怎么了,却又极尽温柔缱绻。


    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在暴风雨中速战速决的准备,反正别那么投入就行了。


    谁知人家慢下来的动作更让她无所适从。


    那种细腻的、柔情满满的每一步,都像是慢刀割肉,让她根本没法不在意。


    她被他弄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似的,太过投入以致于心里居然涌起了幸福的酸涩,眼角都湿湿的。


    明香舒服得十根手指头都在发麻,在一次次得被抛入云端的时候不得不怀疑人生。


    不是,他一个被传有隐疾的家伙,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难道这种事,男人都是无师自通的?!


    正不知道怎么好,忽然似乎听到一声类似于爆裂的声音,然后她的身子往曾易青那边一倾。


    曾易青被她突然主动的靠近弄得闷哼一声,直接到达巅峰。


    她也缩了一下。


    然后他被曾易青抱了起来,听到他带着笑声说:“不好,媳妇儿,床塌了。”


    明香:“……”


    毁灭吧!


    床塌了。


    他们新搬过来,现在只有这一张床。


    明香不得不起床,站在洗澡的大木桶边看曾易青卷了袖口鼓捣。


    曾易青怼好了温水,用手试了试温度,又拿出来一个纱布药包,放在里面。


    明香看得新奇,问他:“这是什么?”


    曾易青转过头来,非常淡定地说:“药包。”


    明香抱着双臂:”嗯?”


    曾易青:“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妈是军医。咱们结婚前几天她托人送了这东西给我,说女人第一次容易不舒服,让我用这个给你泡澡,止痛还消炎。”


    明香:“……”


    明香红着脸,咬着牙把手里的毛巾往他身上一扔:“你混蛋!”


    曾易青接住毛巾,低头笑得肩头颤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也已经热了,过去将她强制搂在怀里。


    “是我混蛋,媳妇儿受苦了。”


    曾易青出去了,明香在木桶里面泡澡。


    也不知道是那药包的原因还是本身热水就有很好的疗愈功能,明香的身体泡在里面,还真的是所有的不适都没了,那种有点胀有有点痛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上舒服,灵魂也就跟着放松了起来。


    明香前面还让曾易青放了一点她从京市带过来的干月季花瓣进来,一起泡着。


    现在,她的鼻尖围绕的全是月季的香气。


    那是一种有些酸涩的甜香,盖过了中药包几不可闻的淡淡香气,让她想起大太阳下的月季盛开,蜜蜂环绕的景象。


    很舒服,舒服得让她昏昏欲睡。


    在桶的旁边,放了条木制条凳,凳子上放了一碗红糖鸡蛋,明香泡一会儿澡,吃上一口。


    红糖的甜不像白糖那样直接,带着点儿甘蔗的清香,还不腻嗓子。


    鸡蛋煮得很老,但因为老才也显得实在。


    老大一颗,蛋白肉质很紧,蛋黄又非常鲜美,几口吃完,仿佛气血真的一下子恢复了。


    明香很是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曾易青这个人,有时候真的会让她涌起惊喜的情绪。


    这样的一个人,放在后世也绝对是非常稀缺的绝世好男人。


    她再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台厉害了,眼光真毒。


    就好像前面那个游戏人生,把相亲当完成任务的不是她一样。


    *


    在明香泡澡的时候,曾易青在下面做午饭。


    他前面已经去单位请过事假了。


    媳妇儿昨晚消耗不小,他得看着。


    当然,也是因为在这种时候,他更是一点儿不想离开明香半步。


    蒸了饭,他看着木头砧板上的腊肉陷入沉思。


    他们上岛上得急,路途又远,带不了什么新鲜菜。


    可这样的早上,让明香吃腊肉,好像不大好。


    曾易青想了想,脱下围裙洗了手,打算去找岛上的原住村民,买只土鸡给明香补补。


    谁想刚出门,就见徐大姩乐呵呵提溜个篮子过来,径直推开了他家篱笆门。


    她见是他杵在那儿,先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重新笑了起来。


    “小曾啊?哟,今儿你没去上班啊?”


    又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了一下:“明香呢?明香怎么不在?她不会还没起吧?”


    说着皱了眉头:“哎呀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都太阳晒屁股了,还睡着呢!”


    曾易青眉头一皱,正要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忽见她从篮子里提出来一只绑了双脚的活母鸡,对他说:“昨晚谢谢你家明香了,那么精贵的点心不要钱似的给我和孩子们吃。”


    “小曾啊,这鸡你们拿去炖了,这是我自己养的,炖出来可香了。”


    曾易青挑了挑眉。


    他虽然只来过星洲岛上两次,却是听过徐大姩名头的。


    上至军官,下至新兵,不管年纪大小、是男是女,都说徐大姩是个“没享福命的人。


    她总有她那一套道理。


    委员教导不能铺张浪费啦,人要记得忆苦思甜啦,贪图享乐就容易中了糖衣炮弹的圈套啦……


    反正她就是自己不舍得吃好喝好,还不让别人吃好喝好的。


    军属院里的媳妇儿有被她带得抠抠搜搜的,也有厌恶她厌恶到见了她就躲的。


    可现在,她在说什么


    让他给明香炖鸡?还是她给的家养老母鸡?


    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都还记得昨天晚上,徐大姩都还在数落明香不爱吃苦。


    这苦这就不吃了?


    曾易青不知道她什么情况,上前,拧着眉说:“不了,嫂子,这鸡我们不能收。”


    想了想又说:“我媳妇儿就是这样,大方热情活泼,有点东西都喜欢跟人分享,她对谁都是这样。”


    徐大姩连连点头:“是是是,看得出来,性格好着呢。就是这姑娘吧,她不知道节省,容易被人占了便宜,傻……”


    “哎不是”,她说着,壮着胆子沉了脸,“我听我家老吴说你挺爽利一个人,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


    “她不是想吃那什么椰子鸡吗,你不收,她怎么吃椰子鸡?快把鸡拿着!”


    曾易青暗暗生了一肚子火,觉得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话里老夹枪带炮的。


    谁能占到他媳妇儿的便宜?他媳妇儿要是不想给,天王老子来了都要不到!


    这嫂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曾易青:“真的不用,嫂子,您拿回家去留着过年吃。”


    徐大姩一下子就着了,也不知道从哪


    里来的火,原先对曾易青那股子忌惮似乎也忘了。


    她拧了眉,看着曾易青:“过年我家还有,你快把鸡拿去烧了,别耽误明香中午吃。”


    说着又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些绿叶蔬菜:“我家地瓜叶子这两天长长了,给你们摘了点。”


    “还有这刚出没几天的辣椒,嫩着呢,你们尝尝。”


    说着把鸡往地上一放,扭头自顾自走了。


    嘴里还骂骂咧咧:“哎你说这明香,家里没菜还不种,好好的地不种菜她种花!”


    “多不懂事啊!多浪费啊!种花干什么!贪图享受!一点儿觉悟都没有!”


    曾易青:“……”


    感恩,却也实在光火。


    这嫂子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


    曾易青确实也不是什么磨叽的人,想着后面跟她丈夫吴孟林说说这事儿,到时候补偿点对等的就是了。


    他弯腰拿起那只鸡,那只鸡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还“咯咯”叫了一下。


    曾易青一边嘴角弯起,想象着明香吃到椰子鸡时满足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咧唇笑了笑,把鸡提溜进门,去厨房烧开水准备杀鸡。


    正接好了水放灶台上,忽然动作顿住,朝窗外一瞪眼。


    有人在他家门外鬼鬼祟祟张望。


    他捏了捏拳头走出门去,凌厉的样子吓得门外的李红云惊呼一声,身子抖了起来。


    曾易青:“……”


    很好。


    这位是林参谋的二婚媳妇儿,年纪小,听说从农村来的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老林哥也是觉得她长得好、性格好又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才娶的她。


    这位在军属院也是个出了名的。


    出了名的软弱胆小。


    她不管跟谁都是怯生生的,跟男同志更是基本不接触,见了掉头就跑的。


    曾易青怕再把人给吓死了,放松了面部肌肉,做出温柔和善的样子来。


    “嫂子,您进来坐。”


    不过他也就这点儿耐心了,接着就直奔正题,问:“嫂子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红云见他现在满面春风、和颜悦色,垂着脑袋,却偷偷抬起眼皮观察着。


    这个人是明香的丈夫,明香那么温和,这个人估计也不真的和传闻中那样凶。


    而且赶海的时候这个人居然会主动帮忙提桶,一举一动对明香又那么宠溺,而且昨晚她和他还坐一起吃了宵夜,看着不像是不好相与的人……


    李红云想到这里,心头那股恐惧也就淡了许多。


    她从挎篮里提溜出来用布袋子装的什么东西。


    “明香是不是还没起?”


    声音简直是像在哼哼:“都怪我,昨晚那样,还非拉着她讲话。害得她还得特意给我又做了海石花凉粉,累坏她了吧!”


    说着又鼓起勇气,正式抬头看向曾易青。


    “这是我养的鸡。明香那样儿,应该不会杀,我给杀了拿过来,是新鲜的,刚杀没多久。”


    “你给她用椰子水炖了吃吧,别嫌弃是我养出来的鸡就成。”


    曾易青:“……”


    曾易青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捏了捏脑门,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我代我家明香感谢你,嫂子。但是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见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嘴角也抿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赶忙又把刚刚跟徐大姩说的那套又说了一遍。


    “明香对喜欢的人都很好的,你们这样就太过客气了。”


    李红云看着这才好了点,只是仍坚持要送鸡。


    她就那么伸着手把鸡提在手里,等着他拿过去,表情倔强,一副你不拿我就不放下来的样子。


    曾易青见她细胳膊细腿的,手都开始发抖,想了想,还是把那鸡接了过来。


    “那好,我代明香感谢你们,以后有空也经常来玩。明香喜欢热闹又初来乍到,你们多带她出去散散心,我怕我工作忙,她会孤单。”


    李红云倏然就笑了,点了点头,又从篮子里拿出来另一包东西。


    “这是明香要的西米。”


    曾易青一愣:“啊?”


    李红云:“咱岛上那家罐头厂里面的工人有我老乡,他知道这玩意儿,前年碰巧还给了我一点。”


    “我前面煮了一点,煮不烂,不好吃,一直就放着。昨天听明香说了,才知道原来不是当饭吃的。”


    “她喜欢,你给她吧,放在我这儿一点用都没有,再过段时间该长虫了。”


    曾易青望天想了想,应该是他昨晚关门的时候和明香说的话被这两人听到了,所以才会有今天一出。


    一时间他哭笑不得。


    他这媳妇儿,确实他娘的是个人才!


    等饭菜都做好了,曾易青就去喊明香吃饭。


    明香还在桶里泡着,期间曾易青去给她加过几次热水。


    现在这人闭着眼睛趴在木桶边沿,面飞红霞,嘴唇莹润,一头黑发湿漉漉地披在秀气的肩颈,看得曾易再次气血上涌,眸色深深。


    他走过去,说“吃饭了”,忍着欲望,把人抱出来擦干。


    他没处过对象,没遇到明香的时候,是人们嘴里的“得了隐疾”的男人,结了婚之后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当好这个丈夫。


    可他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明香喜欢的就是他要做的。


    他要把明香照顾好,让她每天都健健康康、舒舒坦坦,让她每天都笑靥如花,用那双充满柔情又带着点儿俏皮的眼睛一直一直看着他。


    明香泡了许久,期间打了好几个盹儿,疲惫感早已找不见,浑身上下都舒坦得像是躺在云端。


    等曾易青开始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才猛地想起他们在干什么,顿时脸红耳赤,把他手上自己的背心抢过来,护住胸口。


    偏偏她又要眸光流转看着他:“干什么呢曾团长?真好意思!”


    曾易青从昨天到刚刚都没怎么害羞过,被她一句“曾团长”喊得心脏怦怦跳,连带着脸都热了起来。


    他面上不显,十分正经地对明香说:“明香,你赶紧把衣服穿了,穿好了下来吃饭,别受凉了。”


    说着,一手插在军裤口袋,踏着一向非常有风度的大步子走了出去。


    明香见了,笑得嘴角弯弯。


    小样儿,脸都红了,还装!


    昨天晚上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不继续厉害了?


    明香终于出了口气,自觉自己扳回一城。


    她穿好衣服,下楼来到客厅的餐桌边,往桌面上看了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易青,你去谁家弄的这么多菜来?”


    “还有鸡?哪里来的啊?”


    只见桌上,她买的大白瓷盆里,盛着清亮的椰子鸡汤。


    旁边的一个小磁盘里盛了一盘子绿叶菜,另一个盘子盛着碧玉一般的细长的什么,像是什么草的茎秆。


    整个客厅全是椰汁和鸡的香味,让明香食指大动。


    曾易青在她下来之前就已经盛了一碗鸡汤,放在桌上摊凉来。


    等她这会儿下来,就可以直接喝了。


    他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把她轻轻按坐在桌边,把那碗鸡汤又朝她移了移。


    “先尝尝鸡汤,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明香端起碗来看那鸡汤,鸡汤清透,里头飘浮着一点儿奶白色的椰肉,一点儿鸡的浮血都没有,看上去清清凌凌、干干静静的。


    再看那鸡,鸡皮很薄,呈淡黄/色泽,紧紧地贴在下面丝丝分明的鸡肉上。


    她先是端起碗来尝了一口汤。


    清甜鲜美,一点儿腥膻都没有。


    再吃一口鸡肉,鸡皮Q弹,鸡肉鲜嫩,从始至终没有一点儿发柴的口感。


    要是连着米饭一起在口里咀嚼,那鲜甜的味道更是直冲脑门。


    明香眉眼弯起。


    昨晚才急迫地想吃椰子鸡,今天中午就已经吃到了,她觉得特别满足。


    她放下碗筷,对曾易青说了声谢谢。


    估计是这个人操劳一晚上,大清早的还去别人家给他买了鸡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


    看来平时还是要给点钱让他也带在身上。


    这昨天买相机欠着烟钱,今天买这鸡,至少八毛一斤,这鸡看着有五六斤,那不得四五块钱!


    他工资和积蓄全在她这儿,这次又拿什么来抵押?


    明香说着,饭也不吃了,上楼拿了一张大团结,交给曾易青。


    “易青,以后我每个月给你


    十块钱吧,你要是还有别的用处就跟我说,我再给你些。”


    “其实你也不必要把钱全给我,这都是你挣的,我不要。”


    曾易青原本看她果然吃得餍足,像猫一样,心里别提有多稀罕了。


    不防她好好的饭不吃了,来这一套,心里一下子涌起一股怒气,把筷子放下了。


    但他再生气,对着明香,脸上也还是带笑的。


    他过去,坐在她身边,把那十块钱收了,塞她今天穿的花衬衫的上衣口袋里去了。


    手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绵软的部分,愣了一下,心里的气一下子又没了,嘴角带上了坏笑。


    “说什么呢媳妇儿!你帮我管家,我该感谢你,怎么整得好像要跟我划清界限似的!”


    又说:“明香,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这样,我干着活都不安心呐。”


    说到“干着活”的时候刻意咬得暧昧迷糊,也不知道是干的什么活。


    明香瞪了他一眼。


    她还是不习惯用别人的钱。


    但曾易青态度强硬,她顺坡下驴想了想,不管怎样,这钱也有一部分是花在曾易青身上的嘛,毕竟东西他也吃了。


    然而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她就想着,先用着他的,等过几年,政策放开了,自己可以挣钱了,再算算账,把该他的还给他。


    想通了,明香也就开心了。


    但她还是坚持要给零花钱给曾易青。


    曾易青笑:“不用。”


    “明香,你想要什么你就跟你丈夫我说,我什么都能找到,像什么西米东米的,你只要告诉我,我都能找到的,用不着别人,知道吧?”


    明香:“……”


    这怎么又提起西米了?


    明香点了点头,把那十块钱重新放回了自己口袋。


    不要就不要吧,这年头还有不喜欢钱的。


    明香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把一个大鸡腿夹到她的碗里。


    明香又吃了一会儿鸡,筷子自然而然地去夹那叶子。


    放在碗里包了饭吃了一口,顿时有些狐疑。


    “这什么菜啊?这么好吃?”


    曾易青给她夹了一筷子那碧玉翡翠似的淡绿色的杆子:“这个也好吃,你尝尝。”


    明香夹了一根吃了,爽脆多汁,还带着一股儿植物天然的香气。


    明香又扒了一口饭:“是好吃。是什么菜啊?”


    曾易青给她解释:“叶子是地瓜叶,这个是地瓜杆子。”


    听他这么一解释,明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地瓜的叶子和茎啊!


    小时候好像吃过,爷爷做的。


    后来不怎么吃了,毕竟后世有太多琳琅满目的菜品了,这个放到八零九零年代都已经被打到野菜的阵营了。


    不过明香还是很喜欢。


    她又问是哪里买的。


    曾易青便把上午徐大姩和李红云过来送菜的事儿跟她说了。


    她很是惊讶:“她们啊?这也太客气了!”


    曾易青点点头:“看来她们都很喜欢你,初来乍到的明香同志。”


    明香扬了扬下巴:“那可不!”


    她又问:“两只鸡都杀了?”


    曾易青摇了摇头:“吃不完。”


    想了想,又说:”徐姐给的我给拎回去了,人跟我生气了,说我磨叽,不肯要回去。”


    明香想象着曾易青难得的吃瘪样儿,笑得不能自已。


    曾易青任她笑,又说:“她让我们不吃的话把那只鸡养着,孵小鸡。”


    明香抬起头来,眼睛一点点亮了。


    她的眼前是毛茸茸的鸡崽团子,这不种田文标配嘛!萌死个人,必须养!


    明香:“好啊,但是我懒得养鸡,以后喂鸡之类的事就交给我们曾大团长了。”


    曾易青:“……”


    曾易青看着她从碗沿上露出来的亮晶晶的一双眼。


    这小姑娘!忒不地道!


    *


    床塌了,明香让曾易青去找几根钉子钉一下。


    曾易青却不肯,非要找人打一张又结实的又好的。


    他大言不惭:“修修补补的太不经造了,上次那床塌的时候把你吓够呛,还好没伤着,以后可不能再出这样的事儿了。”


    明香心里受用,就想着那打一张就打一张吧。


    星洲岛这边没有木匠,但听人说,军属院这边师政委的媳妇儿陈春芳有个大哥,在对岸西市的木料加工厂当工人,同时也是个非常优秀的木匠。


    明香于是去找了一趟陈春芳。


    到了那儿才知道,陈春芳就是那天晚上扎两个麻花辫的女人。


    明香觉得她说话非常和气,性格很好的样子。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陈春芳说会尽快给他哥写信,过两天让他过来。


    明香很高兴,回家仍是让曾易青把那床先钉了,不然连个睡觉的地方。


    当然,也不让他碰了,毕竟那床钉得再好,也禁不住人家龙筋虎骨的,到时候直接碎了,他们就得睡地板了。


    陈春芳果然和明香想的一样,是个非常实在的人。


    没过多久,就领着她哥来了。


    带着木材和工具。


    就这样,新来的曾团长家的床睡塌了的事一下子传遍了军属院。


    这下好了,时不时就有他的战友和领导过来笑他。


    “哎呀,你个曾易青,你可以啊!老子年轻那会儿都没能跟你嫂子把床睡塌呢!”


    “瞧瞧,平日里绷着个冰山脸,一副人欠了你钱的样子,今儿个当着我们的面倒和气起来了,听我们酸你,你特自豪吧?”


    “不是,我听我在京市的战友说,你有那方面的隐疾啊,不会是见咱们明香同志长得太漂亮,一下子就好了吧!”


    曾易青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眼里确实洋溢着骄傲自豪,那样子,讨厌死了。


    明香尴尬了,尤其是在徐大姩来跟她求证这事的时候。


    徐大姩痛心疾首:“明香啊!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种事是能宣扬的吗?这都什么风气!”


    但马上又捂着脸转过头来,凑到她耳边:“小曾真那么厉害啊?那你可高兴了吧?过不久是不是该抱孩子了?”


    明香:“……”


    应付完一个徐大姩,又来一个李红云。


    徐大姩还好,心直口快,年纪大一点,不忌讳。


    明香本来在这方面也不是不开放的,两个人都不避讳,就不会那么尴尬。


    可是李红云……


    光是这人还没开口就红成信号灯的脸,就让明香够尴尬的了。


    再加上她说话时候说一句红一次脸又沉默一会儿的风格,让明香觉得自己和曾易青确实是骚过头了。


    可别别扭扭了许久,李红云却忽然说:“我不喜欢我家男人碰我。”


    明香一愣:“啊?”


    李红云:“他总是想要就要,也不管我多累。”


    明香更尴尬了,窥视到别人的私事,让她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李红云却破天荒地、大胆非常地继续跟她说着这些难以启齿的事。


    李红云:“他还说我没用,说我长得跟鸡崽儿似的身上没几两肉,说我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更照顾不好他前妻生的孩子。”


    她的语气越来越急,手指头紧紧攥在一起:“他总是说不想碰我,但又会一次次地碰我,还弄得我很痛,弄完了倒头就睡,也不管我。”


    明香:“……”


    明香刚要开口安慰,她却又笑了起来,起身说:“明香,让你难堪了吧?对不起。我先走了。”


    明香心道不对。赶忙拉住她:“等一下,红云。我早上出去散步的时候看到田地里鼠曲草长得很好,明儿早上我们一起去采了,攒着做青团吃吧?”


    李红云一愣,倏然从那种压抑的状态下脱出,眼睛也有了神采。


    “鼠曲草?”


    明香点了点头:“一种野草,估计这里的原住村民也知道。可以做青团吃,过两天不清明节了嘛!”


    李红云显然还是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启唇笑了一下,露出一点儿尖尖的小牙:“好啊!那


    我顺路带你去摘点芒果吃!”


    明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觉得李红云看着像是濒临疯狂的边缘了。


    总之这件事过后,明香和曾易青算是彻彻底底出名了。


    这天,床打好了,她正要去给陈春芳的哥哥工钱,却见他和曾易青两个人蹲在院子里,把一根老长的原木桩子竖起来。


    两个人垫了凳子,绷着肌肉一人一下把它往地上砸。


    明香过去,问他们在做什么。


    曾易青抹了抹汗,让她回屋去休息,说天儿太热了。


    嚯,还藏着小秘密。


    明香也不揭破,进去睡午觉去了。


    外面乒乒乓乓的,她却睡得比前些天都还要安稳。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有一种活人气,让她知道,她的家里不只是她一个人。


    睡了个午觉神清气爽,她便下来,准备去食堂打饭菜。


    毕竟这些天的饭菜基本都是曾易青准备的,有时候是邻居送过来的蔬菜和海鱼,有时候是曾易青从食堂里打回来的。


    谁想当走到院子,她一下子愣在那里,神采飞扬地直接朝曾易青飞奔过去。


    “哇!易青!这你让陈大哥做的啊?”


    陈春芳的哥哥这会儿已经在收拾工具了,用胸前搭着的白毛巾抹了把脸,对明香说:“明香,看看,是你想要的那种茅屋吗?大哥的手艺不错吧?”


    明香睁着大大的眼睛,仰着头看那新矗立在她院子的“大伞”。


    原来刚才的那根原木就是中心支柱,上面十几根横着的细一点的原木,跟中心的柱子做成了榫卯结构,就像一柄伞的骨架,向四周散开。


    “伞面”则是这边特色的露兜树叶做的,那是一种类似于内地茅草的东西,已经晒干了,非常有技巧地扎成了一小捆一小捆地铺在上面。


    这样一把“巨伞”凭空出现,明香激动得眼睛都红了,眼神寻找曾易青的影子。


    曾易青脱了军服,穿着那件经常穿的白色打底小衣,下面是已经被蹭脏了的白色军裤。


    他原本正弯着腰在那边打扫,要把做这把“伞”时落下的枯枝败叶和木头碎屑给扫干净。


    听到明香的惊呼后便起身,一只手肘撑在扫把头儿上,站在那儿看着她笑。


    陈大哥见状,明白了什么,拿了工钱挠挠头,笑嘻嘻走了。


    走之前朝他们吹了一声口哨:“哎,易青同志,你们可悠着点,别再把床给睡塌喽!我晕船!老来这边扛不住!”


    曾易青迈开步去,说:“等等,我送你!”


    可人早已经走远了,空气里传来他的声音:“不用!我妹子家又不远!”


    曾易青兀自笑了笑,放下扫把,朝他媳妇儿张开手臂。


    “媳妇儿,过来。”


    明香再次扬起笑意,朝他跑了过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却顿住。


    她有些小心地倾身过去,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襟。


    曾易青轻轻用手环住,在她脑袋上摸了下。


    明香从下面抬头看他:“我只是那晚跟你随便说了一下,你还真当真啦?”


    曾易青挺了挺胸膛:“那当然,我媳妇儿想要的东西,我不得上心啊?”


    明香:“你不会觉得我在发梦吗?”


    曾易青:“不会,你那天说你想要那样的茅草屋,我觉得很好,确实很适合星洲岛。”


    他把明香扶起来,对着她笑:“我媳妇儿真是个人才,心里面住着这么漂亮的房子。”


    明香抿唇,笑意从眼睛里泄出来。


    “是你设计的?”


    曾易青:“嗯,我在军中也接触过木工的活儿,会画图纸,但没有陈哥这手艺。”


    明香踮脚,捧起他的脸,把唇覆在他的唇上。


    “谢谢你,易青。”


    曾易青却难得的不自在起来,只在她眉心亲了亲:“我们进去坐坐吧,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进的。”


    于是两个人坐在了那张“伞”下。


    桌子凳子都还是他们天天晚上纳凉用的那个,可氛围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明香很是高兴,说:“天气再热一点,我就天天晚上坐在这里喝饮料。”


    “今天做奶茶,明天喝西米露,还要做蜜桃啵啵、芒果椰椰!”


    曾易青听不懂,但也大概知道是跟那天的菠萝茉莉奶一路的茶水。


    他点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明香又说:“还要做蛋糕,吃一口蛋糕喝口饮料,多惬意啊!”


    曾易青以为是鸡蛋糕,想想也挺好,就说:“行,等咱们的小鸡们长大了,生蛋了。天天让你做鸡蛋糕吃。”


    明香:“……”


    明香知道他不懂,却也不打算解释。


    等他看到了、吃到了,他就会懂她曾经生活过的未来了。


    *


    李红云回到家,就歪在了床上。


    她的继子继女放学回来,对着她喊:“红云姨!红云姨!饭呢!你今天怎么不做饭!你想饿死我们啊!”


    李红云慌忙起身,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歪了下去。


    牙齿死死咬着唇。


    过了一会儿,她丈夫林卫国走了进来,横着个脸背着手。


    “红云啊,怎么没给孩子们做饭呢?”


    “是烧火的时候又烧到手了,还是淘米的时候又被笸箩拉到手指了?”


    “你说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什么都干不成!”


    他像是来了劲儿,不住地数落起来。


    “你看看人家的媳妇儿!”


    “稍微有点文化的,现在在咱们这的学校当国家教师,有的在广播站做广播员…你呢?让你去幼儿园看个孩子你都看不好!好好的一个军属就业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被你弄没了!”


    “哦,让你去学着大姩妹子种种菜、打打渔打发点时间,你跟小曾那口子去海边疯,她还穿个招摇过市的裙子,还露腿!”


    李红云垂着脑袋,撕着手指头上的死皮。


    她知道丈夫后面会说的话。


    “你什么都干不好,那就在家好好带孩子,结果你连个孩子都带不好,还犯懒,连饭都不给孩子吃。”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吵死了。


    李红云感受着指尖上的疼痛,怨气一点点攀升,直到她无意识地淡淡开口。


    “明香很好,你不配说她。”


    “她丈夫很厉害,你别被他听到,哪天把你打死了。”


    “我有点想回娘家了……我……我想……不,我想离婚。”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有些病态的苍白的脸。


    “卫国,我想离婚!”


    林卫国:“!!!”


    第27章


    林卫国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背着手走过去,问她:“你刚说什么?”


    李红云眼泪盈满眼眶:“我想离婚。”


    林卫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你今天又发的什么疯。”


    “我说你, 在家里闲着都不自在, 一天到晚吊丧个脸给谁看!”


    “离婚?你离婚你靠谁去?靠你老子娘?你家兄弟能同意?就他们同意,你弟妹和嫂子能同意?”


    李红云的脑袋一点点低了下来。


    林卫国见了, 心说小样儿,还拿捏不了你?


    他轻嗤一声:“你今儿把咱家的鸡给了一只给小曾家, 对吧?”


    李红云猛地抬头,然后又默默点了点头。


    林卫国心里好笑,语气放缓了些:“你也不用这样, 结婚的时候是我跟你说的,这些我不管,家里的开销用度你找我拿就是了。”


    “可你用着我的钱, 也拎拎清楚嘛!就比如那只鸡,确实是你养的,可那买鸡崽的钱是谁的?没有鸡崽儿, 你怎么养鸡?怎么顾着这些人情客往?”


    李红云听到这儿,猛地又抬头,泪眼汪汪地瞪着她。


    林卫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手揽上她的肩膀。


    “红云同志, 你嫁给我不吃亏, 别一天到晚


    说你几句就不行。”


    “既然嫁给了我, 咱就好好过日子, 过两年你给我再生几个大胖小子,能委屈了你?”


    李红云别过脸去,双手撑在床上歪着, 越听抽噎得越厉害,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林卫国绷起脸来,手也从她肩头拿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赶紧起来给我和孩子们做饭!”


    “他娘的!老子在外头工作了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回来还要听你哭!”


    李红云绝望地看着他。


    可她也清楚,林卫国说得没错。


    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甚至连乡下人都不如,毕竟乡下的女人身体像她这么孱弱的没几个。


    她从小就这样,体质不好,什么事都做不好。


    父母当初连洗衣做饭都不让她接手,生怕她做完了,大晚上的发起高烧来,那样更鸡飞狗跳。


    后来她跟了林卫国,不得不学着做事。


    她觉得自己比前面做的好多了,也不会动不动就发烧了,可相比于其他女人来说,还是那么笨。


    现在她是有林卫国养着,真要离了婚,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也做不了。


    李红云再次把脑袋低了下去。


    林卫国很是得意,说:“行了,起来做饭。”


    李红云闭上眼睛,内心还是无比痛苦。


    她没有立即起来,脸上写满了恳求。


    “卫国,今天晚上的饭你做好吗?就是把中午吃剩的热一热,很快的。我有点累。”


    林卫国简直听笑了。


    他一甩手:“说的什么话?你见过谁家爷们儿做饭的?”


    李红云:“明香的丈夫就做饭。”


    林卫国:“那是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然你嫁给他去?那也看人家娶不娶你!”


    说着又皱了皱眉头:”别墨迹了,快起来!”


    李红云的心沉到谷底。


    她撑着沉甸甸的身子准备起来,突然她的那一对继子继女走进来。


    两个孩子都已经十二岁,她从他们八九岁的时候就带着他们了,现在已经三年了。


    三年里,她把他们当朋友、当伴儿、当自己的孩子,照顾他们的吃喝拉撒,到哪儿都顾及他们的心情。


    可他们从来不领她得情,现在也冷脸看着她。


    “李红云!做饭去啊!”


    “就是!喊你一声姨给你脸了是吧?一天天的在家里闲出屁,还连饭都不愿意做了,那我爸凭啥养着你!”


    李红云的身体又开始发起抖来,一双手紧紧地搅在一起。


    她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己的丈夫。


    林卫国却只是瞪了她一眼。


    “看把孩子都饿成伸么样了!这都急眼了!还不赶紧起来做饭!”


    说完背着手走了。


    他的两个孩子跟在他身后,满眼崇拜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才是一家人。


    李红云觉得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自己对这个家也是真心实意地在付出。


    每天早上起来洗衣做饭,还要打理菜园,养鸡、养鸭、养猪。


    就算是闲下来,也会时不时的去海边转转,赶赶海,尽量捡到些海鲜改善家里的伙食。


    孩子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整宿整宿地陪,可她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却没人发现,她只能默默地扛下来。


    有时候发烧实在是瞒不住了,也没有人陪她去卫生所。


    她只能把以前去卫生所时带回来的退烧药片吃了,裹着被子发汗。


    她哪怕发着烧,该做的家事也一样不少。


    不该是这样的。


    徐红云觉得哪里不对。


    可她那没什么文化的脑袋又搞不清楚哪里不对。


    她只想回家。


    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娘家过不了两天又会被送回来。


    而且林卫国是绝对不会让她走的。


    老婆跟自己斗气回娘家,这件事会让他觉得很丢人,没面子。


    而且她走了,家里的事谁做?两个孩子谁来照顾?


    李红云越想越觉得憋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瘫在床上哭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明香说要跟她一起去采野菜,猛地张开了眼睛。


    心里的阴云像是一下子散开了似的,让她深深地喘了口气。


    她终于还是去把饭做了,只是没吃,自己昏昏沉沉的回房睡觉,也不管今天的碗谁洗。


    第二天一早,明香提溜着曾易青昨晚连夜用椰树藤纤维编的篮子,穿一件短袖的白色翻领衬衫,底下配明黄喇叭裤,戴着赶海那天的草帽,一路来到李红云家。


    没想到李红云已经也提着篮子在门口等她了。


    李红云看着气色不好,眼睛似乎是有些红肿,但笑容依旧温柔腼腆。


    她见明香来了,就走过来,递给明香两个包子。


    “明香,这是我今早做的肉包子,你尝尝。”


    明香的眼睛亮亮地看了眼她手上的包子,又看向她。


    先前约李红云去采鼠曲草,怕被太阳晒,所以她跟李红云说要早一点去。


    今早,她要死要活地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到现在也才5点多一点,没想到人家连肉包子都已经做好了!


    那不得三四点就起床了?


    明香很是感慨,这个年代的女人怎么都这么贤惠?


    实在是太佩服了。


    明香笑:“真厉害呀,红云,你居然会做肉包子!”


    肉包子可不好做,肉馅需要处理,不然容易有一股猪肉的腥臊味。


    还要调好味,咸了不好吃,淡了容易腻。


    而且要摔打出筋,不然肉质是散的。


    包子皮也很有讲究……


    明香越想越佩服,又说:“还起得这么早!”


    “别看你这小身板儿,你这身体铁打的吧!我今天就是稍微早起了一点,都觉得要蔫巴了。”


    李红云心里一动。


    明香在说什么?


    说她会做包子,身体好?


    她的身体还算好?


    而且会做包子……也值得夸吗?


    李红云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突然,她想起包子还没给到人家手上。


    这让她非常尴尬。


    自己明明是要给明香吃的,却又不送到人手上去,明香会不会觉得她是不舍得啊?会不会觉得她虚伪?


    自己真的是,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李红云把包子急急忙忙地塞到明香手中。


    “明香,你吃。”


    明香拿过来咬了一口,眉尾一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李红云做的包子,皮薄馅儿香,咸鲜度拿捏得很好。


    而且包子皮非常的有韧劲儿,不会有种被水泡了的感觉,吃着很清爽。


    唇齿生香。


    明香点了点头:“嗯,真不错!红云,你可真是厉害!”


    李红云被她说得低下了头,心里头那点儿拉扯一下子不知哪里去了,一种上扬的情绪一点点升了起来。


    她觉得快活点了,身后那个压抑的家,仿佛离她远了一点。


    明香根本不知道想她的想法,拿着包子边吃边走,带着她一路朝那天见到鼠曲草的方向而去。


    临近清明节的海岛,大早上的还不是那么热,阳光却很亮。


    到处都亮堂堂的,不管是飞鸟还是树叶,都分毫毕现,这里的阳光,像是把所有的阴翳都照没了。


    明香带着李红云来到一片稻田中,田埂边冒出丛丛的鼠曲草,圆钝的叶片裹着层细细的绒毛,风一吹轻轻晃悠。


    它们的顶上,攒着星


    星点点的小黄花,像是撒了把碎金子。


    它们银色的绒毛像是上好的天鹅绒,露珠在上面一点不晕开。


    圆圆露珠像一颗颗天然的放大镜,把那细细的绒毛放大,让它们像是闪着润润的光,看上去精致又高贵。


    明香一直都觉得这种野草长得秀气可爱,这会儿再见,顿觉心里痒痒的,嘴角扬起了宠溺的笑意。


    她放下篮子蹲了下来,伸手去掐鼠曲草嫩嫩的芯。


    李红云也跟着蹲下来,两个人脑袋对着脑袋交谈着。


    李红云:“明香,就是这个草吗?平时见了都没怎么注意,现在看来,这草长得真好看啊。”


    明香点点头:“是吧?你也这么觉得?”


    李红云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明香,你怎么知道它们能吃的?”


    明香是有一次去南方考察的时候知道这种草的。


    南方人种草非常多,他们喜欢用这个做青团,不过包的不是甜食,而是用笋丝儿、木耳丝儿、腌菜碎、豆芽碎及五花肉碎做的馅儿。


    吃起来咸鲜辛辣的,让人胃口大开。


    鼠曲草还是一种药草。


    有着润肺止咳、 祛湿消肿止痛、调理肠胃和止血的功能。


    要不说老祖宗的智慧伟大呢!


    不过明香总不能跟李红云说自己考察吧?


    于是说了句:”一个做点心的师傅告诉我的”。


    李红云点了点头:“明香,你是不是很小就学了做点心了?你做的点心都跟别人不一样,特别好。”


    明香笑着朝她说了声谢谢,拇指和食指的指尖儿对着,又掐下一株鼠曲草的芯儿。


    鼠曲草身上凉凉的,有着沁人的湿意。


    那种柔柔嫩嫩的水灵灵凉丝丝的感觉,明香一直都很喜欢。


    就像是握住了一汪清泉,身上来自于海岛的燥热都被抚平了。


    心里也像是被泉水洗过,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她在这样舒适的心境中抬起头来望了望。


    这片田地不大。


    岛上的田地其实都不大,毕竟整座岛屿也才那么丁点儿大。


    但是这里的植被真的很丰富。


    不同于后世城市的水泥森林,也不同于现在京市的沧桑肃穆,这里满目苍翠,连风都似乎带着绿意和水汽。


    近处是嫩绿的小草和星星点点的野花,远处是藤蔓遍布热带植被。


    椰子树、芒果树、榴莲树、荔枝、龙眼、红树林……


    在这密集的植被里,镶嵌着一两片小小的蓝蓝的海面。


    就像是绿色的戒指托,中间镶嵌海蓝色的宝石。


    这里的阳光真的很亮,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把所有的植物罩在其中。


    她有时候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透亮了。


    明香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清新洁净的氧气吸入肺腑。


    她微笑着,再次低下头来,把一根根鲜嫩的鼠曲草芯采了放在篮中。


    李红云显然也被这样的风景和这种柔嫩的触感给陶醉了。


    她那种愁苦的神情消失了,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连声音都轻盈了许多,时不时问明香:“这个能要吗?这个也是鼠曲草吧?我没摘错吧?”


    但岛上耕地有限,长的鼠曲草也不多。


    好在这种草每天都在长新的出来,于是明香打算第二天再来采一次。


    明香起身,李红云也跟着起来,说带她去芒果林摘芒果。


    说是芒果林,其实也都是野生的芒果树。


    只不过那一块地儿可能是特别适合芒果生长,长的树基本都是芒果树,其他种类的树很少。


    明香跟着李红云走了一段,到一个地方果然看到一片芒果林。


    刚走近,就闻到了一股青涩的味道。


    确实是芒果的香味,却又不像是平时吃的芒果那样甜腻。


    确切的说应该是芒果皮的香味,反正闻起来也挺舒服的。


    海岛简直是自然香氛的天堂。


    前两天的椰子菠萝自不用说,现在又来了个芒果。


    明香院子里还种着薄荷,以后如果曾易青能帮她弄到种子,她还想种迷迭香、罗勒和佛手柑。


    香气能让人放松。


    明香当年喜欢做甜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甜点的香气让她觉得轻松。


    明香跟着李红云走进了芒果林,一时间觉得目不暇接。


    并不很高的树上挂满了弯刀形状的大芒果,有的是橙红色的,有的是黄色的,还有的是青色的,甚至还有一种紫红色的。


    光是这缤纷的色彩,就她觉得自己的神经被打上了一针愉悦剂。


    她的嘴角自然而然的又弯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抬着头,伸手摸过一个个芒果。


    李红云在她旁边,侧着脑袋看着她。


    不过是芒果而已,怎么会这么高兴。


    突然,她身体如过电一般愣了一下。


    她猛地想起来,自己刚来这个岛上,见到这里的纷繁复杂的水果,似乎是这样喜欢到不行。


    当时她还拉着林卫国在原地蹦了一下,指着那些芒果说:“卫国,你看!是芒果呀!”


    那时候自己在别人看来,应该也是充满生机的吧?


    可现在,她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有些厌恶。


    明明才过了三年而已,自己怎么就从一个阳光璀璨的大姑娘变成了一个满脸愁容的老婶子


    她不喜欢这样。


    她想要像明香这样,每天都开心、轻盈,做自己喜欢的事,把日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


    不过这些概念对于李红云来说都还是模糊的,她只是想着,要是每天都能和明香在一起就好了。


    她不想回她那个家,那个家里有什么东西是不对的。


    她要待在明香身边,看着明香的脸,她觉得自己会心情好。


    李红云上前,拿镰刀割下一颗芒果放到明香手上。


    “明香,这个大,你拿着。”


    明香把那芒果放在鼻尖使劲的吸了吸,一脸陶醉的表情:“嗯,真香!”


    说着,她小心地把篮子里的鼠曲草拨到一边,把这颗大芒果放到空出来的角落。


    做完这些,她又起身,伸手去摘树上的芒果。


    李红云见状,赶忙把自己的镰刀递给她,因为她看到明香没带镰刀。


    明香却摇了摇头。


    “谢谢你,我用手吧,我想感受一下。”


    她踮起脚尖,双手合抱着那饱满的芒果。


    掌心顿时传来湿漉漉、冰凉凉的感觉,让路上的热和疲倦一下子就没了。


    再往下用力的一掰,一扭,轻轻的撕拉声响起,芒果被摘了下来,断开的茎上沁出来一点点淡黄绿色的清汁。


    明香觉得这也解压了,放下这个又去摘另一个。


    李红云发着愣。


    感受?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清楚,只噙着微笑,安静地看着明香玩儿。


    等她看到明香玲珑的鼻尖沁出了汗珠,她赶忙用带过来的凉开水洗了洗镰刀,把一颗黄澄澄的、熟得不能再熟的芒果用镰刀削了皮,又麻利地切下来一块肉来,递到明香嘴边。


    明香朝她笑了一下,手还抓着树上的一个芒果,侧过脸来张嘴接了。


    芒果肉入口,她的眼睛马上就陶醉地眯了起来。


    “嗯,好吃,汁水丰富,香!”


    李红云不知怎么的也觉得开心得很,又给她切了一块。


    明香仍旧是拿嘴接了,李红云继续给她切。


    明香一边鼓着腮帮子拒绝,一边摇了摇头。


    “不吃了,吃饱了。”


    李红云正要收起刀子,忽然听到她说:“红云,那天赶海我就发现了,你干活真的很利索,和徐姐有的一拼。”


    李红云被她说的面红耳赤,拢了拢鬓边的发在耳后说:“我?和徐姐一样利索?”


    明香点了点头:“是呀。”


    李红云不知怎么的想起林卫国说的,她一点也不如林大姩。


    李红云眸色变换,过了会儿抬起头来朝明香笑了一下:“谢谢你啊明香!”


    明香不知道她谢什么,朝她点了点头,又继续踮起脚来摘芒果去了。


    她们个人摘了几十个芒果,就回家了。


    到了家,明香把鼠曲草用水洗干净


    ,放在竹匾里摊开晒干,留着备用。


    芒果放在家里不容易坏,她就没管,放在厨房的储物柜里。


    第二天,第三天,她和李红云去采了些鼠曲草,仍是洗干净,拿竹匾放在门口晒。


    马上就到清明节了。


    明香是这几天才听曾易青说,原来他们不许过清明节。


    这个年代要破四旧,不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当然,也有村民会悄悄地去祭祖,但既然人家不是明着,也没人会去计较。


    知道了这个之后,明香就想着,祭祀活动就不要搞了,但点心仍然是要做的。


    这天一大早,李红云就应邀来到了她家。


    曾易青去单位了,明香想着一个人做青团显得冷清了些,就把她给叫过来一起。


    而且昨天两个人一起采鼠曲草的时候,李红云答应她帮她搭个鸡窝。


    两个人已经熟络到见了面只要笑,连打招呼都不用的程度。


    李红云进了院子,就开始拿土砖给她搭鸡窝。


    明香把家里吃饭的大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的大伞下。


    这伞用的时候打开,不用的时候嫌占地还可以像普通的雨伞一样收起来。


    看似庞然巨物,实际上非常灵活。


    明香喜欢得很。


    这大白天的,伞遮挡了大部分骄阳,在伞下干什么都比直接在外面清凉许多。


    明香把用水煮软了的鼠曲草捞起来,用手压干水分,按照比例拌了面粉,揉成团。


    用水煮过的鼠曲草煮软后是深绿到发黑的颜色,但拌了面粉,就又回到青绿的色泽,过程都非常养眼。


    只是她做得太多了,用的盆是两个脸盆的容量,揉起面团来就有些吃力。


    刚好那边鸡窝搭好了,明香看了一眼,觉得像模像样的,一时间很是高兴。


    她边揉着面团边对李红云说:“红云,洗把手,过来帮帮我。”


    刘红云“哎”了一声,把明香家唯一的那只母鸡赶到鸡窝里试了试。


    她看着那母鸡在里面走来走去,满足地笑了一下。


    随后,她就去洗手,来到了明香的身边,看着那巨大的绿色的一团东西。


    李红云:“明香,是要我帮忙一起揉吗?”


    明香笑:“真聪明。”


    刘红云笑了一下,伸手进去扒拉了一大块出来,使劲揉着。


    正在这时,徐大姩路过,见她们两个人乐呵呵地揉着面,本来要去海边捕鱼的她,在原地钉住了。


    她做了好一阵儿心理建设,还是把渔网从背上放了下来,朝明香喊了一声。


    “明香!你们一大早的在这里做什么呢?”


    明香边招手让她过来:“徐姐,过来一起做青团吃。”


    徐大姩:“……”


    吃吃吃,又是吃。


    徐大姩知道青团,也吃过,就那样吧,相当于是一种包了馅的馒头。


    可她马上又想,这是明香做的,明香做的就可能……


    徐大姩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她觉得自己要是留下来,就是在认可明香,纵容明香。


    可要她走,她有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海石花凉粉。


    徐大姩终究还是没有把她那渔网重新背上,而是鬼使神差地进了明香的院子门。


    几分钟后,她也洗干净了手,帮着明香揉起了面团。


    还乐呵呵地:“哎呀明香,你说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心这么大,一个人揉这么多呢!”


    又带着点儿惊讶地看了李红云一眼。


    “红云啊,难得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啊?”


    “对啦,你要多笑,看着精神!”


    *


    周晚棠站在二楼,看着隔壁曾团长家的媳妇儿在做青团。


    其实她也在做青团,这是她家那边的传统,到了临近清明的时候,就做青团吃。


    祭奠意义倒是没人敢在意了,她会想做,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会做点心。


    她父母那一代被打成了资/本家,长她二十岁的大姐那时候已经二十岁了,因为长得好、气质也好,被一位军官看上了。


    大姐虽然在那样的年代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但也挺过来了。


    挺过来的大姐依旧是大家闺秀,保持着一些这里的人没有的习惯。


    比如每天早上要喝一杯咖啡,下午的时候要喝下午茶。


    大姐是她的偶像,她也看不上土里土气的东西。


    比如这里的许多军属,真是一言难尽啊!


    身上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套衬衫加黑不溜秋的长裤,鞋子都是平底的布鞋。


    每天只知道干活,连苹果派都没吃过。


    更别说懂风花雪月了。


    就比如那个徐大姩,那是真的太死板了,思想跟简直属螺丝钉的,钉死在那儿了。


    周晚棠一向很不屑,加上她丈夫的地位又高,更不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


    平日里见了,点个头就算完事儿了,干什么也走不到一块儿去。


    可最近,她家隔壁搬来了邻居。


    就是那个冷冰冰的曾团长和他那媳妇儿明香。


    那个明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长得好,穿得也不土气。


    周晚棠永远都记得,她到这儿的第一天,就有很多人来帮她搬家。


    她还做饮品给她们吃了,吃得她们一个个都没出息地直说好喝,叽叽喳喳地吵死了。


    到了晚上,她又跟她丈夫在院子里肉麻!


    好像是她给她丈夫做了什么牛奶鸡蛋羹吃。


    把牛奶和鸡蛋一起吃,是这里的土女人们永远也想不出的。


    周晚棠当即就起了一股子邪火。


    她不能允许别人比她更懂甜点!


    周晚棠打听过了,明香家里也是一家子农民,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她懂做什么甜品!


    周晚棠站在二楼看了一会,下楼继续做她的青团去了。


    她不想和徐大姩她们打交道,但她又想着,待会必须拿着自己做的青团,去揭穿明香的真面目。


    她要让徐大姩和李红云知道,明香就是欺负她们没见过。


    她要让明香她们知道,什么才叫最好的青团!


    第28章


    青团的皮子准备好了, 明香开始调馅料。


    她昨晚已经把从京市带过来的红豆泡了一晚。


    刚刚,在徐大姩和李红云帮它揉面团的时候,她已经用从京市买过来的“双喜”牌的高压锅把红豆煮软烂, 放一边晾着。


    晾凉了之后, 她就用家里那把手摇的碎肉机把红豆打碎。


    随后,她拿纱布把红豆过滤了足足三次, 渣滓不要,剩下的分两次共加入猪油, 耐心地炒至猪油被红豆完全吸收,再加入同样从京市带过来的红糖。


    她做这一切井然有序,毕竟这些都是她以前的日常。


    只是有些工具还是真不顺手。


    比如这个手摇碎肉机, 明香是把它当破壁机用的,但非常费时费力,效果也没那么好。


    但是得夸夸这个“红双喜”的高压锅, 明香当初在百货商场看到它的时候可惊讶了。


    原来这个年代已经有高压锅买了。


    高压锅很好,能把熬煮的时间大大减少。


    用于熬个红豆、绿豆什么的再合适不过了。


    就这样,明香就把豆沙馅给调好了。


    她不用尝味道, 所有材料的分量以及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继而能得出什么样的口感她都很清楚。


    接下来,她又开始调芝麻花生馅的。


    她把花生用干锅炒到皮一搓就掉的程度, 盛出来放在一边。


    再用小火炒黑芝麻, 炒熟了仍是盛出来放在一边。


    将花生和芝麻按1:1的比例用药杵捣碎, 加入白糖。


    这个不用捣得过于细腻, 要保持一定的颗粒感才会好吃。


    做好馅料之后, 她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把它们端到了外面的桌上,让徐大姩和李红云开始包。


    徐大姩和李红云这一步都熟,跟包包子差不多。


    她们甚至都不用说, 主动地在案板上洒了一把面粉,就把面团捏成了一个个的剂子,然后用擀面杖去擀。


    明香见了,笑着说:“不用擀那么薄,剂子也不需要很大。”


    她自己做了个示范,两个人就都知道了,乐呵呵开始照做起来。


    剂子被擀平,但还保留着硬币一般的厚度。


    用调羹舀了馅料放在里面,小心地揉捏,让青绿的皮子把它们完全包裹起来,再继续在手心里揉一揉,一个青团就做好了。


    徐大姩和李红云低头做青团的时候,发现明香拿了昨天她送给她的南瓜洗了,拿了小木凳子,坐在廊檐下削皮。


    徐大姩就笑:“明香,中午吃青团就是了,你还做饭啊?那也吃不完啊!”


    明香摇了摇头,说:“这也是做青团用的。”


    徐大姩吃了一惊:“嘶,南瓜馅儿的啊?那能好吃吗?”


    明香但笑不语,把洗好的南瓜放在篮子里沥水,又把先前李红云送的去年年底收的紫薯给洗了,坐在那儿继续削皮。


    李红云捂嘴对着徐大姩笑:“徐姐,这下紫薯馅儿的也来了。”


    徐大姩很是无语,没见过这么个吃法儿,那该是个什么味道啊!


    不过没关系,反正今天她什么都不会吃的。


    她是真的不赞成明香这种变着法儿浪费粮食的行为。


    没过一会儿,明香提溜着洗好的南瓜和紫薯进厨房去了。


    约摸着又过了几十分钟,从厨房传来蒸南瓜和蒸紫薯的味道。


    李红云闻见了,和徐大姩对视了一眼。


    “噫,徐姐你闻到了没?让我想起炒南瓜和蒸红薯的味道,不好吃。”


    徐大姩心说是啊是啊,太难吃了。


    寡淡寡淡的,除了能饱肚子一点儿别的滋味儿都没有。


    但她却对李红云说:“怎么能这么说呢红云?”


    她忽然唱起歌来:“红米饭那南瓜汤哟咳啰咳,挖野菜那个也当粮哟咳啰咳……”


    “咱们要发挥老一辈的精神,要时刻记着忆苦思甜。”


    李红云皱了皱鼻子,但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嗯,徐姐你说得对。”


    “其实南瓜煮得好也挺好吃的,要是能蒸着肉吃,就更好吃了。”


    徐大姩笑着瞪了她一眼:“那还能叫忆苦思甜吗!”


    李红云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南瓜,确实不怎么好进口嘛!


    两个人笑闹着继续包青团。


    过了会儿,明香又端了两个大搪瓷盆出来,说让她们空一个人出来,继续帮她揉面。


    二人见了一愣,又揉面?揉什么面?


    把脑袋凑过去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两个盆中,都放着简单揉过的面团。


    面团是正经面团,可这颜色是怎么回事!


    橙黄色的面团放在盆中,颜色鲜嫩无比,看得人眼睛都亮了几分。


    另一盆更让人难以置信,居然是紫色的!


    青团徐大姩见过,因为是用草做的嘛,所以是绿色的。


    可这橙色和紫色是怎么……


    等等!


    徐大姩和李红云非常默契地一指:“南瓜和紫薯!”


    两个人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又齐齐去看明香,但明香已经又进去厨房去了。


    她们只看到了她纤细腰上上围裙的飘带。


    徐大姩:“……”


    李红云:“……”


    到底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做青团啊!


    她们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可此时心里居然涌起一股小孩子般的好奇和雀跃来。


    鼠曲草青团是绿色的,两个盆里一个是橙色的面团,一个是紫色的面团。


    光是看着,心情都好了。


    再用手去揉捏,那种软韧兼有的感觉,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愉悦感。


    即使手臂会有点酸痛,但这时候谁还管这酸痛,只觉得比平日里做包子馒头有趣多了。


    徐大姩:“这明香脑子可真是灵活啊!怎么想出来的!我还说她要煮南瓜和紫薯当饭吃呢,没想到人家是用来做馒头皮子的。”


    李红云:“姐,是做青团皮子。”


    徐大姩用手背在额上揩了揩:“哦对,青团。”


    她忽然灵机一动:“哎?那这么说的话,馒头是不是也能做成这个色儿的?”


    李红云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那饺子也能做成这两种颜色。”


    徐大姩更高兴了:“面条也能!”


    两人相视而笑,都开心极了,都觉得明香是个人才。


    在帮手们一个继续做青团,一个继续揉面的时候,明香在厨房调新的馅料。


    她这个人,喜欢新鲜感,做青团不会只做传统的青团。


    刚好家里有可以用的食材,便打算再做个南瓜面和紫薯面的。


    馅料也不打算用传统的豆沙或芝麻馅儿的了,做点其他的。


    将牛奶、椰浆、白糖和玉米面粉按照她心里的比例混合打散,均匀地过筛一遍。


    本来要用不粘锅,但她逛遍了百货商场也没买到,只能在锅里抹上薄薄的一层椰子油,把过筛的牛奶椰浆放进去小火慢慢地炒。


    没过多久,锅里乳白的汁水就变得浓稠起来,等到细腻柔滑没有颗粒了,就盛出来放在瓷碗里,放进冰箱冷藏。


    本来是要冷冻的,但这个冰箱没有这个功能,所以炒的时候她刻意地炒浓稠了些。


    这样的操作要是别人来做,非常容易炒糊和粘锅。


    但明香有的是技巧和手段,所以稳稳过关。


    这样椰香奶油馅就做好了。


    随后她又开始做芋泥馅的。


    芋头还是曾易青不知道从哪个老乡或者战友那里弄来的,明香给去了皮,蒸好。


    然后把这蒸好的芋头和奶粉、白糖、紫薯泥、黄油、炼乳按比例混合起来,倒入适量的牛奶。


    这次不开火,就是用调羹光滑的底面压,把所有的材料都压细腻了,充分混合了,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她又做了个咸蛋黄的。


    把咸蛋黄压碎兑入白芝麻,就好了,很简单。


    然后就到了重头戏,她要把她辛辛苦苦摘的芒果利用起来。


    她做了个芒果椰丝的馅,同样盛在碗里。


    明香双手反叉着腰看了看,很是满意,就把这些馅料全部端到外面,和徐大姩她们一起做。


    徐大姩和李红云二人手脚很麻利,先前盛放青色面团的盆里只有巴掌大一块儿面团了。


    她们个个做得面颊红红,一边做一边聊得很高兴,院子里欢声笑语。


    等明香把新的馅料端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满眼好奇地过来看。


    然后她们的眼睛又瞪大了。


    徐大姩:“娘哎,这又是什么东西,看着怪好看的嘞!”


    李红云眼睛闪闪亮。


    真的是很好看的色泽。


    不管是白色还是黄色都带着一种被牛奶浸润了的感觉,看得人心情特别平整熨帖。


    明香心说当然好看啦,放在什么时候都好看,哪怕是在后世,不管是美术业、动漫业、彩妆业还是家装业,那都是常青树般的存在。


    这可是赫赫有名的甜品奶油风!


    明香坐下来,一边加入包青团的队伍,一边跟她们解释这些是什么,怎么做的。


    两个人的眼神告诉她,她们根本没听懂。


    但她还是跟她们解释着,三人说说笑笑,成了一副和谐亲热的画面。


    明香专心地感受着手心里的感觉。


    色彩明艳、细腻清凉的剂子贴在手心,包上香味甜甜的馅儿料,再轻轻揉搓。


    那种感觉,简直像是什么在给自己的手心做SPA,舒服得她把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一直是这样,虽然做甜点要干很多活,但她一直在尽力把手保养得“皮薄肉嫩”,首先是为了干净,其次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感受食材美好的触感。


    在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徐大姩和李红云也在看她。


    徐大姩往隔壁周晚棠家那边看了一眼,心说这可怎么办。


    明香长得这么水灵,比“周天鹅”都水灵,还这么时髦,还会做奇奇怪怪但是很好吃的点心。


    那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周天鹅”呢,一天到晚嫌人家土鳖,嫌人家不会喝咖啡,嫌人家不舍得花钱买饼干和糖果吃。


    这居然和明香当了邻居,那不得要活活气死啊?


    这人小性儿,又有点子霸道,小曾嘛又还是她丈夫的下属。


    哎哟!明香以后不会被欺负了去吧?


    徐


    大姩想到这里,努了努嘴,心里“哼”了一声。


    她敢欺负明香试试看!


    而此时的李红云根本想不了这么多,她只是单纯地欣赏着明香。


    只见明香坐得直直的,眼睛又大又亮,嘴角微微扬着,看着手里滚动的团子。


    这样让她看起来特别聪慧,她不像是在做吃的,倒像是在鼓捣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的手很白很干净,带着点儿莹润的感觉,不像自己的手,干柴干柴的,皮又黑又厚。


    这么白的手里,有时候手心滚着青色的团子,有时候是橙色的,有时候是紫色的。


    对比之下,特别惹眼,李红云甚至有一种少看一眼都是吃亏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香明明应该是那种柔柔弱弱的花瓶,男人最喜欢的那种贤惠又听话的媳妇儿。


    可她的眼神专注坚定,看得人新潮澎湃,又好像不觉得她柔弱没用了。


    李红云觉得自己很喜欢明香,很想知道她眼里的那种光到底是怎么来的。


    因为喜欢她,李红云看明香的这个院子都带上了明晃晃的喜欢。


    她觉得这院子是真的好。


    全岛上的阳光都聚集到了这里了吧?


    地里面种的薄荷和花籽都发芽了,露出了细细嫩嫩的尖脑袋。


    那只母鸡早已习惯了这里,发觉这里没别的鸡,特别昂扬,每天微微张着点儿翅膀,威风八面地要闯到明香的屋子里去。


    头顶这把木伞太实用了,这都上午十点,别的地方站一会儿一身汗,气都透不过来,可她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却依然很舒服,一点也没觉得热。


    对比之下,她和林卫国的那个家,简直像是时时刻刻笼罩在大雨天的夜里,又湿又昏暗,就像一个怪物,突兀地矗立在她的心上。


    李红云想到这里,又有点想哭了。


    但周围环绕着的各种食材恬淡的香气马上又把她拉了回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自己一定要找个方法,完全靠自己生活下来。


    她不想一辈子都关在那个家。


    三个人包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把所有的青团包好。


    明香让她们洗了手,进屋里去喝芒果汁,自己端了做好的青团去厨房蒸。


    这是最后一步,也是特别重要的一步。


    蒸得好的青团外皮嫩滑软糯,形状圆润好看,蒸得不好要么外皮塌陷要么直接裂开,很影响观感。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是手拿把掐的事。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青团便蒸好了。


    她等放凉定型后,拿自己从京市带过来的四个玻璃盏,一盏盛了四个。


    其他的全都端出去,和徐大姩她们一起吃。


    徐大姩和李红云本来一个喝着茶,一个喝着芒果汁,这会儿见明香端了青团上来,都齐齐站了起来。


    她们刚想过去帮忙一起端着,视线却被白瓷盘里的青团黏住,一动不动了。


    徐大姩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自觉地、慢慢抚着心口:“娘哎,这花色儿也太好看了吧!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展览的呢!”


    李红云也是瞠目结舌,眼睛里的喜欢都要流出来了。


    明香带着她们把一瓷盘一瓷盘的青团端出来,围坐在桌边吃。


    刚好孩子们放学了,明香截住了过来找妈妈的四个小子,让他们一起过来吃。


    又问起李红云家那两个:“他们也该上学回来了吧?红云,把他们也叫来吃?”


    李红云眼里的光倏然灭了。


    她站起身来往外走。


    然而走了几步,她忽然顿住脚步,指甲掐进手背。


    她转过头来:“明香,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饭。”


    明香:“……”


    她的事明香多少也猜到一点,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不去插手,只对她招了招手说:“你先过来吃。”


    李红云看上去很纠结,细细的眉头紧紧蹙着,没有立即走过来。


    明香知道她的想法,肯定又是在自责。


    到她没有说话,有些路,得她自己选。


    过了会儿,李红云走了回来,重新坐在了桌边。


    她朝大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我可以吃一个吗?”


    *


    明香这边的青团做完的时候,周晚棠也刚刚收手。


    周晚棠的青团也是鼠曲草做的,不过这鼠曲草不是她自己采的,她才不喜欢去田地里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


    她的鼠曲草是找这边的老乡用钱和票换的。


    这年头不让私人买卖,但这种无足重轻的交换还是默许的,没什么大碍。


    她做得不多,毕竟就她、她丈夫和她儿子三个人吃。


    现在这些团子都放在一个描金边的大磁盘里。


    这盘子是她姐送给她的。


    听说她姐周晚玉嫁人后,改了很多脾性,乍一看,一点儿资本家小姐的样子都没了。


    可只有她知道,还是有的。


    姐姐看《红岩》,却也会在晚上看上几张全英文的《简爱》。


    姐姐和姐夫在家的时候,会互相搂着跳交谊舞。


    姐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喝咖啡配饼干。


    姐姐和其他的女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周晚棠虽然比她姐小了足足二十岁,也没有经历过家里以前那种生活,但对精致生活的追求却远超她姐,甚至比嫁人前心高气傲的姐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让她丈夫给她到处搜罗各式各样的咖啡,每天都要坐在二楼品上一个两个小时。


    她会自己给自己做小饼干和土司面包,用家里唯一一把餐刀切着吃。


    现在,她坐在桌边,用那餐刀把一个青团细细地切成了八块,拿叉子叉了,放在口中。


    她眯了眯眼睛。


    自己做的青团,外皮绵软,里面的豆沙馅儿又香又细腻,还特别甜。


    她非常满意,咬了咬牙,把自己做的青团都端起来,提着裙角,上了楼。


    到了楼上,马上就看到了明香院子里那把伞。


    周晚棠那个气啊!


    她知道这把伞,是曾团长给明香找了木匠特意打的。


    明香这几天,每天无所事事的,不是在这儿吃点心,就是在这儿喝果汁,时不时还撑着脑袋打个盹,那样子,惬意极了!让她想起她姐姐跟她说过的国外庄园夫人的生活,看得她气死了!


    但周晚棠马上又想,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


    要是是她在这里喝喝下午茶,晚上再在这里点一盏小灯,看看全英版的《简爱》,那得多有情趣啊!


    周晚棠恨恨地瞪了那大伞一眼,站在二楼喊:“徐姐!红云妹子!”


    喊了一声,被那边孩童吵闹的声音遮盖。


    周晚棠有些讶异。


    她认出这是徐大姩家那几个小崽子们的声音。


    这几个孩子一向木讷安静得很,今天这是发了什么疯,怎么变得这么活泼?


    他们的妈不揍他们吗?


    周晚棠皱了皱眉,鼓足了气,大喊一声:“徐姐!红云妹子,过来我家吃青团!”


    喊了几声,那几个孩子就跑了出来,愣愣地看着她。


    可她却一直没得到徐大姩和李红云的回应。


    周晚棠气极了,又对底下几个孩子说:“大宝二宝三宝四宝,去把你妈喊过来婶子家,我家有好吃的青团。”


    说着眨了眨眼:“可能要比你明香婶子家的好吃几百倍哦!婶子的老家是江南的,那里特产就是青团!”


    谁想这些平日里被徐大姩馋得见了吃得就流口水的孩子们却不为所动,甚至老二还一脸不信地望着她。


    “婶子,香香婶子做的青团是全天下最最最好吃的!”


    “你做的肯定比不上她做的哟!”


    周晚棠:“……”


    周晚棠嘴角微抽。


    她倒要看看明香做的有多好吃!


    周晚棠端着青团,提着裙子下摆,一溜儿下了楼,绕过院墙,来到了明香家门口。


    院门没锁,孩子们都过来狐疑地看着她。


    周晚棠


    想也不想,就给四个孩子一人拿了一颗青团。


    她特别关注地看着老二,说:“二宝,说话要讲道理,你都没吃过婶子做的青团,怎么就能说婶子做的没你明香婶子做的好吃呢?”


    二宝看了看手上的青团,眼睛眨了眨,指着面儿上一道几不可见的裂缝说:“婶子,这里裂开了,干干的,不好看。”


    周晚棠:“……”


    周晚棠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射了一箭,让她心里一个咯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弯下腰来,勉强弯起嘴角对二宝说:“二宝,这个是很正常的。”


    “婶子做这个,要放灶上蒸的嘛,一蒸,那不就裂了?””而且婶子做的这个还算裂得好的,你没见过有些人做的,里面的馅儿都露出来了,那才叫难看呢!”


    二宝才七岁,根本不知道这个那个的,只“哒哒哒”跑屋里,把明香做的一个绿色青团拿了出来。


    他仰着天真的小脸,认真地说:“婶子你看,香香婶子做的团子颜色水水的,光溜溜的,一点儿裂缝都没有,可好看了!”


    周晚棠凑过去一看,登时愣在那里。


    第29章


    周晚棠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一个闷棍。


    孩子的小手上拿着青团, 那青团的皮子愣是比那孩子的皮肤看着还要柔润,让人的自觉地就心痒起来。


    这颗青团太好看了,很轻易地唤起了她从国外书本里汲取到的幻想。


    那哪里是什么青团, 简直是一个绿色的小精灵, 有着孩童般可爱的面容,让人没法抗拒。


    她下意识伸手, 要把那青团拿在手里细看。


    可二宝才不舍得给她,怯怯地把手缩了回去, 对她说:“晚棠婶子,你都已经是个大人看,怎么还能抢我这个小孩子的吃的。我才不给你!”


    周晚棠:“……”


    孩子眼里盛着单纯透明的光, 让周晚棠又尴尬又生气。


    可她却也知道这孩子没什么坏心思,确实是自己太莽撞了,惹得孩子这样。


    她有火无处发, 只能跟孩子们说:“不吃你的,我去你明香婶子家蹭蹭饭,你们把门给婶子开开。”


    好看又怎样?什么东西都是味道重要, 光有一张好看的皮子有什么用!


    她倒要看看明香做的什么味道,能和她做的比吗!


    只要进了军属院,都默认是熟人了。


    而且门本来也没锁。


    孩子们虽然不怎么敢亲近她, 却也知道得对长辈有礼貌, 于是就给她把门打开了。


    门刚开, 徐大姩就走了出来, 看到周晚棠进来, 愣了一下。


    周晚棠喊了一声“嫂子”,徐大姩心里再忐忑,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应了一声:“哎!晚棠,你来找明香?”


    明香在里面听到了动静,也出来了,看到周晚棠,恍惚间想起那天晚上这人拿灯照她和曾易青的事,不禁有些狐疑。


    这是来干什么的?找事儿的?


    脸上已却自然而然地扬起了温和甜美的笑容。


    随后李红云也出来了,只是她一看到是周晚棠来了,就瑟缩着,一闪身又躲了进去。


    周晚棠:“……”


    你躲灾星呢!


    周晚棠惦记着要和明香比一比,很是艰难地压下心里的不快,扬起灿烂的笑意。


    “我在楼上喊你们过去吃青团喊了好久了,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呀,都听不到我的声音?”


    明香说:“嗯,闲聊得挺开心的。你好,我们算是第一次正式打交道吧?我叫明香。”


    说着把手伸了过去。


    周晚棠也大大方方轻轻握住她的手心:“你好,我叫周晚棠,就住你隔壁。”


    明香:“知道,我来这里第一晚,你不是提醒我早点进屋睡觉吗?”


    周晚棠面不改色:“是啊,这里早晚温差大,晚上风凉。”


    明香点点头:“谢谢你。”


    周晚棠就把自己抱着的一盘青团端出来,放到她们面前:“今天我做了点青团吃,你们也尝尝,别客气。”


    徐大姩看了一眼,心下就有了对比。


    每年周晚棠也做青团,年年把军属院的媳妇儿给馋得!


    但她这个人,最是孤傲,根本看不上她们,所以给得特别艰难。


    尤其是去年。


    徐大姩记得清清楚楚,这个人拿青团逗她家老二老三,逗得两人哭得哇哇的,最后只给了一颗让两个孩子分,弄得两个孩子争得打架。


    那时候徐大姩可憋屈,但自己看那青团都流口水,觉得周晚棠手是真巧,能做出这么好看的青团。


    又看到自家孩子吃青团时候露出里面的红豆馅,那颜色、那糖津津的感觉,想想都知道有多好吃!


    于是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就忍着没跟周晚棠作。


    自己回去好不容易找齐了材料做了一下,好家伙,馅炒胡了,皮子塌成了绿色的淤泥!


    白白浪费了半斤的白糖!可把她心疼坏了。


    后面她吃了一个月的黑乎乎的馅儿,皮子也分着三天吃完了,吃得她那段时间看到那种绿色就作呕。


    这件事之后,她对周晚棠就生出来两种完全相反的感觉。


    她对她又怨,但是想想她长得那么好,还时髦,还能做这么精细的点心,又舍得花钱买咖啡,于是又有点敬重。


    有时候见了,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不自觉地就已经收着嗓子讲话了。


    可今天见过明香做的青团,再见她做的,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


    哦,还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周晚棠做得也不好嘛!


    徐大姩想,这个道理是这样的。


    周晚棠做的团子要是能在明香面前拿得出手,那自己做的团子在周晚棠那儿也就拿得出手!


    想到这里,徐大姩顿时挺直了脊背,只扫了那些青团一眼,说:“晚棠你别怪,我刚刚一连吃了好几个明香做的,现在姐姐我啊,是真的吃不下了,不是不给你面子啊。”


    周晚棠:“……”


    她的内心在尖叫。


    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不是一向不吃这些东西的吗?不是说学习□□思想,勤俭节约、牢记苦难,不糟蹋粮食什么的吗!


    还有一件事让周晚棠非常意外。


    从前她做青团,徐大姩虽然不吃,但都会用艳羡的目光看她,说她很厉害,会做这么精细的点心之类的。


    今天虽然是这么说,但怎么总感觉她有点恹恹的?


    周晚棠想到这里,顿时一个咯噔。


    不会吧?明香不会真比她做的好吃吧?


    周晚棠不信邪,又主动拿了一颗,给差点把自己瑟缩到墙根的李红云吃。


    李红云低着头红着脸接过来咬了一口,然后就石化了。


    周晚棠:“……”


    什么情况!真的就那么不会吃吗!你吃明香的青团也这副反应吗!


    周晚棠气得要命,心里不好的预感攀升。


    她怀着一种要强的心思,又主动拿了一颗给明香。


    明香咬了一口,看着里面的红豆泥,抿了抿唇品了品说:“嗯!真好吃!”


    周晚棠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暗暗地笑。


    能不好吃嘛!


    她娘家那地儿是出了名的点心之乡,什么桃花酥、杏花糕的,不都比做这青团复杂?


    还出过宫廷御用点心师呢!


    在她娘家,哪怕随手提溜出一个女的,都会做点心!


    而她自己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做这些中式点心对她们来说简直手拿把掐!


    周晚棠心下安然,又升起了找明香青茬的念头。


    她故作羞涩又谦虚地问:“明香,听说你做的更好吃,我可以吃一个吗?”


    明香觉得好笑。


    刚才说不知道她们在里面做什么,现在又知道她们做了青团了。


    显然早已围观全程,不知道在楼上看她们这边看了多久了。


    不过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人家也是带了东西来的,明香也就无所


    谓了。


    她不怕与人结怨,但她也不会傻到主动去与人结怨。


    基本的礼节她还是愿意做好看的。


    明香笑着把周晚棠请了进来。


    “欢迎欢迎,请进来坐。”


    周晚棠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她觉得明香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样。


    先前她看明香长那样,以为她是个甜美的蠢货,空有其表,实际上是个花瓶。


    现在她又觉得,明香是有一定的刺的,她是真怕明香让她赶紧滚。


    毕竟刚刚明香也在用话压她,告诉她她明香不是傻子,你当初阴阳我的事我听出来了,且记得呢!


    如果明香真让她滚,那她以后在徐大姩和李红云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


    周晚堂抱着自己那盘青团走了进去。


    刚把自己这盘青团放上桌,看到了桌上明香做的青团,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只见桌上,放着明香做的一溜儿青团,个个都和二宝刚才给她看的那样,水润润的、溜圆溜圆。


    天光照在上面,光滑如镜,加上层青团皮一点儿也不厚重,看着就显得有些透明似的。


    周晚棠凑近了一点,试图在这么多个青团里找到一条缝隙或者一两个扁塌的。


    可她把眼睛都瞪得干涩,却一个这样的都没找到。


    那里总共得有百来个青团,可她居然没在一个青团上找到瑕疵!


    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她居然看到了青团不青!


    和青团呈现鲜明对比的,是那橙色的和紫色的团子。


    三种团子的色彩都很明艳,但显然橙色和紫色的已经吸睛到让她的眼睛无法再注意到别的东西!


    尤其是那橙色的团子,琥珀一般莹剔透,甚至能看到里面乳白色的馅料。


    紫色的颜色会比橙色稍微深一些,但也是皮薄到能看到馅的程度。


    三种颜色的青团放在一起,就是绝对的视觉盛宴,狠狠地戳中了她的心!


    这样的色彩和空气中弥漫的奶香香,让她想起了西方的蛋糕的味道。


    其实她自己没见过几次西式的蛋糕,但仅仅见过的那几次都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是这种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感觉,让她喜欢得恨不得把它们搂回自己家去!


    明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这些团子来的!


    周晚棠比谁都清楚,当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她就已经输了。


    根本都不需要比,就已经被明香给打败。


    但她没有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挫败,而是故作无视那橙色和紫色的青团,只是把鼠曲草做的青团拿起一个来尝了一口。


    她吃东西都是小口小口地吃,如果照原来,她吃自己做的青团,这一口连皮都还没咬透。


    然而现在,她的齿尖一下子就触到里面的馅料里去了,一股红豆沙的香甜温柔地覆盖了她的舌尖。


    周晚棠的眉头一皱。


    她以前觉得,自己做点心算是精致的了,可没想到明香能把青团的皮子做到这种程度!


    这么薄就算了,还不塌陷也不皴裂,这得是把每一个环节掌握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来这样的青团!


    周晚棠的挫败感越来越重,她不甘心地又咬了一口里面的豆沙馅。


    几分钟前,她还吃了自己做的青团,舌尖还留着那时候的感觉。


    这会儿和明香做的一对比,顿时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了抽。


    对比太明显了。


    明香做的豆沙一点儿不减红豆本身的清甜,不会被白砂糖的甜味覆盖,显得非常有层次,有种大海一浪接一浪的感觉。


    而且已经完全把红豆身上又厚又韧的外皮去得干干净净,既没了红豆外皮的那种青涩草香,也去除了它的苦味,使得整个红豆沙口感更加细腻。


    猪油显然也加得恰到好处,不会太腻,但又能让豆沙显得非常柔润,每一丝都是对口腔和舌面的温柔抚慰。


    这得是对材料的用量和配比拿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做到这样!


    周晚棠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居然有了一种恐怖的感觉。


    她满眼狐疑地望着明香,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乡下出身,前半生都在文工团里唱歌跳舞的女人能做出来的点心。


    那她从五岁就开始学做甜点又算什么?算瞎折腾吗?


    周晚棠拿着吃了一半的青团,腿一软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很绝望,也很不甘心。


    心绪非常混乱的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这时,她的目光又放到了那些橙色和紫色的团子上。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碰它们,显然它们会让她更加自取其辱。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能忍住。


    也许是不甘心吧。


    也许是希望这两种她没见过的团子只是表面上出挑而已。


    是啊,新的尝试往往伴随着失败。


    也许这些玩意儿只是看着好看,实际上味道根本不会符合人们的饮食习惯。


    一定是这样的!


    周晚棠几乎是带着愤恨,把每样都拿了一颗起来。


    她这会儿不小口小口地吃了,而是故意愤愤地大口地把那个橙色的团子咬破。


    筋道细软的皮随着齿尖凹陷,带着反弹的触感,随即一股甜香传来,在她口里爆浆了,她的唇上都触到了冰凉爽滑的触感。


    周晚棠整个人都不动了,坐在那里目眦欲裂,像是整个人都呆了。


    这种触感啊!


    先是一层微凉的柔滑,像是按在凝结的月光,舌尖稍一用力就馅了进去。


    那触感软得没有筋骨,云朵一般,却又不是那种细碎的感觉,而是带了一点儿韧劲的弧度。


    里面完全没有颗粒感,细腻柔滑,顺着喉咙往下淌时,连带着空气都变得软乎乎的。


    最关键的是是牛奶和一种比牛奶更醇厚,更浓稠的香气,综合起来,谁也不会说这东西很土气。


    周晚棠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出来那应该是奶油的味道。


    奶油!


    她眼前已经有了玫瑰的庄园、香草气息的午后,和穿着华丽带裙撑的束腰长裙坐在花园里喝下午茶的女人!


    奶油这种东西连她的丈夫都弄不到,为什么明香能弄到!


    周晚棠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她是又幸福又难以置信。


    幸福是因为,自己做了多年的梦居然实现了!


    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梦居然是在星洲岛的军属院,在明香的家里实现的。


    她把那两颗彩色青团细细地品完,忍不住问明香:“明香,这里面的奶油曾团长给你弄到的吗?”


    明香愣了一下,说:“奶油?这里面没放奶油。”


    周晚棠第一反应是不信,随后又是惊讶。


    “你也知道奶油?”


    明香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说的哪里的话,我比你知道的可多了去了!


    可她但笑不语。


    明香越是笑,周晚棠越是觉得臊得慌。


    她以为这座岛上所有人都是土鳖,就她一个见过世面的。


    可明香狠狠打了她的脸。


    周晚棠心虚,看了旁边的徐大姩一眼。


    徐大姩朝她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显然不只是平时那种友好的、憨憨的笑容,而是明显看透了现在在发生什么,所以带着一点儿揶揄和舒爽。


    周晚棠忽然觉得难过起来。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想着要把事情弄清楚。


    她对明香说了句:“我能去你厨房看看吗?”


    话没说完就已


    经奔明香的厨房而去,把平日里自己挂在嘴上的优雅和礼节忘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她就看到了明香案台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四碗用玻璃盏装的团子。


    彩色的团子装在晶亮的、还带着冰凉水汽的玻璃盏中,那种视觉冲击力不亚于直接看到杜丽娘的百宝箱。


    周晚棠走过去,撑着按台,低头两眼放光地看着那四盏团子,眼睛熠熠发亮。


    她舔了舔唇,出去找明香,指着厨房的方向,急急道:“明香,那四碗青团全给我好吗?”


    徐大姩心直口快,一听就说了出来:“凭什么啊?那些可都是用了好料,光是白糖和面粉都好大一笔价钱呢!更别说那些都是明香花了心思和力气做的。”


    李红云也被震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她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直接在人家家里要东西?


    果然周晚棠还是太可怕了。


    明香也觉得好笑,她可以慷慨,但不代表她是讨好型人格。


    明香笑着:“不行,这我留了有别的用处。”


    又说:“你要是想吃,外面的还可以再尝一个。”


    周晚棠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出了洋相,赶忙说:“我不是白拿,我给钱给你!”


    明香:“……”


    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发展。


    她现在不缺钱,毕竟丈夫的所有钱都在她这儿揣着,任由她用,不用还不行,人要生气。


    可她确实也想要自己挣来的钱。


    给钱啊?也不是不行,但不是现在。


    明香过去按了按她的肩:“晚棠,不用这样,我都说了,你喜欢的话,外面那些你还可以吃。”


    周晚棠却突然变得很坚定,说话的时候笑容都没了,眼睛闪着锐利的光。


    “就这样!明香,那四碗你都给我吧,你说要多少钱,我都给。”


    明香:“不是我不给你,我既然会预留那些,就是因为有用处。”


    周晚棠:“一块钱一个,行不行?”


    她这话出来,那边的徐大姩和李红云齐齐都站了起来。


    徐大姩:“晚棠,你今天喝酒了?怎么开始说醉话了?”


    李红云在那点着下巴计算:“一块钱一个,四个四块钱,一斤猪肉七毛,六七四二,天啊,这四个丸子可以买六斤猪肉了!”


    明香很是为难。


    她留这几盏团子确实是有别的用处。


    她留一碗晚上自己和曾易青当宵夜,也想送人。


    客厅里的那些也早就分给军属院其他一些相熟的媳妇儿们。


    可周晚棠突然提出要给钱,还这么激进,她拒绝的话,感觉周晚棠随时都可能发疯。


    明香:“晚棠,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周晚棠一把拉住她:“两块钱一个,可以吗?”


    明香皱眉,想说真不用钱,你吃就吃,不动我玻璃碗里的就行。


    周晚棠又:“三块钱一个!明香,我已经大出血了,回去我家那位可能要骂我了,你就给我吧!”


    说着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加了句:“你这个碗是多少钱买的,不管是钱还是票,我都给你原价的两倍,你也都给我!”


    明香:“……”


    这可还真是,自从穿到这里来,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狂热要买她甜品的人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第一个狂热要买她甜点的居然会是周晚棠。


    明香就是再傻也知道周晚棠是不待见她的,前些天都还阴阳怪气,今天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了?


    看着周晚棠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明香想了想,语气坚定地告诉她:“只能给你一碗。”


    周晚棠:“两碗!”


    明香更坚定道:“晚棠,你别为难我,我真的拿它们有用。”


    周晚棠:“一个就一个,我回去拿钱。”


    又说:“副食品票你要不要?”


    明香:“……”


    也不是不行。


    在她们“讨价还价”的时候,徐大姩和李红云对了一眼,都有些咋舌。


    完了,三块钱四个的团子,她们俩每个人也在外面吃了三四个!


    待会也把钱补给明香吧,钱是比较难拿,但得拿的,那么好的点心,她们不亏。


    让两个人更不可思议的是今天的周晚棠。


    两个人多少都是了解她的。


    周晚棠丈夫工资是高,但她一是看不起人,二是自己吃穿用度也比较高,所以对钱也是非常看重的,不可能随随便便给军属院的媳妇儿。


    说白了,这年头就没人不把钱看得重的。


    毕竟不久的三四十年,大家都还在随着父母过苦日子。


    可周晚棠居然愿意拿十几斤猪肉的钱买四个青团!


    还要拿额外的钱来买玻璃碗!


    再有钱也不是这种花法啊!


    这是疯了吧!


    不过她们想想又觉得该。


    明香做的这些团子先别说好不好吃的事,那材料是实打实地用上了的。


    更别说这么精致又好吃。


    七七八八算下来,四个三块钱好像也能接受,偶尔拿出来也行的。


    没过多久,周晚棠竟真把钱和票给拿来了,往明香手里一放就要把其中一碗连碗带团子带回去。


    徐大姩实在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晚棠,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啊?”


    “哎你可不兴后悔哦,你要是后悔的话,把东西拿回来,明香同意我也不同意的!”


    “可不能逗着明香玩儿!她本来也说不要你的钱让你吃就是了。”


    周晚棠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不懂。”


    说完又急急地走了。


    徐大姩:“……”


    不懂什么啊不懂?


    明香看着周晚棠,倒是有些尴尬。


    周晚棠以为她有现成的奶油了吧?


    其实那应该是黄油的味道,而不是奶油。


    而这黄油也都是她用牛奶自己做出来的。


    花不了很多钱,只是花些心思和时间而已。


    至于怎么用牛奶做黄油,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第30章


    徐大姩仍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说了句“她怎么了?这不像她干出来的事啊!”


    明香却有个猜测。


    虽说做甜点做的就是一个开心,讲的是热爱和随心所欲。


    但她一向也很重视理论基础。


    明香觉得,一个合格的甜点师, 不仅仅要知道每个步骤该用什么材料, 还应该清楚这种材料的本质和特性,以及它能给成品带来的化学反应。


    就拿黄油和奶油来说。


    味道上两者是有相似的, 都会带来浓郁的奶香和绵软醇厚的滋味。


    本质上它们也是来自于同一个祖宗,那就是鲜牛奶。


    只是, 存在即合理,既然人们非要把它们分开来说,那它们必然是不同的两种东西。


    实际上, 黄油是新鲜牛奶搅拌后,奶蛋白的保护膜破了,脂肪球流出来, 聚集形成淡黄色的乳脂。


    对这种乳脂进一步加工,就能得到黄油。


    而奶油却不一样,奶油更简单。


    说白了, 奶油就是通过离心分离的方法,使得全脂牛奶中分离出脂肪层。


    奶油奶油,奶里的油嘛。


    全脂牛奶中的脂肪大概占比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三十八, 那么多牛奶却得不到一半的奶油, 所以说牛奶珍贵, 奶油更是珍贵, 黄油因为获得的工艺更复杂些, 就更更珍贵。


    而且这个年代,奶油制品和黄油制品实在是太不普及了。


    一般高级的军官能够得到一些供应,但大部分人不懂怎么利用它们, 不知道可以做成纷繁复杂的甜品,说白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吃。


    对于低级军官和家属,以及普通大众,如果没吃过就还好,反正也不知道有这么种东西。


    可一旦尝过,比如说像周晚棠那样的,她丈夫职级高,她自己不缺吃穿,每天还能接触到进口的含奶油制品。


    比如军属院人人皆知的,她每天都要就着饼干喝咖啡。


    她既然能吃到饼干,估计也不是没有尝过奶油饼干的,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就上头了。


    刚巧碰上明香的团子馅儿里加了黄油,黄油甚至可以比奶油更醇厚,这不就像钥匙找到了锁眼儿,味道一下子就对上了?


    本来需求被满足就很容易上头


    ,这还以更高标准地满足了需求,所以周晚棠才会这么疯狂吧?


    明香看着手心里的纸票子。


    玻璃盏暂且不说,玻璃盏的钱另给的,是她成本的两倍,稳挣不赔。


    就说那四个青团,皮子都是现成的,顶多花点人力成本。


    但她采鼠曲草也是为了自己高兴,人力成本都不算。


    南瓜和紫薯是徐大姩和李红云送的,也不花钱。


    所以皮子只需要算白糖和面粉的钱,四个能算一毛钱就算到顶了。


    至于馅料,倒是花费了成本的。


    椰汁、牛奶、花生、芝麻、白糖、鸡蛋、黄油、炼乳、柴火……


    椰汁,曾易青爬树摘的,因为她和曾易青都摘得很开开心心,所以算是顺带的,成本零。


    牛奶,曾易青单位供的,成本算一毛钱也不过分。


    花生费了点儿钱在京市买的,这么点儿几分钱都算不到,也算一毛钱吧。


    芝麻,一毛钱。


    鸡蛋和白糖一样一毛钱,就是两毛。


    黄油是明香自己做的,确实是费了一番功夫,也费了东西的。


    她得先把牛奶倒入大碗,盖上纱布,室温静置1-2天,让其自然发酵变酸,表面形成一层奶油层。


    然后要用勺子将表面的奶油层舀出,放入容器中提取出奶油来。


    最后要总筷子不停搅拌奶油,再冲洗、塑型,直到它变成黄油。


    打奶油太累了,牛奶也是曾易青单位发的,一毛钱太少了,多少也得算两毛钱。


    炼乳,曾易青单位发的,虽然不花钱,但珍贵啊,有价无市,算五毛钱吧,柴火也算一毛,人力成本再算一毛。


    这样算下来,成本一块二,周晚棠给她三块,她含泪挣了一块八。


    关键这是人自己要求给的,不收还不行。


    由此也能看出,基础知识要学好。


    原理懂了,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在家制作黄油的方法也就不言而喻了,不会太过当回事,更不可能像周晚棠那样狂热。


    总之,明香觉得,自己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卖甜品也就是打个信息差罢了。


    周晚棠她这么渴求的黄油味儿,在她这里根本都信手拈来,不费多大心血。


    人还是要多懂点东西啊!


    明香把周晚棠送过来的票子折了,随手放进口袋。


    她觉得有些好笑,对徐大姩和李红云说:“待会我要拿去还给她的。”


    这个年代还没开放贸易,她也就还没有靠在这时候卖甜点赚钱的想法。


    她还是想着,刚穿到这里来,就先开心地玩儿一段时间,好好感受这个年代的人文风情,好好跟曾易青搞搞暧昧,享受一下帅气军哥哥带来的快乐。


    再养个全身白皙幼嫩,手臂和大腿跟藕节一样一层层的娃娃,没事儿捏捏。


    等到真正开放了,到时候再大干一场也来得及。


    她只是随口一说,徐大姩却寻思开了。


    多好的明香啊!


    怕她们两个白吃白拿的在这里尴尬,就不要周晚棠的钱。


    徐大姩想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她义愤填膺道:“别啊明香,凭什么还给她?”


    “这些青团又不是你家种的,随手薅一把就有了。你做这些也是赔了东西进去的,她给你钱是天经地义。”


    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来几张纸票,说:“我也给!做人要公道,要厚道,吃不起是怎么的!”


    明香正暗自惊讶。


    她能看出来。徐大姩确实是对自己要求严格,撒被腐蚀,所以不贪吃,也不让孩子们贪吃。


    但多少也是她自己节俭惯了,不舍得花钱,才不爱买零食吃。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团子她默默地就跟着一起吃了,一点废话都没有,现在又主动提出来给钱,好像那钱不是她的一样。


    这时,李红云也掏出钱来要放到明香手上。


    明香哭笑不得,全给推了回去。


    她笑道:“可以,你们俩要是这样,那我把那两只鸡的钱算给你们。”


    又对徐大姩说:“徐姐,你的鸡现在在鸡窝,过两天生了蛋或者孵了小鸡,我把蛋和小鸡的钱也算给你。”


    “小鸡再要长成大鸡,又生蛋,又孵小鸡,我还把钱算给你。”


    她抱住双臂挑了挑眉:“”今天的南瓜也是你给的,多的不说,我就按这边原住老乡的算法算给你。”


    说着就把兜里的钱又拿出来,分成两份要塞过去。


    徐大姩和李红云被她逗得相视而笑,不敢再提钱的事。


    明香:“这不就是了!她周晚棠特意过来给我下马威还吃我东西,我收她的钱理直气也壮。”


    “你们跟她不一样,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有这么个爱好,以后你们经常来捧场就行了。”


    徐大姩听了,顿时五味杂陈。


    一是,她后悔自己以前老是责怪明香没觉悟。


    以前她看明香,除了觉得人长得漂亮,那是哪哪都不顺眼。


    恨不得把明香提溜起来,脚底下放个陀螺,让她打了鸡血一样,一天到晚都在干活。


    可今天见明香揉面团时用手背在额头上点了点擦汗,她居然心疼起来了。


    这么水灵的姑娘,这么细柳一样的姑娘,这要是累着了可怎么好啊!


    另一方面,明香这句话让她想起自己刚刚吃了青团的事!


    不是说不能吃青团,青团是很多地方常见的吃食,这边的老乡们也吃,不是小资主义。


    可她就是觉得,自己糟蹋完人家明香的粮食后,居然马上就开始想着,明香下回做什么,又能做出什么她没见过的东西来?


    而且脑子里居然在想象下一回的味道了!


    让她感觉到有种对生活失去掌控的恐怖感,


    总觉得自己要被明香带到她不该去、不能去的地方了。


    现在,那个念头一直盘旋在她脑海,迟迟犹豫不决。


    下次要是明香做了个特别小资的吃食要给她吃,那自己是吃?还是不吃?


    吃,违反原则,可不吃……


    徐大姩砸吧了一下嘴。


    唉,愁人!


    李红云倒是没她那么多想法。


    李红云唯一确定的事,就是她要天天来找明香。


    待在明香身边让她觉得轻松又幸福。


    她是一定要吃明香做的点心的,哪怕明香是用金子做的点心,她也要厚着脸皮吃。


    她还是会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都给明香,院子里的鸡鸭鹅、海里赶到的海鲜,路边摘到的果子,都给。


    她喜欢看明香见到这些东西时惊喜又明媚的笑,真诚而又鲜活,看得人也跟着对这个世界热情起来。


    但是她也要给钱,只要有任何一个人给,那她就也要给。


    她不能让明香吃亏。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在不用林卫国工资的情况下弄到钱。


    她也想过把鸡鸭拿去卖掉,可林卫国说的也对,鸡鸭本身也是用他的工资买来的,卖掉换钱也不是她完全靠自己挣的钱。


    她也想过靠赶海挣钱,可在星洲岛包括星洲岛附近,最不缺的就是海货了,没多少人会买的,也卖不起价钱。


    她不知道了。


    她虚弱到什么都不想去考虑,只想每天都在明香身边,能帮她做点事就更好了。


    说不定,李红云疲倦的想,说不定哪天自己撞了狗屎运,也能找到一份自己干的来的工。


    到时候她再把钱全部给明香,就当补偿了。


    这样想有点无赖,但光是考虑这些就用掉了她全部的精气神,她不想再想了,她就当赖子赖在明香身边。


    两人各有心事,明香见他们一个个苦大仇深的,不禁有点好笑。


    “怎么了这是?我做的青


    团是苦的啊?瞧你这副样子!”


    徐大姩猛然惊醒,叉腰爽朗一笑:“对!就是苦的!你这个明香!”


    偏偏李红云老实,在旁边嗫嚅着:“不苦的,很好吃。”


    明香:“……”


    徐大姩:“……”


    二人笑着互看对方一眼,徐大姩拍手大笑,手掌都拍痛了。


    天色晚了,徐大姩和李红云都要回家干活。


    明香到厨房,用从京市带过来的牛皮纸,把玻璃盏中的彩色青团包了送给她们。


    徐大姩和李红云一人一盏,两个鼠曲草的,一个橙色南瓜皮的一个紫色紫薯的。


    徐大姩一想到这一盏能值到三块钱,顿时摆手说不要,说让她夫妻俩留着当零食吃。


    见明香露出些生气的神色,才肉疼着接受了。


    不是为自己肉疼,而是替明香肉疼。


    这这这傻姑娘!败家玩意儿!


    二人拿着青团走了。


    明香自己也来到陈春芳家,把第三个玻璃展中的团子送给了她。


    陈春芳那木匠哥哥远在西市,青团不容易保存,所以感谢陈春芳就当是感谢她哥哥了。


    回来后,明香坐在桌边一边吃鼠曲草青团一边喝着果汁,等着曾易青回来。


    她刚才想到了一件事。


    她穿过来之后,腿刚好点,就去京市供销社和百货商场找了一圈,没找到黄油,炼乳和奶油这些,却听人说到过友谊商店曾经特供过这些东西。


    京市的友谊商店很新潮,有一部分涉外业务。


    可那时候后来明香一没钱,二没资格,所以没能买到。


    等她嫁给曾易青,能拿出钱来买了,友谊商店却没再供应过那些了。


    哪怕供应估计也没她什么事,因为这些东西非常的稀缺,一般都要有特定的票才能弄到。


    而曾易青是没有那个资格拿到那样的票的。


    不过她还是想跟曾易青说说这事儿。


    他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好伙伴,也说过希望她能把需求告诉他。


    而且说不定人家真的能弄到呢!


    明香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一种类似喜悦的情绪。


    真是好笑,前不久她还完全把曾易青当陌生人,现在她已经会给他出难题了。


    没想到曾易青回来,又给她带了一个惊喜。


    回家的路,男人前面九百九十九步都走得四平八稳、气势逼人。


    见到明香后的那最后一步,却显出些匆匆的意思,带着点儿孩童般的雀跃。


    看得陪他回来的小陈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他却微微低头在小陈耳边嘱咐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叫他回去好好休息,随后那张一贯严肃的脸上就扬起了笑意。


    “媳妇儿!”


    他跑过去,站到明香面前,把一样东西从一个布包里拿出来,放到明香手中。


    “媳妇儿,给你,端好了,有点重。”


    明香讶异地低头看着手上的那个铁疙瘩:“这是……绞肉机?”


    曾易青点了点头:“电动的,以后不用那么辛苦的用手摇了。这个插上电就能用,削铁如泥,还特别快,省事儿。”


    明香:“……”


    她好像又是只在睡前迷糊的时候跟他提过一嘴?


    这个人……


    明香眼睛亮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


    她把侧脸在他的臂膀上轻轻地、短暂地靠了一下,雀跃地抱着那东西就要往二楼跑。


    “我去试试!”


    这年头还供电没多久,他们这栋大房子里也只有二楼的主卧间里有插头。


    曾易青看着她纤细轻盈的背影,眼疾手快把她揽回来,掰过她的脸从后面吻住她的唇。


    一手已经把那绞肉机拿过来,伸手放到吃饭的饭桌上,另一只手维持着一点力道,继续捧着她的脸,边亲边含糊地责怪着:“试它干什么?不先试我吗?”


    明香:“……”


    你真的很不对劲!


    晚饭又是曾易青做的,因为明香试过了丈夫之后,全身软得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她不禁有些后悔先前质疑他的能力。


    这个男人,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挺恐怖的。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就能把你折腾得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战栗。


    明香任由曾易青把自己抱在腿上吃了饭,就起身洗澡。


    是洗澡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这样不行。


    事前不洗澡事后洗有什么用?


    晚上,明香看曾易青穿个围裙在厨房洗碗,面容平和很高兴的样子,就过去,把这事儿跟他说了。


    曾易青回过头来朝她笑得温和:“媳妇儿,你说了算!我保证完成任务!”


    明香:“……”


    晚上九点多,明香照例坐在自己心爱的大伞下面吃宵夜,看星星。


    海岛的夜实在是太美了,每每让她如痴如醉。


    这时,曾易青坐了过来,把几个果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明香借着灯光看那果子,表皮淡紫色又泛着乳白的果子。


    这些果子一个有大人拳头那样大,闻起来又清新温润又醇厚,倒是和极淡的奶油味儿相似。


    明香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曾易青:“岛上的牛奶果成熟了,我路上见了,摘了几个,你尝尝。”


    又说:“刚刚已经洗过了。”


    明香不知怎么,心里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划过。


    但被她自然而然地忽视了。


    她的注意力全在这个名字挺有趣的果子身上,尝了一口,清润甘甜,奶香余味,倒是挺不错的。


    明香点了点头:“好吃的。”


    曾易青看着那果子上被她咬出来的缺口,那里泛着水光。


    他看了明香的唇一眼,凑过去,在那上面咬了一口。


    “好吃吗?那我也尝尝。”


    明香:“……”


    明香心说“呵,男人的小伎俩”,心里却有些闪躲,虽然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闪躲的。


    老夫老妻,同吃一个水果,很正常,不该羞涩。


    曾易青吃完果肉,忽然用指节点了点桌面,问明香:“媳妇儿,我的青团呢?我也想吃青团。”


    明香把桌上的鼠曲草青团推过去:“这里,给你留了,吃吧。”


    曾易青看着她:“这个我刚刚已经吃过了,我问的是我没吃过的。”


    明香斜眼看着他:“说人话吧,曾团长,你今天真的是……”


    明香想起刚刚在主卧的自己,真是牙齿都要磨碎了。


    曾易青就喜欢看她这样,笑得狡黠:“我没做什么媳妇儿,我只是想吃你做的糕点,别人都比我早吃,我还没有别人亲?”


    明香:“……”


    还说他也转性了,会自己找甜品吃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明香:“没有了,先前本来准备留给你吃的,但被周晚棠硬买去了。”


    “硬买?”


    曾易青皱了皱眉,拉住明香的手臂开始检查:“她做什么了?伤到你了?”


    明香无语,心说这什么脑回路。


    于是少不得又把这事儿给他说了说。


    曾易青这才把皱着的眉头松了,抱着她说了句:“便宜她了,我媳妇儿做的点心千金不卖。”


    明香被他逗笑了,说:“不卖她卖给你?”


    曾易青抓住她的五根指头在指尖上亲了一口:“买不起,我都是你的,哪里还有资格再买你做的东西?”


    “不如我用力气来换?”


    明香:“……”


    明香就着这样的姿势,顺手把那五根指头在他脸上轻轻打了一下:“适可而止吧曾团长。”


    说完笑着又拧了他一下。


    曾易青简直喜欢到不行,抱着她又亲了一口,见明香皱眉了,才放开她。


    他拿起一颗青团,一口吃了,说:“真好吃,媳妇儿,以后你给别人吃什么也好歹给我留一口。”


    “我今天听说你给别人什么彩色的青团


    ,回来没看到,我这心啊,一下子从天上到地底下去了。


    明香:“少来,你不喜欢吃甜食,你自己说的。”


    曾易青笑:“不知道怎么的,吃着吃着咂摸出点味儿来了,现在不吃还想。”


    明香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很是无语:“山西老陈醋!”


    曾易青抓住她的手腕,说:“真的,我不骗你。”


    明香才不信,继续看星星。


    过了会儿,曾易青说要跟她说一件比较严肃的事。


    明香点点头:“嗯。你说吧,什么事?”


    曾易青:“咱们上岛有些日子了,上头问你想不想去工作。”


    明香眉头一挑。


    被人羡慕军属待遇之一,分配工作,来了吗?


    明香想也不想:“易青,我不想去。”


    曾易青愣了一下,过了会儿点点头:“好,那我很上头说。”


    没过多久,风言风语传遍星洲岛。


    那个做青团很好吃,把周天鹅那张挑剔的嘴都拿下了的明香,她好像是个傻的,她居然拒绝了上头给的工作!


    徐大姩听到消息,顿时心急如焚,连捕鱼都懒得去了。


    明香啊明香!你的思想觉悟再低不能没底线啊!


    怎么能不工作呢!这可是在为建设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李红云在家里听到,也是急得团团转。


    明香啊明香,多好的机会!


    女人不能没工作,没工作就像她一样,会被丈夫和孩子瞧不起!——


    作者有话说:最近赶进度,总是擦着零点更,虫比较多,给大家道个歉,我尽量多检查。[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