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中秋过后苗应要回一趟娘家,因为上回苗东说他的婚期就定在八月十九,他得回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霍行本想跟他一起,但因为家里这边盖房子他也走不开,所以苗应让他八月十八再过去。


    苗应一个人回的,他现在也能找得到路,到家的时候家里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应该都是他家的亲戚。


    苗东忙碌间看见站在门口的苗应,把他拉进院子里:“你怎么才来?叫人了没有?”


    苗应摇头,虽然说是他家的亲戚,但他一个都不认识,苗东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又瞪了他要一眼,随后带着他挨着去喊人:“二叔公,三叔母,四爷爷……”


    不过在苗应意料之内,这些亲戚对他的态度都不咸不淡的,估摸着还是因为从前原主的名声,可能还因为他们家是先嫁苗应,再是苗东娶亲,亲戚里难免有些意见。


    苗应对他们的态度也不在意,反正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少。


    等喊完人,苗应躲进灶房里,灶房里只有刘琼一个人,他才松了口气:“娘。”


    “就你回来啦?霍行呢?”刘琼见他一个人,放下手里的活,“家里房子修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困难?”


    “都挺好的娘,霍行还在家看着呢,我让他十八再过来。”苗应看了一眼灶房,里面堆了好多菜,应该是做席准备的。


    “要坐多少桌啊?”苗应从菜堆里摸出一个土豆拿在手里玩,玩得一手的泥。


    “不多,也就个七八桌。”刘琼笑,他们家在村里也没多少关系亲近的邻居,约莫是他们一家都长得凶神恶煞的吧。


    “请的席面吗?”


    刘琼点头:“一桌工钱三百文,菜钱咱们家自己出。”


    苗应点点头,他没问彩礼的事情,怕娘心里不舒服,但没想到刘琼却告诉了他:“彩礼是六两六,凑个六六顺。”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外面突然有人急急地闯进来,就要找苗大海。


    苗应跟着一起出去了,就听见苗大海怒吼:“不来了?我菜都买好了,你跟我说不来了?”


    苗大海个子大,声音粗,发起火来更是渗人:“你当我家缺这点钱?”


    苗应凑过去,苗东的面色也不好看,听见苗应问,才对苗应说请的做席面的人来不了了,那边觉得理亏,赔了一倍的定金,订金五十文,还了一百文回来。


    眼看着婚期到了,席面请不到,这说出去了得让人笑掉大牙,还下新媳妇的面子,以后要是翻起旧账,那可是要家宅不宁的。


    苗应低声问:“请不到别的了吗?”


    “一般这样的事情都是提前一个月说,没有这样临时反悔的。”苗东锤了一下墙。


    苗应想了想:“如果只有八桌的话,我应该能做得出来。”


    虽然先前说要给苗东做席面,但大家都当这话是开玩笑的,眼下这个情况,苗应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能行吗?”苗东还是不太相信苗应,虽然他现在跟以往不太一样,但这毕竟是他的婚礼,他还是怕出什么岔子。


    “不然你们也准备着找人,实在找不到的话,哥你也信我一次,我一定给你把这宴席办好。”


    等送走了来帮忙的亲戚,晚上一家四口关起门来在家里商量,苗应说了自己的想法。


    苗大海跟刘琼也又不信任,但也实在没办法,只能让苗应先准备着,再看看后面有没有转机。


    苗应躺在娘家的床上,脑子里已经在想十九的席面该怎么做了。


    三个凉菜,三个热菜,两道蒸菜,一例汤,这是苗应问到的现在的席面规格,这已经是最低的规格了。


    凉菜的话可以做凉拌耳丝,凉拌花生米,凉拌心肚,热菜的话红烧肉,红烧鸡,红烧鸭,蒸菜的话,一个蒸蹄髈,一个扣肉,汤的话就熬上一锅猪骨汤。


    苗应睡着了之后,做梦都是席面的菜式,还有很多猪来拱他。


    第二天苗应把菜单说了出来,苗大海和刘琼就愣了愣,苗应以为不够好,于是又问是不是要再加点什么。


    苗东这才说:“原本的席面是三个凉菜都是素菜,热菜就是一锅大锅菜,更别说什么蒸菜汤菜了。”


    “这样的席面还要三百文工钱?”苗应也愣住,他以为能收这些钱,起码做的规格得跟他一样,“别找席面了,我来做。”


    苗应一锤定音:“但我得回趟家准备点东西。”


    两家离得太远,苗应身体又不是太好,所以苗大海借了牛车送他。


    他们着急忙慌地回到家里,恰巧霍行在家,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听见苗应说完之后,就知道苗应想要做什么了。


    “这会儿开始弄,能来得及吗?”霍行问。


    “应该差不多吧。”苗应挠头,“还有多少啊?”


    他们的菜籽也不多了,苗应计划是今年秋种的时候就要种两块地的菜籽,要是再做点油出来,怕是种子就不够了。


    “把家里的带过去吧。”他们上次做的油,吃得很省,现在还剩着一小罐。


    苗应点了点头,又收拾了些东西,又风风火火地跟着苗大海回去了,霍行送他们到村口,说他忙完了家里的事情会早点过去帮忙。


    苗大海又说那天让他带着家里人都过来,霍行恭敬地应了。


    等回到苗家,苗应就开始做起了准备,好在他家是屠户,肉是不怎么缺的。


    但按照苗应的菜单,这席面的花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但苗大海和刘琼完全不在意,让苗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苗大海找了好几个猪头回来,苗应不会解,只能靠爹,苗大海笑吟吟地,很快就把几个猪头拆开,苗应要了耳朵和拱嘴,剩下的猪脸肉成了他们这两天最主要的菜。


    扣肉不难做,五花肉焯水后再上色,油不够多不能炸,味道肯定不能跟后世的相比,但也只能凑合了。


    这次苗东的婚礼,苗家用了好几个猪头,八个肘子,两只肥鸡两只肥鸭,足以见苗家人的用心。


    等到正礼的那天,李红英也来帮他的忙了,苗大海跟刘琼两个人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李红英来的时候把小宝和小木头也带来了,小宝难得有一天的假,格外珍惜,他们两个小的也跟在霍行的身边,跟着去迎亲了。


    苗应在灶房里忙得井井有条,有了李红英来帮忙就更得心应手,凉拌菜已经事先就过了水煮熟,花生米也早就拌好。


    不过因为没有齐全的调料,味道肯定不像现代那么好。


    凉拌菜早就拌好摆好了盘,婚礼又叫昏礼,是在黄昏行礼,苗应他们早就把菜炒好了,这会儿都在灶边温着,一会儿等迎亲队伍回来了,就只需要端出去就行了。


    这会儿苗家的院子里没几个人了,都跟着迎亲的队伍去看热闹了,李红英跟他闲聊,说起他跟霍行的婚礼。


    “拿出彩礼钱之后,家里的钱也不多了,没有这么好的席面。”李红英有些羞愧,“那会儿就煮了满满一锅的大锅菜,肉也舍不得放。”


    那场婚礼不是苗应的,他并不清楚。


    “你那会儿心里应该有很多怨气。”李红英看着他,“所以后来才那样。”


    “我……”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李红英说,“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再给你们重新摆一次酒吧?”


    “哪里要那么麻烦了。”苗应说,“成亲这么久再摆酒,人家都笑我了。”


    “不知道这迎亲得多热闹。”苗应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去看。


    刘琼和苗大海这会儿从房间里出来,两人都换了一身新衣裳,看起来还是有些凶神恶煞的。


    刘琼看着院子里的苗应,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还有亲家母,真不好意思,让你来做客的,却忙上了。”


    “没事的。”苗应笑起来:“说不定我以后还能去接个做席面的活呢。”


    他们聊完几句,就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应该是迎亲队伍回来了,苗应跟李红英赶紧回灶房去装盘,等苗应还想一会儿去看热闹呢。


    等菜都装好盘之后,迎亲队伍也回来了,苗家找的传菜的人也开始上菜了。


    霍行找准机会,跑到灶房里,跟苗应说了说迎亲的事情:“我感觉嫂子那边的人面色都不太对劲。”


    苗应本来在盛汤,闻言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了:“什么意思?”


    霍行摇了摇头:“总觉得他们目光躲闪,像有什么问题。”


    苗应拍了拍心口:“也许是你想多了。”


    霍行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件事情,也帮着传菜去了。


    小宝和小木头两个孩子也来找他,小木头又给了他一块糖,也不知道捏在手上多久了,都快化了。


    “好玩吗?看别人成亲?”苗应一个摸一下,自己没办法去迎亲,只能听他们讲述。


    小木头大些,说话也有条理一些:“不如这里热闹。”


    苗应的心里存了疑影。


    这会儿正是拜堂的时候,不过堂屋里人太多了,苗应根本就挤不进去,还是霍行在外间,见苗应好奇,把他抱了起来。


    看到礼成,苗应松了口气,等到大家都入座,苗应也找了一张桌子准备吃饭。


    他虽然坐着,但耳边一直注意着来吃席的人对今天席面的评价,但这么热闹的婚礼上,他竟然没听到说话声,等他转头去看,大家都在埋头吃东西,没有一个人说话的。


    等苗应反应过来要吃东西的时候,他们这一桌也已经开始疯抢起来,他赶紧上筷子,给小宝和小木头夹菜。


    等苗东来敬酒的时候,几乎每一桌的桌上都快不剩什么菜了。


    苗应看样子不太对劲,又赶紧回灶房里炒了几个素菜出来,这才没有出现桌上一个菜不剩的情况。


    等到宾客开始散的时候,苗应菜听到了对今天席面的评价,都是去找刘琼问是哪里找的席面,又说跟从前吃的完全不一样。


    苗应这才弯起了唇。


    等他们把宾客都送完,苗应他们一家也该回去了,两个孩子也困了。


    刘琼送他们到门口,不顾苗应的反对给他塞了一两银子,苗应推辞,刘琼就不高兴,说请席面还不止一两银子的。


    他们在门口争执很久,苗应无奈只能收下,正要离开,就听见新房里苗东暴怒的声音。


    刘琼赶紧往院子里去,苗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霍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回到院子里。


    刘琼敲门,苗东面色通红地开门,指着屋里的新娘子:“她根本就不是邱梅!”


    第52章


    苗东的妻子是跟他们隔得不算特别远的邱家村的,苗东远远地瞧过她一眼,决计不是现在这个坐在婚房里的人。


    院里的喜悦氛围被一扫而空,李红英很自觉地避了嫌,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苗应的房间里休息。


    而新房里气氛凝滞,只能听见新娘子低低的啜泣声。


    “你先别哭,把事情说清楚。”苗应递给她一张帕子。


    原来是因为邱家人先前答应了婚事,又收了苗家六两六的彩礼钱,临到要成亲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苗家人的传闻,说他家虽然是屠户,但日子过得其实不好,说刘琼是个不好相与的,瞧着就是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又说他家嫁出去的哥儿,也是个不三不四的人,还时常回娘家打秋风,还说苗东本人,看着是个大个子,实则有隐疾,嫁了就是守活寡,不然怎么可能先嫁弟弟,他再成亲呢?


    于是邱家人很慌,怕自家的女儿嫁进火坑,但彩礼钱已经收了,他们又舍不得退亲还回去,正巧这时家里来了个投奔他们的姑娘,是个远亲家的孩子,于是他们便商量出了这个对策,把人嫁了过来。


    怪不得霍行说去迎亲的时候觉得怪怪的,也怪不得小木头说邱家那边不如这边热闹,合着人家根本就不想办这婚事。


    屋里只能听见苗东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刘琼的面色也不好看,苗大海更是要提刀出门去找邱家人算账了。


    苗应赶紧拦住他,却一时间也没个什么好方法来劝说安慰。


    这时一直坐在床边的女孩儿突然站起来,直直地朝着墙跑过去就要撞上去,苗应惊呼一声,苗东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这才避免了血溅新婚夜的情况。


    苗应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新娘子,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你是自愿嫁过来的吗?”


    屋里的其他人都很凶,只有一个苗应看起来面相和善,她涕泪涟涟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是。”


    看她的态度,苗东的太阳穴跳了跳,又想骂人,被刘琼一个眼神镇压。


    刘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看着苗东说:“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苗东不可置信地看着刘琼:“娘?”


    刘琼叹了口气:“不然呢?你要她去死吗?你接回来的人是她,跟你拜了天地的也是她,现在你要把人原封不动送回去吗?你这不是要她的命是什么?”


    苗东一口气噎在喉头:“那还是我做错事了吗!”


    “你没错。”刘琼说,“她也有难言之隐,你跟那邱梅也没见过面,娶谁都是一样的。”


    苗东还想说什么,但刘琼已经不理他了。


    “时间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刘琼拉着苗大海出了他们的房门,留新房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刘琼拍了拍苗应的肩膀:“你们路上也小心。”


    苗应点了点头,霍行抱着霍小宝,李红英牵着小木头朝刘琼告辞。


    刘琼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李红英的手说今天怠慢,下次两家人再一起好好说话。


    回去的路上苗应才跟他们说起了今晚上的事情,李红英叹了一声邱家人不干人事,其余的也不好再多评价。


    苗应想了想:“我娘应该有别的章程了,他们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等他们回到家里,时间已经很晚很晚,苗应简单洗漱一下,带着小木头上了床,霍行也没去新房子那边,在床边打了个地铺睡了。


    苗应昨天实在有些累,早上连小木头什么时候起床的都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疼,全身酸软没力气。


    床头摆着一碗水,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喝了,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很热,但是又没出汗,应该是发烧了。


    他刚想起床,霍行就端着一碗药进屋来,苗应也算是知道这具身体了,稍微累一点就生病。


    “应该是昨天太累,晚上又受了风,小木头早上起来说你很烫。”霍行扶起苗应,看着他端碗喝药,轻声说。


    “破身子。”苗应嘟囔一句,“我从前的身体可没这么差。”


    霍行的脊背僵了一下,看他喝完药之后给他吃了一块糖。


    舌尖的苦涩被糖中和掉,苗应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家里情况怎么样了。”


    霍行安慰他:“等你好了咱们回去看看。”


    苗应喝了药又有些晕乎,霍行又扶着他躺下去:“睡会吧。”


    苗应嗯了一声,又晕晕乎乎地闭上眼睛。


    他睡了一觉,出了一身的汗,才觉得松快了好多,换了一身衣裳,苗应走出房间,小木头凑过来,牵着他的手:“哥哥没事了吧。”


    苗应点头:“我都好了,吓到你了吗?”


    小木头摇头:“哥哥好好吃饭,不要生病。”他又去灶房里端了中午的饭给苗应,守着他吃完饭。


    吃完之后他们一起去新房子那边散步消食,虽然他就离开家三四天,但修新房子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这会儿已经都有了房子的基本的样子了。


    霍行见他过来,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扶住他:“怎么过来了?”


    苗应笑了笑:“吃完饭来消消食,已经没什么不舒服的了,就过来看看。”


    他是小辈,又去跟姚木匠打了招呼,随后又去问了一下李骏房子的进度,得到的回答是到九月中怎么也能修好了。


    回到家里,苗应又翻出自己的账本,算了一下这段时间的花销,修房子的花销并不是什么小的支出,即使他们有三十几两的存款,但村里人的工钱是日结,再加上买修房子买的一些材料什么的,钱也像风刮一样地少了。


    估计等房子修好,他们一家就又变成穷光蛋了,毕竟没出意外的话这房子就是他们一辈子的居所了,就想着一步到位,该弄的就都要弄好。


    尤其是浴室,不管是以前在南口坝村还是现在这个小房子,洗澡都不是很方便,他提的要求霍行当然是都要满足他,所以预算就又往上提了一些。


    时间到九月的时候,地里的活计也开始多了起来,苗应也要准备种他的菜籽了。


    虽然他提前跟娘和祖母打过了招呼,但真要用自家的地种菜籽的时候,苗应还是能看出祖母心里的迟疑的。


    毕竟他们没有经验,也是第一次种菜籽,总担心最后的收成,若是没有收成的话,那就是说他们的地就荒废了一年,也是不小的损失。


    苗应把剩下的菜籽搬出来,要请娘和祖母帮他催芽,他怕直接播种会因为一些列的原因导致出芽率低,所以只能拜托娘和祖母了。


    她们都是侍弄庄稼的好手,催芽自然也会做。


    他们一共有三亩半的地,最后决定给一亩半给苗应种菜籽,剩下的要种小麦,菜籽的种植时间要比小麦早一点,所以他们开始种地的时候,村里的地里并没有人。


    这些菜籽的出芽率还挺好的,种菜籽的地是霍行晚上去锄的,他们选了撒种,等长出菜籽苗的时候再间苗调整。


    等他们种完菜籽,新房子已经快修好了,在九月初三那天上梁盖瓦,村里又热闹了好一阵,村里人几乎都来了,小孩子们都在地上找洒下去的花生和铜板,整个新房子都是热热闹闹的。


    到盖瓦的时候,已经不再需要村里人帮忙了,大家也都要忙着种自家的庄稼了,后面的活就是李骏的人做的。


    九月十五,房子就全部完工,但家里的家具还需要再打磨,所以他们还没搬进去。


    他们的房子修得大,苗应跟霍行一间,霍小宝一间,本来是计划给娘和祖母一人一间的,但娘说她跟祖母睡一间,晚上也有个照应,不过苗应还是多盖了一间,万一以后来个亲戚朋友,也能住得开。


    除了卧房,还修了一间堂屋,一间灶房,还有单独的茅房,另外在屋子的旁边,还有搭了一个工作间,方便霍行以后做些木工。


    姚木匠在帮他们做家具,柜子床什么的,苗应不止一次说过让他别那么辛苦,有什么活交给霍行干,他嘴上答应着,但实际还是一直干活,苗应只能让小木头去劝他,他才听话休息一会儿。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也跟村里人一起种起了小麦,他们家用麦子也比较多,天气凉了的时候还要做糖,只是种得少,今年缴税的时候估计还是得补点钱。


    叶风是头一个发现他们家没有全部种小麦的,他在地头里问是不是种不够。


    李红英摇头,说他们家的地里种了点别的东西。


    叶风也没刨根问底,又说要是有需要找他帮忙就行。


    小麦种完,他们的房子也已经全部建好,苗应跟李骏结清了盖房子的钱。


    这房子盖下来也是一大笔开销,几乎是快要将他们家的家里都掏空了,原本满满当当存钱的匣子,现在也只剩了一两个孤零零的银元宝。


    他跟霍行商量过,师父给他家打家具也不是白打的,当然是要付钱的,新床,新桌子,新柜子,还有些什么杂七杂八的家具农具的,全都翻新了一遍,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又得开始赚钱了,又要从零开始了。


    不过苗应还是很骄傲,他穿越过来不到一年,已经算是小有成就了,带着家里人自立门户,靠自己的双手做出了麦芽糖,找到了菜籽成功榨出了油,撇掉了老登,修好了房子。


    不过军功章最大的一半还是该给霍行,至少修房子的钱还是霍行赚的出了大头。


    等他的菜籽成熟,想必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第53章


    九月二十,宜迁居。


    他们准备在这天乔迁新居,邀请了几家村里跟他们相熟的邻居来家里吃饭,另外还有苗应的娘家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来看看家里的新房子,另外两家人也能聚聚。


    因为他们刚来,在村里熟悉的人少,请的人也不多,只摆了三桌,但菜式都是比照苗东婚礼那天来的,就是少了个蒸肘子,也没办法,他们家刚修完房子,还挺困难的。


    灶房里的事情主要还是交给李红英和祖母,准备和切菜什么的,等要炒菜了苗应再去就行。


    苗应就在外面陪着聊天,大家都愿意去看看他们的新房子,于是苗应又挨着跟他们介绍每个房间。


    虽然他们很多都参与过这个房子的修建,这会儿看着成品这样好,也都觉得很骄傲。


    看完房子之后,大家坐在宽敞的院子里喝茶撩闲,苗应看着不远处,看到了他娘家人的影子。


    他叫霍行陪着客人,自己跑出去接人。


    苗家一家子都来了,苗大海夫妇和苗东夫妇,苗应迎过去,看到他们手上提着东西:“不是说了不用带东西来。”


    苗大海粗声粗气地说:“不带东西不是没礼数嘛。”


    他们说着走到屋子里,这还是苗大海和刘琼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新房子。


    苗应又一次带着他们仔细看房间,挨着介绍了一下,到客房的时候又说:“以后你们来家里,也能有住的地方了。”


    刘琼笑他:“哪有娘家人来你家里住着的,这房子修得挺好,挺好。”


    苗应余光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苗东和他嫂子,有很多想问的。


    刘琼见实在藏不住想知道的心情,看完房子之后跟他坐下说话,他嫂子就坐在刘琼的身边,苗大海跟苗东跟霍行和姚木匠跟村里其他人说话去了。


    刘琼这才把之后的事情跟苗应说了一遍。


    苗东现在的妻子叫郑彩儿,是原本应该嫁给苗东的邱梅的远房表妹,邱家人想悔婚又不想退彩礼,最后把郑彩儿嫁了过来,郑彩儿是被邱家人打晕了换上喜服的,她要反抗的时候,邱梅的娘哭着求她,说念在他们家给她的这口饭吃,不要让他们家下不来台。


    郑彩儿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也听到过他们对苗家的谈论,觉得苗家的条件也很好,反正不会比她现在的生活更差了,寄人篱下总是苦的,于是她动了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心眼儿。


    “既然都拜堂了,那她就是咱们家儿媳妇儿了,但你爹和你哥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回门那天上邱家去了,当时的六两六的彩礼退回来了,让你嫂子收着了,以后你嫂子跟他们邱家也没什么关系了,只要她跟你哥好好过日子就行。”


    郑彩儿的脸红了,眼眶也红了,她没有想到苗家人能这么快接纳她。


    苗应点了点头:“这样也挺好的。”


    “就是你哥心里还别扭着。”刘琼说,“你有空也劝劝他。”


    苗应点头:“我知道。”他知道这已经是最优解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郑彩儿嫁到苗家才知道,苗家人并不像传闻中那样,虽然他们一家人看着凶神恶煞的,但他们也只是嗓门大而已,尤其是把要回来的彩礼让她收着,她就知道苗家人是被别人误解了。


    她拿到那六两六的银子,并没有自己收着,又还给了刘琼,说请娘帮她收着,这就是在向刘琼表明自己的决心。


    “跟谁过日子不是过呢。”刘琼说。


    苗应也点头:“是这个道理。”


    没一会儿席面上桌了,也不拘分什么男人女人哥儿的,大家相熟的就坐一起,也是吃得欢声笑语。


    尤其高兴的是姚木匠,像是完成了什么人生大事,小木头劝了他好几次他都还要继续喝。


    苗应也劝了两句,但姚木匠板起脸,说苗应小辈不懂事,苗应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


    吃完饭苗大海他们就要回家了,苗应把苗东拉到一边说话,苗东因为婚事的打击,似乎又瘦了不少,这会儿已经能看出他们两个人的眉眼有相似之处了。


    “我看嫂子人也不差,长得也挺漂亮的啊,你心里别再有疙瘩了。”


    苗东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但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在家里也没给郑彩儿好脸色看过。


    “听娘的话,好好过日子。”苗应拍了拍苗东的肩膀,“女孩子不比男人,你得体谅女孩子啊,你要真这样,她以后可怎么活?”


    苗东有些不想听他絮叨:“知道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送走苗家人,苗应又帮着李红英和祖母收拾好了家里,收拾完之后看见姚木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坐着,他去到他们的屋里找到剩下的银子,打算把钱给姚木匠。


    “您也不说个数,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但这是必须要给的。”苗应把钱装到荷包里交到姚木匠的手上。


    姚木匠今天喝得有些多,他瘦得皮包骨头的手上捏着苗应给的荷包,微微颤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帮你们吗?”


    苗应看出他是想跟自己谈心,于是找了根板凳坐到他的旁边:“为什么啊?”


    “总不能是为了钱。”姚木匠把手里的荷包扔进苗应的怀里,“我就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对我的小木头好些,再好些。”


    苗应点头:“当时拜师的时候我们就承诺过的,当然算数。”


    “人这一辈子太长了。”姚木匠抹了抹眼睛,“你能保证你永远不变吗?”


    “师父,你知道霍行是什么样的人吗?”苗应问。


    “就是个傻呆子。”姚木匠难得地笑了笑,个子老大,看着傻不愣登的,手还行,不算太粗笨,学了这几个月,木工的基本功打得也很扎实了。


    苗应笑起来,跟他说起从前的事情:“您说我都是那么个名声了,死在山里也没人知道,就这样,他还是把我救了回来,再说娘和祖母,我都那样了,她们还是给我熬药,给我涂药,看着我缓过来。”


    他看着姚木匠有些清澈的眼睛:“师父,把小木头交给我们,您是可以放心的。”


    姚木匠点了点头:“好。”


    现在的房子够住了,大家不用再紧紧巴巴地住着了,祖母跟李红英一人带一个孩子睡觉,让姚木匠住在客房里。


    姚木匠不愿意,但拗不过苗应,只能在客房里休息,又说他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苗应在他的屋子里跟他闲聊,他今天的话格外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甚至把他藏银子的地方都跟苗应说了,又交代苗应说他有一本木工大全,这会儿还在他的家里,让苗应有空去取回来,又让他说霍行,要勤加练习,苗应觉得有些怪,但姚木匠又拉着他说别的。


    最后又说还要跟小木头说说话,小木头已经洗漱完了,知道爷爷找自己之后,又到房间里跟姚木匠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小木头啊,要乖乖的。”见小木头打了个呵欠,姚木匠才停下了絮叨。


    小木头郑重地点头:“我知道的爷爷,爷爷早点睡,咱们明天就回家了。”


    姚木匠笑:“好,明天回家,住新房不好吗?”


    “我还是想回我们的家。”小木头揉了揉眼睛。


    姚木匠又把小木头拉到自己的跟前,凑到他耳边跟他说了句悄悄话。


    小木头郑重地点头,回了房间去休息,苗应跟霍行也从客房里出去,在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他拉住霍行的手臂:“你今晚警醒点儿,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霍行点头:“我知道。”


    苗应心里有事,晚上也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霍行起身了,他也跟着爬起来。


    匆忙穿好衣服,发现姚木匠根本不在客房里,客房的床根本就没有被睡过的痕迹,霍行点燃了火折子,跟苗应去找人。


    他们走出大门,看到了在他们新房的旁边先前用来暂住的棚子,因为时间比较紧,也还没有拆。


    苗应跟霍行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快步跑过去,就看见姚木匠躺在那张简易的床上,苗应的身体顿时都僵直了,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腾而起。


    他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霍行按了按他的肩膀,自己走上前去。


    姚木匠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双手交握叠在腹部,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霍行的手也有些不稳,他探向姚木匠的鼻尖,已经没有了呼吸。


    霍行回过头看向苗应,朝他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苗应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昨晚上就应该发现的,一样不喜欢说话的姚木匠跟他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交待遗言。


    苗应的眼睛红了,除了他自己的死亡,他现在是第一次直面生离死别。


    霍行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床边,两个人在姚木匠的床边跪了下来,霍行跪着磕了三个头:“师父,安心去吧,我们会照顾好小木头的。”


    磕完头后,霍行扶起苗应:“回去找娘。”


    李红英他们晚上睡得也不是很踏实,在听见院子里的动静的时候她就坐了起来,穿好衣裳就碰见站在她门口的苗应和霍行。


    “娘,师父不在了。”霍行沉声说。


    李红英早已经料到了,她冷静了下来,说:“你们去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去叫小木头起来。”


    很快他们家每个房间都燃起了灯,小木头揉着眼睛被李红英穿好衣服,苗应等在他们的房间外面,看到小木头出来的时候,苗应握住了他的手。


    小木头的眼里有泪,他似乎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紧紧地抓住苗应的手,仰头看着他:“哥哥,我爷爷昨晚说,他想回家。”


    这是昨晚分开的时候,姚木匠在他耳边说的话,说爷爷想回家。


    “哥哥,我要带爷爷回家。”


    第54章


    二十一的月亮残缺不全,落下的月光似乎都蒙着阴影,一如此时在路上的人的心情。


    苗应走在前面提着灯笼,霍行背着姚木匠,旁边的小木头拉着姚木匠垂下的手,抓的很紧,一点也没有害怕。


    走到他们家里,一个多月没住过的房子已经沾上了很多灰尘,霍行把姚木匠放在了他原先的床上,小木头呆呆地守在床边,眼里全是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掉。


    霍行记得他们的工作间里是有一口寿材的,应该是姚木匠为自己准备的。


    苗应陪着小木头,又问他家里还有没有亲戚,小木头摇头,说他们家的亲戚很早就没有跟他们来往了。


    苗应叹了口气,走到屋外,跟霍行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大办丧事有些困难了,咱们家钱也没有那么多了。”苗应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请个办白事的,把师父下葬了。”霍行说,“席面就不摆了,这边村里关系也淡薄,想来也不会有几个人来。”


    苗应点头:“好。”


    中午的时候李红英也过来了,她还带着些纸钱元宝什么的,姚木匠的丧事一切从简,但这些东西也是不能少的。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李红英看了黄历,明天就是这正日子,能够出殡,夜里他们在屋子里燃了整夜的灯,小木头跟他们一起在堂屋里守了一整夜。


    霍行找的办白事的人第二天一早就来了,简单办有简单办的章程,姚木匠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很多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应该是为了小木头,才一直撑着,现在看着小木头有了去处,他就再也撑不住了,怕死在霍家新房里晦气,他才选择死在外面的小屋里。


    李红英给小木头换上了孝衣,小木头拿着引魂幡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姚木匠已经没有别的亲人,霍行这个徒弟抱着他的牌位走在小木头的后面,苗应和李红英一左一右,为他扶灵,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他的坟地也是很早就选好告诉小木头的,小木头就像是个大人一样,为他们指明了爷爷想要下葬的地方。


    看着棺木落地,在飞扬的尘土下慢慢不见影子,小木匠跪在地上,哭声响彻整个林间。


    霍行跟小木头一起跪在坟前,手上是成摞的元宝纸钱,这些都是苗应跟李红英一起叠的。


    苗应听着小木头的哭声,心里无比酸涩,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


    办完丧事,他们要把小木头带回家里,这是他们对姚木匠的承诺,抚养小木头长大,给他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小木头跟霍行在收拾整理姚木匠生前的东西,大件的东西已经没什么了,他们之前看到的大件的东西都已经交给主家了,现在家里也就剩了些小东西,最多的还是碗筷,也都一并收拾好了。


    “小木头,咱们该走了。”苗应站在门口,等着锁门的小木头。


    小木头的背上背了个很大的包袱,都是他从家里收拾出来的东西,他没多少衣裳,带走的都是从前姚木匠给他做的小玩意儿。


    苗应走上前去接过他包袱自己背着,又说:“以后想回来了就跟我说,我带你回来。”


    小木头低着头嗯了一声,地上又滴落两颗泪珠,苗应又牵住他的手:“别怕。”


    小木头点了点头,牵着苗应的手,又觉得生出了希望。


    在回家之前,他们要先去一趟衙门,姚木匠的户籍要消掉,小木头的大名也要在衙门登记在册。


    事情办得很顺利,没一会儿霍行就从衙门里出来,苗应带着小木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之后松了口气,本来像小木头这种情况,家里没有大人之后是要送进慈安堂的,但因为有霍行他们,小木头的户籍保留在他跟姚木匠的家里,但人经过衙门的备案之后,就住去他们家了。


    从今天开始,小木头也变成了他们家的一份子了。


    因为还在孝期,他们家最近都不吃肉,所以苗应只是买了些点心,作为小木头加入这个家的礼物。


    送走姚木匠之后,他们家沉寂了一阵子,平日里说话声都小了些,生怕再让小木头回忆起伤心的事。


    菜籽现在需要分苗了,这些事情李红英常做,比苗应更熟练,她在地里分苗的时候,碰见了村里的人,也好奇地问她是什么。


    李红英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支吾着敷衍了过去,回家跟苗应说这事儿的时候,苗应也愣了愣,现在菜籽苗还小看不出来,等过年那段时间,油菜花都开了,那金黄色的一片,想遮掩都难。


    “到时候有人问的话,您就说我喜欢花,霍行种来哄我开心的。”苗应说。


    李红英拍了他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哪能这么说?”


    这里不是南口坝村了,在原来的村里苗应可以不要好名声,但在这个新的地方,她不希望有人那么曲解苗应,毕竟现在的苗应真的很好,她不想让那些不好的词落在苗应的身上。


    “没事,不过就是被当成三两句谈资而已。”苗应不在意,一只手撸一条狗,惬意极了。


    馒头和窝头已经从小狗变成了中狗,一身的皮毛油光水滑的,摸起来硬硬地有些扎手,但还是很好摸。


    师父做事很是贴心,给两条狗也是新做了狗窝的,全木质结构,还细心地分了名字,里面垫了从前霍行的旧衣裳,等天气再冷之后,也可以让它们去睡工作间。


    霍行上山打猎去了,家里现在并不宽裕,又多了一口人,祖母年纪大了,两个小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在孝期不能吃肉,家里的人都瘦了一圈。


    苗应从去年受伤开始,就一直没有胖起来过,这一段时间又累,下巴又尖了一点。


    霍行在入夜的时候才回来,家里人都已经睡下了,苗应还没睡,他靠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霍行一进门他就从床上起来了。


    锅里给他留着晚饭,苗应点了灯,走出房门,有风吹过来,他抬起一只手护着,看到霍行,朝他笑了笑,又向着他带回来的猎物。


    野鸡,兔子。


    要是从前,肯定是要留点在家里吃的,但是现在守孝又缺钱,就都卖掉,以前霍行就是这么养家的。


    霍行大口吃着窝头,两个人就着昏暗的灯对坐,霍行吃完一个窝头,喝了一口泡菜汤,又说:“我想再出去一趟。”


    他想出去赚钱养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又要过年了,今年的开销说不定比往年还要大些。但上回出去一趟回来一身伤的事情苗应还是记得的,于是又陷入迟疑。


    “今年过年得给你做新衣服,去年就没做。”霍行说,“还有小宝,年后我还是想让他去县城里念书。”


    霍小宝念书的事情,宋夫子也跟霍行说过,说小宝是读书的材料,可以送去更好的学堂里试试。


    又说他身上的天残,对他前十几年的学习没有任何影响,又寄希望于等霍小宝到了应试的年纪,那样的不成文的规定会被人打破。


    苗应想了想:“咱们还是应该跟小宝说清楚,毕竟读书是为了明事理,也不一定就要考状元的,他抱着越大的期望,要是真不成,失望也会越大,从前还小,道理说不通,等他再大点,咱得跟他好好说说。”


    霍行点头,他不善言辞,只能让苗应跟他说。


    “不会又那么多危险吧?要不换个近点的地方找活干呢?”苗应忧心忡忡,“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赚得多。”


    霍行却是立刻摇头:“干的都是些体力活,带着你也不方便。”


    苗应的眉头皱起:“怎么还瞧不起人呢?再说了,带着我怎么不方便了?”


    “在外面都是住大通铺,十几二十个人住一起,味道也不好闻,要是一起出去,就住宿还要花上一大笔钱。”


    苗应的肩膀又垮下来,说要是从前的自己就好了,等霍行吃完饭,两个人回到房间,苗应有些恹恹的,爬上床面向墙,只留给霍行一个后脑勺就不动了。


    霍行叹了口气,也上了床。


    他们也没什么心思做点别的,从开始修房子到现在,都没有过,修房子的时候是因为太累了,现在是因为在孝期。


    虽然他们一家跟姚木匠非亲非故,但霍行毕竟是他的徒弟,也算是半子,为他守孝也是应该的。


    第二天,霍行带着猎物上县城,一是去卖猎物,二也是为了去问一下关于霍小宝上学堂的事情。


    苗应没有跟去,和祖母一起在院子里做糖。


    小木头跟在苗应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把生出来的麦芽从屉布上扯下来,只是因为他人小力气不够大,一个屁墩摔在地上,他好像总是有些焦虑,认为自己多干些活,就能不被赶出去。


    苗应赶紧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屁股,他知道一时间改变不了小木头的想法,只能在别的地方让他过得更舒心一点。


    祖母笑起来:“你今天怎么没跟阿行一起啊?”


    苗应觉得有些别扭,因为昨晚霍行说的话他不喜欢,所以今天不要跟他一起。


    祖母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们小孩子就是喜欢这样,一会儿好得不行了,一会儿又吵得话都不想说了。


    苗应顿住,又笑了笑:“没事,我就是犯懒,不想动。”


    祖母也不细究,又跟他们一起说说笑笑地准备做糖,小木头眼睛一直盯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做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小麦,却会在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变成糖。


    霍行去了县城里,找到从前卖猎物的地方卖了猎物,又去县城里的云山书院去问了一下来年入学需要准备的东西。


    书院有专门接待的人,一应章程都是有规制的。


    束脩银子一季三两,新入学的话还需要秀才写的引荐信,还要参加书院统一的入学考试,过关之后才能进入书院,而且进了书院也不是一直就能待在里面,每季都有考试,倒数两名是会被劝退的。


    而且一季都在学校里,只有少数几个节假日才能回家。


    霍行走在路上想,霍小宝是不是还太小,他到明年也才五岁,能在这样的寄宿学堂里生活下来吗?


    他觉得还是有些难,苗应和娘可能还是不太放心。


    云山书院不在城中心,在县城外的一座山清水秀的山上,霍行下山之后,准备回家,在路上碰见一群人。


    这样的人霍行比较熟悉,在府城的时候,他也遇到过,是替一些大户人家处理一些事情的人,遇到的这几个人,抬了这一卷破席子。


    这原本跟霍行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在经过的时候,他看见了那席子里裹着的人的一只手,手腕上有一块黑疤。


    是霍三。


    第55章


    霍行花了几文钱,让他们把尸体留下,那两人正不想干这晦气事呢,他们也乐得有人接手了,于是拿了钱就走了。


    在他们把草席放下准备离开的时候,霍行还是叫住了他们,问他们这人是怎么死的。


    其中一个人知道一点内情,说他欠了赌坊的债,在赌坊里做杂役,因为活多,染上了肺痨,咳了血,没几天就死了。


    他看着被一卷破席子裹着的霍三的尸体,叹了口气,他跟霍三没什么父子情分,也许在他小到没有记忆的时候,霍三给过他一丁点的父爱,但他现在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娘和祖母都已经迈向了新生活,要是把霍三的尸体带回去,只怕会徒增祖母的伤心,她年纪已经大了,虽然霍三不是个东西,但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也总归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思及此,霍行歇了把霍三带回家的心思,南口坝村回去也没有意义,那里没有他家的祖坟,霍三的两个哥哥早就夭折,只在逃亡的路上草草地埋了,只剩牌位祖母已经带到了新家。


    霍行拖着裹着霍三尸体的席子,走到山林间,他没有工具,只找到了一根木棍,便用这根木棍,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挖起了坑。


    直到坑足够放下霍三的尸体,霍行才把人下葬,最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去了一趟县城里,买了些香蜡纸钱。


    新挖出来的土还很新,霍行跪在坑前面,点燃了香,又烧了纸钱。


    看着纸钱被烧尽,霍行站起来,说:“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吧。”


    本来他该在下午的时候就到家,因为霍三的事情,到家已经天黑了。


    家门口有一盏灯亮着,馒头和窝头似乎早就闻到了他的气味,呼哧呼哧地跑出来接他。


    他进门,没见到苗应等他,只是他们的房间里有点微弱的光。


    洗漱完之后霍行回到房间,苗应躺在床上,背对着他,饱满的后脑勺看起来似乎还在生气。


    “还以为你走错路回不来了。”苗应有些阴阳怪气,但人没有回头看他。


    “遇到了一点事。”霍行点了点他的肩膀,“所以回来晚了。”


    “什么事?”苗应转过身体,跟他一样靠坐在床头,又凑到他身上闻了闻,随后皱起眉头,“纸钱的味道,你遇到什么事了?”


    “霍三死了。”霍行沉声开口。


    苗应惊了一瞬:“死了?”


    “下午的时候遇到,赌坊的人把他往乱葬岗送,我把他葬在了县城外面的山上。”那些事情做起来不算太简单,说出来也不困难。


    “不告诉祖母他们吗?”苗应凑近了一点,他们两个人的肩膀挨着。


    霍行看着他的眼睛,拿不定主意:“要说吗?”


    苗应摇头:“祖母年纪大了。”他跟霍行是一样的想法,就让祖母一直以为他在赌坊里做杂工吧。


    只是没想到,祖母已经敏锐地知道了,这也许就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吧。


    霍行一夜没怎么睡,他起得也很早,等他起来的时候,祖母已经坐在了院子里,霍行迟疑了一下,走到她的旁边。


    祖母看着霍行高大的身形,拍了拍身边的板凳让他坐下。


    霍行坐在她的旁边,两人一同看着慢慢亮起来的天色,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那时候的霍行沉默寡言,在院子里一坐能坐一天。


    “昨天遇到什么事了吗?”祖母好像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有些眼泪,“我昨晚梦见你爹了。”


    霍行的喉头哽住。


    “他哭着跟我认错。”祖母的唇动了动,唇边层层条条的皱纹昭示着她早已不再年轻。


    “他……”


    霍行的未尽之言已经很明确了。


    祖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没教好他。”


    “不是您的错。”霍行说。


    “我这辈子活得挺糊涂的。”祖母伸出手,拉着霍行的手,“我没保护好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他们早早地死在了路上,后来又疏于对你爹的管教,让他染上那么多恶习,又让你娘也受了那么多委屈。”


    霍行握着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不是她的错。


    “带我去看看他吧。我送他最后一程。”祖母找到自己的拐杖,站起身来,“走吧。”


    他们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出了门,守在门口的馒头站了起来,随后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苗应醒来的时候霍行已经不在家了,娘也已经给孩子们做好了饭,霍小宝吃完之后跟小木头一起上学了。


    李红英敲了敲苗应的房门,苗应赶紧穿好衣服起来,就听见李红英问有没有看见祖母。


    苗应想起霍行昨晚说的话,也知道了他们去了哪里,他安慰李红英:“应该是跟霍行一起出去了。”


    李红英纳闷:“平日里也没见你祖母出门去啊,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苗应笑了笑:“跟霍行在一块,没事的。”


    李红英这才放下心来,她一早上要做的事情很多,这会儿又背上背篓去地里除草,准备把草带回来喂鸡。


    他们家的鸡长得很好,下蛋也多,家里现在两个小孩儿每天要吃一个鸡蛋保证苗应说的什么营养,他们还能有多余的鸡蛋换钱。


    苗应左右没什么事情,就跟她一起去地里。


    苗应的菜籽长得也很好,现在现在已经有一拃高了,看来到过年的时候,就应该会开花了。


    麦地里的杂草李红英先前已经清理过一些了,现在剩得不多,清理完之后也只装了半背篓不到。


    回去的路上李红英还是没忍住,问苗应祖母出门到底有什么事。


    苗应不想越俎代庖,这件事情还是应该由霍行自己来说,于是他又敷衍过去。


    他们回家的时候,小木头已经在家了,这会儿拿着扫帚在扫院子,窝头跟在他的旁边捣乱,他只能放下扫帚,又去揉窝头的狗头,苗应这才发现,馒头也不在家。


    苗应把他手里的扫帚拿了过来自己扫地,他又闲不住跟李红英一起去后面喂鸡,每天喂鸡的时候就要捡鸡蛋,那是小木头最快乐的时候。


    他们把鸡窝里的蛋捡回家,跟之前捡的蛋放在一起,又攒了一小筐了。


    这年头鸡蛋也是金贵的东西,不然从前的苗应也不会去抢霍小宝的吃的。


    看着小木头数鸡蛋的可爱模样,苗应问他愿不愿意也去上学。


    小木头摇头,他笑着说:“小宝每天回来都会教我认字的,我现在已经会认很多字了。”


    “但我觉得你也可以去上学的,跟小宝一样。”苗应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告诉我你想不想?”


    小木头很认真地摇头:“哥哥,比起读书,我更想学木工。”


    他从小就在姚木匠的跟前长大,姚木匠做木工的时候,那些木头花就是他的玩具,他甚至比刚开始学木工的霍行用刀还要好。


    “是吗?”苗应诧异,“那怎么最近都没见你做?”


    小木头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工作间和材料都是霍行哥哥的,他不敢去用。


    苗应知道他心思细腻,却没想到已经细腻到这个份上,于是又说:“小木头,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你想做什么,用什么,都可以随便,不用经过谁的同意。”


    小木头的眼睛有点红,随后吸了吸鼻子说哥哥我知道了。


    苗应又把他带到霍行的工作间里,看他用刻刀用得很是顺手,这一套木工的工具都是姚木匠的遗物。


    小木头想了想,又从一堆木头里找出一跟木棍,不算太长,他把木棍打磨平整,没有一点的毛刺,随后拿起了刻刀。


    在木头上不断刻画,又不时地抬头看苗应。


    苗应看他刻得用心,跟他说了声自己回院子里去了,他点点头,随后又进入了自己的状态。


    霍行他们到下午了才回来,听见声音之后李红英赶紧迎出去,只见祖母趴在霍行的背上,精神很是不好。


    李红英赶紧凑上去:“怎么了这是?”


    祖母从霍行的背上下来,看着李红英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走的路太多,有点累了。”


    在晚上吃饭的时候,祖母才跟李红英说了今天出门的事情。


    “人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了。”祖母说,“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李红英也再没吃饭的情绪,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跟霍三已经和离,如今更是一丁点的情分也没有了,但在刚成亲的时候,他们也是有过一段恩爱时光的,只是后来的柴米油盐消磨了所有的情意。


    到后来落得这样的收场。


    霍小宝也愣住,他对霍三是没有很多感情的,从他记事起霍三就是个醉醺醺的样子,甚至还踢过他几脚。


    但看到桌上的人面色都很凝重,他也想起了夫子曾经讲过的孝道一事,他身为人子,即使霍三对他没有养恩,他也要行孝道的。


    李红英顿了顿,随后说:“阿行,你们为你爹,再守三月孝吧。”


    霍行点头,霍小宝也点头。


    本来他们为姚木匠守一月孝期,现在要再加三个月,算时间就已经是到二月了。


    苗应也没什么意见。


    霍行又在桌上说,他还要出去做工,会赶在过年前回来,走之前要再上一趟山,再打些猎物回来,又问苗应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苗应想了想答应了,他觉得他也应该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们今天上山带了窝头,这还是头一回带狗上山,以前霍行要带,苗应总觉得它们还小,怕它们受伤。


    那时祖母还笑话他,说小应还没当爹爹呢,就这么心疼小的,以后要是有孩子了,得疼孩子疼成什么样子。


    苗应听见之后稍微想象了一下自己生孩子的样子,又有点想象不出来,总觉得那离他的生活有些太远了,幸好他目前跟霍行只是手上和嘴上的功夫,并没有再深层次地交流。


    “在想什么?”


    霍行突然开口,吓得苗应一个激灵,他用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没想什么?你准备去哪里?”


    “不去府城了,就在附近找活干。”霍行走在他旁边,挥开苗应身侧的枯枝残叶,“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回来给你做你想要的那个东西。”


    苗应点了点头:“你会做了吗?”


    “有了大致方向了。”霍行说,“总不能学的都是白学的。”


    “暂时先不送小宝去县城里上学了,还是太小了。”苗应又说,“等六七岁去也不迟,就让他跟着宋夫子吧。”


    他做的决定霍行没有不同意的,霍小宝也确实是还小。


    他们上山一趟,霍行打到了几只猎物,苗应也捡到了几茬菌子,只是这会儿的菌子品相都不太好,苗应也没想着要卖掉,想着晚上做来吃了。


    最近守孝吃得清淡,每天就是些萝卜白菜什么的,是时候换换口味了。


    霍行第二天就收拾了包袱离开了,他没有去府城,苗应跟他同路到镇上,卖了猎物之后就分开走,苗应回家,霍行出去干活。


    他们在岔路上分别,苗应拍了拍霍行的肩膀:“注意安全,家里有我。”


    霍行看着他的眼睛,顿了顿,把他拉进怀里轻轻抱了抱,苗应只是怔愣一瞬,随后环住他的腰。


    苗应一向是个洒脱的人,从前要去哪里也没跟人依依惜别过,这会儿倒是也生出了些不舍的情绪。


    “我走了。”还是霍行线抽开身,“你好好的。”


    苗应点头,目送他离开。


    霍行离家之后,家里过得清贫,天气渐渐凉了,糖又重新做了起来,也算是一笔进项,只是赚得不如以前多了。


    他们日常的花销倒是不多,毕竟不用吃肉,日常的吃的都从地里出,就是鸡蛋消耗得快点。


    祖母从知道霍三死了之后,情绪就一直不怎么高,人郁郁的时候,身体也会给出反应,祖母这些天就有些咳嗽。


    苗应给她买了甘草来煮水喝,咳嗽倒是少了些,但整个人还是恹恹的。


    苗应知道她是心病,所以让小木头和下学的霍小宝多陪着祖母,孩童的欢声笑语是治愈心病的良药,祖母面上的笑容多了些。


    家里剩的钱还有几两,不知道霍行能赚多少回来,要过年还是应该省着花,夜深人静的时候,苗应躺在床上,想着过完年就好了,等菜籽熟了,能榨油了,就能有钱了,反正去年的时候他们也没钱,经过一年的时间,他们就能修好房子了。


    第56章


    霍行在腊八那天回来,苗应不知道他的归期,在腊八那天带着小木头去县城买做腊八粥的材料,在米粮店外的街道上遇见霍行。


    苗应愣了一瞬,眼睛随后亮起来:“你回来了?”


    霍行总是含蓄的面上也有几分喜色,看到苗应手上提着的东西,接到自己的手上。


    “回来了。”霍行看着苗应的眼睛,又垂眼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小木头,随后伸手在小木头的头顶上碰了碰。


    “大哥。”小木头喊。


    霍行嗯一声,又问:“你们还有要买的东西吗?”


    苗应摇头:“本来就是来买些煮腊八粥要的豆子。”比起甜粥,他更喜欢喝咸的,但今年还在守孝,不能吃咸的,只能买豆子做甜粥了。


    苗应跟家里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在小年之后就不再守了,毕竟孩子长身体,不吃肉的话营养还是跟不上,相信师父也会体谅的。


    “前两天我哥嫂过来,送了半扇猪来,我们暂时都没吃,已经腌成了咸肉,但我还想做点香肠。”


    霍行看着他:“什么香肠?”


    时下过年都是腌咸肉,咸肉经放也经吃,又很多人家一块咸肉能吃到明年过年,但他不知道苗应说的香肠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把肥瘦肉剁碎,加上调料,再塞进肠衣里,晾晒风干就好。”苗应说,“那我还得去趟娘家,明天吧,明天去。”


    霍行点头:“我陪你回去。”


    有小木头在一路,他们没说什么很私密的话,霍行似乎是很着急,走得很快,苗应他们两个人腿短,有些跟不上,后来在路上遇到了牛车,花了三文钱搭了一段路。


    霍小宝上完今天之后就不上课了,听他说是两位夫子要出游了,今年不在村里过年。


    霍行到家,看到院子里搭着的架子,上面挂了好几条咸肉,已经退去了鲜红的颜色,表面泛着一层黄,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油点子。


    架子的旁边摆了一个小木凳,不像是苗应能坐的。


    苗应看他看着这个小凳子,才说:“这是小木头的凳子,他说要在这里守着,有时候会有飞过来,今天我劝了好久才让他跟我出门。”


    没一会儿祖母和李红英也回来了,她们上上下下打量霍行,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受伤,看到他好好的才放下心来。


    看到霍行回来,一家人都很开心,吃饭的时候多炒了几个鸡蛋,吃饭的时候霍行说了一下自己这几个月出去的事情。


    他没有去府城,去了一个沿河大坝的城市里,正好那边官府正在招工,做河道清淤的活,霍行在那里干到了腊月初,因为一应吃住都有官府包了,日常没有什么花销,工钱也没有被拖欠过,所以霍行在出去的这几个月里赚了三两银子。


    因为赚得少,霍行除了给两个孩子买了点点心,其余人就都没买东西了。


    跟之前出去一趟带回来几十两还是没得比,但苗应也知道,那三十几两差不多是霍行用命还回来的,现在这样才是常态,不过也很好了。


    这两个月家里杂七杂八的也有个一二两银子的进项,再加上苗应娘家送来的半扇猪肉,这个年他们也能过得好了。


    腊八粥里加了点糖,里面的豆子熬得软糯香甜,苗应也多喝了两碗,两个孩子更是喜欢吃甜的,吃得肚子圆滚滚还不想放下碗筷,还是苗应赶他们,他们才离开饭桌。


    两个孩子吃得太多,李红英让他们再院子里跑了几圈才让他们睡下,霍行在灶房里烧水,苗应检查了一下,把院子门关好,又去摸了摸馒头和窝头的狗头,随后才回到房间里。


    霍行带回来的包袱很小,苗应打开看了,就是他走的时候带的衣服,别的什么都没有,苗应把那衣服展开,以为是需要洗的,他皱了皱鼻子,只闻到了淡淡的皂角的味道,看来霍行不是个邋遢人,没有那种出门一段时间换一大堆衣服最后全拿回家洗的习惯。


    霍行回到房间,就看到苗应捧着他的衣裳,鼻子在他衣裳上嗅来嗅去的,在看到的那一瞬间,霍行觉得屋里好像突然热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抬手轻轻搭在苗应的肩膀上。


    苗应回过头看他,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突然生出了点害羞的意思。


    但他的性子不允许他做出这种情态,于是主动出击,抬起上身轻轻碰了碰霍行的唇。


    霍行反客为主,欺身压住苗应,双手捧着他的脸,又重重地亲下去。


    直到苗应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被他了全部吸走,苗应才软绵绵地锤了锤他的肩膀,霍行这才放开他,但也不是完全放开,一双眼睛像是盯住了山里的猎物一般紧紧地看着他。


    苗应抬手去捂他的眼睛,又被霍行拉住他的手亲了亲。


    好一会儿霍行才从他的身上起来:“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苗应来了兴致,靠过去问他:“是什么?”他刚刚在霍行的包袱里没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霍行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一个木偶,苗应接过来一看,眼睛很亮地问他:“这是刻的我吗?”


    霍行点了点头:“做工的时候晚上没事,就随手刻了一个,不太像,不过以后熟练了会更好。”


    苗应看起来很喜欢,随后坐起身来,趴到他们床头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下,随后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人偶,兴冲冲地跟霍行说:“你看,这个是小木头给我刻的。”


    相比起来,小木头的雕工比起霍行来说还要稍微老练一些,也许是因为他跟在苗应的身边,所以在刻的时候,细微的表情也相对生动一些。


    他侧过头看霍行,发现霍行的面色有些奇怪,苗应把两个人偶都收起来,随后拍了拍霍行的肩膀:“没关系啦,小木头毕竟从小耳濡目染呢。比你做得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倒是你啊,才学这么一点时间就能做得这么好,已经很不错了,等再过一段时间……”


    霍行不想再听他的安慰,直接把人按在床上堵住了他的嘴。


    念在还在孝期,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到最后,苗应摸了摸自己有些发颤的腿,看着在一边收拾水盆的霍行。


    苗应低声说:“咱以后就这样吧?”那尺寸不是人能消受的,就光这样,他大腿上的皮肤还火辣辣地疼呢,这要是再去别的地方,他还有没有命了。


    霍行收拾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


    第二天苗应是被勒醒的,明明家里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床了,他们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一起睡觉就挤做一团,现在换了大床了还是贴得很紧。


    苗应推了推霍行的肩膀,霍行悠悠转醒,随后紧紧扣住苗应的腰。


    苗应被勒得喘不过气,抬脚在他腿上踢了一下,霍行这才醒了过来,松开自己的手,随后把他们脱下的衣服塞进被子里,借着被窝里的热度,让衣裳变得没有那么冷。


    穿上衣裳起床,李红英已经起来扫院子了,今天霍小宝不用再去上学了,但也起得很早,在院子里摇头晃脑地背书。


    苗应打了个呵欠,走过去揉他的脑袋,他也笑嘻嘻的,苗应把他的书拿开:“放假了怎么还读书。”


    “夫子说不能懈怠。”霍小宝说。


    霍小宝具体的生日霍行也不知道,只能选霍行带他回来的那天当他的生日,在腊月二十一,去年霍小宝的生日因为家里乱成一团都忘记了,今年苗应问了一嘴,打算给孩子过个生日,却没想到那么巧,两个孩子的生日也能凑到一天去。


    所以今年打算给两个孩子都好好过个生日。


    苗应不想看他变成书呆子,于是在吃饭的时候说要回娘家去一趟,把两个小的也带上。


    出门的时候李红英给两个孩子都换上了新衣裳,因为钱都用在盖房子上了,也没有闲钱做衣裳,于是苗应翻了翻自己从前的衣裳,找了两件颜色鲜亮的出来,让李红英改给小木头穿了,霍小宝的衣裳就是去年的又补了一下,他也不挑。


    前两天刚做了糖块,苗应包了一些带着,跟霍行两个人带着小孩儿往苗应娘家去了。


    一路上两个孩子打打闹闹,也不用担心像现代一样被车撞,霍小宝很久没有撒过欢了,一出门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好在有小木头在,苗应也就随他了。


    等走到苗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铺子里守着的居然不是苗大海也不是苗东,反而是他的嫂子郑彩儿。


    郑彩儿也一眼就看到了苗应,赶紧擦了擦手迎了出来:“小应。”


    “嫂子,大哥和爹呢?”


    “爹去隔壁村给人劁猪了,夫君出门杀猪去了。”郑彩儿笑着说。


    苗应点了点头,现在是腊月了,杀猪的人家很多,也是他们家赚最多的时候。


    “索性这会儿肉也卖完了,我正准备回家呢。”郑彩儿关了铺子,又走到两个孩子面前一个摸了一下,随后带着他们一起回家。


    刘琼在家里做针线,听见外面热闹的声音还以为怎么了,出来就发现是苗应回来了,还带着霍行和两个孩子。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惊喜地看着苗应:“怎么有空过来?霍行也回来了啊,一切都好吧。”


    “娘,都好。”霍行回答。


    这边郑彩儿已经拿出家里的点心出来分给两个小孩儿,又拿到苗应的面前:“吃些点心。”


    苗应拿了一块,他正好饿了。


    等寒暄完,郑彩儿去灶房里做饭,刘琼在院子里跟苗应说话,苗应总不会是没事就来看看,现在的苗应也不是找事儿的性子。


    “我是有事跟你们商量,看能不能赚些钱。”苗应说。


    刘琼的心跳了跳,又看了一眼霍行。


    “没事娘,他知道。”苗应毫不在意,“我们家赚不了这钱。”


    第57章


    中午简单地吃了一顿,等半下午的时候,苗大海和苗东都回来了,看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两个小孩儿,才知道是苗应来了。


    “稀客啊。”苗东见到苗应就忍不住阴阳怪气,被刚从灶房里出来的郑彩儿看了一眼,苗东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又去跟霍行说话。


    苗大海看苗应比上回见面好像瘦了,又关心了几句,问是不是家里艰难了,又说没肉吃可以从家里带点回去。


    “这几个月都守孝呢。”苗应心下一阵温暖,“我今天来是有事跟你们说的。”


    苗家的院子里也挂着腌好的咸肉,苗应才挺直脊背,“我有一桩生意想跟你们聊。”


    苗大海跟刘琼是一样的反应,见霍行没有生气才继续听他说。


    “我看现在好像人们都是只做咸肉,没人做香肠啊?”苗应问。


    “香肠?什么香肠?”苗家一家四口愣愣地看着苗应。


    苗应叹了口气,跟他们说了香肠的做法,又看着苗大海:“我家今年想做点,但是没有小肠,所以我就想起你们,只要肉馅调得好,那味道肯定错不了的。”


    “猪小肠?”苗东找到今天带回来的东西,他们出去杀猪,有些主家给钱,有些给肉,几人合伙养的猪的,就会用些什么下水啊什么的抵账,他今天就带回了些猪下水。


    他们对猪的构造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猪小肠,苗东把猪小肠怼到苗应的面前:“用这个?”


    猪下水的味道很大,苗应差点哕出来,忙躲到霍行的身后去:“就是这个,收拾出来,我教你们怎么做。”


    郑彩儿在旁边说:“爹,你们先前带回来的下水,我都收拾出来了,这会儿可以直接用的。”


    苗应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又感叹这个嫂子真是便宜了苗东了。


    苗家的调料比他们家全些,郑彩儿又在苗应的指示下切了些肉,剁成了肉馅,然后跟调料混合,做成了香肠的馅儿,剪了一截小肠,用绳子把一端封了口,随后把肉馅想办法塞进了肠衣里,很快一小截香肠就做好了。


    看着这短短胖胖的一截香肠,几个人又都看着苗应:“然后呢?”


    “然后就风干晾晒啊,为了味道好,在快风干的时候,找几根果木熏烤一下,味道会更好,当然了,咸肉也可以熏熏的。”


    苗应说完,苗家人的面色都变得有些凝重,这不是立刻就能变现的生计,至少也要等到晾晒干了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卖出去,而且这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买。


    不过苗应也没有气馁,做生意就是这样,他也不敢跟自己的家人打包票这就一定能赚钱,做不做,怎么做,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反正法子苗应都教会他们了,他这次回来其实也就是要些肠衣给他家自己做腊肠的。


    这会儿再回家已经有些晚了,于是四个人打算留在苗家睡,晚饭郑彩儿也没做肉,炒的素菜,也给两个孩子蒸了鸡蛋羹。


    睡觉的时候霍小宝和小木头都特别兴奋,他们还从来没有一起睡过,在苗应不算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的,因为竖着睡睡不下,于是他们横着睡在床上,都洗漱完之后他们排排睡下。


    苗应看见霍行的腿还剩了好长一截在床边,使了点坏心思,他轻声说:“你知道吗?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是你的脚伸到了床外面,就会被床底下的东西拉走哦。”


    他这话一出,两个孩子立刻把身子蜷缩起来。


    苗应哈哈笑起来,小木头抓着他的胳膊有些紧张地问:“哥哥,那为什么在床上就是安全的啊?”


    “因为床头婆婆会保护我们啊。”苗应拍了拍小木头的肩膀,“别怕,咱们的腿又伸不下去的。”


    霍小宝在另一边瑟瑟发抖地看着霍行:“大哥,你怎么办啊?”


    他大哥笑了笑,也愿意顺着苗应的意思哄小孩儿:“没事,大哥太重,拉不走。”


    苗应的唇弯了起来,拍了拍霍行的肩膀:“睡吧,祈祷你今晚不会被抓走。”


    他们四个人安安静静地睡了之后,隔壁房间里的两个人却有些睡不着。


    郑彩儿在床上翻来覆去,苗东掀开眼皮看她:“你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


    郑彩儿干脆坐起来:“我觉得小应做的这个东西,能有赚头。”


    苗东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前不是说他以前什么都不会,可你看现在,他们家盖了新房,孩子也养得好,他的脑子也很好,总有奇思妙想,我觉得跟着他总没有错处的。”郑彩儿是听过以前苗应的名声的,什么放荡,什么恶毒,可接触过了之后她才发现那些都是谣言,苗应是个很好的人。


    “你想干嘛?”苗东问。


    “我不是在娘那里有钱吗?我想用我自己的那份钱来做这个,给大家探探路呢?”郑彩儿还是有些忐忑的,那彩礼钱其实本来也是苗家的,她还给娘了,但这会儿贸然说是自己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苗东翻了个身,又把她也扯下来:“什么你的我的,你想做做就是了,家人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兜底的,睡觉。”


    郑彩儿的眼睛突然酸了一下,随后环住苗东可靠的腰身,也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苗应他们吃过早饭,取了一份猪小肠就要回去,郑彩儿拉着他,又问了好些做香肠要注意的事情,苗应都很仔细地跟她讲了,随后他看着郑彩儿:“嫂子,我相信你可以的。”


    郑彩儿点了点头,随后送他们出了苗家。


    刘琼又送他们到村口,霍行腿长走在前面,刘琼跟苗应走在后面,看着霍行一手牵一个孩子,又问苗应:“你们还没打算要孩子吗?”


    苗应差点被口水呛到:“要什么孩子呢,还早。”他实在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挺着个大肚子是个什么样子,想想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早了,你俩的年纪也不小了。”刘琼皱眉,“再说了,你们这么喜欢孩子,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怎么了?”


    苗应干脆不说话了,刘琼又在他耳边说:“你有个孩子,这辈子就安定下来了,不好吗?”


    苗应摇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刘琼:……


    苗应又想起什么:“娘你催催我就得了,可别去催我嫂子啊,我看他们关系好不容易好起来的。”


    刘琼白了他一眼:“我知道,别瞎操心,好好想想你自己生孩子的事情。”


    苗应后背发凉,随后小跑到霍行的跟前,随后看着刘琼:“娘我回去了,你跟爹保重身体啊。”


    刘琼只能朝他挥挥手,看着他们离开。


    回到家里的之后,苗应跟霍行又一起去买肉,他不敢让霍行自己去,因为霍行每次去买肉都是买的那种一眼看不到红色的大肥膘肉,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对这个情有独钟。


    最后苗应要了二八比例的肥瘦肉,时下猪肉二十文一斤苗应要了二十斤,花的霍行带回来的钱。


    提着二十斤猪肉,苗应又去找了王货郎,王货郎恰好回来了,他过去问有没有新奇的东西,王货郎神神秘秘的,竟然还真的有,就是贵些。


    苗应看着他抱着个罐子出来,等他打开罐子,苗应就闻到了奇异的味道,他的眼睛都睁大了:“你这是哪儿来的!”


    王货郎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识货,这是西域那边的东西,说是好多种香料混在一起做出来的。”


    “这就是十三香啊!”苗应说,“怎么卖的啊?”


    “这一罐我买成二两银子。”王货郎说,他本以为这会很好卖,但这么久了都没人问过,好不容易有人来买了,他也着急脱手,“你要真想要,我一两半银子卖你。”


    苗应算了算,他家现在也没多少钱,再花一两半买这个,也不划算,他把罐子放下:“我家刚修完房子,也没闲钱买调料,能就卖我一点儿吗?等我以后宽裕点,我再来买。”


    王货郎想了想,那个个纸包给他包了些:“今天不收你钱了,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到你有钱啊。”


    苗应点头:“谢谢你啊。”


    王货郎笑了笑:“没事,咱们都是老生意了。”


    提着肉和调料,他们回了家里,一路上霍行都没说话,苗应转过头来:“你怎么了?”


    “可以买的。”霍行说。


    苗应笑起来:“没事的,那个不是必须,等到时候有钱了,要什么买不到啊。”


    李红英看到他们出趟门买这么多东西,吓了一跳:“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准备年货啊。”苗应已经开始切肉,霍行看他有点累,接过了刀让苗应去休息,他把馅儿剁完之后,苗应才去拌肉馅。


    祖母也过来了:“要包饺子吗?可孝期还没结束呢。”


    “不是,做点别的东西。”苗应回答。


    祖母也知道他一天天的奇思妙想特别多,也就不再管他,还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他们做起来更快,因为他们有小木头做的工具,让他们塞肉馅的时候能更方便,很快香肠就被做好。


    苗应又找祖母要了线,隔一段用线捆了一下,分好段之后用针在香肠上扎洞,这个过程很好玩,两个孩子也参与了进来。


    等扎完之后,用热水烫一下做好的香肠,随后沥干水分,就可以拿来晾晒风干了。


    “挂起来看着倒是好看。”祖母说,“今年过年得吃多少肉啊。”


    孝期要到二月结束,可哪能过年都不吃肉呢,苗应跟霍行撑得住,两个孩子可撑不住,所以商量了一下,干脆就在小年之后就不守孝了,反正师父不会怪罪他们。


    苗应攀着祖母的肩膀:“得补补呢。”


    第58章


    村里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苗应去叶风家串门的时候发现二牛在院子里抓耳挠腮。


    他走过去一看,桌子上摆着笔墨,二牛在练字呢,不过练得不怎么样,好大一个个的墨点子,连带着他的脸上手上都是墨汁。


    “二牛写字呢?”苗应给他递了一块糖,二牛也不嫌自己手上脏,拿着糖就往嘴里塞。


    把叶风气得仰倒:“你倒是洗洗手再吃啊!要墨水吃进肚子里能让你有学问一些也行啊。”


    二牛才不管他,吃糖吃得开心,叶风又招呼苗应坐两人聊闲话:“我还说让他今年给家里写春联呢,这要是把他的字挂上去了,家里老脸都没了。”


    苗应就笑:“还是能看的,也是横平竖直的。”


    “小应哥哥,小宝怎么没出来?”二牛悄悄从桌边溜过来,问苗应。


    “他在家跟小霖做木工呢。”苗应回答他,“你也去玩吧。”


    二牛看了一眼他爹的眼色,随后一溜烟地跑走了,连桌上的纸笔都没有收拾。


    “就是个坐不住的。”叶风从屋里抓了些豆子出来摆在两人前面,“我可是听说了,你家小宝学得可好了,二牛说宋夫子成天夸他呢。”


    “夫子是想让小宝去县城的云山书院上学,但我想着小宝还小,六岁再送也不迟。”


    “也是这么个道理。”叶风说,“但不去的话,是不是给孩子耽误了?”


    “再让他跟着宋夫子,学得扎实一点吧。”苗应回答说,“还是太小。”


    他今天本来就是来跟叶风说说话,家里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聊聊天。


    叶风看着他,想起前几天去县城的时候听见过一些传言,这会儿想问,又怕问出来苗应不高兴。


    “怎么了?看你像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一样。”苗应自然也能感觉出来叶风的犹豫。


    “就是前些天啊,去县城,听见有人说你的闲话呢。”叶风说,“反正说得挺难听的。”


    说什么苗应撺掇霍行分家,不管自己公公死活;又说苗应是个不安分的,成亲之后还勾三搭四;还有什么好吃懒做,更严重的说苗应对女孩儿动手动脚。


    苗应睁大眼睛看着他,天地良心,撺掇分家他认,从前不安分好吃懒做他也认,但这个对女孩儿动手动脚是个什么情况?他什么时候对女孩子动手动脚了?总不能是因为上次口嗨说要娶个媳妇?这也有人信?


    他无奈地笑了:“这真的很难评。”


    叶风看他坦然的样子,就知道传言都是虚假的:“我就说你这么好个性子,怎么能是那样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中伤你。”


    “咱也管不了别人的嘴不是,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苗应吃了几颗花生,丝毫不放在心上。


    “不过我有一件别的事情问你。”叶风说,“你那地里种的是什么?”


    苗应早就知道这事瞒不住,现在没开花还好,开花了更惹眼:“是一种很稀奇的东西,过一段时间估计就开花了,黄澄澄的一片,好看得很。”


    叶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寻常人家都嫌地不够种了,苗应竟然还种花:“花?那么好的地,你种花?”


    苗应摇头:“花谢了结的果实大有用处,哥,我悄悄跟你说,这个东西叫菜籽,能够做出油来的。”


    “油?”叶风吓了一跳,“那能做出油?能吃的油?”


    苗应点头。


    叶风又说:“我知道的植物能做油的也就是桐油,但桐油是不能吃的,你这个真能吃?”


    苗应点头:“我已经吃过了,要是没试过我肯定是不能把家里的地种上这个的。”


    叶风是个人精,自然也是能看得出来苗应把他们家以后的生计都放在这上面的,他添了些担心:“苗应啊,你也知道,这米面粮油关乎民生的东西,咱们寻常人家,是掌控不了的。”


    苗应点头,他也一直都有这个顾虑:“我当然知道这个。”


    叶风松了口气:“你知道就行,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苗应想了想:“搭上个大船,咱赚一笔,赚完之后,做点小生意,小富即安。”


    “可以。”叶风稍微放下一点心,“你想搭哪家的大船?”


    苗应想了想:“我也不太认识人,稍微熟悉一点的就是县城的付家,霍行救过付家小公子。”


    “付家也可以。”因为秦强在镇上的酒楼里做账房,所以对这些事情也比较了解,“付家的根基深厚,听说皇宫里哪个娘娘就是从他们家的一支里出去的。”


    苗应认真地听着,他穿越这么久第一次听见关于皇权的事情呢,从前穿越的前辈,要么王公贵族,要么富商有钱人,到他了开局就是透风的窗。


    “所以说要是能搭上付家的大船,这辈子就没什么问题了。”叶风下了结论。


    苗应手撑着下巴:“就是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怎么跟人家大家族搭上关系,要是平白跑去人家家里,说我要跟你做一桩生意,人家不把我叉出去都是谢天谢地了。”


    叶风点头:“倒也是,从长计议吧,也不是说马上就要成事,你这种子也才刚种下去呢。”


    跟叶风说了好一会儿话,苗应看天色不早,才说要回家,叶风跟他一起,去接二牛回家。


    等到了他家,整个院子里全是小孩子疯闹的声音,苗应站在院子外面,看着一向都成熟稳重的小木头也跟着他们一起撒欢,才意识到,孩子还是需要跟孩子一起玩才行,小木头从前还是太孤僻了一些。


    所以苗应决定,等开春宋夫子他们回来了,也要把小木头送去读书,也不拘他能学到什么,就让他跟小孩子们一起玩,把性子练得开朗一点才好。


    苗应回了家里,又摸出糖块,一个小孩子分一块,看着他们在工具间里玩,木头花扬得到处都是。


    小木头看到苗应回来,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那是大哥的工具间,却被他们弄得一团糟,他有些忐忑,不敢去看苗应的眼睛。


    苗应却很高兴,问他们:“玩得开心吗?”


    几个小孩儿异口同声说好玩,苗应又让他们明天再来玩。


    送走几个小朋友,苗应把霍小宝和小木头拉到身边来,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霍小宝说想吃萝卜丸子,小木头没有要求。


    小木头还想去收拾工具间,被苗应拦住:“不用,等大哥回来收。”


    霍行今天上山去了,带着两条狗,估计回来也早不了。


    冬天了,天黑得早,他们早早地吃了饭,给霍行留了饭在锅里,就都回了房间里,馒头和窝头的窝也挪到了工具间里,霍行专门给它们开了个小门方便它们进出。


    苗应等得昏昏欲睡,快睡着的时候听见了动静,立刻披上衣服迎出去。


    他手里端着一盏油灯,有微风吹来苗应打了一个寒颤,手里的灯光也晃了晃。


    霍行从灶房里舀了水放在馒头和窝头的碗里,它俩像是渴得极了,埋头吭哧吭哧地喝水。


    苗应看霍行的手上,只有一只蔫哒哒的野鸡,背上背着一捆柴火,看来是没什么收获了。


    “猎物都过冬了。”霍行说,“之后就不去了。”


    苗应点头,又生了一把火,把剩着的饭给他热了热。


    霍行埋头吃饭,苗应坐在他的对面,跟他说起今天跟叶风说的事。


    “风哥说得对,咱们家没什么根基,这样的东西掌握在咱们的手上没什么用处,说不定还会招来祸患。”


    霍行点了点头:“是这样。”


    “所以我想,去跟付家的少爷谈谈。”苗应说,“应该是可以的吧?”


    霍行停下筷子:“高门大户的门不太好进。”


    苗应撑着头:“不如我约一约那位付家二少爷?也不行,咱们贸然上门,好像也不太行。”


    “过完年再说吧。”霍行收了碗站起身来,“离收成不是还早?”


    苗应还坐在桌边,霍行干脆熄了油灯,直接把他抱了起来,一阵失重感袭来,苗应抱住霍行的脖子:“吓我一跳。”


    在黑暗中,苗应只听见了霍行的一声轻笑。


    苗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岔开话题:“对了,今天风哥说让你帮他做个什么东西,你明天去一趟。”


    霍行嗯了一声,苗应只觉得他的胸口微微震颤,随后用手在他胸口拍了拍:“好好说话!”


    霍行就不说了,只是抱着他回到房间,把他稳稳地放在床上。


    苗应感受到他身上的反应,双腿夹住他的腰轻轻蹭了蹭:“吃饭的时候想什么呢?”


    霍行握住他的脚踝:“没想什么。”


    苗应轻笑一声,收回腿滚回床上:“赶紧洗漱去,快回来暖床。”


    冬天太冷,他在霍行回来之前已经泡过脚了,但这会儿又凉了下来,离开床一会儿床上就不暖和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火气很旺的霍行。


    霍行洗漱完回来,苗应整正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霍行上床,把他抱进怀里,苗应轻车熟路地把脚伸到霍行的小腿下面。


    霍行夹住他的腿,像一个人形空调一样给他取暖。


    苗应舒服地喟叹一声,头枕在霍行的肩上,很快就暖和起来,随后睡着。


    霍行看着苗应的脸,只觉得最近的日子像是神仙过的。


    打猎回来不管什么时候,门口总有一盏灯等着他;到家之后锅里总有饭,身侧还有一个陪着他吃饭,跟他话家常的人。


    他又再一次庆幸自己那天去了那座山上打猎,捡回了奄奄一息的苗应。


    第59章


    腊月二十这天,苗应跟霍行要上县城去买些东西,明天是小木头和霍小宝的生日,祖母让他们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守孝了,所以苗应打算今天去买点东西,明天给两个孩子过生日。


    霍行自然跟他一块儿去,两个小的最近都在村子里玩,不愿意跟他们一起,所以只有他们两个人出门。


    路上倒也不是枯燥无味,往常路上的人少,现在快过年了,去县城的人倒也不少,走出村子没一会儿他们就遇到了牛车,苗应也不扭捏,给了钱坐了车,毕竟那么远呢。


    牛车晃晃悠悠的,一路上搭车的人不多,苗应靠在霍行的肩上,昏昏欲睡。


    “听说了吗?县城里付家的事情。”旁边坐车的一个婶子开始说话。


    快睡着的苗应掀了掀眼皮,心理寻思付家能有什么事情,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很快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县城了。


    苗应揉了揉眼睛,还不是不太清醒,闭着眼睛走在霍行的身后,霍行揽着他的肩,让他全身大半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


    县城里就更热闹了,在街道上都是人挤人的,苗应被人踩了一脚之后总算是完全清醒了,他们今天来也是来买年货的,虽然可能也买不了些什么。


    肉就吃家里的咸肉,菜地里的菜也能供得上吃,不过就是买些点心果子,过年的时候谁来家里坐坐,嘴也不能闲着,先前霍行从山上扛了一袋子板栗回来,到时候生个炉子烤一烤,再弄点别的什么点心就齐活了。


    除了买年货,也给霍小宝买纸墨,他每天要写两篇大字,还要背一炷香时间的书,也没谁要求他,孩子就是自觉,每当看到他这么用工刻苦,苗应心理就是一阵酸涩。


    笔墨纸砚这样的东西一向不便宜,他们买的也已经是最次等的了,还是贵,但也没办法,这是必须的支出,只能从别的方面省一省。


    买完之后再去买点心,苗应想今天要买两块好一点的,贵一点的点心,毕竟两个孩子过生日,给不了别的礼物,点心吃一吃总是好的,说来实在惭愧,别的穿越者可能还会做个蛋糕什么的,但这个苗应实在是不会。


    点心铺子的人也不少,这会儿大家挤在一团,招呼的小厮一遍又一遍地问你要什么,你要什么,该多少钱。


    好不容易等人散了一些,苗应才凑上去看,刚刚又摆上了些新的。


    苗应看着摆着的点心,都是些糕饼茶点的,最后还是决定买两块他们先前买过的牛乳香糕,因为在苗应看来,只有这个比较像蛋糕的蛋糕坯。


    小厮用油纸包把两块香糕包好,又看了一眼苗应,像是对他还有印象。


    苗应回看回去,随后那小厮移开了眼神,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苗应有些不明所以,看向霍行:“我脸上有什么吗?”


    霍行摇头,曲起手指在他脸上碰了碰。


    苗应觉得他碰得有些痒,移开他的手自己挠了挠脸蛋,他们要买的东西差不多买完了,再去买点江米就能回家了。


    只是不巧,这会儿米粮店里恰好没有江米了,等拉来的话得到下午才能到了。


    苗应买江米是打算多做点糖,村里人也知道他会做糖,所以让叶风来跟他说能不能再过年前多做一点,他们过年的时候能吃上,再者回娘家带点糖也能给娘家子侄甜甜嘴。


    苗应想了想,要明天再为了江米来一趟也不值当,所以打算在县城里等到江米来了再回去。


    离米粮店说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他们先去街上吃点东西,酒楼是去不起的,只能去另外一条街上吃碗面条。


    清汤寡水的面条,好在是纯小麦做的,汤底就是一点猪油,再加一点酱油调味,吃的也不是料的味道,整个都是面的香气了。


    苗应胃口小,吃了不到一半的就饱了,剩下的都给了霍行。


    吃完面条之后,时间还早,霍行干脆把他们买的东西寄放在米粮店里,随后带着他出了城,去云山书院那边走走。


    苗应有些日子没爬山了,这会儿动一动觉得也不错,霍行走在他的前面,帮他探路,有挡在他前面的荆棘石块的,就弄开。


    “霍小宝以后就在那边上学?”他们没有爬云山书院的那座山,但爬到这个位置,能看到云山书院高大的牌坊。


    霍行点头:“是,听说云山书院,曾经也是出过大官的。”只是离他们的生活很远,在苗应来之前,霍行从来没有想过要送霍小宝去上学,他想的是等霍小宝再大一点,就教他打猎。


    他说完之后,苗应没有接话,等他看过去,发现苗应皱着眉头,霍行只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他为什么会低落,因为霍小宝这辈子都与官场无缘了。


    苗应低落之后先直起了腰:“没事,他学得好,以后说不定也能教书育人。只是这事儿还是得早跟他说清楚才行。”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从山上下去,结果米粮店那边江米还是没有到,又多等了一会儿,在天擦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店里送货的马车来。


    掌柜很快地给他们称好,他们付了钱就赶紧往城外走,一会儿就到了关城门的时间了,要是在关城门之前没出去,那今晚就回不去了,住店又是一笔钱。


    好在他们掐着点儿,顺利地出了城,不过天黑了,就搭不到顺路的牛车了,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


    东西都在霍行的身上,苗应两手空空,今天有月亮,不过没有十五的圆,像是块被咬了几口的饼,但月光也足以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朦胧的月光下赶路,让苗应觉得回到了他小的时候,那会儿在院子里,有月亮的时候,大家会在一起做游戏。


    只是后来,有人被领养,有些人离开就再也没回来,再后来,他也离开了,去了大城市,城市里没有这样透亮的月光,即使十五,月亮也是灰蒙蒙的。


    他看向身侧的霍行,随后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有家人了。


    走出没多远,霍行就问苗应累不累,要不要背。


    苗应摇头:“我累了会跟你说。”


    冬天的夜是很安静的,安静到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喘气的声音。


    也是因为这样,周遭有一点异常的声音也能听得很明显。


    霍行停下了脚步,苗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前面的树林里,跑出来了一只鹿。


    两人对视一眼,霍行走上前去,发现这鹿他们还认识,因为在这鹿的耳朵上有一道伤口,是当时霍行抓它回来的时候留下的。


    这鹿他们卖给了付家的那位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小鹿看到霍行之后往后退了几步,但没退几步又走上前来,站到了霍行的跟前。


    苗应看着霍行:“它要干什么啊?”


    霍行摇头,只见那鹿又看了霍行一眼,随后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霍行,似乎是想让霍行跟上。


    霍行也理解了它的意思,之后苗应已经跟了上去,霍行也跟在苗应的后面。


    确认了他们跟来,小鹿的速度就更快了一些,但保持在他们能跟上的速度之内。


    他们从大路上走进了林子里,一会儿之后霍行听见了别的声音,呼救声,还有皮肉摩擦的声音,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让苗应站在原地等他,恰好林子里有一根朽木,他捡了起来,又叮嘱苗应不要乱动。


    苗应点了点头,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是眼里焦急地看着霍行的背影,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是又怕添乱。


    他没跟着进去,怕如果那边有什么事他帮不到反而是个累赘,毕竟这具身体有多虚他还是知道的。


    霍行走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那只小鹿用角去拱一个男人,反手被那人抓住:“正说跑了我还心疼呢!到底是畜生,还敢回来。”


    霍行借着月光,看清了眼下的情况,三个男人围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哥儿,正在抢他身上的东西,连带着把衣裳也快给他撕下来了。


    霍行深吸了一口气,一棍子敲在那个掐着小鹿的男人的背上,他们见有人来了,三个人都围住霍行。


    霍行毕竟是见过血的人,这三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其中一个人身上有一把匕首,朝着霍行毫无章法地刺过来,霍行要应付他,还要应付其他两个人的拳脚。


    好在他穿得厚,那匕首扎在他的手臂上,被他反手夺了下来,没有利器,其他三个人只能任他宰割,很快那三个人就躺在了地上。


    霍行解了他们的腰带,把三个人捆好放在旁边,他没去看刚刚那个小哥儿,只是出声问:“你还好吗?”


    “谢,谢谢你。”


    霍行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等在旁边的苗应听见这里的声音由大到小,慢慢地只能听见骂人的声音之后,他才走了过来,第一眼看霍行,发现他没有受伤。


    第二眼看那三个人,因为被解了腰带,裤子松松垮垮的快要掉下来,还没仔细看,一双手就遮住了他的眼睛。


    霍行的手很烫很热,带着些不由拒绝的意味,苗应赶紧拉下他的手,随后才看到一个人坐在地上,那小鹿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看身形是个哥儿。


    苗应赶紧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问:“你还好吧?没事吧?”


    等那小哥儿抬起头,苗应才发现是熟人,眼前这个穿着粗布麻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人,竟然是付家的二少爷,付灵之。


    第60章


    付灵之被眼泪糊住的双眼这会儿才看清了来人,是跟他有过好几面之缘的苗应。


    他的面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矜贵,苗应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裳已经被撕破,露出半点肩膀,苗应有些犹豫地问:“你,没事吧?”


    付灵之摇了摇头,庆幸苗应他们来得及时。


    他的衣裳破破烂烂,勉强还能蔽体,脸上青紫一片,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苗应不敢想要是他们今天没碰见他,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小鹿一直旁边围着付灵之转,付灵之伸手摸了摸它。


    苗应把他扶起来,帮他把衣裳整理好,这才叫霍行,霍行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苗应。


    眼下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苗应只能问付灵之愿不愿意去他家,他也没问付灵之回不回家,要是能回家,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付灵之实在没地方可以去,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点头的动作微乎其微。


    “你还能走吗?”苗应看着他。


    付灵之点了点头。


    霍行并没有上前来说话的意思,默默地往前走,走到他们先前放东西的地方,重新捡起来。


    付灵之的脚像是扭了,走路一瘸一拐,苗应背不了他,于是看向前面的霍行:“霍行,要不你背一下付公子?”


    “不用了。”


    “不。”


    两人异口同声。


    苗应:……


    但付灵之的脚实在太疼,苗应能听见他倒吸凉气的声音,要真的从这里走回他们家,估计这脚能废了,但霍行又是个犟驴,不肯背。


    最后苗应看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小鹿,经过这段时间在付家的养尊处优,它也长壮实了许多,看到苗应在打呦呦的主意,付灵之赶紧摇头:“我,我没骑过呦呦。”


    “它叫呦呦啊?”苗应拍了拍呦呦的背,“这么壮实,不会压坏。”


    呦呦似乎也感受到了,随后站定在付灵之的跟前,没办法,付灵之之后骑上呦呦的背。


    后来的一路上,苗应扶他一程,呦呦驼他一程,最后总算是到了家里。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家里人早就睡了,只有两条狗在听见了动静之后从小门里钻出来,绕着苗应转了几圈,之后发现了陌生人,两条狗这会儿背部弓起,是要进攻的姿态。


    苗应赶紧把他们赶回窝里睡觉,又把呦呦找了个地方拴起来,不过没找到什么吃的给它,只好委屈它一晚上。


    灶里还有饭,但只够他们俩人吃的,苗应想了想,把还是把饭端上了桌,三个人将就吃了点。


    他们在灶房里的时间太久,李红英起床来了,见到家里多了个陌生人,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苗应先吃完饭,随后请娘亲帮他把客房收拾出来,好在他们当时多修了一间屋子。


    李红英点着灯去了,霍行也匆匆吃完饭,去灶房烧了点热水,苗应扶着付灵之回了房间里,随后霍行端来了热水。


    “将就洗洗,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苗应把他扶到床上坐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水盆不用收拾,我们明天来弄。”


    付灵之的眼眶里蓄满了泪,苗应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回房间去了。


    他们的房间里,霍行已经打好了热水,等着他回来泡脚,霍行还记得苗应说过,白天太累了睡之前泡泡脚能解乏,也能睡得更好。


    苗应经过这一天也累了,泡完脚之后爬上床躺着,强撑着要跟霍行说话。


    霍行回到床上之后,苗应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要问:“你为什么不肯背一下付公子?”


    霍行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只背你。”


    苗应都快气笑了:“那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不算太要紧。”霍行说,“他到底是个陌生的哥儿,要是被人看见了,于他的名声也不好。”


    “那我不是也在嘛?怕什么?”苗应翻了个身,挽住霍行的一条胳膊。


    “世人只能看见他们想看见的。”霍行深知这个道理,他们才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要他们看见了,那就是霍行在半夜背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哥儿,苗应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苗应叹了口气,他也深知村口情报处的厉害,只能拍了拍霍行的肩膀,随后睡着了。


    第二天苗应实在霍小宝的背书声中醒来的,他的身侧早就凉了,霍行应该是起得很早。


    苗应睡了很好的一觉,穿好衣裳起来,霍小宝在院子里背书,小木头在工具间里收拾,祖母在檐下做针线,娘好像出门去了。


    苗应去了他们家的客房,敲了敲门,房间里没动静,霍小宝读书声小了一点,看着苗应像是做贼一样进了客房的屋子里。


    客房里很空,里面就只有一张床。


    付灵之好好好地躺在床上,昨晚给他洗漱的盆也已经放在了旁边,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他,苗应走上前去,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烫得能煎鸡蛋了。


    正好李红英回来了,她手上拿着点药:“我起来的时候来看了一眼,脸烧得通红,去旁边借了点草药回来。”


    苗应点了点头:“谢谢娘。”


    李红英笑了笑:“这是谁啊?大半夜的带回来?”


    苗应简单地说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李红英捂住心口,看向付灵之的目光里多了点心疼,又有些迟疑地问:“没出别的事吧?”


    要真是清白被毁了,那真是一辈子都毁了啊,李红英心想。


    苗应摇头:”没事,我们去得及时。”


    又听苗应说了昨晚的事,那只鹿可真是太有灵性了,李红英擦擦手:“我再去给那鹿,叫啥,呦呦,给它弄点新鲜草去。”


    苗应哭笑不得:“现在哪里还有新鲜草。”


    “那你别管。”李红英急急地走了。


    苗应把药下锅,小木头凑过来,说帮他看着火候,苗应又打了水往客房去,湿了帕子,放在了付灵之的额头上。


    冰凉的帕子让付灵之呻吟一声,睁开眼睛,苗应安抚着拍了拍,他又重新睡着了。


    等药熬好,苗应叫醒付灵之,看着他把退热的药喝下去,他还是没有清醒的意思,苗应出了房门,让小木头坐在床边看着他。


    今天家里两个小寿星,苗应得给他们做一桌好吃的,从今天开始,他们家就能吃肉了,也算是借这个机会,好好给家里人补补。


    霍行一早上山去也是去看他做的陷阱,从前他到腊月就几乎不会再上山,一是远,而是山上几乎也没什么猎物了,但现在他们就守着山,他没事的时候也愿意上山去看看。


    陷阱里除了一只野鸡,没什么别的收获,霍行倒也不失望,打猎就是这样。


    下山之后,苗应已经在灶房里忙活开了,他晒的香肠外皮已经风干,今天打算煮一截来尝尝,咸肉也煮了一块,煮熟的咸肉肥瘦相间,切成薄片之后晶莹剔透的,看着馋人得很。


    煮咸肉的时候霍小宝就已经钻进灶房好几次,苗应切完之后给他拿了两片肉:“给小木头一块,慢慢吃。”


    霍行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看到他手上的野鸡,笑了笑:“我正说不知道做什么汤。”


    霍行点了点头,不用苗应说,就顾自地杀鸡去了。


    午饭很丰盛,一盘香肠,一盘咸肉,咸肉汤煮萝卜,炒菜是白菜回锅肉,还有一锅山鸡汤,祖母还给两个孩子蒸了寿桃,她专门做了红豆馅。


    等菜都上桌了,苗应又去看了一眼付灵之,烧退了,他人也醒了。


    苗应看着他睁着眼睛望着床幔,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付灵之看着他,朝他摇了摇头。


    “那起来吃饭吧?”苗应想起什么,去房间里拿来一套衣裳,“你的衣服破了,将就穿我的。”


    付灵之有些木讷地穿上衣裳:“谢谢你。”


    苗应把他扶起来:“今天家里孩子过生辰,你也来热闹热闹。”


    付灵之走出房门,看着他们的桌子摆在院子里,桌上摆着他从来没见过的菜,出来的时候几双眼睛都看着他。


    但那些眼神都是善意的,孩子们的眼睛里是澄澈的,长辈的眼睛是里慈爱又心疼的。


    苗应把付灵之安排在了李红英的旁边,随后苗应才说,今天是霍小宝满六岁,小木头满九岁的日子。


    霍小宝早就说过,宋夫子要在他六岁的时候给他取大名,但因为宋夫子他们出门了,所以苗应以为只能等到他们回来霍小宝才能有大名。


    但霍小宝从他的小包里拿出来个荷包,说这是宋夫子走的时候给他的。


    苗应没有代劳,让霍小宝自己拆开看,只见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的字写得龙飞凤舞的,苗应有些认不出几个字,但也知道是宋夫子给霍小宝取的名字。


    离霍小宝比较近的付灵之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字,霍临川。临为高处俯瞰,川指河流平原,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希望他能高瞻远瞩,又希望他能疏阔豁达。


    只是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就要学着疏阔豁达?付灵之想。


    在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付灵之没看清,霍小宝撇嘴,因为宋夫子写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让霍小宝口述一下这个名字的具体含义。


    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因为今天桌上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霍小宝虽然还小,但也已经明白了孝道礼仪,虽然很馋肉,但也知道木头哥哥伤心,他虽然跟霍三不亲,但也知道那是他的亲爹,理应守孝的。


    懂事归懂事,但也不是不馋。


    尤其是哥哥新做的这个香肠,满满的肉香,还有外面被熏烤过的烟熏味,香得他只想把碗都吞下去。


    见付灵之不动筷子,李红英想也没想,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菜,一边说:“都是些粗茶淡饭,你别嫌弃。”


    付灵之忙说不会,把李红英夹给他的菜都吃掉了,他从前也是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但就是今天这一餐在他看来并不算丰盛的饭,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付灵之的鼻子有点痒,但他记得这是两个孩子的生辰宴,在这个时候哭很不礼貌,所以他把眼泪忍了回去。


    等吃完饭,苗应把两块牛乳香糕摆上桌,两个孩子眼睛都亮了,小木头是个哥儿,天生心思细腻,想到家里还有客人,就把自己的那块递给付灵之。


    付灵之看着这眼前的这块牛乳香糕,再没忍住,忘了礼数,匆匆跑回了他暂时住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