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虚伪
精灵森林的日子过得舒适安逸，赫利西斯不让别人来打扰他，乔舒只在最初回复了埃尔伯特和约瑟寄来的信件，叮嘱他们不要掉以轻心，要防备诺克斯杀个回马枪。
其他时候，乔舒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便去湖边散散步。遇到小精灵，偶尔还会童心大起，跟她们玩精灵族群里的小游戏。若是见到女王，就跟她聊聊天，下下棋。
当然，他一般都跟赫利西斯在一起。
赫利西斯接过了乔舒的全部工作，却也不见有多忙碌。
赫利西斯说是不让乔舒碰工作，但也没有刻意避着，只是不让他多听多想，也不要乔舒做任何决策。
有好几次，赫利西斯吩咐下属的时候，乔舒就坐在不远处的摇摇椅里，拿着一本书，懒洋洋地边看边晒太阳。
数日下来，乔舒发现赫利西斯不愧是当惯了上位者，做事和管理下属很有一套。
他从不事必躬亲，但也不会让事务超脱掌控。
乔舒感慨：“赫利，你说得没错，我是要改改了。”
赫利西斯亲了亲他的面颊：“回头教你。”
“你可以先教点别的。”乔舒慢吞吞地说着，暧`昧地舔着男人的唇缝，那舌头很快被捉住，被吮`吸得发麻。
如果要教这种事，赫利西斯非常乐意且无比热衷。
……
一周后，乔舒觉得差不多了，主动去见了女王。
“现在可以开启试炼了吗？”乔舒问。
精灵女王打量着他，眉眼含笑。
“可以，你休息得很好。”
精灵母树在湖中岛，精灵女王不许非精灵族的人靠近，因此乔舒只带了赫利西斯，其他人原地止步，等在湖泊边，远眺着他们。
女王领着他们来到树下。
精灵母树古老而庞大，远看还能瞧见个轮廓，到了近处，便是只能瞧见遮天蔽日一般的树荫，更感到震撼。
“圣子殿下，伸手触碰母树，尝试用魔力与母树共鸣。”女王叮嘱，“慢慢来，切勿操之过急。”
乔舒松开与赫利西斯交握的右手。
他抬起手，指尖接触到了母树的褐色树干。青年闭上眼睛，缓缓释放着体内的神力。
神力沿着手臂的经络血管向前涌动，顺着与树干贴合的掌心，融入母树。
从未有外族人与母树成功建立链接，即便是灵性极高、天赋异禀的精灵女王，也在初次与母树沟通时费了一番力气。
所有人——包括精灵女王——都以为乔舒与母树共鸣需要耗费不短的时间，甚至有失败的风险。
事实上。
仅仅一瞬。
那神力接触到母树的时刻，乔舒还在各种谨慎小心，思考如何“缓慢输出”以及“要输出多少神力才有效”。
念头刚起，还未来得及思索，他的意识一阵恍惚。
下一秒，精灵母树忽然无风自动。
树叶不住摩挲，发出哗哗声响，像有无形的骤雨落下，湖泊泛起了层层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向外扩大，昭示着母树正在欢快雀跃地释放她的力量。
湖泊边，不断有前来见证圣子考核的精灵族高层，发出惊呼。
精灵女王抬起头，盯着如伞般翠绿茂密的枝叶，满脸愕然。
“母树，竟然……几千年，不，几万年……母树从未有过这样的喜悦。”她太过吃惊，连一句话都说不流畅。
赫利西斯眉头紧锁，他是唯一一个不因异变而有所感触的人。
他不在乎精灵母树的变化有多么难得，只关心乔舒。
“这代表什么？乔舒会有危险吗？”赫利西斯问，语速极快，嗓音紧绷低沉。
精灵女王回神。
青年紧闭双眸，面容俊美，神情沉静，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女王凝神关注片刻，对越来越焦灼的魔王摇了摇头，安抚道：“魔王阁下，不要担心，殿下只是与母树共鸣成功了，如今正在母树想给他看的幻境中呢。”
“圣子殿下的灵性……非常高，是我从未见过的。”
女王轻声道：“殿下不会有任何危险，因为母树无比喜爱他，而一位母亲，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出事。母树会庇佑他，直到他从幻境中出来。”
赫利西斯若有所思：“这是不是意味着，乔舒已经通过了考核。”
精灵女王笑道：“是的，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她打趣道：“当年，我与母树共鸣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简单。”
赫利西斯：“因为他是乔舒。”
“……”女王哑然失笑，低声道：“对，因为他是乔舒。”
另一边。
乔舒的意识有片刻恍惚。
他看见了他的过去，或者说，他看见了他作为[乔舒亚]的前世。
**
千年前，诸神黄昏之前。
神界一片祥和安康，甚至因圣子的淡声，神界越发欣欣向荣，人人的面上都带着笑颜。
神界主城很繁华，街上人来人往，每一位天使看起来都是那么喜悦。广场上，还有天使自发地聚集起来，欢唱着颂歌，歌颂众神，也歌颂百花丛中诞生的小圣子。
而在偌大无比的神王寝殿内，气氛却不如外界那么好。
这是神王私密的地方，除了贴身服侍的侍从，几乎没有外人进入。殿内装潢与外头的圣殿不同，连窗棂上都有黄金制成的装饰，杯子也是金杯，一切都是那么奢靡。
神王奥维德坐在高大的扶手椅上，他衣着华贵，手边时刻握着一把镶嵌着珍贵宝石的权杖。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容貌精致的少年，从外表看，不过十七八岁，体型纤细，肤色白皙，细腻如凝脂，没有一丁点缺陷，完美得不可思议。
少年低垂着头，银紫色的长发在脑后束起，发尾从右肩垂下。
他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精致长袍，是露出肩膀的设计，腰间系着金色的链条，上面有细小的钻石，在烛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
“乔舒亚。”奥维德唤了一声，语气很差。
少年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低声应道：“是的，父王，我在。”
自圣子诞生，神王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他立刻宣告神界，告知众天使，自己收养了圣子，是圣子在人间在神界的“养父”——圣子是世界之子，众神的后裔，他的亲生父母，当然是世界法则。
奥维德打算得很妙。
他不能杀了圣子，但又担忧圣子的威望力量更胜于他，索性如此对外公布，又亲自将圣子养在膝下。
待圣子成年，即便他再怎么强大，也不能对“父亲”动手，不能争夺“父亲”的神位。否则，乔舒亚就是弑父，他的王座来历不明，也无法得到神界子民和众神的认可。
一切也正如奥尔德预料之中的那样发展。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奥维德生平忌惮的人很多，他为了权柄明里暗里杀死的人也不少，唯独有俩，是他再怎么恨得牙痒也不敢不能动手的人：
一是圣子乔舒亚。
二是神界统帅赫利西斯。
前者是不能杀，谁谋害乔舒亚，谁就会被世界厌弃。
后者是不敢杀，赫利西斯实力强大、御下有方，他能率兵出征保家卫国，百战百胜从无败绩，也能把自己的战利品分给路过乞讨的平民。
赫利西斯领地内的子民，几乎只认赫利西斯，连神王都要排第三个——神王的前面还有众神。
倘若他的领地小，那还好。可赫利西斯南征北战数百年，击退外敌无数，又靠着他才能统一神界，赫利西斯的功绩太大，分到的领土占据神界的二分之一。神王后知后觉地后悔了，却想收都收不回来。
赫利西斯有钱有兵，有能力有声望，他要是想的话，随时能够称王。更糟糕的是，奥维德确信自己如果跟赫利西斯硬刚打仗，他绝对敌不过赫利西斯。
神王奥维德对此忌惮不已，尽管他们在关系好的时候，赫利西斯曾经向他坦诚，直言：那些土地，自己并不在乎，神王想收回就收，他战功再高，也绝不会造反。
奥维德起初是信的。
慢慢的，他就不信了。
谁会不在乎财富和权势呢？神王的位置多尊贵啊，上至神界，下至人间，万民都要跪他，如同跪拜众神那般。
奥维德开始疏远赫利西斯，处处给赫利西斯使绊子，想发设法地暗中分走赫利西斯的权力。明面上，却仍旧做出一副大度宽厚信赖的模样。
他一直以为赫利西斯没有察觉，直到某日，他在又一次明褒暗贬地企图夺走赫利西斯名下的矿山时，第一次被赫利西斯强硬地拒绝了。
奥维德看见那个男人红瞳中的冷意与嘲讽，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明白过来——赫利西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与他计较，直到终于忍无可忍。
奥维德怕的要死，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赫利西斯，圣子就诞生了。
从百花中诞生的乔舒亚乖巧可爱，说话软软糯糯，天真又纯粹，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天使，成功收获了所有人的喜爱。
乔舒亚生来就是世界的宠儿。他聪明，天赋好，灵性极强，还顺利接受了从未有人能成功通过的混沌之主的传承。
圣子殿下的声望轻而易举地超过了神界的两大人物——统帅赫利西斯和神王奥维德。
奥维德气得快要吐血。
当他发现，乔舒亚和赫利西斯莫名其妙走得很近，似乎关系很好的时候，这种气恼就变成了恐惧。
神王对统帅大人的无理苛责，神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只是不方便说，私下没少议论。
赫利西斯拥有对神王动手的合理理由，乔舒亚拥有坐上王座的合法身份。
奥维德怕死了。
他实在担心两人将来会联手对付他，又管不了赫利西斯，只能把目光落在尚且稚嫩的圣子身上。
……
奥维德凝望着圣子，重心长地说：“乔舒亚，我之前是怎么跟你强调的？”
乔舒亚慢吞吞地说：“……远离赫利西斯，不准跟他说话，不准跟他玩。”
“那你是怎么做的？”
少年不说话了。
奥维德恼怒道：“说！”
少年支支吾吾地：“可、可是，我也没做什么呀。我只是和诺兰学着做了几盘点心，再分了一盘给了赫利……赫利西斯。大家都有的，又不是只给了赫利西斯。”
奥维德记得这件事，圣子把点心装在精美的盒子里，派人送给他。奥维德打开盒子看了几眼，只要看见点心，就想到圣子那张脸，再想到自己的王座不稳……他就无比厌烦。
乔舒亚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父王，您吃了吗？我听说您不爱甜，您的那一份，我特意少放糖了。”
奥维德早就把那点心喂了狗，碰都没有碰过。
他随口应付：“吃了。”
乔舒亚追问：“味道如何呢？会很甜吗？”
奥维德敷衍：“不错，确实不甜，味道刚刚好。”
他本想叫圣子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转念一想，圣子待在厨房沉迷当厨师，没了上进心，那也是好事。
话到喉头便转了弯，奥维德装作慈父的模样，笑道：“你做得很好，是对下厨做点心感兴趣吗？平时不用太刻苦学习，免得劳累，想玩就去玩吧。”
乔舒亚看着他，半晌，点点头，安静地说：“我记住了，谢谢父王的关心。”
奥维德：“赫利西斯不喜欢这些乱七……点心，他不重口腹之欲。乔舒亚，父王不是不让你跟赫利西斯接触，而是怕你打扰到他。”
少年垂着眼睛，没吱声。
奥维德苦口婆心道：“你知道赫利西斯有多忙吗？你怎么能拿一点小事去打扰他，影响他呢？如果耽误了正事，他可是会因为你而受罚的。乔舒亚，你要有大局观，懂事一点。”
奥维德又偷偷摸摸上眼药：“赫利西斯脾气不好，你看他每天冷着一张脸，说句话都吝啬。他跟我不一样，你要是惹烦了他，小心他揍你。有什么话，你来找我说就好了，不要去找赫利西斯，知道了吗？”
“……是。”
“以后远着点赫利西斯。”
“是的，父王。”
奥维德对圣子的乖顺非常满意，摆了摆手。
少年恭敬而规矩地行礼告辞。
神王见到圣子对他行礼，心中有种膨胀感和说不出的满意，脸上总算露出点真实的笑容。
“下去吧。”奥维德笑道，“乔舒亚，要做个乖孩子。”
“……是，父王。”乔舒亚恭恭敬敬的，看不出有什么小心思。
少年走出宫殿，两侧的卫兵并不知圣子被训了一通，朝他笑容灿烂地行礼。
乔舒亚笑着回应。
等他回到自己的宫殿，上扬的唇角渐渐扯平，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桌上摆着一盘点心。
埃尔伯特在门外唤道：“殿下，我能进来吗？”
“请进！”乔舒亚高声道。
埃尔伯特推门而入，身上有几分刚没收拾好的狼狈。金发天使刚跟诺兰愉快切磋完，自觉跟心上人的关系更近一步，心情极好。
埃尔伯特张嘴想说什么，余光瞥见那盘点心，“咦”了一声。
“殿下，这不是你特意做出来的少糖版，准备送给神王的吗？”
少年顿了顿，说：“你记错了。这是我要给莉莉娅的，她不喜欢甜度太高的食物。”
埃尔伯特没有起疑。
乔舒亚道：“埃尔，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殿下，别跟我客气！”埃尔伯特拍着胸脯，很爽朗的模样。
“今晚，我想溜出去找赫利西斯。”乔舒亚求道，“但是我翻不过去围墙，也躲不过神王监视的我的卫兵，你……你帮帮我，拜托拜托啦！”
埃尔伯特的笑容僵在脸上。
答应得太快了，现在说需要考虑，还来得及吗？
第112章 夜游
“殿下，这很危险。”埃尔伯特试图劝说，“被神王知道您半夜溜出宫殿，还是去找……咳，总之，一旦被发现，就连您都会被关禁闭哦？”
小圣子追问：“所以除了殿内殿外值岗的普通侍卫，神王私下还命令过你，要你看着我，不许我跟赫利西斯接触，是吗？”
埃尔伯特摸了摸后脑勺，视线游移。
“我就知道！他到底在我身边安了多少眼线？！”
埃尔伯特抵抗不住圣子的星星眼，败下阵来。
埃尔伯特：“小殿下……”
乔舒亚念菜谱似的：“莉莉娅，诺兰，伊凡，埃瓦茨……”
埃尔伯特拉了圣子一下：“您不是都猜到了吗，低声些，殿下，隔墙有耳。”
少年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但良好的教养又让他说不出什么脏话发泄，也干不出打砸摔之类的事。
他左右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圆桌上的一碟精致点心。
乔舒亚想都没想，把碟子端起来，气冲冲地跑到后院，把它们全拿去喂了侍卫养的狗。
他蹲着看几只狼犬大口大口地吃点心，埃尔伯特蹲在圣子旁边，小心翼翼地睨着少年的脸色。
“这不是您用了很长时间做的点心吗？还改良过外形和味道，失败了好几次。”
“花再多心思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拿来喂狗。”少年心灰意冷地说。
埃尔伯特隐约猜到真相，绞尽脑汁地安慰，半天也得不到圣子的一个笑脸。
乔舒亚托着腮，另一手胡乱摸着讨好地舔他掌心的狼犬。他怔松许久，直到腿都蹲麻了，才被埃尔伯特托着手臂扶了起来。
“埃尔……”
“嗯？”
“你说，他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呢？如果讨厌我，又为什么要收养我，是因为圣子的身份吗？我可以不当圣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的人类。”乔舒亚说。
埃尔伯特吓了一跳。
“殿下！您怎么会有这么消极的想法呢？除了您，还有谁能资格被称为‘圣子’？您是众神的后裔，是命运注定的救世主。”
乔舒亚没有反驳，他知道反驳没有用。
从花朵里诞生的经历是离奇了一些，但是，凯亚大陆广袤无垠，奇异玄幻的事件数不胜数，除了八大种族，深山老林里还有各种人数稀少的少数族群。说不定，他只是少数族群呢，他的族人都是花里蹦出来的！
谁稀罕当救世主。
天天学得累死，生活起居都有一堆古板的规矩。
从懂事起，就要事事做到最好，不能有丝毫任性。他要肩负起全大陆对他的期许，还要忍受神王不定期的冷眼和打压。
侍从适时上前。
他是时刻跟随圣子、伺候圣子的，站得距离近，之前乔舒亚与埃尔伯特说的话，他隐隐约约听见不少。但全程不开口也不抬头，假装自己是空气，只在圣子需要的时候，才上前服侍。
乔舒接过贴身侍从递来的湿手帕，把沾了点心碎屑和狼犬口水擦干净。随后，又接过干手帕擦掉水渍。
侍从接过脏了的手帕，鞠了一躬，退下了。
乔舒的余光瞥着那个男仆的背影，抬了抬下巴。
“他听见了你要带我翻墙。”
“……”埃尔伯特欲言又止，他还没考虑好呢，但小殿下已经替他选择了阵营。
埃尔伯特做出类似吹口哨的动作，但听不见声音，只有无形的声波传给特定的人。
阴影里，树叶的影子晃了晃。
“跟上去，盯着点。”埃尔伯特说。
树枝剧烈晃动一刹，影子远去，树梢恢复宁静。
半晌，乔舒亚若无其事地续上方才的话题：“神王会知道么？”
埃尔伯特没有迟疑：“不会。”他顿了顿，低声说，“如果贴身服侍您的人学不会将主人的私事守口如瓶，我会教他。”
最后四个字，说得血腥无比。
乔舒亚叹气：“这已经是我换的第八个侍从啦。都说事不过三，我都过了快三轮了。宫殿就像个筛子一样，一点水都兜不住。”
这话很要命。
埃尔伯特立刻单膝跪下，愧疚又懊恼：“对不起，殿下，是我无能。”
“关你什么事？算起来，还是我拖累了你。”
乔舒亚把人扶起来。
“你原本是风光无限位高权重的军团长，现在只是个天使长。自从成为我的守护天使，原本在你麾下的军团都被神王用各种理由收回了。”
少年望着神王宫殿的方向，清冷的嗓音低不可闻：“毕竟我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圣子，而他占据王座已达数千年。”
这话埃尔伯特不好接，他提起另一件事：“您此前说，让我想办法掌握宫廷内的禁卫军，我已经在做了。”
乔舒亚问：“进度如何？”
埃尔伯特想了想：“三分之一吧。”
“那也挺快了。毕竟是专属神王的禁卫军……我们总要有点自己的力量，不然哪天真的被他跟蚂蚁一样摁死，都没法反抗。个人的实力再强，那也是微不足道的。”乔舒亚说。
主仆二人在种满鲜花的后花园慢悠悠地散步。
埃尔伯特忍不住道：“殿下，这都是谁教您的？我记得，神王并没有给您安排这类课程。”
“我生来就会——骗你的。”乔舒亚笑道，“是赫利教的啦。”
埃尔伯特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微妙复杂。
乔舒亚仰着脸问他：“埃尔，你会觉得我是坏孩子吗？圣子应该善良天真，不应该学这些……玩弄权术的手段。我是不是不乖？”
金发天使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他让圣子坐在长椅上，又单膝跪在地上。两人的身高差距很大，一坐一跪，两人的目光才堪堪维持在同一水平面。
“殿下，绝不要这么说自己，不要怀疑自己。谁说圣子一定要毫无心机，无论您想不想登上王座，局势都由不得您。若您诞生于人界的王室，成为一个小王子，学习帝王心术会是您的日常课程，这才是正确的。”
“若真按照神王的想法，您岂不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被人欺骗、任人宰割？”
“殿下，您是全大陆最听话最乖的孩子了。”埃尔伯特看着小殿下低落的情绪，心都要碎了。
小殿下“嗯”了一声，看着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外界并不知道，以纯洁的美德、聪慧的天赋、纯粹的灵性闻名的圣子殿下，实际上，从小被神王用错误的思想教育，被神王用虚伪的情感圈养。
他对神王还抱有最后一点幼崽对父亲的爱与期待，只可惜，这点憧憬被日积月累的失望渐渐冲垮。
埃尔伯特哄不好圣子，愁得很。
“殿下，快别皱眉了。现在是白天，人多眼杂不方便，我现在就去安排，晚上一定顺顺利利地把赫利西斯带到你面前。”
失魂落魄的圣子宛如被注入生机，眨眼间来了精神。
“不要，不要。”他急急忙忙地拽着天使的衣袖，说，“你带我去见他，不要把他带来我的宫殿。”
埃尔伯特：“可是，赫利西斯过来不是更方便更隐蔽？他夜闯神王寝宫都没问题，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乔舒亚支支吾吾：“嗯、嗯……可是……埃尔，拜托拜托，求求你啦！”
少年双手合十，做恳求状。
埃尔伯特默了默，头疼道：“我知道了，殿下，不用解释。”
——该死的赫利西斯，到底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
夜深人静之时，埃尔伯特瞅准巡防的时机，提前支开侍卫，又在关键位置换上自己的人。
宫殿设置了禁飞的咒语，埃尔伯特让乔舒亚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墙头。
自己利落地翻上去，先跳下，再从墙的另一边接住小殿下。
埃尔伯特领着圣子往赫利西斯居住的地方走去。
赫利西斯作为功绩斐然的神族统帅，在宫中拥有自己的一座宫殿，占地不小，但非常偏僻，远离神王和宫廷中心。
圣子自然是要住在中心地带的，两人住得不是一般的远。
埃尔伯特很靠谱，路上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波折，除了走得路有点多，对体力是极大考验。
夜里不方便用任何代步工具。
埃尔伯特要背乔舒，被他拒绝了。
“没关系，我经常锻炼，体力还算好，可以自己走。”
乔舒亚很安静，一路屏息凝神。
夜游是被神王明令禁止的、被视为离经叛道的大罪过，乔舒亚从没干过，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心脏扑通乱跳，不知是因叛逆夜游，还是因为将要见到的人。
……又或者，二者都有。
总算来到赫利西斯的宫殿外，乔舒亚抬眼就能看见建在半高山腰处的巍峨殿宇，有拱形窗户和高耸的塔楼。
墙体极厚，根据地形设置了环形的防御城墙，不像神王宫的奢靡，也不似圣子宫殿的圣洁，倒像一个堡垒。
很符合赫利西斯的作风和气质。
“把宫殿修成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军事堡垒。神王不找他麻烦才怪。”埃尔伯特嘟囔道。
“才不是！”乔舒小小声地反驳，“这是后来关系很差的时候才建起来的，以前只是很普通的宫殿。赫利说了，他就算住茅草屋，神王也会挑他的刺，干脆不忍了，让自己住得舒心最重要。”
“…………”埃尔伯特痛心疾首，“殿下，你怎么一直为赫利西斯说话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当然啦，赫利从来不编谎话骗我。”小圣子手脚并用地试图翻墙，一边扒拉，一边催促：“埃尔，你小声点，别被发现了。快过来蹲下，我够不着……”
埃尔伯特认命地给圣子当人肉梯子。
乔舒亚尽可能快地爬上去，双腿岔开骑在墙头，刚坐稳了还没半秒，身边忽然亮起火光。
乔舒亚跟一队面带警惕的士兵沉默对视。
乔舒亚：“……”
士兵们：“？？？”
赫利西斯跟乔舒亚不同，他的城堡铁桶一个，密不漏风，连扫地的仆人都对赫利西斯忠心耿耿。
乔舒亚不怕他们给神王打小报告，但害怕他们大叫引来更多人，赫利西斯的宫殿旁边，神王监视的眼线只多不少。
连忙疯狂打手势，口中连声：“嘘，嘘！不要声张！”
士兵们：“……”
埃尔伯特翻上墙头，一看，顿时：“嗐，不愧是赫利西斯，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守备力量最弱的地点了，还是一下就被发现了。”
为首的天使长忍不住：“两位深夜潜入，呃，探访，是有什么事吗？”
要不是赫利西斯早有交代，他们第一眼看见的又是圣子，若看见的是埃尔伯特，他们早就拉响警报了。但也没有掉以轻心，表情还是紧张的。
“你们来得正好，我走累了，不想爬山啦。我找赫利西斯，你们谁去叫一下，动静小点，不要惊动其他人哦。”
乔舒亚再三叮嘱：“我是偷偷出来的，得在天亮前回去，动作要快。”
天使长颔首，叫了一个士兵飞奔去禀报，又小心翼翼地亲手把圣子搀扶下来。
围墙那么高，圣子要是摔到哪里，他们承受不起赫利西斯的怒火。
乔舒亚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赫利西斯就来了。
赫利西斯的衣着有些凌乱，看上去是刚睡下，就被人唤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小圣子面前，眉头紧锁，极其不赞同地说：“这么晚了，你……”
乔舒亚理亏：“对不起——”后头那句我吵醒你了还没出口。
赫利西斯道：“有什么事，找人传话叫我过去就行，不用自己跑一趟，累着怎么办？……无缘无故道什么歉，你也知道夜游很危险？”
乔舒亚呆了呆，慢了半拍才接话：“哦、哦，我找了埃尔，不会有危险的。”
赫利西斯挑剔地上下扫了埃尔伯特几眼。
金发天使被他看得拳头都硬了。
乔舒亚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中间，很熟练地：“好啦，我时间不多，还有正事要办，你们不要吵架。”
两个男人齐齐冷呵一声，各自撇开眼神。
赫利西斯问：“跟我上去？我让人给你备了点心。”
少年摇头，抓住男人的手腕。
“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不在城堡里。”
埃尔伯特吃惊：“殿下，你要去哪儿？”
乔舒亚指了个方向，离赫利西斯的城堡还挺近。
埃尔伯特：“那是泉水之森，晚上黑乎乎的，去那里干嘛？”
“哎呀，你别管。”少年推了推自己的守护天使，“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别担心，赫利会送我回去的！”
埃尔伯特必不可能让别有用心的男人，与单纯的圣子共同度过一个夜晚。
但赫利西斯的反应很快。
他弯腰环过少年的腿弯，一手揽着他的肩背，将人打横抱起。
纯白的天使羽翼放出，轻轻一扇，两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埃尔伯特：“……！！”
埃尔伯特差点裂开，立刻要跟上去，被士兵们团团围住。
能够跟随赫利西斯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埃尔伯特不是打不过，但他怕闹出动静，更重要的是……
圣子被人抱起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挣扎，还冲他摆手示意他快走。
这是圣子的意志，埃尔伯特作为圣子的守护天使，必须无条件遵从他的主人的命令。
埃尔伯特咬牙切齿，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悲伤错觉。
第113章 未来
神界，泉水之森。
乔舒亚指点着路：“前面，左转……嗯嗯，就是那颗大树。”
森林里枝繁叶茂，低空飞行不够方便。
赫利西斯打横抱着少年，在枝头跳跃，几个起落，便精准落在了乔舒亚指定的位置。
乔舒亚：“再往前一些，前面有个空旷的地方。”
赫利西斯不解，但他什么意见都没有，沉默地从树梢跃下，向前迈步。
面前有一根挡路的藤蔓，乔舒亚撑着赫利西斯的肩膀爬起来，男人顺势将他从打横揽抱的姿势，换成让少年坐在自己的左臂上。
“我帮你托着。”乔舒亚很殷勤地拉起藤蔓，高高举起。
赫利西斯弯腰钻了过去。
他再往前数步，脚步忽然刹住。
面前是从未见过的美妙幻境。一望无垠的茂密花海簇拥着中间那一汪澄澈的泉水，水流像喷泉一样从地底向上喷出，晶莹的水珠将周围的花瓣打湿。
隐约可见翩跹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微风拂过，花香浓郁。百花盛开的地方，霎时间，赫利西斯回忆起他初次拨开花丛，在盛开的花苞里瞧见刚刚降生、纯白无暇的圣子。
头顶是高悬的金灿圆月，云朵慢慢悠悠地飘过夜空。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基地哦。”少年趴在赫利西斯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得意洋洋地说。
赫利西斯哑声问：“专门夜游来找我，是要带我来看这个？”
“对呀。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
“就一个嗯吗？没关系，我还有更震撼的。”
小圣子怕了拍赫利西斯的胳膊，让男人把自己放下来。
他跑到花丛前，双手抬起，掌心相对，几秒后，他的两掌中间聚拢出一颗金色的光球，大小类似皮球。
手一松，光球被无形的魔力托起，来到花丛中间。
吹过花丛的风变大了许多，花枝摇曳，有数不清的萤火虫宛如被惊扰到一般飞出，它们带着莹莹微光，四处飞舞，整片花海都被染上金色的暖光。
小圣子就站在花海前，背着光，面向赫利西斯。
颀长的身形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精致的容貌在阴影中模糊了几分，唯独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格外明亮动人。
少年嘴里念了句什么，有无形的结界落下，随后，他的手指轻轻一动。
悬浮在花海上空的金色光球猛地升空，“砰”地一声，由魔法形成的璀璨烟花在夜空中盛放，美轮美奂。
赫利西斯有一瞬间呼吸都停顿了。
烟火绽放的动静被结界隔绝，泉水之森以外的地方看不见也听不见，这是属于他和乔舒亚的秘密。
独属于他们二人的。
而且，是乔舒亚为了他准备的，别人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赫利西斯体内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他的余光瞥着一簇簇的烟花，眼前是伫立的清隽少年，脑海里……全是乔舒亚。
“这才是全部，是给你的礼物哦。”少年嘿嘿笑道。
拿攻击人的魔法弹来制作在夜空中盛放的绮丽烟花，乔舒亚觉得自己真的是天才。
赫利西斯冲他招手。
那魔法球并不是一口气全放完的，他捏的球体足够大，每次升空的魔法弹都只是球体的一小部分，所以可以放一段时间。
乔舒亚跑回赫利西斯身边，“我还没看呢……嗯？赫利，你看烟花呀，别看我。”
少年有着漂亮的眉眼，眼睛灵动得像是会说话。面颊微红，大概是被盯着看久了不好意思。嘴唇水润润的，想……
赫利西斯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该。
圣子不是他能够妄想的。
但赫利西斯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与期待，问：“为什么送我礼物？”
如此特别的，注定永生难忘的。
“是惊喜啦，也是提前跟你道歉的歉礼。”
“……道歉？因为什么。”赫利西斯顿了顿。
“神王不准我跟你来往，他今天又骂我了……唉，总之，明天开始，我可能要故意不理你一段时间。”
少年拉了拉赫利西斯的手，“你不要生气哦。”
“……他骂你了？”男人的表情很难看，嗓音沉沉，藏着不愿被圣子察觉到的隐晦怒意。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是重点。”
“他说你什么？”
“不就是那些——‘赫利西斯是大坏蛋’‘赫利西斯很忙你不要打扰他不然就是坏孩子’‘要乖’之类的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少年不满道，“这么美好的时候，为什么要提神王！不许提他了，扫兴。”
“……那不说了。”赫利西斯很克制地捏了一下小圣子的手。
“干嘛？”乔舒亚失笑，“想牵就牵啊。”
他主动反手握住，与赫利西斯十指交扣。
赫利西斯：“！！！”
男人表情震动，眼神立马变了。
乔舒亚朝他笑了一下，耳根微红，很快又转过头去：“看烟花看烟花！要放完了！”
乔舒亚仰头专注地看着只剩下最后一小部分的烟花，没发现赫利西斯变得沉默许多。
等平息后，乔舒亚立刻撤了结界。
“特意学的结界魔法，但还是第一次实践，不知道效果如何。我怕时间长了会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你要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哦，如果有人过来了，赶紧带我跑。”少年认真叮嘱。
赫利西斯颔首：“好。”
“乔舒亚。”他唤道。
“昂？”
男人晃了晃与少年交握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赫利西斯虽然能把乔舒抱来抱去，但那是赶路，不一样。乔舒被很多人都这么抱过——因为天使的背后是翅膀，要飞，就背不了，抱着会方便很多。
赫利西斯：“乔舒亚？”
乔舒亚轻轻咳了下，白皙面颊泛起绯色。
“就是，就是你想的那样呀。”
“哪样？说清楚。”赫利西斯低声诱哄。
“……”
少年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抬起眼，刚要开口，就被赫利西斯抢先了。
“我喜欢你，乔舒亚。”赫利西斯说完，心中一松，他终究还是说出口了。
“我、我也……不对！”
少年一呆，气恼道：“你干嘛抢我的话！”
赫利西斯一把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力气大到想要把少年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跟他融为一体。
“因为我想说这一句话很久了。告白的话，要由我先来开口。”赫利西斯说。
倘若有一天，他们的恋情暴露。最先开口的人是他，最先犯错的人是他，乔舒亚受到的责怪会少很多。
他甘愿背负所有的罪孽。
即便……引诱圣子，是死罪。
乔舒亚对此并不知情，他以为这是出于某种奇奇怪怪的自尊或者好胜心，又或许，是赫利西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这是出于珍视。
乔舒亚放松身体，侧着脸，脸颊贴在男人的胸膛上，他的耳朵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赫利西斯强有力的心跳。
乔舒亚很少跟人这么深的拥在一起，除了赫利西斯。他只要看见赫利西斯，就忍不住想跟他贴贴，牵手也好，拥抱也罢，好像要两个人黏糊着粘在一起，他才能感到满足。
只要这么贴着，就算什么都不做，都很快乐幸福了。
乔舒亚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嘿嘿。”
“傻笑什么？”赫利西斯忍不住也笑了。
“你的怀抱好有安全感哦。”少年如幼兽一般拱了拱，反抱住赫利西斯的腰不肯撒手。
“那就多抱一会儿。”赫利西斯说。
“抱多久都可以吗？”
“嗯。”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萤火虫还在慢悠悠地飞来飞去，月光皎洁，四周唯有泉水的潺潺声。
乔舒亚道：“我本来不打算现在就说的，起码要等我把结界修炼得更要熟悉……但是，我怕神王会加强对我的监管，以后怕是难有深夜偷跑出来的机会。”
赫利西斯圈在少年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
乔舒亚有些吃痛，但装作无事发生，转而说了自己拿一份加了双倍糖的点心去试探神王，对方果然拿去喂狗，还敷衍说“一点儿都不甜”的事。
“我试探过太多次了，这不过是其中一次。他是觉得我蠢，还是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连这么简单的手段都看不出来？”少年闷闷地说。
赫利西斯道：“是他太过自大。”
乔舒亚沉默半晌，低声道：“赫利西斯，我不会再对神王抱有任何期待了。他不爱我，把我当做一个工具。”
赫利西斯的下巴搁在少年毛茸茸的发顶上，轻轻蹭过。
“我会一直爱你。”赫利西斯说。
小圣子的心一下被戳了个洞，酸酸涩涩的苦楚流出来，又被赫利西斯用毫不掩饰的深沉爱意修补好。
“……嗯。”
少年带着细细弱弱的哭腔勉强地应了一声，把脸埋进赫利西斯的胸膛，偷偷摸摸拿男人的衣服擦眼泪。
赫利西斯有一丁点洁癖，但洁癖在乔舒亚这儿是不存在的，他装作没发现。
他们总是如此。
彼此纵容。
**
乔舒看见了太多。
他看见他和赫利西斯在魔法弹制成的烟花下告白和拥抱，在无人处倾吐自己的伤痛和脆弱。
他还看见他们在赫利西斯亲信的帮助，以及守护天使睁只眼闭只眼的协助下，两人数次偷偷约会，牵手、拥抱与接吻。
那是乔舒忘却了、只从旁人口中道听途说的过去，属于他的过去。
……随后就是诸神黄昏。
他们的恋情被发现，神王折断赫利西斯的佩剑，要驱逐他。
神王与圣子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过程中，神王被圣子断了一臂，也失去了权杖的认可。
奥维德再也无法举起权杖，他封锁了消息，对外仍旧是“神王”，有名无实的那种。
赫利西斯意识到，如果想要跟圣子永远在一起，他的拳头就得比所有人都大，让所有人都不敢反对他们。
如果他没有成为堕天使，赫利西斯或许会选择在神界公然造反，直到把神王赶下台，但命运将他推向了另一条路。
神界对堕天使有天然的、近乎苛刻的压制，那是世界法则对天使叛变的惩罚。
若赫利西斯强行留下，实力被削弱至三分之一不提，还会一天比一天虚弱。
赫利西斯是个非常值得追随的君王，比起奥维德，他更得人心。
他有一大批坚定追随他的士兵，跟他一起出走神界，进入魔界。
赫利西斯在魔界四处征战，势力越来越大，竟成了魔界的魔王。
魔界局势不太稳定，战乱频起，赫利西斯隐隐察觉到背后有一股势力在作乱，但对方藏得太好，他始终找不到源头。
直到那日。
圣子在神界众多天使的帮助下，成功逃出了神王为他设下的层层笼牢。
他和埃尔一起跑出神界，埃尔伯特却在中途被追兵绊住，因此，圣子不得不独自进入魔界。
圣子与魔王之间有感应，赫利西斯已经发现，正在赶来接应。
那时候的魔界极度混乱危险，乔舒亚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被恶魔发现和追赶。他躲藏的时候，无意间躲进一座山里，发现了世界裂缝中的诺克斯。
原来诺克斯藏在阴影里许久，早已谋划着如何开启诸神黄昏，窃夺神国。
乔舒亚知道了诺克斯的阴谋，立刻要离开，去告诉其他人，但诺克斯不肯放他走，想将他杀死在靠近魔界的人间边界，再把一切推给赫利西斯，引起更大的战争。
幸好，关键时刻，赫利西斯来到，救了圣子。
乔舒亚看神王再不爽，也不拿凯亚大陆的安危开玩笑。他的人全在神界，必须要回去。
赫利西斯保护圣子回神界。但在神界门口，赫利西斯却不能进入，因为他是被驱逐的天使，已经无法跨过神界的大门，圣子还不是真正的神王，无权“修改”这条法则律令，他只能自己匆匆进入。
神界门外，乔舒亚刚离开没有多久，赫利西斯尚未离开，诺克斯就已经带着军队来到。诺克斯知道他的阴谋无法藏住了，必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诺克斯看见了赫利西斯。
诺克斯恨无意间毁掉自己计划的乔舒亚，也看保护了乔舒亚、明明堕落却不像个魔鬼的堕天使赫利西斯不爽。
他故意用言语挑拨离间，说赫利西斯分明是可以跟乔舒在一起的，都是神王要棒打鸳鸯，是他们的错。
又劝赫利西斯加入他，帮他打下神界，这样他会让乔舒和赫利西斯在一起，他们会是人、神、魔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赫利西斯觉得诺克斯脑子有病，断然拒绝。
他不屑于跟诺克斯为伍，更何况诺克斯曾对圣子暴露出明晃晃的杀意，更不可能有合作的可能。
诺克斯见状不再劝，率大军攻入神境。
诺克斯所在的族群集合了世间所有阴暗邪恶能量。除了首领诺克斯，诺克斯的族人没有实体，而是有着像章鱼一样的长长触手，周身遍布黑雾，黏稠、阴暗。
它们时刻想要吞噬世界之树，烧毁世界之树，抢夺属于神王的神格和王座，占领人间，让凛冬、战争、罪恶、猜忌、冲突占领人间。
诺克斯专克神族，触手能吸收神力为自己所用，神王对上诺克斯，竟是直接落了下风。
一旦神王重伤，就有被掠夺神格的可能性。众人猝不及防，神界顿时陷入混乱，祸及人间。
魔界才经历完战火，刚刚统一，满目疮痍，元气大伤，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自身的兵力都不足，更别提援助神界，更何况，他们之中有不少是厌恶神界的，愿不愿意不计前嫌豁出性命去帮，还是两说。
但赫利西斯没有选择，圣子还在神界的战火中央。
他不顾其中一位魔将的反对，调动恶魔大军，军队前去帮助天使抵御诺克斯的入侵——在神界大门之外，恶魔即便进入神界，实力也会大大被削，不如留在外头，与神族里应外合。
而赫利西斯则顶着虚弱的负面效应，冲入神界寻找圣子。
……
世界之树倒塌而下，昔日安宁的神界被战火笼罩，到处是死亡与鲜血。
圣子抱着怀里藏着的世界之树的种子，弯腰躲过一个燃烧着坠落的房梁。
他亲眼看着神王奥维德被诺克斯穿心而过，血肉被黑雾吞噬，诺克斯爆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
他讨厌神王，甚至已经与神王决裂。但他亲眼目睹这一幕，心中还是微微一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硬要说的话……
宁可神王是死在自己的手上，也好过被外敌杀死。
少年跌跌撞撞地往外逃，他看见了朝他奔来的赫利西斯。
眼前一亮，少年正要加快脚步，脚下突然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他一个踉跄。
……
再一抬眼，眼前的景物已经更换。
乔舒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起。
他茫然地低头，发现自己的体型已经不再是少年的形态，更接近于现在的青年体态。
是……已经离开母树的幻境了吗？
眼前忽然水雾一般模糊。
乔舒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蛋，湿漉漉的。
他闭着眼，呼吸有些急促。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么多沉重的记忆一下压在他的心头，他好像吞了一颗大石头，胃里沉甸甸的，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乔乔，你不是在寝殿休息吗，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沉冽嗓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担忧。
“我刚刚在母树那儿……”乔舒睁开眼，顿时呆住了。
这是哪儿？
乔舒茫然。
周围是静谧的森林，远处是一汪澄澈泉水以及簇拥着水池的花团。
“……这里是泉水之森？”乔舒喃喃道，“可、可是，它不是已经——”
泉水之森早就被烧毁了啊。
乔舒忽然闭了嘴，他内心隐约有个猜想。
身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微微弯腰，手掌摸着他的脸，替他擦去眼泪。
“乔乔不舒服么？怎么突然哭了。”赫利西斯说，“这里当然是泉水之森，你自己修好的，不记得了吗。”
乔舒与男人对视。
“你有点奇怪。”赫利西斯很轻地说。
“……”乔舒不吱声。
“是你吗？来自过去的乔乔。”赫利西斯温柔地问。
乔舒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扑进男人的怀里，哭得很狼狈。
“你、你怎么这样啊！呜……为什么，总是能第一时间认出我呢……你这样太过分，太犯规了！”
乔舒泣不成声，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赫利西斯用乔舒喜欢的姿势将他环抱着，给足他安全感。
“是正在接受母树的试炼吗？”
“嗯嗯。”
“突然回忆起了过去，所以很难受吗？”
“嗯呜呜呜……”
未来的赫利西斯顿时很心疼，哄了又哄，终于把人哄得破涕为笑。他庆幸道：“还好，这种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
乔舒闷闷道：“过去的赫利西斯会不会吃醋？”
“会，绝对会。”未来的赫利西斯斩钉截铁道。
乔舒憋红了脸，认真想了想，“那我出去以后不说这段经历了，免得‘你’吃醋起来又要……惩罚我。”
男人愕然片刻，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是我自己给自己埋的坑……”
乔舒问：“赫利，未来是怎么样的呢？”
“知道太多未来，会影响你的判断。”
男人俯下身，轻柔地亲了亲乔舒的眉心。
“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得到了众神的祝福，过得很好，是你所有想象中的那种美满。”
“乔舒，未来的我也在爱着你。”
第114章 枝干
精灵圣地。
苍穹古树哗哗作响，忽然有光亮起，众人不自觉抬头，目光追随着那道光。
只见褐色的树干似乎从中间裂开，一颗碧绿色的、正在跳动的“心脏”，正在缓缓浮现。
它一分为二，大的那颗心脏重新融回树干中，另一半小一些的，则是往下落，沉入乔舒的体内。
众人惊愕不已。
有精灵长老低声问：“女王，莫非，那就是……”
精灵女王点点头：“乔舒已经通过了母树的试炼，母树将保管了千年的混沌碎片交还给圣子。”
“既然通过，圣子怎么还不醒？”赫利西斯话音刚落下，便见乔舒睁开了眼睛。他话锋一转，箭步上前。
“乔乔，你——”
赫利西斯眼疾手快地接住朝他飞奔而来的小炮弹，微微蹙眉，语气轻柔至极：“你看见什么了？”
周围的精灵们面面相觑，面上情不自禁地带上几分担忧，以为圣子预知到了什么不好的未来。
赫利西斯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以为乔舒哭了，伸手强硬地把青年的脸蛋捧起，却发现乔舒只是眼尾有点红，但整个人的状态并不算差，反而有点……
开心？
“？”赫利西斯不懂，不过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能落地了，“看见未来发生了好的事？”
“嗯！”乔舒用力点头。
“不能说么？”赫利西斯问。
“最好不要吧。”
乔舒特意扭头去征求精灵女王的意见，女王见状，点头附和。
“殿下做得很对，未来不能轻易说出口，否则会徒增变数。”
乔舒立刻回望赫利西斯，“你看，不是我不想说哦。”
赫利西斯揽着他，低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
乔舒被笼罩在男人的影子里，回想起被未来的赫利西斯亲了的那一下，心中发虚，只面上还在强撑着装若无其事。
“真的只看见了未来？”赫利西斯问。
“嗯嗯！”乔舒睁大眼睛，满脸写着真诚。
“挑着能说的部分，透露一点，这都不行么？比如，看见未来的我了吗？”赫利西斯说。
乔舒张嘴要答，精灵女王猛地咳了一声，他倏然惊醒。
“都说了要保密，你怎么还拐着弯问呢！”乔舒假装生气。
“好吧。”
赫利西斯捏着乔舒的下巴，似笑非笑。他俯身凑近，在乔舒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
“乔乔，宝贝，真的不能说吗，我觉得你看见的不只是未来。”
未来不能说，但已经经历的过去，是可以的。
乔舒的心跳声如擂鼓，这么近的距离，他不知道赫利西斯是否能听见，但他真的不敢说。
赫利西斯那么了解他。
他若是乍然之间回忆起全部，心情必然很难过，即便在众人面前强忍着不哭，但也绝对笑不出来。能有如今的表现，一定是有人哄好了他。
除了赫利西斯亲自把人抱进怀里，摇摇晃晃地亲他哄他，其他人说再多宽慰的话，效果都要大打折扣。
而，这个时间点的赫利西斯，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谁哄的？
答案呼之欲出——未来的赫利西斯。
乔舒完全不用说未来的事件，只要说把过去也“看”了一遍。单凭赫利西斯对他自己的了解，他就能猜到未来的他做了些什么。
“乔乔，坦白从宽。”赫利西斯温柔地说。
乔舒头皮发麻，但还是那一句：“赫利，未来真的不能说。”
精灵女王警告般的嗓音飘来。
“魔王阁下，你不能反复窥视未来。请不要再逼迫圣子！”
赫利西斯松开乔舒，他没有用力，但乔舒的皮肤太容易留下痕迹，白皙尖细的下巴被捏出几道红痕。
赫利西斯皱了皱眉，拇指揉过，俯身亲了一下红痕。
“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赫利西斯在众人面前给乔舒低声下气地道歉，态度很诚恳。
“啊？”乔舒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捏下巴的原因。意念一动，神力流转，皮肤上的痕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就行啦，不要道歉。”
乔舒转向精灵女王：“在链接断开之前，母树告诉我，圣物已经融入我的体内。”
“是的，你感受到了吗？”女王说。
乔舒颔首。
“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女王问。
“下午就走。”乔舒看了看天色，他在记忆中待了很久，但在外界，不过短短十来分钟。
“这么快啊……”
女王有些遗憾，她很喜欢乔舒，希望他能留下多待几天。
但女王也知道，圣子在精灵族停留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原来的预期，他必须要走了。
圣子肩负着重要的使命。
精灵女王为乔舒的车队提前准备了补给，还赠送给乔舒一大堆精灵族的手信。
其中最珍贵的，是一小截属于母树的枝干。
“它来自主枝干，有浓郁的生命力和自然魔力。可以作为制作法杖的原材料，又或者，在遇见危险的时候，它自带的防御结界会替您挡下部分攻击，承担部分伤害。”精灵女王说。
非常珍贵的礼物。
乔舒郑重道谢。
女王又转向赫利西斯。
男人略微惊讶：“我也有份？”
他还以为女王和精灵母树都不想再见到他——作为一个总是当着精灵女王的面，试图窥探未来的人。
“……”精灵女王默了默，拿出一个小巧的礼盒，塞进赫利西斯的手里。
“快走吧！”精灵女王对魔王没什么好气，优雅气度让她做不到对魔王翻白眼，否则她早就这么干了。
赫利西斯打开锦盒，红丝绒布打底，静静地躺着一片翠绿的树叶。
是一千年前，赫利西斯跪在精灵女王面前，恳求她替自己窥探未来的乔舒是否安好。在女王犹豫之时，母树落在她掌心的树叶。
女王将其保留了千年。
“……多谢。”赫利西斯仔仔细细地收好，表情郑重地道谢。
乔舒踮着脚看了一眼：“什么什么？女王为什么会送你母树的叶子？……赫利西斯，你怎么笑得怪怪的，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赫利西斯懒洋洋地说：“不如你先说？”
说什么？
说他被未来的赫利西斯又亲又抱吗？
乔舒不想三天都下不了床，于是果断闭嘴。
赫利西斯：“呵。”
乔舒：“…………”
女王失笑着摇摇头，将他们送到门口，目送圣子的车队走远。
回头，却见一个恶魔落在队尾，朝她走来，将一个储物戒双手递上：“这是陛下给您的回礼。”
女王接过，恶魔行了一礼，利落地转身离开，追上了前头的队伍。
等人彻底走远，女王将意识沉入储物戒中。
“哇哦……”她看见了一大堆珍贵魔法材料，在外头一件都要价值千金，在储物戒里却数都数不清。
还有一份魔界与精灵族友好通商往来的契约，赫利西斯已经签了字，只等女王签字即可生效。
通商倒是其次，主要是开放往来——特指派兵保护神圣精灵去魔界探亲。
黑暗精灵是精灵族的分支，他们与神圣精灵的区别，大概就像天使与堕天使。
精灵堕落后，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选择去魔界，小部分留在人族或者去其他地区。
精灵长寿，族里还有黑暗精灵的亲人，但黑暗精灵无法回到精灵族，若是黑暗精灵与家人的关系还不错，就会有神圣精灵暗中离开族群，前去探望。
以前，亲人之间若要见面，需要在人族或兽族选一个中间缓冲地带。魔界危险，精灵不敢前往，但若是魔王能下令并设法提供保护，精灵就能亲自去到魔界亲人的家中，探望离开族群的黑暗精灵。
精灵愿不愿意去魔界就是另一方面的事了。
至少多提供了一种选择。
精灵女王含笑收起那份契约。
“陛下，您不能签。让他们进族群，已经是看在圣子的面上给出特例了。古往今来，就没有魔族与精灵族结盟的。”精灵长老不赞同地说。
“这哪里是结盟？长老，您想多了。”
精灵女王收敛了笑，不轻不重地说：“我依稀记得，您的小女儿艾拉，如今正在魔将亚尔的手下做事，并且颇得重用。”
长老面色一变，支支吾吾。
“女王陛下……”
“您的夫人每年都要悄悄离开森林，带着好几个储物戒前往万兽城，难道是去向兽人兜售精灵族的特产么？您不会不知道吧？”女王说。
长老：“……”
女王：“长老，若是被您的夫人听见您方才的话，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长老心虚摸鼻子，低头再不敢吭声了。
“赫利西斯治下的魔界已不像过去那般混乱无序，你们当摈弃偏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全新的魔族。”精灵女王淡淡道。
精灵们深深弯下腰，躬身行礼。
“是，女王陛下。”
**
过了几日。
乔舒忐忑了许久，怕赫利西斯追问试炼之中的事。出乎意料之外，赫利西斯再也没有提半个字。
乔舒按捺不住，悄悄地问：“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你愿意说？”赫利西斯反问。
乔舒老实摇头。
“那就不问。”赫利西斯干脆道。
乔舒松了口气，踮着脚，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赫利西斯的侧脸，贴了贴。
他笑眯眯地：“赫利，你对我真好。”
赫利西斯笑道：“乔乔，我不问，是因为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
“嗯？”乔舒不解。
赫利西斯却不说了。
乔舒嘀咕：“谜语人。”
赫利西斯挑起眉梢，乔舒立刻转头扯了一匹马，翻身而上，骑马跑远。
“答应了不问，就不许借机报复——”远远还能听见圣子清亮的嗓音。
车队中，克劳斯对魔王颔首示意之后，迅速骑马要跟上去。他总是不离乔舒左右，贴身伺候与提供保护，亲密无间，赫利西斯明知他俩是纯洁的主仆情谊，但经常忍不住吃醋。
此时便是如此，赫利西斯冷笑一声，命令克劳斯留下。
自己也不用御马，漆黑的羽翼自背部舒展，一眨眼，魔王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克劳斯：“……”
刚刚是被魔王陛下瞪了一眼吧。
同僚一脸同情地望着克劳斯，克劳斯倒是很淡定。
“克劳斯，你不会被陛下穿小鞋吧？”同僚问。
“不会……呃，大概。”克劳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慨道：“还活着就行，已经习惯了。”
同僚：“…………”
克劳斯问：“离万兽城还有多远？”
恶魔抬了抬下巴：“喏，远处那道城墙就是兽族的堡垒。过了那道关卡，就到万兽城了。”
克劳斯点头，他调转马头，往车队偏尾端的方向走去。
恶魔喊他：“又去盯巴迪？”
克劳斯：“马上就到兽族的地盘，他可不能在这时候越狱。”
恶魔大笑道：“巴迪一定会很绝望吧！”
前天，魔王陛下就提前吩咐众人要加强监管。
自那天起，在规定的巡逻、值岗之外，所有高级将领还会有意无意地把移动监狱纳入巡逻方位。他们是自发的，并不与同僚商量，完全是无规律的随机巡查。
因为人数太多，巴迪每天睁眼都会看见不同的长官正死死盯着他。
一旦有点什么小动作，一秒钟内就会被发现。
想要逃跑，绝对是比地狱级别还要困难的难度。
第115章 兽人
越是临近兽人堡垒，路上越是不平静。
沿途不知被袭击了多少次。
夜里更是没个安稳，有时候，乔舒清晨钻出帐篷，就会嗅到满满的血腥味，朝那儿一瞥，还能看见数具没来得及收拾好的兽族尸体——有尚未开灵智的动物，也有能够化形的兽人。
好在亚尔等人早有准备，营帐中心，更有魔王与圣子双双坐镇。任巴迪再怎么谋划，兽人再怎么不计生死地为巴迪冲锋陷阵，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兽人的尸体要么火化要么直接埋了，可以吃的动物给大家就地加餐。
其余受了伤但还活着的兽人，捆起来关进囚笼里，一起带去万兽城——但要跟巴迪分开关押。
巴迪的日子本就苦不堪言，每多一次袭击，他的坐牢日子就更难过十分。短短几日，整个人从骨瘦如柴但勉强有点精神，飞速进化成半死不活想死不能。
哪怕是恶魔也没有人去同情他。
巴迪可是眼都不眨地命令邪教徒屠村的人。
乔舒一直压着巴迪的事没有说，等快要到了，才让人去通知兽王。
据说兽王对谁都脾气不好，唯独对巴迪能有几分好脸色，只要巴迪提出意见，哪怕与他意见相悖，他都会耐着性子听上一听。
这很难不让人防一手。
万一兽王不分青红皂白，硬是要保下巴迪呢？
压着不说，起码这一路可以拿巴迪钓一钓邪教徒或其他兽人，或许能再挖出点情报。
离堡垒还有大约二里路的时候，提前去给兽王送信的信使回来了。
“兽王阅读信函后，大发雷霆，说其中必有误会，巴迪绝不可能是邪教徒。他派了另一位副手前来迎接，那位大人已经抵达兽人堡垒，正在那儿等待您与魔王陛下。”
“此外，兽王为了减少您在路上的时间，特意打开了平时关闭的传送法阵，阵法直通万兽城。”
信使单膝跪在乔舒面前，恭敬回禀。
乔舒微微颔首：“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辛苦了。”
信使退下。
乔舒扭头望向其他人，问：“一直没问，兽王为什么这么信任巴迪？”
骑士长阿尔文道：“兽王与巴迪曾经同为一个山头的狼族兽人，据传，兽王曾遭遇过刺杀，非常凶险，是巴迪豁出性命救了兽王。事后，兽王有惊无险，但巴迪因此受了重伤，被迫躺在床榻上修养数月有余。”
原来是救命之恩。
乔舒颔首。
“狼族最讲情义。”赫利西斯道，“巴迪为兽王勤勤恳恳做了许多年副手，作为首领，兽王不能随意抛弃下属。”
闻言，乔舒感慨：“还好没有直接杀了巴迪。不让兽王亲自确认，他就算碍于‘圣子’的颜面不好公然翻脸，私下里必有怨怼。”
乔舒看向克劳斯，追问：“证据什么的都准备充足了吧？”
这事，是由克劳斯接手的。
克劳斯点头：“殿下放心。”
“殿下，是在城外扎营一晚，还是加快速度在日落之前进城？”亚尔询问。
“加速进城吧，不好让兽王等太久。”乔舒道。
亚尔便转身去给大家下命令，车队的速度瞬间提了起来，旁人倒还好，就是囚犯们被颠来颠去，不是头顶撞上结界就是额头创了铁栏，增添许多伤口。
物理伤势尚且能够忍受，最要命的是精神上的压力。
那些单纯被巴迪哄骗，归属于巴迪的兽人，勉强还能维持理智。
其他信奉诺克斯的兽人，听说兽王亲自来了兽人堡垒，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们宁可在尚未被抓住和限制力量之前，与骑士、恶魔们同归于尽，也好过被兽王剥皮抽筋，死得无比痛苦。
车队本就距离堡垒不远，此时加速，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太阳刚开始西斜，他们就抵达了兽人堡垒。
堡垒外，有着一条宽宽的护城河。
信使上前打出旗号，吊桥便缓缓落下。
车队顺利过了桥，厚重的城门为他们缓缓打开。兽王的另一位副手霍克托正率领下属翘首以待。
霍克托的兽形是熊，生得浓眉大眼，高大粗犷，肌肉十分发达，光看体型，就已经很有威慑力。
他与巴迪同为兽王的左右手，但因着巴迪更得兽王重用，他的地位比巴迪次了许多。
霍克托与巴迪互看不顺眼很久了，他总觉得巴迪没安好心，私下提过两次，可惜兽王觉得他是疑神疑鬼想太多，没有信，他为了不惹恼兽王，只好按下不提。
听说巴迪被锤死是邪教徒，还被圣子当场抓了，作为囚犯押回了兽域。
霍克托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心中竟油然而生一种尘埃落定的舒心。他看着周围人震惊的表情，颇感自己很有先见之明。
“你们看，我早就说了吧，巴迪心术不正。”霍克托正面对着缓缓靠近的圣子车队，余光瞥着同僚，嘴巴不动，却有说话声音传出。
兽人们沉默。
“我本体是熊，但我可不熊！！”霍克托低声骂道。
兽人们各有各的小动作，有不死心的，反驳道：“王说了，要看圣子有没有证据，巴迪体内有没有邪神的能量，不能污蔑他。”
“圣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霍克托曾被兽王派去出使科索城，与乔舒打过交道，对乔舒的好感度极高。
马蹄踏地的声音近在咫尺，一秒后齐齐停住，无数身着轻甲腰配长剑的士兵们翻身下马——有人族，亦有恶魔。
有兽人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圣子真的能够驱使恶魔！传说圣子跟魔王是一对，真的假的……”
话音刚落，便见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黑发红瞳的英俊男人率先跳下，又朝车内抬起手臂。
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着黑发男人的大手，稳稳下了马车。
青年穿着银白色的魔法长袍，袍角用金丝绣着奇特的藤蔓和叶片（世界之树的模样），左胸前则绣了教廷的徽章。
他朝兽人们投来目光，薄唇微扬，笑容温和。
霍克托激动上前行礼：“尊敬的圣子殿下，欢迎您，霍克托向您问安！”
又转头，对着赫利西斯，不卑不亢地：“魔王阁下，您好。”
变脸速度之快，令人汗颜。
倒不是说态度不好，而是前后温差太大了。
赫利西斯：“……”
乔舒忍笑：“霍克托，又见面了。”
“是啊！殿下，我太激动了！”霍克托兴冲冲地问：“圣子殿下，巴迪呢？死了没？”
最后的三个字，他说得很小声，只有乔舒和赫利西斯听见。
乔舒：“……”
朋友，你也太直接了，身后五米开外一堆兽人眼巴巴地盯着你呢。
“没死。但是每天只给一餐饭，一直没有替他疗伤，前几天又赶路……估计离死不远了。”乔舒坦诚道。
霍克托和巴迪到底都是兽人，还共事了数十年，乔舒本还担心霍克斯会因此愤怒，觉得他们虐待战俘。
可霍克托皱了皱眉，却是感慨道：“您还是太善良了。”
乔舒：“？”
霍克托：“是我的话，我一天只给半碗水，三天才给一个干硬的馒头……唉，其实这样也不够狠，我太心软了。不行，得改啊！”
乔舒：“？？？”
身后的兽人们隐约听见他们的谈话，齐齐抽了抽嘴角。
赫利西斯问霍克托：“你很恨巴迪？”
霍克托道：“邪教徒不干好事，人人唾弃。再则，圣子殿下的信使，不是说巴迪屠了人族的一个村子？丧尽天良的东西，他受再残忍的刑罚，也是活该。”
“而且，巴迪虽然与我共同辅佐兽王，每到要与我合作什么任务的时候，就拖拖拉拉的不干事，出了问题还甩锅给我。烦都烦死了。”
霍克托凶狠地说：“我已经向王申请，等王确认他的邪教徒身份之后，我会亲自扒了叛徒的狼皮，拿给王垫脚！”
“……”乔舒欲言又止。
赫利西斯面无表情地：“少在乔舒面前说这些肮脏话，你也不怕污了圣子的耳朵？”
霍克托立刻闭嘴：“有道理有道理，您教训得对……”
乔舒无语片刻，摇摇头。
“正式判罪之后，随便你们做什么。那都是你们兽人内部的事，我不会过问。只有一条，巴迪必须死，而且要把他的头颅给我。”
一旁的兽人听见，极其自然且好奇地问：“圣子殿下，您要拿来当凳子或锅吗？”
乔舒：“…………只是拿回奥兰村，告慰死去的村民！”
霍克托插嘴：“哦哦，那您要他的骨头制成的碗筷吗？我可以替您打磨——”
“不要！！！”
乔舒有点崩溃，你们兽域是不是有点太凶残了。
大概是乔舒的表情太过明显。
霍克托缩了缩脖子，道：“圣子殿下，其实我们兽人没那么残暴，也不屑于拿尸骨做这些事，多膈应啊……但是扒皮可以的，您要狼皮地毯的话……“
“我、不、要！”乔舒咬牙切齿地怒瞪这头仿佛听不懂人话的熊。
赫利西斯不动声色地迈出半步，挡在他们俩中间，眼神微沉，面色不善。
“兽王在哪儿？带路。”
嗓音沉冽冰冷。
歪了的话题迅速被扭回正轨。
霍克托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圣子殿下，魔王阁下，还有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请随我来。”
乔舒松了口气，悄悄握住赫利西斯的手，男人反手握住，弯腰靠近乔舒的耳畔，低声问：“吓到了？”
“一点点。”乔舒心有余悸，忙不迭地叮嘱道：“你要时刻帮我盯着哦，万一兽王要留我参加篝火晚宴之类的，那些家具和入口的食物，千万要是正常的材料！”
“好。”赫利西斯摸了摸青年的发顶，“别担心，我在。”
“嗯嗯。”乔舒连连点头，丝毫不反驳。
——赫利西斯在的话，他确实安心。
一众兽人瞪大了眼睛。
那个在城门口用质疑的语气怀疑圣子与魔王的兽人，自言自语地呢喃道：“盖亚啊……”
传闻所言不虚，凯亚人不骗凯亚人！
一个光明属性的圣子，跟一个黑暗属性的魔王，他俩竟然是真的！
第116章 兽王
兽人堡垒的传送阵是战时设备，为了方便来敌时，万兽城驻扎拱卫兽王的兽人军团能快速支援，因此特意往大了建。
速度快，同一时间传送的人多，不用分批排队。
消耗的能量也大，平时是不开的，今日是特例。
眼前的光景迅速变化，再一眨眼，乔舒已然看见不远处巍峨的城墙。
万兽城的传送法阵设在城郊。
乔舒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入城的人还不少，三分之二是兽人，剩下三分之一则是什么种族的人都有。
人族、用长发藏着尖耳的精灵族，大大方方露出恶魔犄角的恶魔……乔舒还看见了两个矮人，唯独没有看见地精。
那也很壮观了。
万兽城作为兽人的圣地，没人胆敢在城中闹事，目前的兽王是狼族，对于规则、等级等管理较为看重，反应在城中，便是秩序井然，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件好事。
不同种族的人若要选一个第三方的中间点，这里便是最好的选择。
城门边上、城楼上，都有兽人士兵巡防值岗，入城的人都要接受常规检查和简单询问。
但乔舒一行人是贵客，可以直接放行。
霍克托提前打过招呼，守城士兵已经知道圣子将要到来，加快速度把排着队的人检查完，之后才赶来的零散人群，则让他们走了小门，城门大开，准备好了迎接圣子。
圣子的车队人数极多，除侍从外，还有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前面开路的是身着银甲手持利刃的高大骑士，守着队尾的是大批黑色甲胄、有着硕大恶魔犄角和恶魔翼的魔族亲兵。
如此大的阵仗，很难不吸引路人的视线。
被护卫在最中央的马车，却不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奢华，也不见大片的金银装饰，唯有一个绣着翠绿树枝叶片的轻纱遮挡，车驾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世界树。
对比起前呼后拥的排场而言，这外观称得上朴素。
众人不知，马车内有乾坤，虽然装潢上与外观没什么不同，但舒适度要比想象中高不少，起码赶路时，乔舒经常睡马车，也没觉得哪里不适。
车驾是赫利西斯准备的。
他出手的东西，怎么会是次品？尤其是，这是乔舒要用的。
离城门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卫摇动旗帜，询问来者身份。
霍克托呼喝一声，城墙上的守兵明白过来。
众人不必下马，乔舒和赫利西斯更是能直接坐马车到兽王的王宫。
万兽城的道路修缮得四通八达，一条大路能容纳四辆马车同时并行，宽敞得很。城市内也算干净，两侧能看见许多围着兽皮裙的兽人。
他们的衣着服饰、文化背景都与其他种族不同，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几分野性的美。
“万兽城很繁华呀。”乔舒说。
赫利西斯：“要事情处理完了，我陪你在城里逛逛。”
“好啊好啊。”乔舒连连点头。
霍克托带着下属走在最前头，一个个都是兽人族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街上的人不敢挡路，远远看见他们的身影就快快散开。
而后在远处与同伴或者周围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那是霍克托大人。”
“这支队伍里的士兵怎么又有人族又有魔族，他们和平契约刚签没多久吧？关系就这么好了吗。”
“等等，马车上的标志……那、那是圣子殿下吗？？！”
也有万兽城中的恶魔瞪大了眼睛，望着骑在马上的魔将亚尔、安塞姆、克劳斯……
马车中隐隐传出魔王赫利西斯的厚重威压。
“魔王陛下！陛下怎么会来万兽城？！天啊！”恶魔惊叫出声，得到亚尔的冷淡一瞥。
这几个魔族人立刻捂着嘴低头下跪，恭恭敬敬的，等到魔王的车驾从他们面前行驶而过，他们才敢抬头起身。
刚讨论了几句，面前的景象就让所有人呆住了。
……兽王最亲近的副手巴迪，被关押在战犯的囚笼里，手上戴着限制魔力的枷锁镣铐，浑身狼狈。
巴迪单独一个，后面还有若干囚笼，里面关着的也是兽人，其中一部分很陌生，另一小部分都是在万兽城颇有名气的兽人，名声有好有坏。
要不是开路的人是霍克托，兽人们绝对会暴动，性格冲动者一定会拦下车队问个明白。
别的人可能是因为犯事，但巴迪呢，巴迪犯了什么事，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众人茫然地目送车队走远，现场一片沉寂。
车队之中，似乎有一只恶魔走得极慢，不出片刻就落了单。那恶魔被街角的几个同族小声试探地叫住，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落单的恶魔看起来脾气很好，好声好气地问。
魔族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几步上前，问：“兄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啊？呃，陛下如果不许往外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们！”
恶魔道：“陛下没有下禁令。你是问巴迪吗？”
几个魔族疯狂点头，旁边的人听见似乎有小道消息，纷纷各种放慢脚步刻意停留，偷偷摸摸地竖起了耳朵。
恶魔假装没有发现的样子，语速极快地把巴迪是邪教徒还带头屠了村子，杀了一村子平民之后，又带着其他邪神信徒围攻巨人族，杀死不知几个巨人，更是险些暗杀巨人首领之事，统统倒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一片哗然。
没想到表面道貌岸然的巴迪竟然是这样的人！
就算是打仗，也不会杀害平民，他竟然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下毒手，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做诱饵。
“圣子和魔王陛下抓住了巴迪，考虑到他的兽人身份，没有处决。这不，押着回来给兽王做判决呢。”
恶魔说完，伸头看了眼远去的队伍，故作惊慌地说：“我跟你们说太久了，要掉队了！兄弟，回见啊！”
魔族人连忙给他让路。
“再见再见。”
“你快去吧，别被罚了。”
“多谢你为我们解惑！”
恶魔一扬马鞭，骏马撒开蹄子，朝队伍的尾巴追去。
徒留无数议论的声音。
恶魔悄无声息地回归队列，谁也没有对他的行为有任何意见。
也不想想，魔王治下的军队令行禁止，能跟着他出行的更是亲卫中的精英。
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嘴巴不严，走着走着还掉队的人？
安塞姆的嘴里嚼着一颗糖，收回目光，他小声问身旁的克劳斯：“殿下的意见还是陛下的？”
“魔王陛下。”
安塞姆“哦”了一声，见兽王的王城大门近在眼前，几下把糖块嚼碎，吞下。
总不能在大家与兽王见面谈正经事的时候，旁边发出嚼糖果的咔咔声。
进殿之前还有一小段路，霍克托走到马车边，悄声道：“圣子殿下，魔王阁下。”
乔舒撩起帘子，眼神疑惑，似在问有什么事吗。
霍克托将声音压得极低：“我建议您考虑一下戳瞎巴迪的眼睛，刚刚是我没想起来……不过动手快一点，现在来得及的。”
赫利西斯问：“原因？”
霍克托：“我觉得巴迪好像给兽王下了蛊。每次，王分明做了另一个决定，只要见到巴迪，被巴迪看几眼劝几句，他就会飞快更改想法，对巴迪几乎言听计从。”
“那不是王的真实想法，起码，一开始他还是很理智的，直到见了巴迪！”
霍克托恨恨道，“兽族因为巴迪私下乱给计策，害得族群遭受过几次大的损失。可无论我事先与王怎么说好，过了几天，王都会莫名其妙改变想法，觉得巴迪才是对的。”
乔舒与赫利西斯对视一眼，双方都看见对方眸中的思量与凝重。
乔舒问：“兽王有什么异常迹象吗，我是说，你觉得他哪里最奇怪，或者他是不是正在生病？”
霍克托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的？王近年来时常感到头疼，以前还能忍，最近越来越难以忍受了，因此，王的脾气也越来越差。”
“奇怪的地方……”
霍克托想了想：“就是我刚才说的，莫名其妙改变主意只听巴迪给的建议吧。”
赫利西斯问：“兽王如果痛症犯了，你们怎么应对？”
“巫医会开药。”霍克托说。
“巴迪不提供药物或治疗吗？”乔舒直接了当地问。
“他不会医术啊，王宫里的巫医都是直接听命于王的……”霍克托脸色有点难看，“您是指，这病可能是巴迪暗算了王？”
乔舒摇摇头，“是与不是，要见了面才知道。”
兽王的王宫是由一种兽域专有的石头和木材搭起来的，不如人族王室宫殿那般精致，处处透着粗放，兽人不会用精致小巧的装饰点缀建筑，他们要展示财富，就会财大气粗地直接用金银去装饰。
就连王座都是金子做的的，样式很霸气，就是容易闪了人的眼睛。
乔舒很快亲眼看见了兽王。
兽王今年五十岁左右，体格壮硕，长相粗犷。他有两条大花臂，上面用青金石融的颜料绘制了战神的力量符文。
他有一条粗壮的灰色狼尾，绕过王座的椅子扶手，尾端垂在一个虎皮地毯上。
乔舒的目光不禁停留在那张被兽王踩着的虎皮上。
霍克托小声地说：“那是战利品，来自于曾经挑衅兽王的虎族部落的首领。虎族首领背刺过王，王憎恨背叛，所以就……嗯。”
乔舒：“…………”
所以就扒了他的皮，日日踩在脚下是吗。
乔舒相信不久后，那张虎皮就会换成巴迪的狼皮。
部下们都退至一边。
兽王的嗓音如闷雷，他起身迎接，亲自把人引入席位：“两位尊贵的客人，万兽城欢迎你们！”
“兽王阁下，您好。”乔舒道。
赫利西斯也颔了颔首。
三人各自落座，短暂的寒暄过后，兽王不出所料，要求见巴迪。
“事情的原委，我已经知晓。但我要听听巴迪怎么说。”兽王面色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暴怒，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赫利西斯就在乔舒的身边，兽王再吓人，乔舒也丝毫不怵。
“兽王阁下，您是否想过巴迪背叛的可能性？”
兽王的面色顿时更加差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拧成一个川字，面上似乎有几分不耐和焦灼，手指不自觉地揉了一下眉心。
赫利西斯敏锐地捕捉到兽王的动作，红瞳中若有所思。
“巴迪不会背叛我。”兽王一字一顿地说。
“您难道是靠天真和蛮力坐上兽王的宝座吗？”乔舒反问。
“你——”兽王的一双眼眸像喷火似的，眼看就要发火了。
“咳咳咳咳！”
霍克托立刻疯狂咳嗽，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兽王瞪了霍克托一眼，但霍克托对他而言同样是十分值得信任的部将、他亲密无间的左右手，意义非凡。
即便有霍克托的提醒下，兽王依旧语气不好：“圣子殿下，你这话说得不太客气。”
“我以为，兽人会更喜欢直接一点的说话风格，哪怕不太客气。”乔舒温声道，一双蓝色的眼瞳像洗过的蓝天，澄澈透亮。
兽王对上那双眼睛，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一直传来针扎似的疼痛的大脑，痛苦在刹那间缓解，那似乎蒙住他的眼睛、遮住他理智的黑雾，又片刻退去。
几秒后，兽王竟然肉眼可见地态度平和许多，紧蹙的眉头也稍稍松开。
“圣子殿下，您说得对，兽人不喜欢绕弯子。”
殿内的兽人们同时露出见鬼了的惊悚表情，众神在上，他们从没见过兽王用这种语气说话！
前一秒还是暴脾气，怎么跟圣子说多两句，人都变啦？！
第117章 礼物
赫利西斯忽然侧了侧脸，对乔舒一阵耳语。
乔舒惊疑不定地回眸，赫利西斯道：“试试。”
也行，试试总没坏处。
乔舒点点头。
兽王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圣子将视线转开片刻，他的大脑里，那阵黑雾又回来了。
不过兽王不知情，只觉得头脑好像又迷糊了，脑壳发疼，身体也沉沉的。
方才那阵脱胎换骨似的轻松，仿佛是他的错觉。
“你们在说什么？”
兽王不过是随口一问，可他因病痛导致语气又变差了，在外人眼中，兽王就像阴晴不定的天气，随时随地翻脸。
霍克托欲言又止，很担心兽王和圣子闹僵。他宁可兽王跟魔王不对付，也不想他跟圣子对上。
毕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赫利西斯对乔舒的重视。只要跟圣子关系好，有利于圣子，魔王就会莫名好说话很多……
乔舒已经跟赫利西斯商量好了。
他起身，建议道：“兽王阁下，在一切开始之前，不如我先给大家做个圣祭仪式吧？感谢盖亚，祈求众神降福。”
霍克托眼神愕然。
他在科索城当使者的时候，时常见到教廷以圣祭为名，表面是祈福和感恩，实际上是做的净化仪式，是为了驱散清理邪神留下的邪恶能量，或者找出人群中的邪神走狗。
那时候的说辞，与现在一模一样。
圣子为何突然提出要净化？难道……
霍克托不敢再细想，心高高吊起。
兽人们不知实情，面面相觑，很是摸不着头脑。兽王亦是如此，但他心中想的却是，也许圣子是想用圣祭仪式缓和气氛，给大家缓冲的时间。
凯亚大陆十二主神中，兽人主要信仰大地女神和战神。前者是因着大地赐予兽人丰收和生命，后者是因为战神能赐予兽人无穷的力量。
乔舒说要向盖亚祈福，兽王就答应了。
“好。”兽王问，“需要准备什么祭品和器具吗？”
“不必大费周章，只是一场简单的祭礼。这一路不平静，我出发前向盖亚祷告，如今平安抵达兽域，是时候感激盖亚，顺便请盖亚庇佑兽人族，为兽人赐福。”乔舒笑道。
兽王听此，面色缓和。
圣子亲自为兽人祈福，这是天大的好事。
兽王很舒心，不仅对乔舒的好感值哗哗上涨，连带着对不知是提出建议还是提醒乔舒的赫利西斯，也多了几分好感。
尽管乔舒再三强调不用折腾，兽王还是命人扛了一只宰杀好洗净了的小羊羔和蔬果上来，在大殿外的高台就地摆了一个圣祭台。
“有些简陋了。”兽王遗憾地说。
“不要紧。”乔舒知道兽王的想法，当即便承诺道：“我会在万兽城待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给兽族做一个更正式的祭礼，规模要更大，让全城百姓都能接受神赐。”
那可太好啦！！
一众兽人十分惊喜。
唯独霍克托的面色怪异，同伴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干嘛苦着脸？”
霍克托：“你不懂……”
乔舒当初在科索城也是这样说的，大家多开心啊，结果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参加圣祭，惊恐地发现亲人/同事/朋友/伴侣……当场就地翻滚嚎叫，直接暴露了邪神走狗的身份。
如今，望着正忽悠兽王尽可能把人都叫来接受赐福的乔舒，霍克托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兽王知道科索城的事，但他现在脑子不太清醒，无法理智思考，因此没有想起来那回事，很是爽快地同意了。
兽王的好胜心极强，事事——不管奇不奇怪——他都想争第一。
“这可是圣子的祭祀……我听说，你没有在其他种族举办过圣祭。”兽王试探道。
乔舒点头：“除了人族，兽族是第一次。”
兽王看了眼魔王，惊喜道：“就魔族也……”也没有吗。
赫利西斯淡淡道：“圣子参加过血月节的祭典，为魔族祈福。”
乔舒恍然大悟：“对对对，还有血月节！”
“……”兽王遗憾道：“那好吧。”
他很快找到理由安慰自己，不是第一，那也跟第一没差别了。毕竟众所周知，圣子和魔王是感情深厚的伴侣，人族和魔族都是他们的“自己人”，其他种族不能拿来对比，情况不一样。
乔舒见人到齐的差不多了，不拖延时间，利落地上了高台。
早在科索城，祭礼的流程就被简化许多。旁人或许还需要各种仪式程序来与神沟通，乔舒只需要往那儿一站，轻声念一句祷词，那就足够了。
璀璨金光像细雨一样飘飘而下，落在众人头顶、肩头、手臂……
兽王还没来得及高兴，身体忽然一阵剧痛。
这比任何一次痛症都要难以忍耐，像有一把钝刀在割他的肉、剁他的骨！
实在是太痛了，兽王忍不住闷哼一声，眼前一黑，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差点摔倒在地，还好霍克托就在身边，扶了他一把。
兽人们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王！王怎么了？！”
更糟糕的是，突然犯急病的人还不少，一部分是贴身伺候兽王的奴仆或侍从，还有部分兽王的大臣。
霍克托匆忙扫过，巴迪曾经的手下，几乎九成都是邪教徒！
他心中沉重，但那还算意料之中的事，最让他惊骇的是——
“王！王你怎么也有反应啊？！！”霍克托吓到脸都白了。
不能吧不能吧！兽王如果也背弃了盖亚，那兽族简直不敢想会有多“藏污纳垢”。
另有两个不仅没死面色反而更红润了的下属，冲上来跟霍克托一起扶着兽王，大声叫巫医。
有兽人已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乔舒。
乔舒视若无睹，仍在高声吟诵祷文，输出庞大的神圣之力。
兽人：“圣子，请你先停下！”
乔舒不理。
兽人向前一步逼近，骑士长和魔将们立刻拔剑上前，挡在乔舒的身前，不让他们靠近半步，满脸警惕。
兽人反应极快，也做出了对抗的举动。
魔将们向两侧分开，赫利西斯漫步走出，他懒懒道：“圣子在救你们的王。不想兽王出事，就老实待着别动。”
“另外，”赫利西斯指了指那些在祈福中痛苦挣扎的兽人：“你们最好把他们绑起来，免得他们清醒后逃跑。”
兽人们半信半疑：“为什么？我们要叫巫医！”
魔王嗤笑一声，抬手一指。
“是指那几个么。”
众人扭头一看。
兽王专属的巫医头顶冒着黑气，正在地上打滚，一边惨叫，一边扭成麻花状，试图躲避天上落下来的金色光点。
兽人们：“……”
赫利西斯：“去吧，不拦你们。”
兽人们：“…………”
霍克托的嗓门远远传来，“按照魔王说的做！快点，那些人全是邪神的走狗！把那个该死的巫医捆起来，狗东西肯定给王下毒了！！”
“！！！”兽人们大惊失色。
霍克托还是很得兽人信任的，说话很有分量。大家再没敢说什么，老老实实地捆人绑人，在这过程中，越来越多人发现兽王也跟那些人一样满脸痛苦。
他们开始惊恐：“！”
难道，兽王也……
不能吧？！！
乔舒飞快走完一套流程，他很熟练，速度比在科索城的时候又快了几分。
望着一大片黑压压乌云般的黑气，乔舒一边走下高台，一边紧蹙着眉头：“兽域被巴迪侵蚀得太厉害了。”
要是让巴迪再多霍霍兽族几年，后果不堪设想。
赫利西斯“嗯”了一声，拉过乔舒，让他站在自己身后：“他们要清醒了。”
话音刚落，受神力影响的邪教徒们渐渐恢复神智，各自懵逼几秒，忽然惊觉正在被同僚捆住，再一环顾四周，发现被捆的都是“自己人”，顿时知道身份已经暴露。
挣扎、暴走、反杀、逃跑……什么样的动作都有。
还好赫利西斯提醒得及时，兽人们来得及反应，不然估计会闹出大乱子。
兽王的情况是所有人最关注的。
乔舒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向兽王。他的后腰处虚虚搂着一条强有力的手臂，邪教徒袭向他的攻击也被魔王挡住，有赫利西斯在，乔舒就算大大咧咧地从战场中央径直穿过，也会毫发无伤。
别人都恢复神智了，唯独兽王还没有。他跌坐在地，捂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嚎叫。
动作幅度很大。
乔舒想给他做进一步的检查都不行。
赫利西斯冷冷道：“摁住他。”
旁边的两个兽人护卫略一迟疑的功夫，霍克托已经飞身上前，用蛮力企图镇压兽王，不让他乱动。
光凭霍克托的力量肯定不够，那两个护卫手忙脚乱地帮着摁，才勉强压住暴走的兽王。
赫利西斯咂了咂舌，神情略有些不耐。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兽王的肩上。
如巍峨群山齐齐压下，深重如渊的威压竟真的镇住了兽王！
几个兽人惊讶地打量魔王。
赫利西斯没给他们半个眼神，语气温缓：“乔乔，可以了。”
“嗯嗯。”乔舒点头，半蹲下来。
青年扒开兽王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又将神力探入兽王体内……
霍克托问：“圣子，王的情况如何？”
“他被邪神侵蚀了，体内的力量不再纯粹。”
乔舒直接道，“巴迪给他下过毒，很可能还在委婉地给他洗脑，所以他会日渐虚弱，痛症频发，同时过度信赖巴迪。”
兽人们面色难看。
霍克托却面露喜色：“所以，王没有背弃盖亚！”
乔舒：“当然没有，他只是被小人害了。巴迪天天往他身体里灌毒药和邪气，怕兽王发现，这一招做得很隐蔽。他每日下毒的剂量都极小，不过日积月累，毒素积攒到一定程度，迟早会爆发。”
霍克托：“王近年来脾气大变，阴晴不定，还总是偏袒巴迪……”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乔舒想了想，说：“他当年真的救了兽王吗，我怎么觉得是他自导自演的呢？”
为了得到兽王的进一步信任，好为后续的计划做铺垫。
那可太有可能了。
霍克托顿时恨得牙痒，很想冲去牢房把巴迪再揍一顿，往死里打。
乔舒道：“我为兽王做一次净化，等他体内的邪恶能量被清理完，他就会清醒了，也不会再头疼。”
霍克托大喜，连忙道谢。
乔舒不含糊，动手极快，神力三两下就把兽王体内的黑雾驱散得一干二净。
兽王睁开眼睛，头颅和四肢躯干从未如此轻松，一下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全盛时期……
兽王并未完全失去意识，方才乔舒与霍克托交谈的话，他都听在耳朵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年龄逐渐大了，再加上以前打仗时的旧伤犯了，才会这样，没想到幕后黑手竟是一直交付信任的巴迪。
当年的救命之恩，确实有疑点。只是他当时已经中了招，情感大于理智，大脑趋向相信巴迪的说辞，才一直不深入调查也不深究。
没想到……
真心全都喂了狗。
兽王不用下属搀扶，自己利落站起身。
“圣子殿下，多谢！”兽王十分郑重地道谢。他的大脑十分清醒，是前所未有地理智。
“不必客气。”乔舒说，“是赫利提醒了我，我才发现你身上的异常。借祈福的祭礼，实际上是做了邪神能量的净化仪式，担心你拒绝，所以欺瞒了你。”
“这算哪门子欺瞒！”兽王一摆手，又扭头看向不声不吭只默默站在乔舒右手边的魔王。
“魔王阁下，感谢你的出言提醒！”
兽王行了兽族的战士礼仪，用手握拳敲击胸膛，跟赫利西斯道谢。
赫利西斯抬手叫来克劳斯。
“巴迪是邪教徒的证据，都在这里。”
克劳斯微微弯腰，递上一枚储物戒。
兽王既不接也不用魔力探入细查。
“不用看了，我相信你们！”
盖亚在上，还看个锤子证据，自己多年痛症次次都要靠巫医给的药方来缓解，但越缓解，下次爆发时就越难熬。
以为是巫医医术不精，换了多个巫医，也花了重金私下去请其他种族的医生来看病，统统没用。
兽王有点后悔。
曾经有兽人建议他去请教廷的红衣主教来看一看，但兽王觉得红衣主教又不会治病，便拒绝了这项提议。
说不定，教廷的主教能看出来呢……
也不会被巴迪害了这么多年。
兽王面色阴沉，对霍克托说：“去把巴迪的狼皮扒了，换了那张虎皮——等等。”
兽王转向乔舒和赫利西斯，表情真诚：“我把巴迪的皮送给二位垫脚，如何？”
乔舒：“……”
赫利西斯：“……”
乔舒疯狂拒绝：“不要不要我真不要！不是客气，我不需要这种人……狼皮地毯！”
兽王见他的抗拒并不作伪，便扭头看向赫利西斯。
“魔王阁下呢？”
青年背在身后的手疯狂戳赫利西斯的背。
——你答应过我的！不要收材料不正常的礼物啊！！
赫利西斯忍笑，附和道：“我也不用了。”
兽王：“啊，可是——”
赫利西斯：“我说了不算，乔舒说了算。你能说服他，我就收。”
兽王：“……”
乔舒：“……”
在兽人的揶揄目光下，乔舒的耳根有点红。
第118章 万兽
暴露的叛徒有点多。
兽王大发雷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自诩铁桶一个的王庭，如今已经漏成了筛子。
兽王忙着整肃王庭内外，暂时没空招待。他跟乔舒和赫利西斯道歉，两人都不在意，让兽王自去忙碌就好，他们去王城大街上转转。
兽王想给他们派向导，也被赫利西斯拒绝了。
估摸着他们俩是要过二人世界，兽王没再坚持。
乔舒把亚尔和阿尔文留下，让他们把队伍中的兽人囚犯转交给兽王，并反复叮嘱巴迪很狡猾，或许有后招，要盯紧一点，别给他跑了。
吩咐完，小情侣手牵手溜溜达达地去逛兽人集市。
兽人集市很繁华，有许多极具兽人特色的物件和吃食，乔舒看着眼花缭乱，几乎乐不思蜀。
他看到什么都感兴趣，闻到香味就想吃。开头还兴致勃勃，后面就有点吃不下，扭头看一眼赫利西斯，统统塞进男人手里。
赫利西斯纵容着他，习惯性地当乔舒的剩菜消灭工具人。
从东街到西街，吃了一肚子滚圆，还买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大多是一些富有特色的纪念品和装饰物。
至于那些标榜着“高级炼金术师改装”“高阶巫医亲自调配”“珍稀魔法矿石”“野兽毛皮”等等的物品，乔舒和赫利西斯反而不感兴趣，他们不缺强大的炼金器具或稀有的魔法道具。
万兽城近来格外热闹，人流量比以往多了不少。
原因是万兽节将近。
这是兽人的传统节日，一个展示力量的好日子。
在万兽节的那一天，许多有名气有大底蕴的商家都会在门前摆起擂台，欢迎路过的客人来挑战擂主，赢了即可获得商家提前准备好的奖品。
兽人崇尚武力至上，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某种程度而言，与魔界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同点在于，兽人与魔族的文化背景不同，前者更偏向野蛮、野性，而魔族则更看重等级制度与血统。
早些年的时候，万兽城还没有今天这般繁华，以本族人居多。如今随着通商和兽王经营万兽城策略的转变，城内多了许多外族人。
万兽节的名声传出后，还有人专门前来万兽城，或是观看打擂台，体验节日氛围，或是摩拳擦掌要亲自参与，赢得奖品。
兽王把它当做重要旅游项目经营创收，要求全城兽人配合。多年下来，效果极好。
万兽节只有一日，但城中早早就有多处空地摆起了擂台，沿街商店也悬挂着节日相关的彩旗和装饰物，更有商家想出一招先提价再降价，装作打大折扣的模样，吸引外地人在店里消费。
凯亚金币赚了不知多少，数钱都数得手软。
乔舒不知情，险些被坑，还是赫利西斯拉了他一把，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商家的套路。
乔舒才恍然大悟。
原来“商家打折卖出后反赚一笔”，这种事情在异界大陆也会有。
太阳底下还真没新鲜事。
路过城中最大的一处斗兽场时，乔舒正巧看见门前有围栏，说近日暂停对外开放，等到万兽节那日，会开放擂台，谁都可以上台挑战，不限种族。
旁边还扯着一块布，上面用标准的凯亚大陆通用语，写着连续挑战多少局获胜后可以分别得到哪些奖品。
布幔前围着不少人，气氛很热烈。
乔舒好奇，拉着赫利西斯挤进去，仔细看了下奖品。
主办者大度得不可思议，奖品的丰富程度令人大吃一惊。
前五局的奖品还算中规中矩，但也比其他任何商贩给的奖励都要珍贵。
从第六局开始，只要赢一局，跟发大财没什么区别。赢得越多，能拿到的豪华大礼包越是丰厚。
“哇哦。”乔舒感慨，“主办方是谁啊，这么大手笔。”
赫利西斯指了指布幔的末尾，示意乔舒去看。
乔舒定睛一看，顿时吃惊道：“奖品是……兽王的一个承诺？这……”
路过的兽人听见了，笑着说：“你们是第一次来的游客吧？那是兽王布置的擂台，奖品自然不一般！”
拿到这一奖励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打赢擂主后，可以选择拿一局的奖励走人，也可以成为新的擂主，守到最后，就是胜利。
全拿完豪华大礼包只需要连胜十局，而拿到兽王的承诺，却需要足足五十局——中间的四十局都是重复之前的奖励，不过赢得越多，拿到的东西也是翻倍的。
兽王的承诺——这一奖品的兑奖范围实在太过广泛，但几乎是万能的，只要提出的要求在兽王的能力范围内。
“有人提出过兽王做不到的事吗？”乔舒好奇地问。
青年兽人大笑：“哈哈哈！王可是无所不能的，当然不可能有他做不到的事！你不如问，有谁能做到连胜五十局。”
“没有吗？”
“肯定有啊！”兽人自豪，“不过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但凡做到的人，都成了兽王手下最英勇的勇士。”
“比如……”乔舒问。
“比如霍克托大人。”兽人满目崇拜，“那可是兽王的第一勇士啊，超强的！”
乔舒很配合地“哇”了一声，引得兽人的诉说欲越发高涨，对乔舒和赫利西斯说了一大堆万兽节、兽王的擂台的事，其中百分之八十都夹杂了霍克托的事迹。
看得出来，这位兽人是霍克托的忠诚粉丝。
三人分别的时候，兽人还依依不舍：“你们叫什么名字啊？住哪家旅店？跟你们说话实在太开心了，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约个时间，我请你们去酒馆喝酒吧！”
乔舒笑眯眯地：“不用啦，有缘再见。”
前来接他们回王庭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几个恶魔侍卫换了便衣，肃容背手而立，恭谨等待。驾马的人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兽人，他探出头来，望着这边，耐心等待。
兽人还在追问。
“走了，乔乔。”赫利西斯微微提高音量。
乔舒应了一声，胡乱摆摆手，在半空挥舞的手被赫利西斯握住，两人十指紧扣，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态快步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两人跟驾马的车夫说了几句话，便掀开车帘进去了。
远处的青年兽人很是遗憾，大声道：“兄弟，下次再见的话，你们一定要跟我喝酒啊！！”
乔舒从车窗探出头来，笑着点头，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大声说好。
车夫回头，兽人对上那人的目光，热情的大脑迅速冷却下来，他瞪大了眼睛，表情空白，仿佛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车夫收回视线，扬声询问车厢内的人。
“那是谁啊？两位贵客认识的人吗？”
“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他给我和赫利介绍了万兽节，还有兽族人的英勇事迹，很热情，是很好的人哦。”
“是吗，哈哈！殿下，我们兽人就是这样热情好客的！”
马车骨碌碌地驶远。
兽人猛地惊醒，大叫：“啊！！那不是霍克托大人吗？！”
路人们一阵喧哗：
“？什么？”
“霍克托来了？”
“在哪？没看见啊！”
“他是来检查斗兽场擂台的情况么？他今年不会要下场当擂主吧？”
兽人瑟瑟发抖，心中惊诧不已。
霍克托是兽族第一勇士，他只给兽王当过车夫。这对小情况明显不是兽人，一高一矮，一冷一热，黑发红瞳和紫发蓝瞳，又颇得霍克托礼遇甚至亲自驾车……靠！
兽人抓着自己的头发，又跳又叫，像个疯子一样，路人们纷纷退避三舍，对其投去嫌弃的目光。
兽人完全不在乎。
他内心闪过无数念头。
那绝对是圣子和魔王啊！！他跟圣子魔王约了酒！他们还听自己唠叨和啰嗦……
天大的好事。怎么没合影留念一下呢？！太遗憾了！
自己一直缠着圣子说话，传闻中暴虐的魔王竟然没把自己砍了，多么不可思议！
可见魔王是暴君的传闻不符，或者圣子教夫有方。
……
回到王庭，乔舒和赫利西斯参加了兽王举办的宴席。
兽王提前吩咐过手下人，说圣子性子善良柔软，所用器具一概是正经材料制作而成的，席间给圣子上的菜，也千万不能有血乎乎的食物，更不能对圣子大谈特谈血腥暴力的话题。
绝对要和谐。
手下严肃记下，又问：“王，那魔王赫利西斯呢？”
兽王本想说，魔王是见惯血气的，不怕这些，那当然要用本土特色的器具和吃食好好招待，才算尽了地主之谊。
转念一想。
乔舒跟赫利西斯天天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吃席的时候估计也是坐在一处的，既然如此，魔王也必须按照圣子的和谐温柔小清新风格来准备，否则岂不是吓到一旁的小圣子？？
思维再放大一点。
万一乔舒抬眼看见对桌是半生不熟、还冒着血丝的肉排，耳朵听见几个兽人在谈论今天扒完了巴迪的皮，牢里还剩多少叛徒的皮没扒完……
兽王默了默，冷静地吩咐道：“所有人都换成跟圣子一样的标准。”
下属吃惊：“包括您吗？”
“嗯。”兽王点头，命令道：“找几个人族的厨师过来，做几道圣子喜欢的菜肴，免得圣子殿下吃不惯。”
下属很为难：“可是，王，我哪儿知道圣子喜欢吃什么啊？”
兽王发觉自己的病是真的好了，换作以前，他已经暴躁得掀桌骂人了。
而如今，他还能压着脾气耐心地说：“你脑子被羊脚踢了还是被牛角顶坏了？圣子身边贴身服侍的魔族执事，名叫克劳斯的，你不知道，不会去问吗？”
下属“哦哦哦”地恍然大悟，随后，又露出疑惑与惊叹并存的表情。
“不愧是王啊！”
兽王：“？”
下属：“您怎么知道我今天去收拾叛徒的时候，被原形是山羊和黄牛的兽人踢了脑袋呢？王果然是王，什么都知道，厉害！”
兽王：“……”
“快滚！！”
兽王当场暴走，不仅掀了桌子，魔力震荡，直接把那人轰出殿外。兽人被轰飞出去，滚出老远。
下属毫无抵抗之力，被兽王的魔力控制着一路被迫滚下台阶，眼看还要往前翻滚，却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
下属狼狈地爬起来，发现是逛街回来的圣子和魔王，一旁还有拧着眉的霍克托。
阻止他继续滚下去的是赫利西斯，因为他再滚下去，就会撞到乔舒。
下属大喜过望：“霍克托大人，您回来了！快去看看王吧！”
三人表情微变，霍克托紧张地问：“王的病不是被殿下治好了吗，他怎么了，不舒服？”
“好像是又发病了，刚刚无缘无故突然暴怒，把我轰出殿外。”
赫利西斯问：“怎么回事。”
那兽人便把殿里发生的事老实说了，他记性好，没有遗漏细节。
听完后。
三人：“……”
兽人：“？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霍克托咬牙切齿：“你这蠢货……”
热情路人刚在圣子魔王面前给兽族增加了好感度，你就全败完了！
赫利西斯无语，紧拉着乔舒的手，一声不吭要带他走。
速速远离脑子不太聪明的兽人。
乔舒边走边回头，眼神同情：“你的脑袋如果真的受伤很严重，可以去我的车队中找医师，他们医术都很高超的。”
兽人不明所以，惊喜道：“免费的吗？”
乔舒含笑点头：“当然啦，我们跟兽人是朋友嘛。”
兽人：“那可太好了——嗷！！霍克托，你打我干嘛……等等别揍了圣子殿下救命啊——”
乔舒装作听不见，溜溜达达地被魔王牵走了。
兽族内部的事，还是兽族人自己解决吧。
第119章 勇士
宴会进行得很愉快，兽人还准备了歌舞表演。
这儿的歌舞与其他地方不同，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格，兽人尚武，他们的传统歌舞也大多以体现力量美为特点。
乔舒看得津津有味，连身旁人跟他说话都回得很敷衍，直到下巴被赫利西斯不轻不重地捏住，强行转过头。
“？”乔舒不解。
“很好看？”赫利西斯幽幽地问。
“……”醋精又吃醋啦！！
乔舒连忙给魔王顺毛：“看你，只看你，全世界你最好看。”
赫利西斯松开手，语气还是冷淡的。
“没有不准你看表演。”
乔舒：“嗯嗯，你刚刚不是问我喝不喝酒？不喝不喝，兽族的酒太烈了，事先答应过你不碰的……”
赫利西斯见他有听清自己的话，表情缓和许多。
乔舒趁机道：“我只是在欣赏艺术。”
乔舒一副“可以去欣赏了吗我要回头了”的迫切眼神，赫利西斯忍不住笑了，“看吧，兽王请来的舞者和乐者都是兽族顶尖的。”
乔舒见男人不像生气，是恼他因外物忘了自己，于是又服软说了几句好话，才重新投入艺术的世界。
只是再没有因为过度投入而忽略赫利西斯。
兽王在上首看着，心中暗道，圣子和魔王果然与传闻中说的那样感情甚笃。
酒过三巡，歌舞也表演完了，大家开始聊天，说说对艺术的观后感，胡乱瞎扯寒暄几句，趁着还没有醉迷糊，就开始说正事。
开头，不出意料之外，兽王率先举杯，感谢乔舒和赫利西斯出手相助，要不是他们揭穿了巴迪的阴谋，他还被蒙在鼓里。
说着就要敬酒，这酒全让赫利西斯喝了，乔舒一滴也没沾。
赫利西斯千杯不醉，再烈的酒不过是有点味道的白开水，但乔舒不行，他酒量不好。平时还没什么，这种后续要说正经事的场合，喝了怕误事。
兽王不是硬要劝酒的人——至少他很有眼力，不会强行劝乔舒喝酒。
现场都是自己人和能知情的兽族大臣，闲杂人等皆已退下。
见气氛正好，乔舒趁机提起兽族的混沌碎片一事。
圣子出发前是提前跟使者打过招呼，让各族使者把“圣子来拿混沌碎片”的话带给各族领袖。
兽王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他放下酒杯，表情诚恳：“乔舒殿下，不瞒你说，安置于兽族的混沌碎片一直以来都是兽族至宝。它是王庭防御法阵的核心能源之一，我们确实有备用的核心能源，能代替混沌碎片，但终究不如它。”
兽王的话隐隐表露出拒绝之意，人族和魔族这边，已有人按捺不住，露出异样的神情。
但乔舒一动未动，神情自若。
“那兽王的意思是什么呢？”他平静地反问。
兽王道：“殿下别误会，混沌碎片庇护兽族千百年，已是众神的恩赐，兽人并非贪婪不知足，不懂感激的混账。”
乔舒等着他往下说。
果然，兽王话锋一转：“但是，混沌碎片毕竟是兽族至宝，不能轻易交出。”
“你有什么要求？”乔舒问。
兽王：“万兽节在即，听霍克托说，您与赫利西斯阁下去参观了斗兽场，那么，您是否见到了我命人悬挂在斗兽场门口的布幔？”
乔舒闻弦知雅意，拧着眉问：“你要我参加斗兽，跟兽人打擂台，连赢五十局？”
“不，”兽王说，“是一百局。”
这头，一群将领——别管是人还是恶魔——统统拍桌而起，怒目而视：“兽王，这话你都说出口！”
“五十局都嫌多，你还翻倍？！”
“殿下帮了兽族，兽王反倒为难起殿下，未免太过分了。”
克劳斯眉头紧锁，扬声道：“殿下万金之躯，恐怕不适合参加这样的活动。万一出现闪失，伤到圣子，兽王阁下，您确认众神不会迁怒于兽族吗？”
兽族这边，兽人们茫然地望着兽王，这跟他们商量好的不一样。王怎么突然变卦了？
兽王见圣子与魔王皆不动声色，十分镇定，心中生出几分欣赏。
他语气缓和，似乎语带深意：“圣子殿下，混沌碎片拥有如此庞大的能量，并非谁拿到手，都能掌握的。”
乔舒的眉心一跳。
骑士长阿尔文冷冷道：“圣子殿下生来就是世界法则的掌舵人，别人是别人，殿下是殿下。”
兽王：“那是自然。可是，法则也需要认可。”
乔舒想到了精灵女王跟他说过的话。
混沌碎片本质上是世界法则对他的考核，兽族象征着“荣誉”，而万兽节上击败所有兽人，夺下“第一勇士”的称号，对兽人来说，就是最大的荣耀。
翻倍估计也是因为混沌碎片。
兽王并非有意为难，而是委婉地让乔舒得到法则的认可。
在兽族的地盘上，混沌碎片还未交给圣子，考核内容当然是兽王来定。若是交出去了，考核内容就不由兽王说了算，说不定就不是五十变一百那么简单了。
可是兽王明摆着不会放水，派上场的兽人估计都是实打实的强者。
乔舒不怕打架，但是，他真的不擅长实战……
他是法师，不是战士，兽人的擂台战规则克他。
都到这份上了，就差这最后一步，怎么说都不能放弃。
乔舒硬着头皮要答应下来，心里想着大不了拉着赫利西斯恶补几天战士的擂台正面作战技巧。
话到喉头，却被赫利西斯斜伸过来的手掌摁下。
赫利西斯淡声道：“我来应战，以圣子的伴侣之名。”
兽王挑了挑眉：“当然可以。”
乔舒睁大眼睛：“可是——”
“乔乔。”
赫利西斯侧了侧脸，目光平静而沉稳，嗓音沉冽。
他轻声道：“相信我，我会为你带来胜利。为你而战，是我毕生的荣光。”
……
宴会散了。
为圣子和魔王准备的住处奢华舒适，摆了很多名贵珍稀的摆件，乔舒却对那些装饰品一点兴趣都没有。
“真的可以吗？”乔舒不安地问，“这不是要给我的试炼吗？”
赫利西斯点头：“别人不行，但我可以。”
“为什么——噢。”乔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赫利西斯是以伴侣的名义答应的，而伴侣，向来意味着两人一体同心。
因此，除了赫利西斯，谁都不能替圣子应下这场试炼。
唯有乔舒认可的伴侣，他的此生挚爱，发誓要同荣辱共进退的人……才能在众神的试炼中，为乔舒出战。
**
几乎全城人都知道了魔王赫利西斯要参加兽王举办的擂台战。
据说是魔王的目的是某件兽族至宝，兽王与他做下决定，想要拿到它，就要连胜百局。
期间，谁都可以挑战赫利西斯。若是无人应战，就由兽王派人上场。
等到万兽节那日，斗兽场挤满了围观的人群，绝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
斗兽场的席位早早被预定了，一座难求，连过道都挤满了人。
在擂主宣布开始之前，斗兽场内会有几场角斗赛，作为正式比赛之前的预热。
气氛很快被炒热，现场到处闹哄哄的，鼓掌欢呼尖叫谩骂等各种声音混杂在一处，十分有斗兽场的日常氛围。
又过了一会儿，兽王出现了。兽王因为头痛症，不喜喧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在万兽节上，如今一朝病愈，不用人催，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斗兽场。
众人安静下来，听霍克托大声宣读今年守擂到最后与连胜N局的奖励，从第一局到第九十九局，奖励丰富得人人流口水。
拿一个就暴富啦！
再则，若能在角斗中获胜，便能夺得勇士的称号——这对所有兽人而言，都是绝对的荣耀。
乔舒因为身份特殊，被安排在了一个楼上的包间。他从窗户往外看，一边问赫利：“你什么时候上场呀？”
赫利西斯道：“迟一点。”
乔舒点点头，是不能那么早。
倒不是怕车轮战，赫利西斯注定是要接受车轮战的。而是……赫利西斯上场了，那其他人就没得打了！
对别人而言丰厚得要命的奖励，其实他们并不是那么看重。不如等有心拿奖的路人们玩得差不多了，赫利西斯再去比赛。
这一点，赫利西斯提前跟兽王说过，他跟兽王约定好进场比赛的时间，并让兽王张贴出来，公示于众。
不想对上魔王但有心想搏一搏的人，就可以早点参加，跟他错开了。
这不是明摆着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弱鸡，我并不放在眼里。
实在有点嚣张，很吸仇恨。
乔舒心中疑惑，赫利惯来低调，怎么突然张扬起来了。
赫利西斯揉揉他的脑袋，提醒：“这里是兽族。”
兽族就是这种风格的，太谦虚反而会被他们瞧不起。
乔舒也提醒他：“你可不要翻车。”
“……”赫利西斯无奈，“不会。对我有点信心，嗯？”
“那可是一百局……”乔舒嘀嘀咕咕地说，“要不然，我问问能不能我打一部分，剩下的交给你，替你分担一点。”
赫利西斯：“不能。”
“不是说夫夫伴侣一体同心？”乔舒问。
“是。”赫利西斯，“但我不许，兽人角斗很野蛮血腥，你会受伤。”
“那你也会。”
“乔乔。”赫利西斯唤道。
“好吧好吧，我听你的。”乔舒不顾房间里还有其他魔将和骑士长，挤到赫利西斯身边，跟他坐同一条沙发。
赫利西斯揽着他的肩，失笑：“别担心，交给我。”
“你那么强，我才不担心。”乔舒嘴硬着说。
话虽如此，等到约定的时间到来，赫利西斯要上场的时候，乔舒还是像个小尾巴一样，满脸凝重地送他到通道的出口。往前就是半露天的擂台了。
乔舒想叫赫利西斯不要有压力，拿不到百胜也无所谓，他会想其他办法收服混沌碎片。
但他望进赫利西斯那双战意盎然的红瞳中，劝慰的话就改了。
乔舒扶着男人的手臂，踮起脚，赫利西斯会意地弯腰俯低身子。
他就成功亲到了赫利西斯的嘴唇。
乔舒与赫利西斯贴了贴。
“要加油哦。”乔舒温声笑道，“我的第一勇士。”
第120章 最强
赫利西斯出场的时候，斗兽场内先是有一刻的寂静，而后，尖叫与欢呼声震耳欲聋。
守擂的擂主是一名有点实力的普通兽人。见到下一位挑战者是黑发红瞳的恶魔，纵使他没有见过魔王，也清晰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擂主表面上云淡风轻跃跃欲试，好像他就是刻意算好了，在等着与魔王赫利西斯交手。
实际上，擂主在心里已经欲哭无泪，准备好了灰溜溜滚下台的准备。
赫利西斯是恶魔态，露出了恶魔的特征——犄角与漆黑羽翼。羽翼带着他从空中轻轻落下，恰好落在擂台中央。
男人气场强大，姿态傲然，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凌厉，像一把悄无声息就出了鞘的嗜血长刃。
他没有带乔舒赠予他的圣剑，规则不允许使用任何兵器，甚至连魔法都只能使用低阶咒语，更多是要求双方赤手空拳地搏斗，比的就是战士的格斗术和纯粹的□□力量。
裁判兴奋地高高举起手：“擂主，杰弗里。挑战者——赫利西斯魔王陛下！！”
现场的欢呼声再上一个台阶。
乔舒在包厢里都觉得耳朵要聋了，简直不敢相信坐在一楼观众席上的人是怎么忍住的。
擂台之上，裁判向下用力一挥手臂，宣告擂台战开始。
赫利西斯很有风度地：“请。”
杰弗里哪里敢托大，毫不犹豫地捏紧沙包大的拳头冲了上去，低吼地摆出架势用力挥出——
眼睛一花。
杰弗里感觉自己瞬间失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赫利西斯一脚踹到了台下，正跌坐在硬石地板上。
规则规定，以下几种结果都是输：跌下擂台、被击倒超过十秒未能起身、主动认输、裁判觉得再继续下去会死直接判他输。
杰弗里输了，他被踹下了擂台。
“？？！”
杰弗里惊愕不已，全场观众——包括裁判——都没想到，战斗竟然在三秒内结束了。
这三秒，有两秒还花在了杰弗里冲到赫利西斯面前的路途上。
赫利西斯躲避和反击的速度太快，角度十分刁钻，谁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么个滑稽的结局，搞得好像杰弗里是主动上前送死的一样。
斗兽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半米高的擂台之上，高大英俊的魔王掸了掸肩头的灰尘，轻描淡写道：“下一个。”
一楼看台上最中央的位置。
兽王爽朗的大笑传遍斗兽场。
“不愧是凯亚大陆的至强者！”兽王代替裁判，大声叫道：“下一个要挑战魔王的勇士在哪里？！”
这些人都是早就报好名的，此时想反悔也没用。
被赫利西斯扔下台，比临时反悔被恼怒的兽王记住名字要好。总不能为了前途和小命选择脸面吧！
打不过赫利西斯没什么，但是阵前像个懦夫一样怯场，在兽族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赫利西斯打败了杰弗里，自动成为新擂主。
下一个挑战者很快上台——也是一位兽人。
裁判刚宣布“开始”，那兽人就吱哇大叫着给自己鼓气，挥舞着拳头，以寻常人绝对看不清也跟不上的拳速击向赫利西斯。
赫利西斯轻松向后一仰，躲过拳击，扫堂腿一出，那兽人立刻被绊倒。他倒是想站稳，但他对上别人来说稳得一批的下盘，在赫利西斯面前就像孩童一样软弱无力、不堪一击。
结束得还是那么快。
赫利西斯踩着兽人的背，脚尖向上一勾，再一踢。
那人就像一颗滚动的大型皮球，骨碌碌地极速滚下台，裁判都差点被他创飞，还好立刻跳到一旁，又抱着擂台边上的柱子爬到柱顶，才躲过一劫。
“……”裁判蹲在柱顶，擦了擦冷汗。
擂台的四个角有四个顶天立地的大圆柱，上面刻了防护的魔法，可以拦截从擂台向观众席射出的魔法咒语——再低级的咒语，也是有杀伤力的。
裁判自身就是高级战士，主持兽族的角斗多年，从没遇到过魔王级别的大人物参与的擂台战，他在台上注意躲着点就好。
这不是给裁判呆的地方，但以前不是，现在可以是。
柱子的材质特殊，又刻了防护法阵。
裁判决定蹲在上面主持角斗比赛，这样比较安全……
赫利西斯掀了掀眼皮，淡淡瞥了一眼。
裁判打了个哆嗦，立马回神，大声宣布：“赫利西斯胜！有请下一位挑战者——”
……
赫利西斯势如破竹，前三十局，他都没有挪动过位置，开局都是等着人主动冲到他面前，再给对方狠狠一脚，把人踹下去。
明知对手是魔王，还敢报名的人，都是有不少本事的人，在兽族之中，就算没有在兽王的军队中谋个一官半职，但在江湖（兽族专属）上，都有不少他们的传说。
顺序是排好的，特意按照提前摸查过的实力强弱排了序，实力差不多的话就按名字拼写的首字母顺序。
越到后面，便越是一般人眼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是实力强悍的强者。
但他们在赫利西斯的手下，甚至走不出一回合。
挑战者之中，除了兽人，也有其他种族的人。但他们输给赫利西斯，并不如兽人那般反应大。
人族、矮人族输了——有些遗憾、失落，也可能会感到耻辱，也有人萌发出要更加努力修炼的决心，但更多人是一种“理所应当”的释然。
若是恶魔输了——废话，这不是当然的事吗！要是能动魔王哪怕一根汗毛，他们现在早就升官发财了，怎么说也能混成个魔将！
恶魔们甚至有点兴奋。
竟然能跟魔王陛下打擂台！
他们甚至没有一站在赫利西斯面前就跪倒在地，也没有连滚带爬地逃跑，而是鼓起勇气朝陛下发动最凶猛——对陛下不值一提——的攻击！
在魔界，这可是能吹嘘一辈子的大事，太有出息了！光宗耀祖啊！
所以，输赢鲜有人在意。
除了兽人。
兽人们一开始很震惊，后来便是激动，再到后面，便是群情激愤。
——你什么意思，我们那么多人上场，对，是打不过你，但你起码挪一下位置，动一动你金贵的手臂吧？
观众台可不止坐着兽人一个种族。他们才不管兽人是怎么想的呢，反正赫利西斯就是很厉害啊！
尤其是恶魔，一个个看起来脸都激动得涨红，疯狂摇旗子为赫利西斯呐喊助威，毫无形象可言。
那个最强的男人！是！他们的！王！！
盖亚啊！
恶魔们像是提前商量过，齐齐嘶吼道：“赫利西斯陛下万岁！魔王就是最牛的！！”
声音直入云霄。
斗兽场外，无数拿不到看席门票的人驻足，满脸遗憾：“一听就知道是魔王暴打了兽人，不能亲眼见证，真是太可惜了。”
兽人：“…………”
靠！！
在主场被踩，脸都丢完了！
赫利西斯置若罔闻，对裁判淡淡道：“下一个。”
蹲在柱子上的裁判，用力捏了捏拳头。
裁判是兽人，并且是种族荣誉感非常强的兽人。
裁判阴沉着脸色，跳下柱子，跑到通道门口喊道：“下一个是谁？到你了！”
下一位还是兽人，半天才肯挪出来。
裁判语气阴森：“你不会是怯场了吧？”
兽人压力山大，干笑道：“……没有啊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怎么击败魔王而已。”
“没有最好！”裁判低声威胁，“我也不说别的了，你起码要让他挪一下步子，别杵在中间一动不动的。兽族多丢脸啊！！”
兽人心中泪流满面。
大哥你说得挺简单，有种自己上啊。
裁判当然上了。
他爬上了安全的柱子，威风凛凛地立正站好。
圆柱就那么大，双脚只能并在一起，否则站不下，会摔下去。
“好的，让我们有请下一位。”裁判若无其事地说。
下一位挑战者顶着压力上台。
临阵脱逃是不可能的，兽王就在看台上盯着呢。兽王面色倒是挺淡定，但谁知道王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诸位挑战者的目标已经变了。
从“如何击败赫利西斯”，升级为“如何在赫利西斯手中不那么难看地落败”。
在裁判宣布开始后，兽人在原地足足思考了一分钟。
他倒是没有莽莽撞撞地冲上去，而是开始绕着赫利西斯打转，试图寻找一个契机。
……
包间里。
银紫长发的青年趴在窗户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擂台中央的高大男人，湛蓝的眼瞳亮晶晶的。
赫利西斯背对着包间的方向，背影是那样的宽阔结实，站定在那儿如同定海神针，挑战者来来去去，走上来滚下去，而他佁然不动。
帅呆啦！
安塞姆挤挤挨挨地蹭过来，跟乔舒趴在同一块大玻璃上。
“殿下。”安塞姆说。
“嗯？”乔舒没有给安塞姆眼神，只随意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鼻音。
“你口水要流下来了，快擦擦。”安塞姆说。
乔舒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抬袖一抹。
什么都没有。
包间中似乎有几道压低的闷笑。
乔舒瞬间红了耳根，怒极，“安塞姆！！”
安塞姆怕乔舒揍他，抱头逃跑。
“我只是开个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乔舒抬了抬下巴，冷冷吩咐：“来人，逮住安塞姆，把犯人带过来！”
安塞姆尖叫逃窜。
克劳斯刚进房间，手中还托着一个饮料托盘，优雅地伸出脚绊倒路过的粉发少年。亚尔和阿尔文扑上来把人摁住，一左一右地扭送至圣子面前。
乔舒邪恶地伸出手，捏了捏安塞姆的脸蛋，当成面团一样狂揉，把少年的脸揉得红红的。安塞姆可怜兮兮地不停道歉，乔舒才原谅了他。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乔舒如此评价道。
“为什么要上房才能揭瓦？”安塞姆没听过这个谚语，坦然地说：“其实我在屋檐下也可以轻松把瓦片全掀了。”
乔舒：“……”
安塞姆滑跪的速度很快：“对不起我错了！！”
乔舒冷哼一声，把目光转回擂台上。
恰好，赫利西斯正往左后方退了半步，虽然很快又回到了原地，一拳击在兽人的腹部，把人抡飞。
那冲力……
兽人直接倒飞出去，径直撞上了观众席，引起一阵惊叫。
还好最下方的观众席也是被抬高过的，又被观众席边警戒的兽人护卫出手拦了一下，因此只撞裂了几个墙砖，没有出事。
角斗紧急暂停片刻，兽王传出指令，为了观众的安全考虑，要给观众席开启魔法防护罩。
斗兽场非常大，能容纳几万人。
范围太广，防护罩启动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
台上，赫利西斯听完裁判的转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男人忽然转身，微微抬头，隔着单向窗，他的目光与乔舒的目光交汇。
斗兽场的包间都是留给有身份、不方便露面的贵族。窗户玻璃是炼金制品，哪怕使用窥视魔咒都无法看透。
乔舒明知道赫利西斯应当看不见他，却还是对着赫利西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唇语说加油。
远远的，黑发男人轻轻颔首，也对他笑了一下。
“……？？”
乔舒惊讶，唇语变了：你看得见我？
赫利西斯又点头。
乔舒：“哇！你好厉害！”
包间里的人：“？”
克劳斯递来一杯果汁，问：“殿下，您在跟谁说话？”
乔舒顺手接过，道：“是赫利。我用口型给他鼓劲，他回应了，他的视线不受魔法玻璃的制约。”
放在别人身上，众人是要惊讶片刻的。
但如果这个人是赫利西斯……
“是这样么。”克劳斯无比平静地答道，“可能是陛下的魔力太强大了吧。”
魔法道具也是有限制的，远超过道具所能制约的等级，自然能视它于无物。倘若站在外面的人是乔舒，他也看见轻易看见魔法玻璃。
乔舒与赫利西斯的实力，早已超越凯亚大陆的任何一个人。
观众席的防护罩很快打开，角斗继续，裁判叫了下一个人进场。
那是一个有浓重黑暗气息的大恶魔。
他很了不起，开创了魔王亲自出手的先河。
这位恶魔上台后，先绕着魔王打转，说了一分钟崇拜的好话，又打转了一分钟，磨磨蹭蹭，不知是想找赫利西斯的破绽，还是想拖延时间。
在两分零一秒的时候，赫利西斯忍无可忍，几步走出，一脚把人踹下台。
这一记飞踢非常狠，别人被踢都是跌下台，他是直接撞到观众席上。刚开的防护罩立刻起了作用！
恶魔当场晕死过去，软软地贴着半透明的防护罩滑下，荣升为本场第一个被护卫抬走的挑战者。
包间内。
乔舒还没发表看法，其他人已经有了相同的见解。
“丢人。”克劳斯的话简短有力。
“亚尔，他的家族是在你的领地里，归你管。”安塞姆翻了恶魔的资料。
亚尔冷冷道：“我知道了。”
乔舒：“……”
阿尔文：“……”
两人对视一眼，阿尔文耸了耸肩。
乔舒没敢问亚尔知道了什么，反正不会是知道怎么才能让那个恶魔拿到魔王的签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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