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显灵
又过了一个月，科索城中因魔王与魔将的出现而引起的骚乱早已平息，人们渐渐发现，他们的日子似乎并没有因魔族人而有所变化。
赫利西斯恪守诺言，除了指派给乔舒的固定随从，其他人几乎不会踏出庄园半步，日常用品和饮食都由克劳斯带人统一采购。
其他公国后知后觉地听闻“赌约”，皆是不敢置信，在第一时间发去询问和试探的信函。但还未收到对应回信，就先一步接到了科索王国使者送来的有关“人族与魔族签署和平协定”的邀约。
他们考虑了一个月，观望风声，终于在教廷的催促下做出行动，派了代表前来科索城。有的比较害怕有诈，就顶着教廷怪罪的风险，只派王子或心腹大臣前来，有的收到“风声”，得知更多内幕，干脆就是国王本人亲自来的。
在凯亚大陆，唯有科索王国是最强大的人族国家，其次就是沙尔纳公国，其他国家都是小国，要仰仗科索王国和沙尔纳公国过日子，说话并不硬气。
沙尔纳公国的公爵和公爵夫人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科索城。他们带了亲卫和服侍的仆从，一行人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阵仗极大。
王太子兰斯亲自来到城门迎接。
“盖亚在上，沙尔纳公爵阁下，向您问安。”
“赞美盖亚。”公爵和王太子互相见礼，又简单地握了个手。
王太子又转向一旁的公爵夫人，语气亲昵了许多。
“妹妹，许久未见，一路还顺利吗？”
“托盖亚庇佑，一切都好。”公爵夫人微笑着行了屈膝礼。
公爵夫人就是远嫁出去的二王女，她今年二十来岁，与兰斯之间有着两岁的年龄差。差距不大，但兰斯连未婚妻都没有，她已经嫁为人妇，并与公爵育有一女。
女儿尚且年幼，交由女官在宫中养着，没有带出来。
沙尔纳公爵本不必亲自前来，但公爵夫人自嫁到邻国，便鲜少回来看望父母。夫人思念亲人，沙尔纳公爵索性趁此机会，陪她回娘家。
两国的国力相差不大，一向交好，这一辈又有亲缘关系，亲上加亲。科索国王索性在宫里给他们备了留宿的宫殿，不让他们去邻国外交人员住的地方。
回宫的马车上，沙尔纳公爵迫不及待地问起和谈的有关事宜，又询问赌约的来龙去脉，还想知道科索王室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输了。
问的东西多，而且有些还是需要对外保密的。
兰斯谨慎地设下隔音结界，据实告之。
公爵和公爵夫人越听，面色越是古怪，神情复杂。
等听见圣子刻意对外放话，说“魔王是他的爱侣”，又说“和谈是神的旨意，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一试”……
两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那，你们举办圣祭了吗？”公爵夫人问。
兰斯点头：“公开的、私下的，在这一个月里，不计其数。”
“结果呢？”公爵夫人不像关心政事，表情更像在听一出传奇而神秘的玄幻故事。
兰斯的神情凝重，眸中情绪万千。
“……结果与圣子所说的一致。”
公爵和公爵夫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相反的神谕都没有吗？”
兰斯摇头。
在凯亚大陆祈求神谕，有一种圣祭仪式就是掷圣杯。在祈福之后，在盖亚面前抛出三个由圣木制成的木牌，三个正面向上是同意支持，三个反面是坚决否定，两正一反或两反一正都是需要再仔细考虑。
马车稳稳当当地前行，车夫是自己人，隔音结界也绝不会让外界听到半点声响。
但兰斯仿佛忌惮着无形的神灵，不自觉地将声音压得极低。
“起初是贵族们自己私下举办的圣祭，他们询问盖亚，‘圣子可以和魔王在一起吗’，得到正面朝上的答复。”
“再问，‘人族是否要与魔族签订和平契约’，又是三个正面。”
“有贵族便急了，说着委婉的托词，其实是觉得扔圣杯的人没扔好，那不是神谕，而是偶然现象。”
兰斯接着道：“被怀疑的人恼了，干脆让在场所有人都来扔，同样的两个问题，一人扔两次，看最后的结果。”
“结果，在场十几个贵族——他们后来甚至让在场服侍的仆人也来扔圣杯——结果全是正面朝上。”
公爵冷静道：“可能是制作的木牌有问题，比如说正反两面薄厚有肉眼看不出来的差距，但是扔出时，反面更重，一定会在下方。”
这是一种隐秘的作弊手段，要求制作木牌的人手艺足够精细。作弊是渎神的，很少有人用，知道的人也不多。
兰斯苦笑一声，“你当那些贵族不清楚其中的端倪吗？……他们中途仔细检查过了，木牌是好的。又去请了魔法学院的高阶魔导师镇守现场，防止有人用魔法作弊。”
“有人灵机一动，把问题换了个问法，说‘圣子不该和魔王在一起’，‘人族不该与魔族签协议’——”
兰斯叹气：“结果，一直朝上的圣杯在下落时陡然翻转，变成了三个背面。”
“……”
“……”
马车中一时寂然无声，唯有车辕碾压路面的轱辘声。
垂在车帘上的珠串轻轻碰撞，叮叮咚咚地乱响着，一如他们不平静的心弦。
兰斯轻声道：“那位大贵族的府上少说几百个侍从，在一群贵族的注视下，挨个排着队，从日中扔到日暮，盖亚都被他们扔烦了……”
公爵夫人下意识问：“怎么说？”
兰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忽然刮起大风，把三个木牌吹到城堡外，陷在一小片沼泽地里——盖亚啊，那个贵族说，他从来不知道城堡后面还有一个沼泽地。”
“木牌落在上面，恰好的三个齐齐整整的正面朝上。”
公爵立刻道：“那若是有人趁机以相反的问句来提问——”
兰斯看他一眼：“旁边蹲着两只乌鸦，它们会飞下来把木牌叼起来换个面。”
公爵：“……”
公爵夫人：“……”
天啊，这真的是神灵显灵了吗？！
“会不会是有人操纵乌鸦……”公爵夫人低声问。
兰斯：“他们把乌鸦赶走，那木牌自己在沼泽地里咕噜沉下去，半天后浮上来，答案依旧是支持圣子的。”
三个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公爵的脸色有些白，非常勉强地笑道：“圣杯染上污浊，不能用了吧？是不是要换一个，再继、继续……”
兰斯面无表情地“呵”了一声。
“是啊。”他说，“有个自作聪明的人换了个动过手脚的木牌来。动过手脚又怎样，三个被人为标注为否定的圣杯，在落地的前一秒，忽然城堡内平地生了狂风，一个小龙卷风刮来，直接把那人和木牌一起带上天了。”
“魔法师连忙使用风系法术去操纵龙卷风，好不容易平息，作弊的人已然晕死趴在地上，而三个木牌整整齐齐地摆在他的背部——正面朝上。”
那夫妻二人已经懵了。
兰斯知道消息的时候，表现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他语速飞快地说：“不止是这样！那个作弊的人，第二天被仆人发现，抛圣杯的两条手臂都被狮子咬断了，断肢就丢在战神阿瑞斯的神像脚下！”
“哪儿来的狮子？！”公爵愕然地问。
“据说是王宫里偷跑出来的……”
兰斯不自觉地拔高音量，不可思议地说：“盖亚啊，它咬完人，又自己跑回去了。要不是嘴里残留的血迹被饲养它的侍女发现，现场也有它的脚印和几根鬓毛，还不知要查凶手到猴年马月！”
王宫离那人的住所那么远，中途那么多人，狮子的体型又大，它一路闲庭漫步地散步过去，中途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它的存在！
断肢是丢给战神的脚下，而战神御下的战宠，正是威风凛凛的雄狮。
公爵夫人当即念了几句祷词，表情有些惊恐。
公爵胆大，心思流转间，还敢问道：“我听说圣子与魔王同住城郊的一个庄园，二人感情极好，形影不离。旁人不敢说，但若是魔王赫利西斯出手……”
如果是那个最强的魔王的话，大概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不敢做的。
但他们最该怀疑的对象，其实是圣子乔舒。
只不过无人胆敢质疑他，尤其是在听闻了这些神奇、古怪的事件后，更是连怀疑的心思都不敢升起，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众神察觉，遭到神的惩戒。
公爵不提圣子，只怀疑魔王。但又说他们形影不离，实则还是暗中点了一下，并且连怀疑的理由都给了：
——圣子与魔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一群人聚众抛圣杯问小情侣该不该分手，是人都会生气吧。
动动手脚，不出奇。
兰斯神情复杂地说：“这……我们的确怀疑过。但他们主动找上来，说他们没有插手。”
“魔王说没有就没有啊？”公爵还是坚定地直指魔王，半个字都不提圣子，但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语气是两个人都点了。
以后不会提起魔王就想到圣子，不敢提圣子的时候就用魔王代称吧？
那魔王和圣子岂不是一体了。
圣子就是魔王，魔王……呃，魔王可能是赫利西斯，也可能是乔舒。
兰斯想到乔舒还真当过魔王的精彩履历，无语了一下。
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觉得不是。”
公爵还要再问。
马车抵达宫门，侍从轻轻敲响车门，提醒他们到了。
兰斯：“两位舟车劳顿，先回宫里休息吧？这个事情在科索城里都传疯了，民众现在对魔族士兵啊、和谈啊什么的完全不关心，全城都在关注魔王和圣子的恋情。他们一有空就去众神广场丢圣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
公爵和公爵夫人：“……”
兰斯建议道：“你们也可以去看看，就当观光了。自己提前准备好木牌的话不收费，没有准备的话，在广场门口有官方摊位售卖，价格还挺实惠。”
两人：“…………”
兰斯感慨：“这还是圣子提出来的主意呢！听说全城人都跃跃欲试，排盖亚的人太多，就去其他神明的神像那儿排队。”
来都来了。
民众们扔个圣杯的同时，还能顺便敬拜、祈福。
结束后，要么左转进教廷免费参观属于游客的公开区域，要么右转交门票钱，去新开的“动物园”围观王室友情展出的、咬断贵族手臂的大狮子。
还可以花钱投喂狮子！
不过，狮子吃不吃就是另一回事了。
兰斯带着喜色，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唉，虽说王室日进斗金，但大家都快把狮子喂胖了呢，它现在看见肉都懒得动弹……这也不好，回头我得带它去野外跑几圈，锻炼锻炼。”
公爵夫妻：“……”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能不能收一收。
圣子殿下简直是奇才啊！不愧是被众神所喜爱的人！
第92章 祸害
乔舒收到教皇派人收来的口信。
教皇说，各国来使已经到齐，不日就要开始多方谈。不用说，乔舒是圣子，又是近期备受关注的目光中心和舆论焦点，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他。但教皇拿不准乔舒的想法，提前派人来问一问，他的席位要安排在哪儿。
乔舒有点为难，他跟大家关系都挺好的，坐哪儿好像都行。
魔族自不用说，教廷也是，至于王室……
科索王室原本对乔舒还有点忌惮和不喜，觉得他自从当上圣子之后事儿挺多。
一下是在被暗算下毒，一下被爆出在魔界当过魔王的履历，一下又是人魔之间的赌约……
结果输了赌约，魔将带人入城不提，圣子和魔王的恋情大曝光受全城乃至全国热议，最后还要王室和教廷辛辛苦苦地拉人过来谈和平契约一事。
但王室转念一想，圣子不过是个引火索，归根到底，还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下毒的是王室的三王子，没清扫干净邪教徒的是人族的骑士团。乔舒在魔界能当上魔王，也是他自己的本事，据说人本来都不想回来的，是埃尔伯特带着个教廷的小主教千里迢迢去了魔界，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来当圣子。
至于赌约……王室和教廷强强联手都防不住，熟悉的环境、数不清的兵马可供调动、还有沿途的百姓有意无意间当着王室的眼线和探子——那么多主场优势，统统被魔族几十号人击碎。
能怪谁？
和谈也是教皇提出来的。大家共事多年，谁看不出教皇从好多年前就开始谋划要与魔族签定和平协定，又不是圣子来了，教皇才开始做的。
怎么看，乔舒都称得上无辜。
科索王室也不是不讲理的，这么一想，他们就慢慢看开了。
尤其是城中数万人抛圣杯，次次不落空的神迹显现后，王室更是一丁点意见都不敢有。
王太子兰斯有意与乔舒交好，三番两次与魔法学院制造偶遇，与人攀谈，一来二去，关系变好了，兰斯向乔舒倾吐民众对圣狮很感兴趣，但王室总不能让闲杂人进王宫看狮子的烦恼。乔舒随口给他提了临时动物园的意见，兰斯立刻采纳。
此举不仅迎合了民众的心声，王室的声望也随之水涨船高，还赚了很多钱，充盈国库。
国王大喜，与圣子之间的最后一点嫌隙也没了。
仔细想想。
跟魔族谈和就谈呗，反正跟魔族确实没有深仇大恨。
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事迹，将来说不准要被刻进石板，又被吟游诗人编成史诗，作为一个英名的帝王流传千古。
乔舒有一阵子天天被王太子故意截堵偶遇，兰斯还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绞尽脑汁找话题跟圣子搭话。
乔舒一连三天被赫利西斯冷脸做得下不来床，深感遭受了无妄之灾，终于忍不住问兰斯跟着他做什么。
兰斯知道乔舒性格，很直接地说：“父王叫我跟你多学习，多亲近，跟你搞好关系。”
乔舒沉默几秒：“你不能一直粘着我。”
兰斯茫然：“我只是在你下课的时候来找你说说话。”这也叫粘？
乔舒很坦诚：“你靠得太近了，找我搭话太频繁刻意了。我们心里清楚是误会，可我男人占有欲强，我不想他不开心。”
兰斯：“……”
谁不知道圣子的男人是魔王赫利西斯啊！
经此一役，兰斯再没刻意拉近关系，只是恰巧碰见乔舒时互相多寒暄几句，王室与圣子的关系反而更亲密自然了。
多方会谈，乔舒是要参与的，只是看他如何端水。
乔舒倒也没考虑太久，很快想通，给教廷回了信息，说他哪儿都不去，就跟着教皇。
王室不可能有意见，赫利西斯也不会跟老人计较！
简直完美！
赫利西斯当天就知道了这件事，夜里，两人沐浴后，窝在一张床上。他对乔舒说：“我给你留了席位，就在我旁边。”
乔舒讨好道：“我是圣子，圣子当然要跟着教皇啦！”
赫利西斯：“现场九成都是人族，唯有一成不到的魔族。你不给我撑腰？”
这是在故意卖惨呢。
乔舒心知肚明，亲亲密密地挨过去，说小话一般贴着男人的耳朵说：“你别怕，虽然我坐得远了点，但我的心跟你在一起。”
赫利西斯不动声色：“哦？”
乔舒信誓旦旦：“真的。身在他处，心里全是你。”
赫利西斯便扌莫上青年的胸膛，对他的月匈前又捏又揉，很下、流地说：“是么？那我扌莫摸，看有多真。”
乔舒要哄他，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只是很快就溃不成军。
赫利西斯捏着青年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口，亻申手，食指和中指进去把玩红艳艳的舌头。
涎水让两指都湿漉漉的。
乔舒有点想哭了。
他的细月要被搂住，腰窝留下指印，全身上下好像都被…了个遍。
乔舒哆嗦着，两月退不自觉地抬起，夹着赫利西斯的月要。
膝盖轻轻蹭着。
乔舒喊他。
赫利西斯却不理会，乔舒没办法，只好抓着他的手，把男人的手往自己的后边送。
赫利西斯顺着他的心意去做，没有折磨他。
过了一会儿，乔舒在赫利西斯的手上哆嗦着…出来。乔舒得了好处就忘了苦，凑过去，在男人耳边说了句话。
赫利西斯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眸色沉沉，“凶”得不像话，说要给乔舒喂糖。
那糖很快进了另一个地方，乔舒吃了一肚子都是，吃得太饱，肚子都…出来了。
乔舒哭得眼泪不停。
声音是完全克制不住的，还好没有人胆敢听魔王和圣子的墙角，不然乔舒必定会羞愤地把赫利西斯赶去睡书房。
……
人魔两族决定和谈，备受凯亚大陆关注，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前往科索城。
就连不喜见外人的精灵族和巨人族，都派了使者过来科索城，想知道第一手情报。
科索城一时人潮涌动，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魔族这边，除了一众近卫，却是只留下了赫利西斯、亚尔和安塞姆，莉莉娅带着一队人回了魔界。
魔界总要有个人坐镇。
赫利西斯早就知道自己离不开乔舒，也放心不下乔舒，自从乔舒从魔族边境启程回人族后，赫利西斯就时常彻夜不眠地处理积压千年的魔族事务。
他要给魔界大清洗，把所有野心勃勃的谋逆者、信仰邪神而到处搞破坏的邪教徒等等不安分的破坏分子，全部处理掉。
这是大工程。
好在赫利西斯并非孤身作战，他还有许多忠心耿耿的得力下属。
在他的带领下，大清洗的进展飞快，要不是怕误杀无辜者，事情处理的速度还可以再快几分。
即便如此，还是需要人去收尾。
和谈开始的那日，莉莉娅正好带人离开人族。魔族来的时候，还局限于赌约，不能被抓住踪迹，是偷偷摸摸地来。如今一部分人要回去了，却是光明正大、在无数人的目光中，从主城门走的。
赫利西斯治下严谨，军规森严。
莉莉娅骑着高头大马，盔甲佩剑一概齐全，她的下属也是如此，整整齐齐地列队跟在她身后，全程寂静无声，唯有沉重划一的脚步声。
不过是一个人数有限的小编队，居然有着猛虎之威，气势惊人，叫人不敢小觑。
得知莉莉娅要走，曾经在众神广场上偷袭莉莉娅，划伤她腰腹的骑士长，亲自骑马来送，把莉莉娅送出城外。
骑士长的目光扫过莉莉娅身后的士兵。
这些人，哪怕是人族之身，进了骑士团，也都是要被军长们爱护得不行的精锐。
两人牵着马，并肩走了几步，身后的魔族士兵无声跟随着。
“就送到这里吧。”莉莉娅叫他回去。
骑士长凝望着莉莉娅，说：“你很强。”
莉莉娅道：“废话，我可是八大魔将之首。”
骑士长问：“那我呢？”
莉莉娅：“你？”
她上下打量骑士长，在对方紧张的目光中，忽然笑道：“你也不赖。”
莉莉娅翻身上马，在高处俯视着这位骑士长。
男人身量极高，长相也算英俊，只是右眼处有一道伤疤，从眉头到面颊，破坏了俊朗的面容，看着有几分狰狞。
莉莉娅问：“伤疤哪儿来的。”
骑士长摸了摸右眼：“有次出征剿灭邪神的神殿，里面的邪教徒临死反扑，我为了救同僚，就挨了一下，差点瞎了眼。”
他仰着头，笑了笑：“好在，我的眼睛还是明亮的，能认清人，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成见。否则，岂不是连站在这儿的机会都没有。”
莉莉娅对他意有所指的话没有回应，只浅浅哼了一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魔族，这段时间内，不乏有人见到魔族头上顶着的犄角，就大声尖叫，高呼恶魔，还有在背后编排他们的人。
这类人就像一片竹林里总有几个被虫蛀了的。
最多只能管管舞到眼前的人，至于背后小人，嘴站在别人身上，实在管不了许多，索性不再理会。
副将过来提醒时间。
莉莉娅一拉缰绳，对骑士长：“走了，你回吧。”
骑士长笑着问：“还来人族么？什么时候还能与你切磋？”
莉莉娅反问：“和平契约即将签订，两族开放关口，你想与我切磋，难道不会来魔界？”
骑士长道：“是我思虑不周。那你在哪儿？”
莉莉娅：“丹勒城。”
骑士长：“好，我记住了。”
莉莉娅一挥马鞭，骏马立刻扬起蹄子。她领着亲卫，头也不回地走了。
……
和谈进行得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主要还是科索王国和沙尔纳公国给出了强烈的讯号，其他小国很有自知之明，几乎听不见大的反对声音。
埃尔伯特手里捏着的底牌都没能用上。
科索王国会同意，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不然他牵头搞多国和谈是来搞笑吗。
但沙尔纳公国也同意得飞快，这出乎了乔舒的意料之外。
“是因为你。”埃尔伯特说。
乔舒茫然：“关我什么事？”他跟沙尔纳公国没有接触吧。
埃尔伯特提醒：“沙尔纳公国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境内有真理学会。真理学会知道了你在阿苟纳城的事迹，对你有极高好感。”
乔舒没想到，曾经做过的事，在这里又得了回报。
他顿了顿，又去问：“你之前说的底牌是什么？”
埃尔伯特迟疑几秒，估摸着乔舒哪天恢复记忆，他自己也能想起来，索性告诉他：
“人魔起初是没有互相对抗的，只是边境会加强管理和筛查。是神王奥维德，在赫利西斯成为堕天使，在试图统一魔界的时候，担心他因为你的缘故，得到人族私下的帮助。”
“于是，奥维德故意用神王的权柄，要求人族不得与恶魔来往，要求两族必须隔开，否则人族将遭受来自神的惩戒。”
“这是在各国王室之间流传的秘密，民众并不知晓。”
埃尔伯特说。
乔舒默然无语。
神王真是个祸害啊。
第93章 旅途
一年后。
乔舒作为优秀毕业生，从魔法学校顺利毕业。
圣子毕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台下观礼者众多，除了师生和学生家长，还有一群来自不同种族的使者代表，精灵、兽人、巨人……
整个凯亚大陆，都在密切关注圣子乔舒的一举一动，默默注视着他的成长。
乔舒作为优秀毕业代表，身穿代表高阶魔法师的魔法袍，上台接过了校长颁发的荣誉勋章。
掌声雷动。
这是乔舒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没有水分，没有任何特殊对待。
他付出了汗水，收获了满满的果实。
人族与魔族的和平契约签订已有数月，两族的子民从一开始的紧张和抗拒，渐渐变成好奇，在互相试探与接触中，人族发现恶魔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与冷酷，恶魔发现人族并没有想象中的虚伪与奸诈。
但魔族的生存环境与人族不同，并不是每个魔都能友善待人，考虑到完全不会用魔法的平民安全。
在契约签订之后，两族并没有完全打开通道，而是必须经过资格审查才能互相通过边境，并且要做出相应的限制和保护措施。
这并不稀奇。
人族跟兽人族也有类似的协定，在奥德维插手人间之前，人族与魔族的边境管理也差不多是这样。如今，只不过是把隔绝了千年的壁垒打破，重新恢复千年前的秩序。
凯亚大陆似乎归于和平了。
没有时刻紧绷的备战，没有尔虞我诈的阴谋论。
科索城中，人们看见头上顶着犄角的恶魔之时，再也不会惊慌地逃跑，也不会躲在暗处观察。他们能自然而然地擦肩而过，就像再普通不过的平静日常。
也不是没有作恶之人。
人族有，恶魔亦有。
最初的这一批罪人，明知此事被三令五申绝不可为，他们偏要做是顶风作案、可恶至极。
两族都没有手软，逮住犯人，统统押到乔舒面前。
他们由圣子审判。
其实有专门的审判庭，不必乔舒亲自处理。但这些人是和平契约签订后第一批犯了大罪的人，要被提出来杀鸡儆猴。
一句“你的灵魂将被众神厌弃”，由审判长来说或者由乔舒来说，是两种程度的杀伤力。
没有人能在圣子微凉的蓝瞳中维持平和的假面。
审判长说众神厌弃，这些人还能自欺欺人，说审判长并不能沟通众神，他的话是不准的。
但……圣子呢？
在所有人心里，圣子乔舒几乎等同于神明。乔舒说厌弃，那便是真的厌弃了，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乔舒公开秉公审理，一一判罪。他绝不留情，因为被这些人所害的人更加无辜，受害者不会希望罪人得到同情，而是渴求得到一个正义的执行。
随着乔舒对混沌神力的掌控越发熟练，以及对这个世界了解程度越高，他的灵魂似乎与凯亚大陆链接得越来越深了。
乔舒似乎拥有了辨别真诚与谎言的能力，能轻轻松松地分辨出谁在撒谎，谁说的是实话。
他想要知道答案，只消一眼，那人就会在他的盯视下，情不自禁地说出心里话，不敢有半点隐瞒。
凡是经过乔舒手中的案子，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闲来无事，乔舒还会与赫利西斯一起在街头闲逛，大部分时候是纯放松逛街。
某次看见需要帮助的老人，想着顺手帮一把，不料竟顺藤摸瓜，查到了某个欺压百姓的贵族头上，又顺着那个贵族，查出了一大批尸位素餐、贪污腐败的大臣。
民间早已怨声载道，但科索王室无知无觉。
还是乔舒和赫利西斯约会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王太子兰斯赶来接手的时候，冷汗都把衣襟打湿了。
断头台上的血液一周没有干涸，刽子手的斧头都砍劈了一个。
在科索城内，曾被欺压过的人们一点儿都不怕地前来围观，每砍一个，就大声叫好。
自那时之后，乔舒的贤明与仁德的美名传得越来越广，他得到子民们的发自内心的拥戴与爱护。
圣子乔舒的优秀与成就，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对他越发敬佩与心服口服，翻遍科索城的大街小巷，也找不出一个对圣子有意见的人。
人们喜爱他，夸赞他，敬仰他。
路边的孩童拍着手，一边做游戏，一边大声唱着歌谣。
“圣子拥有无与伦比的庞大神力。
他所到之处，正义显现，邪恶颓败。
他受万民敬仰，受万物喜爱。
他是乔舒。”
……
乔舒来到科索城的时候，恰好入夏。一年后，他又在同样的夏日要离开科索城。
赫利西斯在出发前回过一趟魔界，据说是去处理事务。等他回来的时候，恰好是乔舒要出发的日子。
他们早已说好，要一起去找混沌碎片。
赫利西斯绝不会离开乔舒，也不可能让乔舒在路上吃苦，早已备好了沿途需要的一切。
但魔族是魔族，教廷是教廷。
教皇和埃尔伯特依旧为乔舒打点好了行囊，预备了带路的向导以及若干随从。
乔舒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又看看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头皮发麻。
他有气无力道：“我是去拜访各族的族长、长老，寻找碎片的，不是去开战的。”
“有备无患。”赫利西斯说，“诺克斯许久没有动静，这不符合常理，他可能在半路埋伏。”
“但是，人也太多了吧！”乔舒叫道。
赫利西斯点头，确实多了点。
他能想到的，教皇也能想到。两边都是按照“以防万一”和“誓死捍卫圣子不掉一根头发”来准备的，分开来看都是刚刚好，聚在一起，就太过了。
赫利西斯和埃尔伯特在幼稚地斗嘴，教皇在拉偏架。
核心论点就是争吵圣子到底要带哪一族的人出门。
乔舒听了半天，忍无可忍。
“各带一半！”他抬着下巴，冷冷道：“要不都别去了，我和赫利两个人就够了。”
埃尔伯特：“……”
约瑟：“……”
赫利西斯有种微妙的胜利感。
虽然和埃尔伯特的争论打了个平手，但乔舒最后选择了他。
无论如何。
赫利西斯永远不会被排除在乔舒的计划之外。
正如乔舒永远拥有躲进魔王羽翼之下的权利。
赫利西斯的愉悦，持续到出城之外，他发现队伍之中混进了一个埃尔伯特。
“你跟来做什么？”赫利西斯面无表情地问。
“保护殿下。”埃尔伯特答道。
“他有我就够了。”赫利西斯说。
话说得冷淡，表情更是能够冻死人。
但你能不能藏藏那股子得意劲儿呢？
金发天使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不炫耀会怎样？”
赫利西斯瞥他一眼。
“我乐意。”男人勾唇一笑，说：“再吵，我让乔舒把你赶回去。”
埃尔伯特感觉拳头硬了：“……”
真服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魔王。
乔舒怕埃尔伯特被气死，连忙把赫利西斯拉走，嘀嘀咕咕地说：“是我答应埃尔跟来的，你们好好相处，不要吵架——唔唔。”
话没说完，就被大魔王捞到马背上，亲得说不出话。骏马向前疾跑，很快就看不到他们俩的影子。
“……”
埃尔伯特远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实在没话说了。
不知道他们会跑去哪儿偷偷摸摸亲嘴。
埃尔伯特也不追。
反正赫利西斯心里有数，最多只把乔舒带到有些距离的地方约会，但不会离得太远，维持在一个能拥有隐私、又能保证安全的范围。
克劳斯从埃尔伯特的身旁路过。
埃尔伯特拽住克劳斯，问：“一直没问，他们在魔族是怎么相认的？又是怎么爱上的啊？”
埃尔伯特还是很好奇。
若是乔舒拥有前世的记忆，他们能爱成这样，埃尔伯特并不稀奇。但乔舒转世重生失忆了，还是经过传承试炼之后，灵魂才受到一部分刺激，回忆起了一些片段。
可乔舒在回忆起赫利西斯之前，就已经又一次爱上了赫利西斯。
克劳斯想起了去年血月节的时候，乔舒拉着他深夜谈心的时光。
“……殿下对陛下一见钟情。”克劳斯只能如此告诉埃尔伯特。
他想了想，又笑着说：“埃尔大人，我想……这或许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吸引力，这种引力不是外在，而来自灵魂。”
他们两人的灵魂拥有绝佳的契合度，对彼此散发着致命的吸引与诱惑。
克劳斯郑重总结道：“乔舒殿下和赫利西斯陛下，他们天生一对。”
话音落下。
周围的一众随从纷纷用力点头，没说话，但眼神无不流露出赞许之色。
其中，有魔族，也有人族。
埃尔伯特：“……”
克劳斯反问：“难道您不认可他们吗？”
埃尔伯特：“……”
“谁不认可他们的绝美爱情啊。”埃尔伯特坚决不要这顶帽子，他生无可恋道：“我只恨没有让诺兰一起来。”
拜托。
他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以后能不能不要在他面前秀恩爱？独自出门在外，他会很想诺兰的。
算了，不跟赫利西斯计较。
埃尔伯特大度地想，公务要紧。
队伍走着走着，直到天要黑了，都不见乔舒和赫利西斯回来，只有蝙蝠前来送信。
克劳斯侧耳倾听口信，半晌，他放开蝙蝠，吩咐道：
“再走两里路，前面有空地可以扎营休息。陛下在附近找到一处冷泉，正与殿下在小憩休息。我们先生火做饭，他们迟一会儿就来。”
埃尔伯特并未多想，只把位置坐标记在心里。
荒郊野岭，竟然还有冷泉。
听起来不错，以后可以带老婆儿子过来野餐。
忙着扎营、组织生火……
过了半天。
埃尔伯特在忙碌之中突然顿住，他幡然醒悟。
只有他们是在认真执行公务啊！
魔王和圣子分明是在借公务之便，到处旅游度蜜月！
**
距离科索城最近的是矮人村落。
按照规划好的行程，他们会先去寻找矮人。
乔舒和赫利西斯一路吃吃玩玩，过得很愉快。嫌马车躺着不舒服，他就窝进赫利西斯的怀里。躺累了，赫利西斯就带他在附近玩一圈。
马到不了的地方，就飞过去。靠赫利西斯的速度，来回根本不花时间。
乔舒没有感受到半点的车马劳累。
不过玩归玩，他们不曾耽误过行程。
终于，在预定的时间点，抵达了矮人村。
第94章 巧遇
早在科索城中多方和谈的时候，各族派来的使者就与教皇、乔舒有过秘密谈话。
主要是提前跟他们说一说混沌碎片的事情，为圣子的拜访提前打一记预防针。
混沌碎片没有固定的实体，它可以幻化成不同的东西。也许是一朵花、一块石头，也可能是一个圣杯、一个冠冕，又或许与别的事物融合在一起，看不见也摸不着。
有些种族不知内情，便不会知道族中竟然还有混沌碎片的存在，但它很好认。
混沌碎片蕴含着世界法则，它所拥有的力量是寻常宝物的百倍、千倍，不管落在哪里，被谁发现，都是要被当成诸如神器、圣物之类的存在供起来的。
若是问各族的领袖：“混沌碎片在哪儿？”他们不一定知道。
但要是换个说辞：“你们族里最强大的、最来历不明的圣物是什么？”
他们一定会立马变了脸色，用警惕的眼神瞪着来人，仿佛来人是无恶不作的劫匪，要来抢走他们的命根子。
正因如此，教皇必须跟其余五个种族（精灵、兽人、矮人、地精、巨人）打好招呼，提前知会一声，以免圣子上门时闹出不愉快。
但教皇也告诉了乔舒，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毕竟，一个存在于本族中长达千年的宝物，突然被外人——哪怕这个人是圣子——说要拿走，大家难以接受，甚至因此起冲突，都是很大概率发生的事件。
乔舒一行人抵达矮人村落。
他这一路没有掩盖行踪，在科索城时，也跟矮人族的使者说过毕业之后将会第一个拜访矮人村落，因此，矮人们对圣子的到来早有准备。
圣子的车队被热情地迎进矮人村庄里。
说是村庄，从规模上看，更像一个繁荣的小镇。矮人村的村门口有着高高的界碑和石头牌匾，门柱的左侧，还竖立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像。
那是历史上最出名的矮人和锻造大师，矮人眉头竖起，目光如炬，他赤着精悍的上半身、只穿着条中裤，腰带紧紧勒着。左手持着一块隐隐泛着红光的半成型长剑，右手高举一柄巨大的铁锤。
铁锤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在长剑上，发出“叮”的脆响。
派来迎接他们的人叫做吉姆，是曾经出使科索王国，见证人魔和平契约签订，又在观礼台上见证乔舒毕业的矮人。
他今年三十二岁，是以臭脾气出名的矮人族之中，为数不多的能说会道、性格外向之人，因此常年领着外交的重任，负责跟外人打交道。
吉姆身边还跟着几个脸嫩的少年人，看见圣子，一个个激动地向前凑，大声地介绍自己，又好奇地围着圣子转。
不敢问东问西，只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圆溜溜地打转，一看就知道在进行各种古怪的大脑风暴。
乔舒应付得还算从容，面不改色心不跳，任由他们看。
吉姆生怕这些小年轻惹恼圣子，忙打圆场，乔舒笑着附和，没有深究。
在两人身旁。
赫利西斯掀了掀眼皮，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其中一个小崽子的身上，眉头微蹙。
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赫利西斯陷入沉思，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迅速在记忆中搜索起来。
几秒后。
赫利西斯恍然大悟，红瞳之中，生平第一次闪过犹豫与后悔之色。
此时，吉姆已经边聊边走，带人走近了那座高大的雕像。
他注意到乔舒的目光停留在雕像上，表情似乎有些好奇，便适时放慢脚步，跟乔舒介绍起来。
“圣子殿下，这是我们的祖先布鲁尔，他是最强的锻造大师，闻名大陆千年有余。传说——”
赫利西斯接话道：“忒弥斯圣剑，就是由布鲁尔打造的。”
吉姆诧异地望了一眼男人，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魔王。
……跟圣子谈着旷世跨种族绝美爱情的那位。
吉姆的目光从那两人十指交握的双手挪开，面不改色地笑道：“正是，魔王阁下对我们矮人族很了解啊。”
赫利西斯说：“放眼凯亚大陆，若矮人族说自己的锻造技艺排第二，那便没有人敢排第一了。”
乔舒抬头看了眼赫利西斯，不动声色。
吉姆听见这话，面上的笑容都真切地热情了三分，谁不喜欢被夸呢？尤其是以锻造为傲的矮人。
更何况……
捧着他们的人，是魔王赫利西斯。
吉姆没有说“您说笑了”之类推辞的话，而是大大方方地认了这句夸赞。
他带着众人进村，先去拜访矮人族的族长，之后再带圣子去客院歇息。
为了防止孩子们不懂事捣乱，吉姆决定将他们赶走。
“去去去，你们想接圣子，现在也接到了，快回家去！没你们的事了！”吉姆绷着脸，又问他们：“今天的任务都做完了吗？”
正如每个小孩都有各自的功课。
矮人族的孩子也不例外，他们要学习锻铁，从打打下手、练习锤法，再到亲自锻造简单的农具，逐步增加难度。
少年们依依不舍，七嘴八舌地跟乔舒说再见，又叫乔舒可以去他们家玩。
乔舒笑吟吟地挨个摸摸头，温柔地说“好”。
安塞姆醋溜溜地说：“乔乔，我这里也有很多好玩的，你跟我玩就好了！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崽，唔唔唔——”
乔舒头也不回，淡定地把粉发少年的嘴巴捏紧。
手动帮他闭嘴。
安塞姆：“……”
正想反抗，高高大大的黑发魔王投来冷淡的一瞥，目光森冷。安塞姆一僵，顿时不敢胡闹了，低着头，老实得像只鹌鹑。
吉姆没有留意到这个小插曲。
从村落的门口到矮人族长的家，一路上，吉姆都在狂开话题。
从介绍矮人村落的各种建筑设计和历史古迹，说到矮人族的风土人情，最后以他昨晚因为心中愁闷而怒吃三大碗饭为结尾。
众人：“……”
这其中的关联在哪儿啊？
吉姆太过热情，压根不管有没有人在意，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接话。短短的半小时内，他愣是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话没停过。
乔舒很是佩服。
未免太能聊了。
难怪吉姆说自己是因为性格过于外向，在家里闲不住，才被推举出来干外交。
确实，热情得有点过头了。
乔舒很努力地维持社交体面，不让吉姆的话掉在地上。
吉姆大喜过望，从没有人能这么懂他理解他忍耐他，更没有人会把他的话听完还给出回应。
圣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体贴温柔，善解人意。
吉姆的话更多了。
乔舒：“……”
赫利西斯似乎在笑。
乔舒抬起头，警告地瞪了一眼赫利。
赫利西斯收敛笑容，十分正经。
乔舒的手心却被另一人的指尖划过，轻悄悄的，无声无息，泛起一阵酥麻痒意。
乔舒：“！”
他立刻甩开赫利西斯的手。
赫利西斯伸手欲牵——
吉姆：“对了，圣子，您看见那边的农田了吗？诶对，就是我二姨家的田，她家的农具都是她家的小崽子锻造的……对，就是刚刚叫您去他家玩的那个……嗯？圣子，您有在听吗？”
乔舒二度甩开赫利西斯，胡乱应道：
“有的，有的。”
有个屁。
吉姆信了。
他是那种——没人应答，也能自问自答地“对”下去的人。
吉姆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对了……”
托吉姆的话痨和乔舒的努力接话，路上的气氛倒是不错。
临到族长的家门前，吉姆终于停止话题。他停下脚步，喊了两声，里面却没回应。
“圣子殿下，魔王阁下，对不起，劳你们在外稍等。”
吉姆歉意道：“族长前阵子在闭关忙着锻造，不理外务，并不知道你们会过来。他昨晚刚出关，可能喝多了……我去喊一下，实在抱歉。”
乔舒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去吧。”
赫利西斯也微微颔首。
吉姆朝两人胡乱行了一礼，扭头就撞开族长的家门，气势汹汹地杀了进去。
“布莱克！给我起来！！你出门看看谁来了？！”
隔着半高的石墙，都能听见吉姆的吼声。
屋外众人：“……”
跟随乔舒和赫利西斯出门的人并不多，除了必要的随从和亲兵，就只带了埃尔伯特、克劳斯、亚尔和安塞姆。
埃尔伯特和克劳斯，一个是前世的守护骑士，一个是今生的守护者，两人都曾发誓追随乔舒的脚步，无论他去哪儿。亚尔则是赫利西斯的左膀右臂，莉莉娅镇守魔界，他就跟着魔王，为魔王办事。
至于安塞姆……
他拿着众神广场上扯下来的金色旗帜，以此向乔舒邀功，要乔舒出远门的时候带上他，乔舒答应了。
矮人族长的屋子里传来杂乱的说话声和骚动。
乔舒趁机拉了拉赫利西斯的衣袖，男人双臂抱胸，微微倾斜肩膀，侧了侧脸。
“？”赫利西斯用眼神询问。
乔舒凑近他的耳朵，小声：“你刚刚吃错药啦？怎么主动吹捧别人，好奇怪。”
赫利西斯：“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乔舒：“什么？”
赫利西斯压低声音：“我送你的护身匕首……”
“嗯。”
“是我从矮人手里坑来的。”
“…………”
乔舒的微笑僵住了，他想都不想，一秒之内，把腰间的匕首塞进了储物戒。
“怎么回事？”乔舒飞快地问。
赫利西斯三言两语总结概括。
赫利西斯被误召唤后，从科索城回魔界找乔舒，在银松港停留半天。他忙着给乔舒挑礼物，无意间路过一家铁匠铺，快穷死了的矮人铁匠察觉到赫利西斯是大款，想要他花大价钱买武器，却又矜持拿乔，不推销，还给赫利西斯设下重重考验，把真正的宝物藏在密室里……
这不稀奇。
全大陆有点名气的锻造师、附魔师……总之，他们都有自己的古怪脾气，喜欢这样干。
制作者希望自己的作品落在有眼光、会使用它的人手中，于是会设置各种难题，定下诸多规则，而被简单迷阵糊住眼的人，过不了关的人，就没有资格用他的作品。
算是一种双向筛选，大部分人无可奈何又不得不默许的潜规则。
但赫利西斯不愿意忍他们的脾气，不喜欢遵守这些他人定下的“规矩”。
“我不喜欢他的态度，就设了圈套，砍了骨折价。”赫利西斯无辜道，“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面，没想到会在门口碰到他儿子。”
乔舒：“……确定？”
赫利西斯想了想：“疑似。五官轮廓很像，也可能是近亲的亲属。”
乔舒：“。”
赫利西斯安慰道：“往好处想，他万一还在银松港开着破铁匠铺呢？除非倒闭……”
乔舒慌张去捂他的嘴：“快闭嘴吧！”
这种flag不要立啊！
第95章 矮人
矮人族长热情地将乔舒一行人邀入屋内。
空间有限，只有将领跟着乔舒和赫利西斯进屋。其余随从，一部分问了安排居住的客院，提前去收拾了，另一部分候在院外，等待吩咐。
族长紧急收拾了一下自己，但太过匆忙，胡须上还挂着水珠，被吉姆提醒之后，抓过毛巾就是一顿狂野地搓脸。
乔舒：“……”
眼睁睁看着胡须炸成狮子鬓毛。
一行人连同吉姆都在忍笑，族长浑然不觉，擦完脸，毛巾一丢，又跟乔舒道歉：“圣子殿下，让你见笑了。”
“不会，族长先生，你太客气了。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来，我不在意虚礼。”乔舒温声道。
族长松了口气，招呼着大家落座。
这里的房屋并不奢华，是红砖瓦片砌成的，怕破坏墙体，外墙上没有藤蔓，爬山虎都被仔细铲掉了。屋顶有烟囱，客厅有壁炉，还摆着木椅和圆桌，冬日在这儿躺着摇椅烤火取暖，应当会十分惬意。
客厅另有一个小门，门紧紧闭着。
“那是我的锻造间。”族长很热情，拿出一个长颈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琥珀色的液体，说着，就要上前往圣子的杯中倒。
乔舒还没反应过来，赫利西斯已经伸手盖住了乔舒的杯口。
“他不喝酒。”赫利西斯说。
“度数很低的，这就是我日常喝的饮料。”族长愣了一下，忙解释。
赫利西斯摇头：“金枫酒对不擅饮酒的人而言，已经是烈酒了。”
矮人族长一副“真的假的，竟然有人觉得它是烈酒”的吃惊表情。
所有人：“……”
看得出你酒量很好了。
吉姆连忙说道：“族长，你别见人就劝酒。快收起来，我去找果汁——”
话音落下，还未动身。
乔舒唤了一声：“克劳斯。”
“是，殿下。”
克劳斯飞快地捧着果汁壶绕着场中转了一圈，给所有人的杯中加满。
乔舒转头对族长和吉姆笑道：“这是我从科索城带来的果汁，是那儿的特色，吉姆倒是试过了，族长先生，你尝尝。”
族长起了兴趣，收起金枫酒，拿起果汁杯。他品了品，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太淡了。”
果汁给味蕾的刺激当然不能跟烈酒比，它们不在一个赛道。
乔舒惦记着速战速决，趁早离开矮人村，于是不欲在此纠结，含笑跨过这个话题。
他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来此地的请求。
乔舒说出混沌碎片的重要性，他想知道矮人族的混沌碎片在哪，并且想要带走碎片。
矮人族长和吉姆一直没吭声，坐在木椅里，安静地听乔舒说话，时不时还像模像样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
乔舒见他们的表情，暗道不妙。
不会要面对一场艰苦的说服拉锯战吧？
“……所以我需要带走碎片，将它们重新合为一体，以世界法则的力量驱逐邪神，封印深渊裂缝。”乔舒谨慎地问：“族长先生，您有什么需求的话，都可以提。”
沉默几秒，族长缓缓道：“圣子殿下，实不相瞒，混沌碎片对我们而言没多大的用处，但是——”
族长看向吉姆，吉姆回望，两人互相凝望。
其他人不明所以，气氛渐渐凝重。
乔舒面色不变，心中紧张。
他问：“那您因为什么而犹豫呢？这块碎片真的对我们很重要，它关乎整个大陆。您如果为难，可以说一说您的想法，我们愿意跟您、跟矮人族做交易。”
族长揪着胡子，望着天花板，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哎呀，殿下，我不是不乐意，就是，让我想想……”
吉姆很纳闷：“族长！我从科索城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您了呀，族老们不是都说要把它交给圣子的吗？”
早有商量的事，还思考什么。
族长尴尬挠头，拼命：“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前阵子太忙了，忘记找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它在哪儿，我忘记它被我塞到哪个角落了！”
所有人：“…………”
这头，矮人族长正在用宿醉后仍然带有一丝糊涂的大脑，思考碎片的位置，他在屋里焦灼踱步，没人打扰他。
另一边，吉姆在短暂的愕然和无语之后，也向众人解释了原因。
混沌碎片会幻化成不同的样式，它在人族和神族的圣殿中，是圣杯的样式。
在矮人族，它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火焰石。
它通体是黑色的，像被焚烧过的碳一样。触手滚烫，自带永不降低的温度，若是放在草叶、纸张、布匹等易燃物的上方，没多久就能把它们点燃，升起的火焰极难扑灭。
在很久很久以前，矮人族居无定所，尚未在此地定居时，它是极好的打火石，野外生火能用，丢进锻造台后用火系魔法烧一下，火焰将会拥有质的飞跃，达到高阶、乃至神级武器的锻造温度。
但自从几百年前，矮人与地精结为盟友，彻底稳定下来以后，它的用处就不大了。
时代变迁，凯亚大陆的魔法和炼金也在不断发展，各种族交互，矮人也能够进入人族的城市，读专业的魔法学院。
矮人不再需要辛辛苦苦地保存火种，并且，对他们而言，火焰石最重要的功能——提供锻造台足够的温度——已经被日新月异的魔咒、法阵和炼金产品取代。
“它从两百年前起，逐渐只剩观赏和纪念作用了。”吉姆说，“一般的成年人都不需要它，锻造大师自有提高温度的独门手法和个人习惯，而连风箱都拉不动的小崽子，连锤法都练不好，要再高的温度也无用。”
乔舒想了想：“混沌碎片拥有的力量极高，也许你们能开发出别的用途。”
吉姆忍不住笑了：“圣子殿下，您不该说这句话的呀！还想不想拿走它了。”
“该说还是得说。”乔舒表示。
吉姆摆摆手，“我明白您的意思。事实上，两百年里，也不是没有人试图研究一下，引出它蕴含的特殊力量。至今无人能成功。”
“族老们都说，再来两百年，结果也不会变的。”吉姆道：“它只有在对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对的功效。它帮矮人族度过流浪岁月中的磨难，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如今功成身退，是时候物归原主。”
混沌碎片来源于世界法则。
圣子是世界之子，他彻底掌握法则的时候，就将成神。
吉姆的棕色眼瞳中有着对未来的憧憬，他眼中有光。
“殿下，我们期待着您执掌权杖的那日。”
乔舒的神色动容，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句仰天大喝，打断他的话。
“啊！”族长大叫道，满脸欣喜：“我想起来啦！半年前，安德鲁回来，向我讨要，说要拿它去研究研究，我就把火焰石给他了。”
吉姆听了，也很高兴，起码火焰石没有被哪个顽皮的孩子拿去池塘打水漂。
“趁着天还没黑，我们赶紧去找安德鲁！他应该就在家里。”吉姆招呼道。
众人纷纷起身。
族长自然是要一起去的。
路上，矮人族长跟乔舒再次道歉：“唉，乔舒殿下，这事确实怪我糊涂了，我应该早点把火焰石拿回来收在宝箱里的。”
乔舒并不在意，他摇摇头，宽慰了几句。
距离安德鲁的家越近，乔舒心中越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试探地询问起安德鲁。
族长道：“安德鲁的锻造技术很高，天赋很好，已经是锻造大师级别的人物啦！就是脾气古怪的很，听说他想在外头一边赚大钱一边博名声，结果碰了壁，铁匠铺都倒闭了，这才灰溜溜地回了村子。”
乔舒：“……”
赫利西斯：“……”
赫利西斯问：“他是在银松港开铁匠铺吗？”
族长惊奇：“是啊，魔王阁下，你怎么知道的？！”
赫利西斯沉默半晌，说：“有幸碰见过。”
族长絮絮叨叨地说：“也不知道他怎么把自己的店干倒闭的，简直匪夷所思！矮人的手艺，那在外头可都是出了名的，何况是锻造大师！就算不是大师级别，矮人打造的铁器也比寻常铁匠耐用和锋利，质量杠杠的！”
“村子靠锻造手艺发财的人，一波又一波。怎么偏偏就他破产了？我真是想不通。”族长将手背在身后，频频摇头。
赫利西斯默然。
为什么破产倒闭？
因为安德鲁把自己的店用魔法阵遮挡起来，只让能看破迷阵的人进店。等客人进店后，他又只摆出寻常的铁器和武器，将真正昂贵的好东西藏在密室里，要求客人必须主动提出要去密室……
能看破迷阵的人，本就不多。银松港是商业化极高的城市，竞争激烈，城内又不是只有他一家矮人铁匠铺。
安德鲁连名声都还没打出去呢，奔着他名头来的人连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
这样做生意，当然开不下去。
吉姆在前头带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回头八卦道：“听说他在银松港的时候遇到一个狡猾的顾客，把他忽悠瘸了。卖出一把匕首，不仅没赚，还倒贴了不少。”
族长愤愤不平：“真是可恶！我们矮人很护短的，别给我逮到他！”
赫利西斯：“……”
乔舒捂了捂储物戒，不敢吱声。
距离安德鲁家还有一段距离，赫利西斯心念一动，在使魔契约中给亚尔发去一道指令。
亚尔茫然，不解，但听话。
他上前几步，躬身道：“陛下，我有要事禀报。”
众人看向他们。
赫利西斯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对乔舒说：“乔乔，我有急事。”
乔舒心领神会：“嗯嗯，你快去。”
族长问：“怎么啦？”
吉姆热情道：“如果是我们能帮忙的，不要客气啊！”
赫利西斯一句话斩断后续。
他淡定道：“不必，是魔族的内部事务。”
矮人族长和吉姆顿时“哦哦”几声，识趣地不再多问。
此时，安德鲁的小儿子正在院中玩耍，远远瞧见他们，转身跑回屋子，大喊：“爸！妈！族长爷爷和吉姆叔叔来了，还有圣子殿下！”
乔舒连忙在暗中给赫利西斯使眼色。
赫利西斯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埃尔伯特俯身凑近乔舒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乔舒气音回道：“不告诉你。”
埃尔伯特幸灾乐祸道：“赫利西斯走得这么急，他不能见安德鲁。他俩有仇？”
乔舒用眼神警告：“你别捣乱嗷。”
埃尔伯特忍笑：“放心，我知道的。”
安德鲁和妻子出来迎接的时候，只看见笑意盈盈的圣子和他的一众随从，圣子的身侧还站着族长和吉姆。
安德鲁奇怪道：“族长，你们怎么来了？”
族长连忙一说。
安德鲁恍然大悟：“哦！火焰石是被我拿来研究了。”
“研究半年也不见你有半点头绪，留在我们这儿也没用。快拿来！”族长毫不客气。
安德鲁有些尴尬，但事实确实如此。
火焰石要交给圣子的事，族中早有公告，所有人都清楚，并且没有意见。
大家只是没料到圣子来得这么快。
安德鲁爽快应下，转身去拿，他的妻子竭力邀请圣子进去做客，乔舒盛情难却，众人便进去坐了会儿。
片刻后，安德鲁把火焰石交到乔舒手中，乔舒有意想走，被热情的矮人们拦下，只好又待了一会儿。别人不知实情，只有乔舒如坐针毡，每每对上安德鲁的眼睛，都有种心虚的感觉。
半小时后，克劳斯以“圣子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为理由，拯救了乔舒。
安德鲁一家把他们送出门。
吉姆奇怪道：“魔王阁下怎么还没回来？”
乔舒轻咳一声：“也许是还没忙完。”
族长嘘了吉姆一声，“别多问！魔王阁下都说了是魔族的内务，我们是外人，就不要插手了。”
吉姆立刻闭嘴不提。
倒是安德鲁问了一句：“魔王阁下也来了么？”
乔舒：“……嗯。”
安德鲁感慨道：“我还没见过魔王呢。”
乔舒：“…………”
他拍了拍安德鲁的肩，带着愧疚和歉意道：“安德鲁先生，我听说您是一位手艺精湛的锻造大师，我十分敬仰您。”
安德鲁受宠若惊：“圣子殿下，您听过我的名字？”
乔舒点点头，主动道：“听说您正为了锻造出来的作品没有销路而发愁。倘若您手头恰好有合适的、亟待出售的武器，我会寄一封信去科索城，请王室主持的拍卖场为您宣传并售卖……如果您愿意的话。”
矮人们惊呆了！
安德鲁的妻子偷偷拧丈夫的腰：“快答应圣子殿下！”
族长惊叹道：“你小子要发了啊！”
安德鲁晕晕乎乎地：“天啊，圣子殿下，您确定吗？”
乔舒委婉道：“安德鲁先生，武器还是要经过严格检查的，若它的品质达不到要求……”
安德鲁斩钉截铁道：“懂的，殿下，您不用说了！”
他拍胸脯保证：“我打造的武器，一定会是最好的！”
乔舒放松了肩膀，笑道：“那就好。”
希望安德鲁万一哪天发现真相，能看在自己替他做背书，帮他打响锻造大师名号的份上，不要生气。
第96章 挖坑
地精与矮人是盟友，地精的聚集地距离矮人村并不远，会是下一个目的地。
按照原定流程，乔舒将在矮人村落停留一到两日，休整完毕后，再启程出发寻找地精。
……本来是这样的。
但他们没料到会碰见安德鲁。
矮人普遍脾气暴躁且无理由护短，眼下是关键时刻，最好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赫利西斯没有硬刚，而是主动避开，正是因此。
乔舒想着，与其找借口解释赫利西斯的突然离去，不如表示自己收到急讯，要缩短行程，所以不停留，直接去往地精部落。
于是示意了克劳斯之后，开口告辞。
矮人族长和吉姆不明所以，起初还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后来得知是为了尽快收集齐全混沌碎片，临时修改行程，要连夜赶路去地精部落，才放心下来。
但他们依旧在挽留。
族长左右看看，迟疑着问：“圣子殿下，请问，魔王阁下去哪儿了？”
“……他临时有急事先走了，不用管他。”乔舒面不改色地说。
族长小声地说：“殿下啊，其实，这才是您急着走的原因吧？”
乔舒：“啊？”
族长笑道：“殿下的侍从连住所都收拾好了，结果魔王阁下忽然遇到难题必须亲自前去处理。圣子殿下，您担心魔王阁下，不愿一人独守空房，想要加快行程去到他的身边——”
他停下话尾，眼神意味深长，一切尽在不言中。
乔舒：“……”
矮人们纷纷恍然大悟：“喔！”
乔舒默了默。
算了。
反正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乔舒的确不想自己在矮人的宴会里大鱼大肉、好吃好喝，赫利西斯却躲躲藏藏地蹲在村子外面的树丛里，独自忍受黑暗和孤寂。
赫利西斯是因为想给他买礼物，才会遇到安德鲁的。
“让您见笑了。”乔舒沐浴在矮人们“你竟然是这样的圣子”的目光中，淡定地承认了族长的猜测。
吉姆关切地问：“魔王阁下是往哪个方向走的？现在追还来得及吗？”
乔舒没细说，只道：“来得及，他没有走远。”
乔舒感应得清清楚楚。
赫利西斯哪儿都没去，就在两百米外的一颗大树上呢！
圣子跟魔王正是热恋期，想黏糊着寸步不离，偏偏魔王遇上急事。
矮人们找不到理由拦他，也不敢拦。
天啊，放眼整个凯亚大陆，还有谁不知道圣子为了魔王赫利西斯，单凭一人力压教廷枢机院，拼着不做圣子也要跟魔王在一起。
又有传言，说圣子险些中毒后，魔王冲冠一怒为蓝颜，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从魔界千里迢迢地杀到人族教廷中心。
民间流传，人魔和谈之所以能展开，那场传奇又不可思议的赌约之所以会立下，起因只是赫利西斯单纯地不放心圣子，嫌弃教廷照顾不当，想要安排心腹照顾圣子罢了……
爱成这样，还是不要阻止他们了。
黏黏糊糊总好过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这可是教廷上下的共识！
矮人们簇拥着圣子，把他送到村门口。
矮人族长细细叮嘱：“圣子殿下，入夜以前，您一定要找到合适的扎营地。天黑后，绝不可进入山中。”
“附近有大型或高阶魔兽？”乔舒问。
族长点头，竖起三根手指：“而且是三只！”
乔舒一顿，与下属们交换一个眼神。
“矮人定居时不可能不考虑到魔兽侵扰的问题，而且，你们这儿不是已经有两三百年没有出现过高阶魔兽了吗？”
埃尔伯特问。
族长叹气，一旁的吉姆为难道：“我们的祖先和地精祖先在几百年前仔细探测过，这里土地肥沃，有河流，冬季不断流，夏、冬两季并不难熬。”
“附近也没有高阶魔兽，只有零星中低阶魔兽和未开化的野生动物，适合居住。但是……”
吉姆愁闷道：“最近不知什么原因，环境大变。去年冬天，河水竟然结冰了，气候也逐渐变得极端。”
如果仅仅是这样，大家还能接受。
吉姆诉说着更要命的问题。
山上突然来了几只魔兽，超高阶，把一大片地带都圈进了他们的领地，还把矮人和地精的村子当成了储备粮，时不时就下山伤人吃人。
地精的战斗力不高，常年寻求矮人庇护，打架的事向来与他们绝缘。
矮人族擅长锻造，也是战斗的一把好手，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曾经设想过驱逐或杀死魔兽，但魔兽的等级太高了，足有三只，动了哪一边，另外两只魔兽都可能趁机偷袭村子。
“怎么不写一封信，向科索城请求支援？”乔舒不解地问。
族长苦笑道：“三只魔兽，每一只都是超高阶，需要至少三位魔导师级别以上的法师出手。请他们出马的价格十分高昂，我想锻造出几把高阶附魔武器，转手卖掉，用钱请魔法师出手协助。”
锻造需要材料。
很不幸的是，高阶武器所需要的稀有矿石产自地精部落附近的一座矿山，那儿曾经是地精的地盘，如今被魔兽占据，接近魔兽的巢穴中心。
只要踏入，就会被魔兽认定为是入侵者，会遭受猛烈的攻击。即便矮人在旁看护，激烈的打斗也无法让地精开采矿石。
族中的矿石储量有限，高阶武器的锻造有极高的失败率，唯有锻造大师才稍微好一些。
安德鲁嘀咕道：“我原本还想在银松港苟一阵子，听说村里出事，需要人手，我才回来的。”
乔舒听罢，若有所思。
克劳斯过来禀报：“马套好了，殿下，现在走吗？”
乔舒迟疑，他若是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把矮人和地精的困境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脚步实在难以迈开。
族长见状，连忙道：“殿下，您不用为我们忧虑。我和安德鲁，以及族中其他几位大师，已经商量过了，对于锻造有极大信心。”
“有了武器，又有您提供的拍卖场售卖渠道，我们一定能卖出高价，请来厉害的大魔导师。”族长说。
等矮人锻造完，卖完，辛辛苦苦请到人，魔兽说不定早就杀进矮人和地精的村子里了。
乔舒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妥。我无法袖手旁观。”
矮人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乔舒笑了笑。
三只超高阶的魔兽吗？
需要出动大魔导师才能解决的存在……乔舒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阿苟纳城里的邪神分身都能杀死，沸腾爆发中的火山都能命它平息，何况是区区几只魔兽。
矮人想请厉害的魔法师，为他们斩杀魔兽。
可是，凯亚大陆最强的魔法师就伫立在他们面前，最强的战士在两百米外的树上坐着。
圣子的队伍中，还有六翼天使和三个大恶魔，实力皆不容小觑。
三只魔兽翻不出花儿来。
“我愿意为您的部落与地精们而上山，杀死阻碍你们安稳生活的魔兽。但是——”乔舒慢吞吞地说，“族长先生，安德鲁先生，我想请你们二位答应我一件事。”
在场的矮人们面面相觑，吞了吞口水，紧张得不行。
安德鲁眼皮子狂跳。
族长说：“殿下，如果您想要地精族的混沌碎片，地精向来与矮人共进退，他们的圣物已经备好，只等亲自交到您的手中。”
这是意外之喜。
乔舒笑道：“多谢。但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他看向安德鲁。
“？”安德鲁指了指自己：“跟我有关？”
乔舒郑重点头。
族长沉默片刻，说：“圣子，如果涉及族人们的人身安全……”
乔舒愕然：“不！我不是绑架犯，不做违背王国宪法之事！”
族长和安德鲁一家齐齐松了口气。
安德鲁轻快道：“那就是想我帮你打造武器或附魔首饰？简单，我答应了！”
乔舒：“我是希望你们无论发生什么，看见什么，都绝不生气，大家和平共处，一笑泯恩仇。”
话里话外直指安德鲁。
安德鲁不解：“我与殿下似乎没有仇。”
“啧。”一直默默跟在乔舒身后的安塞姆，已然懂了乔舒的打算，他叉着腰站出来，大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安德鲁毫不犹豫：“好，我同意。”
“不许反悔哈。”安塞姆说，“你要知道，那三只魔兽可不好惹。我们带出来的亲卫是用来保护殿下，以防这一路上被敌人袭击的，而不是替你们扫平障碍的。”
安德鲁和矮人族长自然懂。
他们点头：“绝不反悔。”
安塞姆扯了扯乔舒的衣服下摆：“可以叫陛下过来了。”
不知情的人们：“？”
乔舒对大家笑了笑，扭头朝着某个方向，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与树干，定格在远处，男人踩着树干站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
“赫利西斯。”乔舒唤道，音量不高不低。
下一刻，一道颀长的身影唰地出现在圣子的左侧。
黑发红瞳，宽肩窄腰，他高大、英俊、强悍、凛冽，拥有所有顶级猎食者的特质，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蕴藏着令人震惊的爆发力。
“陛下。”魔将与魔族的士兵们齐齐单膝跪地行礼，态度恭敬。
矮人族长迷糊道：“这位就是魔王阁下？您不是有急事先走了吗？”
他扭头去看安德鲁，却发现安德鲁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奇差无比。
原来是他！
靠！
安德鲁抖着手，颤抖着问：“那柄硬是逼我撬了该换蓝宝石，重新附魔，打了骨折价卖出去的匕首……”
赫利西斯轻飘飘地说：“作为礼物，送给圣子了。”
安德鲁转过目光。
乔舒摸了摸鼻子，从储物戒中拿出来：“在这儿呢。”
看着那把熟悉的匕首和魔王那张熟悉的、令他愤怒的脸。
安德鲁眼前一黑。
难怪又是拍卖会又是“你不准生气”。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第97章 成长
地精有着比矮人族还要娇小的体型，别看他们个子小，一个个力大如牛。
大部分地精都有土系精通，金属和土元素亲和极高，这类属性的魔法向来是他长处。
收到矮人传讯，得知圣子和魔王愿意帮忙除去占山为王的三头魔兽，地精部落的族长十分兴奋，等不及圣子派人过来了解情况，主动派了一队人过去。
地精伊娃是矿场采集队中最厉害、最能干、最靠谱的队长，临危受命，天不亮就收拾妥当，随时准备从地精部落出发。
临行前，族长将她召到房中，关起门来说了一会儿话。大家都以为族长是在交代此次出行的注意事项，是例行嘱咐，并不要紧。只有伊娃知道，她的任务有多重要。
族长将藏在宝库中的族中圣物，交给了伊娃，并让她拿给圣子。
圣物一直由族长看守和保护，历代皆如此。
每年向大地女神祭祀祈福的时候，圣物都被放进玻璃罩里，放在长长的托架中心，由四个族中的壮年男人一路从宝库中扛着送到神殿，再行祭礼。
中途托架不能倾斜，圣物绝不能摔在地上，也不能染上雨雪尘埃。
伊娃不懂，地精族里的圣物凭什么要给人族的圣子。
族长细细跟她说了缘由，说：“圣物之所以是圣物，是因它是众神赐予的，我们祭拜圣物，其实是在敬拜众神。”
“神在千百年前赐给我们，如今到了收回的时候。收的是物品，而不是赐予地精的祝福。它在与不在，都不妨碍我们敬神拜神。若我们强行留下圣物，反而会激怒神明。”
“那以后的祭祀怎么办？”伊娃问。
“傻孩子。”族长笑道：“找矮人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平替不就好了。”
“……”还能这样吗？
伊娃问：“长老那边——”
“他们都是同意的。”族长说。
见伊娃似懂非懂的犹豫模样，族长耐心道：“伊娃，你要将圣子的话当做众神的旨意去做，因为他是神的后裔，他所行之事，皆是世界的意志。”
“我会派好手跟着你，还有原先留在族中的矮人护卫一同随行。记住，中途不要停留，不可对任何人说圣物在你手中的事，也不能将它从戒指中取出。你必须亲手将圣物交到圣子手中，如果出了差池，你我都是族里的罪人。”族长认真叮嘱。
伊娃记住了，她把平平无奇的储物戒指戴在脖颈里，又将它藏进衣领中。
她行了一礼，退出房间，接着马不停蹄地召集队员，天边刚蒙蒙亮，伊娃就带队出发了。
伊娃时常奔赴一线，也曾近距离与魔兽对峙，平安折返。其他人只知伊娃是被族长派去沟通如何对付魔兽的，不知实情。
地精和矮人是邻居，彼此相距不远。伊娃清晨出发，用最快速度赶路，正午还没到，她就抵达了矮人村落。
她连一口水都没喝，直接求见圣子。
附近有三个山头，三只魔兽，一只占了一座，把地精和矮人圈在中央。三面都被包围，难怪他们会不安和焦虑。
亚尔、埃尔伯特、克劳斯，一人领了一座山，趁夜色上山探查魔兽情况，如今有了结果，已陆续赶回，挨个向乔舒回禀，赫利西斯在一旁听着。
克劳斯去得最远，回来得也最迟。伊娃被带进乔舒的临时书房时，克劳斯的禀报已近尾声。
“……那只金雕十分庞大，羽翼非常锋利，飞翔速度惊人。它很警惕，一有动静就高高飞起，躲进云间伺机而动，伤它不难，但它应该很会逃命，想要彻底杀死，要么比它更精通风系魔法、飞得更快更高，要么就要找克制风系的法师，否则风反而会被它借力……”
通报之后，伊娃被护卫领进书房。她没有打断克劳斯，谨慎地找了一个末席坐下，安静地听着，同时偷眼扫了一圈。
书房宽阔，多余的物件都已收起，改成了临时的会议室、指挥中心。摆了一张实木制成的大长桌，周围有椅子，众人分坐着。
主座坐着一位束着银紫色长发的俊美青年，他的五官精致漂亮，肤白细腻，湛蓝色的眼瞳比晴空里的蓝天还要纯净。
那位头上有恶魔犄角，大概是魔族将领的恶魔恭恭敬敬地向他禀报着魔兽的情报。
青年端坐着，身姿笔挺，他的双手轻轻搭在桌上，认真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在他的身上，宛如镀了一层金砂。
圣子高洁缥缈，如云似月。
他只是坐在那儿，一个字也不必说，就是定海神针，给人无穷无尽的希望与力量。
伊娃忐忑的心突然安定下来，慢慢地，竟然看圣子看得出了神。
这就是圣子吗？
太美了，根本不舍得挪开视线。
如同美神精心雕刻出来的人像，每一个轮廓、每一个阴影，都是完美无瑕的。
正发呆的时候，忽然头皮一紧，一股寒意从脚底极快窜至天灵盖，脊背都发麻。
伊娃凭直觉偏了偏头，目光望去。
在圣子的左后方，一个英俊的黑发男人抱臂倚靠在墙上，面上表情淡淡，双眼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鲜血一样的颜色。
男人冷淡地打量着伊娃。
伊娃下意识屏住呼吸，在那人的视线里浑身僵硬，求生的本能在疯狂叫嚣着“危险！危险！”，她却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那是谁？
黑发红瞳、跟随在圣子身侧，像只守护着宝藏的巨龙……他是魔王赫利西斯吗？但他怎么没有恶魔犄角？
伊娃并不知道魔王有恶魔和人类两种形态，一个又一个胡乱的念头闪过，用胡思乱想来麻痹催促她快快逃命的大脑。
直到魔将的禀报结束，圣子唤了伊娃的名字，黑发男人转过脸，伊娃如蒙大赦，又不敢在这种场合失忆丢了地精族的脸，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伊娃扶着桌子起身——否则她会因腿软而摔倒——回应着圣子：
“圣子殿下，我是伊娃，奉族长之命前来协助您。”
“伊娃小姐，你不舒服吗？”乔舒看出伊娃的异样，但不知道是赫利西斯把人吓成这样的，还以为是伊娃一路太过匆忙，因此疲惫。
伊娃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黑发男人，又在半秒内收回目光。
“……不，没什么。”伊娃谨慎道，“我只是有点累，但绝不会影响任务。”
乔舒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正冲他勾唇微笑的赫利西斯。
……找到原因了。
魔王真的很恐怖吗？
从不畏惧赫利西斯的乔舒困惑地想：赫利明明没有释放杀气和任何魔力压制，怎么总有人被他吓到。
乔舒收敛心思，开始询问起伊娃从地精族带来的情报。
他结合了魔将们探查到的信息，以及伊娃和矮人族给的情报，在心中思考如何应对。
左边是一只巨大的蟒蛇，盘踞在一颗苍穹古树上，有剧毒。
中间是一只猛虎，正值壮年期，魔力惊人，经常下山吃人的就是它。
右边的山是金雕，灵活，强大，不好应付。
所有人都在看着乔舒，等他下决策。
赫利西斯就站在乔舒一步之遥的距离，只要乔舒一回头，一个眼神，他就会顶上，给乔舒帮助。
但乔舒没有。
青年慎重思考对策，在决定分开击破之后，挨个布置作战任务。
乔舒自认在调兵遣将方面是新手，经验极少，他并不托大，不懂就直接问，也会认真地听取下属们的意见，修改作战计划。
赫利西斯冷硬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柔和，红瞳中满是欣赏与喜爱。
——对比赶鸭子上架的“魔王”时期，乔舒已经成为很优秀的领袖了。
他的爱人，成长速度总是快得超乎他的想象。
或许是因为，赫利西斯目睹了圣子的诞生，又见证过他的死亡。
赫利西斯对乔舒总有着过于旺盛的保护欲，他受不了乔舒受伤，无法冷眼旁观乔舒忧虑、发愁或因为任何问题而感到为难。
他甚至不愿见到乔舒蹙眉，任何负面情绪，都不该在乔舒的心头停留。
在赫利西斯的心中，乔舒就该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幸福的。
赫利西斯曾是无情无欲的天使，却因乔舒而尝到情爱的滋味，知晓了何为心碎与绝望，他甘愿为乔舒堕入地狱，愿意为他生，陪他死，将一身荣耀尽数献给他。
一个半小时后，会议结束。
众人散去，按圣子的吩咐去做事。
乔舒始终挺直的腰背一秒瘫倒在椅子的靠背上，赫利西斯的气息自左后方靠近，阴影倾下。
“怎么样？我做得还不错吧？”乔舒瘫在椅子里，仰头笑道。
“嗯。”赫利西斯说，“值得奖励。”
话音落下，一个亲吻重重落下。乔舒眯着眼睛，非常习惯且顺手地搂住男人的脖颈。
“怎、怎么突然那么激动……”乔舒被亲得喘不过气，在间隙中，含含糊糊地笑问：“被我发号施令的样子帅到了吗？”
本意是调侃，不料赫利西斯竟然点了头。
“真的啊？”乔舒惊讶，得意起来，“哎呀，不愧是我。”
赫利西斯没有回答，只把人压在椅子上，亲他的眉心、眼睛、脸颊、耳尖、唇角、锁骨……
吻如细雨般绵密温柔。
男人的脑袋埋在乔舒的脖颈处，乔舒倏地抬手，揪住赫利西斯短而石更的黑发，并不用力，但表达了阻止的意愿。
乔舒的嗓音微哑。
“不要再往下了……现在不行，我一会儿还有事……”
“什么事？”
赫利西斯本就没打算更深入，但乔舒误会了，他也不解释。
他顺从地停下，依旧揽抱着乔舒，“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交给我。”
乔舒摇摇头：“伊娃出门前刻意绕过来，小声说想单独见我一面，我猜是关于混沌碎片。”
赫利西斯咂了咂舌。
“再亲一下，否则不放你走。”
乔舒：“那你不要咬——”
未说完的话，尽数被吻封住了。
静谧的书房中，两人鼻息交互，气息相融，在亲吻中诉说着缱绻炽热的爱意。
第98章 深潭
乔舒接见了地精伊娃，从伊娃的手中拿到了地精族的圣物。
一个古铜色的大圆盘，中间有指针模样的东西。拿着它，注入魔力，说出自己要想去的地方或者想要的宝物，指针就会不断旋转，最后停在目的地/宝物所在的方位。
它不受任何外物影响，能无视防御和隐匿魔咒，除非说出的地点或宝物已不在凯亚大陆，否则它必能指引人们前进的方向。
乔舒心想，哦，是万能寻物系统。
伊娃说了族长让她转述给圣子的话，瞅了瞅圣子的脸和气质，夹带私货地说道：
“我们早已决定要将圣物交给您，即便您因行程匆忙而不为我们停留。但您依旧留下来了，并且要为我们扫平后患……”
她单膝跪在地上，亲吻圣子的手背，神情恭谨而虔诚。
“您是如此仁慈，纯善，体贴，……”伊娃用N种不同的修辞去夸，不停地说了好久，就差把乔舒捧上天。
这种夸人的方法是十分浮夸的，很容易让人觉得虚伪，但伊娃的表情很真诚，眼神与语气都是一等一的热切。
没人能在乔舒面前撒谎。
他能感受到，伊娃是真心的，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乔舒不好意思，想抽出手，但伊娃像见到精神支柱一样，攥着他依依不舍不愿意松开。
“……感谢您，圣子，您的光辉将笼罩凯亚，庇佑地精。”
伊娃的夸赞接近尾声，她深深地凝望着乔舒，轻声道：“圣子殿下，愿您与凯亚同在。”
乔舒顿了顿，慢了半拍，将伊娃扶了起来。
他摸了摸伊娃的脑袋。
伊娃行礼：“那么，我先出去和大家一起备战了。”
“去吧。”乔舒颔首。
伊娃利落离开。
赫利西斯自阴影中走出，他那么大一个人杵在角落，伊娃全程连半点觉察都没有。
乔舒扭头扑进赫利西斯的怀里，呜呜呜地乱叫。
赫利西斯吃惊：“怎么了？”
乔舒抬起头，他的脸颊红扑扑的，说话支支吾吾。
赫利西斯一看便知，这是被夸得不好意思呢。
“宝贝真可爱。”赫利西斯叹道，“好想亲你。”
乔舒面色一变，一缩脖子就从男人的怀里钻了出去，顺便把人推开了。
亲什么亲，不给！
他把赫利西斯赶去处理魔兽的事，自己关上书房的门，坐在椅子上，有心想仔细看看像极了指南针的圣物，略一迟疑后，手却不由自主地掀开衣领，用镜子照着看了看领口下的痕迹。
都怪赫利西斯。
说了不要咬，他就是忍不住。
……也怪自己没定性，被亲了，就扒着人不想撒手。
乔舒脸色变了又变，眼神闪烁，最后还是下了结论：是赫利西斯的错，谁让赫利亲得那么过火？
反正自己是不会有错的！
**
圣子身边，高手如云。处理区区几头魔兽——哪怕是比高阶还要再厉害一级的超越者，也完全不在话下。
有经济丰富的骑士长们，乔舒没有太担心。
果不其然，没几天，埃尔伯特就带人前来禀报，说占山为王的三头魔兽已经死了，为了防止出现万一，魔兽的巢穴都被捣了个底朝天，确认再无一丝风险。
骑士们还收集了魔兽身上有价值的东西。
除了魔兽的魔核外，还有猛虎的兽皮，金雕的翎羽，毒蛇的毒牙和褪下的蛇蜕……
乔舒每样都象征性地收了一点，除了兽皮被剥离得十分完整，只有一张之外，多余的，他都分给了出战的战士们。
大家得了战利品，十分开心，就算自己用不上，那也是非常珍贵的物品，可以拿去卖了换钱。
矮人族长坚持要举办篝火晚会，庆祝胜利。地精部落也来了人，一大堆人聚在村镇中央的空地上，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不跳舞的人就坐在外围，手里拿着大杯的麦芽酒，彼此喝酒作乐，谈笑风生。
乔舒托着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克劳斯走过来，半蹲下来，问：“殿下不去跳舞吗？”
乔舒摇摇头：“我不会跳这种舞。话说，克劳斯，我也想喝酒！你帮我拿一杯过来，好不好？”
“是，殿下。”克劳斯变魔法一样，变出一个普通酒杯，里面盛满麦芽酒液。
乔舒看了看最多500ml的杯子，再看看别人手里起码1L起步的大酒杯。
“……？”
克劳斯笑了笑：“喝醉的话，您该头疼了。适度就好。”
好吧。
乔舒没有勉强，他不是嗜酒之人，只是气氛热烈，他也想沾沾喜气。
克劳斯在乔舒身旁坐下，变出一个与乔舒手中同样规格的杯子。
他不让乔舒喝醉，自己更不会醉——虽然，麦芽酒对大恶魔而言，无异于有点滋味的白水。
此举，显然是照顾着乔舒的情绪。
乔舒没想那么多，见他也有酒杯，立刻端起来：
“克劳斯，干杯！”
克劳斯与乔舒碰了杯。
乔舒想学他看见的对饮的骑士，仰头一口将杯中的液体喝完，岂料一杯猛灌下去，他也结结实实地呛了几声，差点被酒呛死。
他的确不适合这种豪迈的喝法。
克劳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乔舒手中的酒杯已经被人拿走。
“喝那么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
乔舒掀了掀眼皮，赫利西斯正伫立在他面前，蹙着眉，语气不太好。
乔舒才不怕他。
两人对视几秒。
男人缓下面色，大拇指的指腹擦过青年的薄唇，忽然俯身，舔走了青年唇角的酒液。
“…………”乔舒脸色爆红！
克劳斯轻咳一声，低头垂眼，挪开视线。他的眼中有一抹笑意。
喝醉酒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在这种欢乐的庆典上，更没有人在乎规矩。
乔舒已经听到了周围人发出的阵阵起哄声，他甚至听到了几声响亮的口哨！
谁！胆大包天！调侃圣子！
乔舒恶狠狠地拍开赫利西斯捧着他脸蛋的手掌，耳根泛起艳丽的绯色。
“那么多人都在呢！”乔舒瞪了一眼赫利西斯。
魔王的脸皮很厚。
“随他们看去。”
说罢，后退半步，一手背在身后，四十五度弯下腰，恰到好处地递上右手掌。
“尊贵的圣子殿下。”
赫利西斯笑吟吟地问，“我能请您跳一支舞吗？”
“答应他！圣子！”
“快去呀！”
“篝火舞会跳舞交不交换舞伴，圣子和魔王跳完一曲后，我有没有机会也跟殿下跳舞……”
乔舒望进赫利西斯的眼里。
乔舒迟疑。
他们要跳的不是高雅缓慢的华尔兹，而是节奏轻快、鼓点急促、步伐复杂，乔舒压根看不出规律的……一种偏向野性与传统的舞。
乔舒提醒：“赫利，我不会跳舞。”
赫利西斯从容地：“不要紧，其实大家都是随便跳的，没有固定的舞步。”
乔舒已经伸出手去，手掌搭上的瞬间，便被赫利西斯紧紧握住。
他顺着赫利西斯的力道，从高高的石头上跳下来。
“为我提前踩你的脚而道歉。”乔舒开玩笑道。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松开你的手。”赫利西斯说，显然，他听见了那句交换舞伴的话，这是在对此做出回应。
乔舒开怀大笑。
他勾着赫利西斯的臂弯，两个人从鼓点的间隙滑进舞池。
鼓点愈发急促，舞蹈中的人群边跳边绕着篝火转圈。
这不是缓慢的社交舞步，没有搂腰勾肩下腰，没有你前我退你转我也转……
乔舒现学现卖，学着周围人的样子，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勾着赫利西斯的臂弯，两个人侧着身子对着彼此，一刻不停地凝视着对方，鞋跟用力地踢踏着地板，随节奏跳动几次，便松开彼此，转个圈，交换彼此的位置，换一条胳膊勾在一起。
“原来也不是很难。”乔舒很快掌握了技巧，有模有样的，看起来跟本地人没有区别。
他接着舞蹈中少数能够耳鬓厮磨说悄悄话的机会，笑着邀功：“赫利西斯，你瞧，我一次都没有踩到你的脚哦？厉害吧。”
“嗯。”赫利西斯夸他，“乔乔好聪明。”
乔舒：“嘿嘿。”
赫利西斯摸了摸他的脸，问：“怎么笑得傻乎乎的？喝醉了，还是转晕了。”
“不知道，可能都有。”
顿了顿，乔舒大声地喊道：“但是，那不重要！”
在重重落下的鼓声里，在推向高潮的音乐声中，赫利西斯双手握着乔舒的腰，将他高高举起。
乔舒扶着赫利西斯的肩膀，在空中转半圈，稳稳当当地落地。
他的头发没有扎紧，束带松开，银紫色的长发倾洒而下，落在青年的肩背上，像从天际垂落的星河。
那双湛蓝的眼瞳中是满溢出来的喜悦，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重要的是，我现在很快乐！”乔舒大笑道。
乔舒搂住赫利西斯肩膀，抓着男人的衣领，迫使他倾向自己。
欢呼与祝福声如汹涌的潮水将他们淹没。
乔舒重重咬了一口赫利西斯的下唇，把赫利西斯曾经施加在他锁骨上的痕迹，尽数还了回去。
赫利西斯静止了一秒。
下一个呼吸，就在乔舒要松开赫利西斯的刹那，堕天使漆黑如墨的六翼将他彻底包裹。
乔舒感觉自己被赫利西斯抱了起来，男人的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揉进怀里，勒得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腰已经出现了淤青。
只不过一瞬的恍惚，篝火爆裂出来的噼里啪啦声、乱七八糟的说笑、掌声口哨声、还有未尽的鼓点与乐曲……统统消失不见了。
羽翼稍稍放开。
乔舒透过缝隙，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你要带我去哪儿？”乔舒扬声问。
赫利西斯没有回答，大约十几秒后，他松开乔舒，乔舒钻出羽翼，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深潭，水面清澈。远处是高耸如云的瀑布，四周是茂密的树林和盛开的繁花。
瀑布流下的水汇聚至此，再由潭水的某个出口向下流去，这里是活水。
“哇。”乔舒故意道，“魔王陛下什么时候找的宝地？在庆功宴上特意劫走圣子，是要和我私会吗？”
魔王的六翼在背后舒展着，恶魔的硕大犄角散发着令人畏惧的黑暗气息。
云随风而飘动，黄灿灿的弯月洒下一地银辉。
乔舒抬手解开领口的第一个扣子，在赫利西斯倏然加深的眸色中，踮着脚，亲吻了他的恶魔犄角，又埋在男人的颈窝，侧着脸蹭了蹭。
他呼出的气息灼热，带着一丝酒气。
“赫利西斯……”
乔舒的理智已经被酒精和激烈的舞步夺走。
他晕乎乎地笑着，完全不顾后果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恶劣地、大胆地，将手从男人衣服下摆探入，快狠准地摸了一把男人的腹肌，只觉满意极了。
“宝贝，别太过火。”赫利西斯紧绷着身体，嗓音沉沉。
“什么？你不是我男人吗，摸摸怎么了！”乔舒说。
“嗯。”赫利西斯说，“那我也可以摸你么。”
“摸呀！”乔舒大方地抓着男人的手，往自己腰上放。他轻柔地问：“赫利西斯，好哥哥，带我来湖边，是要帮我洗澡么？”
赫利西斯看他半晌，挑唇笑了。
他一搂乔舒的腰，脚步一错，向后仰倒。
赫利西斯的后背砸开水面，乔舒被他摁着脑袋压在自己胸膛上，两人一起跌入夏夜的潭水中。
乔舒猝不及防，在水下无法呼吸，他睁大了眼睛，唇边吐出一串小气泡。
他下意识将手伸向赫利西斯。
赫利西斯的大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在翻涌的水流里，以从未有过的凶狠姿态，重重吻住了乔舒，将自己的气息渡给他。
乔舒闭上眼睛，抬手勾住赫利西斯的肩膀，在水下与他唇舌交缠。
两人破水而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未脱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布料趋向半透明，半遮半掩，实则看得一清二楚。
乔舒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扯过赫利西斯的上衣衣摆，拧了一把，又拿它来擦脸。但赫利的衣服也是湿的，再怎么拧也没用，这就不像是在找毛巾，而像是寻个由头借机脱他的衣服。
果然被赫利西斯一把摁住，衣服还没扒成，自己的反倒先被扒掉了。
乔舒被反过来，摁在潭边，手扶着石头。他挣扎着扭头：
“先上去……这里水深，我踩不到底。”
赫利西斯道：“你可以用水系魔法。”
“？？魔法是给你这样用的吗！”
“怎么不行，给你一个练习魔法的机会。”赫利西斯低低笑了一声，逐渐往下的亲吻叫乔舒不住地战栗。
很快，赫利西斯就见到青年的身体上泛起一层莹莹蓝光，身体也不再不受控制地随水流飘动。
是乔舒用了水系法咒，让自己在水里也能轻松站稳。
“很好。”
赫利西斯温柔又不容置喙地说，“接下来也要维持住，保持你的魔力稳定输出，不准乱。”他说，“站好，我来帮你洗澡。”
乔舒觉得他要欺负自己了，并且有证据。
但他无法反抗，只能被魔王拖进谷欠望的深潭中，与他沉沦。
第99章 屠村
矮人与地精之后，便是巨人。
乔舒在毕业典礼的时候，见到过巨人族的使者，双方有过友好的交流，在聊天结束后，对方给了他一张精致的邀请函，打开一看，里面写着巨人族隐居的地址——奥特兰克山谷。
巨人族的体型庞大，太过惹眼，寻常人类见到他们，即使知道巨人没有恶意也不免感到畏惧，各种异样的目光更是数不胜数。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已经隐居数千年，只偶尔派人出使人族，与人族做交易，用自己族里的特色物品换取一些必要的物资。
物资也由巨人族自己护送回去，没有外人能够进入巨人族的隐居地，他们比精灵族还要神秘。
但乔舒收到了巨人族的邀请信——几千年来，能拿到邀请信进入奥特兰克山谷的人少之又少，可能不超过个位数。
奥特兰克山谷的名字来源于巨人族的祖先，埃涅·奥特兰克。
埃涅带领巨人族来到此地，在临死之前，钻研出一个足以笼罩全山谷的大型防护魔咒。
他是巨人族最强的首领，天赋极高。
埃涅自知命不久矣，主动用剩余的寿命为代价，为法阵献祭，让防护魔法的强度超越了一般的魔法禁咒，直逼神咒——众神才能拥有的神力。
他的灵魂本该跟着献祭，在法阵里魂飞魄散，是盖亚在最后关头拦住了他的灵魂，将他带回神国——历经岗位轮转，埃涅现在在战宠园替战神养狮子。
巨人们感念埃涅的奉献，将山谷取名为他的姓氏，以此纪念这位伟大的首领。
奥特兰克山谷受大型魔法庇护，隐匿在群山之间。
最外围设置了混淆咒语，人类和动物会被混淆咒迷了脑子，再怎么走，也是原地打转，绕一圈后原路返回。
这些中了咒语的人，血脉中若是有极强的魔法天赋，或者是意志力极其强悍，就能记住自己“鬼打墙”的经历。
但也只是记得，当他们回头来找的时候，在正确的入口处绕几百几千次，都无法进入。
而寻常人在踏出山道的那一刻，就会彻底遗忘这段神奇的经历，也不会升起类似探险的念头。
人们会自然而然地忽略这条隐入山林的道路，以为那是岩石峭壁，不可前进。
这只是最外围。
内围，层层叠套了多重防御与攻击魔法阵，在这里，无数隐形的“警戒线”藏在林间。除了巨人，没人知道它们的真实形态是什么。
可能是脚下的某个枯枝落叶，可能是不慎惊扰的翠鸟，可能是看似平平无奇的泥土地……
乔舒在接受教皇的私人教学的时候，教皇坦诚地跟他说，就连进入过巨人族、魔法水平站在人族巅峰的他，也搞不懂山谷的防护魔法触发原理。
而倘若“线”一断。
警报会立刻响彻奥特兰克山谷，通知所有巨人，不请自来的“客人”已经进入山谷。
强度拉满的防护阵法会同时开启。
这位“客人”最好祈祷ta退出山谷的速度够快，否则下场就是死无全尸，被巨人当花肥埋在树林里。
这些措施，都是针对敌人，不是对待朋友的。
若是有客人携带邀请函入内，用以隐蔽的大型魔法不对客人生效，内围的防护魔咒将主动绕开客人，迷雾将散去，光会指引客人从最近最安全的道路走进奥特兰克山谷。
乔舒一行人从矮人族离开，昼夜兼程，数日后，终于抵达了奥特兰克山谷——外围的奥兰村。
乔舒在路上听埃尔伯特介绍这个地方。
他说，奥兰村位置十分偏僻，文化程度不高，曾经非常穷，就算村里有孩子觉醒了魔法天赋，也无法外出求学，只能代代埋没。
因为在山林里，周围就这么一个村子，压根没人发现，还是年轻的约瑟在游历的时候，发现了他们。
约瑟先将奥兰村根据地理位置划入沙尔纳公国，再和沙尔纳大公协商，制定一系列政策来帮助奥兰村摆脱贫穷。
奥兰村依旧靠农耕和打猎为生，但日子比以前好了许多，沙尔纳公国派人来帮扶，减免了奥兰村的赋税，又让有天赋的孩子出去读书。
读了书有了出息的年轻人，一些不会回来，有些却坚持回来帮助村子，年复一年，奥兰村渐渐走上了正轨。
现在他们过得还可以，起码应当比以前没人管的日子好数倍。
埃尔伯特是这么说的。
但，当圣子的车队急着赶路，压根不打算在半途停留，于是默默绕过富饶的索林城，借道奥兰村，想要直奔奥特兰克山谷时，发现了不对劲。
提前探路的探子匆忙来报。
这位以隐匿和刺杀著名的恶魔，恭谨地跪在地上，垂着头，对上首的赫利西斯和乔舒说：
“陛下，圣子殿下。我远远瞧见奥兰村没有人烟，也没有半点声响，似乎一片死寂，心生警惕。想着悄无声息地潜入，探查一番，还没正式踏进村子，就闻到了非常浓郁的血腥味。”
乔舒的眉头转瞬拧起，不详的预感在众人的心头浮起。
恶魔又说，他进了村子，看见好几具已经腐烂的人类尸体，甚至还看见了巨人的断肢。没有瞧见活人，也没有发现巨人的尸体。
与他同行的另一个探子试着感应残留的魔力波动，察觉到了邪神的气息，角落里也找到了用鲜血涂抹的、代表邪神的符号。
邪神的魔法符号。
是诺斯克干的。
“他竟然屠村……”乔舒深呼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思考，“难道是诺斯克要找巨人族，拿巨人手中的混沌碎片，但是进不去，于是用奥兰村的人发泄……不，他是用人类逼迫巨人出现。”
奥兰村与奥特兰克山谷距离非常近，巨人不可能不监测外围的动静，奥兰村被屠杀，他们一定能够发现。
巨人拥有庞大的身躯，体内的魔力储量是别的种族的三到四倍，他们擅长大地魔法，与土、木元素拥有天生的魔法亲和。
巨人只是外表看似凶恶，实则心地一个比一个善良。憨厚老实几乎要成为他们的种族特征。
他们跟人类关系好。
奥兰村与巨人族是千百年来的邻居，若是村子遭受屠杀，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屠杀一个连神父都没有的偏僻村庄，对诺克斯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
耗不了多少时间，但他能得到太多好处：
死亡和鲜血，恐惧与绝望，都是邪神最好的补给。他能借此充盈自己，还能逼出巨人。
奥兰村没了，与奥兰村相距极近的奥特兰克山谷，以及居住在山谷里的巨人族，不知还是否安好。
乔舒还记得埃涅，他在神国与这位憨厚善良的巨人有过一面之缘。
埃涅还邀请他去巨人族玩。
现在，巨人族出事了……
要是，他在路上再快一点，会不会就能及时赶上诺克斯的偷袭？奥兰村的村民们也不会死了。
乔舒焦虑地咬了咬嘴唇，说：“奥特兰克山谷的防护魔法得到埃涅的献祭，无限接近于神，诺克斯还未成神，本体也躲在深渊里出不来。他就算破了外围的迷阵，也挡不住内围的魔法攻击。他进不去的。”
但巨人族也出不来。
奥特兰克山谷大概已经诺克斯被下了通讯反制的魔法。
至于用传统动物传讯，诺克斯一定派人在外面守着，求救的消息绝对被拦截了，否则他们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人力也不行。
按照巨人的体型，一出门就是活生生的靶子，藏都没地方藏。
乔舒命令众人加速前进，同时注意隐匿行踪。
诺克斯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最好是先在不远处探查一番，不要一上来就打草惊蛇，陷入敌暗我明的糟糕境地。
正吩咐着。
赫利西斯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诺克斯是故意的。”
众人看向他。
废话，诺克斯当然是故意的，难道他还能不小心屠村吗。
赫利西斯不得不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他知道我们安排好的行程，有意拖慢我们的脚步。”
乔舒心念一转，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面色变得无比铁青。
“你是说……围困矮人和地精的那三只魔兽！”
众人大惊。
赫利西斯点头：“毒蛇、猛虎、金雕，三者之间种族不已，生活习性也不一样，怎么会突然同时出现？我问过矮人和伊娃，他们也很纳闷。”
矮人和地精的祖先精挑细选的风水宝地，怎么会同时出现三头能威胁种族生命延续的魔兽。
地精在选地盘的时候，一定用了圣物指引方向。
那可是世界法则的碎片，绝不会出错的存在！
谁会忤逆世界？
不是自然，只能是人为。
很明显，是有人故意把它们驱赶过来，一个魔兽一座山头，刚刚好把矮人地精堵死。
按照规划好的行程，乔舒会先去矮人族。他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或者矮人向他求助，乔舒一定会留下来帮助矮人。
超高阶的魔兽，一般对付一只都够呛，何况这里有三只。
没有到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乔舒不会用混沌魔力放大招重伤或一口气秒杀三头魔兽。
它们种族不同，生存环境和攻击逃跑的本能也不同，想要做到三个一起杀，非常非常消耗心血，期间还要注意不能误伤。
乔舒一定会让下属分而击破，他带的人够多够强，这不费力、风险小，唯一的缺陷是会耽误几天——小则两到三日，多则一周。
就算赫利西斯亲自出马，他一个，乔舒一个，埃尔伯特一个，也要多消耗一天。
对诺克斯而言，能拖一天是一天。
如果不是乔舒命令不入索林城，昼夜兼程补上在矮人族耽误的日子，而是慢悠悠地边前进边游山玩水……等他们赶到，诺克斯或许早已得手！
行程是在科索城就定好的，按照矮人所说的时间推算，几乎是行程制定没多久，三头魔兽就出现了。
说明不是根据车队的行进方向推测，而是诺克斯早有预谋！
“又是间谍？”亚尔蹙眉，“行程是秘密制定不错，但经手的人也不少……”
埃尔伯特若有所思：
“三皇子已经被秘密处死，科索城中的邪教徒也排查过三轮。年初的圣祭日，教皇以祈福为由举办了前所未有的隆重祭礼。”
“殿下借此机会，把超大型神圣魔法和祈福魔咒结合，一连三天，科索城的天上都飘着金色的雪花，不是还抓了好几个在神圣魔法里显出原形的邪教徒？”
乔舒道：“为了防止人族的核心区域被诺克斯渗透，当时，教廷和王室的所有人都排队找教皇领过圣水。”
圣水是普通的小甜水，经过他的神圣魔法加持，是开过光的。
有邪教徒因此暴露，但都不是核心人员，没有接触到核心秘密。
乔舒心想，这个隐藏的叛徒，会是谁，会在哪儿呢？
第100章 火焰
一行人把容易暴露行踪的马车藏进无人且隐蔽的山洞里，留下两个人照看行李和马匹，顺便盯着后路，其余人则往前行进，一路注意四周有无动静。
等到靠近奥兰村，在村门口的时候，果然嗅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臭。
血液、尸体腐烂、烧焦倒塌的房屋，天上徘徊不去的秃鹫……
乔舒很想深吸一口气表达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然而事实上，当他踏进村子后，他反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赫利西斯不让他进，乔舒拨开男人的手掌，说“没事”。
赫利西斯看他两眼，确认没有在逞强，也就不再阻止了。
村子里一副人间炼狱的惨状。
探子担心打草惊蛇，没有深入村落，而乔舒带着大部队赶来后，一番谨慎搜查，发现村子里没人，亚尔便带着人把村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陛下，有强烈的邪神气息，确实是诺克斯所为。没有搜到村子名册，不知村子里原来有多少人，不完整的尸体暂时还未拼凑，目前发现的完整的尸首共有……”
亚尔正向赫利西斯禀报。
乔舒听得拧起眉头，奥兰村的人口不会太多，但尸首的数量远比想象中要少。
这本该是喜事，说明有部分村民被巨人救走了，或者在外头没有回村躲过了一劫。
但乔舒开心不起来，他总觉得不对。
果然，亚尔说完，飞快补充道：“其中有……人，虽然穿着平民服饰，但不是平民，而是伪装后的邪教徒。”
或许是前来为诺克斯探路的，试探乔舒等人到达奥兰村见过巨人没有，又想从村民口中套取巨人族的情报。
也可能是装成平民，让匆匆赶来救人的巨人分辨不出真正的平民和邪教徒，混在人群中，要么趁机暗算巨人，要么……跟着巨人回奥特兰克山谷！
乔舒浑身一震，猛地扭头，望向赫利西斯。
赫利西斯一瞬间沉下脸的神情，确认了乔舒心中的猜想。
村子里并没有太多的巨人尸体，这不合理，除非诺克斯主动放水。
诺克斯知道出来救援的巨人不可能带着混沌碎片，也知道自己破不开埃涅·奥特兰克献祭后的防护法阵，索性——
“他要从内部突破！”乔舒骂道，“该死的，诺克斯真是够阴险！”
“这样的话，巨人族就算待在奥特兰克山谷内部，闭门不出，那也不安全。”克劳斯说。
“奥兰村不大，邻里之间肯定互相认识，猛地混进几个陌生人，总有人能发现吧。”安塞姆插话道。
“但只要混进了一个邪教徒，那就危险了。”克劳斯说，“别忘了，有魔法天赋的人都在外头读书或工作，能留在村里的，都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
一个混淆咒，就足以让他们模糊记忆。
对平民施法——尤其是恶咒——是违背法令和道德的，各国都不允许。可邪教徒哪里会管你合不合法！他们崇拜的对象就是罪恶的代名词！
埃尔伯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拎着剑出来。
他脸色极差。
“我搜查了几个地窖和暗门，没有找到活口，但是看见了一个只有教廷主教才知道的暗号标记。”
“在哪儿？带我去看看。”乔舒道。
埃尔伯特沉默着领他过去。
一个异常简陋的符号，由几个横平竖直的线条组成，没有颜色，也似乎没有规律，看着像孩童在玩耍时随手用石头刻在墙上的东西，毫不起眼。
乔舒伸手抚过，低声说出符号代表的含义。
“危险。有邪教徒大肆作恶，附近有他们的巢穴。”
埃尔伯特伫立在圣子身后，持剑护卫，他问道：“殿下，该怎么办？现在立刻出发前往奥特兰克山谷吗？”
“稍等。”
乔舒问：“村子里留有最完整的尸体在哪里？”
大家一愣，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亚尔偏头问了士兵，上前道：“殿下，请随我来。”
一具老人的尸体倚靠在墙角处，他大睁着双眼，眸中惊怒交加，到死都没有合眼。墙上飞溅的血迹像盛开的罪恶之花，令人作呕。
乔舒半蹲半跪在地上，伸手探向老人的眼睛。
赫利西斯的面色一变，闪电般扣住青年的手腕。
“不行！乔舒，那太伤你的灵体——”
乔舒掀了掀眼皮，无声地与赫利西斯对视。
赫利西斯没有退让。
“相信我，我会有更好的办法。”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快的。我可以等，但巨人族等不起，或许还活着的剩余村民也等不起。”乔舒温和地说，“赫利，松手吧。”
赫利西斯的面皮剧烈抽动，下颌紧绷到至极，他的红瞳中翻涌着滔天怒火和不加掩饰的恨意——不是对乔舒，而是对搞事的诺克斯。
他还是松开了乔舒的手，吩咐下属去拿热毛巾，一如既往地用行动支持乔舒的一切决策。
“谢谢你的信任，赫利。”乔舒低声地说。
“……”赫利西斯只说，“要做就快点，马上要天黑了，最好在天黑前进入奥特兰克山谷。”
“好。”乔舒回道。
其他人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就连埃尔伯特的脸上都有几分茫然。
乔舒没有解答，他的手掌虚虚盖在老人的眼眶上。
圣子阖上眼睛。
他低声吟诵着古老而繁密的咒语，每一个词语的音调都是那么舒缓悠长，宛如在歌唱着吟游诗人编写的诗篇。
埃尔伯特一开始有些茫然不解，但随着乔舒的咒语进入尾声，他像是一下子想通了什么，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阴沉得仿佛能滴水。
安塞姆听不懂乔舒的咒语，这不是大陆通用语，也不是魔语，但看埃尔伯特的反应，他肯定是听得懂的。
那就是神族的语言。
安塞姆不敢去拽赫利西斯，于是偷偷摸摸地扯了扯埃尔伯特的衣服，悄声问：“殿下在用什么咒语啊？听起来好高级好复杂。”
“……禁咒。”埃尔伯特说。
“！”大家齐齐吃了一惊，“它虽然复杂，但能量波动不至于到禁咒的水平啊。”
不然乔舒早就把他们赶得远远的了，禁咒可不是那么好接近的。
埃尔伯特咬牙切齿地说：“不是只有过于强大的咒语，才被禁止使用，有些禁咒，它不伤人，只伤自己！”
话音落下，便见乔舒的咒语吟诵彻底到了尽头。
圣子的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都听懂了。
他说，“让我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
乔舒是被一阵刺耳的尖叫惊醒的。
他睁开双眼，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正附身在一个老人的身上。
乔舒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老人的体内，能感受到老人的情绪波动、他的身体状态、他的思维、他的记忆……
他能以第一人称视角去观看老人经历的过去，但无法离开，也无法控制老人的行动。
乔舒看见了燃烧的村子，还有那些可恨的邪教徒。
他们闯进村子，抓住村民，追问“有没有见过巨人”“跟巨人有没有联系”“知不知道怎么进入奥特兰克山谷”等等莫名其妙的问题。
答不出，就会被他们用恶咒杀死。
他们似乎很清楚，村民们大概率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没有执着于答案，询问，仿佛只是走个过场。
他们的目的是杀人。
老人很机敏，弯着腰猫在有遮挡物的角落里，目睹了一切。
乔舒真切地感受到了老人的愤怒与悲伤，他以第一视角体验一切，此刻，他就是老人，老人就是他。
老人的精神受到极大冲击的时候，乔舒的灵魂仿佛也跟着远处燃烧的房屋一起逐渐变得焦黑。
平静的奥兰村眨眼变成了屠宰场，到处是鲜血与火光，但奇怪的是，邪教徒本来有机会有能力把村子里的人全杀了，但他们却放慢了步调，戏耍一样玩弄着村民，将他们堵死在村子里。
老人悄悄绕开不远处放肆大笑的邪教徒，绕到后头。
他目光焦急地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直到他看见不远处的女人，女人也看见了他。
女人冲了过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爸，带上多琳，躲进奥特兰克山谷。巨人族在那里，你们可以向巨人求救！”女人剧烈喘息着，半张脸都是血。她抓着魔杖，女孩埋在她的颈窝，哭都不敢哭出声。
老人接过她怀里的女孩。
“那些是什么人？杀人魔？”
“邪教徒，冲着巨人族去的，我们被当成鱼饵了！”
“什么巨人——”老人的话没说完，女人突然摁着他的肩膀，猛地将他摁在地上。
“嘘。”女人示意，同时安抚地拍了拍女孩的背。
老人立刻闭嘴，小女孩也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女人抓紧了自己的魔杖。
三个人趴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缩进稻草堆里，只有炸毁成半人高的围墙为他们遮挡敌人的视线。
几个邪教徒如闲庭漫步般靠近，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巨人族真的隐居在这里吗，奥特兰克山谷，那可是个连寻踪魔法都找不到的地方……”
“主人的话，还能有假？你在怀疑我们伟大的神明？”
“我哪里敢！”
“我估摸着，这里的动静不小，巨人族应该已经收到消息，在赶来救援的路上了。”
“他们还真来啊？一群蠢货，这就上钩了。”
“行了。不要废话了，耽误了主人的计划，你们有几条命赔？快找几件村民的衣服换上。”
“这家好像还行，看着没前几家那么破……衣服应该还过得去。”
“等会儿还要抓几个人用记忆混淆咒。”
声音渐渐远去。
老人转过头，看见他的女儿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状态。
老人心中后悔，早知道就不传信给女儿，说想念她和小孙女，问他们一家能不能趁着假期回来村子住几天。
没那封信，女儿就不会回来了，她们就不会有性命之危。还好女婿因为教廷近期事务繁多，走不开，只要把孙女藏起来，只要她能活下去，就还有爸爸能依靠。
只要，活下去。
老人心神恍惚之际，被女儿推了推。
“爸，”女人压低声音，用气音道：“你听见了吗？他们要装成村子里的人，可能是要用幸存者的身份进入山谷，混进巨人族内部。他们要证人，你们可能有机会活下去。”
老人也低声道：“你带着多琳快逃吧，爸腿脚不好，走不动的。”
女人：“混淆咒只对普通人生效。他们要是看见我有魔杖，不会放过我的。”
老人：“多琳不能没有妈，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选我和多琳？”
“老人活得久，认识的人多。多琳年纪小，小孩不会说假话。一老一幼，好拿捏，总比我强。”女人道，“村子被他们设了结界，我们被堵死了，除非躲在地窖……”
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咚——
咚——
“是巨人的脚步！”女人低叫道，“他们来了！”
老人悄悄掀了一点点稻草，从缝隙往外看。他看见被巨人的靴子踩踏的倒伏的树木，又顺着那些树，看见了好几个仿佛跟天一样高的巨人。
巨人，老人从未见过，但心中无比震撼。
原来村子里代代相传却秘而不宣的故事是真的，那个远看是悬崖，一走进去就是鬼打墙的山路，真的通往巨人族的奥特兰克山谷。
老人抓住女人的手：“别出去，别冲动，巨人来了，或许还有希望呢？也许邪教徒打不过巨人，能把他们都赶出村子。我们都要活着！”
女人咬牙，听话地抱紧女儿，三人躲在角落里。
希望巨人能打跑邪教徒。
但事与愿违。
邪教徒之中，有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就连巨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邪教徒是有备而来，人多势众，巨人不敌，反而有一个巨人被杀，一个巨人为救村民断了一臂。
在混乱中，巨人趁机救了好几个村民，他们打破了结界，剩余活着的人寥寥无几，仿佛看到救星，朝巨人跑去。
三人也是如此。
正奔跑之际，老人腿脚不好，被邪教徒追上。
女人扶着老人，两人的衣袖重叠，隐约露出魔杖的一角。
邪教徒叫道：“他们其中一个有魔杖！”
女人正要推开老人，抽出魔杖反击，忽然被老人用力撞开，袖子里的魔杖也被抽走。
一声爸还没叫出来，老人转身，以魔法师的姿态迎上邪教徒，嘴里叫着女人的名字，又喊道：“你们没有魔力，快走，我拦着他们！”
“烈火——”老人模仿着女儿用魔咒生火做饭时的腔调。
话音未落。
他就被邪教徒的魔咒击飞，胸口绽出血花，身体倒向墙角，魔杖被人踩断。
意识未消散之前，他听见两个奔跑着路过的邪教徒在说话，声音有些熟悉，是之前躲藏在稻草堆里听到的人声。
“之前就是这个老头在用魔咒捣乱救人吗。”
“应该是吧，没魔法能活到现在？”
“那两个女的怎么处理。”
“是母女，正好缺个丈夫，抓起来用混淆咒——”
……
乔舒猛地睁开眼睛，他半跪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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