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啼鸟临涧22
水产也是有正经身份的人, 他是蛟龙化形,在细柳城周边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搭上槐老爷这艘大船, 和人家称兄道弟,做他的左膀右臂。
这里谁见了他不口称一声余老爷, 恭恭敬敬的, 如今却要被人按头叫“水产”, 偏生他连发怒都不敢,只能老老实实受着,还得舔着脸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儿。
势比人强, 就是要低头, 脸面哪有小命重要啊!
他点头哈腰地进了屋, 也不敢让这里的谁给他搬个椅子,自己麻利地搬了个凳子坐好了。
京柳欲言又止,肚子里仿佛揣了千言万语, 最后什么也没说, 面色复杂地站到他身后,把头冠摘下, 清了清嗓说:“池小姐今日穿着清雅又不失华贵, 梳飞云髻是最好的。”
她边说着,边拿起余姓水产鬓边一缕手指粗细的头发于指尖拧转。
余老爷面色僵硬, 任由她给自己梳上一头女子发髻, 不敢有任何怨言。
有专业人士这样手把手教学就是不一样,叶回生自己对这些发髻实在没多少心得, 怎么梳也不对味。
刺绣也好, 梳妆也罢,这些都是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技艺, 她想凭几本书就研究透彻明白,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不然叶回生也不会让京柳留在身边报恩,她没有那么多无处安放的怜悯和善心,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为了想要个老师。
难,太难,是真的学不会啊!
她的手还是很巧的,跟着做了一遍就圆满成功,用梳子将余下的头发梳理整齐,接下来就是戴簪了。
她是个聪明人,已经大概看出来两人关系非比寻常,池无心的一切,叶回生都不假人手,非要亲力亲为,不然她完全可以让自己去给对方梳发装扮。
京柳取了相应搭配的玉簪步摇,交到叶回生手里,用言语提点她这些首饰应该插在什么位置更合适,还说了一些远近关系,繁简得当之类的心得。
不得不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比叶回生自己鼓捣出来的强多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池无心,口中不断赞道:“我的小乖,真是全天下第一漂亮!”
池无心低眉垂眼,实在没法大大方方接受这种夸赞。
“叶主子可要为自己装扮一番呢?”京柳又问道,“您不喜繁杂的样式,也可以梳个简单的,用簪子将头发绾好即可,不消多少功夫。”
“也行,那你来帮我梳。”叶回生坐到椅子上说。
她不让别人碰池无心,自己就无所谓了。
京柳便挑了一支竹节样式的青玉簪将她的头发挽起来,又插了一支坠流苏的竹叶钗。
耳坠也是选的水滴样式的白玉坠。
做好这一切,连半盏茶都没用上。叶回生对着镜子照了照,十分满意,愈发觉得心血来潮把京柳留下是件好事。
梳完头发,她还没忙完,取了一支细笔,沾了金粉,要给池无心画花钿。
这期间余老爷就一直垂着手站在一旁,脑袋顶着发髻,等叶回生折腾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装扮好的池无心,用叶回生的眼光来看,是真真正正神仙玉骨,香焙玉琢。
“好看。”她说,“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不信你问京柳,是不是?”
“是,叶主子轩然霞举,清尘脱俗,就像仙子下凡了一样。”京柳应声赞道。
她说这话可不违心,乃是全然的真话。
以往只有叶回生自己一个人夸,现在又来了一个,真要给池无心说得羞赧起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生怕叶回生还要继续,忙转移话题说:“那两位还等着,主人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那两个人算什么正事,不过叶回生真怕物极必反,给人说不好意思了,只好忍痛放弃几百句好话,看向余老爷。
“去叫那个猪精过来。”她使唤道。
余老爷迭声答应,“是,是。”
呼吸的功夫,收到传讯的猪精就赶过来,他一打眼就看到大名鼎鼎的余老爷脑袋上盯着女子发髻,表情扭曲了一下。
随后对上叶回生的视线,急忙挂上谄笑,作揖道:“仙子!一晚不见,仙子真是容光焕发,风采更甚啊!”
叶回生伸手一摊,“把东西交上来,不要说废话。”
猪精拿出一个储物镯,双手奉上,赔笑道:“小人所有家当都在里面了,还请仙子笑纳。”
余水产也交上来自己的家产,不过不是用镯子戒指装的,而是一个储物袋,银白色的,像是钱袋一样,上面绣着一只红顶白鹤。
储物的法宝空间有大有小,要判断也很简单,看法宝自身的大小就行,戒指自然是最小的。
两样东西都被抹除了禁制,叶回生神识探入,令它们重新认主后,大概扫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真是富得流油。
她无视两人隐含心痛的目光戴上镯子,把钱袋挂在腰间,“算你们识相。”
猪精谄媚道:“仙子高兴就好,高兴就好。那我们的分魂……您看?”
叶回生目露茫然,“什么分魂?”
猪精额头沁出虚汗,急道:“哈哈哈,仙子贵人多忘事。昨日我们兄弟走时,您说不放心,所以我们各割了一缕魂魄交到您手里。现在我们两人都老实按照您的吩咐把家财奉上,那这魂魄,是不是也该归还我等了?”
叶回生目露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这回事吗?”
余老爷也急了,分魂如同分命,叶回生手里捏着他们的魂魄,若是一个不快想要弄死他们,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若非如此,他们怎会这么听话。
他辩白道:“叶仙子!之前可是说好的,我们将家财奉上,您就饶了我们二人性命,如今怎么假作不知呢!”
叶回生定定看他们一眼,冷笑一声,“我说了吗?我只是说要钱,什么时候还说过饶命了?”
“哇,你们两个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的。”
“两个死妖怪,平日帮着槐老爷为非作歹,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下作勾当,还恬不知耻地舞到我面前来,好大的狗胆!”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看看我,我是什么身份,槐老爷是什么货色,连我鞋底都够不上,你们倒是挺来劲,上赶着拍马屁,尤其你,你个猪精。”
叶回生一指头戳向猪精,刚要戳到他脑袋,忽然嫌恶地停下了,“碰你一下我得洗三十遍手。人肥脑袋大,一双眯缝眼滴溜转,核桃大的脑仁里想的都是些男盗女娼的腌臜事,啊,意淫我?你这种垃圾也配吗?”
“犯太岁懂不懂?犯到你祖宗我手里,还想活?怎么这么会做梦呢。”
叶回生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两个人何曾受过如此大辱,说得他们面皮胀紫,表情愤懑,要不是命门还捏在她手里,估计早就暴起杀人了。
“不过呢,也不是不能商量。”叶回生话音一转,笑道。
“你们两个是聪明人,聪明人在我这里是有优待的。槐老爷的宾客里,那个熊精和瘦竹竿,他们住在哪儿,你俩总知道吧。”
她笑眯眯地说:“告诉我,我高兴了,就饶你们一命。”
猪精脸色变了好几次,能屈能伸,拱手道:“他们二人一个住在细柳城以东两百里的落霞山,一个住在落霞山旁边的黑石山。”
不仅如此,他还贴心地补充道:“熊精人称熊老三,是黑熊成精,善使一对紫金锤,另一位是松柏成精,人称松公子,头发可化作松针,二者都是元婴期修士。”
顿了顿,猪精没忍住又问:“仙子既有伟力,昨日为何放他们两个走,不一同拿下处置了。”
凭什么就他们两个这么倒霉啊。
叶回生睨他一眼,“席上宾客这么多,都是槐老爷的狗腿,你们群起攻之,万一伤到我怎么办!这叫暂避锋芒。”
“怪道是猪精,这点道理都不懂,要不世人怎么常说蠢笨如猪,不说如狗如鸡之类的话。”她说着说着,忽然挑眉,“哟,生气了?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来打我啊?为什么不动手,是不敢吗?”
“不会吧,真生气了?”她背着手绕着两人转了几圈,看得他们面皮乱抖,笑容僵硬。
“怎么一点风度都没有呢,你们骂我和槐老爷相配的时候,我也没生气呀。”
余水产腹诽:是没生气,槐老爷都魂飞魄散了!
反复戏弄了几次,叶回生哈哈大笑,很有小人得志的风范。她拍了拍手,“行了,不逗你们了,来来回回就这几种反应,真是没意思。”
她翻转手心,上面静静躺着两枚魂珠,一个里面是青蛟游动,一个里面是白猪安眠。
魂珠一出,两人都直勾勾地看过去,眼神里充满迫切期待。
平白无故遭此大难,几百年的家业一扫而空,还要被人指着脸骂,真是倒了大霉了!
叶回生将它们抛起又接住,两个人的视线就跟着上上下下移动。
“这两个魂珠呢。”她拉长了音,“我仔细想过了,像你们这样的聪明人,是很难得的。所以我决定把它们还给你,希望你们从此以后不要为虎作伥了,知道吗?”
叶回生伸出手,托着两枚魂珠,刚要倒进他们张开的双手中,忽然停下动作,手掌一握。
细微的碎裂声震耳欲聋,两人目眐心骇,魂惊胆颤,像是没上油的木偶人,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她。
叶回生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眼神却恶意满满,充满嘲弄,“不会吧,真的信了?唉,这就叫兵不厌诈啊,看吧,不读书就是有坏处。”
她忽地收敛笑意,神色冰冷,“你们这种垃圾还想活?下辈子吧。”
“噢,对不起,我忘了,是魂飞魄散,没有下辈子了,真可怜啊。”
叶回生张开手,魂珠像是碎了的玻璃球,在手心留下一堆碎末,她轻轻一吹,便散掉了。
而那两个人,也同魂珠一样,碎成粉末,在地上堆成一摊,被风一吹,迅速消散。
京柳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就这么暴毙而亡,心中不是不爽快的。
他们虽然不是把她擒来的罪魁祸首,但也没少说风凉话,让她别不识好歹,乖乖伺候槐老爷。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活该,该放炮仗庆祝庆祝。
只是京柳也有一点沉默,觉得叶主子这人,性格称得上恶劣。
她戏弄两人,像猫戏弄爪下的老鼠,抓了放,放了抓,直到猎物筋疲力尽,觉得无聊了,再一口咬死。
不对不对,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京柳看着叶回生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对着初阳得意一笑。
京柳:他们罪有应得的!主子做得对!
叶回生对着池无心招了招手,语气和煦道:“来,小乖,告诉我,你有没有得到什么感悟,从昨晚到今天,学到什么道理了吗?”
吃饱喝足,心情愉悦,她要开始教小孩了。
池无心对待事情一向认真,听到她问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反倒思索琢磨了一会儿后,才一本正经地开口道:“第一,荒郊野岭若是有宅院,多半为精怪鬼物所建。第二,欺男霸女是作恶,恶人需要赶尽杀绝,不留姓名,恶人的财产也应该尽数拿走。”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主人的脸色,见到后者颔首,便像是受到了天大的鼓励,语气也更实了一些。
“主人说过,恶人是该死之人,已死之人,他们的钱财就是无主之物,可尽取。”
叶回生眸光柔和地望着她,“嗯,还有吗?”
池无心抿着唇,又想了一会儿,缓慢说道:“京柳是可怜的人,是被恶人加害的好人,要对她施以援手。剑客行侠仗义,要做义举。”
叶回生噙着笑,露出赞许的表情。
虽然她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但池无心这么想完全没错,大对特对!
池无心又思忖了半晌,才抿了抿唇,低声说:“主人,我暂时只想到这么多。”
“怎么叫‘只想到’呢,你总结得非常到位。”叶回生啪啪鼓了几下掌,大声道,“不愧是我的小乖,太聪明了!”
“当然你的确有遗漏的地方,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要教你一个新知识——炮灰。”
池无心露出询问之色,犹豫着重复道:“炮灰?”
叶回生没直接说炮灰的概念,反倒提起书上的故事,柔声道:“你记得林业去坊间买酒,因为穿得破烂,所以被跑堂的小二瞧不起那段情节吗?”
池无心点了下头,“记得。他之前和精怪交手,衣衫破损,小二便说他是要饭的乞丐,对他很是进行了一番言辞上的侮辱。”
叶回生:“那后来呢?”
池无心:“后来林业从兜里掏出好大一个银元宝,买了最好的酒,小二也被掌柜的轰走了。”
叶回生循循善诱,“这次的事和书上的故事,有一点相同的地方,你有没有发现呢?”
池无心大脑转动,恍然明悟的神色从她的面上慢慢浮现,“我发现了!这两个人包括槐老爷,和小二一样,都曾经出言不逊,瞧不起人,所以遭受恶果。”
“没错!”
叶回生瞧她实在可爱,没忍住伸出罪恶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过了把手瘾后,才轻咳一声,正色道:“像这种自视甚高,仗势欺人,平白无故就对着其他人大放厥词,口出狂言的人,就是炮灰了。”
“炮灰的命运,好一点的就是家破人亡,坏一点的,那就是身死道消了。”
她谆谆教诲道:“我们身为剑客,首先要知礼,懂礼。你看,虽然他们对我口出恶言,我的态度是不是也很有礼貌,万一他们是被逼迫的,在槐老爷的教唆下,不得不出言不逊的呢?”
“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判断一下。当然,经过我的观察,发现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时候,自然就要掏出剑来,把他们通通除掉。”
“这就是炮灰啊。”叶回生装模作样地唏嘘,“管不住自己的嘴,最后连命也管不住了。”
“知道了吗,小乖?”她说,“与人交往,初见的时候一定要客气,毕竟你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身份,千万不要变成炮灰,得罪了人还沾沾自喜。”
池无心一脸学到新知识的表情,连连点头,严肃道:“我记住了,不能做炮灰。”
叶回生欣慰地拍了拍她的头,“这些都是做人的道理啊,你先记住,一时半刻吃不透都是正常的。”
池无心乖乖应了一声。
两个人的互动看得一旁的京柳沉默无言,总觉得叶主子说的话奇奇怪怪 ,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是我书读得太少了吗?她恍恍惚惚地想。
不过主子说的话一定有她的道理,肯定是对的,她一知半解,一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主子怎么会有问题,会出错呢!
京柳给自己洗脑完,突然想起了昨天写下来的单子,连忙从怀里掏出两页纸,双手呈着,递交到叶回生面前,恭恭敬敬道:“这是属下昨天写下的单子,上面记载了我所会的所有事情。”
叶回生接过两张纸,垂目看去,随口说道,“你有心了。”
京柳的字,谈不上什么风骨,漂亮,只是板板正正,一笔一划,老话说字如其人,大概也能看出来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一丝不苟、踏实肯干的人。
即便叶回生说过,要她喊自己叫“叶姑娘”,喊池无心为“池姑娘”,她也坚持叫主子。
这是一个极有道德原则的人。
上面写得十分详细,她会的刺绣类型,针法,会梳的发髻,拿手菜式,算账的能力等等,条条框框,都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简直是十项全能型人才。
叶回生收了纸,反手又拿出一块玉牌还回去,说:“我昨晚从槐老爷的储物戒里翻到的,他是鬼物,收集了许多适合鬼修的功法,这篇算是比较不错的,中正平和,并不是那种害人的功法。”
说到这儿,她忽然愣了一下,不对啊,自己可是板上钉钉的魔修,干嘛要把那几个人都杀得干干净净,留下元婴吃了啊!
这不是白给的修为吗?
教池无心做个好人也就算了,怎么把自己也套进去了,好可惜!
两个元婴,一个化神,好可惜好可惜好可惜好可惜……
要是把他们的修为吸收掉,自己怎么也能进入后期大圆满了吧,亏大发了!
叶回生的懊恼简直能让瞎子都看得分明。
池无心不明所以,怎么刚刚说的好好的,突然就脸色大变,“主人,怎么了?”
叶回生郁郁地摆了下手,“没事,就是想到昨天的菜一口没动,有点遗憾。”
何止是一口没动,还自己把桌子踢翻然后把菜人道毁灭了。
京柳听言便说道:“席间的菜式我也同样会做,只是做出来的味道不能全然相同,叶主子若是不介意,午饭便由我来操持,重做一遍可好?”
叶回生怏怏不乐地说:“不用麻烦了,做点新鲜没吃过的就行。”
她心疼可惜的完全不是真的菜,是指缝间溜走的元婴们啊。
算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不心疼了,反正以后还有大把的元婴会送上门来,不差这一个两个!
再说了,他们人不怎么样,估计元婴也是臭的,不好吃。
叶回生不轻不重地在心里说了两句酸话,完全是那种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语气。
“主子,我,属下还有一事相求。”京柳踌躇着,还是开了口。“我自知主子行程紧,本不该节外生枝,只是父母养育多年,身为子女,实在不愿二老曝尸荒野,恳请让我送父母尸骨回家,让二老入土为安。”
“你有孝心,是好事啊,怎么叫节外生枝呢。”叶回生说,“那就走吧,先陪你回家一趟,我记得是湖畔村是吗?”
“到时候再去一趟细柳城,置办一点东西,都是顺路的,并不麻烦。”
京柳已成鬼物,流不出除了血泪以外的眼泪,但谁都能看出她的感激和激动来。
她对着叶回生拜了又拜,才哽咽着道:“多谢主子。”
叶回生问:“你父母的尸骨在哪儿,你知道吗?”
京柳轻声说:“当日槐老爷驱使我杀害亲人后,便把他们随意抛在了后山。”
她飘着去牵来神凫和追风两匹马,早上的时候她喂过草料,所以它们对她还算亲近,此刻顺顺当当地被她牵来。
叶回生和池无心二人翻身上马,前者弯腰摸了摸马鬃,“走吧,你带路。”
京柳便飘在前面,撑着一把油纸伞,脚不沾地向前荡过。
两位老人的尸骨并未被扔得太远,甚至因为此地阴气重的缘故,躯体尚未腐烂,面色青白地躺在地上,身上并没有伤口,只是口鼻处有干涸的血迹,衣衫有些脏污破损。
京柳一见他们就扑了过去,伏在尸体上呜呜哭泣起来,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流出,她的哭声是那么悲伤,仿佛经历了这辈子最痛彻心扉的事。
池无心从马背上下来,凝视着这一幕。
这就是父母亲情吗?
她不解地想:亲情,又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叶回生见到此景,也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她:“说起来,你的亲人呢?修士对因果很看重,父母亲缘更是重中之重。”
池无心的话里有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怅然,“我不记得了。”
“从记事起,我就在宗门生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人。”
叶回生怜惜地看着她,“那等到细柳城,我看看能不能找个道士来给你算一算。”
“其实没有亲人也没关系的。”她说,“毕竟你有我就足够了。”
哭声渐渐止歇,京柳擦掉面上血泪,从父母尸首边上坐起,突然犯了难。
二老尸身保存完整,要如何带走呢?
叶回生见她在原地发愣,略略一想就猜到了原因,说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先把他们收入储物戒中,等去了细柳城,找人定两具棺木,再将二老好好安置。”
京柳眸光感动,语气却有些踌躇,“已经很麻烦主子了……”
“顺手的事,怎么叫麻烦,你就是太客气了。”叶回生伸手在两具尸身上拂过,将它们收入储物戒中,又继续说道,“我没有那么多讲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子弟,真的不需要太多规矩,这样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我说让你报恩,完全是看中了你的个人能力,是因为你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
她目光平和,温声说道:“你是一个很有孝心的人,我能理解你想报恩的心情,但是,实在不必要将你自己的地位摆放在我们两个人的下面,把自己当成一个奴仆。”
“多封建呢,咱这儿不兴这套。”
京柳欲言又止。
叶回生瞧她这样,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就把我当老板,你是给我打工的,我们是纯粹的雇佣关系,大家人格平等。我这样说,你能理解,能明白吗?”
京柳迟疑着,缓慢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主子的意思。”
这一看就是不明白的样子嘛!
叶回生有点无奈,倒没再继续多说。受成长环境影响,她也好,池无心也罢,她们的思想已经固定了,和她这个“现代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不是靠一句两句话就能抹平的。
只能慢慢来,靠时间,靠她言传身教。
她这次说的话,没有任何夸大或者虚假的成分,全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本来救下京柳纯属阴差阳错做了件好事,大概勉强能算救命之恩,但要说,因为这个就把人当牛马使唤,也实在没有必要。
挟恩图报,是纯粹的恶人行径。
叶回生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但也没坏到这个地步。
小人和畜生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细柳城在哪个方向?”她问。
京柳指向西北边,“此去大约一百多里,就是细柳城。”
说到这儿,她又有些担忧地说:“槐老爷乃是细柳城山神,主子杀掉她,又放走宾客,想必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此去细柳城,多半不会太平。”
“槐老爷交友甚广,和细柳城刺史关系颇深,他身为山神,本身就代表着盖山国的脸面,于公于私,刺史都不会作壁上观。”
“他肯定会想办法集结人手,来对付主子,不然盖山国的脸面要往哪儿搁呢。”
叶回生淡淡道:“这样的货色也能做山神,还做得风生水起,盖山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京柳对此格外感同身受。
她为什么做过如此多的营生,还不是因为经常搬家,又不敢得罪当官的人。
京柳姿容出众,一旦外出,时日久了,总能惹来一些口花花的流氓地痞,这也就算了,但地主和小官想要强夺,她又能怎么办。
父母淳厚,却很爱护她,不愿她遭受欺辱,于是一旦出事,他们就会搬家。
原来还有一些的家财,也逐渐耗费光了。
京柳不愿父母辛苦,就戴上面纱外出做活,还是没能逃过这样的命运。
她不是没去告过官,但那些官员大笑着调戏她,问她愿不愿意做妾,进了他们的房,不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找麻烦了吗?
她的生活中有许多好心人,有教她识字的邻家姐姐,有一腔热血的青壮小哥,可每一个遇上的恶人,都能轻易掌控她的生命。
盖山国,从上到下,都是这样,烂透了。
京柳苦涩一笑,整理好思绪,询问道:“主子可有遮掩或者改换容貌的东西,将面孔遮住,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人,也就算了,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刺史也躲不掉。”
巧了,她还真有。
不是法宝,是几张人皮面具,原身曾经隐藏身份修炼时用过的,花了不少银子。
因为没有灵力波动,反倒更适合遮掩身份。
她神识探入储物戒中,在里面翻找起来。
储物戒空间不大,东西装得满满当当,真得找时间整理一下。
叶回生现在身上的储物法宝有三样,一个戒指,两个镯子,还有一个钱袋,后者的空间最大,但水产明显不是会经管的人,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堆着。
猪精上交的镯子倒是摆放整齐,打了柜子,东西一格格地放着。
槐老爷的储物镯很乱。
至于她自己的储物戒,里面也挺乱的,还有一汪灵池挤在里面。
去细柳城,除了置办一些日常用品,还得再买几个柜子才行。以前东西少,随处放就放了,现在家大业大,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弄得乱糟糟的。
叶回生神识扫荡,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木盒,旁边还躺着个像烧火棍一样的漆黑棍子,上面还有被烧焦的痕迹,看着平平无奇,也没有法宝自带的光泽灵气。
这什么东西,法宝吗?还是真就是一个烧火棍啊。
叶回生迷茫地回想了一阵,才想起来它的来历。
这是早先原身坠入山涧,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和功法玉简还有她现在的本命剑躺在一处,她自己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一起拿走了,反正不差这点地方。
叶回生拿出装面具的盒子,又把烧火棍一起带出瞧了瞧。
这东西还挺沉的,上半部十分光滑,绝对不是木头,应当是一种金属,但是末端烧灼的痕迹,却很像木材被烧焦后留下的黑炭。
叶回生拿着它往地上一划,还真划出了一道黑色长线,就和木炭一模一样。
叶回生:6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灵力灌注其中,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在上面打了个绳结,把它也挂腰上了。
决定了,以后遇见不长眼的,就用烧火棍打人,打完再在对方脸上写上一个贱字,伤害可能不高,但侮辱性极强啊。
弄好烧火棍,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五张人皮面具,都是女性面孔。
叶回生用指尖捻起一个,长舒一口气,不是真的人皮,只是因为像披了别人的皮一样,有以假乱真的功效,才叫人皮面具。
如果是真人皮,她宁愿被人追杀也不想戴,感觉浑身都要刺挠地起鸡皮疙瘩。
盒子里除了面具外,还有一些辅助工具,一个小瓶子里装的大概是胶水一样效用的东西,闻起来没什么味道。
她倒在手心里试了试,也不粘,就像什么凝胶一样,估计是只和面具有反应。
“戴这个要把妆卸掉。”叶回生可惜地说,“一早上白弄了。”
“没事,下次再化。”不等别人有所表示,她自己就走完了一套劝说安慰的过程。
京柳:“那我们先回古宅?”
“不用这么麻烦。”叶回生说着,聚气为水,一团团清水漂浮在空中,像是一个个小水母。
她打湿帕子,将池无心脸上的妆轻轻擦干净,又在几张面具中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其中最漂亮的一个,涂好凝胶后,就将它小心仔细地贴了上去。
至于她自己,随便拿了一个就戴上了。
弄好以后,她还翻出一个镜子握在手里举着,让对方瞧一瞧自己的新面目。
池无心戴的人皮面具容貌清秀,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加上她性格沉稳不跳脱,看起来就像是满腹诗书的才女,有种书生气,沉静如水。
池无心第一次接触这个,很是新奇,对着镜子眨眨眼睛,动动嘴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全察觉不出异样,不论表情还是触感都十分自然,就像是她天生样貌如此。
她的眉毛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叶回生轻笑着问:“要不要也摸摸我的?”
她的脸普普通通,只有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称得上顾盼多彩。
池无心伸出手,指腹落到她的脸上,缓缓移动,“真是神奇。”她忍不住说道,“世上怎会有人有如此奇思巧能,做出这样的物什来?”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叶回生说,“所以才要多看,多历练,这些都是增长阅历的见识。”
池无心无比赞同地附和,正色道:“我一定会多学多记,不辜负主人的教诲。”
“好乖。”叶回生笑着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不过,既然改头换面,为了保险,还需要再做点伪装。”
叶回生把两人身上戴过的饰品通通摘下,另换了新的,又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火红的丹药。
丹药约有指肚大小,表面有火焰样式的纹理,上面闪着微光。
池无心咽下肚后,瞬间一股热力从胃部激发出来,像是身体内部有火在烤,烧得她满脸血色,体温升高。
“这是火属性的滋养丹药,叫沐火丹,你要吸收火属蛟龙内丹,本身就要打熬筋骨窍穴。”叶回生说着,给她戴上一个红色玉镯。
“镯子能引导灵气帮你温养经脉,你现在体内存不住灵力,不能将药性化开,会有一点难受,有了它,能稍微好过一些。”
叶回生怜惜地擦掉她鼻尖沁出的热汗,“这样你看着,就像是受了重伤,灵气淤堵的模样了。”
“沐火丹其实早就该准备上,只是我不太舍得你受苦。既然准备妥当,那就启程吧。”她说,“唉,早到细柳城,早点把事情办完。”
池无心应了一声,“主人都是为我好,我明白。”
她翻身上马,忍受着身体的不适感,动作依旧利落。
京柳便钻进伞里,把自己挂在了马背上。
马儿通人性,并不需要挥鞭,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手上略略动下缰绳,它们自己就知道朝哪个方向走。
叶回生稳稳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地沿着小路下山,才轻喝了声“驾”。
两匹马扬头甩尾,嘶鸣一声,迈开大步跑起来。
骑马真的很颠,马跑起来就更不舒坦了,真的完全不是那种舒舒服服,晃晃悠悠,像坐车一样的感觉。
如果非要拿车来比喻,那得是快散架的三轮车开在全是石头的山路上,才能有差不多的感受。
要是换她上辈子的小体格,估计两天就废了。
一百多里的路,对两匹混了龙种的异兽来说轻轻松松,没没用上几个时辰,在太阳移动到头顶正上方之前,一行人就来到了细柳城门口。
叶回生这次没装筑基,细柳城是个大城,改假装金丹了。
金丹修士,不高不低,既不出众,也不拉跨。
叶回生摩拳擦掌,颇有种赴鸿门宴的气势。
嘿嘿嘿,不知道把脸遮住还有没有送上门的金丹和储物戒。
要是有的话……吸溜,一夜暴富就在此刻!
第23章 啼鸟临涧23
修士进城门不用提供路引, 也不用缴入城费,池无心虽然现在仍是凡人,但跟着她一起, 被守门的士兵算作一路人,也没要她的钱。
“小哥知道城中最好的客栈在哪儿吗?”叶回生走过门口时, 直接问了一句。
守门的士兵对修士也很客气, “一直往东走, 有一座四层小楼,门口挂着彩球灯笼的就是了。”
叶回生:“谢谢。”
到一个新地方,第一件事当然是先把住宿问题解决掉。
这儿的城镇可不像现代都市, 大酒店一个比一个多, 在网上就能订了, 不担心没地方住。
最好最大的客栈只有一家,叶回生要是不麻利一点,最后住到不干净的小店里去, 真是想后悔都找不到地方。
城中行人众多, 不方便骑马,两个人都是下马牵着走的, 她虽然想早点订房, 但也做不出当街纵马的事来,要是不小心伤到人就不好了。
只是她这样想, 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两人正走着, 前面忽然传来阵阵惊呼。
一个男修士在低空御剑飞过,剑气四下乱溅, 划到人身上, 就是一个个伤口,不少路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修士神色惊慌, 他飞不高,是因为有一条鞭子缠在腰上,向后拖拽着他,让他只能被迫低飞。
黝黑锃亮的鞭子崩成一条直线,末端握在一个满脸怒气的女修手里,她脚下踩着一条双头蛇,正在街上游动,速度飞快,沿路又撞翻不少避让不急的行人。
她一身鹅黄衣裙,打扮活泼,脸色却十分难看,破口大骂道:“好大的胆子,该死的畜生,偷东西偷到你祖奶奶我头上来!”
“我今天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她握紧鞭子,用力向后一拽,那男修立刻飞得歪歪扭扭,站在剑上手舞足蹈。
他想尽量稳住身形,灵气注入飞剑,却导致剑气更是四下乱窜,霎时间就倒了一圈的人。
眼看着他就要冲着叶回生飞过来,她直接纵身跃起,踩在飞剑上,抄起烧火棍当头一棒。
男修士痛叫一声,被敲得晕头转向,掉了下去。
双头蛇也游了上来,黄衣女修从蛇头上跳下,一脚踩住男修的脑袋,居高临下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狗东西,你在细柳城活动,难道不知我的身份?”
男修口鼻溢血,脑袋嗡嗡作响,迭声求饶道:“大小姐,姑奶奶,我是真的不知情啊,求你大人有大量,放了小人吧!”
女修缓缓笑了,“放了你?”
她弯下身,一只胳膊放到曲起的膝盖上,讥诮道:“我程好,什么时候变成远近闻名的大圣人了?”
黑色的鞭子像蛇一样钻到那人的衣服里,卷出一个淡粉色的荷包。
男修还想求饶,程好站直身体,脚下用力一踏,前者的脑袋就像是摔烂的西瓜,红的白的爆了一地。
女修面容娇美可爱,眼神却充斥着轻蔑冷漠,血浆溅上她的鞋子和下摆,她不满地皱起鼻子,抱怨道:“真是活了死了都讨人厌,把我新衣服都弄脏了。二宝,把他吃了。”
双头蛇低下头颅,黑色的鳞片反射着青光,其中一个蛇头张开大嘴,露出满嘴利齿,将没了头的尸体叼在口中,一仰头,嚼都没嚼,就囫囵吞了下去。
程好又跺了跺脚,还是没把鞋上沾的脏东西弄掉,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她看向叶回生,既不高傲,也不轻蔑,反倒笑得甜甜的,一双杏眼圆溜溜,娇声道:“这位姐姐,刚刚多谢你啦!”
“这贼子偷了我的东西,跑得倒是挺快,若不是有姐姐出手,指不定他还要逃窜多久。”
在周围凡人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她清脆如黄鹂的声音是那么分明。
“姐姐瞧着面生,一定是外地来的吧,可有地方住?还是来办事的?我作为东道主,必然能好好招待一番。”
她这时候,又像是特别懂礼貌的娇俏少女,全然看不出刚刚盛气凌人的残忍模样。
程好身后的大街上,倒了一地的人,摊子乱翻,各种货物撒了满地,却也没谁敢找她讨要公道,她也没有赔偿的意思。
叶回生有一点不适。
她觉得自己是坦荡的真小人,不是四处发善心的烂好人,整个九州天下都是这样,修士不把凡人当人看,她是知道的。
但之前的日子,她只走在山林中,这是她头一次亲眼目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惨叫的、胆怯的、唯唯诺诺的人,突然觉得他们好惨。
好像那个曾经不敢反抗,只能被迫承受欺辱的自己。
身不由己。
要管吗?管得过来吗?天下这么大,人命如草芥,凡人的性命不是命,修士的又何尝金贵了?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丢掉性命,眼前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盗窃之罪固然可恶,但完全没达到需要赔命的地步。
地上只有一些红白之物,是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不管吗?
剑客行侠仗义,分明心有想法,却不愿付诸行动,此等违心之举,难道不是在滋养心魔?
叶回生闭了下眼,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说了这一辈子要随心,现在她的心告诉她,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那她就按照内心想法把事情解决掉!
至于其他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想管、能管的时候就管一管,不想管就拉倒。
娇俏可爱的少女还在等她回话,叶回生定了下神,“说起来,的确有一件事要帮忙,但请稍等片刻,这些凡人遭受无妄之灾,我打算去给他们点银子看伤。”
程好歪了下头,“姐姐真是心善。不过这也算是我无心之失,怎么能让姐姐出钱。”
她取出两锭金子随意丢到一个捂着肩膀痛呼的人怀里,满不在乎地说:“你们拿着这笔钱去医馆看伤吧。”
说完她又笑了一下,“这就行啦,他们会自己去看病的。姐姐方才说要办什么事?”
叶回生:“想找一个会算卦的道士。”
“哎呀!这不是巧了。”程好说,“我家中正好有一位真人做客呢。”
她拍了下手,那头名叫二宝的妖兽缩小体型,爬到她的身上,在耳朵上挂住,尾端垂下,像是一个小小的蛇形耳坠。
“姐姐跟我来。”她说着,转身走在前面。
“我叫程好,是细柳城刺史的女儿,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叶回生牵着马,给池无心一个眼神,示意她顺其自然,然后说道:“我姓闻,叫闻真,身旁这位是我表妹,姓池。”
“不瞒程小姐,表妹一家人遭歹人杀害,她也从此断绝道途,逃亡途中,姨夫姨母与她分散,生死不知。我便是想求一位道士算上一卦,看看两位血亲是否尚在人世。”
程好啊了一声,回头看了池无心一眼,目光怜悯,“池小姐真是可怜。家中的真人乃是五通观的长老,本事非凡,一定能帮到池姑娘的。”
“闻姐姐现在哪处下榻呢?”
叶回生:“我们二人才入细柳城,本是要寻一处客栈,正巧路上遇到你了。”
“既然如此,你们便住在我家吧,家中客院颇多,比外面的客栈强过百倍。”
程好背着手,像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姐姐千万不要觉得奇怪,那贼子偷走的荷包,里面有我母亲留下的遗物,若是弄丢了,我恐怕要哭瞎了眼不可。”
“你帮我拿回钱包,与我而言是大恩呢,我程好一向爱憎分明,当然要还了恩情才行。”
叶回生颔首,语气平淡地说:“看出来了。”
眼前少女大约是受尽娇宠,没吃过亏,骄傲自我。
她大概是很热烈的,像一朵灼灼开放的红山茶,但对性命的漠视,又让这山茶外面长了根根毒刺。
美则美矣,却是带毒的。
一行人越走,路两旁的建筑越是豪华,高门大院,刺史府的朱红大门两旁还立着两个石狮子,很是威风。
门口两个门童见到程好立刻弯腰鞠躬,恭敬道:“大小姐。”
程好嗯一声也无,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刚走没多远,打前面走过一个小厮,她出声把人叫住,问道:“我父亲现在在府上吗?”
小厮垂着头道:“回禀大小姐,老爷正在书房和客人议事。”
“父亲有要事要忙,不好打扰,我先带二位姐姐去客院吧。”程好想了下说。
叶回生对此毫无异议。
刺史应该很有钱,所以府上才这么豪华,比槐老爷的古宅还要奢华。
池无心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满目都是惊叹,有一种受到冲击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如果是叶回生,不用转脑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来自金钱的冲击啊!
程好亲自领两人到了客院,又说了一些客套话,让她们随意,不要拘束之类的。
“那位五通观的真人法力精绝,道号上阳子,我虽然有心想早点帮姐姐去问一问,但真人自有规矩,还是等爹爹忙完之后,我央他代问稳妥一些。”
少女言辞条理清晰地说:“届时真人同意,再约个时间,我带你们去见他。”
“劳烦程姑娘了。”叶回生彬彬有礼拱手。
“闻姐姐帮了我的忙,我怎么能不有所回报呢!”程好摆了摆手,笑容清甜。“姐姐若是想出府,尽可自由出入,门房见过你们的样貌,不会阻拦,咱们细柳城,可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呢!只是我却不能陪同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程姑娘已经帮了大忙了,不用顾虑我们两人,自请去忙吧。”叶回生说道。
程好转身离开。
池无心有些疑虑,正要开口,却被一根食指抵住唇瓣。
叶回生:“也到午饭时间了,先出门寻点儿东西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她眨了下眼睛,收回手,池无心点了下头。
她们沿原路出了刺史府,果然也没人拦。
两人并肩而行,叶回生牵着池无心的手。在来的路上,她就看到了几家酒楼,现在只需要找回去就好。
同时,她传音给对方道:“在细柳城要注意称呼,叫我姐姐,表姐,都可以。你现在是一个身负家仇,双亲下落不明的可怜人,要记住。”
“其他的事不要担心,你平时什么样儿,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别怕。”
这种深入敌巢的举动,考验的不就是胆大心细吗?
池无心虽然性格有些钝,但绝对不是傻子,她从前是把所有心力都用在练剑修行上,修为一日千里,难道不能证明她是个聪明有悟性的人吗?
只是没人教导她如何待人接物,叫她生活上的道理,反倒刻意将她培养成现在的模样,她才会如此。
叶回生简单提点了几句,她就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主人做一切事自有道理,她只需要照做就好了。
不过,池无心内心升起一丝憧憬,主人说起假话时信手拈来,波澜不惊,仿佛事情就是这样。
谈到那两个不存在的姨夫姨母时,眼中还会露出悲痛之色,是那么自然娴熟。
真厉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主人一样。
自己要不要尝试着多说一些话呢?就像练剑,要勤练才能抓到精妙之处,想要成为像主人一样优秀的人,也应该多多练习才对。
叶回生还不知道自己言传身教的打算对身旁的“白纸”造成多么奇怪的影响,毕竟一个好学的人,好的学了,坏的也会学。
更关键的是,她根本还分不清好坏。
她正在心中列行动规划,先吃饭,再去把棺材买了,然后日常采买一下,主要是再去各大店铺扫荡一番。
反正现在有的是钱,像个土财主,完全不怕开销大,买就完事了。
走着走着,鼻子忽地闻到了一阵奇妙香气,有点微辣,有点微咸,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叶回生猛地一扭头,看到一家酒楼大敞着门,里面的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铜炉一样的东西,正咕嘟咕嘟发出响声,还冒着热气。
是火锅啊!
火锅,她的欲望之火!生命之泉!
火锅,她的永生挚爱!
她牵着池无心的手,像是被勾了魂一样走进店里。
如果可以,她真想像闻到美食的杰瑞一样,飘着飞向火锅,不这样不足以表达它的美味。
叶回生一进门,就被热气扑了一脸,她语气郑重地像是在发誓,一字一句道:“今天带你尝一尝,全天下最好吃的美食。”
走过来迎客的小二立刻呲着牙笑起来,热情道:“客官真有品味!您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现在正值午饭当口,楼上的包厢已经满了,只剩大堂还有两个位置,您看能接受吗?”
小二面上有点为难,但眼中却暗含自豪,整个细柳城可没一家酒楼像他们这家,生意红红火火,哪怕不是用餐时间,也几乎总是座无虚席。
也是这两位赶得巧,刚走了一桌客人,不然她们还没地方坐呢。
叶回生:“没事儿,大堂热闹。”
“好嘞!”小二道,“您这边请。”
“客官是第一次来,我就舔着脸给您介绍一番咱们店,这个桌上摆着的东西,叫火锅。共有四种口味,清汤,麻辣,酸辣,番茄。”
“我们这儿提供格子,能把汤锅分开,四个口味可以同时点。店里的食材都是当天采买,确保新鲜。您往里面瞧,对,就是挺多人那儿,那是咱们洗菜的后厨,我们老板说了,好食材不怕检验,所以连个帘子也没遮,大大方方让每个客人验看。”
小二擦了擦椅子,又麻利地倒了两杯清茶,“这茶是不收费的,每桌都有,无限量供应。二位客官想点什么口味的火锅?”
叶回生坐到椅子上,心底有些诧异。
她原本以为,这是异世界火锅,毕竟这种烹饪方式并不罕见,她从前在的社会的古代也有火锅,不过当时叫锅子。
怎么也想不到这的火锅店也叫火锅,连口味都是四大经典款。
叶回生沉默了一瞬,反问道:“番茄?”
小二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番茄是我们掌柜发现的一个蔬果,也是她起的名字,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生吃熟吃都行,味道酸中带甜,很是好吃。”
“这是我们店的独门口味,别的店都没有,您要是好奇,我去后厨给您拿一个尝尝?”
叶回生:“那你拿一个吧,我挺好奇的。”
小二应了一声,又指了下桌上的菜牌说:“这是我们店的菜牌,客人您可以先看着,上面都标了每份菜的数量和价钱。”
说完他就快步走向后厨去了。
叶回生将目光移向菜牌,上面倒是没说多少多少克,还是按两计算的重量,每样都不多,大多是五两,后面还贴心地写了五两大概有多少东西,再后面是描了红漆的价格。
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一顿饭大概几十两银子,还得是那种能吃的人。最底层的平民吃不起,但家中稍有余钱的人,都能进来吃上一顿。
菜牌的另一边,上面写的东西就贵了。是一些灵食,这应该才是赚钱的大头。
她把菜牌推给池无心,语气和煦地说:“你看看,点三样菜出来。”
主人在给她下达命令。
池无心拿过菜牌,开始认真钻研上面的内容。
这么会儿功夫,小二从后厨返回,用盘子端着一个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将它放到桌上,说道:“这就是番茄了,刚洗过的,客官尝尝?”
叶回生看着这个颜色熟悉,长相熟悉的蔬菜,或是水果,伸手把它拿了起来,放到鼻前嗅了一下。
番茄圆润饱满,闻起来有很浓的番茄味儿,她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睁大了两分。
这是真的西红柿,而且绝对可以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西红柿。
她上辈子的时候,很多果蔬都是催熟,或者大棚产出,食物本身的味道很不明显,明明放了西红柿进去,还要再加番茄酱进去增味。
而她手里这个呢,不仅长得漂亮,吃起来也好吃极了,简直像是个番茄精!
“四种口味都要。”叶回生说,挑了下眉,“你们这位老板,很厉害啊。”
有点厉害到让她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一点奇妙的东西,就比如,她们两个会不会是老乡啊……
小二从怀里拿出个小本子,用笔在上面唰唰打了四个对勾,听到她的话,很与有荣焉地说:“我们老板是非常厉害!”
他的脸上瞬间浮起一种自傲来,听别人夸老板,有种比夸他自己还要让他兴奋的感觉。
“我们老板当初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到细柳城,没过多久,就打下了这片产业。老板简直是我见过最会赚钱做生意的人,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我是跟着老板的老人了,最开始店根本不是开在这儿,而是西街的一个小铺子,后来老板越做越大,最后盘下了这家酒楼。”
“老板在我心里,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
拿的爽文剧本,一看就很厉害了。
“你们的火锅,能打包吗?”叶回生问。
“打包?”小二怔了一下。
“就是把锅料打包买走,自己想煮的时候在家就煮了。”叶回生解释道。
“阿这……”小二摇了下头,“我不清楚,得去问问老板。”
“那先点菜吧,吃完再说。”叶回生说。
然后看向池无心,笑了一下,“表妹,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表妹……
池无心感到一种羞耻。
有一种想要把脚指头蜷缩起来的冲动。
她抿了下唇,伸手在菜牌上指了三下,“想要这三种。”
两样肉菜,一样素菜,都是她吃过的。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菜牌上有一大半是九州天下的本土食材,还有一小半是叶回生很熟悉的那些。
这段时间,池无心已经认识了不少果蔬,能从中挑出三样,叶回生已然欣慰极了。
“很好,那就这三样。”她拿过菜牌,在上面飞快点了十几样,还有鸭舌贡菜虾滑等等。
小二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勾画,一边忍不住惊道:“这位客官,您可真会吃,这里面不少都是本店的热卖!”
叶回生:笑话,我二十多年的地球人不是白做的!
她给自己又点了壶千日春,至于池无心,必然是不可以喝酒的,乖乖喝茶去吧。
小二记好食材,说了句客官稍等,接着伸手用火折子靠近桌上铜锅下面的小圆盆,呼地一声,火就烧了起来。
“我去给您拿格子。”他说着就快步走了。
池无心没见过这种新奇事物,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圆盘里面装的是银红色的木炭,遇火后径自燃烧起来。
小二端着几个铁片置于锅中,将它分出四个格子来,往里面放了各种底料,调出三种锅底。弄完这些,他又马不停蹄地去端来一盘子切好的水果,上面都插了牙签。
“这也是店内赠送的。”
整个店里像他一样忙碌的店员还有很多,每桌都分配了一个人,走来走去,忙忙碌碌。
叶回生:好像那个海什么捞。
这既视感,不要太明显了。
又过了一阵,小二推着一个架子模样的小车过来,底下还是滚轮的。木架子有三层,上面都摆满了一个个盘子,里面装着叶回生点的菜。
架子边缘还立着一块木牌,小二指着它说:“有些食材不能在锅子里放太久,煮老了就不好吃了,这上面标了最佳口感的时间,在心里默数多少个数就行了。”
“那边是酱料区,二位可自行去调料,不是我不动手,而是每个客人口味不同嘛,自己调的才是最合适的。”
“您二位吃,我就在柜台那边站着,要是有什么吩咐的,您往那儿看一眼,我就过来了。”
他说完点头哈腰地离开。
叶回生对池无心说:“走,带你调蘸料。”
酱料区的摆放依旧是熟悉的样式,叶回生轻车熟路地调了一个油碟,又弄了一个麻酱的。
池无心有学有样地端着一个小瓷碗,主人放什么,她就跟着放什么,除了油碟里的辣椒碎。
她踟蹰着,放了五个红彤彤的小辣椒圈进去。
再看旁边人,一勺不够,又是一勺。
池无心:真厉害啊……
我的主人可以和辣椒搏斗并且不落下风。
她心里艰难地斗争了一番,又加了一个辣椒圈进去。
两个人调好料,一手端着一个小碗坐回去。叶回生拿起筷子,二话不说先把虾滑下进了番茄锅里。
贡菜要多煮一会儿,也被她放了进去。
九州天下有许多植物,一些和她老家的长相一样,名字一样,一些长相不同,名字也全然陌生。
但她很清楚,自己是没见过贡菜,没见过西红柿,没见过小番茄,也没见过金针菇的。
熟悉的口味,熟悉的食材,翻滚的蒸汽像一个个水母,卷着翻花的边缘上升。
恍惚间,叶回生竟生出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她对从前的世界并不留恋,只是心中有些怅然。
只是一瞬,她就收回心绪,去教池无心怎么涮锅子了。
酒过三巡,池无心早就吃饱了。叶回生还夹着锅里的菜,打算把东西就吃光。
店门口突然骚乱起来,大堂的客人都闻声望过去,发出低低的嘈杂议论声。
叶回生也伸长脖子去看,只见店门被一堆花给埋了起来,红的如晴天的晚霞,紫的如布满星星的夜幕,蓝的如幽静的深泉,黄的如天上的太阳。
各色各样的花朵铺满地面,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其中,眉目间是逼人的傲气,冲着店里面高声喊道:“林老板!我是真心倾慕于你的,又不嫌你带着一个小的。本公子三番五次来求娶,你不是喜欢花吗?我就买下了全城的花送你,你喜欢吗?嫁给我吧!”
他是那么自信,手里还拿着一支玉兰,邪魅一笑,一口白牙反射出的光比身上穿着的金色袍子还要刺目。
叶回生的眼睛睁大了两分,脑袋有种被车撞过的感觉。
好……好清新脱俗……
我这是来到什么土味拍摄现场了吗,这位小哥你不觉得你和这里格格不入吗?
“你神经病啊你!!”一道愤怒的女声从楼上传来。
来人穿着一身灰衣,袖口束紧,上衣袖子挽着,露出半个洁白的小臂,手指尖上还沾着一点泥土,像是刚刚还在劳作。
宾客们叫出了她的身份——林老板。
林老板有一张娇娇柔柔,像是小白花一样的脸蛋,粉白的双颊,小巧的嘴巴,纤长的睫毛,一双狗狗眼,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带着委屈和娇羞,但她眼中喷薄的怒火,却冲淡了这种娇弱。
她气势汹汹地冲下来,像一匹发怒的马,提腿对着金袍男人就踹了过去。
后者没等她过来就急忙躲开,显然是很有经验,不是第一次挨踹。
“金有财!我说了几百遍,不嫁人,更不嫁你这种脑子缺弦的癞蛤蟆,你是不是聋,还是智商不够,脑袋里面灌的水太多了,能不能别再来纠缠我,骚扰我了!你烦不烦啊!”
她的声音也是清清甜甜,说起话来不像是发怒,倒像是撒娇。
金有财显然就是这样认为的,他捧着花,一脸深情又霸道自信地说:“我是真心爱你的啊,妙妙!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就嫁给我吧,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再说了,”他邪肆一笑,“你上哪儿再找我这样对你一心一意的男人。”
林老板冷笑一声,“首先,别叫我妙妙,恶心。其次,你真心喜欢,我就得嫁?你什么人?言出法随的圣人吗?”
“那我也真心想让你直接原地爆炸升天,你怎么不去呢?你搞这些自我感动的事,不会真以为我喜欢吧,是你自己喜欢而已。我已经反反复复重复过很多遍了,别再来找我,你真以为不不敢杀人是吗?”
金有财皱着眉,很霸道地说:“妙妙,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的名字,它不恶心,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你,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别再欲拒还迎了,我知道,你想嫁给我已经想疯了,不要害羞,快点头同意,你现在就是我金家的夫人。而且女孩子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我的妙妙,只需要当我的公主,每天美美的,这就足够了。”
林老板翻了个白眼,倒吸一口冷气,像是被创到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她喘了几口气,一脸凶恶地抽出一把大刀来,发出开水壶被堵住的尖锐爆鸣:“好好好,臭傻逼听不懂人话,我今天就剁了你多出来的二两肉,看你还能不能到处发情!”
“狗东西,给老娘死!”
第24章 啼鸟临涧24
林老板抄起大刀就砍了过去, 金有财惊慌失措,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他的名字的确是没起错, 有钱,法宝也多。
哪怕刀已经砍了上去, 却也没划破衣服, 林老板反倒被反震得双手发麻。
两人你追我逃, 林老板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风声呼号,刀气冲天, 明显是动了真怒。
金有财于修为上毫无建树, 但架不住法宝众多, 在地上跑来跑去,身上数十个饰品都发出亮光,连个头发丝都没掉。
金有财追求林老板这件事在细柳城不是新鲜事, 基本人人都知道, 但以往都是前者死缠烂打,说一些情话, 后者破口大骂, 倒从未动过手。
大堂的宾客们议论纷纷,有人道:“男欢女嫁本是好事, 金公子实在不解风情, 瞧瞧林老板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气成什么样儿了。”
又有人接道:“是啊, 瞧给林老板气的, 姓金的真是讨人嫌,人林老板都说了好多遍了, 对他没有心思,他还过来纠缠,真是没有一点风度。”
“要我说,喜欢林老板的人多了去了,姓金的算哪位啊,也就是仗着自己生得好。”
“哦哟,怎么听你话,你小子也对林老板有想法?”
先前说话的人大大方方道:“如林老板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我对其有倾慕之心,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只是自觉配不上她罢了。”
众人说说笑笑,谁也没出手,显然并不担心林老板的安危。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白衣修士横插其中,拦住了打斗的两人。
修士清冷如月,淡雅如竹,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凌然高绝的气质。他睨了地上的金有财一眼,淡淡道:“金有财,还不快滚?”
金有财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歪掉的头冠,面上仍有忿忿之色,但和来人对视后,便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地走了。
林老板收起大刀,看了来人一眼,一言不发,仍旧气冲冲地往店内走。
那位赶来拉架的修士站在店外,并不跟上去,幽幽叹了口气,深情又克制地望了楼上一眼,转身离去了。
叶回生心神微动,对着把地板踩的咚咚响的林老板传音道:“老板,你家店怎么没有甩面表演?”
林老板原本隐含怒气的表情忽然僵住,不可置信地望过来,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的惊喜简直比雪地还要晃人。
“你你你你你……”她结结巴巴地传音道,“奇变偶不变!?”
叶回生忽然笑了,“符号看象限。”
霎时间,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中喷涌而出,林老板忍住了没直接过去,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上楼。
众人不明所以。
林老板虽然样貌柔弱,可性格一向刚强,极有反差,怎么会当众落泪,难道是被金有财气的?
他们自以为找到了原因,大堂顿时吵嚷起来,七嘴八舌地数落金有财,言辞很不客气。
话里话外都是对林老板的吹捧、怜惜,仿佛都是这位老板的爱慕者,对她很是在意。
随后一个婢女过来,俯下身对叶回生说:“老板知道您要谈生意,一会儿姑娘吃好了就随我上楼吧。”
叶回生现在一点也不想继续吃饭了,反正池无心已经早就吃完,她直接站起身来,回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两个人随着婢女一同上到顶楼,叶回生忽然说:“表妹,你和这位姑娘去旁边屋子吃果子,好吗?”
池无心忍着心里奇怪的感觉,回复道:“好,好的,表姐。”
那婢女噙着笑,温温柔柔地说:“姑娘随我来。”
等她们二人离开,叶回生才推开面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林老板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个焦灼的大鹅。见她进来,又像是戴了两个灯泡,双眼大放光明。
“亲人!姐妹!”她哽咽着说,“你是我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吗?”
叶回生忍俊不禁,“大概是吧。”
“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啊!!我太惨了!”林老板流下两行宽面条泪,“姐妹,你是哪儿人啊?”
她好像个活宝,叶回生失笑,“我是x省的。”
林老板大呼小叫道:“啊呀!我是z省的,咱俩就离了一千多公里,老乡啊!快坐快坐。”
叶回生:重新定义老乡,实锤了。
“你怎么来的?来多久了,我看你也是修士了,过得怎么样,好不好?吃苦了吗?”林老板像个连珠弹一样往外冒话,把她拉到椅子上,又给她倒茶,还剥了一个橘子。
“我睡一觉就过来了,也有可能是猝死,不清楚。来了快一个月了吧,还挺适应的,也挺好的,没什么糟心事,也没吃苦。”叶回生挨个回答她的问题。
她虽然有点咋咋呼呼的,但话里的关心却不作伪,林老板是修士,叶回生能看到她的气场,是一种很纯净的红色,像火焰,给人暖融融的感觉。
那位程好同样也是红色,但却是猩红厚重,仿佛一层层血迹干了又湿。
两个人看似相仿,实际上截然不同。
“才一个月。”林老板抹了抹泪,“你能适应那就好,其实哪个人还没个修仙梦了,能当个修士,我也挺高兴的。”
“但是姐妹,我真的不吐不快啊!”她表情恶狠狠的,手上还没忘了又掏出几个水果摆上来,甚至还有一碟瓜子,“你忙不忙啊?不忙就听我说说。”
这也太贴心了,还给吃瓜人备零食的。叶回生摇了摇头,拿起瓜子开始嗑。
林老板深吸一口气,语气痛苦地说:“我已经穿过来七年了,七年!这七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刚过来就喜当妈了!”
“可怜我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我大学还没毕业呢!出了个车祸,直接无痛当妈,谁懂啊?”
她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像是吃了一个死苍蝇又吐不出去,“而且我穿的还是娇妻带球跑文,就你懂的,稀里糊涂的一夜情,小娇妻发现自己怀了一个,又不忍心放弃这个无辜的生命,决定独自把它生下来,和家人断绝关系,过程中遇到无数个男二男三男四,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咣咣撞大墙。”
“但男主一出现,他邪魅狂狷,他霸气侧漏,女主的天才儿子立刻就说妈妈我想要个家,两个人一拍即合,神情男配黯然退场,女主还要说,对不起,谢谢你关心我,我只把你当朋友,当亲人。”
“然后这个男主又说,我不许你再和别的男人有接触,你的眼中只能有我,女主就娇羞,我呕……”
她说话的语速飞快,感觉像是炮仗成精了,叶回生都找不到插嘴的地方,甚至她都没听到对方换气,别是把修士一口真气用在吐槽上了。
林老板面如死灰,缓缓道:“对,我拿的就是这个带球跑剧本,是女主,刚才过来那个白衣男人你也看到了吧,他就是那个深情男配。”
叶回生沉默了半天,终于找到接话的时机,“你的是带球跑,可我穿的叫《娇宠甜瑶:高冷师尊爱上我》。”
两人面面相觑。
林老板张了张嘴,一脸茫然,“啊?”
叶回生简单把原著剧情说了一遍,末了说:“我是个背景板炮灰,和我在一起的那个,是反派女配,又称高级炮灰。”
林老板:“啊?”
她愣愣地说:“怎么,啊?这怎么还不是一个剧本的?这什么小说合集大杂烩吗是?”
叶回生:“我也有点奇怪。”
“不过怎么过都是活嘛,”她耸了下肩,“我看你也不像是要走剧情的样子。”
“我才不走这种脑残剧本呢!!”林老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一拍桌子,“关键是虽然我的主观意愿很强烈,架不住身上有buff啊!”
“你看看我这脸,这身段,活脱脱娇柔小白莲一枚。”她双手抱住脑袋,崩溃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女主光环,见到我的男的,就没有一个不对我心动的,甚至女的也有,真的奇怪好吗,带球跑也就算了,还是万人迷带球跑。”
“不过我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女主嘛,金手指还是得有的,我有空间灵泉,就是非常普遍的那种。”她揉了揉太阳穴。
“你都吃到火锅了,还有那些菜,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灵泉和我绑定的,美容,你要不要,给你两桶。”
林老板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她话音刚落,就抬腿走了出去,身子出门一半,声音才传回来。
“等我一会儿啊,马上!”
叶回生:这就是雷厉风行吗?
怪不得人家开这么大店,好卷,这是个卷王啊。
她慢悠悠嗑着瓜子,心中开始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老板是女主,拿万人迷设定也情有可原,她是个炮灰,为什么也拿了万人迷设定,这不是和成瑶瑶撞人设了吗?
而且万人迷这种事,什么时候成大白菜了。
那她们几个万人迷站到一起,路人到底喜欢谁,这不是明摆着让人选择困难嘛。
再说了,一个世界,怎么能出两个剧本,两对男女主,多冲突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可单看她和林老板,两个人没有任何地方相似。难道说,只要穿越了,就能配上一个万人迷光环?
搞批发的?
叶回生眯着双眸,找不到头绪。
她没能想多久,林老板又噔噔噔快步走了回来,手里抱着两个摞在一起的大浴桶。
她把浴桶分开放到地上,手掌悬在上空,便有水流凭空冒出,像是有一个隐形的水管在向外滋水。
灵泉晶莹剔透,仿佛自带柔光滤镜,还有一种浅浅淡淡的香气。
不多时,两个大桶被装到最满。
“老乡相见,怎么能没有见面礼呢!”林老板叉腰道,“给你的,别客气,我这灵泉能再生的,多得是。”
“对了,你有没有储物戒啊?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你能带走吗?”
叶回生:“我有我有。”
她连忙把两大桶泉水收下,想了想,从槐老爷的那个储物镯里,拿出了三件法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表示表示。”
“啊呀!这也太贵了,我不能要。”林老板推拒道,“我那个灵泉不值钱的,就是比较稀罕,怎么能要你的法宝呢!那不成我占便宜了吗?不行不行,你快收回去吧。”
叶回生忍笑道:“我这个也不值钱,刚打劫来的,你收着吧,我法宝很多,不缺这三个。”
“打劫?”林老板没忍住比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叶回生:破案了,小二是和她学的。
她把法宝放进空间里,但就像屁股下面有钉子一样,怎么也坐不住,“不行,我占便宜了,心里好别扭。”
“那你再给我点水果蔬菜什么的吧。”叶回生说,“还有火锅底料也来点。”
“对对对,我这空间种出来的东西,都贼好吃!”林老板一拍大腿,倒是没再去拿筐。
她往地上一指,面前就凭空出现了十筐西红柿,十筐土豆,十筐地瓜……
不管是水果还是蔬菜,个顶个都水灵灵的,干干净净的,卖相比超市精品区的东西还要好上一万倍。
眼看着她还要摆,叶回生瞪大眼睛,头一回感到手忙脚乱,连忙拦住,“等等等等!”
这下真汗流浃背了,怎么林老板家乡流行送东西按十个一组来的是吗?
“先别急,我,我现在储物戒指装不了,里面有点乱,得买个柜子收拾收拾。”
林老板:“哎,买什么,我有啊,空间能自动刷新的,我给你不就成了吗?”
说着,又是一排柜子突然出现。
叶回生:我说你真的别太热情了!
实在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愣着干什么,快收起来啊。”林老板眨着一双狗狗眼,用和长相完全割裂的爽朗语气说,“你不收起来,地上都摆不下了。”
叶回生心情复杂地收起好几个柜子,然后林老板又放了一排。
叶回生:行吧!
林老板一边放还一边说:“我这个都不要钱的,拿走了会自己刷新的出来,你确定这些够了吗?要不再来几个?”
叶回生:“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林老板笑起来,露出八颗牙,“别拘束啊,缺什么就说,千万别和我客气!”
叶回生:好热情,好热情,好热情……
这一看就是爽文大女主的人设,拿带球跑的剧本,的确是难为她了。
“对了,我叫叶回生。”她说。
“我叫林珂。”林老板很正式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径转回银烛,林开散玉珂。我爸起的名。”
“和你很搭。”叶回生说。
“那个金有财的叫的什么妙妙,是这句身体本来的名字,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的。”林珂语气平静地说,“我不是她。”
“那……”叶回生顿了一下,“带球跑的那个球呢?”
“我那个便宜儿子……”林老板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睛,疲惫地叹了口气,倒是没之前那么情绪激动了,“我独生女,也没有弟弟妹妹,根本没有照顾小孩儿的经验,刚穿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挺生气也挺荒谬的。”
“我来的时候,他刚生,是个婴儿,本来哭得可惨了,我被哭得头疼,喂了他两口灵泉水,他就不哭了,还冲我笑。”
“刚出生的小孩,就这么一点大。”
林珂说着,还用手比划着,“还没我家狗大呢,我总不能丢下不管吧,一个小孩儿怎么活,这和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咱也不能干啊。我就只好把他带上了。”
“其实我挺讨厌小孩的,但是这个便宜儿子,怎么说,就是那种天才儿童,你懂吗,什么八个月开口说话,精通各种科目,叼着奶嘴当黑客之类的,我这个也很夸张,一出生就能记事了,真的很省心。而且也挺好养活的,喂灵泉水就活了。”
林老板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和缓,“我心里把他当弟弟看的。”
“他小时候也不哭不闹,很乖,开口说话也很早,很聪明,很体贴人,真的,就是我这种超级厌恶小孩的人,都不能挑出一个他身上的缺点。”
“也是早早就开始修炼了,进步神速,比我快多了。”
叶回生听着她话里,对这个儿子还挺有感情的,不禁问道:“他要是走剧情,跟你说要一个完整的家怎么办?”
林珂面色一僵,捂住脑袋:“剪秋,哀家的头好痛啊。”
她面目狰狞了一下,难以接受地说:“不能吧,剧情有这么大不可抗力吗?我和林妙妙也不像啊,养出来的小孩儿不能是笨蛋吧!”
“而且那个死渣男,叫轩辕墨的,真的懒得吐槽这个名字,书里写他就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强吻的霸道总裁式人物,抽风一样,想到他就反胃。”
“要是,要是这兔崽子真这么说……”林珂并指为刀,一刀砍下,“我就先阉了他那个渣爹,再把他扔了。”
“真要是什么完整的家,追我的人能绕细柳城排三圈,什么类型的没有?非要那么个大贱人?就是说,一定要让我相信血统论吗?”
叶回生是真的笑出声,“抱歉抱歉,我就是突然想到,都说不准的。你看我这个炮灰不也没走剧情吗?”
“还把女配也带走了。”
林珂沉默几瞬,往椅子上一仰,“我是真的难啊……”
养个狗都能养出感情来,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正说着话,房门被敲响,林珂有气无力地说:“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先是探了个脑袋,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看到叶回生后眨了眨,小跑着过来说:“我不知道姐姐这还有客人。”
他先很有礼貌地对着叶回生说:“这位姐姐好。”
然后才抱住林珂的腿,软软的童音里都是关心,“姐姐,你刚刚和金有财打起来,有没有受伤呢?”
“这就是我那个便宜儿子,我取了个名,叫林确,小名上进。”林珂揉了揉他的脑袋,“来,上进,见过你小姨。”
林确拱手行了个晚辈礼,一板一眼的,姿势非常标准,“上进见过小姨。”
他小小年纪,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了,的确是天才中的天才。
叶回生看到他的气场,是暖融融的黄色,像是小太阳。
看了这么多修士,她大概也摸出一点规律,浅色系亮色系的,通常都是好人,颜色越深,孽力越多。
单看气场,还真看不出来什么,人都是会变的,她也说不准。只是现在来看,林确就是一个懂事的小孩子而已。
“其实我也有谈个恋爱的想法。”林珂说,“我大好年纪,怎么能不放纵青春呢!而且修士又都长得贼好,简直是颜狗的天堂嘛。但现在完全提不起这个念头,那些喜欢我的人,我真的分不清他们是对我这个人有好感,还是因为光环的影响。”
“他们懂我吗?了解我吗?绝大部分人只是看到我的脸,就对我疯狂追捧,就跟被下降头一样。我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太可怕了。”
“其实我也是,我也有光环。”叶回生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撕下来,露出一张灼灼艳丽的面孔,笑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打劫谁的东西?”
“哇塞,神仙下凡!”林珂大呼小叫。
“不过我们彼此貌似没有那种吸引力。”叶回生说。
林珂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点点头,“的确是没有,我只觉得你超级好看。”
“你也好看。”叶回生笑着说。
“我宁愿换一个普通的脸。”林珂怏怏不乐地说。
林上进像个小大人一样,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字一句道:“姐姐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一定帮你把所有人都赶走。”
“哈哈,那我等你哦。行了,快去玩吧。”林珂轻轻推了下他的背,等人走出房间,才趴到桌子上,嘟囔道,“这个狗屁地方好像有病。”
“要不是我自己修炼进度太慢,真想出去闯荡一下,到时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把那帮人的眼珠子通通挖出来,还用在这里憋着?整天受鸟气。”
“小白花,你真是害我不浅啊。”
大概是设定了,女主角的武力值一定要够低,够娇弱,明明有作弊一样的灵泉水,林珂的修为也只是堪堪到了金丹,之后就再无寸进了。
气得她无数次破口大骂这个贼老天,久而久之也只能被迫接受。
“要不要离开盖山国呢?”叶回生说,“你知道大梁国吗?”
林珂回想了一下,“只是隐约听过,邻国的名字,最近好像要和盖山国打仗来着。”
“大梁国主张修士与凡人地位平等。”叶回生详细地把原书剧情说了一遍,临了又说,“我没去过大梁国,但只是觉得,有这种志向的国家,官员们大概不会都是草包,哪怕有对你心生钦慕的人,也能做到客气守礼。”
“最起码,不用再像今天这样。”
明明一直在被人冒犯,可就连发脾气也被人当做是欲拒还迎地撒娇,表面上看着是喜欢她,实际上呢,对她并没有多少尊重。
林珂沉默良久,低声道:“我要认真考虑一下,搬家的话,用惯的伙计如果不能带走,我会很难受的。”
“留个讯铃吧。”叶回生说,“以后要是没谁聊天,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珂眼眶蓦然红了,“怪不好意思的。”她边哭边笑,用手背把眼泪抹掉,“其实我以前从来不哭的。”
“我懂。”叶回生缓缓说道。
她是个工作了几年的社畜,又经历过许多事,心性早早就锻炼出来了。林珂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学生,看性格也像是那种受宠的,温暖的环境长大的人。
她接收的善意足够多,才会养成热情大方的性格。
这样一个年轻女孩,突然来到这里,生存和环境的压力一下都压到她的肩头上,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独自把生活经营到今天的地步,真的很坚强了。
其中辛酸,又岂能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
“和你聊聊,我真的好多了,其实仔细想想,又能修仙,又有空间灵泉,还长得这么漂亮,我多赚呢!”林珂抹掉脸上未干的水痕,语气轻快。
叶回生:“你有没有想过,多找点法宝傍身?你的那本文里,提到过的一些机缘,都可以提前去拿走,这样多少也能安心一点。”
林珂深呼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些机缘,都是催情的。”
叶回生:“对不起……你当我没问吧。”
“对了,你知道哪儿有棺材铺吗?”她一下想起来正事。
“在北街有。”林珂迟疑着问,“叶姐,你去棺材铺是……?”
“有一个朋友的父母去世了,我帮忙买一下寿材。”叶回生说。
“那我带你去吧,我认路。”林珂站起身来,“去年店里的小文他爹过世,就是我帮着买的棺材。”
叶回生已然看出来,这是一个风风火火,从不拖沓的人。于是两个人交换了讯铃,各自打上神识烙印,就打算离开。
讯铃是最简单的灵器,只要本身没有损坏,留下印记的人还活着,就可以一直使用。不同于通讯符,后者是一次性的。
叶回生把人皮面具重新戴好,看得林珂啧啧称奇。两人前后脚出了门,叶回生去隔壁房间叫叶回生,推开房门一看,她真的就坐在圆桌前,慢腾腾啃果子。
叶回生哭笑不得,低声道:“怎么让你吃你就吃,刚吃过饭,别把胃撑坏了。”
池无心放下手里半个没吃完的果子,呆呆愣愣地说:“可是……表姐说让我吃的。”
真的好撑哦。
叶回生:好乖,好听话,但是好傻啊!
第25章 啼鸟临涧25
有些人的气质, 真是能透过皮囊外表传达出来。
叶回生哑然而笑,无可奈何地走上前,抬手抚上池无心的胃部, 灵力注入,帮她缓解一下撑涨感。
“怪我。”她说。
明知道这人一板一眼的, 是个死脑筋, 她还随口用这种话术把人支走。
既然要求她听话, 就不能再要求她变通,叶回生薛定谔的良心又冒出来,开始谴责自己。
“有没有好受一点?”她低声问。
“有, 我觉得好多了, 谢谢表姐。”池无心心底有些忸怩地说。
既要做到主人对她的安排, 又不能过分伤害自己,因为这同样也是主人所不允许的。她已经尽量放缓了进食的速度,即便如此, 一个茶足饭饱的人, 肚子里本就没有多少空余,怎么能塞得下多少东西。
哪怕只是多吃一个果子, 都能让她撑个好歹。
“没事, 走一走就能消食了。”叶回生说。
她给两个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彼此名姓,就一起从酒楼的偏门离开。
林珂还给自己戴上了一张面纱, 多少也能祈祷遮挡的作用。
她起初是很不喜欢做这种遮掩的举动, 觉得没必要。长得漂亮难道不是好事一桩?何必遮遮掩掩,别人觊觎她, 不应该是那帮人手段下作, 他们才是心性不佳的垃圾。
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在她这里, 可没有受害者有罪论这种说法。
只是,这种事发生的实在太多了,太多了。
多到林珂身心疲惫,被迫把脸挡起来。她活得好压抑,好痛苦,觉得自己在被这个世界打磨,变成一个冷漠的、偏激的人。
那样还是她吗?
还好,还好,她终于遇上了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多少有了一丝喘息的功夫。
这里的人对丧葬并不避讳,甚至很是重视。或许有冤死者容易成为厉鬼的原因在,哪怕是普通人家,丧葬的仪式也很是重要,有些余钱的人家,都会请几个僧人来念往生咒,冀希死去的人可以高高兴兴地走。
林珂是个注重情义的人,对店里的伙计也很是关照。靠着新奇的火锅生意,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钱,伙计对她忠心耿耿,投桃报李,她买棺材,自然也是挑好的买。
叶回生现在也算是家大业大,富得流油,她不是个抠门的人,直接定了一整套的丧仪,都是按最好的来。
她上辈子的亲生父母是一对畜生,但京柳的父母却截然不同,他们大可以把女儿推出去,让她嫁给那些小官,还能得上一笔钱,但是他们没有,宁愿东奔西走,四处搬家,把家财耗尽,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遭受厄难,嫁给那帮邪淫小人受苦。
就算不是看京柳的面子,单论这样的父母,也很值得她的敬重。
不过,这请僧人的超度仪式,就没有必要了。二老魂魄已去,京柳又是新生鬼物,入殓时她肯定要在一旁送别亲人,佛法会对她的魂体造成损伤。
叶回生往储物戒里收起许多纸扎器具,各样的奠仪都买了一些。
出来的时候,又问林珂哪儿有饰品铺子。
林珂很是热情地道:“我带你去就行了呗,还问什么路啊。”
叶回生连忙摆了摆手,推拒道:“店里只有你一个主事的,陪我走这么一趟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了,怎么能再耽误你时间,真的不用,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就行。”
林珂正颜厉色道:“这怎么叫耽误时间,叶姐难道是不把我当朋友吗?”
叶回生好无奈,“那我换个说法,你早点回去,多帮我准备些方便携带的火锅底料,明天我过来拿,这样行吗?”
林珂:“……勉勉强强吧。”
叶回生哑然一笑,同她传音道:“我戴面具,就能猜出来是不方面用真面目走动,你就没猜到什么吗?我现在是通缉犯啊,刚杀了山神槐老爷。”
“给你的三个法宝,就是槐老爷的私藏。”
“万一要是被人发现,岂不是要拖累你吗?既然你也都说了,是朋友,我总不能让你涉险。”
林珂:对不住,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以为她就是和自己一样,怕露出真面目会很麻烦,才把脸挡起来。叶姐,好硬核的女人!
叶回生劝慰道:“还是尽早搬家吧,就算你不去大梁,这里也迟早会被大梁打下来,还要经受战乱之苦,不如早做计划。”
“也是。”
林珂语气先是沉重,末了又磨了磨牙,忿忿道:“我这个该死的,不涨的修为,真是烦死了!啊啊啊啊!”
叶回生:噗。
叶回生:“要不你回头和皇帝做生意?让她派人保护你。”
林珂蔫哒哒地说:“我能做什么生意,这里人吃的好穿的好,也不用水泥,也不缺肥皂,更不缺玻璃,穿越者三件套根本没有用嘛。”
叶回生笑了一下,“你不是还有一样好东西,灵泉吗?”
林珂呆了一下,旋即目光越来越亮。
是啊!灵泉!!
灵泉是真的包治百病,祛除百毒,还能洗精伐髓,简直就是宝贝中的宝贝,她怎么没想到呢!
“但你也别想得太好,你我都没见过皇帝,仅凭书里的几句话,是很难描绘出一个人的具体品性的。”叶回生告诫道。
“先去亲眼见一见大梁,再决定怎么做吧。”
林珂:“那要是一切顺利,保镖又爱上我了怎么办?”
叶回生摊手。
还能怎么办,她也没办法。
叶回生灵机一动,低声道:“要不你尝试一下把轩辕墨杀了,没了男主,或许你的光环也没有了呢?”
林珂忽然精神抖擞,咂咂嘴道:“这个方法,很有尝试的必要啊!”
叶回生挑眉一笑,“反正你自己考虑,我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这三个字不知道怎么又触到林珂的泪点,眼下两行宽面条泪迎风招展,她吸了吸鼻子,像是个小学生一样,对着叶回生的背影摆手。
去采买的路上,池无心几次三番看向叶回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要犹犹豫豫的。”叶回生说,“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想问就问,不要怕。”
“表姐,和她认识了很久吗?”池无心顿了下,有些好奇地问,“没有听你提起过。”
叶回生沉吟了一下,“准确来说,是同一个地方的老乡。”
“不过或许以后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呢,毕竟林老板这样的人,很难讨厌得起来。”
池无心若有所思。
林老板是很爽朗外向的性格,主人更喜欢这种的吗?所以才一直鼓励她多说话。
只是开口说话,难道还能比练剑要难吗?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改掉自己现在的性格。
她要努力变成主人喜欢的模样。
细柳城的各色店铺,规模要比福新镇的大多了,但叶回生也是今非昔比。
她每走进一家店,就只说一句话——店里的东西,每样来一份,我全要。
紧接着,就能收获各种震惊的、诧异的大呼小叫,当场变成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然后就会有店老板亲自来迎接,把她迎进内间,委婉地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叶回生:“我有钱。”
老板看她的目光,顿时亲切得像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妈,直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奉茶,嘘寒问暖。
不管有没有光环在,相信叶回生此刻都会成为他们眼中最爱的那一个。
这种豪掷千金的感觉,的确是挺爽的。
叶回生表面风平浪静,内心难掩激动。
原来这就是装逼的感觉,这就是土豪的气势。
穿越一个月,我靠打劫实现一个小目标。
穿越者快速走向致富的小妙招,你学会了吗?
她哪这么大手大脚地花过钱,要不是买下这些东西,对如今的她而言,的确是九牛一毛,叶回生还真不能像今天一样豪爽。
要知道福新镇可是小地方,在细柳城一家店花的银子,比在福新镇加起来还要多。
其中还包含许多灵石。
就连之前芙蓉阁的镇店之宝,有精怪跻身的妆品,这里也有,还不止一个。
叶回生自然是大手一挥,通通拿下。
周围人那种惊叹羡慕的目光,着实让叶回生飘飘然了一阵,不过很快,她就定下神来,警告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试问每一个惨遭横死的炮灰都拥有什么相同特征?
是自大啊!
而吹捧,就是导致自大的罪魁祸首。
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过得有滋有味,尤其最近还惨遭通缉,实在应该低调一点。
虽然,这种豪掷万金的行为,已经很高调了。
在叶回生心里,事情都有轻重缓急,也分重要程度。
她可以只将槐老爷教训一顿,而不是杀了他,但她没有。
在叶回生看来,出这口恶气,维持尊严,是比遭受报复更重要的事。
给池无心置办家当也同样重要,就算因此引来注目,伪装露馅了,她也不会后悔。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笔买卖并不划算,但她只图自己爽快。
若是瞻前顾后,委曲求全,那还叫爽快吗?
过去的人生,她已经做过太多妥协,太多忍让,不想再忍了。
她主动遮挡起自己的面容,又给池无心做了同样的伪装,是出去安全的考量,尤其是后者,她仍旧是个脆弱的凡人,倘若出了什么意外……这个修仙的世界也是没有后悔药能吃的。
但这并不代表她害怕惹事,害怕麻烦。
叶回生没逛尽所有的店铺,只去了最好的那一家,将她需要的东西都采买齐全。因着是大生意的缘故,店家也没让她多等,都想尽快敲定这桩单子,把钱拿到手里。
在天黑之前,她就买够了所有的东西,将储物戒装得满满登登,在回走的路上,路过一家烧饼铺子,微黄的酥饼外面洒满了芝麻,咬一口,就流出香甜软糯的內馅。
午饭吃的太饱,晚餐实在不适宜吃太多。
叶回生买了一张烧饼,又从另一个摊子上买了一把小肉串,也没什么讲究,边走边吃,等这条热闹的长街走完,东西也就吃完了。
两人回到刺史府,再回到客院,一路上遇到许多小厮女婢,也没人阻拦,或者问上一句她们二人是谁。
可见程大小姐今天带了两个女客回府的事下人已经尽知了。
回到客院,叶回生先是布下一道禁制,才和池无心一同进房,开始每日的夜间读书会环节。
打算等池无心睡着以后,她再把身上的这些储物法宝都拿出来,好好收拾一番。
在刺史府的另一边,书房内,程好总算等到了空闲的父亲,冲他半撒娇半要求地说:“爹爹,你就帮我问问上阳子真人吧!这又不是什么麻烦事,真人随手一算不就算出来了吗?”
程刺史容貌清隽,颧骨高耸,蓄着须,看样子是对这一把美髯喜爱有加,修剪得整齐如一。
一双长而细的眉目里,溢出些许不耐来,斥责道:“胡闹!真人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他是咱们府上的供奉,能随意差遣吗?这点小事找谁办不行,非要找他?你爹我就这点情分,用光了就没了!”
程好一听,先是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旋即眼圈就红了,哽咽道:“我知道,爹爹一定是不关心我了。明明娘还在时,爹爹是最宠我的,贼人抢走了娘的遗物,你都不说两句宽慰的话,要不是有人帮忙,我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
她捂着脸,呜呜假哭起来。“怪道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自从你取了续弦,对我的关心就越来越少了,我出去玩耍,其他人都说,这整个刺史府都是留给程亭的,人家有娘,我没有,到时候他们母子二人合起手来把我赶走,也不会有人管我。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程刺史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乖女,乖女!爹刚才是口不择言,别哭了,别哭了。”
随后又是一怒,一掌拍在桌面上,“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外面说闲话,欺负我乖女,你告诉我,看我不狠狠教训教训他!”
“是谁说我坏话重要吗?”程好呜咽着说,“反正亲爹都嫌我烦了,他们说的难道不对吗?”
“爹爹知错了!哎唷。”刺史抬手给了自己两个不轻不重的嘴巴,“我真是该打,该打,乖女,原谅爹爹吧,好不好?我明天就去给你问。”
程好这才破涕为笑,嘟着嘴道:“这才差不多。”
她放下捂着脸的手,露出一张干干爽爽,根本没有一滴眼泪的脸。
刺史:“……”
刺史:“你个小混球!”
程好嘿嘿一笑,讨好似的,给亲爹倒了一杯茶,“爹爹今天怎么在书房忙一下午呀?是不是累坏了?”
说着又走到人背后去,装模作样地给他捏肩。
亲闺女是他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被养得无法无天古灵精怪,还不是自己惯出来的。
程刺史长叹一口气,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知道是谁,把山神杀了,就在昨晚,我瞒不了你,要是凶手没抓到,你爹我这个刺史也要跟着吃瓜落。”
程好大为震惊,“什么?槐老爷可是化神期!”
刺史目光凝重道:“是啊,化神期,那人杀他,只用了一剑,你说她是什么修为?”
“他是真活该!”
刺史有些气急败坏道:“我说了多少遍,好色可以,但做人得有眼色,当了个山神尾巴就抖起来了,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当初就是因为好色死的,现在又死了一遍!”
“这个遭瘟的狗东西,自己死了就算了,还得连累我的仕途,他要是好好的,明年我任期一到,早就在朝中打通了关卡,到时候爹带着你回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什么都得泡汤!”
“你道我在书房忙什么忙了一下午,还不是舍了脸皮去奔走,多请几位交好的人来,看看能不能把凶手抓住,就算抓不到,也得搞清楚对方是谁,跟朝廷有个交代。”
程好虽然对外人有点跋扈,在亲爹面前一向是贴心小棉袄,闻言又惊又忧,喃喃道:“怎么这么突然……那上阳子也是爹爹请来让他卜算凶手的?”
她一张小脸有点发白,懊恼道:“女儿不知其中内情,还耍小性子。”
程好咬着下唇,“爹爹明日还是不要去寻真人了,正事要紧,我再去请别的小道士,全了这段因果也就罢了。”
刺史揉了揉她的脑袋,和蔼道:“不妨事,爹爹都答应你了,怎么能反悔呢。只是算一下亲缘,用不了多少时间。”
“真人来府上也有一段时日了,我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来是因为五通观要招收弟子,问我有没有资质好的男童。不过也是因缘际会,有他在能少许多麻烦。”
“等明日,先帮你把因果了了,我再陪真人去古宅看看,能不能卜出一卦来。”
程好鼓了鼓双颊,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道:“爹爹,你真好。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我还不知道你吗?”刺史颇觉好笑,被她这么一闹,心下倒是松快不少,“行了,回自己院玩去吧,别太担心,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你爹我顶着呢。”
“再不济还有你爷爷在,不会有事的。”
程好嘿嘿笑了两下,蹦跶出院子了。
官员在任时,若是辖地的山神土地出了大事,可是要受连带之罪的,最低也是个治理不严。
可这事儿呢,一是山神自己犯浑,撞到高人手里,他有错在先,程大人不过是一介刺史,总不能把人绑着,不让他纳妾,也不让他说话吧。
二来呢,程刺史也不是什么小官,他爹可是定国公,娶得原配也好,续弦也好,都是京城的大世家。
不然怎么会直接分配到细柳城来当官,那就是来这儿待上几年,给自己履历上贴金的。
谁出事也轮不到他出事。
京柳不过是一个小小民女,虽然有些见识,猜到了山神的死能给刺史带来麻烦,从她的出身来讲,已然是颇为不凡的成就。
但受限于眼界,又上哪儿得知这些高门世家的关系呢。
第二天上午,程大人就去寻了上阳子。
修士不思饮食,无需睡眠,但五通观讲究顺应天时,所以观内道人夜间都会假寐入定,早起打一套拳法,说是为了吸收晨间的鸿蒙紫气。
程大人特意挑了时间,选在对方打完拳以后上门,把来意说了。
五通观和程家素有往来,这种官员和宗派相互勾结,互通有无的事,早已是屡见不鲜。
上阳子托人帮自己寻找天资出众的徒弟,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事。
程好得了准信,马不停蹄地就去了叶回生所在的客院。她不愿耽误父亲的正事,当然要越快弄完这件事越好。
她到时,天边刚露出半个朝阳。幸好池无心向来早起,生物钟准时,这个时间已经洗漱完毕,不然主人家堵在房里,可就有些尴尬了。
其实程好也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又十分匆忙,很不体面,但恩人哪有父亲重要?
她先是拱了个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清早就来打扰二位,实在是我的不是,只是真人性情难测,他答应现在就为池姑娘卜算一卦,若是误了时辰,岂不是耽搁了吗?”
叶回生温和笑道:“程姑娘忙前忙后,数次奔波,已经是帮了大忙,我们高兴感激还来不及。”
“何况我二人已经起身,怎么算得上打扰?”
程好便笑道:“那就跟我走吧,真人所居的客院离这里并不远。”
三人一同回到上阳子所居的地方,这位穿着道袍的削瘦道人手里正拿着一个卦盘,目光清明,面上无须,淡淡道:“还请善信上前来,贫道需要你一滴指尖血。”
池无心看向叶回生,后者对她点头示意,她才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
上阳子以灵力为刀,在她的食指上划出一刀口子,鲜血流出,他引出一滴,操控它落到卦盘中心。
随后卦盘哗啦啦震动,层层分开,变成一个小塔,无数字符飞速掠过,最终停下。
上阳子垂眸,看了一眼道:“你的血亲尚在人世,位于西南方向,在一个和树有关的地方。”
池无心作揖,“多谢真人。”
叶回生也跟着拱了拱手道:“能得府上与真人相帮,我二人真是感激不尽。”
上阳子容色淡漠,兀自受礼,并不说别的话,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程大人笑道:“两位实在客气,是你们帮小女在先,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叶回生:“既然得到消息,请恕我二人就此辞别,姨夫姨母虽然性命犹在,却不知是否安康,还是尽早去寻他们比较好,就不便在府上多留了,感谢招待。”
程大人回道:“如此亲情,岂有阻拦之礼,两位快快出发罢,莫要耽搁了行程。”
说罢,他就令小厮去牵马来,程好送着她们出门。
而程大人留在原地,只是目送,待人走出视线范围内,才说道:“确定她们不是那两人吗?”
上阳子思忖几瞬,道:“不是,一位金丹圆满,气息悠长,隐有突破之相,一位体内灵力紊乱,似是受了重伤,同描述并不相合,长相也并不相同。”
“真是可惜。”程大人道,“那还得劳烦真人动身一趟。”
“走吧。”上阳子说,“速去速回。”
第26章 啼鸟临涧26
神凫和追风两匹马被小厮牵着送到门口, 在刺史府待得油光水滑,还洗了个澡,马鬃也梳理整齐, 被牵来是,嘴里不知道还嚼着什么, 一看就吃得很好。
叶回生谢过小厮, 和程好辞别, 牵起缰绳,和池无心一起走出刺史府。
她们没离开多久,天上两道流光遁去, 看方向是朝古宅去了。
叶回生收回视线, 面上云淡风轻, 道:“先去找林老板,和她道个别。你的父母亲缘是一定要找的,我们最开始的目的地是正南方的凤阳国, 和西南也算得上是一个方向, 届时可以去寻一下。”
天上的动静,池无心并无察觉, 她只是跟着叶回生, 同样牵着马,闻言乖乖说道:“都听表姐的。”
林珂自昨日分别后, 回去就好生思考了很久, 不单她自己想,还叫上了林上进一起想。
林珂家教好, 大是大非上很有自己的想法, 也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不然也不能从无到有, 短短七年就盘下这么大一间酒楼来。
要知道她可是没什么修为依仗,纯靠做生意,和人周旋,虚与委蛇,才打下如今的身家。
她自己有主意,也不会摆大人的谱,就算抛开林上进是个天才这一点,哪怕他是个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之处的的小孩,她做什么大决定之前,也要问过对方的想法。
这叫尊重。
林珂回去的路上想了一路,心中的天平已然倒向了大梁,但林上进的意愿也不能无视。
七年时间,她早就把林上进当成了家人,难道孩子小,就能全然忽视对方的心情感受吗?
何况林上进生而知之,自幼聪慧异常,他那个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好像全是有用的脑细胞,一点拖后腿的智障细胞都没有。
小小年起,若要论起头脑,能甩开一般的大人好几条街。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把他当普通的七岁小孩子来看。
林珂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自己的事,也没瞒着林上进,包括告诉对方,她不是他亲娘。只是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这件事她没说,实在有些震撼三观,还是别说出来吓唬小孩了。
两个人虽然在身体血脉上,是一对母子,但在感情上,的确是像姐弟一样相处。
林确长相年幼,穿得也很多,坐在椅子里,像个糯米团似的,但表情倒是很严肃慎重,问道:“姐姐已经决定好了?”
林珂点头,“我的确是这个想法,所以才来问一问你的意见,上进,你是怎么想的呢?”
林确低声道:“那个姓叶的女修,说的话可信吗?姐姐今天才第一次见她,不好轻信的。”
林珂告诉了这个小大人自己不是原主的事,但关于叶回生的事,倒是没有透露半分。
她自己的事,说了就说了,是她自己拿主意,别人的事,告诉她是情分,她要是再抖露出去,那算什么呢。
林确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信任从何而来,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林珂正色道:“我们两个是老乡,一见如故。再说,我看人的眼光,你还不信吗?她的确是没说假话。”
林确面团似的包子脸露出沉吟之色,半晌后道:“搬去大梁,有利有弊。”
“姐姐在细柳城打拼多年,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若是要去大梁,那里是什么光景,我们都不清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不过姐姐于生意一道已经颇有心得,就算是去了陌生地界,有经验在,也不会太难。”
“而且,假如那位叶小姨说的是真的,大梁的确算是个不错的去处,起码比细柳城要强一些。”
他由衷道:“到时候姐姐也能少生点气。”
那些人频繁上门,美名曰求娶,实际不过是骚扰罢了。
还有许多调笑之语,不仅有男子,也有女子对林珂指点,拿她的容貌说事,说她有如今的家业,都是靠睡男人睡出来的。
不止大人说,他们口无遮拦,传到孩子耳朵里,这帮顽童们也有学有样,跑到他面前,大声嘲笑他,嘲笑林珂。
林确为了不让林珂担忧,这些事都是憋在心里,从未说过一句。
但他的心里早就恨透了这些人。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姐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里面就能跑出无数句谣言来。
林确厌恶他们,对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爹,同样厌恶至极。
抛妻弃子,玩弄感情的渣滓,等他修炼有成,一定要亲手把他的脑袋剁下来,给姐姐出气。
心中憋着一口气,林确才一门心思使劲修炼,如今不过七岁,已经摸到筑基后期的门槛了。
“姐姐。”他说,“那我们就去大梁。”
林珂:“好!既然要动身,那就宜早不宜晚。”
“婉婉,去告诉楼下,今天打烊了,叫所有人过来开会,愿意和我走的,就一起走,不愿意走的,给一笔辞职费,大家好聚好散。”
那位曾经过去给叶回生传话的女婢应声道:“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吩咐下去。”
两人谈话时并没有避着她,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当然也是要跟着林珂一起去大梁的。
小姐待她同亲姐妹一般,她自是要誓死追随。
打烊的消息说出去后,店外有等待的顾客发出几句不满的抱怨,倒也没闹起来。
毕竟人家开店,想什么时候关门,都是店主自己说了算的。
等到店中的最后几位客人走完,林珂把所有人都叫去后堂,拍了几下手,示意所有人看向她,不苟言笑道:“今天叫大家伙儿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宣布。”
“即日起,酒楼就歇业了,我要去大梁,你们若是有愿意跟着我一起去,到那儿重操旧业的,那就一起走,要是不愿意,我会再发三个月的工钱。”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家共事一场,能有你们这样踏实勤勉的手下,是我林珂的福气。”
话音结束,所有伙计账房都面面相觑,会点赞的小文头一个站出来,“我跟老板走。”
林珂面色动容,她其实有猜到,小文是最有可能跟着她一起的人,但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小文个子不高,脸上还有一些斑点,笑了笑说:“我娘死的早,爹在去年也死了,还是老板帮着办的葬仪,说句不好听的,我赚一辈子钱,也买不起那么贵的棺材,给我羡慕的,都想上里面躺一回了。”
“我没成家,也没兄弟姐妹,要不是老板收留我,我早就饿死街头了,老板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话说得林珂哭笑不得。
他站出来以后,又有几个人站出来,账房也抚着一把胡子,笑眯眯地说:“我一个老头子,无牵无挂的,老板不嫌我拖后腿就行。”
林珂面色动容,“哪儿能呢,李叔能来,我光顾着高兴了。”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脸色犹豫、内心挣扎,过了好一阵,再没有人表态。
林珂便道:“那剩下的人都来我这儿领月钱,大家好聚好散。你们在我这儿做过工,出去想再找活也容易。”
整个细柳城的人都知道,林家酒楼的伙计干活麻利,说话又好听,林珂还教了他们认字,不怕找不到其他活干。
再者说,林珂给的月钱是其他店的两倍有余,现在又直接多给了三个月的补偿,算上这个月的,一口气发了四份月钱,哪怕在家什么都不做,也够一年吃喝。
事发突然,她已经再周全不过。
这些人领了月钱,依依不舍地走了。这么好的老板,这么多的月钱,再想找着一样的工可就难了。
他们走后,林珂对剩下人说道:“你们各自回家去收拾东西吧,把要带的都装起来……对了,你们有箱子没有?”
林珂说着,手一扬,地上就出现了十几个筐。
几人看着都十分眼熟,这不就是平时装菜的筐吗?
她说:“你们都拿着筐回家,把行李装上,不要怕装不下,要是不够就再回店里拿。”
“等明天我挨个去你们家,把东西都收起来,这样就不用你们背行李了。”
林珂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修士,有法宝,很能装的,真的不要怕麻烦,只要想带的通通都带上。要不是酒楼拿不走,我真想连它也搬走,省的再买了。”
众人都应下了,各自捧了五六个竹筐走。
林珂叉着腰,环视一周,“好,现在收拾我们自己的。”
论起装东西,她的灵泉空间要比储物法宝大多了。
毕竟这里可是有好几亩农田的地方,还有山有水的。除了仓库以外,还有一间二层小楼。
而论整理东西,同样也要比法宝方便,只需要心念一动,东西就分门别类,自己摆放整齐,完全不用她费心。
要知道叶回生把四个储物法宝里的东西整理齐全,可是用了好几个时辰。
那些梳妆打扮一类的东西,大都放在她自己原本的储物戒中,除此之外,还有足够的灵石和金银铜币。
法宝大都放在槐老爷的储物镯里。
灵泉放在水产上交的储物袋中,还有猪精交上的储物镯里,有许多珍奇古玩,同样放在袋中。
至于猪精的储物镯,她打算以后留给池无心用,就把它腾空了。
等叶回生牵着马再来酒楼时,过了一晚,林珂已经把酒楼里所有能搬的,她自己置办的东西,通通都收了起来,连桌椅板凳都没有留下。
叶回生敲门进去,昨天还热热闹闹的酒楼,如今就成了空壳了。
不愧是林老板,办事效率真不是吹的。
昨天才说完,今天一栋楼都搬空了。
她进门时,林珂还在楼上冲人不客气道:“咱俩是认识的还算久,我才第一个找你,价格已经很优惠了,给足了人情,你要是再磨磨唧唧,挑三拣四的,我可就换人了。”
“我这酒楼,能卖出大几千两银子,如今只两千给你,已经是让你占了大便宜,警告你姓王的,再同我嬉皮笑脸的,立刻把你轰出去!”
在她身前,一个穿着锦蓝袍子,肚腹略有微秃的中年男人打哈哈道:“林老板,发什么火嘛!谁说我不买了。”
“您给我这个价,那是关照我,爱护我,心里有我,我怎么能不承你的情呢。”
他脸上两撇小胡子抖了抖,“老板,真就走了?那大梁国有什么好去的,一群蛮子,都是大老粗,林老板何等姿色,去了那儿,不是要被北风吹伤了身子嘛。”
林珂冷声道:“你要是买,就赶紧掏钱,要是不买,就闭上你的狗嘴。”
那人讪讪笑了几下,“买,我买,林老板生什么气呢,气坏了身子,可就不美了。”
他边说着,边从衣襟里拿出两张银票来,要递给林珂,等林珂接过时,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手。
林珂面色冰冷,仿佛裹了一层寒霜,把房契扔进他怀里,转身就走。
中年男人笑呵呵道:“林老板,不多聊两句了?今日一别,以后不知何日再见,不然我做东,办一场饯别宴,林老板何不赏光一叙,小酌几杯?”
“林老板。”叶回生站在楼下扬声道,“怎么一夜不见,酒楼里多出一只□□来,张嘴就知道放屁呢?”
“好吵啊。”
林珂见到她,好似冬雪遇见春阳,总算有了点笑模样,直接从二楼飞身而下,落到她面前,“这么早就过来了?”
叶回生:“早睡早起,身体健康嘛。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林珂讶然道::“你要走了?这么快?”
叶回生笑道:“你不也快?事情办完了,当然要赶紧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二楼的某个人无视掉,三个人一起去了后堂。
姓王的面色一下难看起来,在空荡荡的前厅站了一会,不虞地走了。
等他走后,叶回生努努嘴道:“那个人怪讨厌的,要不要我帮你把他解决掉?”
她边说着,伸手在脖子上一划。
林珂揉了揉脸,叹道:“算啦,我是很生气,但也没有那么气。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我是女人,又长这幅模样,男的见了总要占一点小便宜,要么是口头上的,要么就蹭个手,搭个肩。”
“你要是发火呢,显得你小题大做,生意也泡汤了,要是不发火,自己又憋气。”
她抿了抿唇,“好像这种事不是他们的错,反倒是我自己的问题似的。”
叶回生眨了眨眼,“我修为很高的,有化神期,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哈哈哈。”
林珂笑弯了眼,“谢谢你啦,真的不用了,这些人是杀不完的。等我以后研究出一个法宝,你记不记得西游记里,那个金圣宫娘娘穿的五彩霞衣,让妖怪一碰就跟被蛰了似的?”
叶回生点头。
太记得了,西游记是经典曲目了,她每年看一遍。
林珂哼了一声,“等我以后赚了大钱,就托人做出这么一件衣服来,往身上一穿,谁碰就电死谁,看他们还敢不敢动手动脚的。”
叶回生失笑,“行,挺好的。”
交谈间,几人终于走入后堂。
林珂道:“叶姐,你收拾完储物戒指没有?我好给你东西呀。”
叶回生点头,“昨晚已经整理完了,多亏了你给的柜子,”
“哎,都是小事,用不着谢。”
林珂摆摆手,接着往地上一指,开始了以十个为一组的食材大批发。
叶回生见识过一次这种场面,倒是没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头皮发麻了。
这些东西都被她收进荷包样式的储物法宝里,整整齐齐码好。
林珂不愧是开酒楼的,东西实在太多,太齐全,只要是她店里有的食材,通通都是十筐起步。
叶回生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农贸市场搞批发去了。
两人一个放一个收,全程不用做体力活,饶是如此,也搬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才把所有的蔬菜水果都弄完。
火锅底料每种口味各给了一百个,都是压缩好的,用油纸包着。这是她昨晚一夜没睡,把酒楼搬空后,自己一个个手包出来的。
这还没完,林珂又给了一百个摞好的竹筐,三十个柜子,各种锅碗瓢盆,她还特意说明,都是新的,没有用过的。
灵泉同样又装了两大桶。
叶回生:汗流浃背.jpg
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她刚要开口,林珂立刻堵住她的话头,说道:“这些真的都不值钱,空间里产出的作物,几小时就收割一回,我仓库都堆满了,全是999加。”
“再说,你要是真算钱的话,那几个法宝,等闲几千灵石买不下来,买这些凡人吃的果蔬,不是花不完的花吗?”
“这么算我还倒欠好多,不如再来几桶灵泉吧!”
眼看着这人越说越来劲,就要抬手再拿出几个大桶来。
吓得叶回生差点直接捂住她的嘴,化身尖叫鸡。
“不用!”
“够了,真的足够足够了。”
她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义正言辞道:“姐妹之间的感情,怎么能用肮脏的金钱衡量呢!”
林珂满意道:“这就对嘛。”
“说起来,你现在就要走吗?”
叶回生正色道:“对,我还有两个人没打劫呢。”
林珂:?
林珂:“好家伙,那你快去吧,别让人再跑了。”
叶回生哈哈一笑,“那我走啦,祝你一路顺风,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珂也笑着回她:“好,我记得。祝你打劫成功啊!”
出了酒楼,叶回生回望了檐下的招牌一眼,不禁在心里感概:林珂,真是个活宝。
希望她以后万事顺遂吧。
出了细柳城,两人却没有立刻去找熊老三和细竹竿的麻烦,而是策马来到湖畔村,京柳的老家。
村里的人生性节俭,夜间没有给门口挂灯笼的。两人一鬼趁着夜色来到京柳家中,并没有引起察觉。
到了晚上,没有日光遮挡,京柳显出身形,飘入屋中,见到打翻的桌椅,再一次露出悲色。
她将桌椅板凳扶正,取了爹爹最喜欢的一根钓竿,又拿上母亲最爱的一支银钗,语气悲凉道:“走吧。”
有了亲人的家才是家,没了亲人在,这不过是一栋装满悲伤的房子。
湖畔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挨着一片小湖,湖边杨柳依依,随风而摆。
京柳亲自动手在树下挖出一块地方,将父母的尸身放入棺中,再摆入他们心爱的物件当做陪葬,最后合上棺木,让二老入土为安。
两块石碑立在坟头,刻着他们的名字。
京柳将那些纸扎的车马房子,以及金银元宝都烧净,跪在坟头默默流了一阵眼泪
夜风寂寥,月光如水银般铺洒,她的血泪滴在地上,浸透湿润的泥土。
叶回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上了一炷香。
池无心也是沉默,她在思考亲情。
那个道人说,她的亲缘尚未断绝,她就在想,她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儿呢?
池无心在云光剑宗,是见过许多同门师弟师妹的父母亲人,还有一些师侄的。
每当宗门招生的时候,门户大开,就会有许多人上山,带着他们的孩子,想要拜入宗门。
他们长相各不相同,或高或矮,或雍容或清雅。
性情也并不相似。有的温柔,有的严厉,有的冷漠,有的和蔼,但无一例外,都会嘱咐被选中的子女,要努力修行。
这份关心,就是父母都会有的吗?
像京柳的父母,一定对她很是爱护,所以她才会对他们如此不舍,感情深厚。
我不记得的父母,也会这样爱护我吗?
她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师尊也没有告诉过她,在她问的时候,就只会让她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事,把心思都放在修炼上。
她的父母,会不会思念她,时常想起她呢?那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找过自己。
池无心目光放空,心绪迷茫。
她连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就算见到了,又能把他们认出来吗?
就这样过了一阵,京柳渐渐止了哭声,她擦掉血泪,让血迹在指尖消散,随后她转过身来,又对叶回生叩首。
她没说什么,磕了一下就站起身来,叶回生想拦都没机会,只好叹了口气。
“哎,先休息一晚,明早启程去落霞山找熊老三和那个细竹竿,还有外快要回收呢。”
叶回生计划得好好的,就算去古宅那边探查的人能追踪到她的痕迹,她也早就跑了。
收拾完那两个狗东西以后,吸收掉他们的元婴,让自己实力大涨,再一路向南,出了盖山国,去凤阳国找摧魂老魔,挖掉他的武骨给池无心,主打一个你追我赶。
叶回生:嘿嘿嘿,元婴,溜掉的元婴,拿来吧你!
第27章 啼鸟临涧27
话说古宅宴饮以槐老爷这个主事者被人咔嚓掉虎头蛇尾地结束后, 熊老三和细竹竿松公子,堪称落荒而逃,屁滚尿流地冲出了古宅, 回到自己的地盘。
一路上,两人还在不停地数落埋怨对方, 为什么口无遮拦, 为什么色胆包天, 为什么如此言狂意妄,又为什么,眼力价这么差, 竟然惹到了那个煞星活阎王。
那可是槐老爷, 堂堂的细柳城山神啊!
说杀就给杀了, 他们兄弟两个,能有人家一条腿粗吗?能够人一剑砍的吗?
兄弟两人面面相觑,眼底都是惊慌之色, 异口同声道:“怎么办啊!”
槐老爷不过是说了一句话, 就死翘翘了。
他们呢,他们说的话加起来够死去活来八百回了!
而且那女修怎么说的——“一劳永逸”、“一起升天”, 可见早就动了杀心了, 他们还浑然不觉,与人调笑。
要不是被槐老爷打断, 估计现在骨灰都吹得满山遍野到处都是了。
这么一说, 还得感谢槐老爷,为他哥俩挡了一灾啊!
槐老爷, 谢谢你!
松公子面色青白交加, 比死掉的槐老爷还像一个阴物,冷汗洇湿他的后背, 被冷风一吹,粘在后背上再被撕开,像是死掉了一层皮。
他嘴唇嗫嚅几下,“要不,咱们逃吧?”
熊老三身躯一震,像是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松公子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语气有些发颤地说:“我说,要不咱们逃吧,回去把家底赶紧收收,趁那阎王没追上来,立刻就走,你看她像是宽容大量的那种人吗?”
“你以为我们现在跑了,就能活了吗?你猜她会不会找上来?”
熊老三吓了一跳,磕磕绊绊道:“不能吧……她杀了槐老爷,不怕盖山国找她麻烦?怎么还敢来杀我们的?”
松公子斜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长得五大三粗,脑子里塞得也是拳头,一点聪明劲不长!她看起来像是你这样冲动的蠢货吗!明知道槐老爷是山神,还不是说杀就杀,你说她背后有什么依仗?”
“再者说,就算盖山国真派人去抓人,又能怎么样,你能保证她在被抓到前,找不到你我二人吗?呵,要不要猜猜看,她杀你,再杀我,用得上几剑。”
熊老三冷汗津津,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找回话音,“那,我们走,能去哪儿啊?”
细竹竿眸光闪动,压低声音道:“就去大梁!”
熊老三的脑袋向后一仰,大吃一惊道:“听说那儿的律法管人比爹妈还严,去了岂有松快?”
松公子真恨不得一榔头直接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要不是两人彼此相邻,同一时间化形,认识了几百年,多少有些臭味相投,他真想直接甩手走人,管这个榆木疙瘩是死是活。
“你不知道大梁国正值用人之际,只要是有些修为的,都能封个官当?”
他讥讽道:“槐老爷当初不过是一介鬼物,封了山神,修为水涨船高,不出几年就到了化神期,家底更是厚实起来。”
“遥想当年,像这样的鬼怪,给你我二人提鞋都不配,可今时不比往日,我们哥俩还得上赶着去赴宴,送礼巴结对方,连席位都坐在最末!真是造化弄人!”
“几个女人罢了,你就这么想玩?”松公子冷笑一声,“等你封了官,还用得着抢?上赶着就有人送,要什么姿色没有。”
“比起修为,那些享乐真就这么重要吗?又不是不让你玩,只是稍稍收敛几分罢了,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你以后爱死在哪儿就死在哪儿,只要别把血溅我身上就行。”
两人认识多年,熊老三听出他话里不像是说笑,忙讪讪讨饶道:“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脑子,都听你的就是了!”
两人一口气飞回老巢,收拾好东西,当天晚上就溜之大吉了。
等叶回生满怀期待地来到烟霞山,顺着妖气寻到熊老三的洞府时,望着空空如也的地方,面上的笑容忽然变成一张僵掉的面具贴在脸上。
叶回生:?
不确定,再看一眼。
是真的一个人没有啊!
不只没有人,连个动物也没有,整座洞府干干净净,连灰都没有一层。
叶回生:??
她不信邪,又去了隔壁的黑石山,松公子也不在家。
跑了,他俩跑了!!
叶回生:????
啊啊啊啊啊!以头抢地,阴暗爬行,阴森地嘶吼,分裂,不分对象攻击见到的每一个人……我的元婴!我的元婴溜走了!!!
叶回生站在空荡荡的宅子里,有风卷起一片树叶打着旋儿从她身前飘过。
她脸上的笑容面具,咔嚓裂开,掉在地上,吧唧摔碎了。
元婴没有了,小钱钱也没有了,元婴没有了,小钱钱也没有,元婴没有了,小钱钱也没有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理解了什么是风中凌乱。
明明她还是她,但肩膀一垮,背影活像是老了一百岁。
池无心充满担忧地望着她,“主人,你,你还好吗?”
她有看出来,主人对打劫一事非常上心,惩处恶人在她心里一定十分重要,现在这两个坏人竟然逃遁离开,对主人的打击一定很大。
他们或许会在别的地方做恶事,主人曾说过,放过坏人,坏人就回去残害更多的好人,这无疑是自己的问题啊。
现在主人心里一定很愧疚吧……
叶回生:元婴、元婴、元婴……
叶回生:“我没事,我就是,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能如此狡诈。”
叶回生: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我们也尽早离开吧。”
池无心欲言又止。
叶回生一把把人抱进怀里,将脑袋埋进她颈窝,浅浅淡淡又甜蜜的花露香气传入她的鼻腔。
她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好几口,“我好了!”
接着一本正经地说:“吸小乖会让人飘然欲仙,我好的不能再好。”
池无心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眼睫低垂,嘴唇轻抿,指尖忍不住蜷缩着勾了袖口。
“主人能高兴一点就好。”她轻声说,“也不要太过自责,诸如他们这样的恶人,一定会有其他剑客行侠仗义,将他们除掉的。”
叶回生大为感动,捧着她的脸,对着软软的脸蛋直接啾啾啾,“小乖在关心我,今天是什么幸运日!”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这么完美的小乖,怎么就是我的呢!”
池无心的耳尖泛起淡淡粉色,不好应下,又不能否认,只好垂着眼不说话。
叶回生才不管她心里多羞涩,抱着她心肝宝贝乱叫一通,直把人说得双颊晕红,才遂心快意地停下。
“算了,跑了也没办法,我不会算卦,找不到他们。”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了这两个元婴,以后总有千千万万个,只要坚持钓鱼执法,就不怕没鱼咬钩。
“咱们加快脚步,早一天到凤阳国,你就能早一天修炼。”
池无心郑重地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主人的期望。”
真可爱。
叶回生又亲了几下,才翻身上马,两人一齐沿路向南出发。
古宅。
程刺史修为不高,只是金丹,就这还是靠丹药堆出来的。
但无关紧要,他的地位,不需要靠修为来维持。
上阳子是元婴圆满的修为,两人一起遁走,他也要顾着程刺史的速度。
到了古宅后,上阳子面色凝重,沉声道:“这里的阴气都化光了。”
程刺史经他提醒,才反应过来心中隐约的异样感是何缘故。
“此人好大的手笔,竟无一丝阴气残留,莫非,和佛修有所渊源?”
上阳子否认道:“剑道和佛道不可兼修,她既能一剑斩杀槐老爷,想必于剑道浸淫多年,化光阴气,大约是用了其他手段吧。”
他掏出卦盘,并指点入中心,随后闭目,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程刺史在一旁等待,只觉得时间越长,道人的眉头越紧,掐诀的速度越快,似有风在他周身环绕,将衣袍吹动,猎猎作响。
突然间,上阳子一口血径直喷出,面如金纸,踉跄两步,不可置信道:“何人为她遮掩天机?”
他目光连连闪动,也没擦嘴角的血,又开始掐诀,眼神凝重异常。
程刺史惊愕失色,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
又过了几瞬,上阳子喃喃道:“不对,不对……”
他停下推演,肃然道:“此人命星仿佛一阵浓雾,模糊不清,我什么也没算出来。”
“她的来历恐怕非比寻常,你也不要再试图找她麻烦了。只这一算,我就亏损了三十年修为。”
刺史骇然道:“怎会如此?!”
他眼珠转动,迅速拿定了主意,先是拱手道:“此番真人受损,乃是因我之故,府上尚有一株银月枝,乃是补气回元的上好灵药,便赠予真人,聊做补偿,还请真人万万收下。”
随后道:“槐老爷咎由自取,算他命中该有此劫,既然那人追查不得,我也好早做准备,写份折子和家信寄回京都。”
上阳子抚须,“大人理事周全,为我平生仅见。”
程刺史谦虚笑道:“真人谬赞了。此地无需多留,我们即刻打道回府,再过上两天,真人要的徒儿就能到细柳城,届时我做东,还请真人务必赏脸赴宴,庆贺一番。”
上阳子颔首,淡笑道:“大人诚心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两人一同返回细柳城,忽听府内吵吵嚷嚷的,再一问,原来是大小姐在发脾气。
下人低眉顺目地说:“大小姐今儿出门,缘是想去林家酒楼吃火锅,不料那位林老板已经关门走了,连酒楼也卖了出去。再打听才知道,对方走的匆忙,一大早就出了城门,说是在大梁有亲戚要投奔,有人便传言说,是去找她丈夫去的,恐怕再不会回来。所以小姐就发了脾气。”
林老板的姿色,刺史也有所心动,只是他娶的续弦家世同样显赫,平日里管得又严,只容得下几个庸脂俗粉做妾,像林老板那样的美人,她必然是容不下的。
倘若自己非要娶进门,恐怕不到两天,这位美人就会香消玉殒。
程刺史一瞧见对方,就忍不住升起恻隐之心,不舍得美人丧命,便作罢。
闻言只是略有可惜地叹了口气,“随她去。”
林珂说走就走,除了伙计谁也没通知,但口口相传下,她去大梁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深情男配得知此事后,心潮翻涌,惊得手中毛笔重重一顿,美人裙摆便洇开一团墨渍,像极了他陡然蒙上阴影的心。
他眸光痛苦破碎,宛若海面碎冰,微不可察地从唇齿间溢出几个字,“难道,便这般厌我吗?”
连去大梁这样重要的事,也不和他说上几句。
南宫倾薄唇紧抿,目光落到案上被毁的美人图上,顾盼茫然,怔怔道:“生于南宫家非我所愿,明明早已同你解释清楚,不是有意隐瞒身份,又为何对我避如蛇蝎。”
“我已发誓不在意你的家世身份,如何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林珂这一走,有人伤怀,有人叹息,有人恋恋不舍,唯独她自己兴高采烈,仿佛喝了二两假酒,在马车还唱了起来。
她对细柳城可没什么故乡情。
就算在这待上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它是她的家。
整座城的人一大半都有病,要么犯了淫症,要么低智。若不是她走了一路,见到的都是这种货色,也不会随便挑了这里扎根。
林上进正在马车里背书,见她如此开心,也受到感染,笑了起来。随后想到什么,小脸忽地一垮。
“小老头,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林确踟蹰了一下,才道:“姐姐,那个南宫倾不会再跟来吧?”
林珂的脸色顿时僵掉。
林上进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毕竟他每次都追上来。”
林珂:尖锐爆鸣、尖锐爆鸣、尖锐爆鸣……
林珂:“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是,我真的不懂,这帮人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我都说多少遍了,怎么到他们耳朵里就会自动翻译成另外的意思是吗?”
“难道我其实不是人,一直在说鸟语?”
“他帮了我,我谢谢他,虽然根本不用他帮,谢完就完事了呗,自说自话缠上我是怎么回事,还一副深情隐忍的样子,好像我和他恩爱了几百年,他成带球跑的男主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对自己产生了不自信,狐疑道:“难不成我还真给他什么希望,说了什么误会的话?”
林确想了想,认真道:“你和他说了谢谢,还对他笑了。”
林珂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说:“该!我真是管不住自己这张脸。”
“笑怎么了,笑怎么了!我不懂啊,有礼貌的人,笑一下,还犯法吗?”
“那他是怎么脑补出来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的,自顾自报了自己家世,又自顾自说什么不介意我带着一个你,我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他就用受伤的眼神看我,还说什么会等我走出心结。”
“草!”林珂狠狠拍了一下马车窗,直接将木头拍飞一块,“那就是两个凡人山贼,没他我自己也解决了好吗!”
“不能说脏话,不能说脏话……呼,我不生气,生气长皱纹,生气死脑细胞,我不生气……”
林确也很无语,他完全搞不懂这帮人是什么脑回路。他思忖一会儿,郑重其事道:“姐姐,要不送我去学医道吧。”
“医毒不分家,到时候就算我修为没他们高,也能把这些人毒翻,这样他们就再也烦不了姐姐了。”
林珂乍一听,觉得这想法真是不错,再一品,说出这话的林确不过虚岁七岁,周岁六岁,放别人家里,也就刚启蒙读书的年纪。
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干嘛呢,上幼儿园每天折纸蝴蝶。
她不禁悲从中来,“瞧瞧这糟心的世道,给咱们姐俩祸害成什么样了啊!”
随后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学,这就学。不过你和我说心里话,真的不想要一个家吗,不想要……”她表情狰狞了一下,“你的亲爹吗?”
林上进脑袋往后一仰,满脸嫌恶,“不要了吧……我也不是收垃圾的,姐姐,你不会每天骂他的次数太多,因恨生爱了吧??”
林珂一想到她一脸娇羞地被轩辕墨搂在怀里,听他发出一些霸道宣言的画面,顿时狠狠打了几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憋说了,恐怖故事,有画面了!”
…………
闲花满岩谷,瀑水映杉松。
啼鸟忽临涧,归云时抱峰。
迎着晚霞,京柳手中刀出残影,飞快将案上的蘑菇切成细条,下到身旁装满开水的锅中烫一烫。
另一边,叶回生将焯好的排骨下锅,伴随着刺啦一声,略显惨白的排骨顿时裹上了一层糖色。
本是雅致恬静的景色,掺杂了厨具碰撞的声音,顿时就有了人间烟火气。
京柳整日待在伞中吸收阴气,如此过了半月,已然能在白天出没,今日便自告奋勇,非要做上一桌菜来。
叶回生自无不应,但表示也要做一道,为了庆祝她修为大进。
她做的是糖醋排骨,这也是她第一次做酸甜口的食物,不知道池无心吃不吃得惯。
她也是今天心血来潮,突然想吃。
多亏林老板给的食材够多,同样也给了很多厨具,不然同时做好几道菜,还真是有点为难。
京柳做了四菜一汤,因为菜的口味足够丰富,主食就下了素面。
她作为鬼物,也是能食用活人饭食的,不过因为尚未踏入筑基的缘故,不能直接入口,需要拿牌位供奉。
池无心将所有的食物都分出一份,放到京柳的牌位前,点上一炷香,将香在饭菜上面绕上三圈,这就算供奉完成。
三个人坐在桌上,叶回生给自己和京柳都倒了酒,给池无心倒了果子饮,大家抬手碰杯,脸上都带着一点笑模样。
京柳的手艺不必多说,非常好吃,叶回生的糖醋排骨倒是明显让两个人都觉得新奇。
她们都是盖山国人,在这里吃过的菜式也偏向重油重盐重辣的口味,调料很多,但用糖的不多。
糖醋排骨酸酸甜甜,很是奇妙。
叶回生没有挑食的习惯,她有一个兼容胃,什么都能吃。
一顿饭三个人全满意,吃到了日薄西山,太阳慢悠悠往下沉。
叶回生端着酒杯,在这迷人的景色中,突然很想赋诗一首,那该有多风雅。
她清了清嗓,又清了清嗓,再次清了清嗓。
最后把杯子放下了。
一首诗也没想起来,不愧是她。
正打算说点什么,把刚刚的尴尬掩饰过去,视线尽头,却出现几道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赵明洵一行人。
后者面上有过惊诧之色,跳下马来,上前作揖,随后惊喜道:“没想到会在这偶遇叶真君,见过三位。”
身后的两个护卫也抱拳行礼。
他又道:“尚不知这二位名讳,有所唐突,在此致歉。”
“真巧。”叶回生说,“皇子不必客气,这位姓池,这是京柳姑娘。”
赵明洵又对她们二人拱手行了一礼,才道:“真君是在野炊吗?好香。”
叶回生点了点头,道:“按道理来说,应该邀请你一起吃饭,但是我们已经吃完了,桌上也全是剩菜,实在不好意思。”
赵明洵笑了笑,“真人太客气了,我……”
“小心!”
护卫打断他的话,抽出一柄软剑,横在赵明洵面前,只听叮的一声,一枚泛着蓝光的飞镖被剑身挡下,落入草地之中。
“有刺客!”
两个护卫瞬间将皇子围在中间,面色凝重,目光警惕。赵明洵同样将手搭在钱袋上,视线逡巡周围。
叶回生向后退开两步,握住池无心的手,京柳收到她的眼神,直接钻进纸伞中。
赵明洵可是一位皇子,能刺杀他的人,想必也来头不小,她虽然对这人观感还可以,但并没有掺和进麻烦中的打算。
正当时,有两男两女从崖上飞身而下,一个状似渔翁穿着蓑衣的老叟,一个带着璎珞的少女,一个蒙着眼的青年,还有一位打着伞的妇人。
赵明洵眯了下眼,“飞星四老,他可真是大手笔。”
老叟抚了抚下巴上稀疏的花白胡子,笑呵呵道:“我们这等小人物,皇子竟然也认得,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啊。”
少女咯咯笑起来,声音却宛若老妪,沙哑道:“像皇子这样细皮嫩肉的修士,老身我可最是爱吃了,你们几个,一会儿不要弄得血肉模糊的,影响我的食欲。”
打伞妇人舔着下唇,姿态妩媚,声音也是酥酥哑哑,“你只顾着皇子,没见到这里还有两位月貌花庞的美人吗?”
叶回生淡淡道:“你们想怎么打都随意,不要牵连到我,我只是个路人。”
妇人掩唇一笑,“小娘子可真会说笑,你既看见了我们,岂有让你走脱之理?若是泄露大计,我们可是要吃苦头的。”
叶回生挑了下眉,“所以是连我们也要一网打尽了?”
妇人冲她抛了个媚眼,“小娘子真是聪慧,你的脸皮好看,她的也不错。”
“这两人就留给我,你们粗手粗脚的,再伤了她们的面皮,我可就没新衣裳穿了。”
叶回生摸了摸自己的脸,发出肯定的声音,“你的眼光挺不错的,我这张面皮,的确是世间罕有。”
第28章 啼鸟临涧28
撑伞妇人眼波如水, 笑得花枝乱颤,“小娘子真会说话,你的嘴皮子利索, 待会儿就给旁边这位瞎了眼的尝尝,免得他一张嘴吐不出半句俏皮话来, 没得惹人生气。”
蒙眼的白衣青年容色冷淡, “你们就是废话太多了。”
说完, 他的身子忽然变软,拉长,像是一块可塑性的软泥, 柔若无骨般, 上半身抻出两米, 脑袋也不断拉伸,变扁,五官扭曲着, 简直可怖。
青年眨眼间就变成一条人蛇, 双腿化作蛇尾,猛地朝着赵明洵三人抽过去。
恍若巨树般的白蛇足有成人肩宽那么粗, 鳞片泛着血光, 猛地甩尾时,劲风先至, 吹得人面皮直抖。
另一个护卫从腰间摘下两个铃铛样式的挂件, 握在手中,瞬间长成两个大锤, 足有灯笼大小, 上面遍布丽刺,对着蛇尾轰地砸下。
两者相撞, 竟迸出火花。
与此同时,天星四老中的其他人也一齐出手。
那位头戴璎珞,梳着双髻的少女摇身一变,竟化作一只人面蛛,蛛身五彩斑斓,什么紫的蓝的黄的乱作一团,晃得人眼睛发晕。
在它的腹部,一张人面活灵活现,仿佛微笑,正是那张少女脸庞。
人面蛛嘶声尖笑,蛛腹一抬,一道蛛丝从少女口中吐出,直直射向皇子赵明洵。
那蛛丝也是五彩的,毒气氤氲,让人头昏脑涨。
后者打开钱袋,从里面飞出一只四爪蛟龙,呼吸间便涨至牛犊大小。蛟龙头顶长角,鳞片火红,除了没有第五爪以外,瞧着竟与真龙无异。
它甫一现身就口吐大火,熊熊热力将空气都烧得扭曲,蛛丝被瞬间烧成灰烬,赵明洵的头发也未能幸免,末端打起了卷。
人面蛛嘶哑道:“怪不得皇子敢只带两个护卫就独自上路,原来是有这么个宝贝。”
她语气贪婪,可见是把这条火蛟也视作腹中之物了。
天星四老有两人已经显出妖身,那老叟到还是人形,只是胡子迎风就涨,宛若一根根细丝。
使软剑的护卫欺身而上,将每根细丝尽数当下,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眼见同伴都与人交上了手,持伞妇人倒是不慌不忙,摆着腰肢朝叶回生走去,比那条白蟒更像一条美人蛇。
叶回生松开握着池无心的手,指尖蹭过上面的红绳,轻声说:“你去瀑布那边,记得牵着马。”
两匹马早就躲得远远的,池无心跑着过去,来到它们身边,眸光里满是紧张之色。
这次是纯粹的无妄之灾,以她目前的眼力,看不出交锋时的细节,但也能看出来大梁皇子一行三人逐渐落于下风,身上平添许多伤口,而那三个袭击者却完好无损。
这段时间,叶回生已经充分研究过了烧火棍,实在没研究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说是法宝,但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用途,除了一点,它是真的硬。
非常硬。
直接把神金都砸烂了。
而且好像自带破防效果。
叶回生不能拿京柳试,更不能拿池无心试,只好让后者拿着烧火棍,对她打了一下。
结果就是她的胳膊青了,青了整整三天。
简直离谱,她是修士,不是凡人,别说是被一棍子打青手臂,就算池无心拿刀刺她,都不会刺破皮。
而且这三天时间,不管是涂抹伤药也好,灵力运转也罢,那块青紫都没有消掉。
就像是普通人磕碰一样,碰到还会疼。
直到三天整后,这块青紫仿佛才和身体重新接轨,灵力运转下,胳膊瞬间恢复洁白。
叶回生就给烧火棍起了个新名字:物理学真伤圣剑。
她手持真伤圣剑挽了个剑花,终于有个实战机会,让她看看这东西的真实威力,顺便再满足一下,往敌人脸上写字的愿望。
叶回生抬眼看向妇人,微微笑道:“来,我再给你看看我的其他优点。”
妇人妩媚一笑,将手中纸伞轻轻抛出,伞面飞速旋转,发出呼呼风声,紧接着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顷刻间就分化成几十把纸伞,伞骨突出,边缘尖锐,不像是伞,倒像是血滴子,对着叶回生的脖子就划了过去。
她自己则纵身踩在伞面上,指甲变得尖利无比,足有十公分长,甲面血红,还带着腥气。
叶回生双手握着真伤圣剑,神情从容不迫,像是打棒球一样,对着飞来的纸伞用力一挥。
本是流光溢彩的法宝,顿时如同被打回原形一般,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落到草地上,伞面竟直接破了。
妇人惊愕异常,伸手一招,那伞竟然不起来,活像是变成了真的纸伞,任凭她如何掐诀,也是白做工。
她勃然变色,大怒道:“你这法宝什么来路!”
叶回生一边全垒打,一边笑眯眯地说:“哦?你说这个吗?它叫物理学真伤圣剑,是不是很厉害?”
“你给我住手!”
眼看着掉落的伞越来越多,像是摔了一地的纸蝴蝶,妇人急忙召回其他小伞,让它们重新回到自己足下的母伞中。粉面含霜,冷声道:“终日打雁,没想到被雁啄了眼,竟然是个有点本事的。”
“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她冷哼一声,抓住衣领,直接向上一扬,衣裙飞走,露出她不着寸缕的身体。
叶回生:???
啊?
怎么现在流行打架还要坦诚相对的吗?
妇人却继续将手放在脑后,似是揪起了什么东西,一阵令人耳朵发痒的黏腻撕扯声传来,随着妇人向外抛出,一张人皮径直落地,晃晃荡荡。
她撕掉一张人皮,身上还穿着一张,不同于之前的样貌妩媚,这张脸清丽脱俗,宛若月下仙子。
随后,妇人把仙子也撕下抛了出去。
叶回生目瞪口呆:啊?
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非礼勿视了,她是在干嘛?我是在干嘛?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叶回生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仿佛来错了片场。
妇人一口气撕掉数十张人皮,最后露出自己的本体——一团人形血肉,她咯咯笑起来,那些人皮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声音各有不同,音波震动,魔音入耳,摧人神志。
叶回生恍惚了一瞬,被腥气冲击,再度找回神智时,五根血红指甲已经戳到她的眼球,只差一厘便要将她的眼珠挖出来。
她急忙持棍一挡,咔嚓声中,那些指甲竟然齐根寸断。
妇人惨嚎一声,声音凄厉,人皮们漫天飞舞,如同绳索一般,飞速缠上叶回生的四肢,柔滑黏腻的触感直接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皮甚至还是温热的,触摸上去,就像是抚摸一位鲜活少女的皮肤,柔软而富有弹性。
叶回生不知碰到哪儿了,人皮竟还嘻嘻笑起来,仿佛被搔到了痒痒肉。
有的人皮搂住她的胳膊,有的人皮抱住她的腰,还有的环住脖颈,像是年轻女子依偎自己的爱人。
叶回生毛骨悚然,右手抡出残影,将一个个人皮打得惨叫,青烟冒出,软踏踏地落到地上。
她狠狠打了好几个哆嗦,想洗澡的意愿当场达到顶峰。
画皮鬼妇人利声尖嚎,褪去人皮后,她血彤彤的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十分浓重的腥臭味儿,而她张嘴嚎叫,一股浊气直接喷出,恶心得叶回生原地倒退十米,用手掐住鼻子,“多少也是个大妖,能不能别这么埋汰!”
画皮鬼惊疑不定,直勾勾盯着她手上其貌不扬的烧火棍,一时间竟不敢再出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毫无灵力波动,可但凡是碰到它的东西,无一例外,全部报废,甚至她再想操控,竟然也控制不得。
就仿佛……仿佛把法宝直接变成了凡物!
画皮鬼善使媚攻,音攻,遇到再棘手的敌人,只要将人皮祭出,就少有失手的情况。
那些人皮都是她精心炼制,将女修的一身精气魂都锁进皮中,变成她的伥鬼,不用分心操控,它们自己就能袭击敌人。
或以笑声勾引,或以哭声震魂,人皮越多,威力越大,简直无往不利。
可这女修手持一根漆黑棍子,唰唰一打,竟直接将人皮里面的魂都打散了。
没了魂,它们就是普通的皮,一点用处没有。
只一个照面,她的人皮就损失大半,画皮鬼心中滴血,不敢再上。她一咬牙,冲身后喊道:“那老头,换你来!”
老叟摇头晃脑,状似品酒吟诗,他的胡须随着动作而摆,将软件缠得结结实实,护卫的额头沁出急汗,场面实在焦灼。
而另一头,那位使双锤的护卫已经吐了不知道几口血,他的修为只有元婴后期,不是这条大蛇的对手,又要拼死护住赵明洵,已然身受重创。
但尽管如此,他握住双锤的手也没松动半分。
老叟睁开眼睛,看向画皮妇人,慢腾腾道:“难得见你如此狼狈,真是稀奇。”
妇人冷冷道:“少说风凉话,那女人的法宝有问题,你去上。”
她带着剩下的几张人皮从空中掠过,落到老叟所在的位置,人皮拉开架势,有的像是抚琴,有的像是击鼓,有的像是吹箫……人皮手中没有任何乐器,却有丝竹声悠悠传来。
妇人站在它们中间,开始跳舞,边舞边歌。
她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仿佛是个绝世美人在翩翩起舞,衣袖飘摇,那些人皮则是为她伴奏的侍女。
妇人平时最喜调笑,但最是阴晴不定,现下明显是动了真怒,老叟见状便不再说笑,免得把对方惹毛了。
他收回胡须,也不嫌麻烦,不怕这几个人抓住机会逃跑。
倒要看看这个女修,到底是什么来历。
叶回生握着她的物理学圣剑,目光惊异,将它横在眼前,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反倒更纳闷了。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玩意儿?
若是法宝,怎么没有灵力波动,若不是法宝,怎么可能有如此威力。
但别说,是真好用啊。
她抄起烧火棍,极其兴奋地朝着飞过来的老头就迎了上去。
老叟视线落到她手里的黑棍子上面,却没轻举妄动,而是摘下头上的草帽,像丢飞镖一样掷了出去。
叶回生一个侧头躲过草帽,脚尖点地,向前飞掠,对着老叟的脑袋就是一棍抡下。
后者脑袋一歪,下巴一扬,胡须嗖嗖射出,如同之前缠住软剑一样,缠住这根黑色棍子,接着一个甩头,就想将它拽走。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棍子一动不动,他的胡子竟然断了!
断口处参差不齐,甚至有些连根被拔出,痛得他龇牙咧嘴,惊呼道:“你你你!这怎么可能!”
这胡须可不是法宝,而是他的本体啊!
老叟乃是鲶鱼成精,这一把胡须是他的自身武器,诸如豺狼的獠牙,鹰隼的利爪,就算他死了,这把须子都不一定断。
他噔噔噔倒退几步,抬手捂住自己下巴,一手断掉的胡茬更是令他悲愤交加。
老叟眼珠转动,高声道:“我们四人乃是奉命行事,冒犯尊驾,实属不该,可有句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我们与尊驾相遇于此,又有了交集,岂不是缘上加缘。”
“尊驾还请停手,待我们几人除掉他们三人,立时就来向尊驾请罪。”
叶回生举着真伤圣剑,认真道:“你先让我敲上一棍,再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可是观察实验的重要阶段,得多看一看其他样本的表现,才能定下结论,可没有打到一半停手的说法。
再者说,赔偿什么的,把人都解决了,她能拿全额补偿款,不是更好?
另一头,赵明洵见势高声喊道:“还请真君不要停手!我愿出五千中品灵石,恳求真君继续出手!”
什么!有外块!
对不住了天星四老,你要知道,金钱的力量,可是十分伟大的。
叶回生目光严肃,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力求把工作做好。
她抡起烧火棍,对着老叟劈头盖脸地砸下,后者躲了好几次,却一个不小心挨蹭到了一下,直接惨叫出声:“我的骨头!”
叶回生双眼一亮,毫无章法地胡乱甩棍,老叟踉跄一下,躲闪不及,劈头盖脸被砸了个昏头转向,哎呦声接连不断。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一幅年轻女子殴打无辜老人的画面,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捶胸顿足,骂上几句世风日下。
老叟被打了个鼻青脸肿,真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似的,倒在地上痛呼大叫,竟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叶回生则越战越勇,奔着五彩大蜘蛛就冲了过去。
整个山谷,就属这家伙最吸引人,五彩斑斓,仿若吃了没熟的菌子,眼前群魔乱舞。
人面蛛约有两辆马车那么大,八条蛛腿长满细密漆黑的短毛,宛若一根根黑针,每每挪动,就在地上踩出一个个深坑。
它和火蛟不相上下,杀得昏天黑地,因为体型大的缘故,为避免混乱,和白蟒等妖并不在一处。
叶回生趁机摸过去,对着一条蛛腿就是一棍。
只听咔嚓一声。
比金石还要坚硬的蛛腿直接断成两截,有浓绿的黏液从接口处溢出,滴在地上,将草地腐蚀出坑。
还有的挂在断口处要落不落,简直就像浓痰一样。
叶回生噫了一声,差点儿靠想象力把自己恶心到反胃。
她飞速打断人面蛛的八条腿,紧接着对准屁股上的人脸就是一棍。
少女脸庞吃痛,竟也如人一样,整张脸皱起来。
她这一动,那些花花绿绿的斑斓色彩愈发摇动起来。
叶回生已经不想去想这到底是是花纹,还是分魂,还是真接了一个少女在上面,只想赶紧把这个辣眼睛的大蜘蛛光速解决掉。
火蛟足踏火云,纵身而下,趁机对着人面蛛吐出一口红中带金的真火,金色火花只有星星点点,威力却不容小觑,直接将蛛身烧成一个个小窟窿来,红色的火焰就顺着窟窿钻进它的体内肆意灼烧。
火蛟接连喷吐,之后却只吐出红火,再没有金焰,大概是它也没能炼出多少,抓紧时机就全用了。
天星四老当场去了一半,只剩下两个。
画皮鬼载歌载舞,既能鼓舞那条白蟒,又能扰乱旁人心神,可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但她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见到老叟和人面蛛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心中已然升起退意。
完不成娘娘给的任务,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头,可要是落到这几人手里,有没有命去吃苦都很难说。
她身躯摇晃,人皮飞速重新套回身上,变成了一位英气女子,连衣服也不穿一件,提气就要跑。
事关五千灵石,叶回生哪能让她走脱,本命剑嗖地飞出,于空中划过一道光线,绕着画皮鬼滑动,一道道流光组成一个光茧。
几个呼吸后,它再次飞回,进入丹田之中,半空中的画皮鬼直直摔下,仿若一个筛子,浑身都是破洞,污血汩汩流出,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儿。
只剩下一条白蟒,从被压扁拉长的人脸上吐出蛇芯,被突然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画皮鬼和老叟的修为都比他高,却没能走上几个回合,就败在这女修手中,他必然也是自身难保。
他心中发狠,蛇尾更是用力拍下,决心要在死前拉个垫背的。
叶回哪能让他得逞,万一死了一个,要扣钱怎么办。她的打工魂熊熊燃烧,仿佛葛朗台附体,也下定决心,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枚白给的银子。
人这一辈子,就是挣钱,花钱,挣钱,花钱。
白给的钱,为什么不赚!
叶回生情急之下,手中烧火棍直接飞出,径直飞向人身蟒的脖子,大概是脖子,蛇有脖子吗?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蟒妖竟然没躲,可能是觉得自己皮糙肉厚,被砸一下也不会有事。
但神奇的烧火棍命中他的那一刻,原本飞在空中的蟒蛇不受控制地摔到地上,将泥土砸飞。
他扭头过来,下巴拉伸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口中毒牙喷出毒液,刚想要再度飞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飞不了,只能在地上爬。
“毒妇!你到底使得什么妖法!”
叶回生:“你一个妖怪问我一个正经人类这个问题合适吗?”
她用灵力把真伤圣剑卷起来,对着他的脑袋一通猛敲,把对方敲的满头是包,蛇头打着圈,咣当一下摔到地上,尾巴抽搐几下,不动了。
赵明洵喘着气,不顾先冲她道谢,急忙冲到那个使双锤的护卫身边,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瓶伤药,倒了一粒喂进他的口中。
护卫原本面如金纸,胸前血迹斑斑,唇边满是血沫,吃了药后,面上肉眼可见地有了血色。
见他神色好转,赵明洵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他衣衫破损,破口处带着红渍,本想整一整衣服,低头看到自己满身脏污,长长叹了口气。
“多谢真君出手相救,明洵感激不尽!”
叶回生:“不用客气,我完全是收钱办事。”
“这几个人你还要审一下吗?我特意留了活口,除了那个画皮鬼。”
赵明洵摇摇头,“不用了,真君自行处置吧,若是有战利品,也尽归你所有。”
在这几个人出现时,他就说了一句“好大的手笔”,大概是心中早有猜测。
他不欲多言,叶回生也不问,既然这几个妖怪他不用,她就没必要客气,飞剑从这几人胸口穿过。
画皮鬼是鬼物,有元婴,另外三个是妖物,只有妖丹。
叶回生吃不了妖丹,但元婴她就笑纳了。
元婴像是缩小的水晶玩偶,五官模糊,是一个盘坐的姿势。
叶回生把它捧在手里,背对着几人,刚想下嘴,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种极其强烈的既视感。
——不是,怎么这么像猪八戒偷吃人参果啊!
她嘴角微抽,张口把元婴的脑袋咬掉,嘎嘣脆,鸡肉味儿,才怪。
元婴没有味道,入口即化,好像吃空气。
正常情况下,魔修吸收元婴,是将整个元婴吞入腹中,一点点炼化对方的修为,剥离元婴中残存的神识碎片。
叶回生因为有混沌灵体的缘故,不需要这么麻烦,一股脑吃掉,不管里面有什么,通通都能吸收掉。
画皮鬼初入化神,她想要彻底消化掉这样一份修为,起码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但比起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则快了不止千百倍。
叶回生揉了揉胃,偷偷打了个嗝。
撑了。
第29章 狐唱枭和1
叶回生吃饱喝足, 擦了擦嘴,把画皮鬼的储物戒收走。
她神识探入后只有一个感想:好穷啊……
画皮鬼的东西其实很多,但大多是梳妆打扮的用具, 诸如法宝灵石一类,却是少之又少。
不过从里面衣裙妆品的数量来看, 叶回生大概知道这些银子花哪儿去了。
别人用过的东西, 她当然不会要, 不过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扔了也很可惜,还是先留着, 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多少也能换点钱回来。
三个妖物各有一个储物戒, 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都穷得要死,可能散修就是这样, 他们四个加在一起, 都不如一个槐老爷,大概只有零点七个。
叶回生把勉强能用的东西留下, 转移到自己的储物镯里, 剩下的垃圾都用一个储物戒装起来,这样又空出了三枚戒指, 也能卖上一笔钱。
不过几妖虽然家底穷, 但他们身上的好东西多啊。
皮能换钱,妖丹能换钱, 血肉筋骨通通都能换钱。
叶回生像个屠夫一样, 把它们扒皮拆骨,连肉都分门别类地切好。
因为拆出来的东西太多, 装垃圾的戒指放不下,只好又拿出一个储物戒指来装。
她当屠夫当得不亦乐乎,手起刀落,要不是提前把血都放空,估计早就溅了一身。
池无心小跑着过来,守在她身边,等一个木桶里装满了肉,她就出声提醒道:“主人,这个装满了。”
真可爱啊,其实叶回生自己完全能看到的。
京柳也显出身形,她是会做菜的人,当屠夫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帮着叶回生一起按住蛇尾,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讨论怎么完美剔骨的心得。
池无心边听边记,她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厉害的厨子,这样就能给主人做饭吃了。
等三只妖怪被处理完,赵明洵才走上前来,这期间他处理好了伤口,给护卫也包扎完毕,还换了一件外衫,将衣服上的破口处遮住。
五千中品灵石不是一个小数目,买一件中品灵器绰绰有余,但用来买他的命,还便宜了。
赵明洵拱手道:“再次谢过真君,实在感激不尽。”
他捧着一个金丝袋子,道:“这里有五十枚上品灵石,是给真君的报酬,还请真君收下。”
灵石分三品,上、中、下,每品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一百,但若要论起价值,一枚中品灵石,是要比一百枚下品灵石多一些的。
五十上品灵石,自然也要比五千中品灵石更值钱。
见叶回生收起灵石,赵明洵又接着道:“本不想打扰真君,但我们三人受伤颇重,尚不知是否还有后续追杀,贸然上路实在危险。”
他再度弯腰拱手道:“遂恳请真君,可否沿路护送我们一程,无需太久,只要半月时间,我们几人伤势好全即可。”
“我愿再出五十上品灵石,恳求真人施以援手。”
叶回生:“不行。”
“只是和你偶遇了一次,就被连带着受到袭杀,若是护送一路,我的麻烦岂不是无穷无尽了?”
叶回生摇摇头,“你还是请别人吧。”
赵明洵内心为难,他此次出行,本该是悄无声息,明面上的行踪是去了大梁国西边,行踪按理来说不会暴露。
但贵妃却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派人截杀。
请贤人林正言一事至关紧要,关系到大梁国祚和胞妹大计,如何也不能泡汤。
况且这荒郊野岭,上哪儿再找一个修为高深的人。
赵明洵目露哀求,三次拜下,“我等与真君一行数次偶遇,便表明大致方向相同,同向南走,半月时间,绝对不会耽搁真君行程。”
“我愿再出五百上品灵石,请真君相帮,除此外,路上的一应花销,也都由我承担。”
他咬咬牙,稍微吐露了一点内幕,“这次的天星四老,是贵妃找来的。为了皇位,他想要杀我,以此破坏胞妹布局。”
“一次不成,他定然会再度派人,这一点我十分笃定,不敢隐瞒真君。但母皇不会将此事揭过,定会惩治他。”
“只是我不敢保证,他的人是会被拦下来,还是没有,故而请求真人护持一段路程。”
五百……五百……够一件不错的中品灵器了,五百……
叶回生反问道:“五百?”
这么大手笔的吗?
赵明洵见她话语间有所松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回道:“一千!我愿奉上一千上品灵石,请真君出手相助!”
“明洵以性命担保立誓,此事定能尽快了结,不会给真君带来麻烦。”
叶回生听了以后眼神漂移。
不是干部非要动心,而是考验太严苛啊!
叶回生:“好!我答应了。”
就是这么爽快。
有钱能使鬼推磨,鬼都能推磨了,她一个大活人,地上有钱,捡起来怎么了!
反正也是要钓鱼,有送上门的元婴,不要白不要嘛……
为了钱,她很快就换了一套说辞说服自己,完全没有什么一言千金的优良品质。
赵明洵本来已经心生绝望,不知道怎么还能打动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忽然如此爽快,一口应下。
他又掏出一个小箱子,说道:“这里有五百上品灵石,先交付真君,当做定金。”
“剩下的五百灵石,用一件上品灵器相抵,真君觉得可好?”
他是真没钱了,这已经是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攒下的所有家当,这次全花光了。
叶回生高高兴兴地把灵石收下,非常大方地说:“可以可以。”
上辈子可能是穷多了,见钱眼开的毛病,她大概是改不掉了。
一场大战,将好好的山谷景色都破坏了,不过好在瀑布那边没有受到波及。
皓月升空,叶回生搭好帐子,设了禁制,拉池无心进去睡觉。
至于赵明洵几人晚上要怎么度过,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她也没问。
第二天一早,叶回生心情愉悦,连带着给池无心也化了一个非常俏丽的妆,选了粉白色的裙子。
只是在花钿上有点拿不定主意。
京柳想了想,在纸上描了一个小样,瞧着像是几只猫爪拼成的半朵小花。
叶回生一瞧,发自内心地赞美道:“你真是新一代搭配大师啊!”
她照着纸上的样式在池无心的眉间画好花钿,又往眼下多扑了点腮红,指腹蹭过胭脂,于鼻头也晕开一点点。
口脂当然也要水水润润,粉粉嫩嫩的颜色。
池无心是淡颜,可塑性又很强,化这些淡妆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条裙子袖摆有些太大了,行动起来有些麻烦。
左右她最近要多吃沐火丹,体内灵气淤积,也不适合练剑,并不会碍事。
梳妆完毕,京柳的早餐也做好了,熬得是清甜的南瓜粥,配上她昨晚腌制的小菜,又炒了两道素菜。
清早不适合吃得太过油腻,这样简简单单的一餐刚好。
不得不说,京柳能现身以后,一直在忙前忙后。
她现在也能开始修行了,鬼修与人修虽不相同,但总有相似之处,以叶回生如今的修为,指点教导一个刚入门的新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鬼修天然就能吸收阴气,不需要感悟灵气,引气入体这一关。
吃过早饭,她便说了一下大小周天,让池无心站在一旁充当模特。
“人体内有十二窍穴,分为三田一宫,三关一门,三庭一殿,这也是灵力流转的三小周天。”
“三田一宫,指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宫为膻宫。此为阴脉。”
“三庭一殿,即上皇庭,中皇庭,下黄庭和黄金殿。此为中脉。”
“三关一门,是玉枕关,夹脊关,尾闾关,还有最为重要的命门。此位阳脉。”
叶回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对应的窍穴位置,不过一些较为隐秘的部位,她没有指,只是口头说明了一下。
“当灵力在体内运转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能感受到窍穴的存在。灵力在阴、阳、中脉循环一周,就是一次大周天。”
“练气期,要做到不需要自己刻意去运转周天,要让身体自然而然地吞吐灵气,哪怕在睡觉的时候,也会自行吐纳,这才是真正开始入门。”
“修炼的时候,还要摒弃杂念,不可以胡思乱想,需得定下神来,沉浸其中,感受天地大道,什么时候能做到心无旁骛,哪怕天塌下来,你也不为所动,这就是入定了。”
叶回生讲得很详细,不止是但讲给京柳,也是在说给池无心听。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池无心因为修炼过的缘故,已经懂了这些知识道理,京柳第一次接触修行,但脑袋聪慧,也记了个大差不差。
早间课堂结束,她们走出帐子,叶回生把东西都收起来,大梁的几个人都辟谷了,不吃早饭,每个人都整装待发,就是脸色十分相似,全都是一副贫血的苍白样。
京柳早上炒菜的动静可没能瞒得过去,几个帐子之间离得不算远,都在山谷内,厨子手艺又好,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并不是所有辟谷的修士都就此断绝饮食了,多得是喜欢享受口腹之欲的人。
赵明洵是皇子,两个护卫是心腹,地位自然很高,平日里喜欢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香味儿一出,就把他们三个的馋虫都都勾了出来。
但是人家明显只做了自己的份,他们也不能舔着脸去要啊。
赵明洵挨个给发了两个果子啃,全当解馋。
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坐骑也很普通。
追风和神凫是风雷属性的青皮马,他们三人的坐骑则是火属性的赤皮马,鬃毛也是暗红色的,足下是火焰纹,很是神骏。
五个人就这样一齐骑马上路。
大梁国,皇宫。
贵妃是一位俊雅男子,若是只看皮相,他很有书卷气,有一股风流才子的意气,举手投足间仪态潇洒,别有风味。
只是他面上的神情,硬生生破坏了这种美感,反倒像是一个几欲发狂的疯子。
“该死的畜生!没用的废物!平白吃了我这么多年的供奉,连个人都杀不了!”
他猛地发力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扫了下去,上好的金墨打翻在地,墨水溅到他的鞋袜上,将外衫的下摆也打湿了一块。
殿内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灰袍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比老树的年轮还要多,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猜想这个老人到底是什么年岁。
“现如今发怒也无济于事,公子倒不如想想补救的办法。”
“想办法?”
清俊的贵妃冷笑一声,刺耳得好似指甲划破钢铁发出的声响,“这些年,我想的办法难道还少吗?”
“司家式微,皇帝又大力削弱世家,连消带打下,被满门抄斩的家族两只手都数不完。”
“这是个多冷酷的帝王,没有女人的半分软心肠,我连吹吹枕头风都做不到,父亲的爵位已经被削了一次,若是再削,我司家岂有活路?”
他冷笑连连,“若不是小二不争气,我何至于使如此下作的手段,拼了自己一条命不要,去派人截杀三皇子。他也是个没用的废物,文韬武略,样样都不出众,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简直是丢尽了脸!”
老人沉默地望着他,心中幽幽叹息。
曾几何时,眼前人也是鲜衣怒马,风流倜傥的少年,却为家族奔波,为权势所累,变成如今的模样。
“赵明洵留不得,他必须要死。”贵妃一字一句道,“若是他此事办成,请来林正言,功劳都要算到四公主头上,她在朝野中呼声本就最高,若是再添了这么一件功绩,小二焉有一争之地?”
“四公主年纪轻轻,手腕却不输皇帝,她们一脉相承,若是等她即位,不止我要死,整个司家通通都要满门抄斩。你以为父亲做的那些事,皇帝不知道吗?她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贵妃冷笑一声,嘶声道:“她想让我做磨刀石,也要看看刀够不够硬,小心崩了个口子!”
他抬眼,眼神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我记得,无涯寺的了念和尚,欠我司家一份因果,不是吗?”
老人脸色一变,“……是。”
贵妃容色冷漠,“你亲自去,请他出山。”
老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深深拜下,转头出了宫殿,用贵妃的腰牌,在深夜离开皇宫。
观星楼上,一位少女负手而立,垂眸往下,似乎注意到了宫门开了又合,又似乎只是单纯登高远眺,欣赏景色。
“说起来,贵妃当年也是极有名的才子,曾有五步赋诗一首的美誉,被人称司家宝树,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母皇选进宫中。”
少女容貌和赵明洵别无二致,相同的眉眼五官,在赵明洵身上显得十分柔和,在她脸上,则英气十足,眉眼含锋。
只是纯粹的气质不同,两个人纵然样貌相同,却也不会有任何人将他们二人认错。
赵如初语气悠闲自在,像是在聊家常,“贵妃真是下了血本。”
另有一个人拾阶而上,一袭白衣,样貌只是寻常,不比少女那般咄咄逼人,只有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幽暗深邃,仿佛一个漩涡,瞬间就能吸走所有人的心神。
她的年纪也不甚分明,像是二十、三十,又像是四十、五十。
只因容貌年轻,眼神却过于沧桑悠远,让人不敢断定。
赵如初并未回头,“这段往事,料想国师应该比我更清楚。”
“司家的一位女儿,于灯会上遇见一位公子,少男少女,心生爱慕,许下终生,却不曾想,对方竟是世仇。”
“两人不顾家族反对,约好殉情而死,女子死了,男子却没有,最后出家做了一个和尚,说要为此生赎罪。”
她淡淡笑道:“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面上没有一丝感动之色。
倘若那位老人或者贵妃听到了这几句话,定然要吓得勃然变色,胆颤心惊。
他们商议时明明四下无人,老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这段往事抖了出来,这岂不是说明,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人知道清楚了吗?
国师抬手搭上栏杆,目光望向夜空,群星大放光芒,“四公主为何如此笃定?”
赵如初扬眉一笑,“母皇难道是一个耽于情爱的女子吗?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出格了。只可惜,这样的宝树,再没有焕发光彩的时候了。”
国师:“你难道不担心吗?”
赵如初平淡的语气里显露出令人侧目的自信,“贵妃不过是秋后蚂蚱,不足为据。”
“至于哥哥,他有贵人相助,更是不必担忧了。”
过了一会儿,国师问出一句非常突兀的话:“你和我说这些,不怕陛下知晓?”
赵如初转过身来,直视她的双眼,摇头笑道:“倘若不是母皇允许,国师岂会和我有所交集?”
她们二人互为知交,即是挚友,又是有相同志向的知己战友,国师没必要同任何一位皇子公主有私下联系。
但近二年,她们每月都会相聚一次,要说这件事皇帝不知情,比皇帝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可能性还小。
国师与她频繁接触,只有一个原因:出于皇帝的授意,来观察和试探她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假如她因为国师的亲近而沾沾自喜,自以为万事大吉,甚至妄图篡位,恐怕用不了多久,她的脑袋就要和身子分家了。
这几年,母皇放任贵妃的各种手脚,让他成为磨刀石,让二皇子作为竞争对手,与她同台相争,并不进行任何干涉。
而现在,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国师定定看了她一眼,道:“四公主英才天授。”
赵如初既不大惊,也不大喜,只是神色如常道:“国师谬赞了。”
两人分别,国师回到家中,一位老仆为她点亮烛灯,烧水沏茶。
她端起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沫,冷不丁道:“库房还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吗?”
老仆道:“只剩一些不好变卖的御赐之物了。”
国师:“御赐之物正好,你明天挑一挑,找出一件能送礼的。”
老仆疑惑问道:“是要给谁人送礼呢?”
国师吹了吹茶水,垂目啜饮,片刻后才回道:“是庆贺四公主封贺储君之礼。”
“那恐怕要贵重一点的,一件只怕不够,还需再来一件。”
老仆瞥她一眼,话里话外都是埋怨之色,“家中穷得都要揭不开锅,我早说盘下城西的几间铺子,大人不愿,总说再等等,等到再便宜一点的时候才买,现如今再看,被旁人买下,赚的盆满钵满。”
她毫不客气地数落道:“之前长庆街的酒楼,我说要卖,您又不听,整日亏损,家底都要赔光了,成了烂在手里的摊子,想卖都卖不出去。”
“还有,上上次忠勇侯夫人说要开几家脂粉铺子,四处找人入股,我说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您又不同意,觉得定价太高,货品肯定卖不出去。”
“怎么着?别人在家就能日赚金山银山。”
她语气不紧不慢,可每说一句,国师的脑袋就垂下一分,一副羞愧到抬不起头的样子。
最后老仆长长一叹,国师的脑袋都要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气质高深莫测的国师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鹤,垂头丧气道:“嬷嬷,以后我再也不插手管事了。”
嬷嬷不依不饶道:“你的八字从小就算过,不适合做生意,你偏不信,每次都要一意孤行,原本家里还有点余财,现在也都让你败光了,堂堂国师,差点沦落到要伸手管同僚借银子吃饭。”
国师将双手举过头顶,告饶道:“再没有下一次。”
老仆一见她这样,就开始心软,更多的话也说不出来,无奈道:“你呀……我在厨房还温了汤,熬了好几个时辰呢,喝了再睡吧。”
国师:“是老母鸡汤吗?”
嬷嬷没好气道:“我看你像老母鸡。”
过一会儿她端着汤回来,把碗放到桌上,金黄的汤面飘着红枣,枸杞等物,里面还有一只鸡腿。
…………
距离林珂从细柳城出发,已经过了近两周的时间,她兴致勃勃,满心期待,赶路的速度也不慢,终于递交路引,正式进入了大梁国的地界。
这是一座位于边境的城市,博城。
刚进城,林珂就开始观察起这座城市,往来的行商很多,也很热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这一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林珂为了避免麻烦,都用面纱把脸遮起来,一路上如非必要,她都不会下马车,就怕半路出什么变故。
同路人打听到客栈的方位,几人便往城里走去,颠簸了好几天,今晚说什么也要在床上睡上一觉。
别人不说,账房是个没修为的老头,他的骨头可受不了长时间奔波。
定好客房,几人在楼下坐着吃饭,林珂点了一份名字叫酸辣粉,看起来像酸辣粉,尝起来也像酸辣粉的面条。
……这不就是酸辣粉吗?!
上面还有花生肉沫和香菜呢!
已经遇见过叶回生的她,对这个世界的穿越者数量产生了一点怀疑。
她选了一个背对着大堂的角度,默默嗦粉。
突然,一个人倒飞进客栈,撞翻了两条凳子一张桌子,林珂被这动静一惊,连忙把嘴里的粉咽下去,重新掏出面纱带上,回过头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吐了一口血,从碎裂的桌子腿中间爬起来,咳嗽了几声,重新握住手里的剑,再次冲了出去。
林珂:又是械斗。
这儿的修士真的喜欢打打杀杀,希望不要波及到店里,酸辣粉的味道怪不错的。
她心里无不冷漠地想着,却听到旁边的人隐含担忧地说:“最近真的很多违法的修士,纠察队的人真辛苦。”
“上次有修士来我家店里买东西,竟然钱都不付,我追出去要,差点儿把我一脚踹死。”
另一个人接到:“我外甥就是纠察队的,上次有个元婴修士作乱,直接把他的胳膊砍掉了,还好医修来得及时,把胳膊给缝上了,要不然就完了!”
“可不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林珂目露茫然,修士买平民的东西,付不付钱,不是全凭自觉吗?
她仿佛抓住了什么灵光,不顾波及,竟然跑到店门口去看。
之前那位修士正和一个人缠斗,但明显力有不逮,落入下风。
和他对打的人笑声张狂,语气戏谑:“不自量力,就凭你也想管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劲装修士左支右绌,根本腾不出空答话。
眼见着他就要落败,被人一掌拍向天灵盖,忽然一抹刀光亮起,那人手掌齐根而断,鲜血狂喷,洒落半空。
接着又是一刀,他一条腿也断掉,砸到一个卖果子的摊贩上。
有一人持刀飞来,同样身着黑色劲装,他用一条寒铁锁链,将那人捆成粽子,又狠狠踹了几脚。不知道这个锁链是用什么做的,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修士,竟直接昏了过去。
来人胸前配着一枚徽章,迎着光,林珂看不见上面是什么图样,只能听见这人说:“你已经违反了《大梁律刑法篇》第一百五十三条和两百四十二条,故意伤害他人且殴打执法人员,即刻收监,于三日后问斩。”
林珂:!!!
又有一位同样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也是胸前佩戴一枚徽章,正挨个给刚刚被波及到的摊贩发银子,说这是刚才打坏东西的赔偿。
她也来到了客栈,给了老板五十个铜板。
她从林珂身边走过,后者终于看清了徽章上面所印的图案,是一只奔跑中的,气势汹汹的老虎。
林珂:!!!
她喃喃道:“大梁,这就是大梁吗?”
第30章 狐唱枭和2
和赵明洵一起赶路, 和叶回生平时也没什么分别。
皇子是个聪明人,平时从不来打扰她们两个,也不过来搭话闲聊, 保持一定距离。
只除了吃饭的时候。
最先几日,三个人都忍着饭菜的勾人的香气, 但架不住叶回生她们吃得太好!
顿顿都有新花样, 不重样地做。两个大厨思维碰撞, 每到饭点之时,京柳就会现身出来,和叶回生激情讨论各种食材的做法, 或是蒸炒煮, 或是炖烤腌。
池无心的口味还没彻底定型下来, 是个主人怎么说怎么好的,两个人你来我往商讨一通,说不出个定论, 就让她来拿主意。
池无心就只能免为其难地随便选上一个。
这幅犹豫纠结的模样, 把偷偷旁听的三人急了个够呛。
她没有饮食偏好,可他们有啊!
如此过了几日, 两个护卫馋得眼冒绿光, 皇子终于坐不住了,只得舔着脸过来问, 能不能多做一些, 分他们几人一份。
没办法,他也馋啊!
叶回生发挥了守财奴的优良品质, “可以, 要加钱。”
皇子面皮一紧,磕磕绊绊道:“我, 我实在没有上品灵石了。”
叶回生:“……我看起来原来很像奸商吗?不用那么贵,一顿饭二两银子。”
赵明洵简直要喜极而泣,“多谢真君,多谢池姑娘,多谢京柳姑娘!”
他脸上高兴,心里的腹诽怎么也停不下来:奸商不奸商倒不一定,可贪财是真的!
遥想初见时,叶真君与池姑娘的容色姝绝,他们几人都有被惊艳到,觉得世间女子,再无人能出其右。
现在么,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只剩下被狠狠宰过的空落落和满心悲愤。
倘若真君能到大梁,同她胞妹一定能成为好友,两个人贪财的性子简直不要太像。
不过悲愤归悲愤,赵明洵却不觉得后悔,他要做的事何其重要,区区千余枚上品灵石而已,就是舍了他的命,也要把事情办妥。
盛夏渐渐靠近,越往南走,天气也愈发炎热,眼看到了饭点,叶回生放开神识,找到一处小溪,便打算将中午扎营的地点定在溪边,多少也能凉爽一些。
池无心没有修为,被日头晒的脸蛋红扑扑的。
叶回生看得心疼,忙把京柳叫出来,让她散发点儿阴气,降降温。
接着拿出一个盆来,手动制造冰块放进去,把它摆到池无心身边,又给她手里塞进去一柄扇子,“吹一吹风,就不那么热了。”
“决定了,今天就吃凉面!”
手擀的面条被下进锅里,旁边案板上传来咚咚咚的响声,是京柳在切黄瓜丝,
煮面的锅里冒着白白的热气,面前的冰盆里冒着白白的凉气。池无心坐在小板凳上,手里还端着一碗切好的水果,是主人抽空弄好让她先垫垫肚子的。
她就像是个被投喂的小松鼠,腮帮一动一动,老老实实吃果子。
忽然,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了她的脚面上。
池无心低下头去看,竟然是一只真的小松鼠,有着长长的棕色尾巴,末端边缘发黑,耳朵尖尖,眼睛圆圆,像是两个黑葡萄。
松鼠扒着她的腿,往碗里看。
小东西胆子好大!竟然不怕人。
池无心和它对视,一大一小都不敢动,僵持了一会儿,竟然是小的更胜一筹,抓住她的裙子,开始往腿上爬。
池无心:!!!
怎么办?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叶回生,下意识想要向她寻求帮助,但她的主人正忙着翻面条,并没有看她。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松鼠已经爬上了膝盖,正探头探脑地往碗里瞧。
池无心罔知所措,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
松鼠的小鼻子一耸一耸,歪着头,显得格外俏皮。
它的注意力一直在碗上,所以,是想要里面的果子吗?
池无心犹豫了一下,用签子叉出一块水果,试探着送到它身前。
松鼠毫不客气,把果子抱在怀里啃,两腮一鼓一鼓的,咔嚓咔嚓,很快就吃完了一个。
然后它眨眨眼睛,又往前走了几步,吱吱叫。
这是什么意思?
池无心和它面面相觑,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家没吃够,还想要。她慌里慌张地又叉出一块递过去,被松鼠很不客气地吃了个干净。
吃完了舔舔嘴巴,再用前爪洗洗脸。
池无心看着它,总觉得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好像所有尘世喧嚣瞬间远去,只剩下这只洗脸的松鼠。
她能看到天荒地老。
可爱。
她的心里忽然冒出这两个字来,原来这就是可爱。所以主人看她,就像是她看松鼠一样吗?
叶回生将煮好的面捞出来放进冰水里过一遍,让它降温变凉。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池无心竟然和不知道哪儿来的松鼠玩上了。
“这是你新交的朋友吗?”她笑着问。
“它吃了两块果子。”池无心如实说道。
随后她端正神色,非常认真地说:“主人,我有一个问题。”
这可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然主动开口,说自己有问题!
叶回生用帕子擦干手,眼神示意京柳过来接她的活,把面分好。
她则走到池无心身前,蹲下来,同她平视,声音放得又轻又稳,如同怕惊飞一只鸟,小心翼翼地说:“你要问什么?”
池无心一字一板道:“我刚刚看这只松鼠,心中忽然觉得可爱,便想到主人,主人时常夸我可爱。”
“主人看我,和我看松鼠,是一样的感受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叶回生给问住了。
她斟酌着词句,放缓声音道:“有相似之处,但并不一样。”
“你看到松鼠时,会想把它据为己有吗?”
池无心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它在森林里生活,那是它应该待的地方,我身边不是。”
“这就是不同之处。”叶回生说,“你觉得松鼠可爱,是欣赏它自然的情态,喜欢它自由的野趣。”
“我夸你可爱,则是因为你听话的态度,是为了你的乖巧。”
她轻笑了一声,“松鼠拥有自由,但你没有,你是没有自我的,因为我在控制和安排你。”
她伸出手抚上池无心的脸,后者腿上的小东西嗖地跳下去,一溜烟钻进树丛中不见了。
池无心习惯性地将头侧过去,挨蹭上叶回生的手心,如此乖顺。
她不解地问:“自我是什么?”
叶回生意味深长地说:“是选择的权利。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懂了。”
“其实我还很期待那一天。”
她同样需要验收成果,看自己究竟能塑造出怎样的一个人。
是觉得自己遭受羞辱,不堪忍受,还是会抛弃自由的果实,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宠物。
池无心一知半解地说:“好吧。”
叶回生:“笑一个吧。”
池无心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阳光穿透树叶,在她的脸上投出阴影,像个漂亮的人偶。
“好乖。”叶回生捏了捏她的脸,说,“来吃饭吧,是你没吃过的好东西哦。”
池无心就搬起小板凳坐到矮桌前,端起主人放在她手边配料最多的一碗面,用筷子拌匀,随后夹起来吃了一口。
“这个味道怎么样?喜欢吗?”叶回生问。
“原来这就是凉面。”池无心咽下嘴里的食物,恍然大悟道,“好吃。”
凉面就是凉凉的面,好简单贴切的名字。
“喜欢就好。”叶回生笑眯眯地说。
歇了这么一通,池无心脸上的红润已然消退下去,再吃上一碗凉面,喝上一杯凉茶,简直是从内而外地舒爽起来。
池无心只吃一大碗面,就吃饱了,叶回生陪着她,也只吃一碗。京柳不知饥饱,但随大流也吃了一碗供奉过的面。
一共煮了整整一大盆面,剩下的都让大梁三人组给包圆了。
他们跟着叶回生这一路,属实是尝过了各色珍馐。
为了赶路,她所做的菜式大都是简单快速的那种,偶尔晚间才会费上一个时辰炖肉熬汤。
同一道菜,哪怕是调味品放多放少,味道都会千差万别,何况叶回生脑子里装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菜谱,又有京柳这个天才大厨在一旁,两两讨论,总能研究出许多新菜。
不同的饮食习惯,不同的菜系,对这三人而言无疑是极大地冲击。
池无心因为从前根本没吃过饭菜,反而不觉得有什么,自从来到主人身边,她的一日三餐都很滋润,每顿饭菜都很好吃。
故而几个人虽然还受着伤,断骨处隐隐作痛,但神色放松,顿顿酒足饭饱,若不是修士极难长膘,叶回生真怀疑他们都得吃胖几斤。
吃饱饭后就要接着赶路。
叶回生尽管有点心疼池无心要被毒辣地太阳晒着,但却没特意以修士之能去弄一些遮挡在她头顶,后者就戴着寻常的锥帽遮阳。
修士彼此打斗,断手断脚都是常事,区区日光又算得了什么。
池无心也并不是吃不了这种苦,相反,她根本不觉得太阳晒一点是了不得的大事。
她从幼时开始修行,每日练剑,不论严寒酷暑,日夜不辍,那时候吃的苦,是赶路的千倍万倍。
叶回生只是心有怜惜,在午间休息的时候让她凉快凉快,让她每日都吃好喝好睡好,已经是最大的关心了。
若是不分大事小事,都要把人护到身下,把她当一只永远也长不大的雏鸟,那才是真正的害她。
这样又如何养出一个强大果决、意气风发的人呢。
不过,到时候池无心会不会又羞又怒,把自己一剑刺死,真是一件很难说的事啊……叶回生漫无目的地想。
长途赶路,最忌讳长时间让马奔跑,很容易把马匹累坏。
所以马儿要么小跑,要么走路,很少有全力奔袭的时候。
就这样过了几个时辰,太阳西落,被一块乌云遮挡,天色一下暗了下来。
池无心抬起头去看,“要下雨了吗?”
叶回生视线望向黑云,淡淡道:“那不是云彩,是一群蝗虫。看来前面有人斗法,赵公子,我们还是等等再过比较好。”
赵明洵几人也勒住马匹,点头道:“真君所言极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蝗群遮天蔽日,像是一块幕布把天盖了一半。它们散开又收拢,化作一张巨口,撕咬着一条白布。
白布忽而腾飞,忽而落下,试图将这些蝗虫包裹起来,却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化作块块碎片,如杨花般飘飞。
一头青牛驮着两个少男少女,试图躲在阴影处悄悄溜走,却被敌人发现,背后一道暗光破空而来,穿透牛腹。
青牛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已经破了不知道多少个洞,再次受创,他骤然落下几米,却四蹄生云,脚踩风雷,速度不仅没有减损,反而更快了几分。
空中蝗虫黑云蔓延向下,宛若一道连接天地的龙卷风,声音隆隆作响,朝着他们席卷而去。
少女双目凹陷,只用一条白布简单绑住,上面已经浸透了血,她不能视物,被少年护在身前,紧紧贴在青牛背上,啜泣道:“哥哥……”
“别怕,别怕。”少年压在她身上,后背被蝗虫咬的血肉模糊,“灵儿,我们会逃出去的,哥哥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反复喃喃这几句话,像是在安慰少女,又像是在自我催眠,给自己最后提一口气。
青牛踩着雷云,速度也如雷光般飞快,它很快发现了路边的五人,情急之下,高声喊着:“请义士搭救我家小主人!”
说完不等几人回话,便直接飞到他们后方,显然是不管不顾,想用叶回生等人当挡箭牌,挡一挡敌人,给他们拖延一点时间。
叶回生可没有当活菩萨的爱好,也不是给人做挡箭牌的冤种,她扯了扯缰绳,又往后退了几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掺和。
大梁的三人本就是伤者,也不欲节外生枝,和她一样后退了几步。
倒是池无心眼神奇怪,回头看了那对少男少女一眼。
他们让开道路,追杀的人却行事霸道,蝗虫铺天盖地,像是一张大网,把这条路都兜起来,如同捞鱼一般,想要将青牛捞起来。
而叶回生几人所站的方位,正好能被网兜兜住。
叶回生:?
她先铺下禁制,护住四个人五匹马,随后一掌拍出,将前方的蝗虫直接拍死一片。
一道声音大怒道:“斩雷门办事,何人在此阻挠!休要多管闲事,还不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叶回生几乎要被气笑了,反问道:“我们已经让了路,是你们先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们出手的,能不能有点先后顺序?”
一个身穿黄袍的中年男人冷声道:“你杀我这么多飞蝗,还如此振振有词,真是该杀!”
叶回生仿佛明白了什么,沉默了一瞬,道:“我懂了,你们这儿的人,大概是没上过思想品德课,不知道道理两个字怎么写。”
“没关系。”
她抽出物理学真伤圣剑,和颜悦色道:“正好我有一个会写字的笔,人又善良,我来教教你也是一样的。”
“大言不惭!”黄袍人鼻孔朝天,不屑一顾,“我有要事在身,没空陪你啰里啰嗦,将你储物戒里的宝贝都交上来,我可饶你一死。”
他飞身过来,纡尊降贵地瞥了叶回生一眼,脸色忽地一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油腻道:“你这小妞,长得倒也不俗,给我做个妾,我就放过你,如何啊?”
不知道是不是盖山国风水不好,没几个正人君子。但凡遇上几个人,一见到她,脑子里就想到下三滥的事。
连最基本的克制禁欲都不懂,也不明白自谦和尊重,一个个唯我独尊,欺软怕硬,精虫上脑,说他们是垃圾都是给垃圾抹黑。
叶回生已经见怪不怪了,就是心里有点厌烦。她冲这人勾勾手,笑道:“那你过来,咱们聊聊天。”
“小娘子还挺迫不及待。”黄袍人嘿嘿笑了几声,色眯眯道,“待我先料理了那几个人,回来再同你好好聊。”
叶回生笑容满面,好声好气道:“只是几句话,能耽误多久呢?”
黄袍人被她的笑容一晃,心想也是,那老青牛已是半死不活,剩下少男少女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任他宰割?
这等姿色的美人相邀,调笑几句,不比杀人重要多了?
黄袍人落到地上来,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到她身上,涎着脸道:“美人儿想说什么?是不是身子痒了?”
“是啊是啊。”叶回生说着,粲然一笑,“我手痒了!”
她猛地论起棍子就砸到对方头上,只听咣当一声,黄袍人直接倒在地上,仿佛一下被砸蒙了,两个眼睛在眼眶里滴溜乱转。
叶回生跳下马来,双脚直接踩到他肚子上,手起棍落,照着脑袋又是一下,血液飞溅而出。
“你是不是也皮痒了,非得让我打上一顿,啊?对不对?不然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过来到处宣扬自己是个癞蛤蟆,我很难理解你的动机啊!”
黄袍人挨了这么两下,才反应过来痛,一声宛若野狗般的哀嚎从他喉咙里被挤出来。
他眼前发黑,脑袋一胀一胀地疼,想要动用灵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脑子仿佛要炸了一样,断断续续地惨叫:“你、你……”
“叫我干什么?就打两下没爽够是吧,我懂,我懂,正好我也没打够呢。”
叶回生春风和气地说:“咱们荒郊野岭能遇上一回,可真是缘分啊。”
她高高扬起烧火棍,随后猛地砸下,先敲断他的两条胳膊,再打断他的两条腿,最后对着他双腿中间,使劲一抡。
黄袍人双眼暴突,口中嗬嗬作响,竟是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来。
“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不然怎么你正好皮痒了,就遇见我了呢!”
叶回生握着烧火棍,开始在他脸上写字,轻声细语地说:“嗯……写什么好呢,先写个不讲道理,再写个癞蛤蟆吧。”
她和善地说:“我一猜你就没读过书,没关系,小葵花课堂开课了,我心地善良,教教你这几个字怎么写。”
那些蝗虫没了操控的人,黑压压的一群停在半空当中,叶回生踢了一脚地上像蛆一样扭动的人,回头对赵明洵道:“你那条火蛟呢,正好叫它出来烤一烤,味道还怪好的,嘎嘣脆,鸡肉味儿。”
赵明洵目瞪口呆,身后护卫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打开腰间的荷包,“红玉,快,快出来……”
火蛟是他的灵兽,心意相通,从荷包里跃出,对着蝗虫喷火。
一阵焦香味儿传入众人的鼻腔,蝗虫像下饺子一样落到地上,却没谁真的有食欲。
叶回生拿着烧火棍,又戳了戳黄袍人的心口,“喂,哑巴了,怎么不说话,爽昏头了?”
那黄袍人恨恨地瞪着她,只觉得周身无一处不是疼痛欲裂,像是活了又死,死了再活。
这女修手里拿的也不知道是何等法宝,敲在哪处,哪处的灵力就如同被封禁了一般,让他根本无法调动灵气,也不能为自己疗伤。
他的四肢被砸得如同烂泥,脑袋宛若被马车碾过,下身直接被砸断,简直去了半条命,哪还有余力说话。
叶回生本来就是为了多折磨他一会儿,才故意先打断这人手脚,但谁曾想他如此不堪,就这么几棍子,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啧啧道:“你的嘴可比你的命硬多了。”
她抬起脚,踩到对方的喉咙上,脚下一个用力,咯嘣的骨头断裂声中,黄袍人脑袋一歪,再不动了。
叶回生再向前迈出一步,将身上沾到的血点甩掉,清清爽爽地说:“去看看那两人一牛是个什么来路,真是好胆,拿我做垫背的。”
那青牛祸水东引后,没能跑出多远,飞了十几里地,便落到地上,气喘吁吁,口吐血沫,“快走,不要管我,快跑!”
少女的双眼被人挖掉,却还是流出泪来,血液和泪水混合,浸透蒙眼的白布,顺着面颊蜿蜒而下。
少年咬着牙,拉起妹妹的手,踉跄着往林子里钻,他深知追兵若是赶到,两人必死无疑,却还是不肯放弃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
叶回生用法力带着池无心,赵明洵三人随后,他们赶到时,青牛已经气若游丝,血流了一地,但还未断气。
叶回生放开神识,腰间碎心飞掠而出,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被剑穿过衣领带了回来。
二人面如死灰,只是靠在青牛身旁,少年目光悲绝,一言不发。
叶回生语气平淡道:“你们几个,说一说吧,是什么来路?”
少年本想硬气地说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他不只是自己,还有妹妹。
这几人能找过来,姓单的大概是已经被解决了吧,否则他不会不来杀他们。
万一,万一,假如这几人生气,想要杀人泄愤,只要他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妹妹就能活下去……
少年默默说道:“我们二人是斩雷门门主的子女,叔叔想要门主的位置,就杀了父亲,然后派心腹来杀我们。”
他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拖真君下水是我的主意,与妹妹无关,真君若是气愤,可以杀了我,求你放过妹妹!”
叶回生纳闷道:“我是把魔修两个字刻在脸上了吗?”
“你站起来说话,有没有法宝、灵石之类的,我不杀人,但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