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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她们是和我同一批进府的婢女,只是她们要比我聪慧些,平日更得顾妈妈看重。”


    有些话闻蓝不便直言,但落茗还是知晓了其中的深意,她们与闻蓝的不同之处在于,她们是被顾妈妈选中,作为梁晔未来通房预备着的。


    只是谁承想这个先机会被她所占据,难怪这两个婢女比之寻常婢女要来得更伶牙俐齿,对她的态度也尤为不善。


    当晚在用晚膳时,落茗特意不让闻蓝进来伺候,而是自己亲自上前为梁晔布菜。


    梁晔见是落茗,不由皱眉,“你伤还没好利索,这是做什么?”


    落茗为了表明自己已经好的好不多了,在他面前转了个身,“你看,我已经可以下地了,不过是一些不费体力的小事,又不需要我花费多大力气。”


    梁晔此时却想着,她此番莫不是想要来辞行的?当下便失了用饭的兴致。


    放下筷著,梁晔正身看着落茗,“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只见落茗轻叹了一口气,“确实有事。”


    说着,落茗便将白日在葡萄藤架下听到的话同梁晔阐述了一遍。


    “如今府内到处都在传这事,虽说清者自清,可任由谣言这般传下去,到底不是个事。只是我人微言轻,想澄清也没人相信,这事也只能由老爷你来做决断了。”


    梁晔没想到落茗找他竟是为了说这些。只是他没想到,在他人眼中,落茗竟然会被诋毁的那么不堪。


    他不禁想起先前顾妈妈同他说的那些话,他自然可以任意妄为,但之后的闲言碎语,却是得由落茗来承担所有。心中不免对产生了愧疚之心。


    “此事我会处理妥当,只是……”梁晔看着落茗,有了些犹豫,但到底还是将心中所想之话问了出来,“我想最后一次问你,你可愿做我的人?你若依旧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也会给你找一个好差使,绝不会再让人伤害到你。你若是愿意,我定会好好待你,为你遮风挡雨,让你余生再无烦忧。”


    只见落茗将手轻轻抚在他的手背,“这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自然也有回想自己是不是真如外界所传那样狐媚了老爷你,但我自认为是没有的,毕竟真正的狐媚手段,我从未曾使出来。”


    细若柔荑的玉指逐渐游离而上,却像是燎原星火,撩拨起梁晔内心深处,对她的极致渴望。她用自己的行动来回答了梁晔的问题。


    她说的没错,她先前从未刻意使什么狐媚手段来引诱梁晔,但若她开始刻意引诱,那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梁晔最后到底还是顾念着落茗伤势尚未痊愈,原本应该燎原的大火只能囫囵地以外力收了场。但落茗作为目前梁府唯一一个女主子的事实已经板上钉了钉。以后再有像那两个婢女一样乱嚼舌根的,她自有了权力可以自己收拾。


    这会落茗躺在床榻上,听着隔壁净室传来的水声,本也想沐浴一番,但终究还是乏累地翻了个身,睡了过去。迷糊间似乎有人帮她擦净了身上的污秽。


    第42章


    清早醒来,落茗看着身上被更换过的亵衣,再想到昨晚迷糊睡去前的那些记忆,双颊不免一红。


    她不由得往枕边望去,梁晔似是已经起床许久,枕上的睡痕已经变得很浅。她伸手抚平睡痕,心底却是有些道不明的惆怅滋味。


    房门外,闻蓝轻轻敲了敲门。她是来伺候落茗洗漱的,只是落茗一直没醒,她自然不能打扰,便过一小会轻轻敲个门,若是落茗醒了,自然会喊她入内。


    落茗听到敲门声便知道是闻蓝,看了看天色,应当不早了,也不知自己睡了几时,害得闻蓝好等,估计也早已传遍了整个梁府,落茗心想日后再有人说她狐媚,她也不必生气了,毕竟像她这般的,梁府上下能有几个,除了她,一个都没有。


    只是生怕闻蓝再等,落茗赶紧唤了闻蓝进来。


    却见闻蓝身后还跟着三两个婢女,举着洗漱用具还有要穿戴的衣裳首饰,走了进来。


    “她们三个是今早老爷临走前,指派给落茗姑娘你的婢女。她叫闻霜,善女红。她叫闻秋,最善梳妆。她叫闻松,调的一手好胭脂,她调的胭脂院里的丫鬟婆子人人都欢喜。”闻蓝将人一一介绍给落茗认识。


    拥有四个贴身婢女,已是姨娘的标配,且还不是普通的姨娘,若是按照大老爷生前的规格来算,那是得极受宠且地位超然的贵妾才能享受。


    像是已故蓝姨娘,因为许久都不一定能见大老爷一面,又是从丫鬟被提上的姨娘,是以她身边并无奴婢伺候,甚至还要分出房间,让落茗与她共挤一个屋子。


    这让落茗一瞬间还有些惶恐,以她的出身,只能算是贱妾,更何况如今梁晔正值孝期,与她同房已是乱了礼法,自然是不会在孝期内将她提为姨娘的。


    所以她目前的身份,只能说是通房丫鬟,一个同房丫鬟,却享受起贵妾才能有的规制,若是常人,此时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落茗却想得很多,她想,自己作为梁晔房里的第一个女人,本身的存在就比较特殊,又享有贵妾才有的规制,若是以后梁晔的正室夫人进门,又要如何看她?


    若那时她早已被梁晔厌弃,待正室夫人进门时她伏低做小,忍气吞声地也就过去了。可若那时她依旧在梁晔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那么势必会成为正室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其实是个很怕事的人,她怕到时引来那些暗刀与算计,她若是防住了,可紧接着还有下一茬,循环不止。她若是防不住,便早晚要殒身在这闺宅里头。


    闻蓝见落茗愁眉不展,赶紧上前询问她可哪里难受了?


    落茗赶紧摇摇头,将思绪抛到了脑后。“无事,你们伺候我洗漱穿衣吧。”


    三个新来的婢女里边,闻秋是一个面孔圆润显得极有福气的人,闻蓝介绍她时,同落茗说她有一门梳头的好手艺,当下她便让落茗见识了起来。


    只见她几下便帮落茗绾好了一个妇人的发式,再配以珍珠镶嵌的钗环,压住了落茗过于妖媚的容貌,却添了几番恬静的风情。


    在看她此时身穿的这一身月白散银褙子配绣山鸟缎裙,站在镜前看时,活脱脱一娇俏温婉的小妇人。


    落茗很是满意这身装扮,且有人伺候她穿衣打扮,倒是比她一个人捣鼓要省力的多。


    “老爷走前,可有说安排住所给我?”落茗忽然想起这事,遂问道。


    “倒是不曾,不过老爷说了,他午时之后便会回来,姑娘不若到时候亲自问问他?”


    “也好。”落茗点点头,又想到梁晔要午时之后才回来,看看天色,想着还要许久,不免感到有些饿来。“闻蓝,这会可还有早膳能用?”


    “自然是有的,小厨房那边一直温着,我这便让人给姑娘你端来。”


    只是落茗刚才尝了口闻蓝盛过来的山药红枣粥,便见本该午时之后回来的梁晔,掀帘走了进来。


    落茗赶紧放下手中的碗勺,笑脸迎了上去,“老爷你回来了。”


    这一幕让梁晔愣怔片刻,而后上前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回了饭桌前。“才用早膳吗?”


    落茗轻轻点了点头,白皙如瓷器般的面皮上染上了一抹淡粉如烟霞般的颜色。


    看得梁晔只想将那一抹烟霞,揉捻在手中,他许久才收住心神,转头同四婢女吩咐道:“刚好我也没用早膳,你们也去帮我盛一碗过来。”


    四人都是顾妈妈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何看主人的脸色,她们学得比所有的加起来都要精。


    这会哪能不知道,梁晔是想单独同落茗待着,刻意将她们给支出去呢。


    于是乎四人闻言立马退下,还细心地两人合上了门。


    待门彻底合上,梁晔终于对着他心往的烟霞下了手。


    他发现落茗的脸不过巴掌大小,细致小巧地被他捧在掌心之中,潋滟目光还带着似不明所以的茫然,像是白狐一般,勾得人只想将理智抛在脑后,随性而为才好。


    落茗方还不明了,如今如何能不明白,娇软身躯似若菟丝花一般倚靠在梁晔身旁,但声音中却带了一丝娇嗔。“妾身可还未用过早膳呢,老爷莫非想让妾身饿着肚子不成?”


    却见梁晔端起碗勺,亲自递到落茗嘴边,“那我先喂饱你。”


    之后的事落茗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这一碗粥,她都没来得及彻底吞咽消化,便化成红绡软塌上一声声娇吟喘息之声。


    在兴头上时,她咽下嘤咛,喘着气问梁晔为何这般早回来。她本以为他是谈生意去的,怎么都不可能回来那么早。


    可下一秒便被梁晔给堵住了樱唇,“去了书肆,以前从不知书肆里卖的除了圣贤书,还有周公记。”


    所以这人大早上跑书肆,就是为了看那劳什子东西去的?


    落茗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愕然地瞪着她含着水光的桃花媚眼,下一刻却直接被梁晔直接用布帛给蒙了起来。


    他以前对自己父亲只知沉迷后宅美色一事多有厌弃,现在想来他身上到底也是有着那个男人的血脉的,除非他从不沾染,否则一旦沾染起来,只会沉溺其中,恐怕再无自拔之可能。


    他想起昨夜其实大半时候都是由落茗一手在主导,虽说后头被他掌握了主控权,但到底感到有些挫败,是以大早便去向周老夫子进学了一番,本是想着等到了晚上再同落茗切磋交流一番的,却不曾想刚进门的那一照面,他便被摄去了心神,心中那些旖思像是脱了笼的猛兽,再也关不回去。


    既然关不回去,那就别关了,在他的屋子,品茗着他心爱的女人,若还要压抑自己,岂不是对不起此番良辰美景?


    当然有些事,他是不会当面承认给落茗听的就是了。


    再度醒来已是午后,这一次梁晔不像早上醒来那样失去了踪影,而是将落茗紧紧锢在怀中,像是会怕她跑走了一样。


    第一次醒来时,落茗好歹还有些羞涩,这一次之后,她却觉得她还是得尽早习惯才行。


    落茗挪动了一下身子,在梁晔怀中调整成让自己睡得舒服些的姿势。却一下惊动了梁晔。


    看着眼前人转醒,落茗生怕他还不知饕足,赶紧阖眼假装正在睡梦之中。


    她能感知到梁晔一直注视着她,也不知他到底发现自己醒了没有。


    只是没多久,外边便传来了阿忠的声音,似乎有要事需要梁晔去处理,且这事似乎还极为地重要……


    只见梁晔轻轻松开怀中的落茗,在替她盖好被子后,匆匆便穿衣离开了。


    梁晔一离开,落茗便撑着酸软的身子坐了起来。她本想让闻蓝叫水来沐浴的,却不承想来的不止是闻蓝,还有顾妈妈。


    只见她进来时,手中还端着一碗黑苦的药。看着落茗,眼神依旧如平日般精明,但却无其他神色。她将手中的药碗往落茗跟前一递,“落茗姑娘可是醒了?既然醒了那便喝了它吧。”


    落茗当下便知道了这碗到底是什么药了。她也不是矫情之人,也不是蠢笨之人,先不说正室夫人尚未进门,她不能先行怀孕生子,就说如今梁晔尚在孝期,若是被人知道他在孝期孕有子嗣,那结局不外乎是他丢官,她丢命。


    当下便见落茗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还将空了的药碗往顾妈妈面前一翻,“我已经喝完了,顾妈妈你大可放心。”


    “你是个聪明人。”顾妈妈上前伸手接过空了的药碗,吩咐闻蓝她们伺候好落茗后,便转身离开了。


    聪明不聪明落茗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是个想活命的人。


    不过落茗也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结,她此时更想舒舒服服地沐浴一番。


    闻蓝她们早就备好了热水,都不肖落茗等太久,落茗整个人便泡在了洒满玫瑰花瓣的热水之中。


    疲乏一下便在热水的活络之下消散了不少,她想她都许久不曾好好沐浴了,。


    第43章


    也不知梁晔究竟是去处理了什么事,一整晚都未曾回房。


    没了他的痴缠,落茗打早便起了身,因着如今她也算半个主子,并没有什么要她操劳的事情,是以穿戴完毕后,落茗便走出房门,打算自己走一走。


    她这些日子整日躺在床上,只最近几日才偶尔下床走动一番,但饶是如此,闻蓝还是紧张得不行,从不让她一个人独立地走动。


    就像今日,原本闻蓝是想继续搀着落茗的,还是落茗一再证明她已经好利索了,这才不再时刻搀扶着落茗,而是跟在落茗身后,时刻小心地看着她,生怕她碰了摔了。走个石子路,她都不让,这幅紧张的模样让落茗觉得自己在闻蓝眼中可能像是个刚会走路的孩童,让人时刻放心不下。


    这不免让她想起了梁晔,也是唯恐她磕了碰了,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劲。想到这,落茗嘴角不免浮现一抹笑意来。


    因着脑中一直在想事情,落茗也没注意看前边,闻蓝虽然小心盯着,可因为是拐角,又跟在落茗身后,不能第一时间发现拐角处走来一个人。


    等两人双双反应过来,落茗差点就要和拐角处来人撞到了一起。


    却见来人反应和身手要更为灵活许多,一个闪身便避开了落茗,但怕落茗会因为惯性摔倒,伸手在她衣袖处牵引了一把,将落茗稳定下来之后,赶紧松开了手。


    落茗定下身后,往边上一看,见来人竟然是阿忠。


    她以前只知道阿忠是梁晔心腹侍卫,有时更像个贴身的小厮,但从未见阿忠出过手,此时阿忠这一番动作,连落茗这种外行,都得叹一句好身法。


    以往有阿忠的地方,必然会有梁晔,更何况昨日梁晔还是被阿忠给叫走的,是以在看到阿忠之后,她下意识往后边张望过去,却并不见梁晔的人影,为此她不免问道:“老爷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只见阿忠又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过分的生疏。“老爷他昨晚喝了些酒,睡在了外书房。”


    听到阿忠的话,落茗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端着一个食盒,应当是刚从厨房帮梁晔拿吃食回来的。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宿在了外书房也不知道回屋歇息,落茗想着,同阿忠道:“这是给老爷准备的吧,你把它交给我,我给老爷送去。”


    阿忠知道如今落茗已是梁晔的女人,也不啰嗦,伸手便将食盒递到了落茗跟前。


    落茗接过食盒,总觉得阿忠今日有些奇怪,同往常不太一样。


    不过她也没多想,提着食盒便往外书房走去。


    梁晔昨日从阿忠那里得了消息,宫里负责督办内务之事的王大监已经行至扬州城,城里所有想要争取皇商之位的商贾之家都开始动作起来。


    谁最先能拉拢到王大监,那皇商之位,便能比别家先稳上一步。


    梁晔早早便得了消息,也早已有了准备,王大监的车马才刚进扬州城,便被先一步动手的梁晔动用手中关系,将王大监请到了他专门为他准备的画舫之中。


    太监已断尘根,扬州城再是貌美婀娜的歌舞姬,对他的吸引力也不大。但王大监此人一是贪财,二是好酒。


    梁晔想将庄中新茶进贡宫中,但对只好酒的王大监来说再是好的茶叶,也没有美酒要来得有吸引力。


    是以梁晔先是联合扬州城的苏记酒庄的东家,然后利用王孙在金陵的地位,放出苏记有好酒的名声引来王大监,将他请到了他们的画舫之中。苏记有好酒,他却有金银。


    纵然王大监不好茶,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两使得够多,*便足够王大监在心中认定他梁氏新茶的地位。


    只是对待一个贪财的酒徒,若先掷出金银,只会像是个无底洞,若先以美酒填个半满,再往里投掷金银,那便会事半功倍。


    因而作为东道主之一的梁晔,免不得与王大监饮上几杯,纵然有苏记少东家挡在前面抗下了几轮子酒,梁晔还是喝得有些过头。


    带将王大监招待的酒足饭饱后,他回来已是四更天了。


    他那时尚还有一丝清醒,闻着自己满身酒味,想着若自己此时回屋,免不得吵醒屋里的小娇人,她如今还在养伤中,闻不得酒味,更经不得吵闹。便没回主院,转而折身睡在了离主院不远的外书房里边。这间外书房是他未独立开院前的书房,在他开院重设了书房以后,便被闲置了起来。


    但府中下人依旧会定期打扫清理,如今外书房不见满架子的书,只余能休憩的床榻还有空了的书架而已。


    阿忠正是帮梁晔去端醒酒汤的,却没想到会在半路遇到早起的落茗。


    待落茗拿着食盒推开外书房房门的时候,梁晔尚还没起身,以为是阿忠回来了,声音浓重里带着一些疲惫。“苏记酒庄的酒果然名不虚传,我倒是很久没像这一回这样喝醉过了。”


    只见落茗行至他床头,而后落身在他身侧坐下,在梁晔微微惊讶的眼神里,伸出手,轻轻揉捏着他的太阳穴,好为此减轻他宿醉的痛苦。


    “你怎么来了?”梁晔没想到落茗会出现。


    “路上遇到了阿忠,便问了你的事。”


    落茗的动作轻柔,但手法却极为老练,原先还疼得厉害的头部,被落茗几下功夫,便缓解了不少。


    虽然疼痛被缓解,但梁晔还是伸手落茗的手腕握在了掌心中,不让她再继续揉按下去。“你伤还未痊愈,要是再伤到了要如何是好?”


    “我真的好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这才揉了几下而已,如何能伤到手腕。”说着使了使力,想要将手腕从梁晔手里挣脱出来。


    梁晔不敢太用力,只好松开落茗的手腕,而后却使力,一把将她紧贴在胸膛前。“我再喝点醒酒汤就差不多了,可否劳烦落茗姑娘帮我端个醒酒汤呢?”


    热气吐在本就敏感的脖颈之处,让落茗顿时一个激灵,却也不敢再用力挣扎,只好伸出手端起床前的瓷碗,捧在了手中,“不是要喝醒酒汤吗,快些松开我,这汤都快放凉了。”


    梁晔伸手接汤,但却依旧未曾将落茗从他身前放开,落茗也怕汤洒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半晌,落茗估摸着梁晔也该把汤喝完了,便出声询问,谁承想梁晔并不作答。


    不回答难道是还在喝汤?落茗只好又等了一会,再问,只听到梁晔含糊的嗯声。


    什么汤还能喝那么久?最后终是落茗等不住了,转了转脖子努力往后头望去,却见梁晔一手拿着空碗,下颚却靠在落茗的肩膀处开始眯起了眼睛。


    这是睡了?


    落茗将空碗从梁晔手里拿出来,放回了远处,正想抽身站起,却被梁晔一把扯进了他怀里,倒在了他身边。


    “老爷你没睡!你,你这是在作弄我不成?”气得落茗起身就想走,却再次被梁晔拦了下来。


    “没作弄你,头还是有点痛,就想闭一会眼睛。”


    闻言,落茗不再出声,而是侧了个身,面对面地看着梁晔。


    他这会正闭着眼睛,看着的确很是疲惫。


    但他素来爱洁,哪怕醉的厉害,也要先沐浴更衣完,才睡下,因而此时身上并没有一丝酒味,而是他独有的松竹香气。


    落茗凑近了,在他衣襟处轻轻嗅了嗅,却听到头顶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她想着她穿戴整齐的衣裳还有发式,在维持此时的岁月静好与保持发式整齐之间,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一次梁晔是真的睡了,她轻轻起身,帮他盖好了被子,都不曾吵醒到他。落茗便坐在床榻边上,托着腮,看着梁晔的睡颜,看入了神。


    只是她方才进门时,房门并不曾关闭,而外书房并不大,从外望进来,一览无余,阿忠只一眼,便移开了眼,目不斜视地上前合上了房门。他的那些念头,放在以前就不该有,以后更是不该有。好在还未深陷,尚能脱身出来。


    只是梁晔终究是没能再多休息一会,族老们听闻梁晔昨晚见了宫里出来的王大监,自然是要找他探听此事的消息的。


    他们这会还都以为梁晔是为了漆器铺的事情去找的王大监,对他的上心赞许不已,却在得知他拿大笔金银打通关系后,又开始不满起来。


    先前大老爷还在时,梁府吃穿用度都需要庞大开支,这些开支皆是从漆器铺的分红里抽取的,主家人便早有不满,但漆器铺主事人终究是大老爷,他们虽然不满,也不能说什么,毕竟生意都是他在做,拿部分经营的钱维持开销,他们若是追究,只显得斤斤计较,到时闹翻了,就不好了。


    但就算当初大老爷花销的那般厉害,那也是得了主家默许的,也是给足了主家面子。可梁晔此举,从未通知过主家任何一人,随意就支取了漆器铺的大笔流水银两,若非他们得知梁晔在画舫上赠给王大监大笔金银,恐怕还不知道梁晔私自支取漆器铺银子的消息呢。


    第44章


    府中下人立马来同梁晔来汇报了此事。


    知道主家那些人的厉害,一想到梁晔还宿醉未消,落茗看着批衣而起的梁晔不免有些担心他会应付不过来,落茗上前帮他整理着衣冠,但忧心却都写在了脸上。


    就对他这般没信心?只见梁晔伸手摸了摸落茗的发顶,将她梳得精致的发式弄得凌乱。“别担心,外边我自应付得过来。”


    待梁晔离开后,落茗看着镜前发髻凌乱的自己,顿时就来了气。本想着重新整理发式,偏生书房里只有一把犀角梳,她用不惯,非但没整理还,还弄得更加的凌乱。气得落茗直接将犀角梳拍在了桌上,随便用手绾了个简单的髻儿,想着先应付先,左右外书房离内院很近,等她回去再让闻秋帮她重新梳一个便是了。


    可谁知她刚走出房门,便看到院子里的奴仆们个个探头探脑地往外院望去。


    她心想莫不是前厅主家长老们闹了起来大,因而不免开始担心起梁晔来,虽然他说他应付的过来,可那些人终究是主家之人,更是长辈,他们若是诚心要寻梁晔事头,那便没那么简单了结。


    她暂时忘了回内院找闻秋重梳发髻的事情,转身往前厅走去,却在即将走到前厅门口时,看到门口围了一群身着青素衣的人。


    从衣料纹饰上看,落茗哪怕没见过宫里的宦官,也知道了他们的来历。当下她便停住了脚步,不再上前,转而寻了一个稍稍隐蔽些的位置,在旁看着。


    主家各个族老们原本是来梁府找梁晔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还不等他们开口问罪,便见王大监竟然造访梁府。


    那可是内府专门奉命来择选皇商的贵人啊,这个当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


    当下便换了嘴脸,堆着笑意问梁晔道:“大监可是你请来的?”


    梁晔心中暗暗哂笑,面上一派淡然,“昨夜吃酒时提了一句,倒是不曾想王大监真的会前来造访。”


    “那可得好好招待才行啊。”众人赶紧打起了劲,纷纷行至门口相迎。


    王大监身形微胖,远处看倒是生得一团和气,但能做到像他这般地位的,又岂真如外表看上去一般是好相与的。


    待将他接入待客用的花厅后,只见他眼神巡视过花厅摆架处摆放着的精美漆器,而后落在客座之上。


    他坐下后倒也不饮茶,面对主家众人恭维之话,只看似随意道:“早听闻梁氏漆器乃是扬州城首屈一指的精品,今日一见,倒果真名不虚传。”


    主家人本就为能争上皇商之位而各种费心费力,如今眼看着天大的机会送到他们面前,他们岂能不好好把握!


    “难得大监看重,晔哥,还不派人把库房里那套点螺绛云雕的摆件拿出来献给大监。”族长赶紧地同梁晔施令道,俨然他才是梁府主人的做派。


    点螺绛云雕漆盘乃是用数百片薄如蝉翼的螺片点漆而成,稍一不慎,螺片破裂或者开裂,这物件便算是毁了,因着制作极其刁钻复杂,找遍整个国家,会这门手艺的都不超过十人,这收在库房小心保存的点螺绛云雕还是早年间梁晔祖父在时,几次三番上门邀请,才请的已经收山的老师傅做的最后几件漆盘。


    这么多年来,多的是达官贵人想打这点螺绛云雕漆盘的主意,但点螺绛云雕更像是梁氏漆器铺的镇店招牌,任谁来都不卖。


    今日却被族长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拿出来白送人。也不知是谁大清早的上门,为梁晔所支取的那些银两而来兴师问罪的。


    就梁晔支取的那些银两,比之这件点螺绛云雕


    第45章


    王大监得了好东西,自然是喜笑颜开,连连说了三个好来。


    主家众人见以为有戏,趁势同王大监谈起皇商择选一事来。


    王大监满口答应,“待咱家回京,自然会向上头帮你们美言的。”


    见王大监这般好说话,主家众人皆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来,但一想王大监收了那么多好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是以皆没有多想,带王大监准备告辞时,皆是欢欢喜喜送他出门。


    送走王大监后,原本兴师问罪来的主家众人倒不再如来时般气势汹汹,但来都来了,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几句的。


    “漆器铺虽记你的名下,但你也要记住,这是整个梁氏家族的财产,你一声不吭拿铺中大量的周转白银讨好王大监,未免太不把族人放在了眼里,虽说你此举是为了皇商生意,但尚得注意做事的分寸。”


    只见梁晔神色未变,大方认错,“此事是我欠缺妥当,但我听闻王大监途径凤阳时,凤阳刘氏漆器铺曾赠予他一万两白银并珍奇无数,我此番所出,比之凤阳刘氏漆器铺的来,只能算毛毛雨罢了。”


    “什么,一万两!”听到这个数字,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


    想到梁晔从梁氏漆器铺挪动的白银,才不过两千多两,比之刘氏的万两白银来,的确只能算毛毛雨了。


    这时他们同一时间想到的是,既然刘氏给了万两白银,那他们这两千两银子,如何能让王大监帮着向上头美言?说不准在他心里,还会怪他们给的不够,愚弄他呢。


    “这般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原本见王大监答应的那般干脆,还以为此事有戏,没想到王大监答应的快是快,却也没真的打算帮他们,口头应付了事罢了,说不准还会觉得他们不把他当回事,背后报复都未曾可知。


    “两千两本是用来与王大监交好的敲门砖,真正要掷出去让王大监帮忙用的银两,自然是要好好同各位叔伯长辈们商讨的,却不想各位叔伯长辈竟已得知此事,那便免了我再通知诸位的功夫了。”


    梁晔说的清楚明白,他不是没想同他们商议,只是正想商议呢,他们便来了。你们要说他为何私自挪动银子,他有理由的啊,敲门砖用的毛毛雨银两,比起人家刘氏的财大气粗来,那就不叫银两。


    只是一下万两白银,这让主家众人皆犯了难。


    梁氏漆器铺不比刘氏底蕴深厚,虽说也是拿得出万两银子的,可后头要用到银子打通关节的地方可不少,全给了王大监,若是在、经营上遇上些不顺当的事,难免会伤筋动骨,为今之计,只有举一族的力,凑了那万两银子送到王大监跟前,方才能让王大监满意。


    毕竟以一族之力拿出一万两,对梁氏一族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关键就是这一万两,要由那几家帮着出呢?


    族长本提议各家平摊出钱,但此话一出,所有人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这漆器铺虽然赚钱,但每月分红都是以一族的名义,分摊开去的。虽说根据每家人在族中的地位,这钱分得有多有少,但这事又有谁会嚷嚷着说出去,具体谁家分了多少也就只族长一人心知肚明罢了。


    但他们也都不是傻子,多少是知道谁家比自己家分的多的。现在倒要他们来平摊了,虽说平摊下来也没多少银子,但这心里边就是有一口气堵着不舒坦。凭什么分钱的时候有多有少,要他们掏钱的时候却要一样的平摊?


    “族长,我家那几个铺子你是知道的,不折本已经算不错的,要再拿活钱出来,恐怕伙计的月银都要发布出来了。”


    “你这都算好了,我的那几个铺子,只有往里边倒贴钱的份,哪还有余钱啊。”


    每个人都不打算出钱,个个都开始哭穷。


    看着这些比铁公鸡还要一毛不拔的人,梁晔暗自哂笑,但面上也很是为难。“可若是由刘氏漆器铺争取到皇商之位,依照他们一贯的架势,以后怕是没有我们梁氏漆器铺的立足之地了。”


    刘氏在凤阳有多霸道,众人也是有所听闻的,据说凤阳曾经也有三家漆器铺,还比刘氏漆器铺要起家的更早。


    但刘氏漆器铺背后却有凤阳大族刘氏一族举全族之力撑腰,认识的权贵自然要来得更多,漆器本就是权贵赏玩之物,因而迅速发家,并将其他三家漆器铺给吞并了下来,成为凤阳独一无二的漆器铺子。


    但刘氏野心远不止凤阳,这些年刘氏漆器铺与周围各府县的各家铺子皆有生意上的摩擦,实力弱些的,被吞并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说金陵这块地的漆器铺子,就要数刘氏为第一家,也只有他们,才有一下拿出万两银子,也不眨一下眼睛的魄力。


    而刘氏与梁氏这些年,自然也没少发生摩擦,但梁氏在扬州城根基深厚,刘氏轻易撼动不得,但虽说如此,刘氏却能让梁氏在扬州城以外之地开不下去,这便是梁氏漆器铺在扬州城虽然有名,但却没有名满天下的原因。


    此次皇商之争,也是梁氏唯一能够突破重围的一条出路。


    可若是被刘氏占得皇商之位,那纵使梁氏一族在扬州城再有名望,也架不住刘氏的来势汹汹,被吞并为刘氏漆器铺,恐怕是早晚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族里可就没有每年大把纹银的红利可以吃了,他们本该到手的银钱,自然也就飞了。


    族长自然是不能任由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的,当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法子。


    钱都想要,可要他们掏钱,比登天还难。除非他公布每年的分红账簿,要他们按比例平摊银子,可那样一来,分红不匀,终究让人气愤难平,引起众议,到那时候,他这个族长也就当不成了。


    就在族长暂时想不到合理解决的法子时,梁晔在旁出声提议道:“既然各位叔伯各自有各自的难处,那此事也不能勉强。只是我有个提议,不若能出力的人依照所出的份例记一个名册,若梁氏漆器铺能成功中选皇商,那之后每年分红便由这几位叔伯占一份大头。若是不能入选皇商,固然遗憾,但也不能让叔伯们白出钱不是,这依照份例也自当该有他们应得的分红。”


    这个提议倒是好。想不出钱白拿钱的,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现在就索性定下现在出钱的,以后分红占大头,这样一来,到时候谁拿钱多谁拿钱少都是有依据的,谁也抱怨不得什么。


    “我觉得晔哥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我看就这么定了吧。你们现在各自回去拿钱,我会依照数目笔笔记在账簿上边。”这事族长直接拍板定下,也懒得再询问他人的意见。


    送走主家众人之后,梁晔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有些疲惫。可若是知道他所有计划的,只能说他精明算计会演戏。


    当落茗端着刚泡好的茶水,走近前厅时,便觉得梁晔是前者。


    心想着同这些主家长辈们周旋,一定很累吧。是以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放轻了不少。


    梁晔还是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见是落茗,整个人看着松懈下了许多。“你来了。”


    将茶盏放置梁晔手边后,落茗行至梁晔身侧,“刚烹的茶,你尝尝味道?”


    梁晔端起茶轻呡了一口,落茗烹茶的手艺一向是没话说的,但梁晔却觉得她此时的一盏茶,像是能净化空气中的那些污浊杂气一般,顿时觉得此时前厅被主家那些人弄污浊的空气都变得干净起来。


    但她看着落茗的手,还是伸手将其握在了手中。“你伤刚好,只当休养才对,烹茶虽然看着简单,却十分耗费心力,要再伤到,你该如何?”


    梁晔刚端过热茶,手指上属于茶水的那份热度附着在了他的指尖,此时贴紧落茗的手掌,虽然触碰到皮肤感觉有些烫,但倒也还不错。只可惜热度散发的太快,落茗只好遗憾地玩着梁晔的手指,玩笑着道:“真的已经好透了,哪有那么容易再伤到。再说了我若是伤了手,不还有老爷你吗,你肯定会找最好的大夫帮我医治双手的,我还怕什么?”


    可却见梁晔似乎是玩笑又带点认真地看向落茗,问道:“可要是我以后没有钱帮你找最好的大夫呢?”


    落茗素来是敏感的,自然不会真的将这句话当成是玩笑话对待,偏偏她猜不透梁晔问这句话的真正心意,只得同样玩笑似的回道:“那就不找了呗,难道手废了,老爷还能嫌弃我不成?”


    “嗯,可能会嫌弃你废口粮。”


    “可我吃的又不多。”


    只见梁晔猝不及防地伸手,一下掐在落茗气得鼓鼓的脸颊上边,捏了几下,“都是肉,还说吃的不多?”


    虽然知道梁晔这是在拿她寻开心,落茗还是在意了。


    毕竟一个女子不论胖不胖,最烦的就是被人说胖了。


    落茗身材纤细,骨肉线条分布匀称,除了梁晔,任谁都不会昧着良心说她一句胖的。但她这不是刚养好伤,才能下地走动吗。


    先前天天躺床上,每天做的事无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这也难免会长点肉,但这却让落茗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吃胖了?


    若真吃胖,那可不得了!


    越想,落茗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赶紧捂住两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梁晔道:“真的胖了?”


    却并没有等来她想听的答案,只见梁晔端起茶盏挡住了嘴边的笑意,而后回道:“胖点更好看。”


    而后便看到落茗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是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狐狸,不见平日的明艳妩媚,倒添了几分憨憨可爱。


    梁晔心想,原来不是她的茶净化了空气,而是因为她的存在,让他不再觉得那么污浊糟心罢了。


    而此时一直在等消息的二老爷,却听闻主家众人非但没有因此训斥梁晔私自挪动银两的这番行为,甚至还开始举族之力凑一万两白银,去孝敬王大监后,气得重重拍了下桌子。“他究竟给主家众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被二老爷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自然是将经过一五一十同二老爷全部说了一遍。“现在主家众人都忙着各自回家凑银两出来呢,毕竟这拿出来的越多,以后的分红也就越多,二太爷,你看我们要不要?”


    自梁晔接手梁家财产之后,二老爷便被排出在中心之外,平日里只能做些打打下手的事情,比一些掌柜还不如。


    但他沉得住气,一直忍着,同时让那些他早年间安插在梁府的人时刻注意梁晔的动向,在先前梁晔遇山匪的那件事之后,他虽然折损了不少人,但他在当年大老爷活着的时候,便已经在梁府上下安遍了他的人,虽然折损了不少,但留下来的必然能更容易让梁晔身边的顾妈妈放心,也更容易探听到梁晔的动静。


    梁晔私自挪用两千两白银孝敬王大监的事,就是他透漏给主家众人们知道的。


    本想着利用主家众人来对付梁晔,却没想到刘氏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的事儿直接把主家那些眼皮子浅的震得没了脾气。


    他竟觉得这件事情的朝向像是被梁晔一手把控了一般,而自己有一种被梁晔在背后操控的错觉。


    这个念头一起,直接将二老爷惊地背后一凉。


    他想他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太小看梁晔了,以为梁晔一直抓不住他的把柄,而小看了他,却不知他早已看破了自己的把戏,并借着自己的手达成自己的目的?若真是如此,那么徐氏,梁曜岂不都是他借自己的手铲除的?


    那他接下来是想要做什么呢?让梁氏一族凑齐一万两来孝敬王大监,为何不直接说,而是要在他们发难之时再提出来?


    二老爷总觉得里面另有内情,量也让肯定有别的筹谋,但又怕自己会再次成为梁晔设计中的一环,于是决定先按兵不动,“这些日子你留意归留意,但不要有别的动静,免得让人起疑。”


    而主家那边,不过才两日,便凑齐了一万五千两白银。


    族长一家占了五千两的大头,其余各家银两各有多少,总共万两。


    族长将银钱数量笔笔清晰地记载账簿上,公示给所有人看。


    好啊,那些哭穷苦的最厉害的,竟然是掏钱掏的最多的。


    众人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嘲讽。


    “你的铺子不是穷到亏钱了吗,怎么还能拿三千两出来啊?”


    “你的铺子不是周转困难吗,两千两一出,怕是开不成了吧?”


    “好了,先别吵了。”族长出声打断了他们,“得趁着王大监还在扬州城,赶紧把人笼络住才是真的。”


    说着,族长看向边上的梁晔,满脸的希冀与信任,“此事便交给你了。”


    第46章


    依旧是河上画舫,美酒鲜果高高堆在案上,但让人晃了眼的,则是那满箱的金银玉器,珠宝首饰。


    只见王大监停下了手中的杯盏,眼神却是直直地盯着箱中的金银,再也挪不开视线。


    就连作为东道主一员的苏家少东家,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场景,给震得不行。不过他到底也是有所准备而来,很快便收回了心神,倒是开始担忧自己拿出来的金银没梁晔带来的丰厚,怕王大监在两相比较之下,觉得他苏氏酒庄对他过于怠慢。


    因为心里不免生出了一丝懊恼,早知道今日就不同梁晔一起组这个局了,现在倒好,他原本准备给王大监的东西,还怎么拿得出手?


    只见王大监满脸是笑,并不直接点明,而是指着这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勉强移开视线,看向梁晔。“梁大人,这些是?”


    “前些时日难得大监赏脸光临寒舍,却不曾想竟怠慢了大监你,这都是赔礼。”


    那日梁晔请王大监至梁府,让王大监误以为是去梁府收银子的,却没想到半文银子没捞着,就捞了个摆件回来。


    虽说那点螺绛云雕漆盘极为珍贵,但王大监手上还有套比之还要珍贵地多的漆盘摆件,那是凤阳刘氏漆器铺送他的。


    因为点螺绛云雕漆盘在他手里,便不再那么回事,而族长自以为这份礼送到了王大监心坎里,怎么着王大监都能念着点他的好,却不曾想王大监却觉得梁氏一族的人压根没把他当回事,虽然脸上笑意盈盈,可内里早就将他们给记恨上了。


    可两方皆不知,这乃是梁晔故意设下的一个局,他故意将自己私自挪用两千两的假消息透漏给二老爷在梁府的眼线知道,利用二老爷将主家众人引到梁府。这时以为梁晔要给他送钱的王大监也来到了梁府,王大监的到来,让主家众人一门心思开始奉承,但以为前边已经知道梁晔私自挪用两千两是为了能讨好王大监,因此并没打算再出钱给王大监,而是送了个珍贵的漆器摆件,算是小小心意。


    待王大监一走,主家众人再打算问罪的时候,梁晔便将刘氏漆器铺曾给王大监一万两的消息告知给众人,立马便惊住了他们。而后一个个回家拿钱,很快凑齐了一万两白银,交由梁晔用来再一次笼络王大监。


    却不知那两千两银子,梁晔根本就没有给过王大监,而刘氏漆器铺给了王大监一万两银子虽是事实,但梁晔从来只一心想要将他的茶叶上贡至御前。


    毕竟金陵各地茶叶上给王大监的银两,至多也不过八千两,而梁晔一下出手一万两,争一个御茶贡商的名额,到底是要比同财大气粗的刘氏争抢供应漆器的皇商身份,要来简单得多。


    王大监虽然贪财,也别指望他的心肠能有多赶紧,但梁晔却与别的商人不同,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六品京官,隶属六部,如今虽然官位低了些,可未来成就却难下定断。


    虽说文官与内宦一向各自看不顺眼,但那也是再往上头,掌大权们的事情,私心里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因而王大监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面上不再带笑,但也不再有那股子狡猾算计的感觉。


    “梁大人你可知凤阳刘氏曾一次出手两万两白银,只为同咱家交个好?”


    两万两!王大监此言一出,倒先把边上苏氏酒坊的少东家给惊得半天没眨眼。


    而后他又粗末估计了一下梁晔送来的这几箱已经足够让他眼花缭乱的金银,也不过才一万两而已。


    当下第一个念头便是,莫不是这个老宦官瞎说的,为的是让梁晔能再拿一万两出来孝敬他?


    原本心里还对梁晔有一丝不满的苏氏少东家,立马开始替梁晔肉疼起来。


    拿出两万两当敲门砖,你说要是这砖头能一下就把门给砸开,那也算花的值得,可关键是这敲门砖还真的就只是敲门用的,投出去,敲声响,至于里边的人应不应,尚且还是未知数呢。


    现在才开头,就豪掷两万两出来,后边要用得到钱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个个那么砸,再大的家底都得砸空啊。


    可却听王大监又继续说道:“只是咱家也不是那种贪银子的人,会收了那笔银两,也不过是看在宫里杨妃身边那位刘姑姑的面子上。杨妃娘娘你是知道的,如今怀有龙胎,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


    王大监就差明说了,我可不是谁的钱都收的,我会收那两万两银子,还是看在得宠妃子身边的宫女面子上,而他并没有得罪宠妃身边红人的打算。


    边上听着的苏氏少东家,左右已经傻眼了,看向梁晔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同情。这宠妃身边的亲信,谁敢轻易得罪啊,你们家这皇商生意,恐怕是告吹喽。


    梁晔却与他想得不同,刘氏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后台在宫里,那由刘姑姑在杨妃娘娘面前说几句,再由杨妃在陛下耳边吹吹枕边风,都比要贿赂王大监要来得好用得多。又何必耗费大量银两,只为收买一个宦官?看来其中另有隐情。


    不过梁晔如今丁忧在家,身不在朝堂,暂不理朝堂之事,因而并未再往深想,直接同王大监道破他真正的目的。


    “我自是不会让王大监为难,只我有一茶庄,所产之茶乃是绝佳上品,若是不能被送至御前,得陛下一尝,不免有些可惜。”


    “茶庄?”王大监原本先入为主的以为梁晔是为了漆器铺的生意才会送上万两白银,却没想到梁晔真正想要争取的,却是供应御茶的茶商之位。


    “也不知宫中哪位娘娘身边的姑姑与茶商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大监你为难,但我诚意摆在这,若最后无缘皇商之位,就当是与大监你谈个交情。”


    宫中娘娘身边的姑姑们,倒是不曾有为茶商之位求到他面前的。


    只因为专供宫廷御茶的茶商一向是老牌的那几家,大头都被他们几家给占了去,就留下些蝇头小利来给底下瓜分,是以小些的茶商虽然有心想要占那些从指缝里边露出来的利,但终究没那个底蕴与能力,吃的那些小小饵料,还不够他们在民间经营的那点余利,这要谁乐意干。


    是以别看每届皇商间竞争有多激烈,那都是别行的热闹,大茶商自有他们的斗法,*但目的也从不是区区皇商之位。


    听到梁晔提出的这个要求,王大监倒是不觉得有多难办,只觉得梁晔不是个经商的材料。


    “梁大人,你可别怪咱家没提醒过你,你这就是选上了,得的利,恐怕也不如别家的多啊。毕竟这宫中贵人们最爱的,还是十大茶商上供的十大名茶。”


    “多谢大监提点,只是利不利的,倒是其次,若能正巧得陛下青睐,便是我这茶的福气,若是不能,只能说没这个福气。”


    王大监心想宫中数不尽的名贵好茶,你不过一茶庄子种出来的野茶,还能比得过人家的名茶不成。不过也只是在心中诽腹,面上自然是笑意盈盈地将这些金银珠宝收了下来。


    而在边上旁听了整个过程的苏家少东家,已然没了什么心思。


    也是他少年意气,一心觉得自家的酒能碾压市面上所有能被称得上名堂的好久。可现在才知道,这酒好也没用,酒香也怕巷子深,要争那皇商之位,一呢你得有银子,二呢你得有地位,两样都没有,那你就是瞎凑热闹去的傻子。到时候出钱出力了,还不一定能得个好呢。


    在送走王大监之后,苏氏的少东家苏安林这才敢同梁晔表达自己此刻内心的震撼。


    “梁大人你可不愧是当官的,这见识与眼界,就是与我们普通商人不一样。不瞒你说啊,我老爹知道我想竞争皇商之位的时候,可是劝我最好别干的,说我这是会碰壁的。我却觉得我爹老了,没干劲了,如今看来,倒是我太年轻了,只以为自家的酒是最好的,却从未想过就我家在扬州城一亩三分地的实力,又如何与别家去争……”


    “如今不行,不代表以后不可以。”


    在苏安林不明所以的眼神里,梁晔向他递出了邀请,“皇商之位若是成了,让你代替我成为明面上的东家,你可愿意?”


    “什么?”苏安林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可是你的产业,我一个外人,如何做你的东家?”


    “本朝律,为官者,不可私下行商人之事,皇商虽然带个皇字,可终究还是商人,若是被御史台知道,写折子弹劾于我,那便棘手了。”


    当下苏安林便意会到梁晔话里边的意思,接过道:“所以你需要一个人代替你作为东家出面,可为何是我?毕竟这种事,不是得找最信任的人才对吗?”


    “我信任的人里,暂时没有具备经商之才的。我看中你的天赋,也愿给你一个能参与进这个圈子的机会,待你觉得时机圆满,想抽身离开专心经营你的苏氏酒坊,我也不会阻拦。”


    苏氏酒坊的酒很好,但经过今日,苏安林也知道,光酒好是没用的,做再好,也不过扬州城范围,至多扩展至金陵的所有范围,但也仅仅到头了。


    想要更进一步,实现他现在年少气盛才有的梦,必须积累无数的人脉还有财力。


    虽然不是真正的东家,但有皇商的这一层身份在,结交权贵,扩大经营,的确是比他愣头青一般的乱打一通要来得顺利的多。


    苏安林的血开始热了起来,但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终究还是没让他一下失去全部理智。


    “我还是得回去想想,毕竟这事太过突然了些,我有些转不过来了。”


    “那我给你三日时间,你回去仔细想想,三日后,我便在天满楼等你答复。”


    三日眨眼即过。


    梁府主院内室之中,落茗看着身边忙活的婢女们,陷入的疑惑之中。


    自打进梁府以来,除了上庄子那一次,落茗还未出过门,就是上一次,那也是梁府庄子两边跑,却是不曾逛过街的。


    她不知梁晔今日为何忽然来了兴致,竟特意吩咐闻蓝她们为她准备了出门用的衣衫首饰。


    这般的反常,她心里不禁琢磨着难道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成?


    却没想到梁晔竟会牵着她的手,坐上了马车,将她带出了梁府。


    马车内,落茗看着逐渐热闹的街市,心想好端端的,梁晔带着她去闹市做什么?


    既然琢磨不透梁晔的心意,还不如直接开口问罢,于是道:“老爷这是要去做什么,带上我可是有要用得上我的地方?”


    却听梁晔反问,“用不上你就不能带你出门了?你难道不想出门?”


    落茗赶紧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想着好好的,老爷你带我出府要做什么?于是便问问。”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出来的,但老爷你既然有吩咐,那我自然得遵从啦。”


    看来还是很喜欢出门的。梁晔看着嘴上说也不是很喜欢出来,但通过车帘缝隙看向车窗外的那双眼神里,满是期待与兴奋的落茗,伸手将车窗帘子掀了起来。


    “你若是喜欢,我经常带你出来便是。”


    还有这等好事?落茗心里肯定是高兴的,但是理智让她有了很多顾虑。


    “可我就这般随意出门,会不会对老爷你的名声不好?”毕竟梁晔有孝在身,整日带着个美貌婢女上街闲逛,是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闲话的。且也没有当妾室的,整日出门闲逛的道理啊。


    看着谨小慎微的落茗,梁晔产生一抹怜惜,“你若是想逛,自己可以随自己心意,只记得多带几个婢女还有小厮,万事小心些便是了。”


    落茗没想到梁晔竟这般豁达,打心底露出感激的笑来。“谢谢老爷,不过这外边偶尔一次同老爷你出来就够了,多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落茗一笑,容颜瞬间明媚到耀眼起来,梁晔心想,放着这个小东西出门,指不定遭谁惦记上呢,真要她出门了,他还是得不放心,“小东西,那爷就为难一下,多带你出来逛几次吧。”


    马车行至天满楼处停了下来。


    梁晔率先下了马车,在马车下等着接落茗下马车。


    本以为落茗很快便会下来,没想到梁晔却是等了有一会,之后他便见落茗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幂篱,戴在了头上,待将容貌都遮严实以后,这才掀开车帘,牵过梁晔的手,下了马车,但很快就松开了梁晔的手。


    松手后,她调整了一下幂篱的位置,但脚步稍稍往后挪动了几步,与梁晔保持了几分距离出来,感知到梁晔正看着她,赶紧解释道:“这是出门前闻蓝给我准备的,挡风沙还遮尘,主要是没人认得出我。”


    却见梁晔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牵在手中。


    而后他们从天满楼的大门走进,一路经过大厅,上了楼上的包间。


    这是梁晔三日前订好的上等雅间,一屋分两间,中间用屏风格挡开来,一间用来吃饭喝酒,一间用来品茶听琴。


    梁晔将落茗带至用来品茶听琴的那一间里边,待落座后,落茗这才掀开头顶的幂篱,开始环顾起四周来。


    天满楼落座于河畔,而作为天满楼最上等的雅间,一推开窗,便能看到窗外河景。


    如今正是翠绿色最浓的时候,而河中心一会便有船只画舫经过,偶有微风吹来,带点河水的微微湿味,拂在面上极为舒服自在。


    这让落茗不再满足于坐下欣赏风景了,她赶紧站了起来,跑到窗口,攀着窗沿,望着底下的河景,看到兴味浓时,会指着她以外看到的景致,邀梁晔与她一同来欣赏。


    看着落茗半个身子都要探到窗户外边去了,梁晔赶紧上前将她拉了回来,心中倒生出几分看顾小孩的错觉来,他从不曾想过,落茗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一天。看来平日在府中,的确把她掬的够深的。


    “过些时日,我还要再去趟庄子里,你可愿再随我一起?”


    “庄子,可是先前闹过山匪的那个庄子?”落茗对那个庄子其实有些抵触。


    “你若不想去,倒也无妨。”


    “也不是不想去,只是这一回我能不能把闻蓝她们也一起带上。”落茗想着,要再像上次那样,就她一个人婢女伺候梁晔,那她还不得累死?


    所以这次要么不去,去就得多带几个人一起去。


    这点小小的要求,梁晔自然依着落茗的。“你想带多少人去都可以。”


    正说话间,便听到雅间外边传来了动静。梁晔闻声提步走了出去,落茗本想跟着,却在出屏风的拐角时瞥见了男人的衣袍式样,且布料精贵,并非酒楼杂役。意识到来人是个男人,还有可能是来找梁晔的后,落茗赶紧闪身躲回到了屏风后边。


    苏安林自然也发现屏风后头有女人,本以为落茗是梁晔请来弹琴助兴的琴师,倒也没多在意,径直想往屏风后边走。


    却还没等他走近,已经被梁晔伸手拦了下来。“我们便在外间议事。”


    苏安林却以为梁晔想要边吃边谈,只道:“我不想吃饭,就想喝茶,你让我进去坐下,我们边喝茶边谈事。”


    此言一出,惊得落茗赶紧找幂篱想要戴起来,却越慌越乱,幂篱上面的纱布缠成了一团,落茗只得花时间把它们分离开来。


    却在这时听闻梁晔同苏安林道:“内子在里头,你若是进去,恐怕不太方便。”


    第47章


    内子?苏安林闻言,满脸莫名。


    梁晔什么时候娶过妻了,他怎么从没得到过消息?


    可一想这内子也并非专指妻子,他房里有几个女人,难道还会到处嚷嚷不成。只是从梁晔的反应来看,屏风后边的那一位夫人,看来在府中很是得宠啊。


    只是一想到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有些不明白梁晔会带家中小妾前来的态度。


    不过苏安林这人能被梁晔看中其经商才能,自然不是什么蠢材。只见他收回了视线,而后往后退了几步,只当屏风的另一面没有落茗这个人,也不同梁晔提起此事,之后说的做的,全是同他此行的目的有关。


    他回去想了许久,觉得这是个天大的机会,他父亲苏氏酒庄的东家如今身体依旧硬朗,再抗个十几年并不是问题。苏氏酒庄有他父亲在,他也只能做个管闲事的少东家。还不如拼一把,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待有了人脉资源,也吃过亏,碰过壁,他再回来接手苏氏酒庄,必然比他现在一通折腾要来得顺利得多。


    他同梁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甚至还将自己这些日子想的一些经营方案同梁晔一一道了出来。


    而这时落茗心里却满是疑惑,屏风并不隔音,她在旁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得知今日这次碰头并非偶然,而是两人在三日前便约定好的,为的便是商讨如何将茶庄的茶,上贡至宫里。


    可若是与人约定了商谈正事,那梁晔将她带出来,又是做什么呢?


    这时她看到一边摆放着的古琴,心中不由猜测难道是要来来献曲的不成?毕竟先前也是有过这样一次的,那次在王孙面前烹茶,本以为王孙会是个懂茶的,却没想到他会被茶水给烫到了舌头。


    所以今日这一次,也是想让她弹琴奏乐?但梁晔却并未有这样的吩咐,外边的客人显然没有提起要有琴声相伴的意思,她倒是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是干坐着实在无聊,落茗的目光再三被边上的古琴给吸引了去,想着既然等着也是等着,那她便主动弹一曲,就当给自己解乏好了。


    厚重悠长的古琴声从屏风后传至两人耳中。


    苏安林以为这是梁晔刻意安排下来的,自然免不得夸赞几句:“大人您家这位夫人可了不得,这指尖技艺,曲调深意,倒是不比我听过的老琴师要来得逊色。”


    梁晔并不接话,但仔细看,可以察觉他此时神情专注,显然已是沉浸在曲调之中。


    待落茗收下最后一个音,梁晔这才伸手拿起茶壶,在苏安林的茶盏中倒满茶水。


    “两日后我便会去产茶的庄子里,你的计划,在去过庄子后再实施也不迟。”


    见梁晔满茶送客,也不肯定他的计划,苏安林不免有些失落。


    他来前自以为他完善了三日的计划,怎么都能让梁晔为之肯定才是,却没想到梁晔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既然他要自己两日后去那块产茶的庄子,那他便先去瞧瞧,他虽然对自己的计划信心满满,但却不过分自负,毕竟纸上谈兵这个典故他还是知道的,有些计划他觉得完美,但真要实施起来,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待苏安林一走,梁晔便起身绕过屏风,来到了里间。


    落茗久不练琴,技巧有些生疏,才弹了一曲,手指便感觉有些吃力,想到自己手腕曾经伤过,怕旧伤复发,便不敢再弹第二曲,而是坐在琴前,拨动着弦完。


    苏安林离开她是知道的,是以梁晔一回来,她便从琴前站了起来,朝他走去。


    可一照面,双手就被梁晔握在了手中。


    “弹琴极耗腕力,你是想废了自己这双手吗?”梁晔的语音中带着点怒斥的意味在里边,许久没见他这副活阎王的模样了,把落茗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而后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又是把梁晔看得来了气,可终究还是不忍再凶她,只能耐着性子,“我并没有凶你,你这是怕什么?”


    落茗心想你这还没有发脾气?不过你是大老爷,你说没发脾气就没发脾气。“你是没凶我,只是我胆子小,听不得忽然大声。”


    好啊,方才还瑟缩成那样,这会又开始牙尖嘴利了起来。梁晔自然是发不出什么脾气的,甚至还同落茗保证道:“那我以后不同你大声了可好?”


    “我可不信。”落茗脱口而出,而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开始辩驳,“我是说那自然是好。”


    怕自己等会又说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话来,落茗赶紧岔开了话题。“老爷今日出门可是要来商谈正事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带上我?”


    “你在边上听了大半天,难道没听出来,经商一事,我虽是真正的东家,却并不打算出面,而苏安林正是我找的代替我出面的东家。即使如此,自然不能被人察觉到我的意图。”


    经梁晔点明,落茗算是明白了,“所以你今日带我一同出来,也是为了给外人一个错觉,以为你只是携同姬妾出门游玩,而不会想到你真正的目的。”


    还以为他真的是带自己出来玩的,原来自己只是他对外的烟雾弹。


    说失落自然是有的,不过落茗却是十分的清醒,拿她当幌子也好,左右梁晔还是相信她的,至于别的,纠结太多,只会自找不痛快,她是没事找事才会让自己继续不痛快呢。


    “那我今日帮了老爷你这么大一个忙,老爷你要如何奖励我呢?”


    梁晔看着在他眼前撒娇讨巧的落茗,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几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待落茗带着一连串的金簪翡翠绫罗绸缎回到梁府后,整个梁府上下,看她的眼神全都不一样了。


    大家都知道,落茗如今可是老爷心尖尖上的人,也最是得宠的时候。


    虽然她还未被正式提拔为姨娘,可大家也都知道,这不过是碍于孝期的原因,等孝期一过,落茗便会是府里第一位姨娘。


    他们是如何都不能得罪这一位姑奶奶的。


    而落茗尚不知府中下人风向的转变,她此时正陪同梁晔,小住庄子里。


    第一次来时,她身份不过是个婢女,得时刻待在主人身边伺候,之后又经历了流匪,还有王孙的事,都没有好好逛一逛这一处庄子。


    这第二次来,心境地位不同了,梁晔忙于与苏安林商讨经商之事,落茗也懒得掺和进去,便带着闻蓝她们四个,慢悠悠地逛起了庄子。


    闻蓝她们还是第一次来此处,皆是带着新鲜劲儿。落茗虽然也瞧着新鲜,但她好歹也是来过一次的人了,自然得装得比她们要老成些,竟是开始给她们介绍起了这庄子里的美景与先前她第一次来发生过的事情。


    闻蓝她们只知道徐氏买通流匪,想要在庄子里边劫杀梁晔,却被梁晔协同官府官兵,将那窝流匪一窝拿下的事情,倒并不太清楚梁晔是如何协同官府官兵将流匪拿下的,现在再听落茗像是说书一般绘声绘色讲起当日的场景,众人皆是一阵的后怕。


    四人皆拍拍胸脯,害怕道:“没想到当日的场景竟是这般凶险。若要是我,恐怕早已被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却没想到落茗姑娘你面对此境竟也如此沉着冷静。”


    落茗原本也没把自己说的有多勇敢,只是没将自己当时的害怕说出来而已,此时听着四人一个劲地夸她临危不乱,沉着冷静,落茗觉得自己的脸皮开始要禁不住这牛皮吹的了。


    不过要她承认自己当时怂的厉害,那也是不可能的,落茗赶紧将话头往其他地方转移,“你们可知道这处庄子的管事是谁吗?”


    四人皆是摇头。


    “正是阿忠的父亲。”


    阿忠平日只跟随在梁晔身侧,虽同样守在屋外,却很少同她们这些婢女搭话。


    只是阿忠生的高大,平日虽然沉默寡言了些,但是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人一样让人生厌,在婢女里边他还是挺受欢迎的。


    闻蓝她们对阿忠多少也有些好感的,先前并不知道阿忠的来历,也都好奇着呢,现在得知阿忠竟是庄中管事的儿子,自然是来了兴趣。


    “什么什么,原来阿忠哥的出生地竟然是这里。”闻秋平日就是四人里最跳脱的,这会的反应倒也符合她平常的性子。


    但却一下就被其他三人调笑起来,“呦呦呦,瞧瞧你这阿忠哥叫的,我们闻秋可是对阿忠侍卫有意啊?”却是把闻秋闹得一个大红脸。


    落茗见此,以为闻秋真的对阿忠有意,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说道:“其实老爷先前便有同阿忠的老子娘说过他的亲事,毕竟阿忠的确老大不小了,若是闻秋你真的有意,我便去同老爷提上一句。”


    这下更是把闻秋臊得不行,“姑娘你也是的,怎么同她们一样取笑起我来了。”


    虽然最后闻秋并没让落茗去说这件事,但到了晚间,落茗与梁晔闲话时,倒是随口说了出来。


    “别看闻秋平日那般内敛的一个人,若真有这样的心思,我也乐于成全。”


    这是想帮着牵媒拉线了?梁晔心想你以前对阿忠的样子,可与闻秋她们没多大差别。只是如今落茗已是她的人,梁晔自然不会再纠结以前那些前尘,只道:“我倒是当阿忠的面,同阿忠的母亲吴婆子提起过几次,但阿忠却两次都拒绝了,我看他应该是暂时没这个心思的。”


    这婚姻大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阿忠暂时没那个打算,落茗也不能逼着人家不是。且她本来就只是顺口提一句,事成与不成,她也没多放在心上,因而之后也没再提。


    但也不知是被哪个嘴巴不把门的给知道了她同梁晔说过的话,还把话往外边说漏了出去。


    庄子总共就那么大,吴婆子又是管事媳妇,自然很快便知晓了此事。


    阿忠的年纪放在京城其实还不算很大,但在乡下庄子,与阿忠小时候同穿开裆裤长大的玩伴,都早已娶妻生子,阿忠却还没个着落,吴婆子难免也有些着急了。


    以前阿忠常不在家她也没法说什么,可阿忠难得跟着老爷回来,现在老爷身边的落茗姑娘更是想将她身边的婢女许配给阿忠,虽然落茗如今并无名分,但以后早晚是做姨娘的人,虽说不是正房太太,但却是府里头一位的姨娘,那她身边的婢女,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最重要的是吴婆子觉得自己要是不抓紧这个机会,她估计又有好长一段时间得每晚睡前开始发愁阿忠的着落了。然后看着别人家的大胖孙子,眼红的不行,继续晚上愁的睡不着觉。


    于是吴婆子主动找上了落茗,想与她商谈这件事。


    落茗见吴婆子虽然看着精明干练,但并不市侩,也没有愚昧无知的那股撒泼劲,却是个好相处的。想着若是有这么一位婆婆,闻秋倒的确不会吃苦受气。


    只见落茗携笑道:“吴婆婆能中意我家闻秋,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听老爷说阿忠他似乎并不想太早娶妻,我想着婚姻大事,可是人一辈子的事,还是得问过阿忠的意见,再行商议比较好。”


    落茗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吴婆子便是止不住叹气。“每次同他提起此事,他都是千百万个不愿意,活像我想要怎么为难他似的。只是我想着他平日里最听的便是老爷的话,就想着落茗姑娘若能说动老爷规劝阿忠几句,他必定是会遵从的。至于别的,阿忠这人你也是知道的,真要娶了人姑娘进门,自然是放在心里疼着的,要是他敢对人姑娘不好,我第一个就收拾他。”


    最是可怜父母心,见吴婆子满脸愁容,落茗便答应了她会去梁晔那边同梁晔说说阿忠的事情,但最终还是要按阿忠的心意来才是。


    也不知道吴婆子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而此时院子外头,闻秋却是撞见了朝她走来的阿忠,想到这些日子到处在传她和阿忠的事情,这会看着阿忠就有些尴尬。


    于是她低下头,假装没看到前边,想同阿忠擦肩而过,却没想到阿忠却正是来找她的,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挡了她的去路。


    “闻秋姑娘,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这下是躲都躲不了了,闻秋只得抬起头,强迫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阿忠。“可是有什么事?”


    只听阿忠道:“听闻落茗姑娘有意撮合你与我?”


    “其实不是的。”闻秋想着,这开始才不过只是几句玩笑话而已,谁能想到最后会传成现在这个样子,正想辩解呢,便听到阿忠说道:“只是我恐怕得辜负落茗姑娘的一番美意了。我心里有人,之上此人非我能所得,在彻底消除这个妄想的念头之前,我不想耽误别的女子的幸福,因此还请闻秋姑娘见谅。”


    闻秋对阿忠充其量就是些好感,倒还没到慕恋的程度,得知阿忠无意,她自然也不会强求。但此时更让她好奇的是,“阿忠侍卫你心里有人了!可否冒昧问一句,那个让你挂心里不忘的人,她到底是谁啊?”


    阿忠神色一暗,道:“抱歉,我不能说出此人身份,否则是害了她。但还请闻秋姑娘你能帮我这个忙,我必然不胜感激。”


    “你既不愿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的人,这事我自然会同我家姑娘去说的,至于那些传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我与闻蓝她们玩笑时的戏言,当不得真的。”


    说完,她便打算赶紧去找落茗,好消除这一桩误会,谁知她才走在半路,便撞见从落茗那里出来的吴婆子。


    吴婆子既然来找落茗,自然是将闻秋给打听了个遍的,一撞见,她便热情地走上前来。“是闻秋姑娘啊。”


    人家笑着同你打招呼,你也没有不给人脸的道理,于是闻秋也笑着道:“吴婆婆你好啊,看你出来的方向,可是刚从落茗姑娘那出来?”


    “是啊,我呢是去同落茗姑娘商议我家小子的事情去的。我家那小子什么德行我清楚,难为闻秋姑娘你不嫌弃。”


    闻秋闻言,觉得有些不妙,赶紧想同吴婆子解释清楚,“什么?不是,吴婆婆你听我说。”


    可吴婆子还没等她说完呢,便从手腕上摘下一个翠玉镯子,戴在了闻秋手上。


    “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但这翠玉镯子还是阿忠他奶传给我的,也算是个信物。”


    夭寿嘞,吴婆子这是误会成什么样子了!


    闻秋赶紧地想把镯子给摘下来,可无论她如何使劲,手腕处都快被她蹭破皮了,还是没法将那镯子摘下来。


    “吴婆婆,你同我说,我与阿忠并非传言那般,你这只镯子委实是给错了人呀。”


    可吴婆子却是给了闻秋一个我懂了的眼神。还拍了拍闻秋的手,承诺道:“我知道这关乎姑娘家的名节,放心,事没成之前婆子我不会出去瞎嚷嚷的。这镯子啊你就好生收着,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我呢灶上还有些事情,再是耽搁不得,等我忙完啊,我们再找个机会好好说说话。”


    说着,吴婆子便迈步离开了,她浑身力气,走得快,迈的步子还大,闻秋根本追不上她。


    是以闻秋只得赶紧回去跑找落茗,她的解释吴婆子不听,只能希望告诉落茗事情后,让落茗帮着她同吴婆子解释清楚,毕竟这误会要是再不好好解释,可就要闹大了。


    第48章


    落茗从闻秋那里得知了阿忠对她并无想法,虽然她乐于促成两人,但姻缘一事,自然是要求两情相悦的,阿忠既然对闻秋无感,若是她强硬促成此事,恐怕最后只会害了闻蓝,因而彻底熄了这个念头。“既然如此,那便将此事当成是个玩笑吧,玩笑可当不得真。”


    得了落茗的承诺,闻秋微微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手腕上还戴着吴婆子送她的镯子,心口的大石头又压了上来。“其实还有桩事情,方才我进来时与吴婆婆撞见了吴婆婆,她怕是对我有些什么误会,竟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套给了我。本来摘下来还给她也就罢了,关键是这镯子一上我的手腕,便再也摘不下来了。”


    闻秋向落茗伸出她那只被磨得通红的手腕,满脸的懊丧。


    落茗却噗呲一下笑了出来,玩笑道:“那可不得了,我们家闻秋梳头手艺这般精湛,这手哪能伤着啊。”


    “姑娘你就别笑我了,这镯子要是摘不下来,我可上哪再赔吴婆婆一个祖传的翠玉镯啊。”


    眼见闻秋都快要急哭了,落茗也不再打趣她了,赶紧地让人端来一盆皂角水,这才脱下了镯子。


    闻秋一摘下镯子,便赶紧包好。想着自己若是直接送到吴婆子那里,只怕会闹得尴尬,于是再次找到了阿忠,把镯子交到了他手里。


    阿忠自然也认出这是他母亲素来不离身的镯子,“这是我母亲给你的?”


    这是闻秋心里头的包袱卸干净了后,一脸的轻松,“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还希望你帮我同吴婆婆解释清楚这件事,就怕她再误会下去就不好了。”


    “这件事上对你多有不住,若有机会,我定会好好补偿。”


    “倒也不必,毕竟落茗姑娘都说了,这件事就当是一个玩笑,既然是玩笑,也就不必当真。”


    “她是,这样说的吗……”


    晚间时分,待梁晔回来之后,落茗有些遗憾地同梁晔说起了阿忠的事情。


    “白日里他老娘吴婆子还来找过我,说对闻秋很满意,我也以为闻秋能有个好归宿呢。结果吴婆子刚走,闻秋便进来同我说,她对阿忠并无心思,而阿忠心里也有别的人,暂时无心终身大事。”


    说着,落茗颇有些好奇地问梁晔道:“老爷你可知阿忠心仪的姑娘是谁?想来那位姑娘,应当是在京中的府邸当差吧,若是在府中,我不可能不知道。”


    梁晔却是反问,“你不知道?”、


    落茗一脸茫然,“当然不知道啊,难道真的是我们府里的,是谁啊?”


    却听梁晔回道:“我也不知道。”


    落茗闻言,有些失望地在心里“啧啧”了几声。“看来老爷还是对自己的亲信不够上心啊,阿忠整日跟在你身边,你却连他心仪的对象谁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自然挨了梁晔一个爆栗。


    落茗吃痛地揉了揉被梁晔打红的额头,便见梁晔起身走了出去。


    落茗说的没错,阿忠跟了他那么多年,几乎形影不离,他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只是他并不是会相让的人,就是知道了阿忠的心思,他也不会将人相让。


    而阿忠见梁晔走出房门,赶紧走上前去,“老爷你可还有要事要去处理?”


    梁晔却指着一处的石桌,“无事,你陪我喝几杯吧。”


    “可是老爷,我……”阿忠本想拒绝,却被梁晔打断。“无事,就今夜这一回。”


    苏安林此番前来,还带来了不少苏氏酒庄新开坛的好酒,梁晔这一吩咐下去,立马便有人将酒盛了上来。


    十年陈酿,酒香浓郁,入口绵长,却也后劲十足。


    而两人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丝毫不被酒力所影响,一杯接着一杯,若是苏安林此刻在此,定然会指责他们这就是糟蹋好酒。


    可见好茶者通于如何品茶,好酒者通于如何饮酒,一旦对调,再好的东西在他们嘴里都成了被牛嘴里嚼过的牡丹,白白给糟蹋了。


    “其实你的酒量一直在我之上,只是这些年你需要保持时刻清醒,才能保护我,是以从不让自己沾半滴酒。”梁晔说着,伸手拿起酒壶,给阿忠倒满。“但久不喝酒,酒量也会倒退,你此时可还清醒?”


    阿忠依旧如他平日一般,腰背笔直,脸上却少见表情,但细看他眼神,便会发现他在时而恍惚时而清醒的状态下游离,显然是开始醉了。


    “我的使命便是保护老爷你的安全。”说着,只见阿忠起了身,“哪怕是喝醉了,我也依旧能护着你。”


    “我从不怀疑你的忠心,但你也得如实回答我,你可曾埋怨过我?”


    “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同闻秋说,你有心仪之人,那人却是你得不到的人。”


    阿忠闻言,竟是惊地往后退了一步,“老爷你……都知道了?”


    “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对你其实一直有些愧疚,但我并不会因为愧疚而因此退让,但我却想知道,在你心里可曾埋怨过我?”


    只见阿忠一下跪于梁晔跟前,“我对老爷你的忠心天地可鉴,也知自己的念头不过是奢念,又如何会有埋怨!”


    梁晔伸手将阿忠扶起,“我说过,我从不曾怀疑你的忠心,今日也不过是想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而阿忠却并不肯起,仰头目光清明地看着梁晔,“我对她已无杂念,同闻秋所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我对闻秋姑娘并无心意,也是怕自己会耽误了闻秋姑娘,才会那样说的。”


    从小一起长大,梁晔如何会不了解阿忠,他既然说放下,那必然是已经放下的。


    “若你再遇心仪之人,直接告知我便是,我自会帮你。今夜例外,你既已饮酒,那便饮个畅怀吧。”


    方才见梁晔一声不吭地出去,落茗以为是自己惹到了他什么,思前想后,便跟着跑了出来,却见梁晔拉着阿忠开始喝起了酒。


    她便站在远处树底下,听完了他们整个的谈话。这会她心情也有些颇不是滋味,总觉得他们对话里所谈到的那位姑娘,似乎就是自己。


    第49章


    眼见着梁晔起身离开,落茗赶紧掂着脚尖,小跑着离开了,先梁晔一步回了房。


    待她调整好呼吸,检查过自己的衣裳上边没有沾上路边的叶片后,这才等到梁晔的回来。


    落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赶紧往前凑了过去,在闻到梁晔身上酒味的时候,颇有些皱眉嫌弃的样子。


    “老爷怎么不做一声就跑去和苏少东家喝酒了,还害得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恼了你呢。”


    梁晔并没有解释自己是与谁去喝酒了,只是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下巴靠在她似若削成的肩膀上,闭了会目。


    落茗顿时感觉他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肩上,开始有些吃力,但梁晔很快便从她肩膀处移开,同外边吩咐道:“去打热水来。”


    梁晔爱洁的习惯,伺候他的下人全都知晓,知道他若是饮酒,那必然是要沐浴的,是以还没等他吩咐呢,便早早开始准备起了热水,没一会,现成的热水便被抬了进来。


    以往都是有专门的小厮伺候他沐浴的,但落茗却将人都给叫了出去,而后走到屏风之后,轻轻解下衣袍……


    梁晔觉着今日的落茗,有些格外的热情与顺从,虽说这是好事吧,但事出反常,总让人免不住觉得有些问题。


    落茗却是轻轻在他肩膀处啃咬了一口,详装薄怒,“怎么,不喜欢我这样?那我以后可就再也不这样做了。”


    受用无比的梁晔又如何真的舍得,赶紧好声好气哄了起来。


    落茗哼哼了几句,心想,若是被别的下人知道,一向冷面的梁晔梁大老爷竟然还会有这般柔情的一面,恐怕都是要惊掉眼珠子的。


    之后便是这般过了几日,在庄子的最后一日,梁晔让管事将庄子里所有的庄稼人召集起来,让管事当他们的面,将苏安林以庄子主人的身份,介绍给了他们认识。


    本身庄子里认识梁晔的人也没几个,接受起苏安林是庄子主人来,也不费力。


    之后便见梁晔拿出几张文书地契来。“之后你便是这个庄子名义上的主人了,这是地契还有转卖的合同。”


    苏安林一看梁晔竟打算将庄子转到自己名下,玩笑道:“你就不怕我不守承诺,把这个庄子据为己有吗?”


    只见梁晔又拿出了另一份契约出来,“所以这里还有一份文书。里面写了你将庄子转卖给我的各项事宜,我不怕你据为己有,因为这个庄子始终都是我的。”


    “好啊,你果然有一手。不过越是这样我苏安林越是安心,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很难控制自己的贪念的,有了这重保障,我也就能控制住自己了。”说着,苏安林刷刷签下几分契约,他也正式成为了庄子名义上的主人。


    在回城路上,落茗想到两人签订契约时候的场景,便觉得这苏安林倒是个有意思的人,遂问梁晔道:“老爷你以前明明很少回扬州,也很少与商人接触才对的,那又是如何结实那位苏氏少东家的?”


    “我既承了梁府的家业,有的交际自然要应付起来,于是这些日子我陆陆续续赴了几个酒局,而他家的苏氏酒庄作为扬州城第二大的酒庄,自然没少赴局,我与他便是这般认识了。怎么,你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所以才认识不久啊。因为我见老爷你十分信任他,以为你们起码认识了许多年,知根知底了。可如今才刚认识没多久便将庄子交给了他,那他的人品定然是十分让人信服的,否则你也不会这么的放心。”


    “你难道没看到我还让他签了另一份转手契约,我可没有你说的这么放心他。”


    “庄子虽能转让,但奴仆却是不能,如果他真贪心吞了庄子,你大可将庄子里的人全部收回,将一个空庄子交给他,毕竟一个庄子对老爷你而言还算不得什么。但你却让管事叫来庄里所有人,认他为庄子主人,倒时他若是带走庄子里的所有人,留一座不值钱的空庄子给你,吃亏的岂不是老爷、这么浅显的道理连我都看得出来,老爷自然是计较过的,但依旧选择让庄子里的人认他为庄子主人,可见是对他绝对的信任,”


    梁晔没想到落茗只是在旁看着,便已经想到了这么多,便也不再做保留,同她道来:“不是我信任他,而是我必须找一个人代替我出面成为庄子的主人。而苏安林虽然年轻,但他的信誉口碑却是在扬州城内的各个酒家商铺流传极佳的。提起他来,就没有一个说他不讲信用的。这使得他成为我挑中的人之一,但真正让我选择用他的原因,还是在送万两白银给王大监的那一日。”


    落茗是知道王大监的,也知道梁氏一族全族上下为了能讨好王大监,从而夺得皇商之位,举族拿出万两白银,交由梁晔去与王大监商谈皇商择选之事。


    但这与他挑中苏安林又有什么关系,落茗心中生了疑惑,但并不出声打断梁晔的话,而是在旁安静听着。


    “那日他在看到我拿出万两白银之时,便能瞬间明白自己尚且稚嫩,苏氏酒庄虽在扬州城做大,却始终不能打破被局限在扬州城桎梏的真正原因,如此可见他并不是一个盲目自大的人,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在明白自身桎梏后,若是给他一个能够打破桎梏的机会,他定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而我便是给他那个能够打破桎梏机会的人,他这样聪明的人,在他彻底长成到能打破桎梏前,才不会如此想不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因此与我翻脸。”


    “既然老爷你看人如此犀利,那我倒想厚着脸皮问你一句,在老爷你心里,你又是如何看我的?这个问题我其实先前就想问你了,因为你对我的态度转变的实在太快,能让你转变态度的原因,是否是因为你看到我值得信任之处呢?那我又有什么优点,能让老爷你觉得我值得信任呢?”


    “你不同。”梁晔说完,想了想自己对落茗态度转变的整个过程,是连他自己也想不透的一个过程。


    “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自以为隐蔽地躲在暗处,看了一整出梁府的闹剧,那时任谁都会觉得你的出现别有用心,但我那时还不清楚你是哪边的人,便让乳娘前去试探你,而你为人胆小,还十分的贪生怕死,没几下便答应在族老们面前作证,当时我对你的印象,同院子里那些胆小怕事的下人没什么不同。但我却没想到,乳娘竟会让你来我屋里当一等大丫鬟。你依旧那般的胆小怕事,一点点动静便能把你吓得像是要天塌地裂了一般,若是理智,定然是不会让你这般胆小之人,靠近自己身边的,因为只要对你吓一吓,你便能把主子的所有秘密都交托出去。”


    落茗没想到自己在梁晔眼里这般的不堪,脸一下就垮了下来。“没想到老爷你居然是这样想我的,那你还把我留在你身边做什么,难道不怕我因为害怕,而把你的秘密抖落出去吗?”


    梁晔见落茗开始炸毛了,赶紧开始顺毛起来,“你胆小归胆小,却有些不求上进。明明在我身边伺候,近水楼台,从从没有攀附我的念头,所想的,不过是如何把你自己的小日子过安稳罢了。这时我才发现,要用利来驱使你,可没那么容易,你的命脉,只有你的小命。”


    听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好话,落茗这下是连个眼神都不愿再给梁晔了。


    但梁晔可不管她搭不搭理,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当时就在想,我若是能护你性命护上一辈子,那你便也会在我身边一辈子。而想要护住你的性命,也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只需要……”梁晔转手将她扳正了过来,面对面地看着她,“一辈子把你捧在掌中,用心护着,无人伤你,无人害你。”


    这一刻,落茗不得不承认,梁晔真的是看透了她,她并非贪得无厌的人,相反,她的欲望很小很小,只想要自己能够好好活着而已。


    虽然她从小便被灌输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信男人的诺言,还不如信他钱袋里愿意给你花的钱,但此时,她还是打算信一回,“这可是老爷你给我的承诺,一辈子都不许反悔的。”


    哪怕未来你的正室夫人入门,你也不能违背你的承诺。这句话,终究是被落茗咽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她是个胆小而又贪心的人,有些承诺,只要适可为止,便能永远信任下去,可若是想要的太多,太超过,那么这份承诺,便会十分的容易碎掉。所以她又何必问出口呢。


    此番的回程,比先前几次都要慢上了许多,待到悬月高挂,梁晔才横抱着累及而眠的落茗从马车上走下来。


    还命令府中下人不要大吵出声,免得吵醒了她。


    第50章


    只是他们的回府,自然也将在发生在庄子里的那些流言蜚语给带了回来。


    才不过短短一日,府中便处处传起闻秋将要许配给阿忠的事情。


    茶花正拿着扫帚扫去地上的落花与败叶,便听到墙角处几个丫鬟婆子正对此事闲聊地热火朝天。


    “听说还是落茗姑娘给做的主呢。”


    “拿自己身边的丫鬟来笼络住老爷身边的得力侍卫,当真是高招。”


    茶花在听到阿忠与闻蓝的亲事后,忽的没了再继续干事下去的心思,再听这些丫鬟婆子们诋毁落茗的话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将手上的扫帚一丢,茶花便走上前去,“你们一个个不好好做事,都在闲聊些什么呢?”


    茶花刚来外院的时候,这些个丫鬟婆子都怕她,想着以茶花与落茗的交情,如今落茗正当宠,准是会将茶花重新给调回主院的,因此见她都是给她三分礼让的。但时日一久,她们发现茶花丝毫不见被调回内院的迹象,便寻思着恐怕茶花在落茗那边并不太重要,因而再没有之前那般客气。


    加之茶花这会因为一时气急,带上些训斥般的口气,自然有人因此心里头不顺了,虽然不会明摆着与茶花撕破脸,但嘴里终归还是要讽刺上几句的。


    “原来是茶花姑娘啊,听说你与落茗姑娘交情非同一般,可是比我们先知道些什么内情不成?”


    “这要说交情,若是茶花姑娘能够服侍在落茗姑娘身边,如今由落茗姑娘做主,许配给阿忠侍卫的,恐怕就是你了吧。”


    “还别说,万一落茗姑娘真的有什么好的人选指给我们茶花姑娘呢,照我看那人定然不会比阿忠侍卫要来得差的。”


    几人一人一句,让茶花原本知足常乐的平常心一下开始翻转不定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不再受自己控制的往这些人所说的方向开始想,一种名为不平的情绪,开始蔓延在她周身。


    她落荒而逃,然后寻了一处没人的角落,想了许久许久。


    她是知道那些个婆子丫鬟不怀好意的,但她们说的也的确没错,虽说外院是她自己要求来的,也是她自己不想再调回主院的,可是按理,府中除了老爷之外,她才是与落茗情分最深的人才对,落茗若是想要拉拢阿忠,第一个想到的,难道不该是自己吗?


    闻秋她才伺候她不过几日啊,为何就能立马夺得落茗的信任呢?


    茶花第一次开始为自己先前的选择而后悔。其实外院也没什么好的,每天做不完的脏活累活,上头一样有管事压着你,并不比在主院做事要来得轻松。那她以前又是如何会觉得外院要好过主院呢?


    她不知道自己待在角落想了多久,待她回神,抬头看天时,见日头开始便高,心中的决定也开始做下。


    她回屋寻到了那串被她一直放在床头的干茉莉花手串,这是落茗亲手摘花串好送给她的,外院粗活多,她怕弄坏,一直没舍得带,只将手串放在床头,也好闻着沁香恬然入睡。


    此时她却从床头摘下,将手串重新戴在了手腕上,起身去了主院。


    这时落茗才刚刚起身,发丝微乱,衣裳轻皱,听说茶花要见她,披了件棉红锻的外衣,便起身下了床。


    以往无论落茗如何邀茶花来主院说说话,茶花都因为拘谨,很少再踏足主院,这一次她忽然主动来主院求见,落茗还以为茶花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赶紧地将人请了进来。


    茶花一进门,见落茗一副媚眼如丝,春水盎然的娇俏模样,心想原先她不是和自己一样很抵触老爷的吗,怎么如今倒是滋润的很。


    但她很快低下头,直身站在落茗跟前,袖中露出那一串已经变干了的茶花手串,而后同落茗说她想要再回主院,想在她身边伺候。


    落茗心下第一个反应还以为茶花是在外院被人欺负了,赶紧道:“可是外院中有人欺负你了,你只管同我道来,我定会为你出头的。”


    “没人欺负我,只是我觉得我以前有些犯轴,现在想通了,不知道落茗姐姐你能否将我调回主院呢?”


    落茗细细打量茶花片刻,总觉得茶花有些不太一样了,以前那个微微带点傻气的茶花,此时明明笑得一脸亲切无害,但终究还是与先前的感觉不一样了。


    但茶花若是能回主院,自然是好的,她也有人好说说话。


    “你若想回主院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你若是在我身边做事,我恐怕不能许你一等丫鬟的位置了。毕竟我如今身份尴尬,超规制拥有四个大丫鬟服侍已经落下了话柄,我却是不能恃宠而骄,再求老爷给我五个一等大丫鬟的。但你若是想恢复以前老爷身边大丫鬟的身份,我倒是可以同老爷提上几句。”


    “闻秋姑娘不是要被你嫁给阿忠哥了吗,她若是嫁人,姐姐你身边大丫鬟的缺不就空出来了吗。”


    落茗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觉不对劲,可心想茶花一向是快人快语,想什么说什么,便也没再多想,只解释道:“闻秋与阿忠的事情完全只是个误会,你也知道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添油加醋的人传多了,便被传的像是真的一样。”


    茶花闻言心中大喜,但面上却强装平静,“竟是谣传吗?我还以为姐姐你真的想把闻秋指给阿忠呢。”


    落茗却想着,“你难道是以为我要将闻秋许人了,这才想着回主院帮我的吗。谢谢你,茶花,你的心意,我领下了。”


    “既然姐姐身边的闻秋不走,那就让我在老爷身边伺候吧,毕竟老爷的房就是姐姐你的房,我这变相也算是你身边的大丫鬟了。”


    见茶花主动要求成为梁晔身边的大丫鬟,落茗有些惊奇,“你现在难道不怕老爷了?”


    “看老爷对姐姐你这么好,定然不是我想的那般凶神恶煞的人,自然是不怕了的。”


    “那好吧,等会老爷回来,我便同他提一提你的事,你原先就伺候过他,我想他定然不会拒绝的。”


    梁晔一回来,落茗便同他提了茶花想要回主院的事。


    其实梁晔并不太满意茶花的粗莽劲,不是这里摔了东西,就是那里记性。


    他不说只不过是因为这些事都有顾妈妈管着,他也犯不着直降身份训斥一个粗手粗脚的小丫鬟。


    但要是再将她调回自己身边,梁晔自认为还没菩萨那样的脾性。


    “照我说来,那丫鬟只适合待在外院,并不适合在内院做事。她若真想回内院,依我看要她做些粗使活计也就差不多了。”


    落茗没想到梁晔竟然如此不看好茶花,但她还没恃宠而骄到以为自己撒娇讨好几句,就能立马改变梁晔对茶花的看法。是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帮茶花谋了个二等丫鬟的身份。


    二等丫鬟不比一等大丫鬟那般精细,但也不必想粗使丫鬟那样辛苦,平常帮着修剪下花儿叶儿,打一下热水便也够了。


    茶花心想二等丫鬟便二等丫鬟罢,既然闻秋并没有被落茗指给阿忠,那她便还有机会,待她进主院后自然有更多的机会能够接触到阿忠。


    茶花再次回到主院的事,让阿忠并没有太在意,但他却没想到,之后的日子,竟时常会受到茶花特地做好送来的点心或是一些荷包似的小物件。


    他起初受到吃食的时候,便是拒绝的,可当他在收到荷包之后,哪怕再是迟钝,也察觉到茶花这些举动所代表的心意。


    他想他这一次更是没有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吧,可为何茶花会莫名的对他示好呢?


    他拒绝了许多次,可茶花总是像是听不懂他拒绝之意一般,还是不间断地给他送东西,接着府里便开始慢慢传起落茗这次是有意将茶花许配给阿忠的传言来了。


    阿忠听完之后,心想还是得好好同茶花说说清楚才行,上一次闻秋的事情,就害得吴婆子在家哀声叹气了好多日,这一次要再传进吴婆子耳里,那吴婆子非得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着他成亲了才好。


    只是这一次的茶花却不像是先前的闻秋,闻秋本身对阿忠的态度就是可有可无,你若是对我无意,我放手也放得豁达。可茶花却是带着势必要得到的劲头,在听闻阿忠的拒绝之言后,竟是刨根问底地想知道阿忠心仪的姑娘究竟是谁。


    她想,知道阿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后,她到时候便去学着点,这样她就不信阿忠还是不会对她有所心意产生。


    阿忠自是不会将人名字说出来的,眼见着茶花一副不依不挠的架势,心里只觉得有些厌恶。


    “我喜欢谁那是我自己的事,恐怕与茶花姑娘你无关吧。”


    “怎么会无关呢,我……”


    “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再说一遍,你听清楚了,我对你无意,也希望你能为了你的名声考虑,不要再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来了。”说完,阿忠转身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