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茶花平日虽然并不聪慧,但这会也听明白梁晔这番话的意思。
老爷想要了落茗姐,可落茗姐她会愿意吗?
茶花不再继续听下去,而是转身跑向她们的住所。
落茗这会正在收拾行李,说是收拾,手脚却提不出什么劲来。
她想她还真是个漂浮不定的命,刚来梁府,大老爷就死了。和蓝姨娘没住多久,蓝姨娘就死了。
之后与一群丫鬟们混居,这次倒是没再死人,可她也没待多久就搬了出去。眼下又要从主院搬走,虽说是被调去外院做粗使差使,可下次呢,下下次呢,是否要她离开梁府,才算了结?
落茗叹了口气,强打精神收拾起行李来,却见茶花破门而入,急匆匆地朝她奔来。“落茗姐,不好了。”
落茗很少看到茶花这般惊慌的样子,下意识便感到不妙。
正鼓起勇气准备面对即将来临的噩耗时,却听茶花道:“方才我从门外偷听到老爷和顾妈妈的谈话,老爷他,他竟然想……”
“赶我走?”落茗把话接了下去,她这会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了。
不是说过,她不会有事吗?
也是,不会有事,只是确保她性命无虞,梁晔可从没同她保证她不会有别的事。
到底还是她太过痴傻了点,一个满是歧义的承诺,却是当了真。
正在她伤怀之际,茶花却道:“不是,比那还要糟糕,老爷他想要收你进房。”
落茗以为自己没听清,让茶花再说一遍,“你方才说什么,老爷想怎么我?”
“收你进房。我是亲耳听到老爷这么同顾妈妈说的。落茗姐,我知道你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可若是老爷强要你,你倒是又该如何反抗才好?”
落茗断没有想到,梁晔竟会这般打算。原本就混沌的头脑,愈发变得杂乱不堪。
她赶紧拉着茶花,要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她全部复述一遍。
听完之后,落茗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顾妈妈把她调出主院,是为了平息流言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梁晔平息流言的方法竟是让流言成真。
所以他对自己是什么个态度,是觉得平息流言太累,想要一劳永逸,不再为此而应对呢?还是真的对自己有意,这才想要将她收房?
不行,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要找梁晔问个清楚才行。
她虽然从小依照菟丝花那样被培养起来,也曾做过一心攀爬的事,但也知道,若是一昧依靠攀附,终究朝不保夕,只有彻底扎下根,有自己活下去的本事,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只有找准梁晔对自己是什么心思,她才能做出应对的对策。
只是落茗来到主屋,却扑了个空,小厮告诉她,顾妈妈走后,梁晔便去了书房,这会他应该还在书房之内。
闻言,她又立刻往书房赶去。
书房内,梁晔正执笔画笔,在纸上落墨作画。
大片盛开茶花的茶树前,一女子虽然身穿粗布短服,却眉目如画,手中捻花落在脸侧,更显她的明媚。
而此画边上,一副墨迹已干许久的画作被摆放在一边。
同样是寻常粗布麻服,一样的难掩天生绝色。
这幅被他藏在角落许久的画作,还是被他重新翻找了出来。
而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落茗的声音,“老爷,奴婢能进来吗?”
梁晔作画的手因为这一声停顿了下来,而后,便见梁晔慌乱地将画作掩盖起来,确保遮挡无余后,这才准许落茗入内。
落茗此时的内心其实十分的不安,手摆两侧的布料被她掐出了轻轻的皱痕,明明房门已开,可那道门槛,她就是害怕迈过去。
而梁晔见落茗久久未进,不免出声询问:“为何不进来?”
“奴婢,这便进来。”落茗像是憋了一口气一般,迅速跨进房门之内,而后反手将房门关了起来。“奴婢,有话想问老爷你。”
“可是顾妈妈将你调到外院的事,此事我已知晓,你就继续留在我房里吧,外院不必再去。”梁晔没看她,而是端起桌边的茶水喝了起来。
落茗见此,感觉先前的纠结与害怕一瞬间都开始被一种叫做恍惚的感觉所取代,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只将想说想问的,脱口而出。“所以老爷你是真的想要将我收进你的房里?可是老爷,你又为何会选择我,明明你对我,并无那般心思的啊!”
梁晔没想到落茗会忽然同他提及此事,一时间茶杯在他手中翻了一翻,杯中茶水洒了他一身之外,还打湿了桌面摆放的纸张。
想到纸张底下的画作,梁晔也顾不得收拾自己,匆忙地将被茶水打湿*的纸张全部拿起,好在茶水只打湿了纸张表面,里头被盖住的画作并未因此受损,但也因此,画作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落茗眼前。
虽然画作尚未画完,但落茗一眼就看出,画里人正是自己,当下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一把上前拿起画作,展开在梁晔眼前,道:“老爷你为何画我?难道,你真的对我有意?”
落茗的问题,过于直白,而梁晔,也并不想编造理由含糊过去。
“我想是的。”
梁晔的肯定,让落茗开始无措起来,“可,可是你从未对我展露出那般心思啊。”
“我也一直在好奇这个问题,我为何会对你有那般心思,明明你是绝不可能成为让我上心之人的,可偏偏就这样上心了,就像这幅画作,起初我并不想画你,可我一落笔,画中人便成了你,连我自己都为之讶异。”
可梁晔的这番话,听在落茗耳中,却成了他对自己感情的否认。落茗一时间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所以,其实你是没有那种心思的,画我,只是因为你随手就这么画了。”
“所以老爷你想将我收做你的房里人,也是因为你那么随口一说对吗?”
“是谁告诉你,我想将你收做房里人的?”
梁晔当时只是同顾妈妈这般说了,像是一个提议,并不是结论。可此时落茗却来到他面前,问他是否真的有将她收为房里人的心思后,梁晔起初思绪被猝不及防地打乱,此刻却重拾理智,他想知道是谁将此事告诉落茗的。
落茗自然是不能出卖茶花的,只道:“下人那么传的,我就那么听了,也不知道是谁。可是老爷,你若对我无意,又为何要说出这种话,来断我后路。”说到后面,落茗的声音里已经带起了哭腔。
她死命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哭出来,那就真的是卑微到极致了。
梁晔感觉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一下,看着眼前低着头,强忍眼泪的人儿,懊恼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开始表达不轻,同时生出一种名叫怜惜的情绪来。
落茗看到梁晔的足尖就站在了她的眼前,头顶处,传来的是梁晔有些无奈,又有些急迫的辩解,“我说了,我对你是有意的。只是我以前没发现罢了。”
可落茗依旧不信梁晔的真心,觉得自己只是成为让梁晔感到有意思的物件,就像是原先大老爷看自己那般,一个美丽又有趣的物件。“所以老爷你现在是发现了?觉得玩弄我很有趣,所以才想将我收房?”
“既然是老爷你的命令,那我自然遵从。”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落茗赶紧用力擦去,有什么好哭的,这不就是她的命吗,怎么到了现在,还是不认!
“做我的人,让你很委屈?”梁晔发现,自己其实从未去想要了解过眼前的这个女人,或许就像是落茗说的那样,觉得她有趣,想要逗趣解闷,才会对她上的心。可在看到落茗这般不情愿的表态之后,他开始意识到,落茗她可能打从心里,不准备接受他,这一点让他开始感到愤懑与不甘。
落茗并不言语,但她眼神里的疏离与防备,让梁晔知道了她的答案。
“你先下去吧。”梁晔说道。
见落茗不走,他转过了身,“你依旧是我房里的大丫鬟,收房的事,你只当道听途说。”
落茗将手里那幅画着她的画作放在了梁晔的书桌上,用力抹去脸上残留的眼泪后,这才走出了书房。
只是,梁晔的话,并没有让落茗选择留下来,她还是连夜收拾搬去了外院。
这一次与她同屋婢女们看向她的目光,比先前那一次还要的不善。
原先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没有宠爱,只能沦落为奴婢的倒霉姬妾,大家顶多看她取乐罢了。而这一次,在所有人眼里,自己则成了一个爬床不成,被顾妈妈赶出来的下作婢女,没有当面嘲笑出声,已是他们给她最大的尊重。
而顾妈妈在得知是落茗自己执意调离到外院后,倒是有了几分讶异。“倒是我低看她了。”
“那可要吩咐下去,让外院那边多多照顾落茗姑娘一些?”
“不必。只需将落茗在外院的遭遇,适时透漏给老爷知道一些,那便够了。”
落茗离开后,顾妈妈并未安排新的大丫鬟来梁晔房里伺候,只茶花一人,担起了落茗先前要做的全部的事儿。
但茶花终究粗了些,一些细致活儿,做的到底还是不如落茗。偏生这些日子梁晔的脸色一直就没好过,原本茶花就有些怕梁晔,这会经过落茗一事,她愈发的害怕起来,因此犯错的次数更是翻了倍儿。
好在有时会有阿忠好心帮忙兜着,否则她可能也要被顾妈妈调到外院干粗活去了。
但犯得错事终究是多了些,虽然没被顾妈妈知晓,也没有被梁晔发现,但茶花自个心里已经开始受不住了,夜里做梦,都会梦到自己受刑罚的场面,偏偏主院就她一个婢女,想倾诉都没有倾诉的对象,只能抽空跑去外院找落茗诉苦。
可每次去,落茗手里总是有干不完的事情,她想同落茗说说话,又怕自己会耽误落茗的时间,害落茗因为完不成事而被管事责罚,只得收住满腹的诉苦话,帮着她做点粗活杂事。
前几次倒也还好,可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院的小丫鬟不认识茶花,见茶花帮着落茗做事后,竟是一群人围着她们,口中还嚷嚷着说要告诉管事,说落茗她偷懒,还说要把茶花一起送到管事面前领罚,看以后谁还敢帮落茗做事。
“落茗姐姐,她们平日里就是这么对你的吗?”难怪她每次来,落茗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原来根本不是她做不完,而是她被成心刁难了。
茶花一时气上心来,就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些成日里欺负落茗的小丫鬟,可还没等她出手,便被落茗拦了下来。“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几个小丫鬟见茶花瘦瘦小小,心想不定是哪里的小丫鬟,自然是不把茶花放在眼里。“难不成还是夫人啊?”小丫鬟们纷纷大笑起来,笑着还不忘讽刺落茗几句,“或者是像你这样,企图爬床的贱蹄子!”
茶花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般恶毒,这般诛心之言,居然毫无阻拦地从她们嘴里说了出来,落茗该是受了多少的委屈啊。
气愤之下,茶花不顾落茗的阻拦,直接冲上前去,与那些小丫鬟扭打成了一团。
茶花本就瘦弱,又只一人,定然是打不过那些小丫鬟的。
落茗本想不再惹出事端才一直忍着不发作,可如今看来,一昧躲避,这些人只会当自己好欺负,而后愈发变本加厉。
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起上来,落茗也加入了战局。
她干了这么多天的粗活,手脚可比往要有力气多了,加之她因为从小练舞,身段灵活,与茶花互相配合之下,倒并没有太落下风。
但这边的混战,却也引起外院管事的注意,赶紧带人过来,将两方给拉了开来。
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可落茗和茶花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都不由想起当初瑛蓉和栖香两人,那时她们两个是唯二从她们的混战里脱身的,今日算是把先前躲开的那场架,给补了回来。
只是她们到底不是瑛蓉与栖香,外院管事也不是顾妈妈。
管事自然是一下便认出了茶花,他知道,茶花可是老爷屋里唯一的一个大丫鬟,平日都是恭恭敬敬喊一声茶花姑娘的。
谁能想到,老爷屋里的大丫鬟,会自降身份,跑到外院与外院的小丫鬟们打成一团。
可看到落茗后,管事便明了了,落茗到底是老爷屋里待过的,与茶花情谊非同一般,看到落茗受欺负,茶花又如何能忍。
而这些小丫鬟又不认识茶花,以为好欺负,便上手欺负起来,这才会闹出眼下的局面。
落茗私底下被排挤欺负,管事其实是知道的,但主院并没有特殊吩咐下来,他摸不透上边的心思,便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眼下茶花也牵涉其中,那就是主院也牵涉其中,他自然不能打马虎眼过去,这事还得是外院给主院一个交代才行。
第36章
听到底下人来禀报外院所发生的事情后,顾妈妈倒是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茶花不曾看到还好,可但凡被她亲眼瞧见有人欺负落茗,她必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妈妈,你觉得这事应该如何处置?”底下人摸不准顾妈妈的态度,还是决定直接问过他的意见再做打算。
“前人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她们就敢这般造肆。茶花虽是内院大丫鬟,可敢斗殴生事,便要做好受罚的准备,该怎么罚,便怎么罚。”顾妈妈如此说道。
既然主院对茶花不做袒护,茶花自然同先前的瑛蓉与栖香那样,被降成了外院粗使的丫鬟。而外院起头挑衅的那些小丫鬟们,则是各自被罚了二十杖棍。落茗同样不例外,处罚同样依照外院奴才受罚的标准来算。
茶花本就不想再当那个一等大丫鬟了,被掉到外院做粗使活计,她其实还挺高兴。但得知落茗将被罚杖棍之刑后,她直呼不公平。
“明明是那些小丫鬟们先惹事的,出手也是我先出的,我们都受了该受的惩罚,可管事凭什么还要罚你。这不公平,我去找老爷吧,求求他,饶了你!”
一听茶花要去找梁晔,落茗赶紧一把拽住了茶花,“我才十棍,比那些小丫鬟受的二十棍可要轻多了。”
“那能一样吗,你是你,她们是她们,十棍子下来,你还下得来床吗?”茶花说着,便不顾落茗的阻拦,往主院跑了过去。
落茗本想拦,可她那十棍还没受过,她的举动,却被婆子们以为她是想逃跑,左右两个往她前面一拦,拽着她的胳膊架住了她,就将她往受刑堂里拉。
落茗本就没有逃避刑罚的打算,因此并未挣扎,那两婆子本以为落茗好歹还要挣扎一番,她们都准备好了给落茗一点教训尝尝,可落茗既然毫无挣扎,她们自然也没理由对落茗进行发作。
可要这些婆子平日里都在小丫鬟面前作威作福惯了,早就习惯拿小丫鬟泄气撒火,没理由发作又如何,左右她不过一个低等的粗使婢女,又即将受刑,挨几下她们的教训,也是为了让她们长长记性。
有本事你就去管事那里告状去,看管事信不信你说的话。
而后落茗便看到这两个本该架着她前往受刑堂的婆子们忽然拐了方向,将她架到了一处少有人走动的拐角,而后停了下来。
落茗在外院待的这么些日子,自然是同人听起过外院婆子惯喜欢拿受罚的小丫鬟撒气的传闻,当时她只当是丫鬟们私底下把事情给说夸张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这会两个婆子的举动,让她一下想起她听过的这则传闻,当下立马警惕起来。
听说这些婆子喜欢把即将受刑的丫鬟拖到无人拐角之处,一顿虐打撒气后再拖回受刑堂里,而后再告诉管事,这丫鬟竟想要逃跑,被她们发现后居然挣扎不休,她们为了能将人带回来,自然免不得给这想要逃跑的丫鬟一通教训尝尝。
通常丫鬟都会被打得面目肿胀,口齿不清,无法为自己辩解。就是辩解了,管事也不会因为你一个小丫鬟,而与这些老资历的婆子发生什么冲突。
最后结局通常是小丫鬟得受双重责罚,甚至有因此抗不过去,而一命呜呼的。
落茗可不想同那些被欺负的小丫鬟一样,任由这些婆子欺负。她有错,她领罚,但绝不会是她们撒气作弄的对象。
这般想着,落茗悄悄伸腿而后用力踢在其中一个婆子的关节处,许是落茗一路上乖顺,这两个婆子倒是并没有太过防备,落茗这一脚,让右边那个婆子一下扑倒在了地上,而后三人也因此往一侧摔落下去。
但因为落茗早有准备,在摔倒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往婆子的身上倒,并曲起膝盖,在摔下去的那一刻,狠狠击打在了那个婆子的小腹之上。
那婆子吃痛撒开了落茗的手,而另一个婆子也因为重心不稳,而松开了紧拽着落茗的胳膊。
落茗趁势从地上爬起来,而后拼了命地往外跑。
那两婆子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这个小丫鬟的手里,赶紧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想要追赶上落茗,再给她一个好好的教训。
落茗一个劲地往受刑堂的方向跑,只有先这些婆子之前赶到受刑堂,她才能不被这两个婆子诬陷成逃奴。
至于说打她们的事,左右那一处少有人经过,自然是没人会看到的,更何况她也不过是踢了那么一脚,没伤筋没动骨的,就是大夫来也看不出什么毛病,难道还能给她硬扣一个帽子不成?
只是落茗的计划虽然想得很好,但她却忽略了外院可不光那两个婆子,欺负过小丫鬟的,当然也不止那两个婆子。
那两婆子的叫声,自然引来了旁的人。
眼见受刑堂只要再穿过一道月亮门,就要到了,她却在穿过月亮门的时候,却被另一个忽然出现的婆子给堵在了跟前。
落茗看到那个婆子出现的瞬间,便赶紧止住了脚步,并往后退了几步。
那婆子却是步步紧逼,“贱蹄子这是要上哪去啊?”
落茗见她整个人彻底从月亮门出来之后,想要闪身从溜进月亮门里,可这个婆子早有防备,落茗身形虽然灵活,但架不住人家欺负小丫鬟多年,欺负出的经验。
只见那婆子猛地一个转身,伸手一把拽住了落茗的一头长发,而后使力,将她拖到了地上。
落茗挣扎着想将自己的头发从这个婆子手里拽出来,可当你的头发成了对方手里的把柄,你就会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挣扎,皆不能对对方有丝毫的影响。
她只需要拽紧你的头发,往地上一扯,你整个人都会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地上全是碎石子,这要摔下去,势必得摔出一身伤来。
落茗倒地关头,赶紧伸手护着脸,这才将将没磕破头,划伤脸。但她的手掌却被划出一大块伤痕,双手掌心火辣辣地疼。
可这会她也顾不上掌心的痛了,因为那婆子的已经一脚脚使足了全力,开始往她身上招呼。她忍着痛楚,趁着婆子落脚之际,一把抱住那婆子的脚踝,使劲将她拽倒在地,而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要再次逃跑。
却没想到先头那两个婆子已经追了上来,再次将她堵了起来。
“原本只是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贱蹄子不识好歹,今日就要你尝尝我们的厉害。”说着,三人向落茗逼近,一个个眼神凶恶地像是吃人的妖鬼。
落茗心想,她从来都是最害怕惹事的人,可她不想惹事,事情却一件件找上她,她躲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发现躲避最没用,因为软柿子最好捏,不捏你,又捏谁?罢了,左右都这样了,今日她便豁出去了,就是被打死,她也要从她们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待茶花带着梁晔赶来时,便看到如此场景,落茗像是疯了一般狠狠咬在其中一个婆子的胳膊上,痛的那个婆子哇哇大叫,而另外两个婆子则想将落茗从那婆子胳膊上扯下来,却根本扯不动,只能一拳拳击打在落茗身上,想要她因为吃痛而松口。
“你们快放手!”
茶花正想要前去阻拦,便看到梁晔先她一步赶上前去,将那两个婆子踢开,伸手护住了落茗。
“我来了,对不起。”
落茗看到是他,这才松开口,那股本想同归于尽的狠劲,化成了满满的委屈,而后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婆子的胳膊被落茗咬的鲜血淋漓,又痛又狠,偏偏落茗死活不松口,她根本奈何不得她。这会发现落茗松了口,以为是她的同伴们成功将落茗给拉开了,于是想也不想,转身就想招呼上来。
却没想到她一个转身,便看到了梁晔,吓得她连连后退,一下就被地上突起的石子绊倒在地。“老,老爷……”
“是谁指示你们的?”梁晔此时浑身一股森然而让人恐惧的压迫,让这三个婆子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没,没人……”她们巴不得把头全部埋在地上,好减轻此时内心的恐惧。
而这时,管事却姗姗来迟。
婆子欺负小丫鬟,一向是外院默许的事,其中自然有不甘受欺的小丫鬟,会与那些婆子反抗。以往也不是没闹出过这般大的动静过,只是整个外院都在管事的默许下,选择充耳不闻罢了。
可外院管事却没想到,此事竟然会惊动到梁晔。在看到梁晔怀里的落茗之后,他又有什么是不明白的,他赶紧低头,不敢再抬头看梁晔,而后迅速地像那几个婆子一般,跪在地上,试图将自己给摘出去。
“受刑堂正在惩处几个犯了错的小丫鬟,那几个小丫鬟的叫喊声有点大,是以才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却没想到竟有人竟然敢公然抱团欺辱他人。”
说着,外院管事赶紧指挥着他手下的一帮小厮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几个刁奴给我拉下去!”
三人顿时面如死灰,开始向梁晔哭囔求饶起来。
梁晔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落茗,发现落茗身上布满了好几道伤痕,她的衣袖被扯下一大截,因此能看到从她手臂一直延伸至她掌心的一大道长而狰狞的擦痕,这会正往外渗着鲜血,再看别的地方,就落茗的脖颈处就被指甲划出了三道长痕,更别说她们连掐带打的地方,又该是如何的惨状。
这些人只有人会处置,当务之急,是先找大夫给落茗处理伤口。
梁晔小心翼翼地将落茗横着抱起,而后快步往主院走去。
落茗抬头看着将她护在怀里的梁晔,感觉有些恍惚。她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梁晔,可动作却牵动了她的伤处,血珠瞬间通过伤口渗出,让人只觉触目惊心。
疼痛的神经也在此时彻底苏醒,她疼得想握紧拳头,可伤得最厉害的便是她的掌心,只要一扯动,她的伤处就会开始流血,吓得她不敢再动,只能死死咬牙,强忍痛楚。
梁晔一直时刻注意着落茗的情况,见她满脸的痛苦,将她往自己身侧贴近,而后伸手在她的嘴边,“你要是痛,就咬我好了。”
一个人真的痛到极致,哪还能顾得上别的,她一口咬在梁晔伸来的手腕上,狠狠的,用力的,她方才撕咬那婆子时不同,那时她是拼着我就是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的劲,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在里头。而此时的这一咬,既是为了能挨过掌心的痛,也是为了能发泄心里的痛,她时而用力下狠了心,时而又怕真的把梁晔给咬坏,于是轻轻松开。
就这样,梁晔将她带回了主院,将她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方才梁晔刚将落茗带走,茶花便急着去找大夫,是以没过多久,大夫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大夫首先看了看落茗外处的伤口,多是外伤,虽然外貌吓人,但并不算太严重。
落茗此时却很是忐忑,看着大夫凝重的脸,担忧地问道:“大夫,我手掌处的伤,不会留下疤痕吧?”
“擦伤而已,只要饮食得当,再涂以消除疤痕的伤药,便不会留疤。只是我看你腕骨处的经脉骨骼皆是受了损伤,这要调养起来,恐怕需要好些时日。”
难怪自己一动手腕,便疼得厉害,原以为因为擦伤太疼,却没想到这才是伤处最大的地方。
不过对落茗而言,只要能不留疤,伤筋动骨些时日,倒也没什么。
大夫写下药方配完药,便离开了。
只是等大夫一走,落茗一想到自己此刻正躺在梁晔的床榻之上,便开始浑身不自在。
想了想,她决定翻身下床,左右她伤的只是手腕,而不是脚踝,还是能行走的。
可梁晔转头看她正艰难地用脚穿鞋时,眉头紧皱着上前,将她轻轻按了回去。
“方才没听大夫说吗,你手上的伤需要好好调养,你还乱跑,是不想恢复了吗?”
第37章
“我是伤手上,又不是伤脚上,还是能走路的。”落茗不满地嘀咕道。更何况让自己继续躺在这张床上,落茗只会觉得满身的不自在。
见落茗一直挣扎不老实,梁晔索性上手按在她的肩膀处,将她压了下去。“躺好。”
却听落茗抽气了一声,惊觉自己可能压到落茗伤处的梁晔赶紧松开手。
此时的落茗宛若玻璃做的,一碰就容易碎,梁晔怕自己再把她给伤到,还是拿起大夫开出的伤药,同落茗道:“我先给你上药。”
落茗闻言,大惊,能让你大老爷屈尊降贵给我伤药,那得夭寿哦。赶紧拒绝:“你让茶花来帮我上药就行了,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伤处,到底不太方便。”
落茗的话,让梁晔顿时觉得手中的伤药烫手地紧。说下一句:“我让人去喊她。”之后,便转身去了外室。
不多时茶花便走了进来,她身上也带着伤,不过是先头与丫鬟们打架打出来的,也就破点皮,比起落茗来可是好多了。
但她这会看着满身是伤的落茗,竟是看着看着哭了起来。
她想若不是她冲动,与那群小丫鬟打起来,落茗也不会被她连累成现在这样。
“落茗姐,对不起。”
看着茶花满脸歉疚还一个劲哭泣的样子,落茗没手拿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只能伸出手臂,牺牲了自己的袖子。
“好了,别哭了,这事不能怪你,就是没你,她们也会寻机闹事,今日这份苦头,我早晚是要吃的,说起来我这还算幸运的,起码紧要关头,你带着老爷出现了,否则我还不知道要被那几个婆子作践成什么样呢。”
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梁晔耳中。他不敢想若是他今日没能及时赶到,落茗将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可一想到落茗会遭受今日的磋磨,外院那些人固然占大部分原因,可他却是事端发生的源头。
若是他能早点承认自己的内心,也不因为同落茗置气而将她丢在外院不管不顾,那今日的事端,完全可以避免。
茶花替落茗上完药后,落茗便沉沉睡下了,今日发生一切的事,都消磨透了她的所有精力,哪怕她身处的是梁晔的卧床软塌,也依旧抵不住她身心的疲惫。
梁晔行至床边,看着落茗并不安稳的睡容,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落茗为此翻了翻身,却并未醒来,但梁晔却怕她因此牵动伤口,压到伤患之处,免不得伸手,轻轻将她引回原处。
几番功夫下来,梁晔倒也不觉得厌倦,反倒觉得这般静静看着落茗的睡颜,倒也算得上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待到日暮西山,落茗才悠悠转醒,身体的痛感在她清醒的那一刻尽数苏醒,她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被碾碎重组过一番,疼的厉害,甚至连动动手指,都能牵引起全身的痛来。落茗不免呜咽了几声。
“醒了?”
耳边忽然传来梁晔的声音。落茗赶紧侧头,往边上看去。
只见梁晔托着腮,正坐在床边,也不知这般看了她多久。
第38章
落茗轻声嗯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在的往里头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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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晔却没有一丝的不自在,在看到落茗醒来后,便让人开始传膳进来。
而后便进来一个端着食盒,是个眼生的小丫鬟,说是以后伺候落茗的人,晚膳便也由她来伺候落茗用下。
受伤还有专门的小丫鬟伺候,落茗受宠若惊,不过就她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没办法动弹。倒也十分心安理得地受着有人伺候的滋味。
其实她没来梁府前也是有小丫鬟伺候的,虽然来了梁府做的尽是伺候人的事,但想要找回以前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倒也容易。
毕竟若没小丫鬟伺候,难道还让边上的阎王爷伺候不成,那她可得夭寿喽。
而边上的阎王爷在小丫鬟进来之后,便离开了,他的离开让落茗瞬间自在了不少。顺势同小丫鬟打听起了外边的情况。
小丫鬟来前便被提醒要好好伺候这一位姑娘,见她问起,赶紧捡了她知道的同落茗道了出来。
“姑娘你一出事,顾妈妈便派人前去外院彻查此事,有顾妈妈的威势在,被那几个坏心肝的婆子欺负过的丫鬟们纷纷站出来举证,没想到外院半数的小丫鬟都受过那些婆子欺负,更有甚者还有被打瘸胳膊或大腿,导致终身留了残疾。桩桩件件竟比外头地痞流氓都要来得恶毒,后来听说她们每人各自挨了五十大棍,倒也没被撵出府,只把她们调去打扫下人用的茅房,且永不得有调离的机会。”
小丫鬟说完,看了看落茗,见落茗面上没有太大表情,赶紧又补充道:“听说那些曾被这些婆子欺负过的丫鬟们,打算一起趁着夜里,好好地将这几个婆子打一顿泄泄气呢。她们这刚才受了五十大棍,人又没那些丫鬟们多,这一顿打还不一定扛不扛得过去呢。”
落茗心想我倒是也想给那几个婆子一点教训尝尝,可我现在这样,下床都是问题,等我能下床了,那几个婆子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呢,自然没有太大兴致。
于是转而问起了茶花。茶花为了自己才被调去了外院,但她在外院待过些日子,知道外院的人有多捧高踩低,特别是从高处跌下来的人,格外喜欢多踩几脚。她不能让茶花因为她而受到欺负。
“老爷本想把茶花姐姐调回主院的,但她自己拒绝了,说她更适合外院,让她待在外院更自在。”
“这个傻子,外院哪是那么好待的。”
落茗知道茶花有时候容易犯轴,不过一想这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无外乎自己多看顾着些,若是等茶花不想再待外院了,她再求了梁晔将她重新调回内院就是了。
“落茗姑娘若是不放心茶花姑娘,可以让我时常去看看她的,而且如今外院刚被整治了一番,这个当头也没什么人敢惹事的。”
落茗没想到这个小丫鬟竟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对了,一直没问,你叫什么?”
“我叫闻蓝,刚被买进府里没多久,先前一直在顾妈妈处学习府中规矩还有主子习惯。”
闻言,落茗便明白了,闻蓝原本应当是顾妈妈调.教完后,送到主院来当婢女的。只是没想到会被指派来伺候她。
可是用来伺候奴婢的婢女,那是府里最最下等的,若只是个资质不佳的下等丫鬟,顾妈妈恐怕也不会花费心力调.教才对。
她本以为闻蓝只是个普通的小丫鬟,没想到还有这重身份,当下落茗便觉得有些惶恐起来。
落茗有些心不在焉地将晚膳用完,而后任由闻蓝帮她上药换药,心里却琢磨这要不要问问梁晔到底是什么心思。
其实从今日梁晔对她的态度来看,落茗猜想梁晔对自己的心意恐怕远远超出自己所猜测的分量。
自己先前那般忤逆他,他都不做计较,更何况自己此时躺着的还是梁晔的床,她原先是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可如今却是由不得她不想了。
她想其实梁晔对她也不算差,更何况他如今身边也没有任何的通房和姨娘,更是没有正妻,自己作为他第一个女人,日后就算他不再喜欢自己,只要自己不去折腾,过得恐怕也不会太差,反正总要比当低等奴仆来得自在些。
先前她还是怕梁晔只当她是玩物,玩完之后就厌倦了,这才多有抵触。若是能保她余生无虞,要她当梁晔的女人倒也无妨。
是以当晚当梁晔来到房里看落茗的时候,却见落茗对他的态度一下发生极大的变化。
非但不再同先前那般对他排斥和抵触,甚至当她抬眸看他时,明明只一眼,但却似有万般风情在里面。
以前梁晔一直误会落茗是有意勾.引,可当他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真正的勾.引后,反倒是觉得落茗可能哪里坏了。
只见他伸手触在落茗额头,“可是烧了?我去叫大夫来看看吧。”
落茗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却轻轻用额头*蹭了蹭梁晔的手心。“没有身热,我好着呢。不信……”说着,落茗偏了偏身子,让梁晔的手正好落在她的脖颈之处,“你摸摸这,这是若是不烫,我便没事。”
她的脖颈细长白皙,入手只觉一片细腻,但落茗却忘了,她此时受了伤,前颈虽美,后颈却有长长的一道抓伤,此时上了药,结了脓,正是最狰狞的时候,她动作时不免露出后颈的伤痕来,因此一下便让梁晔的动作移向了后颈。
只见梁晔轻柔地抚摸着伤痕的边缘处,眼中满是心疼。“我再让大夫来看看吧,这一伤处,若是处理不当,是会引起发热,小心些,总没错的。”
落茗:……你在说啥?
在落茗惘然的眼神里,只见梁晔直起身,而后使人唤了大夫过来。
大夫过来看了看落茗的伤处,心想这只是伤口化脓罢了,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来都来了,用完做点什么,于是配了罐涂抹在伤处,加快伤口愈合的草药。
原本落茗的伤处只涂原本的伤药也没事,顶多恢复慢点,但也是正常的速度。这个药膏的药性却偏猛,恢复的快但是人却受苦。
一贴到落茗的伤口,就把落茗疼得直呲牙。
偏偏药膏整个都是绿油油的糊糊状,盖住了伤口,反倒是没有先前那样来得狰狞,让梁晔觉得这膏药但是不错,便拿那这个替换原先的吧。
第39章
经了这遭,落茗觉得自个儿还是不要给瞎子抛媚眼了,没用!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就好,毕竟她怕梁晔再理会错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哪里不舒坦,让大夫配上让她伤口更痛的膏药,那她真的可就欲哭无泪了。
可梁晔到底也不是个真瞎子,一开始关心则乱,没体会过来,回过头冷静了冷静,一寻思,她之前那是在对我示好?
当下手头上的事情也不想干了,就想跑到落茗跟前,好问她,她对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意才好。
可这种时机一旦错了过,就不会轻易有了,梁晔总不好直接问落茗,你对我也有意吧,就是问了,落茗也不会承认。
说试探吧,落茗既然吃了教训,自然是任他怎么试探,落茗就是不知道,你对我好啊,我知道,但是我面上就要表现得不知道。
这让梁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她的意思了。
这时正值夜里,落茗看梁晔一直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她,被看久了难免有些不自在,于是赶紧缩进被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疑惑地看着梁晔。“老爷你可是有话和奴婢说?”
梁晔被落茗这一问,不自在的收回视线,“没事,我只是看看你伤好了没有。”
原来如此,落茗舒了口气,“虽然大夫的药效用很好,可伤口哪有那么快复原的。”
说着落茗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的问道:“老爷你可是嫌我占了你的地方?我其实能动,回我自己屋里养伤也没大问题的。”说着,落茗就掀开被子想起来。
他什么时候嫌她占地方了?恐怕是她不想留在这吧。
梁晔顿时有些恼火,伸手压在了落茗的肩膀处,将她再一次按了回去。
“都说要你在这好好养伤,别乱动。”
梁晔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火气,被落茗敏锐的听了出来。
她怂的赶紧缩了回去,但也不得不问出她一直压心里头的问题,“可你床都被我占了,那老爷你晚上睡哪里?”
除了正室太太,就算是再得宠的姨娘,也没有在男主人床上过夜的道理。更何况她这不单单过一夜,她还要过好几夜。
她倒也是不畏外边的人言,就是愁梁晔究竟落脚在哪里。
她如今一身伤,实在难想与他同塌共眠的场景。可要他去了别处睡,她如今还是奴婢身份,却正大光明地霸占男主人床榻,她心里负担实在有点重。
便想着让梁晔给她个痛快话,无论是哪一样,她都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只见梁晔沉思片刻,而后翻身上了床。“我若是去睡了别处,你恐怕要不自在了吧?”
的确,比之与梁晔单纯一个床榻纯睡觉,还是让她一个人独占主人床榻要来的负担大一些。
更何况她既已想明白,左右日后许久梁晔身边都只她一人,这样的日子日后只会多不会少,她提早适应又何妨?
这般自我排解之后,便见她往里边缩了缩,留足了空位给梁晔。“老爷您放心,我睡相还不错,夜里不会吵着你的。”
本以为落茗多少会有些排斥,却没想到落茗会主动给他让出位置的梁晔多少有些意外,但面上不显,淡定自若地躺在落茗给他留出的空位上边。
左半边处还有些温热,鼻端是她身上药膏淡淡的药味。这是梁晔从不曾有过的体验,一时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于是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头抵着墙,视线往落茗处小心望去。
锦被被她扯的很高,一直扯到鼻端,盖住了眼睛往下的所有地方。而她这会却闭着眼,呼吸微微有些重,看得出也有些紧张。
梁晔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瞬间褪去,只见他往落茗处伸手,将锦被往下用力拉了拉,拉到脖颈处,而后细心将空隙处塞上。
落茗也在这一刹惊地睁开了眼,在察觉到梁晔只是单纯帮她掖被子后,她却开始慌乱地不知所措起来。
她有些后悔,她就不该觉得与梁晔同塌是件可以接受的事情。明明梁晔不在才能让她更自在才对。
可这事又没后悔药,她也不能勒令梁晔别上床,只能自己受着,可眼神根本无处安放,只能看着他帮她掖紧被子的那一只手,祈祷他赶紧挪开。
但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梁晔上塌后并未直接入睡,床头烛光明亮,他从床头矮几处拿起一本书,对着烛光看了起来。
伺候梁晔那么久,落茗是知道梁晔有睡前看会书的习惯的,也知道这一看,时间定数未知。
她强迫自己闭眼,却无法入睡,想翻身偏偏浑身是伤,动一下就疼的厉害,只能仰天躺着,听着耳边书籍翻页的声音,落茗连吞咽唾沫都怕声音太响,会让梁晔给听到。
梁晔其实一直没看进去,他看一会书,注意力便会不由自主落到落茗脸上,看她虽然合眼,但眼珠微动,就知她没有睡着。
但却觉得这样的感觉还不错。难怪许多人会立下不中举不娶妻的誓言,佳人外侧,如何再思圣贤?
之后终是落茗再坚持不住,睁开眼,昂首看向梁晔。
梁晔似有所感移目向下,见落茗睁眼正瞧着他……手里的书。
“老爷在看什么?”落茗想着若是气氛一直这样,只会愈发让人尴尬,还不如聊聊天,还能让她自在些。
“《计然七策》。”梁晔答道。见落茗一脸不明所以,想着《计然七策》并非主流之书,落茗不一定看过,便解释道:“这是鬼谷青岩真人所传,乃是一本经商之书。”
“经商之书?”落茗顿时来了精神,“可是老爷,容奴婢逾越地问一句,您不是当官的吗,看经商之书,莫不是打算日后能亲自打理梁府家业?”
落茗原先一直觉得,梁晔虽然继承梁府家产,但他最多找个心腹代他打理梁府家业,而他自己本人忙于朝堂之事,却不一定有暇分心处理梁府产业。
可这会见他看起经商之书,当下便以为他打算日后亲自经营家业。
梁晔从未对外人提起过他的打算,但落茗对他,不是外人。“本朝为官者亲自从商是大忌,待孝期满后,除去日常行问,我不会再插手家业。但这三年内有关梁府的产业,我却不能不过问。”
“以往我一心考取功名,这类被归档为杂书的书籍并不曾涉猎,如今一看,却受益良多。本朝商人虽然轻贱,但商场未必不如官场,从商也不比为官来的轻巧。但两者却有共同之处,诡谲技巧根源同宗,差异只在所使用的人罢了。”
落茗并不擅长这一些,但她却喜欢看到梁晔说这些事情时,神采飞扬的样子。
心里的诸多杂念都会摒弃一空,只余他的眉眼还有说话声。
床头边上的烛火逐渐昏暗起来,待梁晔放下书,准备吹熄蜡烛入睡之时,落茗已经睡得香甜。
听着耳边传来的微微鼾声,梁晔停下了吹熄蜡烛的动作,倚手侧目看着落茗的睡颜,梁晔报复似的在她耳垂处使力揪了一下。“小没良心的,这是把我的话当成入睡用的催眠调子了?”
落茗自然一无所觉,梦里边她拿着银两外出去买茶叶,正走进一家茶叶铺子,却没想到店铺掌柜的竟是梁晔。还同她说他不是她家老爷,是茶叶店老板,还问她要多少斤茶叶。
第40章
就这般地继续将养了几日,落茗看到连伤的最厉害的掌心都开始愈合结痂,便知道自己这身伤是彻底好利索了。
她想着还是得找个时间同梁晔说一声,毕竟伤都好了,也没有继续赖他床上不走的道理。
梁晔大早就出去了,这几日他都很忙,回来的时候哪怕刻意先沐浴过,可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酒气。
有时回来太晚,怕吵着落茗,甚至直接去睡了书房。
待用过午膳,落茗被闻蓝搀扶着去了院子里头晒太阳。
在床上养了多日,都快不知屋外是何时节了。如今即将降近夏暑,日头有些猛,怕晒到落茗,闻蓝便将落茗搀到葡萄藤架子底下。
葡萄已经结上了嫩青的小果,串串坠下,看着就酸涩不已,让人口舌生津,待过些时日成熟变紫了之后,定能摘上好多。
落茗看着满架子葡萄,已经在想着吃葡萄的事情了。
只是看得见,吃不着,想吃还要等些时日,这让人难免乏味。
“闻蓝,你那可有什么酸甜开胃的零嘴,给我来上一些。”
“零嘴倒是没有,姑娘可想吃枇杷,据说是庄子里刚送来的,正新鲜呢。”
“吃不到葡萄,吃枇杷也好。”都是酸甜滋味的,都要剥了皮吃。
闻蓝见落茗要吃,便起身帮她去拿枇杷去了,留落茗一个人坐在葡萄藤架子底下。
只是闻蓝也不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拿枇杷拿了许久未归,落茗等了她半日,都不见她回来。
好容易听到了脚步声,她以为是闻蓝,正张望呢,便看到两片衣角,看样子似乎是下等的婢女,并非闻蓝,落茗不免有些失望,但并未出声。
那两个婢女却以为四周没人,自顾自说起私密话来。
“你说那位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以一个婢女的身份,霸占主屋那么多日。”
“现在是婢女,成为姨娘却是早晚的事情。不过这一位手段当真是了不得,据说她以前可曾是已故大老爷的姬妾,结果大老爷一死,立马就攀上了现在这位主,一女侍二夫,两人还是父子,这般手段,你可曾见过?”
“啧啧啧,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
“还不就是狐媚手段呗。”
落茗一听就知道两人在说自己,她早就有了准备,但准备归准备,可当面听到底下奴仆议论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听你们的意思,你们也想学不成,可要我来教教你们?现成的。”
那两人骤一听到人声,皆是一惊,待她们寻着声望去时,只见葡萄藤架下坐着一人,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她们正在议论的本人吗!
当下两人便慌了神。赶紧补救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在说你,我们就看了个话本子,正在说里边的情节呢。”
落茗轻哼了一声,而后笑了起来。“原来是话本子,什么话本子啊,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们可能让我看看?”
“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子,早被我当柴火烧没了,姑娘若是要看,等我下回有了,再拿来给你。”
接话的是那个说她狐媚手段的婢女,见她这当口还能条理清晰,丝毫不乱,落茗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而她除了方才看到落茗第一眼慌乱了一瞬后,立马恢复了镇定,这会低垂着眼,神色自若,好似真的有这么一本话本似的。
“那还真是可惜了。”落茗叹了口气,好像真的为此遗憾一般。
“是啊,可是不巧。”
正在这时,闻蓝提着一篮子枇杷,小跑着赶了过来。
那婢女见此,同落茗道:“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告辞了,还请落茗姑娘多多担待。”
两人走后,落茗从篮子里挑出一颗饱满鲜嫩的枇杷,却只是把玩。“闻蓝,你可认识刚才那两个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