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个夜晚过得实在混乱。
纪梧秋莫名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打推理类型的剧本杀, 眼下终于被允许翻到最后一章，开始与其余队友一起盘整条剧情线。
而她拿到的身份牌是阳光开朗大女in男孩。
巴伊莎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一开始，只是美拉米让达达尼尔随便找个盗贼团来抓她, 再给莱斯送威胁信，主打一个没有危机也要主动制造危机，没有好感就人为撮合好感。
但没想到达达尼尔误解了美拉米的暗示，指使盗贼团把【莱斯的老师】给抓了。
而最没想到的是，瑟伊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跑去给莱斯当老师。
眼下, 几个当事人围着篝火做成一圈, 像在开什么心理互助研讨会。
每个人的内心都受到亿点创伤。
原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那些盗贼与精兵，此刻也全部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区别在于，有一部分机灵的人在美拉米来之前就已经成功逃了, 剩下的这部分都是被瑟伊苏部下横刀拦住, 垂头丧气听话的。
瑟伊苏不可能饶过他们, 之后只有被投入大牢里的份。
不过, 此刻的瑟伊苏坐在篝火旁, 腰背挺直，腿并拢，双手放在大腿上，坐姿无比端正, 仿佛在出席什么重要会议。
只是，他的眼神飘飘忽忽, 表情也是一片空白, 感觉魂已经走了有好一会儿。
显而易见，瑟伊苏完全没预料过自己的身份会在今晚被戳穿。
本以为布达没有送信，意味着这件事只会在他们几人里解决掉。
结果呢, 美拉米什么时候脑筋灵光不好，偏偏在这时候想起平民不能在黄昏后随意进出王城的律法了！
还有这个赏金猎人，有办法把莱斯从城里带出来……
一连串的巧合，注定了今夜这番无与伦比的大混乱。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一位，简直像草原上的野马，撒开了欢的高兴。
系统高举荧光棒：【苏丹！苏丹！苏丹！我说他绝对就是下任苏丹！】
纪梧秋：【哦？但你之前还说美拉米可能是下任苏丹。】
系统：【哎呀，都有可能啦——但是啊，你看现在，一男一女，两个性别的苏丹，齐了！】
系统：【这叫什么？这叫饱和式登基！】
纪梧秋：【………你怎么不干脆让我饱和式结婚。】
纪梧秋对这个一心坚守工作岗位的系统格外无语。
但从瑟伊苏与美拉米他们的视角看来，就是莱斯始终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唯有眉心逐渐蹙起。
很不愉快。
连带这簇升腾的焰火倒映在那双眼眸深处，亦如岩浆喷发后的熔金缓慢流淌在星河之下，却折射出难以忽视的煌煌辉光。
连动怒也透着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魅力。
美拉米双手托腮，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莱斯看。
生气也这么好看，抓紧时间再多看两眼。
达达尼尔也在看莱斯，一边看一边想，他家有一个豪华浴场，正好可以容纳他们一起洗澡，想洗多久都可以……
只有瑟伊苏，心下是真的提起来了。
“你……别生气，”
瑟伊苏开口，眼睑低垂，半掩去那双总是被人畏惧的暗绿眼眸。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语气里明显的示弱，令美拉米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脑袋难以置信的甩向瑟伊苏。
这家伙不是向来强势又果决，根本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吗！？
果然，他就是对莱斯有想法，才会借着老师的身份接近对方……
她的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那些贵族她可以不放在眼里，因为她的权势最大，也笃定莱斯肯定会拒绝他们。
但瑟伊苏拥有的权势比她更强，要是同样看上了莱斯，她可能就毫无机会了！
美拉米，你得赶紧想想办法啊！
再这样下去，莱斯就真的吃不到嘴里了！
美拉米的表情顿时也凝重起来，双手交叉抵唇，开始绞尽脑汁思考。
至于布达，布达也震惊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但眼下这种场合，他清楚自己不能擅自发言，只能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憋在心里。
他的殿下啊！！！您受苦了啊啊！！
系统也在纪梧秋的脑子里嗷呜嗷呜狼叫：【我压这个股！我压这个股！】
纪梧秋：【……是我当宠妃还是你当宠妃，你怎么比我还兴奋？】
系统：【哎呀，你想开啦，决定当苏丹宠妃了？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纪梧秋：【…没有，你别乱用梗。】
这种大佬隐瞒身份来接近平民的戏码，没想到她也会碰上。
但要说生气什么的，倒也没有。
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久了，也逐渐明白就凭她之前开出的那些条件，想要找到老师——特别是像瑟伊苏这么优秀的老师——那才是真是有点不切实际。
比起生气，可能更多的还是警觉。
例如这帮土著对沟子和牛子的觊觎之心，不得不防。
不过，面对这位她很有好感的瑟伊苏，纪梧秋不打算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我没有生气。”
听到莱斯说出的这句话，瑟伊苏蓦然抬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他的脸上带着点怔然，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莱斯。
“你始终都是一位非常、非常优秀的老师，我一直很尊敬你。”
莱斯的声音很低，那双熔金似的眼眸穿过跃动在深夜的明亮火焰，却仅是柔和的、温润的朝他这边望来。
“我想，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的缘由，是因为担心我用对待【高贵的苏丹之子】的态度来对待你，眼里不再是【瑟伊苏】这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吧？”
没有大嚷大叫，没有愤怒与职责，更没有什么我对你好失望的狗血加情绪化展开。
毕竟——她，纪梧秋，被职场捶打多年的优秀员工，揣摩起甲方与老板的心思早已轻车熟路，顺毛哄人更是不在话下。
再说了，有什么好吵的，怎么看都是她血赚啊。
不过……
纪梧秋在心里摸下巴，问系统：【我这么说的话，应该是堵死了未来和瑟伊苏继续发展感情的可能性吧。】
毕竟那些爱情剧都是那样演的，最好还得来一场稀里哗啦的暴雨。
但不能是台风，人会被刮跑，然后变成灾难片。
系统“啊”了一声：【不知道啊，我这里只会显示苏丹对你的好感度——如果能完成对应的任务，就可以获得奖励积分，兑换商品……哦，老苏丹现在对你的好感度有61呢，正好及格，是骂他一句不用担心被砍头的程度。】
但瑟伊苏现在还不是苏丹，它看不见好感度啊。
纪梧秋：【哎不管了，我这体格也演不出苦情戏。】
那可真不是小拳拳捶胸口的撒娇级别，她甚至有自信学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在不那么稳定的火光下，纪梧秋有点看不太清瑟伊苏的细微表情变化。
但大概可以看出他有点呆住，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也没有回应。
纪梧秋想了想，又开口。
“明天和后天我都休息，你还会过来吗？”
在篝火的映照下，瑟伊苏的眸光很亮。
“来。”
他只回了这么简短的一个单词。
表面上，瑟伊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依旧如他的身份那边，端坐的姿态高贵而矜持。
然而，他端坐着，放任那颗心脏在胸膛里跳动，频率很快，带着一点连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涩悸动。
他确实并不信仰圣教，也不认为母神能真正保佑他当上苏丹。
但瑟伊苏的脑海，却已不由自主浮现出画面。
他与莱斯姿态虔诚，俯身跪在伫立于教会圣地的巨大古树面前，由祭司在他们的手腕间牵上象征缔结婚姻的红绸……
“慢着慢着，我不同意！”
美拉米倒吸一大口气，像是遭到了无形的一记重锤，立刻抬手叫停。
——也打断了瑟伊苏开始走向不健全的画面。
“来什么来，你一看就是在想办法接近莱斯！”美拉米对着瑟伊苏毫不客气，指指点点。
瑟伊苏冷哼，“只有你会这么想，还琢磨出这么愚蠢的计划。”
美拉米也跟着冷哼，“幸好有这个英明的计划，才能让你的真面目被揭穿——你敢对母神发誓你不是蓄意接近莱斯的吗？”
“我为什么要对你的母神发誓？我又不信她。”
瑟伊苏没了心理压力，对待其余人的口吻又恢复淡漠。
在场的人都不敢吭声，听着这对兄妹又开始拌嘴。
美拉米：“那你为什么要接近莱斯？”
瑟伊苏：“我是看中了莱斯的战斗天赋，要是埋没就太可惜了。”
美拉米：“哈哈，我才不信你！”
瑟伊苏：“你本来就不信我，你信你的母神。”
“…………”
美拉米吵不过瑟伊苏，气得坐那里磨牙。
纪梧秋则从这段吵架中提取出关键信息，眼睛一亮。
瑟伊苏不信那个什么母神，太好了！
终于有一个保守派的土著了，万岁！
再结合他们第一次见面是集市、且对方始终都极有礼数的情况——瑟伊苏确实只是看中了她在战斗上的天赋！
哼哼，很有眼光。
…………
眼见天边的月亮都快要彻底落山，熬了个大夜的几人终于熄灭篝火，打道回府。
瑟伊苏会带着他的部下回去，顺便将那群盗贼也全部押走。
达达尼尔受到了瑟伊苏一顿措辞极为严厉的警告，不论三人行还是四人行都彻底没了指望，只能蔫头耷脑地回家。
美拉米则骑上马，一步三回头，还想邀请纪梧秋上来跟她一起骑回去，被后者婉言谢绝。
纪梧秋自然是和巴伊莎一起回去。
巴伊莎早就已经困得不行，走路都东倒西歪的，纪梧秋不时就搀扶她一把。
美拉米只能眼巴巴望着，然后在瑟伊苏那道锐利的视线下，不情不愿的独自骑马回去。
不过，西边的城门这回只开了一次。
美拉米故意走得很慢，等达达尼尔还有纪梧秋他们到了后，朝守门的士兵打了个手势，就把所有人都带进去了。
至于守门士兵那惊叹与难以置信的目光，美拉米是直接无视的，纪梧秋也没发现。
她现在也很困，只想赶紧睡一觉。
将巴伊莎平安送回家，纪梧秋朝自己的床上一躺，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二天，瑟伊苏再过来教课时，对待纪梧秋的态度也与以前一样，让她很满意。
临走前，他还递给纪梧秋一大袋金币，沉甸甸的，大概有三十多枚。
瑟伊苏解释那些盗贼是上了通缉令的，这些是捉住他们的赏金。
纪梧秋想说自己也没出什么力，人不都是瑟伊苏的部下抓的吗？
但瑟伊苏坚持要给她，说这也算是对她造成不便的赔偿，纪梧秋只好收下，又去分给巴伊莎一部分，作为委托的报酬。
这么一大笔钱，巴伊莎高兴得不行，又跑出去玩了，好多天没回家。
书店老板天天唉声叹气，说还以为这次巴伊莎能多待两天，怎么一下就没影了。
纪梧秋有点心虚，不敢说是她给的钱。
最近来书店买书的贵族也少了很多，大概是终于知道她不会同意这些人的求欢了吧。
她终于能开始过上平静的生活。
纪梧秋也算是松了口气。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在这个没有电力与丰富娱乐的架空世界，纪梧秋的作息也变得十分健康，天一黑就早早上床睡了。
而这次，她在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自己听到庭院里传来一点古怪的异响。
这种动静总是会让她很警觉，回想起被光溜溜屁股与双头龙靠近的恐惧。
她猛然睁眼，反手摸出压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先从床上翻身而起，赤足悄无声息踩在地面；再握紧匕首，穿过走廊，缓慢靠近发出异响的方向……
那点动静越来越响了，甚至还有急匆匆奔跑的脚步声与叫嚷声。
听起来，应该像是在追什么人？
纪梧秋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他们说话的内容，耳旁便已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以及一股淡淡的、腥甜的铁锈味。
在下一个瞬间，有道暗影从花丛里出现，朝她扑来！
但纪梧秋比对方的反应得更快，长时间习武练出来的敏捷使她反手就格挡住那人的挥来一击，顺势握住手腕，朝后方拧去——
血腥味变浓了。
对方也随之闷哼出声，却再没有使出下一次攻击，直接栽倒在她身上。
纪梧秋条件反射接住，发现这人上半身没有穿衣服，体型偏瘦，但能摸到一层薄薄的肌肉，以及滑腻的、仍在不断涌出的血。
是男性，而且很年轻。
直到这时，纪梧秋也终于听清了屋外传来的声音。
“——就在这里，不准让那个奴隶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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