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灯下黑 学会控制情绪,是成为强者的第……


    “是吗?”林群楚微微一笑, “原来是为状元打抱不平,那各位可能误会了,我并不认识他, 何来过节呢?我们还是查明真相比较好。”


    “真相,我们不需要真相!”瘦猴儿一脸凶相,仿佛已经看到了林群楚下跪道歉的模样,幸灾乐祸道,“若是你跪的快一点, 说不定我们还能赏你点钱儿花花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林群楚恍然地点点头, 随后身子悄然往旁边侧过几分, “既然不为真相,那就得罪了。”


    只听得清脆“哐哐”两声, 最为嚣张的两人嘴都来不及合拢,就被踹倒在地, 姿势滑稽可笑。


    站在后面的人立马就认出了踹人的人是谁——C市交税大户,在场所有人爹妈的衣食父母, 蓁氏集团老总的独生女。


    “蓁祈!”被踹倒在地的两人狼狈地爬起, 却是无人敢触这个霉头。


    蓁氏集团的业务范畴几乎包揽C市所有人的衣食住行, 小到餐饮文娱、大到医药电商,几乎没有蓁家人的手插不进的地方,在场几人虽然都是大富大贵之家,可与蓁家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但公子哥高傲的脾气却是从小养成,就算讨不到什么便宜,也没人愿意就这么算了。


    “姓蓁了不起啊,他们家吃死了人,就得赔。”


    林群楚享受着蓁祈大大方方的保护, 从身后默默探出一个头来,充满歉意地说道:“原来是故去了,抱歉,我没料到。小祈,你们家走了人一般烧多少?也算是做了一个月的同学,我们还是要友好一点的。”


    蓁祈豪迈地一挥手,道:“这好办,快,坟在哪儿,指路!”


    一个好端端坐在自己座位上写作业的班级第一,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因为三言两语,已经入土为安。


    闹事的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你你!你不就是仗着自己脸好看,所以不要脸地贴着蓝家小少爷,靠着蓝家上的高中,开的早餐铺子吗?现在你不仅勾男的,你还勾女的啊!”


    蓁祈刚过完施小红的副本没多久,看到这些给人凭空造谣的人就烦,逮到就是一人两拳:“有证据吗!最烦你们这些张口闭口肮脏下流的人!”


    挨了打,霸凌小分队的气焰也下降了许多,嗫喏着垂死挣扎,倒是显得委屈了几分:“我亲眼看见她和蓝家小少爷在一起的!”


    “在一起就是钱色交易吗!”


    蓁祈一嗓子吼过去,在场人纷纷哆嗦了几个激灵。


    “知不知道什么叫谈对象!”


    几人捂着脸,纷纷点头如捣蒜。


    “不会我教你们啊!”


    众人摇头,拨浪鼓似的,转成一片。


    蓁祈继续道:“今天的事我会报警,你们说的话我都有录音,包子我也留了一个,会送去检验,我们拒不和解,你们等着挨批吧!”


    闻言,无人土鸡一般缩起脖子,面如菜色。


    林群楚从蓁祈的身后走出,温柔地握起她扇人的手,劝道:“小祈,女孩子不要这么凶。”


    五只肿脸小鹌鹑仿佛看到了光明女神,一个个眼睛感动成太阳煎蛋,眼泪在波浪形的眼眶里打着转转,包含恳切地看向这个挺身而出说好话的女人,步调整齐划一。


    只听得“救命恩人”心疼地说道:“看,手都红了,很痛吧!”


    “”


    犹如一记秋风扫落叶,五只蠢鸡原地石化,心碎裂开。


    所有人此时此刻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能不能在下一秒,原地毁灭!


    送走了捣乱的人,林群楚想要在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蓁祈却没有那个继续探究的心情了,她咬紧后槽牙,随副本通关而消失的血迹仿佛仍在掌心,燃烧着滚烫的温度,她恶狠狠地说道:“我一定要让他们牢底坐穿,让纵容他们的人也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群楚微微一愣,随后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闲言碎语而已,况且我还有你,能出什么事呢?”


    “可我就是讨厌这些人,你不知道霸凌别人的人有多讨厌,他们总是自以为是的用老旧过时的价值观,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利用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用金钱、人脉、权力、或是年龄、性格,这些受害者处于低位的利他因素,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只是为了满足卑劣的自我欲望。”


    “我知道小祈。”林群楚用力地握着她的手,神色冷静坚定,“这种霸凌在我身边无处不在。”


    蓁祈瞳孔微缩,随后低下头,歉疚地说道:“抱歉。”


    林群楚摇摇头,将她带到座位上做好,温声道:“小祈,不平等是普遍存在的,霸凌也是。虽然无论事件大小,有霸凌的想法都是不对的。但如果只是因为他们具有霸凌的意图,我们就要利用权力和地位进行无理讨伐,那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阿楚,我”


    林群楚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示意她不必再说,自己都明白。


    “小祈,我不清楚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但我知道,你会一直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越纠结的困境,越需要我们拥有强悍的心理素质来应对。我从来都不担心你的反应速度,只是某些事情做到最后,靠的永远不是思维,而是情绪,答应我,不要意气用事好吗?”


    “嗯。”蓁祈点点头,随后拿出一直揣在兜里的录音笔,道,“那证据。”


    林群楚握了握掌心里攥紧的手指,道:“陪我?”


    “嗯。”蓁祈点头。


    ————————————


    放学后,两人按照流程,将证据递给了学校领导,而肇事者也被通报批评,受到严重警告。


    蓁祈看着手掌心里比自己小了一圈的细指,有些惭愧,本来说好是她要永远走在她前面保护她的,现在自己反倒成了需要劝谏的人,她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


    “阿楚不会讨厌她吧,就像讨厌那些作威作福的有钱人一样。”蓁祈心里想着,有些不安定。


    林群楚感到身后人的步伐愈发迟疑,转头一瞥,便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小祈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说要护着我开始,我就在心里认定你为最好的朋友,朋友,是不会怀疑彼此的,但是有时候你太在意自己的亲朋,希望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保护下过的很好,可你也是两只胳膊两条腿的人,多信任我们一点好吗?就像我们信任你一样。”


    “阿楚,我”


    “我知道。”林群楚摸摸她的手,扬声询问,“那么好,我考考你,如果今天你不在这里,你猜猜我会怎么做?”


    蓁祈垂眸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回答:“会保存好证据,尽可能抽身,然后告诉老师?”


    林群楚摇了摇头,道:“不全对,我不是你,没有背景,愿意为我出头的老师都没有话语权,而可以保护我的人,又在错综复杂的关系里,不愿意插手我的事,所以我不会走寻常的路子。”


    “那,想办法伺机报复?”


    “不,这是法治社会,真正完美的犯罪并不存在,有钱有权的人会轻而易举,在没有时限的环境下查到我,那时等待我的,就不仅仅是执法部门这么简单。”


    蓁祈微微皱眉,看向林群楚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心疼:“好像走进了死路里。”


    “弱者有弱者的优势,在强者看不到的地方,利用灯下黑,将自己伪装成他们的欲望,顺利逃脱。”林群楚有些俏皮地捏了捏她的脸,道,“你看,你也注意不到,所以你才会认为我走进了一条死路,所以他们也不会注意到我的想法,这就是我的优势。就像永远不要站在荒芜沙漠里想象海洋的蔚蓝,想看海,就要沉浸于海水中心。”


    “想看海,就要沉浸于海水中心”蓁祈喃喃着,一些破碎微小的细节,沿着四散的神经末梢,缓缓靠拢在思想的中心,汇聚成灯塔,将诡谲的迷雾驱散开一角深色的礁石,被海水拍打,圆滑油亮。


    蓁祈感到脑海中灵光乍现,思绪翻涌。


    她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一直将自己立于风暴的外围,永远也看不破台风中心的漩涡,是以什么样的速度姿态吞噬周围的一切。


    她应该将自己沉下去,于那不知所谓的神明站在同一位面,去观察、去思考,身为神明,创造系统,那神笔马良的画笔,会在何处着墨。


    “你真是我的福星!我明白了欸,我回”


    蓁祈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群楚将胳膊一揽,往蓁家司机的停车点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边拉边向她解释:“别想了,今晚你陪我睡,我妈妈今晚做了牛骨汤喝。”


    “我的司机”


    林群楚摇晃了两下手里的手机,道:“给叔叔阿姨说过了,他们说这几天要出差,你都陪我睡!”


    “啊?”蓁祈一脸懵,眼睛迷茫地盘成蚊香圈。


    不管是按道理来讲,还是按血缘来说,她应该确实是蓁五广先生和宋冉女士的亲生女儿吧,但为什么她感觉林群楚才是亲生的!——


    作者有话说:我们阿楚就是这么厉害[墨镜]


    小祈和阿楚天下第一好[爱心眼]


    第62章 阿楚的故事 我生于大山,长于大山,也……


    林群楚的父母早年间是山沟沟里的农民, 在这个拼爹拼钱拼学历的时代,林家父母是典型的三不沾,从小家里穷的叮当响的两人, 住在山沟沟里,错过了义务教育的时代红利,没赶上支教老师纷至沓来的政策优待,是扫盲扫到最后,擦着文化的边儿走过的质朴农民。


    两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本打算就呆在那靠山靠水的穷山沟里过完一生, 直到林群楚一年级的期末考试结束, 那位改变了这一家此后命运的女老师,拿着她满分的卷子和一摞书, 走进这个家徒四壁的草屋。


    她拉着两口子聊了很久很久


    她说她还从来没有在教育理念这么落后的地方,见到过能考双百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女孩儿,若好好读书, 必定前途无量。


    她不属于这里, 她应该拥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因为不识字, 所以生活困苦的林父林母深知读书的珍贵和意义。


    两个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的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不像他们一样,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在这若大城市的一隅,用一架小小的早餐车,撑起了林群楚的读书之路。


    “所以你的名字就是来到这儿之后改的?”蓁祈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翻开照相册的下一页,上面的女孩儿淡淡地笑着, 嘴角上扬,流露着骄傲的情绪,端正地站在社区小学的大门口,胸口别着一枚巨大的红色花朵。


    这是她在数学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学校的校长亲手奖给她的。


    林群楚指着照片左侧,那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轻轻点了两下,道:“就是她给我取的,群鸥聚散,征航来去,隔水相望楚越。”


    “听起来有一点悲伤。”


    “我最开始也这么觉得,不过我现在倒是认为,和我很贴。”


    蓁祈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带着一丝心疼意味,关心地说道:“你以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或许作为一个朋友,我还不是很合格。”


    “想什么呢!”林群楚敲了她的脑袋一下,道,“那只是因为我之前的名字不好听,知道我以前叫什么吗?”


    蓁祈摇了摇头。


    林群楚躺下来,望着天花板上暖黄色的灯光,将灰白色的墙壁都渲染地暖融融的。


    “叫林旺福。”


    蓁祈不可思议地皱起眉,这和她认识的姑娘气质很不符合,她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没有逗我玩儿,这是大名?”


    “对啊,我爸妈没什么文化,就是觉得这个名儿福气多多,取了总不会是个坏名儿,本来是要叫狗蛋的。”


    蓁祈强装镇定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这是女孩儿名?”


    “贱名好养活喽。”林群楚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拉了一下吊在床头的红绳,只听得清脆一声响,顶灯骤灭,屋内变得一片漆黑,只有少数挤进窗帘里的月光,将两人身上的碎花被子,破开一道柔和的银色光带。


    蓁祈翻身望着离自己不到半米远的窗台,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耳边响起那道清冷微糯的嗓音,银铃一般,柔和悦耳。


    “群鸥聚散,征航来去,隔水相望楚越。”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林群楚的场景,那时正值放学时间,蓁祈做在教室的小板凳上,晃着腿,望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止不住地抱怨某位迟到的蓁先生,今天说好要带她去游乐园玩儿的,明明早上出门前已经叮嘱过好几遍了,这都能忘。


    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哧呼哧”地喘气声,蓝祐偲小朋友狼狈地出现在教室前门,早晨还扎地好好的红领巾已经歪七扭八,白色的校服上道道灰棕色的泥印子,校服领子被从身后撕成两半,露出小孩儿绵软的白色皮肤,上面是一个红肿的巴掌印子。


    他慌张地攥紧门框,眼泪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蓁祈闻声看去,发现他连鞋跑丢了一只都不知道,忙爬下凳子跑过去,怒气直升:“你又惹事!你都五年级了还不让人省心!”


    蓝祐偲委屈地鼓起腮帮子,扬声辩驳:“不是我,是有人打我!”


    “谁打你!”


    “隔壁中学里三个初二的男生。”


    蓁祈歪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又破又小的学校从记忆里拽出来,随后嗤之以鼻道:“你还能让他们给打了,说!干什么招惹那些人,我就不信初二的人还能找上你个小学生,你肯定挑事儿了!”


    后来在蓝祐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下,蓁祈终于在坑坑巴巴的词句下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


    简单概括成一句话来说,就是某人想英雄救美,结果不仅没把美眉救出来,反而被胖揍一顿,最后还是被美女斥巨资把他救了出来。


    “真丢人!”蓁祈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拳头。


    ————————————


    第二天放学,蓁祈揣着一书包的票子,跟蓝祐偲猫入那条高年级团伙作案的小巷,果然又一次碰到了那群欺负人的小混混。


    小混混的中间,则蜷着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女孩儿,短短的头发扎成小揪,低低晃在后脑勺,凌乱的刘海被汗水沁湿,露出那双颤抖的、倔强的、毫不服输的眼眸,静静盯着对面的恶棍,冷静地有一丝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蓝祐偲狠狠用手指点了其中三个人,咬牙切齿道:“昨天就是这三个。”


    “知道了。”蓁祈冷酷地应了一声,随后将钱袋子丢给他,撸起袖子,霸气地冲出去,朝着其中一个人就是一记上勾拳。


    那帮小混混就是仗着年龄大带来的体积差为非作歹,充其量就有个看武侠片儿的武打经验,何时见过这阵仗,当场就被打跪了,灰溜溜地跑掉了。


    当蓁祈把那一书包红票子放在林群楚的眼前时,才发现林群楚也揣着一书包花花绿绿的钞票,只不过面额很散,跟蓁祈的满包红还是不能比拟。


    后来这件事在还是蓁五广来之后,联系了公安处理妥当的。


    经调查发现,那群小孩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堪称惯犯,欺负过的小孩遍布社区,包揽士农工商,涉案金额多达好几千。


    而在警方的问询下,蓁五广也知晓了林群楚那包钱的来处。


    原来在那群小混混找上她时,她就已经在策划这件事,第一次,她将自己夹层里的毛票拿出几张来,谎称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随后找到被欺负过的小孩儿里,家境较为殷实的,凑钱买了一只录音笔放在身上,录好每个受害者的被抢经过,摸清那群小混混的家庭背景,找好报案的警局地址,同时登记好各个受害者的被抢金额,规划出逃生路线,告诉他们放学后尽力避着那群小混混走,随后照常上下学。


    那群人没了小孩儿可以抢,就将所有目光都放在了唯一一个,走大路的女孩儿身上。


    随后,林群楚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她将自己莫须有的舅舅包装为做学习用品生意的小老板,骗他们对自己家的商店进行投资,不管投资金额多少,只要投钱,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回报。


    对于生活费没有多少,又不怎么见识过社会险恶的坏学生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在经过三轮的投资之后,见到返利回来的钞票,投的越多赚的越多的理念,已经深深扎在他们的脑海里,在林群楚费尽口舌的诱惑下,他们决定在最后一次干票大的。


    而这一次的收获,便足以弥补所有受害者的损失,以及偿还林群楚向他们借来投放诱饵的钱。


    也就是那一次,她遇到了不知情况,赶来英雄救美的蓝祐偲。


    以及在一次不成那就来第二次时,被拽来当救兵的蓁祈。


    好在第二次她成功骗到了。


    一番讲述下来,哄的警局里的大人眼珠子都瞪了出来,看着那团“雪媚娘”啧啧称奇,不约而同沉默好几分钟。


    他们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孩儿能想出来的办法。


    也就是在那时,蓁五广盯上了林群楚,他以提供林群楚优渥的教育资源为诱惑,希望她成为蓁家的女孩儿。


    “那她怎么没有来,爸爸就是个骗子,说好给我一个陪我玩的小朋友的。”蓁祈缩在蓁五广的怀里,不满意地蹬腿。


    蓁五广无奈又宠溺地搂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到自己,眼前则浮现出当时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质朴、纯净且坚定的目光。


    “谢谢叔叔,只不过我不愿意。”


    “为什么,我不会让你和自己的父母脱离联系,而且你也看到了,你的父母不具备供你深造的能力,他们只会局限你的天赋,我能给你更多,如果你只是舍不得父母的话没关系,我说过了,我不会阻止你们见面,相反,我很乐意你们可以一直保持紧密的联系。”


    “叔叔。”林群楚摇了摇头,将蓁五广递给她的银行卡重新放回他的手里,道,“你知道吗,我们的村子里,在我这一辈,有六十二的待学儿童,可我上学的班里只有四十个小孩儿,我是唯一的女孩儿,而且,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拥有读书机会的女孩儿。”——


    作者有话说:高智美女救下热心莽汉[熊猫头]


    第63章 海豹争夺战 这就是crush和闺蜜吗……


    “我的父母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大山, 他们不识字,浸泡在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里,却让我成为了村里唯一一个读上书的女孩儿, 并愿意为了我,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漂泊异乡。”


    “在那时我就发誓,我林群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仅要一辈子当爸爸妈妈最骄傲的女儿, 还要为林家读出一个名堂来, 让村子里的人知道, 林家的独苗儿,才不是赔钱货, 而是一个响当当的女子。”


    蓁五广被这样发自肺腑的声音深深震撼,这样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但没有打消他资助这个女孩儿的想法,反而让这样的决心生根发芽, 长成参天大树。


    他让林家父母, 可以在教学资源数一数二的私立学校旁边, 开早餐店维持生计,并出资让林群楚可以与蓁祈一起读书,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并彻底绽放自己的光芒。


    作为回报,她要在读书期间一直保持年级前十的成绩,并在大学毕业以后,进入蓁氏工作。


    而林群楚确实不负众望,从六年级开始,从未在年级第一的宝座上掉下来过, 并在中考时,一举成为C市的中考状元,同时悍然拿出一百四十多分的语文成绩,让总分直逼满分,成为所有班主任疯抢的好学生。


    而蓁祈和林群楚也在共同长大的时光里,成为不分彼此的朋友,过着童话里,骑士拯救公主之后,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比如蓁祈最不待见的哼哼,竟然拱了自己保护到大的,连活儿都没让操劳过的,水灵灵的大白菜。


    “什么!你说那土帽儿今晚就回来!”蓁祈不满的声音直戳苍穹,将教学楼的顶子都震起三米高。


    “嗯。”林群楚关掉手机屏幕,嘴角扬起一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悦弧度。


    “什么嘛!”蓁祈爬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好不容易熬到周五,说好的我们一起去海洋馆的,他来干什么!”


    林群楚微微一笑,有些腼腆地挽起鬓角垂落的发丝,温声道:“他本来是明天的飞机的,只不过在网上看到海洋馆出了最新的海豹玩偶,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就买了今天下午的票,说一定要抢到一只给我。”


    “嗯~~”蓁祈咬紧牙关,愤怒地火焰冲上头顶,长长的高马尾被起浪冲成旗杆立在头上,“我也可以买给你嘛。”


    “真的吗?”林群楚问道。


    “当然,我一定会抢到的!”蓁祈握紧小拳头,气宇轩昂,蓄势待发。


    “真好!”林群楚眯起眼睛,开心地海豹鼓掌,“那我就有两只限量版海豹玩偶了!”


    ————————————


    蓝祐偲小心地握着好久才能握一次的小手,心里面美滋滋,全然忽视了在自己的左后方,有一道激光枪一样扫射的目光,恨不得将那两只握紧的手灼穿。


    从二人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在三人周围,愈演愈烈。


    蓁祈将最后一个凳子架在早餐店的桌子上,接过林母递过来的水果茶,没等咽下去,就听见狭窄的店门口,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便突兀地闯入所有人的耳朵。


    “本少爷回来啦!”


    “噗——”蓁祈刚送入口的茶水就这样喷了一地。


    她转过头去,没眼看!


    蓝祐偲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他蓝大少爷出门向来都是这个排场,好在林家三口人都十分配合,在蓝祐偲有意无意地,将胳膊上的肌肉往林群楚眼前怼的时候,她还适时夸了一句:“比我上次见你,结实了不少,还长高了。”


    夸得某人心里那叫个美啊,恨不得当场跪下来喊一声岳父岳母。


    蓁祈无语地闭过眼去,顺便将裤兜里某只探出来的毛茸茸摁回去,悄悄吐槽:“别看,别学,油死。”


    “欸,阿楚!”蓁祈揽过林群楚的肩膀,靠在她身上,不屑的目光将男人上下打量,“你再仔细看看,说不定这次垫了增高垫。”


    “啧,姑娘家家,别老在嘴里养眼睛蛇。”


    转头,他就将手上的袋子递给了林家父母,蓁祈凑头一看,是一袋儿青虾,不用说也能想到绝对是超级贵的好品质鲜虾,只不过用几毛钱的塑料袋装起来,倒显得和菜市场的没什么区别。


    很显然,蓝祐偲就是这样考虑的,他递过去笑着说道:“好久没尝到叔叔做的白灼大虾了,今天路过菜市场买了点,晚上有口福了。”


    林父看着那得有十斤重的虾,愣了一下——什么人顺手解馋能提十斤的虾。


    不过好在林群楚反应很快,她站出来解围道:“爸,吃不完的就和小祈拿来的牛肉冻在一起吧,我们慢慢吃。”


    “好嘞!”林父笑呵呵地应答,招呼着老婆就往后厨走,还不忘将林群楚也带过去,给她塞了几百块钱,让她出去的时候也请请另外两个朋友,不能老让他们花钱。


    在林家人说话的时候,蓁祈转过头来看着蓝祐偲,傲然地挑了下眉梢,眼神挑衅:“我的牛可是日本的松阪牛肉,六千一斤。”


    蓝祐偲也不甘示弱地撇了撇嘴:“我的北极虾可是今早现捞的,下午就用飞机到了,绝对新鲜!”


    “哼,铺张浪费,还现捕现送。”


    “呵,大手大脚,还六千一斤。”


    “切!”


    “切!”


    这种幼稚园小冤家争夺林家长抚养权的嘴仗,就这样一直打到了活动现场。


    在万众瞩目的海豹馆中心,一个瘦高个主持人握着话筒,站在一长条桌子的后方,而被红色绒布覆盖着的桌面上,则趴着一排五颜六色的海豹玩偶,玻璃做的大眼睛嵌在饱满的鼻头两侧,粉红色的嘴巴在在黑亮的鼻梁下方吐露出来,显得更为憨态可掬,萌化在场所有人的心。


    见观众的目光都被这一排娃娃吸引,主持人开始公布比赛规则。


    现场一共一百一十二只娃娃,会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之内,被工作人员放置在园区内的任何一个角落,在座的游客都可以对娃娃进行争取。


    但并不是每一个海豹被拿在手里就是自己的了,海报的手掌处有一块黑色防盗扣,只有拿着它到指定地点,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解开了防盗扣的海豹,才属于参赛者。


    换言之,只要这个海豹没有解开防盗扣,哪怕它被人握在手里,也是可以抢夺的对象。


    听完规则,蓁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外套口袋,一颗银色圆脑袋便从蓝色口袋中挤了出来,亲昵地蹭了蹭蓁祈的掌心,随后从板凳的缝隙中,一溜不见。


    是的,蓁祈仗着周围人看不见自己的守护兽,早就在来之前,便做好了作弊的打算。


    只要小百能死死咬着一只高处的玩偶不撒嘴,然后在她经过时,扔在她头上,那么她将会完美的成为第一个,给林群楚送上小海豹的朋友!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可爱的海豹将附近的居民全部吸引来此,即使已经最大程度上做好了限流,馆内还是人满为患。


    本来可以稳稳当当不劳而获的海豹,就被身边人猛地一撞,掉在地上,咕噜噜地偏了位置,刚巧滑落在蓝祐偲的脚底下。


    “狗有财,不许捡!”蓁祈躬下腰,手指直直地指着那只棕色海豹,神色紧张。


    蓝祐偲得瑟地晃了晃脑袋,哪怕被念的是自己的外号,他也不在乎,不生气,因为他即将为自己的小楚楚拿到第一个海豹同学,他要赢了!


    怎料下一瞬,他揪住海豹尾巴的手却奇迹般停住了,仿佛被某个不可操纵的力量凝固在了地面。


    “靠!”他错愕地惊呼一声,左右小臂青筋暴起,费力地向后拉扯,那棕色海豹却是纹丝不动,始终用自己的尾巴对着他。


    林群楚微微愣神,头顶的白色灯光旋转着照过她的脸庞,在茶色的墨镜表面扫下一片宽展的反光。


    蓁祈趁着这个间隙猛冲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可爱的海豹抱在了怀里,随后在周围人看不到的视野死角下,丢出一颗粉红色的糖果,被隐身的银色脑袋接住,在空气中一闪而没。


    “略略略!”蓁祈俏皮地朝蓝祐偲吐了吐舌头,意思相当明显,“你看吧,连小海豹也不喜欢你。”


    “切。”蓝祐偲叉腰反瞪回去,道,“小心被别人抢走。”


    蓁祈将海豹,和叼着海豹的貔貅往怀里拢了拢,抱结实,傲娇地一抬下巴:“才不会。”


    随后蓝祐偲也抢到了一只蓝色的,说起来也怪,这只海豹被抢夺的人不小心扔在了人工湖里面,随着湖水的搅动而四处漂游,灵活地划过捕捞者的指尖,却堪堪在蓝祐偲的网兜里停泊。


    他一捞起那只蓝色的海豹,便张牙舞爪地朝两个坐在湖边的人炫耀,怎料一个没注意,一脚踩空,从小船上掉下去。


    一个国家级游泳运动员,愣是呛了好几口水,差点溺水,说出去都替他丢人。


    蓁祈再一次装不认识地捂住眼睛,在手指的掩饰下,她有意往林群楚那放在腿面上,有节奏敲击的指尖瞥了一眼。


    是她的错觉吗?林群楚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动作习惯。


    第64章 重蹈覆辙 想要护住自己的母亲,却发现……


    半小时后, 三个人在层层抢夺围攻之下,穿过人山人海,终于成功解开了海豹的防盗扣, 一蓝一棕两只海豹,就这样乖乖地趴在林群楚身后的背包里,露出两只憨态可掬的脑袋。


    她右手还拎着两个包,站在旋转薯塔推车的前方,一边等两人上卫生间, 一边排队拿点好的薯塔套餐。


    忽地, 蓁祈的书包里传出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她踮起一条腿,用膝盖将书包底部顶着, 拉开包里的夹层,掏出用防水袋装着的, 酒红色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散财老仙翁,林群楚没忍住笑了一下, 手指划向绿色的接听键:“喂蓁叔叔, 小祈去卫生间了兰石医院?好我马上带她过去。”


    ————————————


    斑驳的白色墙壁圈起一条促狭的走廊, 将头顶孤零零的白色灯光尽数反射,让漆黑的廊道笼罩在眩晕的白色雾下,散退所有的灰尘污垢,饶是这样,蓁五广还是觉得自己像是溺在了水里,周围是漆黑的一片,只有手术上刺目的红色灯光,是这片溺水沼泽里唯一的可视物。


    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在里面忙忙碌碌,而他却只能坐在冰冷的铁皮椅子上, 什么也做不了,就像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红色的货车载着满车的面粉食油,在小路上发疯似的从路后疾驰而来,留下深入墨色的轮胎印子,发出刺耳的尖锐鸣声。


    这辆失控的货车是从旁边的国道上的小路,突然闯入蓁五广的后视镜里,又小小的一点,顷刻间变大,追着他的尾巴紧咬不放。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沁出了一层汗水,糊在方向盘上,差一点滑脱。


    他嘴里铁锈味道愈发厚重,肾上腺素在这样的刺激下陡然飙升,一个从来没有开过快车的司机,愣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将车开出来赛车的水平。


    他咬紧牙关,只要再前方的路口出小路,就可以安全停靠,化险为夷。


    宋冉也已经结束了与交警的对话,对方让他们沿着国道离开小路,之后的事自会有专人善后。


    身后的货车司机也有意为他们让道,自己一直再往与小路相反的方向开车,貌似他也很惊讶,原本是为了防止撞伤人才出的国道,怎料这里也有一辆车在此行驶。


    眼前分岔口愈发明晰,蓁五广咬紧嘴唇,在心里紧张地计算着——还有一千米左右、八百米、六百米、四百米两百米


    “砰!”


    异变陡升。


    因为那辆货车上装的都是面粉和油,在超速的行驶下,油桶互相碰撞,橙黄色的液体从瓶口,以及裂缝中被缓缓挤出,顺着车箱线条,一点点滴落在过热的车身部件上,不知触碰到了哪里的机括,顿时燃起高簇的火焰,将放置面粉的麻袋灼穿。


    没有了束缚的面粉蒲公英一般,顺着风吹过的方向四散飘扬,瞬间笼罩了整个货车车厢,在火苗愈长愈烈的舔舐下,贴紧小轿车的尾巴,在蓁五广拐进国道的那一瞬间,轰然爆炸。


    整辆黑色轿车被气浪从尾部倒着掀翻,以一种狼狈地姿势头朝地滚在道路上,一路丢盔弃甲,疯狂旋转,顶向下地上了国道,被爆炸的余韵吞噬在内。


    蓁五广被死死卡在驾驶座上,忍着剧痛,颤抖着手抚摸上宋冉的脸,却只能摸到一片濡湿的鲜血。


    他想要张口呐喊,却似石子投入一望无际的大海,再也听不见回响。


    货车司机当场死亡,宋冉受到严重冲击,陷入重度昏迷,蓁五广则是这场交通事故里唯一清醒着活下来的人,却也受了很重的伤。


    全身三处粉碎性骨折,几乎失去自理能力,可他仍然坚持着,要等到宋冉手术结束,再去休息。


    这位坐拥数以万计的财富,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拥抱全市商业医疗资源的富翁,此刻却也只能担惊受怕地瘫在手术室门口,将所有可操作的希望,交给医生。


    即使他有再多的钱又能如何,他能买下一座山、一座岛、一颗恒星。


    却买不回身边人的命,因为阎王爷不认这阳间里的废纸。


    手术室的灯光倏地熄灭。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原本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响彻起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清脆回想,震耳欲聋,一点点揪着蓁五广的心。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医生的眼神宛如在对着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明,乞讨般祈祷。


    却见他只是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节哀。”


    手中紧握着的书包无声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蓁祈无助地瞪着眼睛,皱起眉头,仔细辨认方才医生所说的话,却什么也听不清。


    她求救般攥紧林群楚的袖子,嗫喏着彷徨:“他刚刚再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到。”


    她苦笑着想要咧起嘴角,却只能扯出一个比小丑还要荒谬的哭相,眼眶涩的生疼,血红一片,却是一点眼泪也哭不出来,她好迷茫,心脏一点点揪着痛,痛到不知所措。


    “阿楚,你说医生离我那么近,为什么我就是听不见,我什么也听不见,你能不能告诉我,医生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我听不见!我我听不见!”


    林群楚无言将人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轻微摇头,用眼神堵住了蓝祐偲接下来想说的话,示意他盯着悲伤昏迷,被推进病房的蓁五广。


    宋冉已经出了事,不能让蓁祈再在短时间内失去另一个亲人。


    蓝家父母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帮助蓁家稳住了公司。


    而林群楚则是打电话给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了大致情况,让他们做好饭自己先吃,不用等他们,自己要和蓁祈先去一趟警局。


    随后,她又拿着蓁祈的手机,礼貌知会了蓁五广的助理,请他帮忙找两个护工过来,负责蓁五广的伤后护理以及衣食起居。


    而此时,蓁祈也缓过了劲儿,在林群楚布置好蓁五广这边的一切时,也安抚好了自己的姥姥姥爷,同时联系警方以及殡葬公司,解决好了一厚摞需要自己签字以及缴费的单子。


    那些纸张雪片一样从指缝里溜走,蓁祈不解其意,她听不出医生的意思,看不懂白纸上蝌蚪般的黑字,只是机械地填充着自己的名字,看着银行卡里的零一颗颗消失,就像在观赏事不关己的默片,等候一切结束,妈妈会接自己回家。


    她开始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到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林群楚结束了通话,走过来轻轻抱住她。


    蓁祈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道:“陪我。”


    “好。”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似什么都不用说,她就可以懂得她所有的想法,并坚定不移地执行,永远陪伴在她左右。


    ————————————


    三人出了医院,坐上蓝祐偲早就叫好的车,前往当地公安局。


    因在肇事司机的座椅下发现小包毒品,这起事件已经不仅仅只是交通事故那么简单了,负责办理该项事宜的交警大队,将相关材料交给了有关部门。


    蓁祈也在这里,见到了等候许久的肇事司机家属,一个衣服泛黄发白的老者,和她约莫四五岁的小孙女。


    小姑娘怯生生地跟在奶奶身后,手指无措地绞紧衣衫,低头抬眼,好奇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三个陌生人。


    蓁祈只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清楚了她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


    而立在一旁的老奶奶眼眶通红,两捋泪痕自苍老干皴的皮肤上蜿蜒划过,显然已经哭过一趟了。


    许是蓁祈眼睛里的红血丝与老人家眼里的太过相似,小姑娘顿了顿,偏头思考片刻,从身边已经变形发黄的的布兜里掏出一个苹果,迈着小碎步走到她面前,将鲜红的果子高高捧起,塞进她的外套口袋,随后快步跑回奶奶身边。


    蓝祐偲没忍住骂了句脏,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这个压抑绝望的环境,却又想到蓁祈还在这里,只能憋闷地数着公安局的瓷砖上,有几处裂纹。


    蓁祈沉默无声,放在衣兜里的手牢牢攥着那颗苹果,发出不可抑制的抖动。


    她的眼角酸涩地快要爆炸,嘴唇都被勉力抑制情绪的牙齿咬到出血。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在应对亲人离开的场面时,什么也做不了,不可挽回,不可发泄。


    上一次宋冉是跳楼自杀,自己谁也没法儿怨,只能将所有的悲伤愤懑囚在心里,死死咬住,耗尽心力撕咬吞咽。


    这一次宋冉是被人害死,可让她面对那穷苦潦倒的一老一小,苛责辱骂的话她却又完全说不出口。


    说赔钱吗?他们没钱赔,她又不缺钱。


    说赔命吗?那个肇事的男人已经死无全尸,自己连拽着杀人凶手的领子吼上一吼都无法做到。


    血液仿佛被冻结成冰,在堵塞的血管中生生下滑,隔开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让全身血液自创口中倾泻而出,带走整副皮囊的热火气儿,如同掉入寒窟,全身冰凉——


    作者有话说:要开始将小祈上一世的故事了,一个高考就被人算进棋局的人,是如何在缅北摸爬滚打,并顺利逃出的,她的任务是什么,她的目标是什么,她又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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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初遇骗子 蓁祈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无……


    蓁家请的律师后脚走进公安局, 转头看到那一老一小的时候也是明显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准备好的话顿时变得苍白无力, 说不出口。


    而接下来警方的说辞更是往蓁祈腊月寒天的脑子里,浇下一整桶冰水,麻木了所有可以发泄情绪的感官。


    “我是这起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吴岐征。”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干练老成的警察,头发理成寸头样式, 露出清晰分明的颚骨, 一对粗眉如剑般凌厉, 悬在冰凌似的眼上,一点儿也没有被背光的阴影遮盖, 反倒将那不算柔和的硬朗五官,在大片阴影的扫射下, 凸显地更为刚正。


    “您好。”蓁祈木然地点点头。


    吴岐征半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将案情在蓁祈一行人面前清晰地铺展开来。


    “驾驶员楼河在开车前并没有摄入酒精以及毒品, 而在他座下所发现的毒品, 我们初步断定并不属于驾驶员本人, 据警员与楼河家属的沟通内容来看,楼河本人并没有吸毒贩毒的过往,那袋毒品很有可能属于他的同事,也就是在同一个公司里跑车的司机,具体情况不便透露,还请谅解。”


    在看到蓁祈缓缓点头后,吴岐征清清嗓子,继续快速地分析案情,情绪平直到像一个司法专台的主持。


    “经交警大队初步勘测, 让楼河的货车失控的主要原因,是被人改动、破坏过的刹车片,而爆炸的具体原因目前还不可知,要等痕检报告出来,所以楼河也是受害者。”


    蓁祈慢慢抬起头,积蓄已久的泪水在眼眶里转着圈,在头顶白炽灯的照射下,反射出晶莹颤抖的冷光。


    她哆嗦着嘴唇,抿了好几下,才从滑稽可笑的结果里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是意外?”


    “是。”吴岐征直白地点头,果断到蓝祐偲都想给他把那个肯定划走撤回。


    蓁祈可笑出声,悲伤的眼睛遥遥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警察,脸颊上逐渐感受到温热的痕迹,她伸出手来胡乱地擦了擦,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苦笑出声。


    “所以就是认命对吗?”


    吴岐征眉头微皱,叹了口气,道:“节哀。”


    “啪!”在一声清脆的击打下,一摞资料被狠狠摔在桌面上,她指着这份文件,瞪红了双眼,对吴岐征哽咽着说道:“这个人叫刘霜,五年前被对手公司安插在我们家,一直在找我们家的麻烦,多次窃取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这次的事一定和她有关系。”


    吴岐征让警员将资料拿走核查,想了想,在蓝祐偲又是威胁又是恳求的挤眉弄眼下,公事公办地提醒道:“不过你还是要有一个心理准备,这次的事大概率只跟警方一直盯着的贩毒团伙有关,刘霜的事属于经济案件,我们会有负责相关案件的警方跟进处理,关于这次的交通事故,如果有什么最新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的,再会。”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个气急败坏跳脚的影子,闪烁在磨砂玻璃背面,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这些资料蓁祈已经收拾了有一会儿了,从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起,蓁祈就请了几个私家侦探,并在公司里安排了好几双眼睛,这才发现他们公司的会计从一开始,就是对手公司包装好的间谍,根本没有为蓁家打算过哪怕一天。


    在上一世,她将蓁祈家的资料直接卖给了缅北的诈骗公司,这才让蓁祈一家被人盯上,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而这些东西她也本来打算先留着,之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对手公司也一并剿了,并带出缅北那条线,彻底了解困扰她六年的噩梦。


    但她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第二次死亡,可自己明明重生过一次,却还是只能被牵着鼻子走,若再不提前计划,让罪恶没爆发时就扼杀在摇篮里,她真怕蓁五广也重蹈上一辈子的覆辙。


    而吴岐征说的那些话她又何尝不知,作为一个缅北诈骗集团的优秀毕业生,她所见的残忍悲剧不计其数,她清楚的很,只不过在事关与己之时,总会有一点点的异想天开——万一呢,万一自己查不到的东西,警方可以查到呢。


    蓁祈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以及疲倦。


    如果说自己重生后,唯一支撑她活着的信念便是护住父母的命,让上辈子发生的一切,都不要再次上演的话,那她前面做的一切,在宋冉离开之后,又有什么意义。


    永远只差一步,永远都慢了半拍。


    她好像一个只能追着太阳奔跑的夸父,将双脚磨破,筋骨跑断,却只能徒劳望着渐行渐远的希望,死在一遍又一遍重复上演的悲剧里,不得往生。


    ————————————


    从公安局的门口出来时,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夜色。


    蓁祈肩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搭在左肩的背包也因这一下,而软塌塌掉落在地,洒出一地零碎。


    她积蓄已久的情绪轰然爆发,顾不得看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狠狠伸手一推,传来一声□□撞在水泥地面的钝响。


    她这才看清自己推搡在地的人,是去而复返,侧身隔在她和肇事者之间的吴岐征。


    “抱歉。”她抹了两把被激出来的生理性眼泪,想要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


    却被一道嚣张极了的女声暂停。


    “呦呵,吴大队长还有这般狼狈的一面呢,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她将脑袋凑过来,冲蓁祈眨了眨眼睛,悄声说道,“你呢?”


    蓁祈眉头一皱,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了尖刺:“是你撞得我?”


    小姑娘年龄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却画了一脸亲妈不认的大浓妆,黑色眼线描成一道宽敞的柏油马路横在眼皮上,下睫毛道道草率,缀在乌黑夸张的下至下方,如同猪八戒的钉耙,一直抓向吃了人的大红唇,玻璃釉似的廉价口红糊了满嘴,将原本的俊秀面容遮盖,若不是绵羊一样的绒毛卷短发,带有婴儿肥的圆脸,不高的个子以及一听就知道年龄的声音,蓁祈真会以为这是那个夜总会五六十岁的妖精。


    她嗲着声音啐骂,态度狂浪至极:“撞你怎么了,公安局你家开的啊,走路不长眼睛怪我喽,拉着个吊丧脸,家里死人了啊!”


    这一下彻底点燃蓁祈压抑到现在的情绪。


    如果说刚刚进入医院的蓁祈是一罐天然气。


    而经过这一路无能为力的冲击,她现在的悲伤,已经被压缩成一块随时可能爆发的可燃冰。


    女人的一句话无疑于火上浇油,一句话就将蓁祈的眼眶激成血红色,骂人骂自己的话似脱缰野马,毫无逻辑地冲出嘴巴,爬起来的吴岐征加上另外两个人愣是没将人拦住。


    “对啊!”她怒吼着,“就是死了人啊,我妈妈死了啊!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来这破地方办这么多破事,见这么多破人,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我宁愿是犯法被抓进来,都不愿意是因为这种原因来,你以为这是好地方吗我上赶着来!你爱待就去待一辈子啊,关我屁事!”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这一通发泄好没道理,只能喘着气,任由胸腔剧烈起伏,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另外两个人却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从蓁祈听到噩耗开始,就没有这样去表达过自己的悲伤,像个木头人一样,但极端的悲伤情绪是需要释放的,埋在心里,只会让事态愈演愈糟。


    这边吴岐征已经严厉呵斥了那个女孩儿,约莫就是让她老实一点儿,别一天天净挑事,见那姑娘还要往蓁祈这边走,他额头上青筋都要跳了出来,刻板冰冷的脸上难得有了旁的情绪。


    “给你。”她不由分说地将一枚红色的布片塞进她的口袋,道,“抱歉,方才是我口不择言,拿着吧,保平安的,庙里请的,干净的。”


    说完,她便沉默着上了台阶。


    吴岐征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还从没见过这个混世魔王跟谁道过歉,摇了摇头,叮嘱了几句后也快步跟在后头,进了公安局。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向停在远处的车,橙黄色的路灯朦朦胧胧,将三人的影子拉出长长一道,随晚风轻轻摇晃,迟来的秋意,终究还是凉进了备了许久的大衣,鼓起一个猎猎作响的包,将影子囚禁。


    ————————————


    影子被拉到无限长,最后机警地融入昏暗的小道,消失不见。


    而在那道消失的影子之后,停着一辆破旧废弃的灰色出租车,出租车的主驾驶位上,一双狠绝的眼睛出现在帽檐之下,她紧紧盯着消失的黑色身影,咬着牙,仿佛要将其碎尸万端。


    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蓁祈就想猛踩油门,将他彻底撞死在这里,断绝他生的希望。


    可这里不是缅北,法律不是一句玩笑。


    她扣下帽檐,打开身侧的车门,跟着男人的背影,走进了那条小巷——重新走回,困扰了她六年的噩梦。


    第66章 缅北查探 蓁祈以身入局,查探缅北集团……


    当时正值高考出分, 无论你走到街上的哪一个拐角,都能听到人们对于今年高考的热切讨论。


    有人羡慕总分逼近满分的高考状元,有人夸赞身边人的孩子有望考上双一流, 还有人满脸愁容,思考到底是去读专科好,还是再复读一年。


    和所有人的犹豫纠结、或是坚定不移不一样的是,蓁祈拿着复读班的单子,淡定潇洒地走在街上, 包也没背书也没拿, 仿佛错过高考, 要复读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就这样晃悠着,直线状走向复读学校, 尽管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却好像让人感觉她没有目标。


    没有目标的人是容易被周围的环境干扰的, 蓁祈就是这样,被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拦住。


    她面容苍老, 脸皮因为干皴而龟裂开许多细纹, 双手上老茧很多, 还有一根无名指齐根断掉,手掌十分厚实。


    她局促地将双手往破旧发黄的衣衫上擦了擦,张开嘴,露出豁牙发黑的口腔:“小姑娘,能不能给奶奶指一下,警察局在哪儿哇。”


    蓁祈的注意力很快被老奶奶转移,她好心地停下脚步,温柔问询:“奶奶,您找警察局做什么?”


    老人不好意思地摩梭着双手, 显得有些焦虑:“奶奶记性不太好,找不着家了,我孙子的动画片儿里都播,丢了找警察!”


    “您孙子”蓁祈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道,“您孙子叫什么,哪里人?”


    老太太困惑地挠了挠头发,道:“不记得了!”


    蓁祈无奈了叹了口气,看来问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直接将她带到警局,让警察帮她找家人。


    而从这里走往警局最快的路是


    她扭头看向左手边的小巷,这里黑是黑了点,可是不用绕路,可以直通警局,况且警察局就在前面,她从这端甚至都可以看到警局门口的字,想来也没什么事。


    而且,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事呢?


    蓁祈这样想着,将老人带到了那条巷子,可就当高大墙壁投下的影子完全覆盖在她身上时,她感到一阵眩晕,口鼻处被沾有强效安定剂的麻布覆盖,只是片刻钟,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一车灰头土脸,与她境遇相似的女人。


    她们全部被捆着,如同待宰的肉猪,等待售卖。


    蓁祈扭动绳索,费力将手指扭到前方,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摸过自己牛仔裤的裤兜,发现里面的卡不见了。


    来到这儿的人,首先要经历的事就是被透明化。


    身份透明,身形透明,以及钱款透明。


    已经有女孩儿陆陆续续地醒来,惊恐地盯着肮脏压抑的环境,连喊得声音都如蚊子般细小。


    突然,所有人朝右侧倾斜而去,车辆发动时的嘈杂声音停息,随之到来的,是如死刑宣判时的寂静。


    几个蒙面人将车厢打开,将车内的女孩拨向两个方向,看似随意,却很有标准地将女孩儿快速分为两类,漂亮的,以及相貌一般的。


    女孩儿们揣揣不安,却不敢说话。


    一众人里,只有蓁祈,始终安静地坐在原地,一声不吭,却在那双恶心的手将她拨向左边时,狠狠咬下。


    惨叫声充斥着整个车厢。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蓁祈的脸上。


    她顶着一脸血,转过头,用尖锐的目光灼烧着向她走来的人,丝毫不惧,厉声喝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不分青红皂白,就敢打你们老大的人,反了天了!”


    六个小喽啰愣了一下,看向蓁祈的眼神带了几丝玩味,他们并不相信蓁祈的话,可是第一次听到有女人说自己是老大的人,那岂不是


    六人蠢蠢欲动,可下一瞬,蓁祈就从嘴里吐出一个胶囊大小的盒子,用下巴挑着,示意男人打开看。


    为首的男人只是瞥了一眼,神色立刻发生了变化。


    几小时后,蓁祈出现在一间装修的富丽堂皇的房间内,头上的黑色罩子被扯下,她终于在适应光线后,看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缅北电信诈骗集团的二把手——龙枭。


    蓁祈开心地扯出一个笑容,可惜嘴角还未上扬到好看的弧度,一声沉闷的撞击响在身后。


    蓁祈的脸霎时间通红一片,她死咬着嘴,脖颈上青筋暴起,幸好是身后有人拉住她,才让她不至于狼狈地趴倒在地上。


    血色的斧头摩擦着粗粝的地面,被龙枭接过,放在蓁祈的鼻尖下。


    “闻闻,你的味道。”


    蓁祈的右小腿被人用力砸折,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歪到在一边,被人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可蓁祈只是死死盯着龙枭,丝毫不为疼痛所动。


    “我的投诚信,您看的可还满意!”


    龙枭不做任何表情,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斧头,沉声说道:“费尽心思装成羊羔,被我手下的人找到,混进妓女的车队,就是为了见我?我怎么确定你不是警方的卧底!”


    “您手眼通天,我的底细,您不是查的清清楚楚了吗!”


    龙枭沉默着回应了她的话,这让蓁祈更加确信,自己赌的是对的。


    “说吧!”良久后,他道,“我不信这世上有白拿的好处,你送我一份情报,想从我这儿获取什么?”


    “听说您这儿杀人不犯法,我想要一个杀人的机会!”


    “杀谁?”


    “杀害我父母的仇人!”


    “可人我不能让你白杀!”


    “七天,六百万!”蓁祈言之凿凿地立下军令状,“如果我能做到,就说明,我比他更有用!”


    那天起,蓁祈被安排在龙枭的身边,有了一台带着工号的电脑,她在上面的每一步操作,都有专人盯着。


    六天,蓁祈用这台电脑骗了八百万,一举成为全公司万众瞩目的骗子。


    龙枭特意为她举办了庆功宴,还请了医生治好了蓁祈的腿,并将杀死她父母的凶手亲自带到她的面前,给了她一笔锋利的匕首。


    蓁祈在公司一众人的簇拥下,快准狠地结束了那个人的生命,脸上全是大仇得报的快意爽朗。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双带着猖狂仇恨的眼睛里,到底有多少的冰冷与迷茫。


    龙枭给她的那个人,和蓁五广的案子没有任何的关系,或者换句话说,此人是一个始终偏不来钱的弃子,应该被掏心掏肺榨干最后价值的,被龙枭推来,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


    他想要用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让蓁祈对他死心塌地,可却不知,从这一刻,或者是更早的时候,蓁祈手中握着的刀,就已经一步步割在这个最肮脏的牲畜表面,温水煮青蛙似的,一点点,将其凌迟拆骨。


    很快,蓁祈成了龙枭手里的得力干将。


    可好景不长,龙枭发现蓁祈骗的人,主要是贪官和扰乱市场的黑心商人。


    他开始对蓁祈起了疑。


    “没想到你道德底线还挺高,你拿我这儿当什么了,缅北警察局,还是诈骗司法部。”


    蓁祈插科打诨地笑闹着:“越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手里的钱越多不是吗?老板,你应该比我了解吧!”


    龙枭无奈地笑笑,看似默许了蓁祈的这种行为,可怀疑的种子,却早已在废墟中生根发芽,张开叶片,搅动着一场不知何时来临的风暴。


    潮湿的空气涌入鼻腔,蓁祈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在身边人打量的目光里,看到暴风雨来临前的昏暗天空。


    蓁祈被做局,被押解到真正的集团老大面前,那是一个保养的极好的女人,看不出她的年纪,可令人无法忘却的,是她那粉红色的洛丽塔裙子,以及柔顺调亮的双马尾。


    如果这个人出现在大街上,蓁祈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可爱女孩儿。


    可据龙枭所说,女人的岁数比他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大,只不过,她擅长伪装,以及骗人。


    “小姑娘!”她闪着碎钻的尖指甲轻轻扫过蓁祈的下巴,下一瞬,便掐入她的喉咙,让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摄入一丝一毫的空气。


    “我最不喜欢有人骗我了,想骗我,你还嫩的很,敢将我的行踪报给警察,你这条命是不想要了。”


    “来人!”她双手一挥,蓁祈的胳膊便被铁钳一样的手牢牢扣住,向外拖去。


    “子宫和脸还能用,送到楼里去吧,怀了,就不停地生,生不了了,就送上手术台,掏空之后,给村里死掉的男人配冥婚!”


    “等等!”蓁祈看着女人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大喊一声,“骗你的是别人!警察马上就到!你不信我,就等死吧!”


    女人的步伐缓了下来,她缓缓转过头,挥手将钳住蓁祈的两人赶开。


    “七分钟,抓不出骗子,你给我等着!”


    五分钟后,蓁祈从龙枭的身后揪出一个人,在龙枭和那人惊恐的目光下,将他的手掌连根砍断。


    巨大的疼痛席卷而来,他将一切都招了出来。


    是龙枭垂涎老大的位子已久,也是他,忌惮蓁祈的不忠,所以便打算一石二鸟,两人都除掉最好,除不掉,至少能死一个人。


    可是很可惜,蓁祈比他下手的还要早。


    那人转过头来,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什么时候。”


    蓁祈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回答:“在我高考前,你将我推下水的那一刻!”


    第67章 我的毛绒宝贝在哪里(一) 蓁祈变身黑……


    “什么?”他错愕地转过头, 那副猥琐恶心的面容,与蓁祈充满憎恨的眼睛近在咫尺。


    而这并不是第一次,他们以狩猎者与猎物的姿态拉近距离。


    只不过, 男人并不知情,或者说,他以为蓁祈并不知情。


    第一次,他从背后将蓁祈推进水里,是为了让蓁家彻底消失, 让蓁家倒台案背后的黑幕永远不会被披露。


    第二次, 他装扮成一个老太太, 将蓁祈骗进缅北,是为了让蓁祈在永远逃不脱他手掌心的同时, 发挥自己身为女人,装载子宫的最后价值。


    却不曾料, 第一次,是蓁祈以身做饵, 找到害死蓁家的凶手。


    第二次, 又是她故意出现在那里, 找到潜入缅北的通道。


    伪装成猎物的捕猎者,从一开始,就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


    子弹自男人的额头穿过,蓁祈杀死了害死父母的直接凶手,还有人,潜藏在巨大的冰山之下,将罪恶的龃龉抱在怀里,尽数埋藏。


    所以扳倒一个龙枭还不够,她还要将真正的幕后黑手送进监狱。


    自此, 她跟在了洛丽塔女人的身边,这个人深不可测,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隐藏的极好,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所有人都只知道她的代号——海蛇。


    她有一个巨大的筒子楼,用来豢养自己看上的男人,他们或是抛妻弃子,遭人报复来到这里,或是赌博吸毒,身家全无,被迫来此地还债。


    不论原因如何,只要是被海蛇看上的,都要被囚禁在这里,给予她百分之百的爱意与忠心。


    但凡背叛她的,就会变成墙上的雕塑,痛苦的死去。


    而除了海蛇,无人可以进入此地。


    所以蓁祈确信,最关键的情报,一定藏在这里。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蓁祈布置好的一切。


    那是她初来此地时,龙枭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的那个男人。


    蓁祈知道他只是一个无辜的替死鬼,所以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要杀死他。


    可她忘了,不是所有侥幸逃生的人都会吃一堑长一智的,有些人,血脉里溶解着堕落的基因。


    在恢复自由身的没几天之后,他重新染上赌博,并再一次被卖到这里,并且很不幸地遇上了海蛇,在进入海蛇领地的那一刻,被折磨的恐慌以及濒临死亡的畏惧,让他将蓁祈卖了个彻彻底底。


    蓁祈差一点死在想要扳倒海蛇的那一刻。


    直到此时此刻,她还记得呼吸被剥夺的下一瞬间,海蛇凑近她的耳朵时说的那句话。


    “想要做坏事,怎么还那么心软呢,嗯?你的弱点,太过致命!”


    做不成坏人,那就做被坏人杀死的好人!


    这是海蛇最后教会她的道理,也是她在被逆行车辆撞死之前,脑海里最后响起的一句话。


    有人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将烟头弹在她的脸上,惋惜地说道:“挺聪明一个人,可惜啊,那个自杀的女学生,不该救啊,因果报应,你拦截了她的因,就该承担这个果,下辈子,别这么多管闲事!”


    ————————————


    路灯年久失修,闪着细微的火花,惨白的灯光一闪一闪,像一个个逗号,将蓁祈的思绪断成一节一节。


    她跟着那个男人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居民楼下,看着他走上了楼梯,却迟迟迈不开步子跟上去。


    那条蓝色格子的窗帘一晃一晃,像极了跳楼自杀的女孩儿卧室里的那条。


    眼前的场景重合,黑色慢慢渐变成白昼,蓁祈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女孩儿一只脚迈出窗格,面上是无比决绝的神色。


    那种悲怆,真的和她好像。


    当初蓁五广和宋冉先后离开的时候,她的眼里,也是同样的悲愤欲绝。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救下了她,也因此暴露了自己。


    因为这个女孩儿的父亲,吸毒□□,被卖到了海蛇的手底下,而那个男人又将自己的妻女抵押给了海蛇,当天,围堵在女孩儿家门口的人,就是海蛇派来绑人的人贩子。


    而将女孩儿的父亲引入吸毒这条路的,就是害死蓁祈父母的凶手,那个此时此刻,站在蓁祈面前的人。


    她一脚踹开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拎着男人的领子,将他一把摔在了地上。


    愤怒和不理智侵占了头脑,她近乎咆哮着吼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到底还有什么招,为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是阴魂不散!”


    男人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人,出现在脑海里的话被下意识地说了出来:“葵芽你别杀我!我还没杀你爸妈呢!”


    蓁祈愣住了,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她咂摸着男人的话,困惑地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


    葵芽,是她在龙枭手底下时,给自己取的代号


    男人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暴露了自己也重生的事实,下一秒他就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开溜。


    可蓁祈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她冲上前去,想要拉住男人的领子,可前世被一枪崩掉的恐惧犹在心底,他对蓁祈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


    所以他拼了命地想要逃离,以至于没有看清,那辆迅疾驶过的摩托车。


    他的身体被撞得倒飞出去,整个头都被剧烈的撞击拧断,脸朝着背后呲牙咧嘴,最后的恐惧表情还印刻在脸上,发灰发肿。


    骑手吓个半死,只敢坐在车上瞄一眼,便逃也似的飞离原地。


    蓁祈定定的站在旁边,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响在耳边。


    一个女孩儿红着眼睛,手里攥紧着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赫然是蓁祈的面容,在惨白灯光一闪一闪的照射下,宛如鬼魅般,有着鲜红的唇齿,乌黑的眼眶。


    她的眼神充满恐惧和憎恨,在漆黑的夜色下,墨一般浓稠地向蓁祈的方向蔓延而去。


    “是你杀了我哥哥!你凭什么!你这个杀人凶手!将我的哥哥还回来!”


    ————————————


    百解缓缓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感觉头皮被撞了一样,钝钝地痛,里面则像按了个陀螺似的晕乎乎的,他困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被放在了蓁祈的书包里,随后咕蛹着脑袋将拉链顶开,跳下床,在前爪准备落在地上的时候,募地定住。


    他眯起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前方镜子里的精神小貔,蓝色的枪驳领西装裁剪成合适的尺寸,将软乎乎的身材衬托得板板正正,在胸口处,还缀着一条银灰色的小领带,上面金纹流淌,一看便价值不菲。


    他忽地一下重新跳上床铺,将头整个埋进书包里左看右看,爪子拨拉了好一会儿,叼出一件薄荷色的宠物卫衣,柠檬黄色的斑点缀在卫衣表面,拼成一个巨大的爪印,可爱地印在下摆,再搭配上一幅浅粉色的墨镜,简直不要太酷。


    百解左扭右扭,欣赏了一下镜子里帅气的自己,还不忘在最后吐槽一句这衣服颜色太亮,然后心口不一地试完了包里所有的衣服,最后挑了一件普鲁士蓝的牛仔拉风外套,与镜子里的帅貔深情对望。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从玄关处悉悉索索响起三两脚步声。


    百解挪着步子猫过去,将耳朵翘起来贴在门边,不一会儿便听见蓁祈的声音,还有两个最近才听熟的人声。


    最先说话的,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少年:“我就搞不明白了,叔叔只是在医院里躺着,又不是死了,蓁家的后人还在这儿活蹦乱跳地动弹着呢,怎么就都要急着换董事,还说什么是因为影响华章科技的二轮融资,我呸!”


    “好了好了!”一个温柔的女声紧随其后,抚平躁动的情绪,“小祈已经够闹心的了,后天是阿姨的葬礼,我们都别打扰她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随着大门的关闭落锁,一道沉重疲倦的脚步声曳着地,摩梭出一阵冗长的拖地声,卧室的房间门被打开。


    蓁祈眼睛一亮,躬身将百解圈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他的耳朵,轻声呢喃着:“怎么从包里跳出来了,还给自己找了件新衣服。”


    出奇的,百解一声不吭窝在她怀里,静静地传递着自己绒发间的温暖,没有跳脚一下,不过略微绷直的毛发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这还是他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和女孩儿离这么近,更何况又是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姿势。


    不过他不想说破自己已经从昏睡的状态中清醒,据那三言两语中所表达的内容,他想或许蓁祈现在更需要默不作声的陪伴,而这样的相依,显然是小百更为适合。


    蓁祈困乏到衣服都顾不得换,掀开被子,将百解在自己手边窝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后,便沉沉睡去。


    只不过睡得并不安稳,原本飞扬纤细的眉毛时不时皱起,唇瓣翕动,呢喃着听不清的混音。


    百解见状,将自己的尾巴翘了出来,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像慈爱的母亲哄睡孩子那样,轻轻扫动,直到夜色渐凉,面前女孩儿的呼吸逐渐平稳,那泼洒月色的银色长尾,还保留着童谣滴答的节奏,轻轻摇晃。


    ————————————


    良久,百解从睡梦中惊醒,不知何时被窝里的温暖已经消失不见,他竟一时之间有些懵。


    卧室里的灯没有打开,灰黄墙壁上的灯光显示时间是凌晨五点。


    百解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黯然伤神的背影,哪怕看不见面部的表情,他也能用微弱的心跳,呼吸到空气里浓浓的悲伤味道。


    他轻轻跳下床头,恢复成人身模样,悄然站立在蓁祈身侧,看到她的手里拿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只不过一张是彩色,一张是黑白。


    他眉头微微一皱,关心的话语到嘴边,却变得极其别扭,他还是不太会挂念人。


    “黑灯瞎火,小心看坏眼睛。”


    “嗯?你醒了!”蓁祈勉强地咧开一个微笑,却只能牵强地撬动嘴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仍旧是撇不清的浓雾,蓄满氤氲的水汽,揪紧人的心,叫人放缓呼吸。


    “嗯。”他淡淡点了点头,想要转身去开灯,却被蓁祈匆忙喊停。


    “别,外面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为了陪我也有好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别吵醒她。”


    百解神情有所松动,却还是固执地想要没收她手下的文件:“太黑了,再休息会儿吧,明天看。”


    蓁祈摇摇头,在百解想要发火前,将那两张照片怼到他眼前:“彩色这张是扭蛋机给我的线索,黑色那张,是撞死我妈妈的司机的遗照,可笑的是,那个司机也是被人陷害的,所以之前我才什么都查不到,因为没有交集啊,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在那样一个巧合下突然发生的事故,怎么可能查得到。”


    百解将照片拿过来左右对比一番,表情凝重。


    蓁祈苦笑一声,自顾自说着:“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小时候在绘本里看到过一个故事,一个女王掉了一滴蜂蜜,因为没有叫仆人来清理,所以蜂蜜融化,吸引了苍蝇蚂蚁,蜥蜴来吞食苍蝇,被猫当玩具一样左扑右拍,这个举动召来一只恶犬,两个动物间的打闹随后升级为主人之间的争斗,而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被各自所认识的士兵注意到,他们为了保护自己人,大打出手,争斗的范围不断扩大,直到演变为一场巨大的战争,全民参与其中,国家化为灰烬。”


    “当时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呢,不要因小失大,悔之晚矣。我到现在却悟出了点别的意味。这两天我们和吴队长交涉颇多,也去司机家看过好多次,他母亲告诉我那个陷害他的贩毒人员,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嗜赌成性,借钱不还,但就是在良知还没有坏透的时候,从一伙儿混混手里,救下过这个司机,他一直拿他当过命的兄弟。”


    “熟悉吗?”她仰头,用哀伤的眸子望向百解,“那个朋友像不像女王滴在栏杆上的蜂蜜,我就是被吸引而来的蜥蜴猫狗,如果我愤怒地杀了他的家人,那么在某些人的游戏里,我会不会变成一张不可名状的照片,等着极端的人来寻仇,可是这只是一个概率不到万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被毁了国家的女王,又能去找谁复仇呢?因为大火流离失所的百姓,又能去找谁去恨呢?”


    “或者换句话说,这里面的每一环,除了作者,还有谁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呢?百解,你说这个名为神的小说家,出的这道关于文章主题思想的题目,到底怎样作答才算正确答案?我想不通,又好像必须得想,不得不想。”


    “还有你知道吗?今天,我因为害怕,去找了前世杀死我父母的凶手,我没想杀死他的,我只是想找到证据,提早将他送进局子,可是他就那样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成了他妹妹眼里,杀人的凶手,可明明,可明明他才是,他才是凶手啊!”


    “这世间的因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道理!”


    说完,不等百解回答,她拿起桌上放着的文件,一厚沓一厚沓往过翻,平静的声音下,是蓄意抑制很久的无助彷徨。


    “我父母这次去考察的项目,是有关阿楚家的,暑假的时候她带着我和祐偲一起去过,山清水秀,鱼大而肥,只是交通太差了,闭塞的道路几乎杜绝了村子发展的可能,可是他们又哪里来的钱搞建设呢?”


    “没关系,我蓁家有钱,我们帮你们搞经济,你们帮我们创新发展业态,互利共存,只是这样的投资需要巨大的前期投入,股东们都不满意,趁我爸躺在医院里,以为我们蓁氏群龙无首,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断了资金链,给出的理由是计划书不完善,资金来源不确切,哼,可笑,这是项目计划书,我一周内完善搞定,堵的他们哑口无言。”


    她说着,再次将一摞资料从右手边,挪到左手边,道“还有一家科技公司,本来想着二轮融资去找一个第三方,也就是具有说服力的信托机构,这帮老狐狸又想要拿这个初创公司当争权夺利的筹码,竟然要将他卖给对家,这是有权威的机构资料,一周,搞定!科技公司,稳住!”


    蓁祈说着,抿了抿唇,手腕在翻到下一摞时,深深呼吸一下,忍不住发抖:“这是,这是我爸妈的车祸资料,和我妈妈的葬礼安排,老人家年纪大了,操持不动,我这个做小辈的,可不得尽全力帮扶,但是没关系,还是一周之内,搞定。”


    “这个呢是我爸爸的缴费单,病危通知书,还有好多检查单子,你看,一厚摞呢,这么多,我现在签字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哦,还有这个!”她拿起最后一张薄薄的A4纸放在最上面,语气颤抖又强撑得意,道,“我们这一周期中考试,本姑娘还是稳居年级前十,是不是很厉害。”


    说罢,她伸出手又想去抓,却只能对着空荡荡的桌面发呆,手指无措地蜷缩几下,只拢到几把寒凉的空气。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却眉头紧蹙,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没有啦!”她打着哈哈,想要握个什么,却又似什么也握不住,只能略显局促地将手掌握紧,埋进膝间,茫然地转动瞳仁。


    忽地,蓁祈眼前一亮,一抹金色的亮光将泪珠照的金灿灿的,反射出光怪陆离的潋滟。


    是他打开了通往副本的扭蛋机按钮。


    百解的声音沉稳有力,坚定地响在她的头顶:“想要什么答案,就去问题里寻找吧。”


    蓁祈微微一愣,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脑海里却突然闪出宋冉女士和蔼的笑颜,她微微一瑟缩,有些恐惧。


    她开始不确定自己打开的,究竟会是通往真理的钥匙,还是另一份潘多拉的魔盒。


    更甚者,告诉她她所以为的逆天改命,只是濒死之人,黄泉路上的臆测。


    血淋淋的惨祸在她眼前再一次上演,条件反射般的害怕失去,让她现在踌躇于现在或许可以得到的谜底。


    忽地,光芒骤然消失,掌心被温暖的东西紧密包围。


    扭蛋机按键被摁下的机括声,清晰响在耳畔。


    原来是百解覆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掌,将命运的按钮牢牢掌握在两人的掌心,散出阵阵热意,安全又可靠。


    “相信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相信你自己,就像我将生死命数交托与你一般的相信。”


    七彩蛋球来回弹射,碰撞出嘈杂的声音,将回音无限拉扯放大。


    冰冷的神祈如期而临,将审判降临受祷者,清晰而鸣。


    【欢迎玩家蓁祈进入重生扭蛋游戏,即将进入薄荷绿域,扭蛋机正在竭力为您识别扭蛋副本内容三秒、两秒、一秒欢迎来到游戏副本《我的毛绒宝贝在哪里?》!】


    ————————————


    这次的故事并没有从视觉上直接展现在蓁祈的眼前,在彻底了解自己的处境之前,她先听到了一段歇斯底里的争吵。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那只狗是傻的,傻的!活了大半辈子了脑残什么意思知不知道!”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针似的,一头穿透听者耳膜,让人下意识想要捂紧耳朵。


    不等旁边的人回答,女人喋喋不休的谩骂着,仿佛这顿怨气积蓄了很久一般。


    “脑残,就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死掉了懂了吗!”


    “老娘这么宝贵的时间消耗在这里陪你找了多久了,创始人了不起啊,自己吃饱喝足了不用管别人死活是吗!”


    “真你娘的智障狗遇上你这么个狗皮膏药老太太,还让不让小区里的人活!”


    紧接着,便是几秒的噤声,安静到只能听见几声粗粗的喘气声,让蓁祈可以模糊地感觉到身处情景中的人,绝对不少于十个。


    这应该是一场聚众吵架,却不知为何只有那女子一人喋喋不休。


    正当她仔细侧耳聆听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姗姗来迟。


    “抱歉,只是我们家的小狗才那么大一点,我实在是害怕它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它的腿上还有伤,你们能不能再帮我找找,就两三天,两三天就好。”


    这句话犹如在燃烧的火堆里添了几把柴火,一下便让趋近一百摄氏度的热水突破临界值,发出嘈杂的咕嘟声,愈发热闹。


    “这都多少个两三天了!”


    “就是啊,我们不需要上班的啊,一到家就被你这个老太婆缠住,老大的人了,先照顾照顾自己的腿脚吧。”


    “那狗傻的,肯定丢了,你要想要,再赔你一只总行了吧”


    约莫十几分钟的时间过去,众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责骂着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默契地闭上了嘴。


    嘈杂的讲话声变成了脚步声。


    随后,便又是一阵沉默。


    眼前的黑色雾气渐渐消散,蓁祈晃了晃脑袋,看见一片脸盘大的叶子盖在自己的头顶,大得有些离奇,仿若爱丽丝误入了大人国。


    她困惑地歪歪脑袋,想要伸出手去碰,却看见一只黑色的毛绒条状物探到眼前,恍然一道惊雷劈过,她愣在原地,瞳孔骤缩。


    而在她的身后,一道清淡嗓音适时响起,为这抹荒谬添加了戏剧性的旁白音。


    “你这次扮演的角色是一只宠物黑猫。”


    是个动物


    还是个黑色的动物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悲伤?”百解跺着猫步走到她面前,两只银色小爪揣在胸前,“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像黑猫警长吗,酷!”


    “是吗?”蓁祈淡淡挑眉,“上次是男人,这次是畜生,下一次是什么,泔水吗?”


    百解罕见地沉默了一瞬,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你这次的任务是找到凶犯的作案方法,改变七日后必死的结局。”


    “地点?”


    “不详。”


    “凶手?”


    “不详。”


    “动机?”


    “不详。”


    “答案规范?”


    “”百解干脆九十度仰头望天,以沉默对抗某人身后凝如实质的滔天怒火。


    “好好好。”蓁祈冷笑一声。


    如果说以往系统还能让她做个人,算有人性的话,这次不仅什么都不给,还让她变个猫来查案,真当她是黑猫警长啊。


    可人家黑猫警长虽然叫黑猫警长,那可是奶牛猫啊,连个物种都没有给她整对,真拿她当牲口使。


    “那个,你”百解清了两下嗓子,正打算说点什么,一道突如其来的白色光影冒昧地打断了这一场对话。


    绿色的灌木丛被暴力从中间分开,歪至两侧,零碎的草叶泥灰扑面而来,带出一团圆滚滚的尘烟。


    二人定睛一看,一只可爱的白色比熊正蹦跳着清理身上的灰尘,一边抖腿拨脸,一边还不忘给他们打招呼。


    “嘿,你们好啊,我叫,嗯,我好像没有名字,哦不!我有一个,紫色塑料薄膜?哦不,怎么会有狗狗叫这么不可爱的名字,算了!就叫我银杏吧,今早的那颗银杏树可真漂亮,是难得一见的景色!”


    “嗨!我叫”蓁祈低头斟酌了一下,报了一个对猫而言,绝对不会出错的名字,“我叫咪咪。”


    百解则是睨着眼,对这样幼稚的交谈兴致缺缺。


    “哦咪咪!”它跳跃着摇了摇绣球花一样的尾巴,卷团的毛中还不知夹着一朵哪里摘的红花,叫不出名字。


    “哦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那你呢?”它歪起脑袋,玻璃球似的清澈眼睛友好地看向百解。


    但很显然这座万年冰山不买它的账,并高冷地拒绝一切卖萌行为,沉默不语。


    倒是蓁祈用爪子拨了拨他,道:“它能看见你,你可以在这里变成实体形态吗?”


    “嗯。”百解点点头,道,“除了第一关,新手引导时不能出现以外,我都可以以任何形态出现在副本当中,只不过上次没来得及展示。”


    “哦。”蓁祈了然地跺跺爪子,虽然不知道在新手引导的时候,这位祖宗除了几根铁手指以外,还给她什么引导了,但还是颇为捧场地说了一句,“好有用的技能啊!”


    她将目光重新转向正前方,正眼一看,却不知那只自称银杏的比熊跑到了哪里,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迹。


    正当她疑惑之时,尾巴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碰了碰,她有些不太适应地摆了摆尾巴,转头一看,是那只比熊。


    此时,它正兴奋地在两人身上嗅来嗅去,一点儿也不介意百解的冷漠,开朗地对着他欢呼道:“我知道了,你是咪咪的按人类的话来说,应该是夫人!”


    “你们是在,□□吗?”


    蓁祈:“”


    百解:“”


    天杀的,为什么可以有人狗第一次见面就爆出如此冒昧的话语。


    还不等二人有什么反应,它又凑上前来,一脸可爱无辜,仿佛他们此刻讨论的话题比吃饭喝水还要单纯简单。


    “哦不,那是人类的说法,按照动物的话来讲,我是不是应该问你们是□□的关系吗 啊!”


    下一瞬,它便犹如一道流星划破天际,将茂密的灌木丛砸出一个很深的凹坑来,从旁边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只无辜的小爪子无意识地晃啊晃,有点可怜。


    百解收起自己沙包大的爪子,额角青筋直蹦:“交你大爷!”


    蓁祈露出招牌营业微笑,摆了一下爪子,道:“双方都先冷静一下。”


    那只比熊倒是非常大度,都有些缺心眼的征兆,在草泥里滚了一圈后,按照最初的出场方式,又像颗炮弹一样嘣了出来,抖掉一身带着草屑的尘土,快乐地歪头看向两只不友善的陌生动物。


    这份单纯搞得蓁祈也不知怎么办好了,做生意办案子积累下的安抚经验憋在嗓子眼儿里,没有用处了。


    “那个可以和我们介绍一下这里吗?”蓁祈淡声询问道,“我们刚来。”


    “好呀。”比熊摇摇尾巴,道,“这里是周家庄小区,一共八栋楼,八个单元,里面的住户都是周家人哦!都姓周哦!”


    “都姓周?”蓁祈有些困惑。


    按道理来说,一个现代化小区里不可能都住着同一个姓的人,尽管这里可能是周家人始建,但随着小区的发展,一些人会离开就业,还有外人也会来此租房买房。


    更何况这里的楼房外观都很旧,不太像是新建楼,里面的人员流动就更不可控了,怎么会都姓周呢?


    “对啊对啊!这里的人都是一个宗族的,只不过他们家里的族长前几年走掉了,现在是他的两个儿子一起当家,斗得可凶了。”说到这儿,它适时地皱起眉头,将脑袋傲娇似的拱向蓁祈的胸前,却被百解一巴掌拨了个倒转,晕乎乎的,背朝二人。


    “也就是说这里的住户都沾亲带故,家里的房子一代传一代。”蓁祈清晰地总结出关键点。


    “可不止哦!”银杏抖抖耳朵,道,“这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小区,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宠物公司,你们看到小区门口那个巨大的写字楼了吗?”


    二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一栋巨大的蓝色建筑高耸入云,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将半栋楼都遮盖了起来,让人目光眩晕,看不真切。


    而那蓝色大楼上巨大的三个字瞬间夺走了两人的注意力。


    “喜绒绒?”蓁祈呢喃出声。


    “是喜绒绒宠物有限公司!”银杏解释道,“这个公司里都是周家人,周家的媳妇儿和女婿也都在里面工作。”


    “那要是他们另有所求呢?”蓁祈震惊地出了声。


    “那就离开周家庄小区,只有一心一意为周家考虑的后人,才有资格住进这个遍地是钱的‘大银行’!”


    一瞬间,那只有八层楼高的小破楼好似突然拔地而起,将不大的花园环绕封闭,营造出一座响着金银敲击脆声的丛林,里面仿若有无数人窃窃私语,又化作鸟鸣虫声,好像一切都是幻觉,转瞬即逝,但却已经在心上留下巴掌大的阴影。


    “这凝聚力也太强了!”蓁祈竖线形的瞳孔陡然张圆,目光里全是艳羡崇拜。


    饶是蓁家的企业已经做到了很大很大,她也从未感受到过诸如此类的向心力,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领导,才可以规避家长里短带来的徇私舞弊,有捏造出如此团结的队伍,让一个宠物公司做大做强的这种地步。


    只有两种可能。


    这家祖坟位置好,风水好,养出来的后生各个儿人品好,是娘胎里带着的团结一致。


    要么


    蓁祈目光一凛——那就是坐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手握家族里一个巨大的秘密,用威胁和诱惑,建造起一座扑克牌堆成的城堡,只要风吹不过来,就永远不会倒。


    前一种太玄幻了。


    但是怎么样的人可以有控住一个家族里每一个人的秘密,除非,这个秘密有关这个家族的本源,这样它就和这里的每个人息息相关。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愿意因为别人的不忠,而损毁自己的利益。


    此等连坐似的手段,会让每一个人都为公司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她转头看向百解的目光有些凝重,同时也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同样的情绪。


    显然他们猜到了同一种可能,只不过百解作为守护兽,系统在副本里的代言者,有些话不能直白地说出口,只能微微点头,肯定蓁祈的推测。


    她摇摇脑袋先将这个想法晃出去,还是得先找主线任务。


    百解说她是一只宠物黑猫,那么自己应当是有主人的,可有主人的宠物猫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小区里,身边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初来乍到,她决定利用眼下最好用的资源,来帮自己解答困惑。


    “你知道小区里谁家养黑猫吗?”她问向银杏。


    不料小狗一听,竟是非常直接地猜出了她的想法:“你是要找主人吗?”


    蓁祈有些纳罕,解释的话再一次堵在心口,她需要重新评估该比熊的聪明值。


    可下一瞬,随着比熊一顿狂吼乱叫,远处登时传来一阵杂乱的跺地声,宛如千军万马过境,扬起滚滚尘烟。


    只见一群带有□□性质的动物撒丫子跑来,有的脸上还有深可见骨的刀疤,一直贯穿肩胛;有的缺了少部分身体零件,眼露凶光。


    这些“匪徒”带着一夫当关的气势,眨眼间,就将蓁祈百解两个人圈在中间,有如一群巨鳄盯着两颗鹌鹑蛋,鼻孔呼出的热气团成一片云雾,哼哧哼哧,活脱脱起到了蒸蛋机的效果。


    蓁祈背后汗毛竖立,眼睛瞪得似铜铃,有种被扼住喘息口的荒谬感。


    “他们是”


    银杏摇摇尾巴,道:“和我们一样,找主人的宠物们!”


    “这么多”蓁祈呢喃着,环顾一圈,光是她能看见的就有六十多只,外圈宠物更是黑压压一片,数不胜数,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浪动物聚集在此,没有人注意到的吗?


    “你们平时就一直住在一起吗?”


    “对啊!”比熊点点头。


    “我的意思是,一直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行动从不分开。”


    “对啊,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所以我们要团结在一起,共同寻找我们的主人,倒时候大家就都有家啦!”


    蓁祈的眼神中流出一丝的可怜和心疼:“那你们找到过吗?”


    说到这儿,比熊罕见地变得沮丧起来:“目前为止,还没有过找到主人的宠物,我们每天都会到各家各户去寻找,看里面的人是不是我们的主人,但是都不是,我们就想是不是因为这里没有主人,我们的主人在其它的小区,可是附近的小区都被我们找遍了,没有任何关于主人的踪迹。”


    “你们是每天爬楼,挨家挨户去看吗?”


    “不是,人类讨厌脏脏的动物,可是我们都被抛弃好久了,身上很脏很脏的,而且主人们所说过了,随便去别人家都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我们只是蹲在楼道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住户,寻找自己的主人。”


    “我们会给每只猫猫狗狗分配队伍,两天一轮换,保证每只宠物都可以蹲到每一个单元,只不过好几个月过去了,宠物越来越多,我们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主人。”


    “不过没关系。”说着,它又扬起自己的小脸,用那双宝石一般的琉璃眼睛看着她,道,“没有找不到的主人,只有永不放弃的狗狗,和绝不认输的猫咪。”


    “你要加入我们吗?”它友好地向她发出邀请,“我们会帮你找到主人的,我保证。”


    “我”犹豫间,蓁祈感到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腰,一阵失重感传来,地面的事物在眼角余光中飞速退后,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她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响在身后:“这次怎么跑这么远,多找了你十分钟。”


    寂静的花园突然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宠物们只是怔愣了一瞬间,便开始集体欢呼。


    “看,她是我们这里第一个找到主人的猫咪!”


    “我就说坚持会有好运气的吧,有了第一只,就会有第二只、第三只。”


    “好了兄弟,我说过的,请你喝老头儿家带着盐粒的啤酒的事不再是有生之年了!”


    其中,那只白色的比熊笑得最是开心,它站立起来扑腾着自己的毛爪子,兴奋地朝她呐喊:“我就知道,我是最幸运的狗狗,一定可以帮助每一位宠物都找到自己的主人的!芜湖!恭喜你啊咪咪。”


    蓁祈看着这万众狂欢的场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柠檬般酸涩的苦味蔓延心口,她感觉胸口处堵得慌。


    这只猫咪其实一直都有主人,她从来都不叫咪咪,她也不是新来的宠物


    可这些谎言在本该轻而易举被戳破的霎那,没有一只宠物倒油怒骂,它们只是单纯地感到开心,因为这个世界上,现在多了一只不必流浪的猫咪。


    它们的思维好像都只有延申往前的单线条,没有支线的生气悲伤,只有永远明媚的万里春光。


    而还有一个让她绝对很不对劲的点一只黏在思绪里,随着离家的距离越来越短,而显得愈发庞大。


    为什么她的主人,在看到那么多流浪猫狗聚集时,一点儿异样的神色都未表露出来,这不符合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或厌或惧,总得有一个吧。


    正当她困惑之际,软绵绵的脚垫接触到光滑的桌几,一份香喷喷的烧鸡被端到她的眼前。


    烧鸡皮脆肉嫩,泛着亮泽的油光,被贴心的主人去掉骨头,撕成小条,放在印有小鱼干的专属餐盘里,郑重地摆放在她面前。


    小主人随后端来自己的饭,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已经开始吃了起来。


    小姑娘给自己准备的也是烧鸡,只不过的多了半盘蔬菜和一碗米饭,分量不少,但根据姑娘身上穿的黑白色熊猫样校服来看,她应该是一个正在读书的学生,正是用脑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大盘子饭倒也不显得多。


    只不过看这女孩儿岁数应该不是很大,家里却没大人,饭也刚好是一人一猫的分量,想来她也没有给大人留餐的习惯,应该是一个没有家长陪伴的小孩。


    她顿时觉得小姑娘有点招人心疼。


    以前不管蓁五广和宋冉有多忙,家里头总是会留一个陪她吃饭的人,这已经成了流淌在骨子里的习惯,让她在看到与记忆完全不相符的场景时,会不自觉将自己带入被留下的那一方,下意识谴责不负责任的大人。


    不过转念又一想,大人挣钱也是很辛苦的,便抖抖烦恼,开始埋头干饭。


    第一口肉还未到嘴边,桌面上的手机便突兀地响起。


    女孩儿不耐地皱眉,顿了顿还是将电话接通,低沉的嗓音顿时填满了空空的房间:“喂。”


    “正在吃。”


    “知道了,不回家的事不用通知我,反正你也没回过。”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她抬头瞅了蓁祈一眼,道:“你想撑死它吗?”


    “我养过,知道怎么喂,瘦不死。”


    蓁祈皱眉,困惑地看了看自己匀称流畅的肚皮,听到眼前人冷淡地敷衍电话那头的人。


    “怎么,你想吃猫肉馅儿的。”


    “!”蓁祈心头一震。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到底在与何方神圣聊天,怎么就绕到了煮猫的话题上,她现在需要脚底抹油开溜吗!


    所幸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以女孩儿单方面的不耐而草率结束。


    她挂断电话,转头便看到蓁祈怔愣的神情,忍俊不禁。


    “傻猫。”她嘟囔一句。


    饱饭过后,女孩儿便十分自觉地翻出试卷,认真做了起来。


    蓁祈凑近一瞅,发现刚好是高一的题目,心中一喜,便也窝在桌几上,拨开一本书开始翻阅。


    小主人见状以为猫咪是给自己找乐子,便只是淡淡一瞥,也没管。


    窗外橘黄色的路灯依稀亮起,深蓝色的墨水从笔尖淌出,染黑了整片天空,连远处楼栋间闪烁的灯光也分外显眼起来。


    微风拂过浅绿色的窗帘,给窗台上昏昏欲睡的多肉挠起痒痒。


    一人一猫静悄悄地干着自己的事情的,倒也分外和谐。


    忽地,蓁祈心头一动,她往自己的面板上看去,发现百解才将将赶回来,不由地担心。


    “你怎么才回来,遇上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新的副本已经开启,期待大家可我一起开始新的旅程~~[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从明天开始,每晚六点半更新,精彩旅程不错过喔~~~~~~[爱心眼][爱心眼]


    第68章 我的毛绒宝贝在哪里(二) 女主人在诡……


    “嗯。”少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不是很好。


    蓁祈心念一动,打开仓库,正打算给百解掏吃的, 就听到某人极力抗拒的声音。


    “我不要吃泡面!”


    蓁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良心的,泡面怎么你了,我在给你取我存的烧鸡。”


    原来她早就担心百解一时之间挣脱不开,回来可能会饿,便提前将自己的口粮存了一半儿在仓库里。


    蓁祈话音刚落, 那份烧鸡便已经从仓库里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面板上饕足冒爱心的颜文字。


    “凑活。”某人嘴硬地说着,和他表现出来的心情完全不一致。


    原来百解孤身一人被那群猫狗围住后, 就再也没办法逃脱了,为了不影响剧情走向, 他总不能突然违背现实认知地消失不见,只能想尽办法将自己放入一个孤身的环境。


    可奈何那帮毛绒绒实在太热情, 非要他加入丐帮小组找主人。


    不得已, 他在绝望麻木地蹲守了三个楼道后, 终于找到了独身的机会,这才能回来。


    正吃着,蓁祈歪头盯了半天,突然问道:“我这次有什么人设吗?”


    百解不明所以:“一只猫要什么人设!”


    “那就好。”


    下一秒,蓁祈就一爪子拍到了小主人正冥思苦想的数学卷子上,在第十二题的C选项上,印下一个小巧可爱的梅花。


    一瞬间,屋内顿时寂静起来,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哇哦~”百解睁大铜铃似的眼睛,平抿的嘴唇线条圈成一个小小的句号。


    女孩儿愣了一瞬,摇头笑笑,以为是她的猫闹脾气,搏关注,便没怎么在乎。


    可下一瞬,蓁祈便在两个人震惊的目光中,张开豆子似的五指,露出瓜子牙指尖,轻轻蘸了蘸桌上打开的墨水,冗杂的解题过程就这样在草稿纸上一气呵成。


    “舒服了。”蓁祈满意地顺着自己的毛,早在她看着女孩儿盯了这道题有足足半个小时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个冲动了。


    “你干什么?”百解震惊地看着已然呆若木鸡的女孩儿,发出满屏的感叹号,“你见过会解数学题的猫吗,你崩猫设了知道吗!”


    “我已经憋了两个副本了,实在是不想憋了,我就不信一只猫开始会解数学题之后,这个凶手就不作案了!”


    “不能ooc这是规矩!”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你放心,我有安排。”蓁祈昂起脑袋,满意地看了看当事人的反应,冲着百解炫耀道,“而且你看,她现在对我多感激。”


    “”百解无语凝噎,选择闭麦。


    女孩儿怔愣地将那片纸拿过来,反复研究,直到真的说服自己,这份解析是相当可行的,并且言简意赅,十分具有学习意义。


    她不可思议地在蓁祈与纸上来回看了好几眼,最后快速地从桌兜里掏出打火机,将这份解题思路烧成灰烬。


    “听着。”她环住蓁祈的头,神色紧张又坚决,“不论你是谁,别在其他人面前展示出你的特殊,装傻明白吗?”


    蓁祈有点儿奇怪她竟然没有被吓到,然后赶自己走,于是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会遵守,随后在女孩儿放松的神色中,在新的草稿纸上写道:“为什么?”


    女孩儿的神情顿了顿,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想了想,不答反问。


    “你是谁,女巫,妖精还是鬼?”


    蓁祈思忖片刻,提爪写道:“一只前来报恩的猫。”


    女孩儿嗤笑一声,道:“撒谎的猫得不到正确答案。”


    蓁祈揣了会儿手手,有点儿生气,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不都应该傻傻的,很中二吗,怎么警惕心这么高。


    “一只来报仇的猫。”她继续试探着写着。


    果然,神灵异怪之事放在报恩身上,大部分都会觉得荒谬可笑,若是报仇,那他们便自会圆了这个理由,觉得合情合理起来。


    毕竟这世上的纯种好人不多,坏到骨子里的人却是数也数不过来。


    “算了,不问你了。”她撇撇嘴,低头思考着这句话的可行性,挣扎片刻终于还是信了个七八分,“我不管你是怎么来的,要报谁的仇,但是这一个小区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特殊就会被针对,你也不想仇没报了,命没了吧。”


    “为什么?”蓁祈再次敲了敲纸上的三个字——为什么这个小区里的人都不是好人。


    女孩儿在看到问题的一瞬间,有些不安的扣弄着手指,再怎么装老成,她还是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面对心里极不愿意的事情时,总会无措逃避。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


    “跟你无关,别管我。”


    “好吧。”蓁祈耸耸肩膀,她一个经历了两次青春期的人,太知道现在的小孩儿心里都有什么小九九了,你越逼她,她的嘴反而会闭的越紧。


    “你叫什么?”蓁祈重新写下一个问题,开始怀柔政策,围点打援。


    女孩儿的精神果然放松不少,呼出一口长气,答道:“周芊媛,你呢?”


    “鬼魂没有名字,在死亡的那一刻,她们的心里便只有余留下来的执念,姓甚名谁,都是上辈子的标签罢了。”蓁祈拿出自己练就两辈子的糊弄本事,空口便开始编故事。


    “你呢,为什么看起来也这么的不开心?”


    “我才没有。”周芊媛倔强地将头偏到一边,道,“他还不值得让我为他伤心。”


    小孩子的话总是太过直接,不知不觉便被绕到了猎人布置好的陷阱里,露出环抱着的浆果。


    “看来那个人很过分。”蓁祈了然地写道。


    不小心漏掉的秘密被一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宠物捕捉,一瞬间便勾起了孤独者的倾诉欲,她情绪有些激动地转过身来,立即就要向蓁祈开始吐槽。


    却不料下一秒,走廊内传出巨大的响动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划破天际的惊叫,在密闭性不是很好的老楼内来回弹射,乒乓球一样,叩响了所有的房门。


    暗下去的灯光接连亮起,拼凑出一幅破碎的图画。


    楼道内渐渐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桌面上的手机也嗡响不断,打断了姑娘想要抒发的情绪,她将屏幕解锁,打开闪烁红点的周家庄小区群聊,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打了马赛克的、晃动着的,吊着的白衣衫。


    寂静的小区被人心惶惶点亮了灯光,数百盏灯同时亮起,仿佛将灰色的楼栋点燃,火光冲天。


    而案发地的门口,则被赶来的居民围到水泄不通,一时间,无比嘈杂。


    “就是这儿。”周芊媛抱起蓁祈藏在最后,想要凑热闹,却又害怕屋里索命的怨鬼,只能拿蓁祈壮胆,藏在一帮大人的后面。


    这户位于二单元五楼左侧,251的住户是一对夫妻,男人就在公司上班,通常回家都很晚,留女人呆在家里,照顾小孩儿。


    今天刚巧两个孩子被送到爷爷奶奶家打牙祭,女人一个人呆在家里,正好轻松轻松,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情。


    一瞬间,消息在群里霸占九十九加的内容,在寻常无波的夜晚,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老人小孩儿被留在家中,中年人纷纷挤在促狭的楼道里,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可令蓁祈奇怪的是,这么严肃恐怖的凶案从发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报警。


    这里距离市中心不算太远,警车就算从城市另一头往这里开,也早就应该到了,这会儿却连一个影子也瞧不见。


    她在女孩儿手臂上轻轻划了几下:“110”


    女孩抿着唇,沉默半晌后,才神色恹恹地答道:“不会有人报警的,这个阿姨是自杀,他们不会让警察知道的。”


    蓁祈看向滚动的聊天界面,大家纷纷在群里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有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可以看到屋内的墙壁上,画着鲜红的符号,将昏暗的室内渲染地更加可怖。


    这都不像是一个案发现场,而像是怨灵索命的祭坛。


    很显然,周芊媛也是这么想的。


    “是你干的吗?”她淡淡问道。


    蓁祈募地回过头去,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内心奔腾过一万个问号——苍天啊,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锅哐哐扣啊!


    而且这个女人不是自杀吗!为什么她会问出这么毛骨悚然的问题啊!


    她将头摇成拨浪鼓,极力用肢体语言发誓不是自己干的,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鸡同鸭讲的同义词——猫同人讲是如何的徒劳无力。


    “那就好,别干,好好活着,不然他们会把你抓起来的。”女孩儿也浅浅松了一口气。


    “他们?”


    蓁祈在女孩儿手心里写道:“谁?”


    周芊媛顿了顿,选择起身将蓁祈抱回了家,直到家门锁上的那一刻,终于卸下强撑已久的镇定,缓缓滑落在地,后背依着木门,感受坚硬挤压柔软所传来的疼痛,才有了一点被保护着的安全感。


    屋外吵闹都被隔绝,她静静抚摸着蓁祈柔顺的毛发,开始捡起方才被突兀打断的话头。


    “周家庄,信奉的是庄后岚山里的灵鹿娘娘,传说周家先人科举考试屡次不中,失魂落魄之际途径岚山,见一荒庙无人供奉,好奇之下,添了香火,不料次年便一举中第,从此青云直上。”


    “后来这位先人退隐,选择在此处建周家庄,周家祖祖辈辈便从此扎根于此,修缮神庙,供奉香火,保后代平安。”


    听到这里,蓁祈都觉得非常正常,没有不妥之处,更是不知不报警,和这神话传说有何牵连。


    看出蓁祈内心的疑惑,女孩儿摸了摸她的毛,也没有继续卖关子。


    “从那位先祖开始,周家就有了选举族长的规训,上一任族长离开前,会选出下一任继承者,如果意外导致身死言失,那么便会用族内选举的方式选出族长,所有周家人,都以族长为尊,言听计从。”


    “族长在我们的家规里,是所有信徒的监管,万法灵气的化身,是灵鹿娘娘与我们沟通的媒介,天降大喻,必先告知族长,我们必须信奉,必须遵从,因为这是我们周家赖以生存的保障。”


    “而违背灵鹿旨意的信徒,则会受到神明的惩罚,生生世世,不如轮回,入十八层地狱,受万法加身。而想要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就需要以鲜血浇灌信仰,以□□献祭神灵。”


    说着,她将双手轻轻合起,立在胸前,双眼紧闭,嘴唇翕动着,好似念着某种古老的经文,一幅虔诚入魔的模样,一下就惊的蓁祈背后汗毛竖立。


    她着急得拨拉着女孩儿的手,“喵喵”叫着,试图唤醒她沉溺的意识。


    “这听着像邪教啊,百解,你有没有办法把她叫醒,百?”


    下一瞬,在蓁祈着急得爪子抡冒烟的时候,女孩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些玩味地敲了几下她的脑壳,道:“傻猫,我又不是蠢货。”


    蓁祈眯起眼睛,牙根痒到她快把自己的虎牙磨平。


    这贱嗖嗖的样子让她很是眼熟,和某只正在面板里偷笑的貔貅一模一样,没有正形。


    “好了,不气,你看到那女人家里画的符文了吗?”她拿起手机翻倒那张图片,指给她看,“就是这个,这是周家祖辈流传的轮回阵,据说是鹿神传下来的,画此阵,便可开启赎罪的通道,清业障,入轮回。”


    “所以你认为女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蓁祈问道。


    周芊媛神色跳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明摆着荒谬可笑的事情她愣是无法否定,尽管她先前说话的语调已经反应出,她对于这些怪力乱神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可她沉默片刻,还是坚定地点头,道:“我认为她就是自杀。”


    说完,好似又怕没有信服力,再次重重点头,重复道:“是自杀,赎罪、入轮回,她有罪孽,为后备积德理应自杀。”


    说完她又摸了摸蓁祈的脑袋安慰她道:“别想了,既然不是你做的,就别好奇,知道了吗?好奇心害死猫。”


    “喵(可是)”不等蓁祈阻拦,她便自顾自爬上床,俨然一幅入睡的架势。


    “喵什么?”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我都能相信你会解题,她为了向神明赎罪自杀,又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啪嗒”一声,床头唯一亮起的台灯熄灭,屋内仅有的灯光消失,窗外皎洁的月光轰然闯入黑色寂静的夜色,寒刀一般将小小的空间割成两个世界。


    一半沉睡在永寂之中,伺机而动。


    一半静默在白昼之下,缄默无言。


    “她隐瞒的内容里,一定有重要情节。”蓁祈敛眉,轻声喝道,“百解,凶案现场拍到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


    数张照片顷刻间罗列在面板之上,只需左右横滑,便可翻阅浏览。


    “我可以从周芊媛说话的语气中听出来,她根本不信所谓的鹿神传说,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却在提及此事时避重就轻,说自己信这件事。”


    “还有她对我的信任也很奇怪,按道理来讲,一只猫突然能通人言,这需要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我本来是打算利用她的害怕以便逃走,再利用小孩儿容易情绪激动,向所有大人求取帮助的心理,将水搅浑,从而帮我更好在暗中寻觅真相的,可她不仅不害怕,反而第一时间担心我的安慰,与我拉进距离。”


    “所以你是怀疑?”百解喃喃道。


    “不错。”蓁祈肯定地应声,“她的周围,一定存在着这样一个需要复仇的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她才会在虚无缥缈的神学与现实中,忽视相互违背的规则,相信我的存在。”


    “这倒是一条意外收获。”百解摇了摇尾巴,想要竖起一个夸奖的大拇指,又觉得这个举动很不符合自己平日里树立的人设,怪扭捏的,只能悻悻摸摸自己的鼻子,撤回一个肯定。


    “不错,不过”蓁祈睁大铜铃似的眼睛,离屏幕忽远忽近,有一种分不清自己是近视还是老花的怪异感觉。


    最后,她还是放弃自己独自挣扎,转头看过去,求助道:“我看不清。”


    还沉浸在要不要夸蓁祈的某貔,正在心里揪花瓣呢,数到一半儿,被突然间的点名弄得一时间措手不及,应激般以为对方猜出了自己心思,向一旁躲过身去,没好气地说道:“干嘛!”


    “你干嘛,做贼一样,帮我看看,我怎么看不清屏幕。”


    “哦。”他挪着小碎步靠近蓁祈,看了两眼便了然道,“那是因为你现在是猫,眼睛组织结构和人类的不一样,所以才看不清。”


    “我还以为它会自己调节呢,现在看起来也没多智能嘛,怎么调?”


    “这样然后唉,你别用这个,看起来麻烦,你不是已经学会磁场怎么用了吗?把这个放进你的磁场里,就可以一比一还原出照片里拍摄的案发现场,而且在你的磁场里,你可以短暂脱离副本的规则限制,恢复人身,从而便于你更好地进行线索搜集。”


    “这么好的东西不早说。”


    说话间,蓁祈已经兴奋地双爪掐诀,一枚亮色法阵浮现在爪心之上,随即越变越大,直到与额心齐平,最后被一爪摁在地上,当流星划过头顶的瞬间,一间阴森至极的暗屋就这样将二人包围笼罩。


    蓁祈从地面缓缓站起,长期的俯身让她在忽然站立时,有一瞬的不适应,长胳膊长腿也变得有些碍手碍脚。


    “啧,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大一只。”说着,她就要伸出手去依靠身旁立着的棕色柜子,不曾想扑了个空。


    百解见状解释道:“磁场只能一比一还原照片里拍摄的场景,就相当于现实世界的幻灯片,所以里面的东西都是无法拿起、无法翻阅、无法触摸的。”


    蓁祈了然地点了点头,先大体将整间屋子环视一圈,随后发现这里乱的堪称离谱。


    玻璃茶几碎成一片又一片,散在地面,稍微不小心就会扎破皮肤;电视机被扯断线头歪在墙面上,露出背后的白色墙面;窗帘被撕成一条一条,就连沙发上也出现道道划痕,就像野狗在这里刚刚打完一架一样;墙边的书柜凳子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和歪斜的桌面形成一个滑稽逼仄的夹角。


    而书柜的上方,一条钉在墙上的不锈钢管上,原本用来晾衣服的地方,此时此刻,正悬挂着一条白色的女人,血口微张,露出猩红的舌头,头发乱糟糟垂在面颊两侧,看不清容貌。


    而女人的正对面,则用红色油漆画着一张巨大的阵法图文,和周芊媛所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怎么说?”蓁祈偏头问道。


    “假的,就是个没头没尾的邪教。”百解耸耸肩,表示正统道法可不背这个锅。


    “一个邪教,却让周家人的人如此信奉,这世世代代的周家族长得多会操纵人心,而且他们在害怕什么呢,只是轻轻一瞥就断定女人为自杀,她为什么会自杀,诱因是什么,都不清楚就决定不报案,除非他们害怕更大的秘密被发现。”


    说着,蓁祈轻轻俯下身去,将目光投向电视机柜里一个小小的药瓶,道:“利培酮!这是治疗精神分裂以及躁狂症的药物,这个女人可能有精神疾病。”


    “百解,你记一下。”蓁祈将面板弹开丢给一旁无所事事玩影子的某人,道,“死者很有可能具有精神疾病,病发时会有严重的破坏倾向,那么这一屋子的凌乱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说着,蓁祈再次环视屋里的杂乱景象,又有了一个新的疑惑。


    躁狂症患者通常不会具有自杀倾向,除非她有双相情感障碍,在抑郁发作时会有自杀的想法和行为,可是屋里并没有任何关于双向以及抑郁症治疗的药物,所有证据都以单箭头的形式清晰指向这个房间里,有人患有躁狂症。


    蓁祈脚步一顿,突然在倒塌的沙发一角,发现一片皱皱巴巴的破碎纸片,看起来像是沙发倒塌时,不小心被压到,从而在摩擦中,被撕裂开的书页一角。


    她蹲下来看过去,上面用歪斜潦草的笔迹写着一句零散的话:“真的很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伤了安镇,我作为母亲真是好像不起作用了,该死”


    “安镇会是谁呢,她的儿子还是丈夫?”


    虽然这个突然出现的安镇的身份存疑的,但是却从侧面直接证实了患有狂躁症的人,正是死者本人。


    蓁祈在将屋子进行了一番地毯式搜索之后,开始进行勘察的最后一步,她将目光投向屋内吊死的女人。


    女人被一根很粗的尼龙绳吊在钢管之上,从脖颈侧面的痕迹来看,排除被从身后勒死的可能,也就是说女人在死亡的原因,就是上吊导致的脑部缺氧以及心脏骤停。


    女人脚底刚好倒着一个凳腿较高的椅子,蓁祈用食指与拇指张开比八的方式,用虎口长度粗略丈量,发现是可以通过站立在该凳面上的方式,达到女人如今上吊时的高度的。


    而凳子侧面以及凳面的鞋印,也很好地再现了女人踢掉凳子,赴死时的场景。


    客厅里窗户只开了一条小缝隙,窗台上放置着两盆葱翠的绿萝,都歪斜着倒在阳台之上,在石灰的窗台上洇开大团边缘模糊的水渍,一时间难以晾干。


    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在向造访者说明,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在精神疾病的磋磨下,做出了不可挽回的荒唐事,为了不对自己的亲人再次造成伤害,在清醒后,选择自杀,并向神明许愿,可以洗清罪孽,福泽后代,步入轮回。


    “怎么看?”百·忠实记录员·解在记完最后一笔后,合上面板道。


    “看起来确实是自杀,但是我有两个困惑,我都没有办法立即判定为他杀的场面,在那么多长辈的保证下,周芊媛为什么会犹豫呢?”


    “你确定她犹豫的不是信神这件事?”


    “我确定,如果是怀疑神的存在,她大可不必这样子遮掩,她的反应不对,从而导致她想否定神存在的这件事,却在隐瞒中,直接向我否定了自杀这件事。”


    百解挑了挑眉,道:“你确定你现在的脑子里装的不是毛线吗?”


    “哎呀我表达不清楚,但是我的直觉不会错的,她身上一定有秘密让她猜疑,她的推辞让我觉得,这个屋子的主人有不是自杀的可能性。而且先不说她的想法是怎么样的,你不觉得这间屋子里给出的证据链太过完整了吗?”


    “我们需要一个东西来解释屋子为什么这么乱,就有一个药品明晃晃摆在那里,告诉我们因为女主人拥有躁狂症。”


    “当我们疑惑为什么躁狂症的人会有自杀倾向时,就会有一篇日记来告诉我们,因为这个病伤害了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所以出于解脱和愧疚,她选择了自杀。”


    “加上那幅阵法,再一次印证了我们的猜想,让所有了解她的人都坚定地相信,她一定是出于自杀。”


    “而就是这样的相信,却让周芊媛在反复观看聊天记录后,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下意识向我吐露了她对于这种神学有多轻蔑。”


    “而且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在看到无打码高清死者图像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被吸引,从而将所有分析一字不落地看完,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说法。”


    “所以。”她仰起头来,坚定地看向百解的方向,黑亮的眸子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显执着,“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了,让我觉得,死者死于他杀。”


    “证据,这些都只是无根据的推断,自杀的证据链条充分且完整,而且却要质疑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凶手,想要破解这个无懈可击的水泥墙,很不现实。”百解道。


    “所以我需要证据。”蓁祈抬手,指尖荧光一点,下一瞬偌大磁场便被她收容掌心,化作星点消失不见。


    “我不相信会有严丝合缝的空间,即使是密室,也会有互不相合的板砖,找到他们中间那条裸露的缝隙,以点击面,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说着,她一跃跳上桌面,在确认女孩儿已经睡熟以后,拿她的指纹打开了手机屏幕,调出微信界面。


    “游戏里的一切都会是破关线索,说不定这一次的凶手与这起案件有关呢,我需要将它给予我的信息,全部吃透才可以。”


    蓁祈用手掌肉垫轻轻上滑,从今晚的第一条消息看起,也就是251隔壁户主,252的惊叫:“我靠!251的女人自杀了!”


    紧接着,便是那幅白衣吊顶的照片。


    消息一经发出,便收获了所有人的注意,回信雪片般冲入聊天框,不留一丝喘息。


    371:我靠,不会吧,这婆娘昨天我还在菜摊上见着了。


    453:天哪,真死了?大半夜的你别吓人!


    252:真的,我拿这个开玩笑干嘛,都快来给我壮壮胆,我也害怕。


    262:马上到,谁有她男人的电话,通知一声,家里老婆都出事了就别想着工作了,赶紧回来吧。


    883:已经通知了,没打通,大家都接着打一打。


    373:确定是自杀吧,我们不用叫警察吧。


    252:确定,那么大一个法阵放着呢,而且这个屋子我来之前门儿都没开,窗户都只开了一条缝,胳膊都粗一点的都能卡住,人别想了。


    652:周大哥说得对,刚刚我保安室的弟兄给我看过监控了,就吴阿婆去过两次,第一次是送饺子,小莉来开的门,第二次不知道是送什么,徘徊了一会儿就走了,这期间都没人去过,铁定是自杀。


    252:也是吴阿婆让我去看看她的,说当天小莉特别想吃她做的饺子,她就做好端来和小莉一起吃了,吃完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才走。但回去后发现给小莉家老二买的东西刚到快递站,就休息了一会儿,取完想要拿过来,当时我刚好也在。但是小莉说她在洗澡,不方便。阿婆就回去了,在楼下乘凉时我刚好下班回家,她就将东西给我,让我带给小莉,我敲了好半天门都没人开,你们也知道小莉的这个病,我害怕她出什么事,想将门踹开,让我家那口子进去看看,结果老婆人还没到呢,就看到小莉吊在窗户前面儿了。


    253:我确定,周大哥还喊我帮忙了,我和他一起开的门,吓我一跳,太可怕了。


    373:天哪,鹿神会原谅她的吧,这病自杀确实算积德了。


    467:人都死了,讨论这些也没有意义,老公联系上了吗,接下来怎么办?


    ————————————


    四个小时过后


    蓁祈瘫在桌子上,肚皮上的细毛被微风吹的一动一动,眼睛困得能眯成一条缝。


    “我为我昨天的自不量力道歉,现在我觉得她是自杀没跑了。”


    百解悠闲地跳上桌面,怀里抱着一瓶可乐,道:“看完了。”


    “完了给我也拿一瓶橙子味儿的。”蓁祈强撑着将自己的一团身体堆起来,小口嘬着系统商城一积分兑换的汽水儿,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死者曾莉患有严重的狂躁症,这和她的原生家庭有关,她有一个赌博成瘾,最后喝大了死在雪地里的父亲,还有一个动辄抱怨打骂,拿钱资助自己弟弟一家的母亲,她也没怎么上过学,年纪轻轻到厂里打工,遇到了现在的男人。”


    “后来日子好了一点,病也就缓和了一点,主要是也有钱买药了,但是最近她的家里人不知怎么知道了她的住址,来闹了一通,还闹到了她们家小孩儿的学校里,她的病便开始恶化了起来,可能双重因素的打击下,让她决定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自己吧,也是一个可怜人。”


    “那还真有可能是自杀。”百解道,“那还查吗?”


    “查,反正今天闲着也是闲着,没什么信息,我们就从已知的怀疑往下挖,查查这个小区,还有那个喜绒绒宠物有限公司。”


    ————————————


    第二日,周芊媛早早便起床收拾好自己,还顺带把散在桌面上的蓁祈拢好,团进被子里,披着闪烁的星光,继续自己的上学生活。


    而蓁祈则在十点左右的时候从被窝中爬起来,打算趁喜绒绒公司员工休息吃饭的间隙,溜进公司探一探虚实。


    不料刚一出门,她就看到银杏迈着踢踏步跑了过来,友好地向她打起招呼:“你好呀,怎么不在家里呆着呢,主人的家里是最舒服的港湾,宠物乱跑出去的话会丢掉的。”


    “不会的,我认识路。”蓁祈露出微笑来,表示让它放心。


    “不行,我要全程跟着你,你可是我们当中第一个找到主人的狗狗。”它摇了摇脑袋,蹲守在蓁祈的面前,一副她不答应便不罢休的架势。


    蓁祈转念一想,自己要去喜绒绒公司查消息,而他们的公司里肯定拥有非常齐全的宠物信息库,说不定可以帮助这些狗狗找到自己的主人。


    “可以。”她道,“不过你得听我的,不可以随便乱跑,也不可以随便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为什么?”小狗歪歪脑袋表示不理解。


    “因为我们要偷偷去喜绒绒公司查资料,给其他流浪宠物找主人,你也不想打草惊蛇之后,他们把我们赶出去,那些宠物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主人吧。”


    一听到可以让流浪的宠物们都回家,银杏立即来了精神,旁人说什么它都答应:“好呀好呀,我都听你的。”


    蓁祈满意地点点头,前爪刚刚迈出去,就听到屁股后面传来疑惑的声音:“你的□□对象呢?”


    “咔嚓~”脚腕一瞬间向右扭曲,帅气的姿势立马分崩离析。


    在蓁祈怪异凶狠的目光中,银杏悻悻地闭上了嘴,乖乖缀在后面。


    ————————————


    喜绒绒宠物有限公司一共四十八层,属于超高层建筑。


    正午时分站在高楼下方,抬头向上仰望,可以看到阳光折射在湖蓝色的玻璃上,发出绚丽夺目的光,仿佛推着云似的,将墙面映成云游湖泊的假象,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云坠进湖底,还是湖水倒灌天际。


    蓁祈带着银杏从自动旋转门进入大厅,借着厅内绿植的掩护,猫腰擦墙边挪到了消防通道,随后一路小跑向上,找了一个人最少的工位。


    解开对方的电脑屏幕,映入眼帘的是满屏不知所云的文件,并且因为文件数量实在太多,小小的屏幕难以负担如此沉重的负荷,每一个文件都巨小无比,看的人只觉眼花。


    蓁祈皱起眉头,在扶额调出面板模拟眼镜,帮自己改变视物方式之后,忍不住抱怨:“啧,真乱。”


    银杏在一旁喜滋滋地摇着尾巴,忍不住惊叹道:“哇,好多小饼干。”说完就要上去舔,被蓁祈紧急一爪子刨到了后面。


    “别乱动,说好的听我的。”


    说罢,银杏便乖巧地爬在旁边,看蓁祈粉色的小肉垫在电脑键盘上来回飞舞,又严肃又酷,忍不住吐了一下自己樱桃色的小舌头,道:“哇,咪咪你好厉害啊!”


    “嘘,悄悄。”蓁祈看着屏幕中的加载线条走到百分之八十,还差一点便可以登入公司内网,之后她便可以翻过防火墙,畅通无阻地调取最核心最机密的信息。


    只听“叮!”的一声,蓁祈成功黑入系统,连接到公司内部的每一条电脑,准备大快朵颐之时,门外突然传来细密的脚步声。


    动物的感官系统比人类的要高出很多,往往人类都还未注意到的细节,会被动物敏锐捕捉。


    就在同一时刻,银杏撅起屁股,将一只短耳贴在地面,随后募地弹起,冲蓁祈快速说道“咪咪咪咪,来人了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银杏是最善良,最喜欢帮助别人的狗狗喔[熊猫头]


    第69章 我的毛绒宝贝在哪里(三) 第二个死者……


    “啧。”她烦恼地抱怨了一声, 随后迅速将筛选出的关键内容下载到桌面,拔掉电源,并将整个电脑飞快搬到比熊的背上, 最后一跃而起,跳到它的身上。


    在屋外人推开门的一瞬间,从另一扇玻璃门里溜出去,拐进消防通道。


    “现在是二十二楼,我们先往上跑。”


    蓁祈一边飞快敲击键盘浏览信息, 并将得到的信息同步在面板之中, 交给百解整理;一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给银杏指挥最稳妥的躲藏路线。


    小白狗就这样一路驮着最信任的队友和笔记本,撒丫子狂奔, 开心到舌头都像旗帜一般甩在脑后,意图离家出走。


    这样的惬意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她们爬到三十八楼时,那个桌面空空的工位上, 传来一声崩溃至极的咆哮:“我的电脑!老子写了整整一周的代码!”


    顷刻间, 全公司出动, 一路闪电带火花地奔到监控室里,在看到监控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珠子都骨碌碌掉在地上,滚成一片。


    全场鸦雀无声,斗大的省略号在每个人的头上缓缓浮起,长满了慢羊羊额头上沉默的青草。


    直到部门经理扶起自己滑落鼻梁的眼镜,出声打破这片沉默。


    “我靠,偷电脑的是只猫!”


    所有人都暗自掐了一把胳膊上的肉,揉了揉眼睛, 在确认自己不是梦游之后,盯着走廊上欢欣鼓舞的黑猫出了神。


    这年头,谁会见过头电脑的猫,这不闹呢吗!


    因为喜绒绒的消防通道里并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所以所有人都只能按楼层跑到她进入的楼梯,地毯式搜寻。


    而就在这帮人将那列楼梯翻倒底朝天时,蓁祈和银杏已经跑到了另一个楼梯间,悠哉游哉往下走。


    “你说我们这次可以帮多少宠物找到主人呢?”


    “不清楚。”蓁祈敲击键盘,做着最后的统计整理工作,“重名重貌的宠物太多了,我不能保证周家庄里的每个宠物都在里面。”


    “好吧。”银杏浅浅失落了一小下,很快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过我们已经很棒了,哪怕只帮一只宠物找到自己的家呢,地球上就可以少一只没有人爱的毛孩子。”


    蓁祈放在电脑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有些踌躇地问出口:“你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先给我说说,我可以先帮你找找你的。”


    “真的吗?”银杏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募地亮了起来,小耳朵一抖一抖的,满是欣喜与雀跃“我的主人可好了,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哦不对,是说三千天,哦不,是三万天,嗯不对不对,这样也不够多。”


    “没关系。”蓁祈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道,“你说,我都听着。”


    “我的主人会给我做很好看很好看的小衣服,是粉色的,带口袋的那种,还有小帽子,是蓝色的,带蕾丝花边的那种,可好看可好看了,而且每个季节都不一样哦,我的主人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主人。”


    “她还会给我准备不同口味的饭菜,有火腿、牛排、羊骨头,都可好吃了,而且没一顿都不一样哦,她还会给我买罐头吃,是最好吃最好吃的那种口味,你吃过吗,是鸡肉味的罐头,那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罐头。”


    银杏说着,连它都没有发掘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绽放着多么绚丽的光彩。


    蓁祈忍不住失笑,话语间也带了几分揶揄:“这么好啊,有没有对你不好的时候啊?”


    “当然没有!”银杏挺着肉嘟嘟的圆脸,义正言辞地否定,“我们狗狗能记住所有快乐的事情,你看我记住的快乐事情有这么多,我的主人得有多好啊!”


    “她还会抱着我,每天都抱着我,把我抱在怀里,抱在腿上,我们一起盖着一张绿色的羊毛毯子,一起看电视里的小人扭来扭去,可幸福了呢。”


    “可是狗狗一点都不好,狗狗记不住回家的路,丢了也找不到家,主人肯定非常担心我吧。”


    “不是的。”蓁祈摸摸它的耳朵,柔声安慰道,“你那么爱你的主人,那么积极地寻找回家的路,你是最好的狗狗。”


    “嗯,主人也是最好的主人,我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主人,和主人永远在一起。”


    “嗯。”蓁祈肯定地点头,“一定可以。”


    三言两语间,他们已经挪动到这条楼梯间的十六楼。


    监控室的人也终于从海量的视频中反应出,她们跑到了另一条楼梯间里。


    于是,乌泱泱的人头又在领导的大手一挥手,齐刷刷往另一个楼梯间赶。


    而就在这帮人全部跑到另一个楼梯间后,蓁祈一行再一次溜入这个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飞速往下跑。


    领导见状急了眼,又一挥手把人往这边赶。


    于是乎,短短十六层的距离,蓁祈愣是窜上窜下,一会儿坐电梯,一会儿跑楼梯。


    公司内的人也被宠物遛到一会儿左脚绊右脚,一会儿右脚绊左脚。


    等到一行人终于跟在蓁祈的尾巴后面下了楼,就只能在一楼大厅的金色地板上,看到一只孤零零的笔记本电脑,黑着屏幕,包裹着的银色铁皮泛出异样的光泽,就像临终之人的墓碑,在声泪俱下的嚎哭声中,更显凄凉。


    “我的代码啊!我明天就要交了啊!我的代码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电脑的主人在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徐徐走向自己黑屏的伙伴,用巨大的哭声祭奠着自己已经逝去的项目。


    就在此时,一道突兀的铃声打破这片宁静:“雪花飘飘北风啸”


    “不好意思。”一个平头手疾眼快地摁掉自己的铃声,向众人表达歉意。


    但微薄的火星丝毫不能温暖可怜哥悲伤的心情,却能直接点燃他滔天的怒气。


    哥们儿猛地一砸电脑,怒吼道:“你故意的是吧!朝谁哭丧呢。”


    可就在下一秒,人群中有人突然惊呼:“你的项目做好了!”


    “什么?”男人困惑地扭过头去,在看到电脑桌面的一瞬间,难受哭泣变成喜极而泣。


    原来蓁祈不仅将他的桌面整理地妥妥当当,还帮他改进了那份墨迹了一周的程序,直接让他的项目上升到另一个档次。


    他激动地朝着旋转大门三叩首,嘴里不断念叨着鹿灵显灵,以后一定更加虔诚地供奉。


    而火遍整个公司的毛绒绒,此时正威严地蹲在小区亭子里的木椅上,对排队等候的宠物进行身份登记和户籍查询。


    蓁祈严肃地将棕色泰迪的脸,与数据库里的宠物照片进行比对,随后再根据宠物的名字,检索出一千六百个结果。


    她麻木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天需要排除干扰因素最少的宠物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流浪到这里的吗?”


    “我和主人一起逛街,然后绳子送了,我被带上了一辆面包车,在晚上的时候到了这里。”


    “好的,你们什么时候去逛的街。”


    “不知道,我的主人喜欢睡懒觉,我们总是很晚出门。”


    “好的,那就是中午出门,下午被偷,晚上流浪。”蓁祈面无表情地记录信息,根据时间和交通方式,推出行走距离,再在以该距离为半径的圆圈范围内进行筛选,最后将地点成功锁定在两个区域。


    “合家欢小区一单元1098,还有旺德小区三单元346。你走丢的时候身上有带什么吗?因为合家欢的萍萍脖子上有一条蓝色的狗绳。”


    “没有欸,我的狗绳是橘色的。”


    “很好,那就是旺德小区,你的主人找到了。”蓁祈牵起两颗笑到僵硬的苹果肌,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宠物期盼的目光下,露出客服标准笑容,“下一只,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一来二去,直到夜幕降临,月明星稀,只剩下两只猫咪,三只狗狗没有找到主人。


    银杏不死心地扒在蓁祈的面前,从下往上仰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地盯着她,道:“我的主人真的找不到吗?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主人。”


    “抱歉银杏,你的信息不在喜绒绒公司的数据库里,我没有办法帮你找到主人。”


    “那我的主人特别特别好,会给我买好吃的,做漂亮的小衣服。”


    “真的抱歉。”蓁祈摸摸它的耳朵,无奈地说道,“对你好这一点不能作为信息进行搜寻。”


    “好吧。”它委屈地撇下眼睛,不过几分钟,又立刻安慰好了自己,转身去照顾其余四只宠物的情绪,“嘿!想开点儿,这只能说明我们的主人并没有在喜绒绒购买过任何东西,可世界上有那么多宠物公司,我们还可以突击剩下的,对吧,咪咪!”


    “”


    蓁祈本来还在心疼它的活泼开朗,不料被突然甩来的包袱砸中额头,也算体会了临时一把被绑架的局促感。


    “我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去别的公司。”蓁祈强装镇定地胡诌。


    “为什么,是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吗,没关系的,我们是最不怕困难的狗狗和猫咪,一天不够我们就走十天,十天不够我们就走半个月,半个月不够我们就唔。”


    蓁祈一把捂住它的嘴,止住它的异想天开:“够了,够够的了,不是这个原因。”


    只是她的任务在这里,这些宠物对她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她已经发挥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仁至义尽了。


    “我的主人会担心难过。”她深吸一口气,许下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想要给一只在失望的狗狗一点期待,“它下周会出去学习一周,那个时候我陪你去。”


    “好呀。”五只宠物开心地摇着尾巴,期待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下一周。


    蓁祈越这么想,便越觉得心里难过的紧。


    百解哼哧哼哧吃着眼前的泡面,吃到碗底时才发现蓁祈眼前的饭一口未动。


    “快吃啊,我的饭都快死无全尸了,你的才受了点皮外伤。”


    “啧。”蓁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把入口的东西换个好点的比喻。”


    百解呼哧一口又嗦掉一大口面,含混着说道:“还想呢,人家说不定明儿就找到的自己主人了,别想了,那资料你看不看了,我都急得慌。”


    “你急你看啊!”


    “你不看我怎么能看,我们要维护副本的正常秩序,坚决杜绝任何‘作弊’行为。”


    蓁祈被这没有道理的话气到想笑,第一次感受到嘴毒的人突然想开始安慰人之后,是多么的令人心肌梗塞。


    她刚想怼回去,下一秒,玄关处传来钥匙嵌入锁孔的声音,迟迟未到家的周芊媛疲惫地打开房门,书包被松垮地背在肩上,校服也早已没有了早晨的干净整洁,变得皱皱巴巴,带着浓重的疲倦气息,连最简单的换鞋动作,都好像需要挤压四肢仅剩的力气,耗费了三分钟之久。


    周芊媛转过头来,望向蓁祈的方向。


    而百解就在这一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钻入面板,质询道:“你不是说她今天不回来吗?”


    “我说了吗?”蓁祈仰头望天,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明天吧。”


    周芊媛将一摞保温饭盒放在桌面上,转身去厨房拿来蓁祈的专用小碗,随后打开饭盒,咸香的气息四溢开来,顷刻间将两人团团围住,驱散屋里冰冷的气息,让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息。


    与屋内女孩与猫咪带来的温暖恬静完全相反的是,百解在系统里捶胸顿足的呵斥。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好你个蓁祈,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把我填饱,自己吃独食!”


    蓁祈默默看着女孩儿为自己挑肉吃,时不时还摸自己一把,也是没有推脱,享受着主人为自己提供的独家服务,完全不在乎某只貔貅的愤怒表情包轰炸行为。


    “黄焖鸡!红烧鱼!糖醋里脊!蓁祈你计谋深远啊!”


    “怎么说?我可是问你吃什么了,而且红烧面、鸡汤面、酸汤面的味道,和这个难道不是差不多吗?”


    “差不多?”百解对着蓁祈碗里的丰富内容怒目而视,几乎要将整个面板都扣在碗上,“呵,你告诉我这叫差不多,骗我吃泡面,你搁这大吃大喝的,你”


    “叮咚!”


    百解没说完的话被突兀的门铃声打断,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听起来像是隔壁的蓉姨:“阿媛刚回来啊?你爸爸呢,今晚也住公司啊?”


    蓁祈扭头朝门口看去,见周芊媛开了门,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头赫然挤进门内,那一头卷曲的秀发波浪般四散起伏,让蓁祈不禁为之一愣,心中涌起一丝好奇与疑惑,什么人会在这么晚打扰一个高中生。


    “嚯,你这爹倒是潇洒,群里消息都快炸开了他也不着急,让这么水灵的姑娘独自一人呆在家里,我可不放心,走,去阿姨家。”


    周芊媛微微一愣,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回家后光顾着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忘了充。


    “不用了蓉姨,我有墨墨陪着。”


    蓁祈竖起耳朵,小声惊呼道:“原来我有名儿啊。”


    蓉姨眼尖,从周芊媛埋头找手机的动作就猜出她什么也不知道,如今更是确定了起来。


    所谓不知者不畏,也只有什么不知道的傻姑娘,才会觉得猫能给予一切所需的情绪价值,不由地笑骂道:“一只猫顶什么用,真到了大晚上害怕的时候,指不定谁安慰谁呢,走吧,把你的猫带上。”


    说罢,指了指头顶,小声叮嘱着:“就你头上,刚又死了一个,听姨的,今晚跟我睡,保证啊你今晚一害怕就有人哄你。”


    听到这儿,周芊媛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虽然她的胆子与同龄人相比算是大的,可任谁头上悬着一个刚死的死人,也没办法保持长久的镇定,她想了想,还是怵了点,转身将东西都装好,随后抱着没吃完的饭和猫,跟蓉姨进了家门。


    随着门锁落下的一瞬,蓁祈眼前的面板上就炸出震惊流泪的表情包。


    “佛跳墙!蓁祈我恨你。”


    蓉姨将女孩儿招呼着坐下,给蓁祈又添了一点饭之后,自己也落座,开始动筷子。


    “谢谢蓉姨。”


    “嗐谢什么,我也刚回来,你知道的,最近我们公司事儿多,刚好啊你也陪我吃两口,多个人吃饭多份热闹。”


    “蓉姨辛苦,明天周末,我给蓉姨做好吃的。”


    蓉姨忙不迭拒绝,面上去却是自然而然溢出的,难以掩饰的高兴:“大人有手有脚的,哪能让学生娃娃做饭,你那手啊,就是握笔的手,将来可是要坐办公室握章子的,哪儿能埋锅灶里。”


    周芊媛吃了一会儿后突然顿了顿,有意瞥了眼正埋头苦吃的蓁祈,随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蓉姨,楼上死的是叶叔叔还是周阿姨啊。”


    “是你叶叔,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今儿他刚从自己家店里拿了些好肉,想要给你婶子包顿饺子,夫妻间甜甜蜜蜜,蜜里调油来那么一下,结果,磕死在浴室里了。”


    “浴室?我记得周阿姨的浴室里是有防滑毯的,而且再怎么着也不至于”


    “可不就是嘛。”蓉姨表情夸张地打着比划,将事件描述地事无巨细,绘声绘色,“你周阿姨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房间里有水声,但也没多想,以为你叶叔叔准备着呢,自己就高高兴兴地去画了个妆,结果一个小时过去了你叶叔叔都没出来,这才发现不对,等开门的时候啊,人就剩半口气了,没救活。”


    “这给你周阿姨内疚的啊,哭的几个人都安慰不住,都没人顾得上收拾屋子。你不知道啊,那屋里血流的,一地啊,都流到楼道里了,我看到那照片就赶紧来找你了,这几天晚上你就睡阿姨家,阿姨给你壮胆子!”


    “嗯。”周芊媛乖巧地点点头,望向蓁祈认真干饭的目光出神片刻,不过一会儿便又退回来,和蓉姨聊起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


    晚上睡觉时,周芊媛特意以手机辐射大为由,将自己充好电的手机留到了客厅。


    在关灯前的一瞬,蓁祈将脑袋凑过去,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


    周芊媛摩梭着她滑溜的皮毛,什么话也没说,抬手将灯熄灭,和蓉姨去了卧房。


    蓁祈叼起手机转身跳下桌案,走到一个空旷的场所蹲下,眼前摆放着如今掌握在手中的,但都还未来得及浏览的三份线索——微信群聊天记录、百解拍摄的案发现场照片、喜绒绒宠物公司内部信息。


    “先看哪一个?”百解问道。


    “聊天记录。”


    蓁祈拿起手机,发现不用指纹密码,只需轻轻一划便可以打开,不由心间一暖,尾巴开心地翘了起来。


    最早一条关于死者消息是由死者妻子发出的.


    741周植:“我老公摔倒了,流了好多血,你们谁帮帮我把他抬到医院里,求求你们了,求求了!”


    之后立即就有人做出回应。


    673:“小周啊,你先别急,先打120,我随后就到.”


    325:“先别打先别打,我老婆在医院上班,我赶紧联系她,进去就能直接做手术。”


    112:“小周啊,小叶这是怎么弄的,我这儿有药看能不能应个急。”


    741周植:“在浴室滑倒摔倒头了,流了好多血。”


    324:“我和郑哥马上就到,欸呦喂,怎么这么不小心。”


    742:“叶哥本来就嗜酒如命,喝酒洗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该不会这次又喝大了吧哈哈哈。”


    832:“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离那么近也不知道去看看。”


    742:“我就在这儿,要你说,我是看到他们家桌上放的红酒少了一半儿才这么说的,少管闲事”


    这次的聊天记录比上次的少了很多,可能因为这次的死亡现场过于凌乱,家属拨打了120需要帮助,情绪崩溃也需要安抚,得知消息的人前来帮忙时,需要干的工作太多,没工夫线上说话。


    又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事是一件意外,而不是像昨天那样献祭信仰,所以讨论度不够。


    但蓁祈还是可以从简短的一百多条消息中,理出事情发生的大致脉络。


    和蓉姨所说大差不差,叶仁,也就是死者,提前回家准备与妻子的浪漫约会,将食材处理好之后,将干净衣服拿到浴室,准备将自己也处理一番,可就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而这次依然没有警察介入,因为医院方已经做出判断,死者是头部受到撞击,无力倒地后,未得到及时施救,失血过多而亡。


    可这仅仅只是一场意外吗——蓁祈的内心开始动摇起来。


    如果说昨天的死者自杀是不可控的事情,今天的不小心也是不可控的吗?


    这未免太过巧合,短短两天之内,大楼里接连死了两个人,但这两个人都是以完全不同的死法死去,没有一个线索可以将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让她想怀疑也找无法找到抓手,没有办法将两起案件归类为同一个进行调查。


    或许又真的只是意外,而她多心了呢?


    但这样放在现实中可以称之为巧合的事情,却让她在想清副本的残酷之后,打了一个哆嗦。


    蓁祈关掉手机,决定再从案发现场中找一找线索。


    尽管已经做好了案发现场被大肆破坏的心理准备,但当真正身处其中时,她还是不禁感叹道:“这也太乱了。”


    鲜红色的血迹被前来帮忙的居民带出浴室,从花洒底下一直蔓延到楼梯口,形成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鞋印,令人触目惊心的同时,又将现场线索吞噬殆尽。


    蓁祈顺着脚印方向向里走去,在透明浴室的洗澡间玻璃上,看到一块不规则形状的血迹,在末端留下三道血痕,指向地板,钻进瓷砖的缝隙里,留下蜿蜒曲折的黑色线条,显现出死者是如何受到重伤,如何失去力气滑倒在地,最后失血而亡的。


    蓁祈的目光顺着血流的方向落在地面,指尖轻轻滑动,描摹着死者倒地位置上,最大的一滩血迹。


    “正常来说,磕破头之后会流这么多的血吗?”


    “确实,失血量太多了,就好像没有凝血功能一样。”百解抬起头来,二人相似的困惑目光在同一水平线上相接,触及心灵,将一场意外发生的原因,延展向另外一种可能。


    “是他杀。”蓁祈道,不过很快她便用另一个证据反驳了这一个论断,“不对,微信群里的消息反映出死者有酗酒的习惯,而长期饮酒会影响肝脏功能,肝功能受损会间接影响凝血因子的合成,进而破坏凝血功能。医院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说罢,蓁祈继续用手指在地面摸索,用目光细细扫过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留存信息。


    募地,她在浴缸边缘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头发,微微枯黄,卷出极大的弧度,可以看出头发的主人是拥有一头棕色长波浪卷的女人。


    但洗澡的人是一个男人,浴缸的边缘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头发。


    这一点疑惑随着她的侦察开始变得愈发明亮,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荧光蝶,静静停泊在脑海之中,映出平静湖水下庞杂的植物根须,盘根错节,无法测量。


    这种头发不光挂在浴缸壁上,还散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洗手台上,以及门把手上。


    若不是知道浴室里的死者是一个男人,初来乍到着必会认为方才使用过浴室的人,是一个女人。


    难道说这家女主人并没有洗完澡打扫浴室的习惯,又或者说,这是所谓凶手留下的误导信息。


    可这样的误导又有什么意义呢,它能干什么呢?


    而且接连两个看似完美无缺的案发场地,却处处透着诡异,这两个案件之间会不会有所联系,毕竟在同一个小区接连发生两场命案,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操作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这是系统给予的前情提要的话,这份线索,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只猫,就算留线索,死的也应该是宠物,而凶手所杀的都是住在周家庄的居民。


    如果说这样的违和也是系统给的前情提要呢?


    它在向她言明,这次的死者,是蓁祈猫身份的主人——周芊媛!


    可这样想真的合理吗?


    如果不这样推的话,死的人还是蓁祈,那么现在已知的两个死者接连死亡,或许在真的只是意外。


    而蓁祈的死亡方式,还另有他寻。


    凶杀案的提示,并非案发现场,而是更倾向于其背后的隐藏的纠葛。


    那死者背后的秘密,又会和一只猫有什么关系呢?


    会是连带吗?


    也就是说蓁祈的死亡只是周芊媛被害时,被牵连到的一个变量。


    可事实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蓁祈百思不得其解,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她越是反推,便越是走投无路,仿佛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证实凶案现场根本没有第三者的存在,什么阴谋论都是无稽之谈,无根之木,不可溯源。


    但她觉得越是这样完美无缺,便越证明这个小区里一定存在着某个看不见的刽子手,在自己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俯视着可怜的小羊一点点被啃食殆尽。


    ————————————


    随着小区里接连两个人的死亡,小区里的居民愈发感到恐慌,不时有人在朋友圈里刷屏,声称自己青天白日便见了鬼,一时间,连小区里的树都不敢大声呼吸。


    所以现在的两个周家话事人决定办一场祭祀活动,组织周家直系血脉前往岚山,叩拜灵鹿娘娘,来保周家庄安宁祥和。


    而周芊媛恰好在列。


    蓉姨一边事无巨细地替她收势包裹,一边嘴里碎碎念道:“姓周的那个老不死的,这么大的事该他干了,结果他出差了!娘的,不知道自己家小孩儿学业紧张吗?一天天正事不干净知道给自己姑娘添堵,回头让我见到你爸我打不死他。”


    周蓉越说越上头,不等周芊媛张口说点什么,直接将炮口对准闲的没事干的周家老古董们:“一帮人半截身子骨都快埋土里瞎整腾什么,我看是把长脑子的那一半埋土里了,我说我要代你去还不行,直系能怎么样,多分点财产还是能怎么样啊!显着他们直系的脸光面儿了,能的!”


    听了好半晌,周芊媛总算得到个空的间隙,小声纠正了一下:“蓉姨,我爸爸不姓周。”


    周蓉一愣,反应过来后直直向周芊媛道歉:“不好意思啊阿媛,你瞧阿姨这嘴,说着说着就快了,把脑子丢到后面去了。唉,要是你妈妈还在就好了,这种事情哪需要你个小丫头出面儿啊!”


    说着说着,那满嘴的火车又不知跑到了哪里去,等姗姗来迟的脑子找到嘴的时候,才发现多说多错,懊悔地拍了一下大腿,干脆不说了。


    蓁祈转头看了一眼周芊媛脸上的表情,发现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周蓉编排自己的爸爸,方才出生打断只是为了陈述事实,不由对她的家庭状况有些好奇。


    小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做父亲的却一次都没漏过面儿。


    而且据两人聊天中的信息判断,周芊媛的父亲是入赘进周家的,而他们家真正能说上话的直系子孙,是周芊媛已经亡故的母亲,所以这样费时费力的事才会落到周芊媛头上。


    这么想来也的确如周蓉所抱怨的一样,顶着直系的招牌,也不知是好事,还是个麻烦事。


    临走前,周芊媛摸了摸蓁祈的脑袋,嘴唇翕动,无声说了句什么。


    蓁祈立即竖起脊背,辨认出她说的,是“平板”两个字,随后在周芊媛微笑的目光指引下,看到她套着黑色绒布壳的平板静静躺在电视机下方的柜子里,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周芊媛已经出了门。


    而周蓉也紧随其后,踏上上班的路途。


    蓁祈趴在窗户上,看着周芊媛坐上车离开后,打开平板,发现她早已将自己的微信小号登陆在上面,就想是料到她会有很多问题想问自己,所以提供了一个平台一样。


    她转身将平板叼进磁场中,就着一地血脚印开始给周芊媛发消息。


    “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手机和平板。”


    “你不是想知道群里的消息吗?”


    “你就不怕我拿它发点儿什么不好的给你的叔叔阿姨,败坏你的形象?”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那么干,你的目标很明确,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不会多此一举,所以我帮你快一点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那你呢?就这么把消息便宜给我,你想知道什么?”


    消息一经发出,对面便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蓁祈有些焦灼地开始跺脚,如同钟表里孜孜不倦的秒针,“滴答滴答”地报着时。


    她从来都不相信平白无故的善意,所有给予的最初动机,都是有所需求。


    所以如果想要从对方手里挖到更多信息,就要先满足第一步隐藏在开局大礼包中的条件。


    终于,五分钟后,对面发来一长段消息:“我想要知道我妈妈的死因,你现在登陆的微信号不是我的小号,是我妈妈的微信号,我骗爸爸早已将微信号注销了,但其实并没有,我想要从她留下的信息里知道她真正的死因,可我什么都查不到,所有人都告诉我那只是一个意外。因为太过忙碌,妈妈的心脏一直都不太好,所以那天晕倒在办公楼,最后抢救无效离开也有据可考。”


    “可我不信,我一直在监督妈妈按时按点吃药,她不会那么突然地离开我的,但所有人都觉得我在胡搅蛮缠,是我不懂事,连爸爸也这么认为,我恨他们,我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可我能力有限什么也查不出来,你可以帮帮我吗?”


    蓁祈沉默地看完这一篇悬赏令一样的请求,深吸一口气回道:“为什么相信我?”


    这次对面回的很快:“因为想要查明真相的人,都有同样锋利敏锐、孤注一掷的眼神。”


    周芊媛母亲的微信聊天界面很杂乱,许是如她所说,为了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微信账号已经被注销,许多微信好友都被周芊媛单方面删除,存留下来的这些多是广告推销或是低价好物群,每一个聊天框后的红点都冒过了九九加。


    不过好在周芊媛并不是无准备的莽夫,她早就将那些聊天记录分门别类,整理在相册中,其中照片数量最多的,是周芊媛的父亲钱文和母亲周菁的聊天记录,以及作为辅助的短信记录,周芊媛向周菁同事和钱文了解情况时的笔记。


    其中提到周菁出事的前一天晚上,钱文和周菁曾爆发剧烈的争吵,导火索是喜绒绒公司新推出的项目,宠物医疗保险。


    钱文认为宠物保险市场前景较大,正好当时爆出一则宠物被过往车辆不慎剐蹭,治疗所需金额巨大,所以宠物被主人狠心抛弃后,饿死街头的新闻。


    在此时推出宠物保险,可以缓解很多爱宠人士的焦虑,借此大赚一笔,是一个为公司好、为爱宠主人好、也为宠物好的事情。


    但周菁则对此持相反意见,宠物保险的行业规范缺失,而喜绒绒当时也并不具备引领行业发展的能力,一旦该项保险爆火,必定会有缺乏相关资质的皮包公司模仿圈钱,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产品,不具备分辨能力,很容易上当受骗。


    而更重要的是媒体来的快,去的也快,为了分这片突然扩大的需求市场,喜绒绒公司内部自己的保险条款都存在纰漏,赔付标准不明确,理赔流程繁琐,续保问题较多,保障范围有限。


    一但有人冲动消费,在自家宠物真正遇到问题,需要快速解决资金问题的时候,就会将具体交涉流程变成一项互相推诿的扯皮问题,一来一去,不仅耽误时间,也容易亏掉本不需要亏掉的资金。


    这本该是一项极为正常的辩论,却因为钱文的个人问题,变成了一项互相指摘缺点的、不讲道理的争吵。


    钱文是周家的赘婿,愿意嫁给周菁是因为高中时期懵懂青涩的爱意。


    第70章 我的毛绒宝贝在哪里(四) 槐花乡、狗……


    两个人从校服走向婚纱, 一个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妥协,为了爱情做一位家庭煮夫,构建一个温馨美好的家庭。


    可世事无常, 原本美好浪漫的爱意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在弱势一方的眼里,会被无限放大。


    周芊媛六岁时,进入当地师资力量最好的小学,而很巧的是这个小学是住宿小学, 所以时间一下子变得非常空余的钱文, 想要在事业方面大展宏图, 他不再甘心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


    而钱文本身所具备的才华也成功让他的梦想得以实现。


    优秀的女儿,成功的老婆, 和走在追梦路上的他,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到令人羡慕的家庭。


    也就是在此时, 钱文的事业有了重大转机,一位公司高层决定利用这个风口, 推出他们计划了很久的宠物保险, 并将项目的实施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钱文。


    而钱文也恰好需要这次机会来证明自己, 再向上跨越一个档次,所以他欣然接受,并决定大刀阔斧地干一发。


    可无奈领导给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紧张,即使加班加点地工作,熬到眼圈乌青,也没有办法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所以他打算先将项目投放出去,再慢慢修改,但这不符合周菁的商业理念,她认为只要是涉及到钱财以及生命健康的产品, 就必须将风险缩减到最小才能进行投放。


    夫妻二人爆发了剧烈地争吵。


    从一开始的产品争论,变成人格的侮辱,钱文指责周菁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他,他在别人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倒贴女人的软饭男。


    尽管他内心所想并不是如此,但他所表现出的不理智,成为插入爱人心脏最锋利的尖刀。


    第二天,周菁撑着疲惫的情绪到公司上班,而钱文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决定再向领导争取一番,看能不能推迟产品发放,力求稳扎稳打。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钱文特意订了一家高档餐厅,据说这是他和周菁订婚时来过的地方,他将这里摆满玫瑰,布置的浪漫又有情调,并给自己的爱人拨打了一通电话,当他满怀希冀地等待在约会地点时,那说好绝对不会迟到的爱人,却意外死在办公楼里。


    周芊媛在自己小时候的日记里是这样写的:“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摒弃刻在骨子里的遗传基因,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跟母亲的姓氏,他至始至终都在用编织出来的爱情童话偏取一个高知女性的心,他要女人孩子,也要金钱权力,而这样卑劣的想法终于在那次争吵中初见苗头,我认为他就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这一点我从未质疑,并愈发确信,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他更是直接将砒霜给予我母亲的人,尽管我没有证据,但我会永远盯着他,至死方休。”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看法表达,他们不像是亲人,更像是凶手和受害者家属,处于永远对立的关系。


    而据喜绒绒公司内部资料显示,钱文也在周菁死后,放弃了宠物保险项目,转而从宠物美容产品中获利,升为项目经理。


    周芊媛因年龄而无法直接继承的股份,便由钱文代为管理。


    蓁祈一边整理着平板里的资料截图,一边在面板里搜索相关信息进行比对查看,内部资料显示钱文升迁之路走的非常快,尤其是在周菁死后,堪称坐火箭一样的速度,这在喜绒绒公司内部的外姓人中是极为少见的。


    或许是对他的补偿,或许是对他能力的看重。


    而这些都在周芊媛的眼睛里,被理解为钱文不择手段上位后的表现。


    她在这些资料里还发现了关于自己这具猫咪身体的信息,系统显示墨墨是在周芊媛十岁的时候,被钱文当作生日礼物买回家的,但周芊媛好像不是很喜欢,所以里面还有钱文的退货申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三个月后又被取消了。


    而针对这件事情,周芊媛的平板里也有提及,她说她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针对喜绒绒公司内部的巨大秘密。


    她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她之前养过的一只小狗大腿内部的钢钉。


    这是她和妈妈一起去给小狗安装上的,当时那只小狗三岁大了,因为有两只黑黢黢的立耳,所以被取名叫墨墨。


    看到这儿蓁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随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身皮毛也是全黑款,一个猜想油然而生,她抖了抖耳朵继续往下看。


    墨墨的狗绳不知道为什么断开了,突然跑掉的狗狗被一辆高速行驶的黑色轿车剐蹭,从而后退骨折。


    是妈妈陪她将狗狗抱到医院悉心照料,前前后后花了快有四五万,才让这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得以继续明媚这温暖


    的家庭。


    可是这样一个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竟然是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杀死,用来讨好可以助他升官发财的姥爷,更可悲的是,那顿饭,她为了在姥爷面前撑父亲的场子,为了让姥爷发现自己的女儿,还有一个‘懂事乖巧’的孙女,也强行将自己摁在凳子上吃完了全程。


    而就是这样的勉为其难,换回的却是最痛入骨髓的背叛。


    她憎恨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憎恨这只李代桃僵的猫咪,憎恨这栋大楼里,打着保护宠物的旗号,却盛行狗肉食用的无良公司。


    她想要揭发一切,却没有证据,找不到同党。


    蓁祈顺着钱文和姥爷的线索,根据公司内网的机密信息向下查,发现钱文还在同一时间买了一套名贵的瓷器,借公务之事,送给了周菁的小叔,也就是集团两位当家人中周焪的儿子。


    而周焪的亲哥哥,才是周菁的亲生父亲,周芊媛的姥爷,周炯。


    这让她平生出一个怀疑,会不会周菁的死与集团内部争斗有关,周菁在的时候,可以保钱文和周芊媛平安,但她一旦离开,周炯会失去一位最强有力的助手,而周芊媛和钱文的处境也会变得非常尴尬。


    再结合周蓉那句顺其自然认为周芊媛的父亲姓周的无心之失,是否也再一次证明了钱文的站队,非常成功。


    另一派,也就是以周焪为代表的人便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可是为什么钱文还要给周焪送名贵瓷器呢,难道兄弟二人不像周芊媛所写的这样,斗争激烈。


    更令人困惑的是,为什么一个大家族里,会有如此激烈的斗争呢,甚至到了不惜弄死一个人的程度。


    蓁祈先将目光投放到了喜绒绒公司的内部信息里,着眼于该宠物公司的营业项目。


    这家公司的项目十分完备,几乎集齐了市面上可以找到的所有宠物产品类别,并全方位覆盖宠物的衣食住行,从宠物口粮、宠物衣服、宠物医疗再到宠物殡葬,占据了该城百分之八十的资源。


    而这些项目中存在时间最久,口碑最好的,便是喜绒绒公司的发家秘诀——宠物殡葬。


    该公司在五十年前横空出世,近一年的殡葬收入便超过了其余项目半年的收入总和。


    尽管这项产品在现在看来并不出众,却在当时为喜绒绒公司的创立赚下了第一桶金,之后,该公司趁热打铁,成立了宠物售卖门店,以提供高质量宠物为噱头,吸引顾客。


    而让蓁祈感到奇怪的是,一家宠物公司用来打响名号的,竟然是殡葬产品,而且该公司从未购买过任何殡葬设备,他们的产品第一次销售是如何完成的?


    蓁祈借用平板搜集当年的信息,还真让她找到了只言片语。


    当时有一家报社是如此形容这家公司的——该公司的创立,无疑为社会各界做出表率,再一次证明了企业想要做大做强,就必须听从人民群众的心声,时刻将消费者的利益与需求放在首位,所有想要踩在消费者尸骨上的无良商家,在市场飞速的更新迭代下,终会消失不见,并遭万人唾骂。


    言辞犀利,用词狠辣,几乎将与之对比的另一家公司喷到体无完肤。


    而这一家完全站在喜绒绒公司对立面的企业,则是当时臭名昭著的狗肉乡——槐花乡。


    蓁祈思考片刻,果断开始搜寻起槐花乡的信息来,虽然这个乡村现在已经鲜少有人提及,比之火上眉梢的事情来,着眼点过于偏远。


    但蓁祈就是觉得,如果不理清周家庄发展的整体脉络,那么所有浮于表面的谜题,都永远无法得到正确答案。


    这边蓁祈在平板上疯狂敲击,不分昼夜。


    那边百解在周蓉家两米多高的立地镜前,欣赏自己的卓越风姿。


    “啧。”百大少爷拿了一只深蓝色绒面的领结挂在脖子前,左看右看,觉得没有放在那只绿色的好,便将头塞进小百专属衣服包里,叼出那只绿色的,重新戴上,扭了扭,又觉得没有那只紫色的风流,又撅起屁股,打算将脑袋探进去寻找一番,却听见窗户边儿上传来轻悄的敲击声。


    “咚咚!”


    百解困惑地转头看过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幻听,摇摇脑袋继续找,可那声音却如同蚊子似的,没什么伤害性,但就是很烦。


    “啧。”他不满意地叹了口气,灵活攀上窗沿,下一秒便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可是三楼,你怎么爬上来的!”


    银杏直立起来攀在窗户边儿上,两股战战,可怜地仿佛下一秒便会像片叶子似的,被吹落在地。


    百解赶忙打开窗户将狗方进来,不料小白狗甫一落地便语出惊人:“哇是你呀,好久不见啊,咪咪的□□对象。”


    “”百解关窗户的手停在半空迟滞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给它重新丢出去。


    “有事。”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跑到镜子边儿上,默默拉好专属的衣服包的拉链,然后靠在包包旁边严防死守,目光始终监控摄像头似的围着银杏转,既想表现得自己满不在乎,又怕对方一个兴致起来,抢自己的衣服穿。


    所幸小狗的目光被宽敞明亮的房间吸引,蹦蹦跳跳地左看右看,不时发出惊讶地赞叹声:“哇,咪咪的家真漂亮,不过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她的主人同意你们□□了吗?”


    百解咬着后槽牙,飞去一记恐吓的眼刀:“你再提那个词儿试试看呢?”


    银杏抱歉地摇摇尾巴,道:“哦好的,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是只害羞的猫咪。”


    百解深吸一口气,懒得再与傻狗论短长。


    “你到底什么事?”


    “哦对啦,我今天好像看到我的主人了,没想到她就在这里小区里。”


    “哪户?”百解瞬间严肃了起来,紧接着问道,“看清楚了吗?你在这个小区里待得时间可不短。”


    “我确定,她的腰间有一只狗骨头挂坠,和我的主人的一模一样。”


    “这个在地摊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百解耸耸肩,不甚在意。


    银杏却开始着急了起来,慌忙辩解:“不是的,那个东西上面有特殊的味道,是独属于我主人的味道,不会错的,只是我跟丢了,想让你们帮我找找。”


    百解想了想,道:“你记住那个人的脸了吗?”


    银杏沮丧地摇摇头:“这就是我为什么找你们的原因,我太矮了,她又没有低头,从我的视角根本看不到她的脸,不过我肯定她住在五单元,只不过那个楼道里不知道喷了什么,味道好浓,我的鼻子不灵了。”


    百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毕竟这是蓁祈的副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都需要由她决断才是。


    正当他想先稳住银杏,等蓁祈忙完了手里的活儿来找他的时候再汇报时,蓁祈募地仰起头来,看向他,情绪激动:“快,百解,我们去堵狗骨头!”


    ————————————


    槐花乡原址早已无法考究,伴随着当时的新闻报道为当地狗肉产品带来的巨大打击,占地辽阔的槐花乡早已在时间洪流的冲刷下,变成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只有在互联网宠物话题翻新之时,才会被拉出来反复鞭打。


    当时吃狗肉的事情虽不会惹得群众激愤,却也不是什么太上得了台面的生意,只能默默开在山间小坳,吸引具有独特需求的顾客前往。


    一来二去倒也积攒了不少忠心的客户,这些人里不乏政界要员、商贾之流,会在固定的日子里订下全狗席,宴请尊贵的客人。


    不少人又为了讨好这些人,不惜花重金来此订餐或是购买大人物的消息,一来二去,来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身后都缀着一张巨大关系网络,狗肉乡也随之红火起来。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钱肥商贾勇。


    豢养的狗不再够用,并且需要花大钱照料培育,成狗又太贵,且难寻,这些人便开始将歪脑筋动在主人精心喂养的宠物狗上。


    这些畜生又不是小孩儿,他们寻思着偷了也就偷了,宰了也就宰了,掀不出多少风浪。


    更何况几条狗而已,他们上面可是有一张巨大的伞罩着,这些贵人就好这一口,那些所谓的主人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但是很可惜的是,在他们的野心日益膨胀,需要更多的生灵来填补时,他们惹上了一个最不该惹到的人——拨云报社的记者,钱和詹。


    他是一名文字工作者,也是一只可爱边牧的主人。


    自己的爱狗当街被拐,他靠着微薄的薪水,自己独自一人查到这片槐花乡,在洁白如雪的槐花树下,找到了自己爱犬的项圈。


    而那只摇头晃脑的可爱边牧,在主人找到它时,只剩一局被剔剐干净的骨架,那双睁圆的眼睛始终无法闭合,仿佛在向天诘问,又好似在盼一个永远也盼不到的人。


    钱和詹据理力争,誓死要讨还一个公道,但这条路并没有这么容易。


    起初那家狗肉店死不承认,并利用各种社会关系层层施压,想让记者走投无路,认清形势——一条狗而已,二百赔给他,再买一条不就行了,这点钱还不够他这一通怒骂耽误的呢。


    钱和詹双目通红,既然乡里讨不到公道,那就去市里,市里讨不到,那就去省里。


    眼里只有钱的屠夫,这次绑的只是一只有主人的狗,那下次呢,下次有更多的钱砸在他的头上呢!


    是不是就该捆人了!


    他在当地灰头土脸地潜伏了一个月,终于搜集到了更多的资料,发现拥有这段经历的不止自己一人,只不过没有人向他一样坚持到最后,但始终有人从未对此事介怀。


    他将这些人联合在一起,出版文章,让反抗不公的呐喊随着一张张浸满油墨的报纸,雪片般撒往全国各地。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通过舆论的施压,让狗肉乡的不法经营产业得以关闭。


    同时也有律师愿意接手他们的案子,让每一位受害者都得到了应有的赔偿。


    所有的狗肉经营店都被敲响一记警钟,当年的宠物狗丢失事件也大范围减少。


    而在狗肉乡被社会各界讨伐之时,周家庄当时的领头人站了出来,宣布他们将无偿为那些死去的宠物火化尸体,送它们最后一程。


    消息一经发出,便收获良好的口碑,自此,喜绒绒彻底打响自己的名号。


    但让蓁祈最为纳闷的是,狗肉乡里,竟然没有一个姓周的人。


    按理来讲,周家村当初在此地不成规模,而在举村偷狗卖狗的槐花乡里,肯定是有周家一族的,为什么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经营狗肉的店铺里,却没有一家是周家人开的。


    如果周家人当时并不住在这里的话,为什么他们的焚化炉,会按在槐花乡里。


    而且更让她奇怪的是,当年槐花乡的后人没有一个住在周家庄,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总不至于都进局子里了吧。


    蓁祈挠挠脑壳,重新核对喜绒绒恭喜内部的人员信息,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这一查,还真让她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她将喜绒绒公司的所有员工履历都浏览了一番,发现近四十多年以来,公司内部虽多以周家人为主,但也有外姓人就职,职工家属的姓氏也非常多样。


    但喜绒绒公司的第一代在职员工,却全是周家人,而且他们的配偶也都是周姓,就好像这个地方只有周这一个姓一样。


    但这就又将矛盾抛给了前面的问题,槐花乡经营狗肉的人里,没有一个周家人,可明明槐花乡和周家庄是同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泾渭分明的巧合。


    蓁祈心里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只不过是否真实,还需要证据来验证。


    她顺着第一批喜绒绒公司职员,以及同一时间狗肉乡的店主信息,进行比对调查,发现其中有一对存在互换配偶的情况。


    这事说起来荒谬,却是实打实的发生了。


    其中某周姓员工的妻子,是另一家成姓店主的前妻,而此女也姓周,曾经与周姓员工是兄妹关系。


    当时该村地理位置偏远,受教育程度底下,户籍方面盯得也不是很严,加上周姓女很早之前就被送养他人,所以很难查出这一层关系。


    但巧就巧在因为是送养,所以这个女孩儿读过书,并一直读到了高中,后来养父母去世后,被迫嫁人,没能读上大学。


    而这件事在当地小有轰动,还上过省城的报纸,当时报纸的文章标题叫做:《一桩美谈:踏实能干的庄稼汉与漂亮女大学生的天作之合》


    蓁祈看到这儿的时候,在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舌头在虎牙上舔了又舔,吐槽都不知道从哪儿说。


    总是就是因为有了这篇可查的详实报道,才让蓁祈看到内部保密的员工照片时,堪堪对比出这仅此一对儿可疑的人来。


    而周女与成店主的儿子则一直跟着成店主生活,按照副本内的时间计算,此时他应该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而他的儿子今年四十多岁,前两天刚刚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原因是被一学生家长挂到了网上,说他偷狗。


    但他矢口否认,说自己只是找寻爱犬心切,看错了而已。


    但却被家长愤怒地反驳回去,说要不是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朝这边盯着,丢的可能就不只是狗了,还有自己的女儿。


    视频内小女孩儿拽着一根粉红色的漂亮绳索,绳索下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狗,怎么看都不像是丢失的狗,至少正常人不会这么认为。


    在加上成家早年间本就不值得信任的事迹,蓁祈觉得这个人一定有大秘密可以挖。


    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视频里没有说,但唯一显眼的便是他腰间挂着的,一根白色的狗骨头挂饰。


    蓁祈大大伸了一个懒腰,揪了揪百解衣服上的穗子,道:“还有什么时候到啊!”


    此时的百解已经恢复了人形形态,将一头长发也缩短为了利落的短发,因为守护兽的身份,所以他可以不受副本人设制约,能自如变换形态,在此时,正好被蓁祈顺手地当成了一架交通工具。


    百解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小姐,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连小黄车都扫不了,能有这个速度已经是我腿长的结果了好吗?”


    “”蓁祈愤怒地揪着衣服上金穗子的毛,差一点就要给人拔秃。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某个神秘组织,组织内的成员都需要挂一根狗骨头?”蓁祈在百解怀里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抬头询问道。


    “有这个可能,只不过,你确定那个骨头不是路边摊五块钱一个的那种吗?”


    蓁祈反驳道:“你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儿会挂那么可爱的挂饰吗?而且又不是钥匙扣,我觉得一定有玄机。”


    说着,她伸出肉垫招了招,让百解将头低下来听她讲话:“一会儿你就这样再这样”


    ————————————


    偷狗汉子成大强没有一份固定工作,住的房子也是很早之前的老房子,流言讲会进行拆迁,却流了二十几年也不见拆,一家子只能窝在老房子里,勉强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因为是旧房子,所以基础设施建的也并不完善,拐好几个弯到达住宅楼附近,还有从石桥上走过,向下走,才能看见一排不超五层的砖楼。


    复杂纠缠的电线挂在行人头顶之上,盘根错节地将互不相识的邻里连接起来,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呛进口鼻。


    随处可见的,是不知从谁家窗台上掉下来的,破旧泛黄的衣服。


    就是这隐藏在城市郊区的破旧楼房,蓁祈几乎将平板上能查到的地图翻烂。


    该城的行政区划变了又变,很多新建的商场都覆盖在旧时的房屋之上,蓁祈多番比对后,才找到了资料里早已废弃的旧地址,是现如今的哪条街区,哪个巷道。


    “234。”蓁祈再次确认了一番记录在面板上的信息,道,“就是这里。”


    百解伸出右手,用指关节轻轻在铁门上敲击三下,门内顿时传来一阵“听呤哐啷”的声音。


    许久,当铁门窗栏前沾满黑色脏污的纱布被揭开时,一张满面青黑的方颌脸才撞入两人视野当中。


    他见是个生人,便随意挥挥手,转身离开:“找错人了!”


    “没错,我家老人最近生病了,想要的中药只有你们这儿有。”


    成大强听闻,脚步微顿,却还是拒绝了百解的邀约,道:“我就是个无业游民,哪儿有什么药,老人生了病就去看医生。”


    “可她想要的药只有你们这儿有,我拿了家里棚子里种的优货,炮制过了,这点诚意够不够?”说着,他将无辜瞪大双眼的蓁祈举到铁栏缝隙处,摇了摇她的身体,向成大强展示出猫咪柔软的肚皮,恰似他想要伪装出的懵懂无害。


    蓁祈从查到的资料里找出该地狗肉贩卖行业中的行话。


    用中药来代指动物,野货为流浪的阿猫阿狗,没有主人看管,肉质较差,且不担风险,出货量也是最多的。


    而棚子里的中药,则指的是主人精心豢养的宠物,抓捕需要承担较大的风险,所以价格较高,谁出的起价格,谁就可以享受更美味的肉品。


    与此同时,中药加工中,粗加工被称作初加工,用来代指声音较粗的狗,而炮制过的中药,也就是进行细加工的药材,也就被用来指代叫声较细的猫咪。


    成大强犹豫片刻,眼皮轻抬,透过栏杆间的缝隙,将百解浑身上下扫了一个遍。


    灰色的卫衣下摆卷起,还有几块洗不干净的污渍,罩在身形偏瘦的男孩子身上,有些过于宽大。腿上是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裤脚线头裂开,倒显得有几分丐帮特色。


    这身破烂风穿搭还是银杏跑了好几个垃圾桶才找齐全的,百解打死不穿,发誓就算今天伸头一刀,也绝不穿垃圾桶里捞来的衣服!


    蓁祈坐在桌边,挑起眉头盯着他,周身散布着一股浓厚的低气压,道:“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满足你接下来要演的剧本吗?你见过地里干活儿的人穿一身金灿灿的,把人眼睛都快要闪瞎的新中式吗?”


    百解梗着脖子,装聋作哑,誓死不从。


    蓁祈威胁道:“你穿不穿。”


    “不穿!”


    “百!解!”蓁祈亮起肉垫里尖锐的指甲,冷冷地看向对面的人。


    最终,在无声的气势对垒中,某人为自己护住了最后一点尊严体面。


    他傲娇地昂起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我就是不穿没洗过的。”


    成大强显然对眼前这个初生牛犊很是满意,知道一点行话,了解行业浮在表面的现状,有强烈需求,却不懂内行,很适合被坐地起价。


    他摩梭着自己的下巴,看了一点百解怀里抱着的猫,道:“进来吧。”


    而在铁门被拉开缝隙的下一瞬,他就被一道强横的力道从背后推倒,下一瞬,就被看起来瘦弱的白净小伙一把将脸转过来,而那只伪装地乖巧可爱的猫咪,正翘起嘴角,用一种邪恶的眼神盯着他,将右爪举起来的泡面塞进他的嘴里,伴随着西红柿牛腩的浓郁味道在口腔中炸开,他感到眼前一阵模糊,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头脑混乱的感觉。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中走了一圈,浑浑噩噩,心惊胆战,醒来时,那种违和的朦胧感依旧笼罩在眼皮之上,重重地,瞧不真切。


    忽地,他听见一声细微的说话声,并随着时间的拉长,那道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你使的劲儿不会太大了吧,人怎么还没有醒过来。”一个女人小声地说着。


    成大强转头一看,只能从极低的视平线里看到一双黑白色运动鞋,随着视线的不断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深蓝色的紧身牛仔短裤,网上腰间缀一条银色的猫爪细链,一直垂落在深蓝色的裤边,几只大小各异的银蝶轻盈地缀在上面,晃晃悠悠,反射出亮色的碎光,忽闪忽灭。


    一头靓丽的黑色卷发垂至腰线以下,被微风徐徐吹动,却让人无法注目细看,因为他很快便撞上了一双寒刃似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仿佛能将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看透。


    “说说吧。”女人淡红色的薄唇轻启,不施粉黛,却给人以千钧重的威压。


    成大强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说,说什么。”


    蓁祈往后走了两步,亮出浴室内一片狼藉的血色,道:“为什么在浴室杀死这家的男主人。”


    成大强惶恐地想要向后挪,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束缚死,根本无法挪动半分,他破口大骂道:“谁杀人了!你谁啊你,不要血口喷人。”


    紧接着,出现在他家门口的年轻人也走了过来,一身华丽的新中式,与之前的落魄形象完全不符,他疑惑地眯起眼睛,骂道:“你有病是不是,别装神弄鬼,把老子解开,放我回去,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蓁祈微微一笑,严肃地说道:“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帮你回想一下,昨天晚上六点,周家庄小区七单元741的住户叶仁,与你发生争执,于是你们二人大打出手,推搡间,你将死者推倒在浴室,使其头部撞击在浴缸边缘,失血过多而亡,犯罪现场就在这里,你还敢狡辩!”


    成大强一脸懵,张皇失措地反驳:“不是我,我哪儿杀人了,我昨天都没来小区,我怎么可能杀人!”


    蓁祈眼睛一眯,用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反问倒:“是吗?”


    而这样确定性的一问,立马击溃了成大强内心高高垒起的防线——他真的没有杀人吗,他昨晚到底在哪里?


    模糊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他看见自己拿起花瓶重重地砸在了叶仁的背部,并将他推倒,之后便是刺目的鲜红,他丢下花瓶,并将卫生间关死,用偷狗时学来的本事破坏掉门锁,让锁芯卡住,造成反锁的假象,随后落荒而逃。


    可又有一个记忆撕扯着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自己昨晚和兄弟多喝了几杯啤酒,在烧烤摊大快朵颐后便回了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周家庄。


    到底是什么真,什么是假,一切都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到底哪个是正确的,哪个是错误的!


    蓁祈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根狗骨头来递到他的眼前,道:“认识吗?”


    成大强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腰间,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而蓁祈接下来说的话,更是彻底打破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击溃他的理智防线。


    “这个,是在死者的手心里找到的,他死前,一直紧紧握着这个,所以我们才能顺着这个找到你。”


    “不会的,不会的。”


    带血浴室和老旧街道的场景在成大强脚下摇摇晃晃,颠倒着交错,而他时不时能听到腰间挂饰传来的清脆撞击声,时不时又感到腰间少了些微末的重量,这种患得患失让他抓心挠肝。


    “不可能!”他大吼出声,“你谁啊你别污蔑我,还有那个挂饰,好多人都有,凭什么说是我的!”


    “是吗?”蓁祈眼睛弯弯,好似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神里却是凛冽至极的威胁,“可我们警方只在监控里看到你有这个,还有其他人有这个吗?”


    成大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在话到嘴边时紧急刹车,溃散的理智在关键词的刺激下,开始逐步归拢,他轻蔑地笑着,显然不将两个毛头小孩儿放在眼里。


    “你说警察你就是警察,那我说我是玉皇大帝,你是不是还得给我磕两个,垃圾玩意儿少他妈骗我,给老子松绑听见没有。”


    “你还真是”蓁祈摇了摇头,有些可惜道,“无可救药。”


    她拿出平板,将上面下载好的视频放在他眼前,随着熟悉的场景逐渐铺展开来,成大强眼里还是有了肉眼可见的惊慌。


    “你觉得警察会无缘无故抓你吗?我们可是将你调查了个底朝天,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涉嫌故意杀人,而且这个狗骨头在市面上也并不常见,想锁定你,很容易。”


    说着,她话锋一转,道:“而且我们为什么会在案发现场,难道不是你要求的吗?你说你记不太清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看到案发现场才会积极配合,我们为了配合你,为了给你争取戴罪立功的宽大处理,特意穿成这样,你却开始怀疑我们了。”


    蓁祈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如钢筋水泥般,紧紧笼罩他闪躲的目光,轻蔑地说道。


    “成大强,你是故意的,还是失忆啊!”


    脑中被摁压下去的蠢蠢欲动再一次翻涌而出。


    他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又生疏,又跟自己的一模一样,仿佛镜子里的鬼魂在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说:可爱的猫咪小祈,你值得拥有~~~[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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