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蹲下些
晨光透过窗纱洒进屋内, 顾笙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腰间立刻传来一阵酸软。
他蹙着眉睁开眼,发现李修远已经穿戴整齐, 正坐在床边含笑看着他。
“醒了?”李修远伸手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指尖温热。
顾笙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昨夜那些令人脸红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他下意识缩了缩脚踝,那串恼人的铃铛不知何时已被取下, 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
“什么时辰了?”他嗓音沙哑,刚撑起身子就忍不住轻嘶一声。
李修远连忙扶住他的腰:“还早, 大哥他们刚起。”说着拿起床头的衣衫, “我为夫郎更衣。”
顾笙困得眼皮直打架,任由李修远摆弄。
他像只慵懒的猫儿般抬起手臂,打了个哈欠, 眼尾泛起一片湿润的红晕。
“都怪你……”他小声嘟囔, 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李修远低笑, 动作轻柔地为他系好衣带。
趁顾笙闭目养神时,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温润的白玉,被精巧地雕琢成半圆形,边缘处有凹凸的纹路, 显然只是完整玉佩的一半。
“什么?”顾笙察觉到腰间微凉的触感,低头看去。
李修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珍而重之地将玉佩系在他腰间, 又取出另外半块系在自己身上。
两块玉合在一起, 正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圆。
“昨日去了趟永结斋,”李修远抚摸着玉佩,眼中满是柔情, “想给你送个礼物。”
顾笙怔怔地望着腰间的玉佩,指尖轻轻描摹上面的纹路,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
他抬头对上李修远的目光,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盛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意。
“喜欢吗?”李修远轻声问。
顾笙没有回答,而是倾身向前,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这个吻一触即离,却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相视一笑,李修远捧起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院中传来李倩清脆的笑声,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顾笙慌忙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脸颊绯红:“我们该出去了。”
推开房门,院子里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周兰和李倩坐在石桌旁包粽子,翠绿的粽叶在她们手中翻飞;李明远正在灶台前煮着已经包好的粽子,腾腾热气中传来阵阵清香。
“哟,终于舍得起来了?”李倩眼尖,第一个发现他们,使坏地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们要睡到晌午呢。”
顾笙耳根发烫,快步走到周兰身边:“哥夫教我包粽子。”
周兰笑道:“不急,先去洗漱,粽子马上就好。”
顾笙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李倩冲他做鬼脸,羞得赶紧躲进了厨房。
早饭是刚出锅的粽子配上清粥小菜。
顾笙咬了一口粽子,软糯的糯米混合着蜜枣的甜香在口中化开,他满足地眯起眼:“真好吃。”
他望着小倩手中的肉粽,思绪忽然飘回了前世。
每到端午,网络上总少不了一场关于甜粽与咸粽的唇枪舌剑。
北方同学拍着桌子说“粽子就该是豆沙枣泥的”,而南方的同学则会秀出裹着咸蛋黄与五花肉的粽子,油润鲜香。
而顾笙,甜粽子也吃,香咸的肉粽更喜欢!
饭后,李修远和顾笙收拾妥当便出门了。
这日的集市比平日更加热闹,街道两旁挂满了艾草和菖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小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端午特色的商品琳琅满目。
“先逛还是直接去看赛龙舟?”李修远自然地牵起顾笙的手,在人流中护着他。
顾笙的目光被一个卖香囊的摊位吸引:“去看看那个。”
摊位前摆满了各式香囊,有绣着五毒的,有做成粽子形状的,还有绣着鸳鸯的。
顾笙拿起一个青色香囊,上面用银线绣着两尾游鱼,针脚细密精致。
“喜欢就买。”李修远见他爱不释手,直接掏出铜钱。
顾笙将香囊系在腰间,与那半块玉佩相映成趣,“也给大哥他们买一个。”
最后选了一个个绣着“平安”二字的香囊给周兰和李明远,李倩则得到了一个缀满小铃铛的粉色香囊。
买完香囊,两人直奔赛龙舟的地方。
路过一个卖糖画的小摊时,顾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摊主手法娴熟,不一会儿就用糖浆画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想要?”李修远注意到他的目光。
顾笙摇摇头:“就是看看,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了。”
李修远却已经走向摊位:“老板,画两个,一个龙,一个……”他回头看向顾笙,“想要什么图案?”
顾笙抿嘴笑了:“兔子吧。”
片刻后,他举着晶莹剔透的糖兔子,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
“怎么了?”李修远察觉到夫郎的情绪变化,关切问道。
顾笙摇摇头,将思绪拉回当下:“没什么,想起了一些旧事。”他顿了顿,将糖兔子递到李修远嘴边“尝尝?”
李修远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太甜了,甜得发腻。
两人朝河边走去,远远地就听见鼓声震天,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河岸上早已挤满了观赛的人,五颜六色的龙舟在河面上整齐排列,选手们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那边人少些!”顾笙指着上游一处河岸。
二人好不容易挤到前排,恰好赶上比赛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十几条龙舟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桨手们动作整齐划一,船头的鼓手奋力击鼓,岸上观众呐喊助威,场面热烈非常。
顾笙看得入迷,不自觉地抓紧了李修远的手。
李修远侧头看他,阳光下顾笙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挂着纯粹的笑容。
这一刻,他只想将这幅画面永远刻在心里。
“赢了!”随着一阵欢呼,一条红黄相间的龙舟率先冲过终点。
顾笙也跟着鼓掌,转头时发现李修远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看我做什么?看比赛啊。”他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李修远。
李修远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比比赛好看多了。”他的夫郎怎么都看不够!
顾笙耳尖瞬间红透,轻捶了他一下,换来对方愉悦的低笑。
赛龙舟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夕阳西斜,顾笙拉着李修远拐进了街角的香料铺子。
铺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各种香料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木格子里。
“八角、花椒、小茴香、芝麻……”顾笙一边念叨着,一边找相应的香料。
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他们买得多,特意多抓了一把干辣椒塞进纸包。
“这是西域来的孜然,小哥要不要试试?”他又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小布袋。
顾笙眼前一亮,接过来闻了闻,熟悉的香气让他鼻子发酸。
这味道,和原来世界里夜市烧烤摊上的一模一样。
回到小院时,远远就听见里头传来笑闹声。
推门一看,院子里已经热闹非凡。
张子谦正和周林安比试腕力,赵明轩在一旁起哄;颜家姐妹在井边洗菜,水花溅湿了裙角也不在意;张良蹲在炭盆前,被烟熏得直咳嗽。
“你们可算回来了!”周林安第一个发现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这是要做什么好东西?”
顾笙晃了晃手中的香料包,神秘地眨眨眼:“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赵月芸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半截黄瓜:“顾公子需要帮忙吗?”
顾笙吃惊了一下,没想到她也来了,笑着把一盆鸡翅递给她,“劳烦用这个酱料腌上。”
李修远被安排在石磨前磨香料。
暮色渐浓时,炭火终于烧得通红。
顾笙示范着将肉串架在铁网上,油脂滴落在炭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的烟雾里裹挟着诱人的香气。
“好香,这味道绝了!”周林安猛吸鼻子,迫不及待地抢过顾笙手里的夹子,“让我试试!”
很快,所有人都围在烤架旁跃跃欲试。
颜安宁的豆腐烤焦了半边,张子谦的韭菜掉进了炭灰里,赵明轩和赵月芸兄妹倒是配合默契,烤出的肉串油光发亮。
“顾笙,这方子我们得合作!”
周林安灌了口酒,脸颊已经泛红,“我在城南有间铺面,改成烧烤店保准日进斗金!”
顾笙笑着点头,顺手接过李修远递来的肉串。
不知何时,这人已经默默烤好了他最爱的鱼,表面撒着恰到好处的辣椒面。
酒过三巡,周林安已经醉得开始吟诗了,顾笙趁李修远不注意,偷偷倒了小半杯米酒。
这酒入口清甜,后劲却大,等他觉得头晕时,已经晚了。
“修远……”他软绵绵地靠在李修远肩上,眼神迷蒙得像林间小鹿,“我好像……有点儿飘……”
李修远无奈地揽住他,却发现这人醉酒后乖得出奇。
让抬手就抬手,让喝水就喝水,甚至还会主动把脸贴过来蹭他的手心。
“哟,我们的顾老板醉后原来这么般乖?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赵明轩在一旁偷瞄了一眼打趣道。
李修远用披风裹住昏昏欲睡的顾笙,轻轻将他打横抱起。
怀里的人自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脸埋进他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淡淡的酒香。
月光如水,院里的笑语渐渐远去。
李修远将人抱回屋时,顾笙突然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他醉眼蒙眬地望着李修远,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李修远无奈地捏了捏他的鼻尖。
顾笙摇摇晃晃地坐起身,神秘地竖起食指:“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拽着李修远的衣袖往下拉,“你蹲下些。”
李修远顺从地单膝跪在床前。
顾笙身上混合着米酒的甜香和烧烤的烟火气,发丝间还沾着炭火的碎屑。
他伸手替顾笙拂去,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其实……”顾笙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酒意,“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李修远浑身一僵。
他有所觉,顾笙自跳水被救上来后的变化,那些古怪的词汇,那些闻所未闻的菜式……但亲耳听到时,心脏还是像被狠狠攥住。
“我来自遥远的未来。”
顾笙掰着手指头数,“在我原来的世界,有会飞的铁鸟,有千里传音的小盒子,还有……”
他突然打了个酒嗝,“还有不用炭火就能烤的炉子。”
李修远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直到顾笙痛呼一声才惊醒,他急忙松开,发现那截白皙的手腕已被自己掐出红痕。
“疼……”顾笙委屈地撇嘴,眼里泛起水光。
“对不起。”李修远低头轻吻那道红痕,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在害怕,“那……你会走吗?”
窗外传来周林安醉醺醺的歌声,夹杂着李倩的笑骂。
但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纱,李修远耳中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
顾笙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扑进他怀里:“不走!这里也有烧烤,还有糖画……”
他掰着手指细数,最后捧住李修远的脸,“最重要的是……有你。”
这句话像一簇火苗,将李修远胸腔里凝结的寒冰化开。
他猛地将人搂紧,顾笙被勒得哼了一声,却乖乖靠在他肩上。
“真的不走?”
“嗯……我……”顾笙的声音越来越小,话音未落,均匀的呼吸声已经响起。
李修远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平,指尖拂过他微蹙的眉心。
烛光下,顾笙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油渍。
李修远用湿帕子细细擦拭他的脸庞。
整夜,他就这样倚在床头,看着顾笙的睡颜。
月光移过窗棂,院里的喧闹不知何时已平息。
每当顾笙翻身,他就下意识去拢被角,生怕这人一醒来,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顾笙……
天光微亮时,顾笙迷迷糊糊地往热源处蹭,额头抵上李修远的腰侧。
李修远终于忍不住躺下,将人圈进怀里。
顾笙无意识地往他颈窝里钻,发丝扫过下颌,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
“不管你从哪里来……”李修远在他发顶落下一吻,“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晨光透过纱帐时,顾笙皱着眉头往被子里缩,宿醉的钝痛让他哼哼唧唧地醒来。
睁眼就对上李修远通红的双眼,吓得一激灵:“你……你该不会一夜没睡?”
李修远只是深深看着他,随意说了个理由。
休沐的第三日,依旧是个大晴天。
用过早饭,李修远便陪着顾笙去了趟明月楼和食味坊。
回来时路过街口,顾笙还买了串糖葫芦,非要李修远也尝一颗,酸得他直皱眉。
午后小院静谧,李修远在廊下温书,顾笙就在一旁练字。
宣纸铺了满桌,墨迹未干的“平安喜乐”四字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李修远抬头时,正瞧见顾笙咬着笔杆发呆,一缕碎发垂在额前,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
待到炊烟升起,顾笙系上围裙下厨,李修远放下书卷跟进去,替他挽起过长的衣袖,在一旁搭把手。
两人度过了一个宁静的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李家大哥他们回来。
第62章 食无定式 做什么,吃什么
次日清晨, 李修远收拾好行装准备出门时,顾笙还在熟睡。
他站在床前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在熟睡中的夫郎额头上印下一吻, 这才转身离去。
顾笙醒来时, 已是七点了。
他去明月楼用了早餐,如今的明月楼在周林安的打理下,不再需要他费心。
于是又休息了一会儿, 便带着张良出门去了。
张良跟在自家公子身后,二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逛了许久。
“公子, 咱们这是去哪儿?”他们已经逛了大半天了。
顾笙抬头看了看天色, 忽然开口:“看铺子,我想再开一家食坊。”
“啊?”张良惊讶地抬起头,公子竟然还想要再开一家食铺?!!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解, 顾笙解释道:“不是明月楼那样的大酒楼, 也不是食味坊那样的小食铺。”
“这个铺子就我一个人当厨子, 每天只做五桌菜,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啊!”张良惊叹道:“这听着倒是新鲜, 但……但这样能有客人吗?能赚到钱?”
“不知道啊,试试呗。”顾笙笑道。
自家公子是个闲不住的主,张良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消息, 笑着说道:“行,那我就给公子打下手。”
“对了,新铺子叫什么名字?”
顾笙思索片刻, 拍手道:“叫‘食无定式’。”
取自“法无定法”的变体, 这个很符合他现在这不拘一格的烹饪理念。
顾笙想着,他毕竟穿越而来,如果一定要在这个时代留下一些什么, 那就美食吧,各式各样的佳肴。
他要将中华美食的丰富菜式悉数呈现,无须迎合大众口味。
“食无定式?”张良点头,虽不是很懂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顾笙很快便在城西租到了理想的铺面。
这家铺子临街却不吵闹,前后两进,前厅刚好能摆下五张桌子,后院有口老井和一间小厨房。
顾笙当场付了三个月租金,主仆二人又花了半日时间打扫布置。
第二日,“食无定式”低调开张。
没有鞭炮锣鼓,只在门前挂了块木牌,上书“每日五席,随缘而食”八个字。
张良按照顾笙的吩咐,在明月楼向熟客们透露了这个消息。
“城西新开了家怪店,厨子做什么,食客吃什么……”
开张第一日,直到午时才有第一位客人上门。
那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在店门前驻足良久,才迈步进来。
“老先生请坐。”顾笙从厨房探出头,“一位吗?”
老者捋须点头,“老朽赵德明,平生最好美食,听闻此处有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厨子,特来一见。”
顾笙心头一跳。
赵德明是川州府有名的老饕客,家财万贯却独爱寻访各地美味,舌头刁钻得很。
他笑道:“请稍等。”
厨房里,顾笙深吸一口气。
他原计划第一日做些简单的家常菜试试水,没想到来了这么位行家。
思索片刻,他决定拿出真本事。
半个时辰后,三道菜陆续上桌。
清蒸鲈鱼上点缀着几片嫩黄的枸橼(柠檬的祖先),蜜汁火方用的是现代叉烧的做法;时蔬则是清炒芦笋,淋了他特制的酱汁。
赵德明先是对着枸橼端详许久,继而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
鱼肉入口即化,枸橼的清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腥味,却又不会喧宾夺主。
“妙!”赵德明眼睛一亮,“未想到这枸橼还有这效果,老朽平生第一天尝到。”
接着,赵德明夹起了第二道菜——蜜汁火方。
入口先是蜜糖的甜,继而猪肉的鲜香在舌尖绽放,外酥里嫩,肥而不腻。
他连吃三块,才放下筷子叹道:“老夫走南闯北,从未吃过如此做法的猪肉。”
正当赵德明准备品尝第三道菜时,店门又被推开。
一个锦衣青年摇着折扇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这就是新开的什么‘食无定式’?”青年环视四周,语气中带着些许质疑,“就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真能做出好吃的?”
赵德明皱眉:“钱少爷,老夫还在此呢。”
被称作钱少爷的青年见到赵德明,态度立刻恭敬了几分:“原来是赵老在此,晚辈钱世荣,家父常提起您老。”
姓钱?顾笙约莫猜出了这青年的身份,城中酒庄的少东家。
赵德明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继续品尝起眼前的清炒芦笋。
芦笋的口感脆嫩,酱汁的酸甜咸香交织得恰到好处,令人回味无穷。
“甚好。”最后,赵德明留下这两个字的评价后才起身离开。
钱世荣见状,转向顾笙,态度变得不再那么傲慢:“听说你这儿每日只做五桌菜?今日可还有席位?”
顾笙笑着点了点头,“公子几位?”
钱世荣径直走到赵德明对面的空位坐下:“一位。”
“请稍等。”顾笙说完便转进了后厨。
钱世荣坐在桌前,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时不时往厨房方向瞟。
“怎么这么久啊?”他嘀咕着,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这家店是不是徒有虚名。
终于,张良端着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摆着三道菜——
第一道,红油翻滚,豆腐块浸泡在浓稠的酱汁里,上面撒着细碎的肉末和青葱,香气扑鼻;
第二道,深红色的汤底里浮着鸭血、毛肚、黄喉,红油上飘着花椒和干辣椒,光是看着就让人喉咙发紧;
第三道,薄如蝉翼的牛杂片层层叠叠,浇着红亮的辣油,撒着花生碎和香菜,色泽鲜亮诱人。
钱世荣盯着这三道菜,眉头皱得死紧。
“这……都是些什么?”他指着那道红得刺眼的毛血旺,语气里满是嫌弃,“这汤里泡的是血?还有这些下水?能吃?”
张良笑道:“这位公子,‘食无定式’就是做什么,吃什么。”
“我家公子能做出来,它自然就是能吃的!”说着,他依次介绍完三道菜式的名字后便恭敬地放下碗筷,返回后院了。
钱世荣犹豫了。
他自幼锦衣玉食,吃的都是精细菜肴,哪见过这样粗犷的菜式?
可偏偏,那麻辣鲜香的气息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勾得他喉咙发痒。
挣扎半晌,他终于夹起一块麻婆豆腐,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咳!咳咳咳!”
豆腐刚入口,辛辣感瞬间炸开,钱世荣猛地呛住,脸一下子涨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下意识想吐出来,可舌尖却不由自主地碾磨着豆腐的嫩滑,那麻辣鲜香的滋味在口腔里层层递进,竟让他舍不得吐。
他猛地灌了一口茶水,缓过劲来,却发现自己又夹了一块豆腐。
“怪了……”他喃喃自语,“明明辣得难受,怎么还想吃?”
这一次,他学乖了,小口品尝,细细感受。
豆腐入口即化,肉末的咸香、豆瓣酱的醇厚、花椒的麻、辣椒的辣,层层叠叠地在舌尖绽放,最后竟有一丝回甘。
“这……”钱世荣瞪大眼睛,“这豆腐竟能做得这么有滋味?!”
他迫不及待地转向下一道菜——毛血旺。
鸭血滑嫩,毛肚脆爽,黄喉弹牙,而最绝的是那汤底,麻辣鲜香,浓郁得让人头皮发麻。
钱世荣吃得额头冒汗,嘴唇发麻,却根本停不下来。
“公子,您……您慢点吃……”
一旁的小厮看得心惊胆战。
他看着自家少爷又难受又享受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劝还是保持沉默。
最终,他见少爷吃得津津有味,也就没再阻止。
这会儿,钱世荣已经顾不上形象了。
他一边擦汗,一边往嘴里塞菜,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这厨子……有点本事……”
最后一道夫妻肺片,牛杂薄如蝉翼,入口先是麻辣,随后是浓郁的卤香,花生碎的酥脆和香菜的清香交织,越嚼越香。
钱世荣吃得酣畅淋漓,最后连盘底的辣油都蘸着米饭刮干净了。
等他终于放下筷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嘴唇微微发肿,可心里却莫名畅快。
“这厨子……不简单。”他擦了擦嘴,眼神复杂地看向厨房方向。
这顿饭,吃得他心服口服。
用完餐后,钱世荣并不着急着离开,因为这时又有客人上门了,他想看看,这个古怪的厨子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张良见状,给他上了一壶新茶,他便慢悠悠地品起了茶。
这次来的客人都是老熟人,赵月芸、林雨棠和付洛泱三人。
赵月芸一袭藕荷色罗裙,她身后跟着的林雨棠显得温婉可人,而付洛泱则活泼灵动,三人的组合让人眼前一亮。
实际上,三人今日原本是要去明月楼的,但周林安向她们推荐了顾笙在城南新开的食坊,建议她们来尝试一下。
周林安的本意是想让她们来给顾笙捧场的。
不料,三人听闻后兴致勃勃,特别是被那句‘做什么,吃什么’的广告语所吸引。
“顾老板,可还有席位?”赵月芸问道。
钱世荣差点被茶水呛到,这不是赵家大小姐吗?她怎么也会来这种小馆子?
张良连忙迎上去:“赵姐姐,有位。”
三人落座后,林雨棠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良子,当真没菜谱?你家公子做什么我们吃什么?”
“对。”
“倒是有趣。”林雨棠点评道。
付洛泱托着腮帮子笑道:“我最喜欢这种惊喜了,不知道今天能吃到什么?”
后厨里,顾笙听到动静,探头一看,顿时笑了:“原来是她们。”
他略一思索,转身从水缸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鳜鱼。
钱世荣伸长脖子,想看看顾笙会端出什么来。
结果等了三刻钟,只见张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青瓷大碗出来,碗里飘着一朵“菊花”——细如发丝的豆腐丝在水中舒展,宛如绽放的白菊。
“这是……”赵月芸惊讶地捂住嘴。
“这道菜名为:文思豆腐。”张良笑道,“三位姐姐请慢用。”
钱世荣瞪圆了眼睛。
同样的豆腐,刚才给他做得红彤彤辣乎乎的,现在却变成了一碗清雅的汤?
他下意识摸了摸还有些发麻的嘴唇。
接下来上桌的松鼠鳜鱼更是让三位姑娘惊叹不已。
金黄酥脆的鱼身翘起,淋着琥珀色的糖醋汁,鱼头高昂,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松鼠。
“这刀工……”林雨棠用筷子轻轻拨开鱼身,发现鱼肉被切成了松子般的花纹,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既不断裂,又能让酱汁充分渗透。
白袍虾仁晶莹剔透,平桥豆腐嫩滑鲜美。
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是画中物,三位姑娘惊叹得赞不绝口。
“这厨艺,竟比我家厨子还厉害。”付洛泱小声道。
钱世荣坐在一旁,越看越不是滋味。
他盯着自己桌上残留的红油,又看看姑娘们面前精致的菜肴,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哥儿老板也太记仇了吧?!
他不就刚来时态度稍微有些不太好嘛~
结果就报复地给他吃那么辣的,给姑娘们就做得这么精细?
第63章 丹东美食 食肆不考虑提供重复的食材。……
对, 顾笙确实是故意为之!
年轻人火气旺盛他可以理解,但随随便便对人撒出就不对了。
刚好,川菜以麻辣著称。
食之可使人血脉贲张, 情绪激昂, 正好可以挫挫这钱少爷的锐气。
顾笙站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但钱世荣初来乍到时的傲慢无礼,确实让他心生不悦。
既然今日他要来用餐, 他便想着小小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看着钱世荣辣得满头大汗, 却又舍不得放弃的样子,顾笙心里暗笑。
而另一边,三位姑娘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 更是让他心情大好。
“顾老板, 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林雨棠边吃边夸, 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形。
顾笙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碟点心:“三位姑娘, 这是小店赠送的桂花糖藕,尝尝。”
付洛泱抬头,正好对上顾笙含笑的眉眼, 不由得脸一红:“多谢顾老板。”
钱世荣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走到顾笙跟前:“顾老板,你这待客之道, 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
顾笙眨了眨眼, 一脸无辜:“钱少爷何出此言?”
“给她们做的菜这么精致,给我就……”钱世荣指了指自己桌上那红艳艳的辣油还在盘底泛着光。
顾笙笑了:“本店宗旨即‘做什么吃什么’。”
“我见钱公子年轻气盛的,便特意做了些够味的, 想来也是猜对了,公子吃得极欢。”
他看了满桌的残羹剩炙。
钱世荣:说不清了。
赵月芸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钱世荣顿时涨红了脸,想反驳又无从说起,确实是他先出言不逊的。
“不过……”顾笙忽然话锋一转,“钱少爷若是喜欢,明日可以再来尝尝别的菜式。”
钱世荣一愣,没想到顾笙会给他台阶下。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明日我定来。”
三位姑娘见状,相视一笑。
赵月芸轻声道:“看来钱少爷也被顾公子的厨艺折服了呢。”
顾笙笑而不语,转身回后厨去了。
食无定式开业第一天刚过未时,五桌接待的规矩便已完成。
顾笙站在门前,看着张良送走最后两位好奇进店一探究竟的客人,嘴角微微上扬。
忙碌的感觉真好,他伸了个懒腰。
阳光斜斜地照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公子,今日比预想得顺利多了。”张良擦着额头的汗,脸上掩不住喜色。
顾笙点点头,解下围裙:“收拾一下,趁天色还早,我们去绣庄看看。”
绣庄离食无定式不远,穿过两条街巷便到。
远远望去,三层的木质外层已经焕然一新,工匠们正在屋顶上铺设最后几片青瓦。
顾笙站在街对面观察了一会儿,满意地看到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顾公子来啦!”正在门口扫地的老匠人王师傅抬头看见顾笙,连忙放下扫帚迎上来,“您看看,这进度可还满意?”
顾笙跨过门槛,目光扫过已经粉刷一新的墙壁和铺设整齐的地板。
“各位师傅的手艺我自然是放心的。”
“对了,三楼牌匾已经挂上了?”
“挂上了挂上了,按您的吩咐,用红绸盖着,等开业那天再揭。”
王师傅领着顾笙上楼,一边走一边介绍各个细节,“您看这窗棂,用的是上好的楠木,雕花也是按您给的图样做的。”
顾笙伸手抚过窗框上精致的缠枝花纹,触感光滑细腻。
三楼正中央,一块被红绸覆盖的牌匾静静悬挂,隐约可见其下凸起的字形轮廓。
“很好。”顾笙满意地点头,“管道都埋好了吗?再有十日可完工?”
王师傅掐指算了算:“不出意外的话,八日就够了,这几日天气好,漆干得快。”
“那些竹管按您的图纸要求,都埋好了。”
离开绣庄时,夕阳已经西沉。
顾笙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已经开始规划次日餐馆的菜单。
今日钱世荣的反应让他觉得有趣,明日若再来,或许可以给他准备些别的惊喜。
次日卯时三刻,顾笙洗漱完毕出门时,张良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公子,今日我们去哪采买?”张良提着两个大竹篮,精神抖擞地问道。
“东市吧,今日想做丹东美食,需要新鲜的黄蚬子和活鲤鱼。”顾笙说着,两人朝东市方向走去。
清晨的东市已是人声鼎沸。
卖鱼的李老汉一见顾笙就热情招呼:“顾老板,要点什么,今日有刚到的东港黄蚬子,肥得很!”
顾笙蹲下身,从水盆中捞起几个蚬子观察。
蚬壳呈淡黄色,边缘泛着微微的青光,轻轻一碰,蚬肉便敏感地收缩。
顾笙称了一些,爽快地付了钱,又转向隔壁摊位挑选了一条两斤左右的活鲤鱼。
鱼鳞闪着银光,在木盆中游动时激起细小的水花。
回到食无定式时,太阳刚刚升起。
令顾笙意外的是,此时门前已经有三名男子在等候。
其中一位穿着靛青色长袍的中年人见到顾笙,立刻上前拱手:“这位可是顾老板?”
顾笙回礼:“正是在下,三位来得真早。”
“听闻赵老昨日在此用膳后赞不绝口,我等特来一尝。”中年人笑道,“在下姓周,这两位是我的好友。”
顾笙朝二人点头招呼。
他连忙开门将三人迎入,吩咐张良上茶,自己则迅速换上围裙进入后厨。
“公子,今日做什么菜?”张良跟进来问道。
顾笙一边系围裙一边看着今日采买的食材,丹东美食,其代表性名片是丹东酱蟹。
但现在季节不对,酱蟹做不了。
“这第一桌菜谱便做黄蚬炒米叉子、酸菜白肉血肠、东港焖子和酱焖鲤鱼吧。”
黄蚬炒米叉子需要先将买来的黄蚬浸泡在淡盐水中吐沙。
顾笙手法娴熟地将蚬子洗净,同时烧开一锅水,加入姜片和烈料。
水沸后下蚬子,贝壳张开立即捞出,取出蚬肉备用。
米叉子是一种丹东特有的米制宽粉,顾笙提前泡发好,现在将其切成适口长短。
锅中下猪油烧热,爆香蒜末和干辣椒,先下蚬肉快炒,再放入米叉子和韭菜段,最后淋上少许鱼露提鲜。
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香气顿时弥漫整个厨房。
第二道酸菜白肉血肠是丹东传统菜。
顾笙将刚买来的酸菜切丝,五花肉切薄片。
血肠是昨日准备好的,将其斜切成厚片,用沸水焯一下去腥。
锅中放油,先煸炒五花肉至出油,下酸菜同炒,加高汤炖煮片刻,最后放入血肠,撒上胡椒粉。
酸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东港焖子则是用绿豆淀粉制成的特色小吃。
顾笙将焖子切成小块,锅中放油煎至两面金黄,加入蒜泥、芝麻酱、酱油和香醋调成的酱汁,小火焖至入味,最后撒上香菜末。
最后一道酱焖鲤鱼最为费时。
顾笙将鲤鱼两面剞上花刀,用烈酒和细盐腌制。
锅中放大量油,将鱼煎至两面金黄取出。
余油中下入豆瓣酱、葱姜蒜炒香,加糖、醋、酱油和高汤,放入鲤鱼小火慢炖。
待汤汁收浓,鱼肉入味,撒上青红椒丝点缀。
“上菜吧。”顾笙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张良说道。
三位客人见到张良端上来的第一道菜,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那黄蚬炒米叉子盛在青花瓷盘中,金黄的蚬肉与雪白的米叉子交织,翠绿的韭菜段和葱花点缀其间,色泽鲜亮得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最年长的周姓客人忍不住凑近细看,“这米白色的条状物是何物?从未见过。”
张良恭敬地答道:“回客官的话,我家公子管这叫米叉子,用白米制成(原食材是以玉米为原料)。”
三人闻言,纷纷举筷。
那姓周的客人先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米叉子入口弹牙却不失软糯,蚬肉的鲜甜瞬间在口中绽放。
他眼睛倏地睁大,筷子停在半空。
“妙啊!这米叉子吸足了蚬子的鲜味,却又保持了自己的米香,这口感……”
旁边穿褐色长衫的中年人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细细咀嚼后突然拍案:
“鲜!这蚬子鲜得仿佛刚从海里捞出来一般!”他转向张良,“小哥,这蚬子可是今早才到的?”
张良笑着点头:“客官好味觉,今日一早特意去东市挑的。”
正说着,第二道酸菜白肉血肠已经端上桌来。
粗陶碗里,琥珀色的汤中浮着晶莹的酸菜丝、粉白的五花肉片和暗红的血肠,热气腾腾间飘出一股令人垂涎的酸香。
“这是、血……肠?”最年轻的客人犹豫地戳了戳碗中厚实的血肠片,“看着有些……”
“尝一口便知。”周姓客人已经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入口中。
酸爽的滋味让他眉头舒展,又夹起一片血肠放入口中。
那血肠外皮紧实,内里却嫩滑非常,毫无腥气,只有浓郁的肉香和淡淡的香料味。
“好吃!”他突然提高嗓门,“这血肠怎会如此嫩滑?”
因他是个爱吃肠子的人,奈何他家的厨子……“我家厨子做得总是又干又柴!”
褐色长衫的客人正在对付一块五花肉,肥肉部分晶莹剔透,瘦肉纹理分明。
他夹起来对着光看了看:“这刀工……每片都薄如蝉翼,肥瘦相间,入口即化啊!”
第三道东港焖子上桌时,三人看着盘中金黄的小方块,上面淋着酱色的汁水,点缀着翠绿的香菜末,一时竟不知从何下筷。
“这是……?”
“东港焖子,用绿豆淀粉制成。”张良解释道,“外酥里嫩,客官请趁热品尝。”
最年轻的客人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焖子外表煎得酥脆,内里却软糯非常。
酱汁的咸香、蒜泥的辛辣和芝麻酱的醇厚在口中交织。
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这口感……外皮酥脆,里面却像豆腐般嫩滑,这酱汁更是画龙点睛!”
当最后的酱焖鲤鱼上桌时,整条鱼昂首翘尾地卧在盘中。
金黄的鱼身上淋着琥珀色的酱汁,青红椒丝点缀其间,宛如一件艺术品。
三人一时竟不敢动筷,生怕破坏了这完美的造型。
“这鱼……”周姓客人凑近闻了闻,“酱香浓郁却不掩鱼鲜,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他用筷子轻轻拨开鱼腹处的肉,雪白的鱼肉如蒜瓣般层层分开,蘸着酱汁送入口中。
鱼肉鲜嫩无比,酱汁的咸甜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鲤鱼的鲜美。
他闭眼品味,半晌才叹道:“鱼肉入味至骨却不失其嫩,这酱焖的手法……绝了!”
褐色长衫的客人正用勺子舀起一勺酱汁浇在米饭上,闻言连连点头:“这酱汁咸甜适口,隐约还有一丝果香?”
“客官好味觉。”
顾笙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微笑着解释,“酱汁中确实加了一味山查,去腻提鲜。”
三人这才注意到这位年轻的主厨,连忙起身拱手。
周姓客人感慨道:“顾老板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艺!难怪赵老赞不绝口。”
实际上顾笙感到相当羞愧。
因为在开业的第一天,他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为赵老准备的美食也并非特别具有特色。
最年轻的客人已经将鱼头夹到自己碗中,正津津有味地吮吸着鱼脑,闻言抬头:“顾老板,明日可还做这些菜?我定要带家父来尝尝!”
顾笙微笑着解释说:“这个很抱歉,近期内,食肆不考虑提供重复的食材。”
第64章 哥,你不懂! 承蒙厚爱,暂时未涉及这……
就在这时, 小店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身着锦缎的少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他约莫十五六岁,腰间挂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 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这里可是食无定式?做啥吃啥!”
少年眼睛亮晶晶地环顾四周, 目光在三位正在享用丹东菜的客人桌上停留片刻,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顾笙刚准备回后厨,闻言转身点头:“正是小店。”
“太好了!”少年一拍手, 转身拽着身后一对年轻男女就往空桌走。
“哥,堂姐, 快坐!我打听过了, 这家店可神了,做什么吃什么!”
被称作哥的男子约二十出头,面容与少年有七分相似, 只是气质沉稳许多。
他无奈地摇头:“书宇, 慢些。”说着朝顾笙歉意地笑了笑。
马书宇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拍在桌上:“你们看!我可是花了十两银子才弄到这宝贝!”
马书衡皱眉拿起木牌端详:“就这破牌子值十两?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哥,你不懂!”马书宇急得直跺脚。
他探出身子, 半捂着嘴小声道:“我让小厮打听过了,这家‘食无定式’古怪得很,每日只接五桌客人, 必须凭这木牌才能进。”
“昨儿个赵德明老爷子都来吃过,还评了个‘甚好’!”
这‘甚好’可是他不可多得的好评呢!
虞书瑶用帕子擦了擦桌沿,轻声道:“书宇, 你从哪个商人手里买的?可别是……被人诓骗了。”
“堂姐放心!”马书宇得意地晃着脑袋。
“那商人原本拿到今日的牌子, 我让小厮跟着他出了三条街,加价到十两才肯让。”
“听说这牌子转手能卖十五两呢!”
另一桌两位客人也走了进来,看样子是结伴而来的商人, 正低声交谈着。
张良连忙上前招呼:“两位客官请坐,这就上茶。”
顾笙退回后厨,透过帘子缝隙观察新来的两桌客人。
那锦衣少年正兴奋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凑到兄长耳边说些什么,眼睛时不时瞟向厨房方向,活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兽。
“公子,做什么菜?”张良端着茶盘进来问道。
顾笙略一思索:“给那小哥儿一桌做个徽菜。”
“清炖马蹄、黄山炖鸽、红烧果子狸、腌鲜鳜鱼。”四道菜刚好。
徽州风味主要特点是:烧和炖。
讲究火功,并以冰糖以佐味,善于保持原汁原味。
“另外两位客人……商人打扮,闯南走北一定吃过甚多美食,那就做个不一样的。”
“给他们来一道贵州肠旺面和酸汤鱼。”
张良记下后点了点头。
后厨很快忙碌起来。
顾笙先处理最费时的腌鲜鳜鱼,这鱼需要提前腌制发酵,还好他早有准备。
取出一条已经腌制多时的鳜鱼,鱼身微微泛着粉红,散发出特殊的发酵香气。
用清水略洗后,两面煎至金黄,加入笋片、香菇、姜蒜和料酒,小火慢炖。
“哥,你闻到了吗?”马书宇突然抓住兄长的袖子,鼻子使劲抽动,“好香啊!像是……像是……”
马家大哥马书衡也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特殊香气:“像是腌鱼的味道。”
“香的!”马书宇不停地吞咽口水,眼睛亮得惊人。
另一边,两位商人模样的客人正在喝茶。
其中年长些的突然放下茶杯:“这可是好茶啊,你们家掌柜如此舍得?”
张良恰好来添水,闻言笑道:“我家公子说,茶要配菜,好佳肴自然配好茶,二位稍等,菜很快就来。”
后厨里,顾笙正在准备肠旺面。
猪大肠清洗得干干净净,用烈酒和姜片腌制去腥。
血旺切成适口大小,在滚水中快速焯烫定型,面条是手工擀制的鸡蛋面,劲道十足。
炒制底料时,顾笙加入了贵州特有的糍粑辣椒,红油瞬间在锅中翻滚,香气扑鼻。
“酸汤鱼要用到木姜子油。”顾笙自言自语,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他用山胡椒自制的,味道比普通木姜子更加浓郁。
马书宇正滔滔不绝地说着,隔壁桌三位客人突然发出阵阵惊叹。
马书宇伸长脖子望去,只见他们面前摆着一盘金黄酥脆的鱼,那鱼身翘起的造型活像只松鼠。
“哥!快看那道菜!”马书宇拽着兄长的袖子,“我在《随园食单》上见过,这叫松鼠鳜鱼!”
马书衡按住蠢蠢欲动的弟弟:“坐好,光是一张牌子就花了十两银子,还怕吃不上好的?”
这时张良端着茶壶过来,马书宇立刻凑上去:“小二哥,方才那桌的松鼠鳜鱼,我们也要一份!”
张良面带难色地微笑道:“客官见谅,本店不提供单点服务,不接受指定菜肴。”
“您将享用我们为您准备的特色菜品。”
“我忘了。”马书宇立刻蔫了,却仍不死心地小声嘀咕:“那如果我加钱让你家掌柜的做呢?”
五十两不行就一百两!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银子解决不了的事。
话未说完,后厨一股奇特的咸香飘了出来。
马书宇的鼻子像小狗似的抽动两下,突然蹦起来。
“哥!”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就冲这香味,那十两银子值了!”
“哥,你说……”马书宇突然压低声音,“要是能把这位厨子挖到咱们家……”
“你觉得你能请得来?”马书衡瞪了弟弟一眼,却忍不住又嗅了嗅空气中越来越浓的香气,“先尝尝再说。”
当张良端着第一道清炖马蹄上桌时,马书宇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兴奋道:“哥!是我没吃过的菜!”
洁白的瓷盅里,削成圆球的马蹄浸在清澈的汤中,点缀着几粒枸杞,看起来素雅非常。
马书衡拿起汤匙,轻轻搅动。
堂姐虞书瑶小心地舀了一勺汤,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马蹄脆嫩无渣。“这汤……用的是骨头高汤,还加了一味……像是荪?”
“堂姐厉害!”马书宇已经喝完了自己那盅,眼巴巴地看着兄长的,“哥,你那份要不……”
马书衡无奈地将自己的推过去半份:“慢些喝,小心烫着。”
正说着,黄山炖鸽上桌了。
整只乳鸽卧在汤中,周围环绕着香菇、火腿片和冬笋,汤色清亮见底。
马书宇已经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鸽胸肉,肉质细嫩得几乎不用咀嚼:“哥!这比家里厨子做得还嫩!”
另一边,两位贵州客人面前摆上了红艳艳的肠旺面。
面条上铺着肥肠段和血旺,浇着红亮的辣油,撒着葱花和炸黄豆。
“这味道,够香!”年长的商人深吸一口气说道。
年轻些的已经挑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顿时辣得额头冒汗,却停不下筷子:“够劲!这肥肠处理得干净,一点异味都没有!”
当酸汤鱼上桌时,那股特殊的酸香让两人同时放下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姜子的味道!”年长的商人激动地说,“我还从未吃到过这样的味道。”
鱼肉雪白,浸在红酸汤中,上面飘着几滴金色的木姜子油。
两人几乎同时下筷,鱼肉入口即化,酸辣中带着木姜子特有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
此时,马书宇那桌已经上到了红烧果子狸。
棕红色的肉块油亮诱人,散发着浓郁的酱香。
顾笙亲自出来上菜,解释道:“几位,这是用冬笋和香菇仿制的素果子狸,味道却不输真品,几位尝尝。”
马书宇已经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顿时瞪大眼睛:“妙啊!这口感,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
最后一道腌鲜鳜鱼上桌时,马家三人都沉默了。
鱼身完整,酱色浓郁,散发着特有的发酵香气。
马书衡率先动筷,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闭眼品味良久才点头道:“鱼肉紧实有嚼劲,发酵得恰到好处。”
马书宇已经顾不上说话,埋头苦吃。
马书瑶则细细品味着每一道菜,眼中闪烁着惊讶和钦佩。
“顾老板,”马书衡突然叫住正要回厨房的顾笙,“在下冒昧,家父下月五十寿辰,不知可否请顾老板到府上掌勺?”
马书宇猛地抬头,满嘴食物还含糊不清地附和:“对对对!顾老板一定要来!”
顾笙微微一笑:“承蒙厚爱,暂时未涉及这个业务。”
“顾老师,酬金好说,要不您再考虑考虑。”马书衡诚恳地说。
最终,顾笙还是拒绝了。
这一日,直到送走第五桌客人,顾笙也没等到钱公子的到来。
“公子,要打烊吗?”张良收拾着最后一张桌子,抬头问道。
顾笙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昨日那小子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要再来,难不成是随口一说?
他轻哼一声,心道:“看来这位钱少爷的记性比胃口差远了。”
殊不知,此时的钱府内,钱世荣正瘫在床上,脸色发白,额上冷汗涔涔。
“少、少爷……”小厮战战兢兢地端来一碗汤药,“大夫说,您这是……脾胃受激,需得清淡饮食几日……”
钱世荣虚弱地摆摆手,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他昨日在食无定式吃的那顿菜,辣得他酣畅淋漓,可谁知半夜就开始腹痛如绞,跑了几趟茅房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那个……顾、哥儿……”他有气无力地嘀咕,“绝对是……故意的……”
小厮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
钱世荣翻了个身,肚子又是一阵咕噜作响。
他悲愤地闭上眼。
“……等本少爷好了……”他咬牙切齿地想着,“非得再去一趟不可!”
第65章 特色臭气熏天吗? 他该怎么解释,他们……
清晨的集市刚刚苏醒, 摊贩们正忙着摆出最新鲜的货品。
顾笙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手里提着竹篮,在各个摊位间穿梭。
张良跟在后面, 怀里抱着的纸包越摞越高, 鼻子却越皱越紧。
“公子,这笋的味道也太冲了些。”张良把脸别到一边,尽量远离怀中那包用荷叶裹着的食材。
“您真要拿这个做菜?”
顾笙嘴角噙着神秘的笑, 又从一艘商船称了些鲜活螺蛳,“今日给客人们准备些特别的。”
“特别臭的?”张良小声嘀咕。
看着顾笙又买了几捆菜和花生米及两只鸡, 越发摸不着头脑。
“这些倒是正常些, 可跟那些臭烘烘的东西搭在一起……”
“还有,今日这荤菜就两只鸡吗?”会不会太少了点?
“良子。”顾笙突然回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你信不信, 今日的客人若尝了今天的菜, 会比前几日更加念念不忘?”
张良干笑两声:“怕是忘不掉这臭味吧……”
回到食肆,顾笙立刻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他先将螺蛳洗净, 然后放入两只鸡开始熬制汤底。
各种香料和辣椒下锅爆香时,张良还在前厅擦桌子,闻到这香味, 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然而好景不长。
没一会儿,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开始在厨房弥漫。
那味道像是十年未洗的臭袜子混合着腐烂的鸡蛋,又带着某种诡异的鲜香。
张良的鼻子最先发出警报。
他停下手中的活计, 狐疑地望向厨房方向, 然后脸色渐渐变了。
“公……公子?”他放下抹布,小心翼翼地靠近厨房门,“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坏了?”
不应该啊, 他昨天都收拾了一遍,确定好才离开的。
厨房里传来顾笙愉快的哼唱声,伴随着勺子搅动汤锅的声响。
张良鼓起勇气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熏个跟头。
只见顾笙正专注地往汤里加入一勺红亮的辣椒油,对周遭的气味浑然不觉。
“公子!”张良捏着鼻子冲进去,看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这些……是不是坏了?”
顾笙这才抬头,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火候很好,油炸发得很成功。”
他接着去搅锅中那泛着红色汤底的高汤,“去前面候着,万一有客人来呢。”
张良落荒而逃,把前厅的门窗全部打开通风,心中暗暗叫苦——今日怕是要砸招牌了!
眼看着食肆刚好起来,被公子这一招臭味,全毁了!
与此同时,明月楼这边却出事了!
一大群人围在明月楼门口,吵着要‘食无定式’的木牌!
更夸张的,甚至还有人出十两银子,只为买到一张木牌!
周林安哭笑不得,他没想到顾笙的小食肆生意这么快就做上来了。
看着乌泱泱的食客,为了不影响明月楼的客人用餐,他只好出面解决。
周林安清了清嗓子,说道:“请大家静一静,听我讲两句。”
“关于今日食无定式的五张木牌,我们昨日便已经分发完毕,如果还有人需要木牌,不如各位明日再来碰碰运气?”
“明日?”一个瘦高的商人挤到前面,“周掌柜,您这不是糊弄人吗?”
“我听说钱家少爷吃了那儿的菜,连拉一天一夜的肚子还念念不忘!这等美味,怎能不尝?”
周林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钱世荣的事他并不知情,但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
这时,人群中一个穿绛色绸衫的胖商人突然高喊:“周掌柜,不如把明后日的木牌也放出来!我出双倍价钱!”
这话像一滴水溅进热油锅,人群“轰”地炸开了。
穿金戴银的商贾们争先恐后举起手来:“我出二十两!”
“三十两!”
“五十两!”
一个满脸精明的粮商直接掏出银票拍在柜台上:“现银交易!我要三张!”
他袖口沾着米糠,显然是从粮行直接赶来的。
周林安被挤得后退三步,后背抵在明月楼雕花门框上。
他眼见着竞价越来越离谱,有个盐商甚至开始解腰间玉佩作抵押,急得额头冒汗。
周林安:“……”
就,离谱。
“诸位!诸位!”周林安踩着凳子大喊,声音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他抄起柜台上的铜锣“咣咣”猛敲,总算震住场面。
“食无定式每日只接五桌,这是顾老板的规矩。”周林安喘着粗气抹汗,“今日就是诸位拍出千两银子,我也变不出多余木牌啊!”
人群发出失望的嗡嗡声。
那个出五十两的胖商人突然揪住前面人的后领:“方才是不是你踩我脚?身上有没有木牌,我买了!”
被揪住的瘦子反手就是一肘:“没有!老子今早天没亮就来排的队!”
眼看要上演全武行,周林安急中生智,从柜台底下掏出个红木签筒。
“这样!”他高举签筒摇晃,里头的竹签哗啦作响。
“这里五十支签,只有五支染了红头,抽中红签的,得明日用餐资格!”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个泛着包浆的旧签筒。
粮商眯起眼睛:“周掌柜,这签筒该不会……”
“绝对只有五支红签!”周林安“唰”地倒出所有竹签。
五根艳红的签头在青白竹签中格外扎眼。
他当着众人面把签子一支支插回去,动作慢得折磨人:“不过先说好啊,每人限抽一次。”
第一个抽签的是个戴帷帽的小姐,丫鬟替她抽了支青签,主仆俩失望离去。
粮商抽签时手指都在抖,展开一看——青签。
他竟当场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我连吃三天闭门羹了啊!”
直到第七个抽签的布衣书生突然高举红签,人群爆发出混杂着羡慕与嫉妒的惊呼。
书生自己都懵了,被周林安迅速拽进明月楼登记,再慢点那红签怕是要被抢走。
抽签持续到午时,最后一位红签得主是个挑粪老汉。
他刚收工回来,手上还沾着粪叉的铁锈味,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憨笑着挠头:“俺就顺路试试……”
粮商立刻精神抖擞,“唰”地一下站起身。
他带着满脸的笑意问道:“老汉,这个签你卖不卖?我愿意出价五十两!”
老汉“啊”了一声。
心道:这是个什么签哦,这么值钱!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位商人打扮的男子紧接着插话道:“我,老先生,我出六十两!”
……
食无定式里。
见无客人前来,张良打开完窗后又跑回了后厨,此时正拼命地往炉灶里塞柴禾。
顾笙说要“臭味加倍”,他只能含泪照做。
熏得发黑的砂锅里,豆腐“咕嘟咕嘟”冒着泡,那一大锅汤也在滚水里翻腾,缸里的酸笋发着独特的香味……
这几个味道相冲在一起,怎么说呢,活像十只臭鼬在打架。
“公子……”张良被呛得眼泪汪汪,“真会有人来吃这个?”
正午时分,五桌客人像是约好了一般,一同如约而至了。
更令人意外的是,每桌都带了亲朋好友,小小的食肆顿时挤得水泄不通。
“哎呀,这地方也太小了!”一位夫人摇着团扇抱怨,却不肯挪步离开。
“娘,您看,那就是顾老板,也是个哥儿呢!”一个少年哥儿指着厨房方向兴奋地说。
他们中有原本就是木牌持者,也有是花高价从别人手中转买木牌的富商,个个满怀期待。
“听说昨日的餐食,那马家小公子都赞不绝口!”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对同伴说。
“可不是嘛!”同伴兴奋地搓着手,“我听说第一日的食客是钱老,说不定这个位置还是他之前坐的。”
忽然,一名中年男子鼻子抽动了两下。
“这……是什么味道?”他皱眉问道。
其他人也闻到了——那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像是阴沟里飘出来的。
“大概是前面垃圾没清干净吧,现在这天太热了。”有人不在意地挥挥手,找了个空位赶紧坐下。
张良端着茶水从里面出来,表情有些古怪。
“各……各位客官里面请。”他强作镇定地招呼,眼睛却不住地往厨房方向瞟。
客人们鱼贯而入,各自落座。
小店很快热闹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前几日听说的那些神奇菜品,对今日的菜肴充满期待。
“不知道今天顾老板会做什么?听说他每天都不重样!”
“我猜今日一定还有鱼,昨天和前天都有鱼!”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一阵更加浓烈的臭味从厨房方向飘来。
那味道像是有形之物,瞬间填满了整个前厅。
“呕——”一位女客猛地捂住嘴,“这……这是什么味道?”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有人开始东张西望,怀疑是不是谁踩到了狗屎;有人站起身,检查桌椅下有没有死老鼠。
那位穿着最华贵的商人直接走到张良面前,质问道:“你们这儿的茅房是不是堵了?”
张良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说:“客……客官少安毋躁,这是……这是今日食肆供的特色……”
“特色?”一个年轻人捏着鼻子怪叫,“特色臭气熏天吗?”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在敲门。
张良赶紧放下手中的茶壶,跑去迎接。
这应当是今日最后一桌的客人。
只见门外站着两个面色惨白的食客,最前面那个年轻男人捏着红签的手直发抖:“请、请问……这是不是死老鼠的味道?”
张良:
请问,他该怎么解释,他们食肆没有死老鼠!
第66章 泡面出生 美食之道,在于打破成见。……
就在骚动即将升级时, 厨房门帘一掀,顾笙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他神色如常,仿佛完全闻不到空气中的异味。
手中托盘上放着三碗红彤彤的面条, 上面堆着炸腐竹、花生、酸豆角和黑木耳。
众人瞳孔骤然收缩:焦木托盘边缘竟还蜷缩着另两碗墨汁浸染般的豆腐块。
那豆腐中心被戳破, 里正渗出琥珀色蒜末,在日火下泛着令人战栗的油光。
“诸位久等了。”顾笙微笑着将碗一一放在各桌中央。
“今日特供:柳州螺蛳粉与长沙臭豆腐。”
店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盯着桌上那两碗散发着恐怖气味的红色面条和黑色豆腐块,表情像是看到了毒药。
“这这东西真的能吃?”一位客人壮着胆子问。
顾笙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双筷子, 从碗中夹起一块黑乎乎的臭豆腐,当着众人的面放入口中, 细细咀嚼。
他的表情舒展, 眼中流露出享受的神色。
“这其实是闻着味大,吃着香。”
他咽下豆腐,又喝了一口红汤, “诸位不妨一试, 若实在不合口味, 顾某分文不取。”
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一个胆大的年轻人拿起筷子, 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沾满红油的面条,闭着眼睛送入口中——
倏然,他的眼睛猛然睁大。
“这这”他语无伦次, 又赶紧夹了一筷子。
“这太神奇了!闻起来味道确实大些,但吃起来居然这般美味!很鲜~”
其他人将信将疑,陆续开始尝试。
很快, 店内响起一片惊呼和嗦粉声。
那臭豆腐外酥里嫩, 入口后爆发出难以形容的鲜香;
螺蛳粉酸辣爽口,汤底浓郁,让人越吃越上瘾。
“顾老板, 这臭豆腐是怎么做的?怎么会这么香?”一位客人边吃边问,嘴角沾着红油。
顾笙笑而不答,只是又端出几碟刚炸好的臭豆腐。
金黄的外皮下是青灰色的内里,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气味,却奇异地勾人食欲。
不过还是有三位食客始终接受不了这两种美食的味道,有一位甚至打死也不想尝试。
顾笙只好另外为三人准备了味道正常、没什么味道的煮粉。
三人吃了一口,立刻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才是正常人食用的食物!
正当众人沉浸在臭美食带来的震撼中时,店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姓顾的!你们家店铺的屎坑是被人刨了吗,怎么那么大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所有人转头,只见钱世荣站在门口,脸色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但依然有些苍白。
钱世荣好不容易能下床了,虽没有抢到木牌,但还是忍不住地来了食无定式。
远远地,他便闻到一股味,离食肆越近,这股味道越大。
不用猜想也知道,这股奇怪的味道就是从食肆里飘出来的。
本想进去询问,却看到一屋子人正吃得热火朝天。
“钱少爷?”顾笙笑着招呼道,“身体可大好了?”
钱世荣冷哼一声,大步走到最近的一桌前,指着那碗还剩一半的螺蛳粉:“这种东西是什么,你该不会是没钱买新鲜的食材,路边捡的烂菜叶吧?”
顾笙:“”
“我看你是咦?”
他的目光被碗中红亮的汤底和丰富的配料吸引,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
那臭味中,似乎藏着某种诱人的香气。
“这碗就当我请的,钱少爷要不要尝尝。”顾笙推过一碗新的螺蛳粉。
钱世荣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好奇心,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然后,他的表情从嫌弃变成了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了痴迷,“这这”
他语无伦次,又夹起一块臭豆腐塞进嘴里。
咀嚼几下后,竟然差点流下了眼泪,“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吃过这么这么”
“臭的东西?”张良在一旁小声接话。
“这么美味的东西!”
钱世荣大喊出声,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嘟囔,“又臭又香又辣又鲜绝了!真是绝了!”
店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其他客人见连最挑剔的钱少爷都被征服,更加放开肚皮吃起来。
有人甚至开始为最后一块臭豆腐争抢起来。
顾笙站在一旁,此时注意到门外还站着几个看热闹的路人,正捏着鼻子,却又不肯离开,好奇地往里张望。
“良子。”他轻声吩咐,“去准备些小份的,给外面的客人也尝尝。”
张良瞪大眼睛:“公子,您不是说每日只接待五桌吗?”
“这是试吃,不算在内。”顾笙眨眨眼,“让他们明白什么是闻着有味,其实吃着香。”
果然,当那几个路人战战兢兢地尝过小份的臭豆腐后,表情从惊恐变成了狂喜,连连追问明日是否还有。
夕阳西下,最后一位客人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他已经连续加了三次粉了。
钱世荣早就吃得满头大汗,却还在用最后的力气把碗底的汤喝干净。
“顾顾老板”他打着饱嗝,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恩怨,“明日、明日还做这个吗?”
顾笙笑而不答,只是说:“明日自有明日的惊喜。”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张良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摇头感叹:“公子,我真服了您了。”
“味那么大的东西,居然能让他们吃得这么欢。”
顾笙正在整理剩下的食材,闻言笑道:“人心中的成见犹如一座大山,而美食之道,在于打破成见。”
“有时候,最好的味道,就藏在最不起眼、甚至最不受欢迎的外表之下。”
送走今日的客人后,顾笙又一头扎进了后厨。
他突发奇想,想要做出泡面。
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厨房,顾笙正盯着案板上几块金黄的面饼皱眉。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尝试了,前两次的面饼要么炸过头变得焦黑,要么太软无法保存。
“公子,您这又折腾什么呢?”张良探头进来,看见灶台上摆着一排小陶罐,里面装着红艳艳的辣椒油。
顾笙用筷子戳了戳面饼,满意地听到清脆的“咔嚓”声:“成了。”
“这是什么?”张良好奇地拿起一块面饼,“硬得像石头,怎么吃啊?”
“等着。”顾笙神秘一笑,取来铜壶烧水。
水沸后,他取过一个粗瓷碗,将面饼放入,浇上热水,然后迅速盖上木盖。
张良瞪大眼睛:“公子,您该不会是想这般泡软它吧?”
那还能好吃?
三分钟后,顾笙掀开盖子。
原本硬邦邦的面饼已经舒展开来,变成满满一碗面条。
他加入一小勺辣椒油,又撒上些许鲜味粉,切了段葱花加入,顿时,香气四溢。
“尝尝。”顾笙把碗推给张良。
张良将信将疑地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送入口中。
面条劲道,汤味鲜辣,他眼睛一亮:“这、这比现擀的面还好吃!公子您怎么做到的?”
顾笙笑而不答,因为这个过程有些复杂。
主要是如今有了上水村的鲜味粉。
自从他们来到川州府不久后,鲜味粉的生意便也做到了这里。
如今,川州府大大小小的食铺都用上了。
前几日家里还托镖局送来一批,正好用在泡面上。
“收拾一下,我们去食味坊。”顾笙将几块面饼和调料罐装进竹篮,“让大哥他们也尝尝。”
食味坊前厅人声鼎沸,这里如今已成了城里年轻人最爱聚集的地方。
顾笙带着张良从侧门直接进了后院,正碰见李倩在井边洗罐子。
“二哥夫!”李倩惊喜地甩甩手上的水,“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顾笙晃了晃竹篮:“带了些新鲜玩意儿给你们尝尝。”
周兰闻声从厨房出来,看见顾笙就笑:“笙哥儿这是又研究出了什么新吃食吗?”他好奇地看着顾笙摆弄那些面饼,“这是什么?”
“泡面。”顾笙简单解释,“用开水一泡就能吃。”
李倩眼睛瞪得溜圆:“面还能泡着吃?”
顾笙笑着示范起来。
他找来七个碗,每个碗里放一块面饼,加入调料,然后教李倩如何倒入沸水、盖上盖子等待。
当七碗面同时泡开,掀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香气“轰”地弥漫开来。
“天爷!”周兰惊呼,“这味道也太香了。”
前厅突然传来骚动。
一个鼻子特别灵的客人高声问道:“阿秀姑娘,你们家是不是又研发出什么新吃食了?这香味勾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阿秀笑着回应:“应该是我们东家在试新菜!”
后院,李倩已经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唔好鲜!比鸡汤面还鲜!”
周兰细细品味着,突然眼睛一亮:“笙哥儿,这个要是做成干粮,给行商旅人带着,岂不是方便得很?”
李明远却皱眉计算着:“油炸面饼成本不低,再加上辣椒油和鲜味粉。”
“其实可以分档次。”顾笙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普通版只用盐和香料,精装版再加辣椒油和鲜味粉。”
一家人正讨论得热闹,后院门突然被推开。
钱世荣摇着扇子闯了进来:“我说哪儿来的香味,原来顾老板在这里。”
他一眼就看见了顾笙。
顾笙笑道:“不是吧,钱少爷,这您都能跟来?”
钱世荣尴尬地咳嗽一声,眼睛却忍不住往那碗泡面上瞟:“这个卖不卖?”
李倩“噗嗤”笑出声来。
周兰忍着笑递过一碗:“钱少爷尝尝?”
钱世荣接过碗,也顾不上烫,稀里呼噜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嘟囔:“就知道跟着你绝对有好吃的”
前厅的客人听到动静,有几个大胆的也凑到后院门口张望。
见钱世荣吃得这么香,有人忍不住问:“顾老板,这新吃食什么时候开卖啊?”
顾笙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或许,泡面可以批量产出!
第67章 看相公去! 见笑了,我家公子和姑爷平……
第二日清晨, 川州府的街巷间飘荡着各种关于食无定式的离奇传闻。
“听说那顾老板做的臭食,闻着像茅坑,吃着赛龙肝!”茶摊上, 一个挑夫绘声绘色地描述, 仿佛亲眼所见。
绸缎庄里,几位夫人捏着绣帕窃窃私语:
“钱家少爷你们知道吧?那么挑剔的人,昨儿个在食无定式吃了三碗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螺蛳粉!”旁边的小丫鬟忍不住插嘴。
“我家小姐的表兄昨日抽中了红签, 说那黑乎乎的臭豆腐,咬一口能香到天灵盖!”
谣言越传越玄乎。
等传到城西肉铺时, 已经变成“顾老板用千年粪坑水熬汤, 喝了能延年益寿”。
屠夫老王听得直摇头:“扯淡!要真这么神,老子明儿个也去排队!”
而此时,传闻的主角顾笙正提着个双层食盒, 带着张良往城南书院走去。
食盒下层用棉布裹着, 隐约飘出油炸面的香气。
“公子, 咱们真要去书院啊?”张良小跑着跟上,“今日不做生意了?”
顾笙嘴角微扬:“不是让你告知今日客人, 食肆下午才开门吗。”
他轻轻拍了拍食盒,“这泡面要趁热吃才香,再耽搁面就坨了。”
张良:“”
他偷偷撇嘴, 分明是公子想姑爷了,还拿泡面当借口。
再说了,这硬邦邦的泡面, 是能说坨就坨的?!
自从姑爷上次休沐回书院距离现在也才四天吧, 这才四天,公子就找理由去探望了,啧啧啧。
主仆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青松书院。
顾笙提着食盒去了一旁的凉亭等待。
“这位小哥。”张良来到大门前, 熟门熟路地塞给守门杂役几个铜钱,“烦请通传一声,找甲字班的李修远李公子。”
杂役掂了掂铜钱,咧嘴一笑:“又是找李相公啊?等着。”
书院内,李修远正在斋舍与三位同窗论策。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少年们的模样英姿飒爽,好不鲜活。
“《盐铁论》有云,山海之利,当与民共之。”他指尖轻点书页,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故学生以为,朝廷专卖虽可充国库,却苦了灶户。”
赵明轩正要反驳,忽听门外杂役高喊:“李相公,您家俊俏哥儿又来啦!在凉亭候着呢!”
斋舍内霎时寂静。
只见方才还引经据典、神情肃穆的李修远,突然“啪”地合上书册,眼角眉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
他匆匆起身作揖:“诸位,今日先辩到这儿。”
“哎哟,又是夫郎来探望啊?好、羡、慕——”张子谦挤眉弄眼。
“上回是来接你回家;上上回,是送新做的棉袍;这回又是什么?”
李修远耳尖泛红,却不理会同窗调侃,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
刚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床头取了样东西揣进袖中。
“啧啧,瞧他这急样。”赵明轩摇头,“哪还有半分‘冷面郎君’的样子?”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他们倒要看看,顾老板此回又给李修远投喂什么好吃的。
凉亭里,顾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食盒边缘轻轻敲打,每一下都仿佛敲在自己心跳的节拍上。
四日未见,却在此刻突然局促起来。
明明已经是夫夫了,怎么还像个怀春少年似的。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笙一抬头,就见青石小径尽头,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疾步而来。
李修远今日穿着书院统一的靛蓝长衫,发髻用一根玉簪固定,比在家时更添几分书卷气。
只是那急促的步伐,完全破坏了文人该有的从容。
“你慢些。”顾笙忍不住迎上去,“我又不会跑了。”
李修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目光灼灼地将顾笙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后定格在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上。“你”嗓音有些干,他清了清嗓子,“怎么来了?”
是那发亮的眼睛,彻底出卖了他的欣喜。
“我想你了啊。”顾笙抿嘴一笑。
“新做了吃食,顺便带来给你尝尝。”他将人引入凉亭,垂眼掀开食盒,借机掩饰发烫的脸颊。
“这个叫泡面,用开水一泡就能吃。”
张良早已机灵地去找杂役要沸水去了。
食盒里飘出的香气无人理会。
李修远突然上前一步,借着石桌的遮挡,小指悄悄勾住顾笙的腰带。
“我也想你,”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耳畔,“不只想吃这个。”
顾笙手一抖,差点打翻辣椒油。
他飞快地瞥了眼不远处和张良闲聊的书院杂役,用筷子尾轻轻戳了下李修远的手背。
“规矩些。”眼波流转间却满是娇嗔,“读书人呢。”
李修远低笑,非但不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整个手掌贴上顾笙后腰。
隔着春衫,轻轻摩挲着,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
“在斋舍睡不着。”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拇指在顾笙腰窝处画圈,“怀里没有你,被褥也没你的气息。”
顾笙耳尖瞬间红透,“那那给你做个荞麦枕带来?”
话一出口就想咬舌,这说的什么蠢话!
李修远闷笑出声,趁他手忙脚乱,飞快地凑近在他耳垂啄了一下。
“要带就带你自己来。”
“你!”顾笙捂着耳朵跳开半步,眼角瞥见张良往这边张望,又强作镇定坐回去。
他狠狠瞪了李修远一眼,却不知自己眼含水光的模样毫无威慑力。
张良很快带来了热水,顾笙熟练地将面饼放入碗中,加入调料,热水一冲,木盖一扣。
泡面在碗里渐渐舒展。
不多时,掀盖的瞬间,浓郁的香气喷涌而出。
李修远接过筷子时,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顾笙的手腕内侧,那里脉搏正疯狂跳动。
他慢条斯理地卷着面条,眼神却火热得像要把人拆吃入腹,“连这面都格外缠人。”
顾笙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他低头假装整理调料罐,却把油纸包里的鲜味粉洒出来些许。
“吃、吃你的面!小心烫。”
他羞恼地推了下碗,袖口扫过李修远的手背,带起一阵颤栗。
李修远终于老实吃面,只是每吃两口就要抬眼看看顾笙,目光烫得能在那张俊脸上烧出洞来。
偶尔顾笙回望,两人视线相缠,又同时慌乱错开,像两个偷尝禁果的少年。
远处,张良对着看呆的杂役叹气:“见笑了,我家公子和姑爷平日不这样”
话音未落,就见李修远突然抓住顾笙的手,将人拉近到几乎鼻尖相抵。
“还有六日才能回家见你。”李修远声音沙哑,“好难熬啊~”
顾笙睫毛轻颤,悄悄将两人交握的手藏到石桌下。
“你别这样,再有六日我们就见面了。”
他轻轻回握,小指在李修远掌心挠了挠,“还有啊,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一天天地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天天向上?乱七八糟的事?李修远笑出了声。
他借着递还筷子的动作,将一张叠成方形的纸条塞进顾笙袖中。
顾笙不用看也知道,定又是一首酸诗。
这人总爱在纸上写些不敢当面说的情话。
但顾笙还喜欢的,有种,纸短情长的韵味。
李修远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面条金黄筋道,汤色清亮微红。
入口的瞬间,鲜香麻辣在舌尖炸开,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味道很好,比食堂现煮的还好吃!”
“喜欢就好。”顾笙眉眼弯弯,“我想着你们书院伙食寡淡,这个做起来方便,这次来顺便多给你带了些。”
李修远心头一暖。
“对了。”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前日夫子赏的松子糖,一直给你留着。”
顾笙接过,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红了脸。
不远处,躲在树后的三位同窗看得目瞪口呆。
“我没看错吧?”叶顾言揉眼睛,“李兄刚才是不是笑了?还笑得那么那么”
“温柔似水。”赵明轩接话,语气酸溜溜的,“你放心,这个笑容,他只会对自家夫郎露出,我们,呵呵。”
叶顾言望着凉亭里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的两人,突然道:“我将来也要找个会做饭的媳妇儿!”
凉亭里,李修远正夹起最后一筷子面条,忽然听见小径上传来脚步声。
顾笙先抬头,看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携着位年轻姑娘朝这边走来,连忙用脚尖碰了碰李修远。
“是院长!”顾笙小声说道,已经站起身整理衣襟。
李修远回头一看,匆忙起身相迎,“学生见过院长。”
他作揖时耳根发红,显然没料到会被师长撞见夫郎来探望自己的场景。
苏院长抽动着鼻子走近,目光直勾勾盯着那碗还剩些汤底的泡面。
“修远啊,老远就闻着香味了。”他笑呵呵地捋着胡须,眼角皱纹里都藏着馋意,“顾笙,许久不见,这是吃的啥?”
“泡面,”李修远下意识往顾笙身前挡了半步,“夫郎今日来给学生送些吃食。”
站在院长身后的苏婉清攥紧了手中帕子。
她今日穿着鹅黄襦裙,发间一支白玉簪,本是精心打扮过的。
此刻却死死盯着顾笙腰间那枚与李修远成对的青玉佩,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见过苏院长。”顾笙行礼时敏锐地注意到姑娘灼人的视线,抬眸冲她点头致意,“这位小姐是”
“小女婉清。”苏院长随口介绍,注意力全在那碗泡面上。
“这吃食倒是新奇,老夫竟从未见过。”
顾笙会意,立即唤来张良:“再泡两碗面来。”
转头对苏院长笑道,“是学生自创的泡面,用热水冲开即可食用,您若不嫌弃,待会尝尝。”
“不嫌弃不嫌弃!”苏院长迫不及待地在石凳坐下,眼巴巴等着。
他身形富态,这么一坐,倒把李修远挤得往顾笙身上歪去。
顾笙忙扶住夫君手臂,两人相触处像过了电似的,又慌忙分开。
苏婉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突然柔声开口:“李公子在书院功课极好,昨日还得了芩夫子夸奖。”
她故意站到李修远身侧,衣袖几乎相触,“李公子的策论,父亲看了都说好。”
“是院长教导有方。”李修远客气地后退半步,后背贴上顾笙肩膀。
感受到身后人的体温,他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
张良端来泡面,掀盖的香气让苏院长陶醉地闭上眼睛。
顾笙正要介绍吃法,却听苏婉清又开口:“这种市井吃食,父亲肠胃弱,怕受不住吧?”
亭内霎时一静。
第68章 舌上有河岳 为这身后的千千万万姑娘们……
顾笙递筷子的手顿在半空, 李修远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胡闹!你平日的教养呢。”苏院长怒喝一声,脸色铁青地望向苏婉清。
他没想到,自己这向来温婉端庄的女儿, 竟会在这等场合下说出如此不合时宜的话来。
苏婉清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颤, 眼眶迅速泛红。
“女儿只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担心我的身体,就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些扫兴的话!”苏院长打断她,语气里满是失望。
顾笙见状, 忙打圆场道:“苏院长莫怪,婉清小姐也是一片孝心, 这泡面嘛, 虽出身市井,却也干净卫生,您若是”
苏院长赶忙去接过顾笙手中的陶碗, 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顿时眼睛发亮。
“妙啊!这面条筋道, 汤头鲜美,竟比膳堂现煮的还入味!顾哥儿是怎么做到的?”
顾笙正要回答, 李修远却自然地接过话头:“院长有所不知,家夫郎喜美食,最擅创新菜式, 这泡面是他特制的面饼,用热油”
他侃侃而谈的样子让苏婉清脸色发白。
在书院这一个多月,她何曾见过惜字如金的李修远如此健谈?
更别提那眼底掩不住的骄傲, 仿佛在炫耀什么稀世珍宝。
“父亲!”苏婉清突然提高嗓音, “您不是约了刘山长论诗吗?再不去该迟了。”
苏院长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又匆匆吃了最后几口,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
“对对, 改日再向顾哥儿讨教。”
临走时还频频回头,“修远啊,下次顾哥儿再来,记得请他去我那儿坐坐”
待二人走远,顾笙长舒一口气,却发现李修远仍盯着苏婉清离去的方向,眸光晦暗不明。
“怎么了?”顾笙扯了扯他袖子。
李修远回神,随后闷闷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顾笙红着脸抽回手,将食盒盖好塞进他怀里:“里面还有一些,带给赵明轩他们也尝尝。”
顿了顿,他又小声补了句,“我等你回家。”
回城的马车上,张良终于忍不住问:“公子,那苏小姐是不是喜欢咱们家姑爷啊?”
“无妨。”顾笙摩挲着袖中的方形纸条,唇角微扬,“有人比我还着急呢。”
而此时的钱府,钱世荣正对着一桌山珍海味唉声叹气:“都没顾哥儿做的臭豆腐香”
一旁的小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公子对那顾老板有别的想法!
(钱世荣:也不是不行)
顾笙从书院回来的第二日,食无定式门前照例排起了长队。
五张木牌早已被抢购一空,没排上的食客们伸长脖子往店里张望,盼着能闻一闻今日新菜的香气。
“顾老板,今日又是什么新鲜吃食?”排在首位的绸缎庄王掌柜搓着手问道。
顾笙系着靛青色围裙,袖口挽到手肘。
他揭开蒸笼,一股夹杂着肉香的面食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东北猪肉白菜饺子,配蒜泥酱油;猪肉炖粉条及拔丝地瓜。”顾笙照例报上了今日的菜名。
猪肉白菜饺子一端上来,那王掌柜就忍不住第一个尝了。
他一口咬下,汤汁顿时溢满口腔,烫得他直哈气也舍不得吐出来:“鲜!真鲜!这白菜怎的如此清甜?”
“这是特意托商队从关外捎来的。”顾笙解释说道。
后厨里,张良正按顾笙教的法子擀皮,额头沁出汗珠。
这一日,午时刚过,小店铺的目标便已完成,顾笙洗净手,换上一件竹青色长衫。
“我去趟绣庄,剩下的包子给街口刘阿婆送去,她孙子病了想吃口软的。”
张良欲言又止:“公子,那钱公子今早又来了。”
“还是问臭豆腐的事?”
张梁点头。
顾笙失笑,“告诉他,明日我做粤菜,邀请他为特邀嘉宾,一道来吃,感谢他对臭豆腐如此地热爱!”说罢拎起一个食盒出了门。
西街的绣庄还在动工,原先破败的门脸已换了崭新的楠木匾额,只是还用红布蒙着。
顾笙绕过叮当作响的木匠师傅们,在后院找到了正在看图纸的柳如是。
“柳姐姐。”顾笙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给你们带了包子,趁热吃。”
柳如是年仅二十七,一袭绛紫色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
她放下图纸,眼角里藏着风霜:“今日来得这般早?”
柳如是对顾笙的‘食无定式’充满好奇,然而每天限量五张的木牌她却从未捞着。
幸运的是,她偶尔还能得到一些小食的馈赠,例如今天的包子。
顾笙给她摆上桌:“来看看进度,顺便问问那六位姑娘准备得如何。”
柳如是咬了口包子,眼睛一亮,伸手点了个赞
她说道:“琴南姐妹已经在合奏新曲了,只是那作诗的小姑娘前日哭了一场,说怕见生人。”
“诗韵?”顾笙眉头微挑。
他没记错的话,那小姑娘偏爱的可是豪放派的诗作。
“十六岁的丫头,再大的才华也抵不过怯场。”柳如是叹气。
“倒是棋语那小丫头有趣,前日把赵员外带来的棋手杀得片甲不留,气得那老东西摔了棋子。”
顾笙轻笑出声,从袖中取出一沓纸:“这是我设计的闯关规则。”
“从进入揽月阁,再到第二层的文心阁,直至第三层的摘星楼,目前‘琴棋书画诗’这五项挑战均设置在第二层。”
“每一关都有三道题目,只有全部通过者才有资格攀登至‘摘星楼’之巅,得以欣赏百家大儒的杰作。”
柳如是接过细看,忽然抬头:“你想好了?真让清倌人做考官?还都是小女子!”
“女子怎么了,女子照样能顶半边天。”顾笙嘴角微扬。
柳如是掩嘴偷笑,“那些文人雅士怕是要闹翻天。”
顾笙缓缓说道:“清倌人虽出身风尘,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的甚至在某些领域有着独到的造诣,远非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所能及。”
他就是要给这天下的女子们一个舞台,让更多的人看到她们的才华与能力。
让那些自诩才高八斗的男人们知道,这世间的女子亦能独当一面,甚至在某些方面远超他们。
柳如是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与感动。
她轻声道:“你放心,我定支持你!”
为这身后的千千万万姑娘们。
“再者,设计闯关环节才是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展现自己的真才实学。”
顾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越有争议才越有话题,也越能吸引那些文人墨客前来一试身手。”
越是得不到的越珍贵!
“他们不是自诩才高八斗吗?若连女子设的关卡都过不了,还有何颜面指手画脚?”
正说着,后院月洞门传来细碎脚步声。
六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姑娘鱼贯而入。
最前头的双胞胎抱着琴,中间两个捧着棋谱和画轴,最后是两个手挽手的少女,一个腰间别着毛笔,一个腕上缠着诗笺。
“柳姐姐,顾公子。”六人齐齐行礼,声音却参差不齐。
顾笙注意到那个叫诗韵的姑娘躲在书瑶身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食盒第二层:“尝尝我做的桂花糖藕,甜食能让人勇敢些。”
诗韵怯生生接过,咬了一小口,突然瞪大眼睛:“里面有酒香?”
“醪糟酿的藕孔。”顾笙笑道,“诗韵姑娘,你上次作的《咏雪》我看了,‘静听雪落声,世界归于寂。’比那些无病呻吟的强百倍。”
诗韵耳根通红,却微微挺直了背。
一旁擅长书法的书瑶忽然开口:“顾公子,我们真的能行吗?”
柳如是猛地拍案而起,吓得几个姑娘一哆嗦。
“怎么不行?”她厉声道,从袖中甩出一沓泛黄的纸页,“看看这些!”
“琴南四岁习琴七岁作曲,连教坊司乐师都惊赞!”
“琴竹八岁能辨五音十二律!书瑶十岁临摹大师佳作几可乱真!”
她越说越激动,“就因为是女子,你们的才华就只能用来取悦那些脑满肠肥的蠢货?”
院内鸦雀无声。
抱着画轴的名叫画眉的姑娘突然哽咽:“我爹说教我作画,是为了将来有能拿得出手的技艺取悦夫君”
“放屁!”柳如是爆了句粗话。
“我年轻时信了这话,结果呢?丈夫死了连祖宅都被族人霸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道:“小顾老板给你们搭了台子,要不要唱这出戏,自己选。”
琴南突然拨动琴弦,一声裂帛之音划破寂静。
她妹妹琴竹默契地和上,两人起调。
悲壮激越的琴声里,棋语默默摆开一副残局,书瑶蘸水在石桌上写字,画眉则飞快在诗笺上勾勒出姐妹们的身影。
诗韵一口吃掉了手里的糖藕。
她向前一步,声音细却清晰:“莫道蛾眉难举鼎,巾帼何必让须眉!”
夕阳将六道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长得仿佛能触及那座尚未揭匾的文心阁。
顾笙离开绣庄时已是月上柳梢。
翌日清晨,川州府忽然出现了一群身着靛青色短打的少年,在大街小巷中穿梭。
他们每人背着个藤编书箱,见到显贵府邸便叩门递上一份烫金帖子,遇到茶楼酒肆则直接在宣传栏处张贴大幅宣纸。
“这揽月阁是何方神圣?竟敢以‘舌上有河岳’作宣传语?”
醉仙楼里,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学究拍案而起,手中宣纸簌簌作响。
他身旁的年轻书生好奇地凑过来观看,忽然瞪大了眼睛。
“老师,您看下面这句——‘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此句引用苏轼的《浣溪沙》)。”
“学生遍览诗书,竟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吟咏野菜的诗句!”
同样的一幕在各个茶肆上演。
不到午时,整个川州府的文人圈子都在议论那些闻所未闻的诗句。
有人猜测是前朝隐士遗作,更多人则坚信必是当世大儒手笔。
城南书院的几位教授甚至为“雪沫乳花浮午盏”是否合律争执得面红耳赤。
而此时,顾笙正站在揽月阁三楼的雕花窗前,望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公子,第一批帖子都发出去了。”张良匆匆上楼,额上还挂着汗珠,“不过也有直接把我们帖子扔了出来的。”
“有说什么吗?”顾笙头也不回地问。
“说咱们是‘娼门立牌坊’。”张良声音越来越小。
窗边的青年突然轻笑出声,指间白子“啪”地落在檀木棋盘上。
他转身:“告诉第二批人,可以出发发传单了。”
张良刚退下,柳如是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她今日换了身绛紫色对襟衫子,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弟弟,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话到嘴边突然卡住,她盯着顾笙身后墙上新挂的字画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是你”
“我可创作不出如此佳作,这是王羲之大作——《兰亭集序》。”顾笙解释道。
柳如是闻言,目光从《兰亭集序》上移开。
“这《兰亭集序》一挂,怕是整个川州府的文人都要争着来此地一睹真容了。”
顾笙轻轻一笑,“那便正好,让他们瞧瞧,何为真正的风雅。”
他问道:“柳姐姐觉得,摘星楼展出这个,怎么样?”
“自是极好。”
这时,楼下顿时一片哗然。
“我下去看看。”柳如是拎起裙摆就要下楼。
“不急。”顾笙拦住她,从书案抽屉取出一卷纸张,“让人把这份文稿贴在揽月阁的门口,让他们先了解入阁的规矩!”
楼下,张良站在台阶上解释闯关规则:“书画关需临场创作,诗关要即兴赋诗,琴关需辨音律”
“让妓女当考官?荒唐!”人群后方突然传来厉喝。
身着锦缎的赵员外带着十几个家丁挤开人群,手中龙头杖重重顿地:“有辱斯文!”
张良顿了一下,不自觉地停下了话语。
就在这时,阁楼窗户“吱呀”一声打开,顾笙倚窗轻笑:“赵员外若不服,后日大可来闯关,不过”
他故意拖长声调:“弈者无男女,落子即乾坤,这次,可不兴再摔棋子了。”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赵员外气得胡须直颤,突然夺过身旁家丁手中的传单撕得粉碎:“谁知道你们这些诗句是从哪个坟堆里刨出来的!”
顾笙很想回他,这些诗句是从千年华夏传回来的。
但终是欲言又止,他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弧度,温声道:“顾某有幸,曾在一旧书肆觅得一本残破古籍。”
“此典虽已蠹痕斑斑,却收录了不少诗赋文章,虽未闻诸位先贤名讳,但诗都是好的诗,实不忍它蒙尘,故借揽月阁邀天下知音共品此风雅。”
他轻轻挥手,示意楼下的张良继续。
张良定了定神,再次高声宣布:“各位,请静一静。”
“我们揽月阁的规矩,乃是公开公正,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参与。”
“只要能闯过三关,便能登上三楼的摘星楼,欣赏那些世间罕见的佳作。”
“比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唐·张九龄《望月怀远》)、“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唐·李白《行路难·其一》),我们这里还有更多!”
围观的人群中既有饱学之士,也有普通百姓,他们此刻已被这番话所震撼。
尤其是那些文人墨客,他们无不渴望有机会登上摘星楼,亲眼目睹那些被誉为世间罕见的杰作。
顾笙站起身,笑意不减:“后天辰时,揽月阁欢迎各位光临。”
第69章 有夫郎了不起哦~ 姑爷,你快回来,有……
翌日, 顾笙和张良从集市采买回来。
两人前脚刚踏进食无定式后院,前门就听见钱世荣标志性的金丝楠木扇骨“啪”地一响。
“两位,今日安好啊~”
钱少爷今日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杭绸直裰, 尽显华贵之气。
他身后的小厮阿喜抱着个鎏金食盒直喘气。
顾笙抹了把额角的汗, 看着才升到树梢的日头苦笑:“钱少爷,这辰光卤水还没烧开呢。”
他指了指厨房梁下挂着的沙漏,“要不您先去绮梦阁听琴南姑娘的新曲?”
“我就在这儿等!”钱世荣一屁股坐在石磨上, 忽然眼睛一亮。
“我能进庖屋看你整治食材么?之前那道文思豆腐的刀工,我回去试了七次都散了”
接下来, 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原本只是打算进厨房观看的少爷, 不料兴致大发,挽起袖子,动起了手。
顾笙将活虾浸入冰水, 顺手抛给钱世荣一把小银刀:“虾线要这样挑”
话音未落, 那青虾竟在少爷手中“啪”地弹起, 银刀“当啷”掉进卤锅。
张良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赶紧假装去搬柴火。
“笙哥儿, ”柳如是风风火火闯进来,见状突然刹住脚步,“哟, 钱少爷这是要改行当庖厨?”
她促狭地瞄了眼对方沾满水渍的袍角。
钱世荣耳根发烫,却见顾笙已行云流水地剁好排骨。
檀木砧板上,肉块如佛手般绽开玲珑的弧度, 沾着姜汁的刀光在空中划出银弧。
他看得入神, 没注意第一波食客已循着香味聚在前厅。
柳如是来送完东西便又离开了,她如今是忙得不得了。
“芙蓉虾得用猪油润锅。”顾笙说着手腕一翻,虾仁在澄黄油脂里绽成雪白的莲瓣。
蒸笼腾起白雾的刹那, 肠粉米浆正巧淋满竹屉。
钱世荣突然凑近正在调糖醋汁的顾笙,低声问道:“那个顾、顾笙,怎样才能和你成为一家人啊?”
十七岁的少年提问的直接而坦诚,卤香氤氲中,他声音轻得如同虾须划过琉璃盏。
“哐当!”张良手里的柴堆砸了脚。
小厮正偷喝着高汤,呛得直捶胸口。
顾笙舀着咕噜肉酱汁的瓷勺悬在半空。
小厮:完了完了,少爷别不是真的相中顾老板了吧?
虽然……但是……他是少爷的人,他站少爷这边!
张良:姑爷,你快回来,有人想挖我家公子墙角!!
对方有钱又有颜,他怕守不住~
顾笙:这问题问得很好,下次别问了。
容易让人误会。
今日食谱是佛手排骨、芙蓉虾、潮式肠粉、卤水拼盘和咕噜肉。
当五道佳肴在青瓷盘中次第排开时,满屋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口水声。
“这排骨……”一名中年食客突然噤声。
他齿尖刚破开酥壳,一股混合了陈皮香与蒜酥味的肉汁就喷溅在舌根。
邻座老人突然拍案:“怪哉!”
他颤巍巍夹起第二块。
最热闹还属潮式肠粉那桌。
绸缎庄李夫人用银箸尖挑着粉皮惊呼:“这米浆里掺了瑶柱碎吧?”
她身旁的小丫鬟却盯着肠粉皮上蒸笼竹屉留下的细纹发呆:“像小姐绣坏的鲛绡帐……”
她的话忍得众人一阵哄笑。
“都让让!”一名少女是直接上手抓了只芙蓉虾。
虾肉刚触到舌尖,她瞳孔猛地收缩,那看似清淡的雪白虾仁,竟在唇齿间爆出混着茉莉花香的咸鲜海味。
虾肉咽下后,喉头还浮着丝冰凉的甜。
“顾老板!”角落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
只见一小哥儿捧着半块咕噜肉,鼻尖沾着糖醋汁:“这个……这个酸甜酱汁我能打包吗?”突然哽住,低头猛扒米饭。
午时,青松书院那边却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从外面将揽月阁的宣传单带了进来,此时,学子们三五成群,手里攥着宣传单,议论纷纷。
走廊上、书斋内、甚至茅厕外,但凡有人聚集的地方,话题都绕不开那几句惊世骇俗的诗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出自唐·王维《使至塞上》)——这气象,这意境,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一名学子拍案惊叹,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他何时才能作出如此佳作?!
旁边身着青衫的学子已经在摇头晃脑了,仿佛已沉浸在那壮丽的景色之中。
“啊,我明日也要去,听闻那揽月阁的摘星楼上,还藏着更多世间罕见的诗作。”
“这算什么?你们看这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出自唐·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此等胸怀,若非圣贤,谁能写出?”
另一人激动得嗓音发颤,手指几乎戳破纸张。
“‘人间有味是清欢!’短短七字,道尽人生至味!”
“可这揽月阁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拿出这么多闻所未闻的绝句?”
“听说,是他们阁主偶尔在一书肆所得,是一本古籍……”
“古籍?怕不是哪位隐世大儒的手笔吧?”
“管他是谁写的!明日我一定要去揽月阁,亲眼看看这些诗的真迹!”
上午最后一节课钟声敲响,学子们匆匆归位,可今日的课堂却格外躁动。
平日里严厉的周夫子刚踏入书斋,便察觉到异样。
往常埋头苦读的学子们,今日竟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桌上摊开的不是经义,而是一张张陌生的宣纸。
“肃静!”周夫子戒尺一拍,满堂瞬间噤声。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前排学子桌上,那纸上赫然写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周夫子瞳孔骤缩,枯瘦的手指猛地按住那张纸,声音竟微微发颤:“这……这是谁写的?”
学子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小声道:“回夫子,这是揽月阁传出来的诗句……”
“揽月阁?”周夫子眉头紧锁,可当他继续往下看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手指竟微微发抖。
他猛地抬头,声音沙哑:“这揽月阁……在何处?!”
几名学子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的信息一一告知上。
周夫子频频点了点头。
明日,嗯,他也许久未出去了,明日便去凑个热闹。
饭堂内,学子们依旧热议不休。
角落里,李修远四人共坐一桌,张子谦低声道:“我敢断言,这揽月阁背后,必有一位绝世高人!”
赵明轩听闻却轻微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像,这些诗句风格迥异,不像似一人所作!”
“那更说明那本古籍的珍贵!” 叶顾言叶也加入了争论。
三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唯有李修远安静地坐在角落,慢条斯理地夹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这波宣传传入学院的时候,他或多或少就猜到了些什么。
也只有那人才拥有这般奇奇怪怪的点子,和这些旷世神作。
张子谦眼尖,小眼睛一转,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修远,你老实说,这揽月阁,是不是顾笙”
李修远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好吧,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
最终只是淡淡道:“明日休沐,你们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果然!”张子谦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掀翻桌子。
“我就知道!除了顾笙,谁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赵明轩也凑过来,眼中满是震撼:“所以……那些诗,真是古籍上的?”
李修远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喝了口茶,可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他家夫郎的秘密,他也只是比他们知道得多一点而已。
今日最后一节习字课,周夫子破天荒地没有让学生临帖,而是沉声道:“今日,各自以‘清欢’为题,作诗一首。”
满堂哗然!
这可是揽月阁传出的诗句!
学子们面面相觑,有人兴奋,有人忐忑。
可无一例外,全都提笔蘸墨,绞尽脑汁想要写出能与那‘人间有味是清欢’相媲美的句子。
周夫子背着手在课桌间踱步,戒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
学子们个个埋头疾书,宣纸上墨迹未干的诗句被反复涂改。
突然,戒尺“啪”地落在李修远案头。
“你倒是从容。”老夫子拈起他的诗笺。
纸上寥寥数行:“竹露滴清响,松风生夜寒。此间真意在,不必问清欢。”
戒尺又敲了三下,这次却带着韵律:“勉强能入眼,散学吧。”
张子谦急得抓耳挠腮,瞥见李修远起身,慌忙在诗稿末尾补上“一盏清茶足慰怀”递出去。
周夫子扫了一眼,戒尺直接敲在他手背上:“油滑!重写!”
张子谦撇了撇嘴,心道夫子偏心,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油滑了。
半个时辰后,四个年轻人终于踏出书院大门。
张子谦把书箱甩上肩头:“你们看见没?方才周夫子自己也在写‘清欢’。”
几人边走边聊,李修远突然加快脚步,青石板路上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修长。
身后三人只听得他丢下一句“明日辰时见”,转眼便消失在街角。
赵明轩/张子谦/叶顾言:有夫郎了不起哦~
竹帘卷着仲夏的风,顾笙正伏在花梨木案上誊写诗词。
笔尖突然一顿,墨汁在最后一个字上晕开个小圆点。
他若有所觉地转头,院门“吱呀”一声。
没一会儿,玄色衣袂掠过门槛,带着另一股墨香气息的手臂将他整个圈住。
后背撞上温热的胸膛,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溅起几星墨点。
“回来了?”顾笙仰头,后脑勺却陷入对方肩窝。
李修远的下巴抵着他项颈深深吸气,墨香里混着那人特有的淡雅香气。
环在腰间的胳膊越收越紧,勒得他肋骨发疼。
“书院提前散学了?”顾笙笑着去掰他手指,却被反握住手腕。
李修远就着这个姿势把他转过来,目光从微红的眼尾扫到沾着墨渍的指尖,忽然低头咬住他衣襟上的盘扣。
“哎我这衣裳”抗议声被堵在唇齿间。
李修远一开始吻得又凶又急,接着足渐变得温柔缠绵。
顾笙被抵在书案边沿,镇纸“咚”地滚落在地,一叠诗笺雪花般散开。
被吻得差点呼吸跟不上来了,李修远终于松开他,拇指擦过他被咬红的唇瓣。
他低哑着声问道:“揽月阁是你弄的?就为了给我出气?”
顾笙喘着气瞪他,眼里水光潋滟,把玩着他的手指,霸气道:“是我弄的,我就是要给我家相公出气!”
他不仅让更多人看到寒门亦能谈风月,他还要借助揽月阁的力量,助他上青云!
突然惊觉某人的手已经探进衣摆,慌忙按住:“等等!张良酉时还要来取”
“让他等着。”
李修远一把抱起人往内室走,踢到地上的诗集也不管。
顾笙攀着他肩膀,突然笑出声:“李相公今日怎么这般猴唔”
湘妃竹帘晃动着落下,掩去一室春色。
第70章 你不上来吗? 当年自己何尝不是从这声……
一个时辰后, 湘妃竹帘内的喘息声终于平息。
顾笙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泛红的肌肤上。
他推了推仍黏在自己身上的李修远,声音还带着未褪的情意:“够了张良还在外头等着。”
李修远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指尖留恋地划过夫郎腰间细腻的肌肤:“让他再等半个时辰”
顾笙:“”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瞪了少年一眼。
“明日揽月阁开业,单子今晚必须印出来。”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腰间一阵酸软扯得跌回榻上。
李修远低笑一声, 伸手扶住他。
“看来为夫还不够努力,竟让夫郎还有力气惦记那些劳什子单子。”
“你——”顾笙气结, 抄起枕边团扇就往他肩上砸, “出去!”
一刻钟后,李修远衣冠整齐地站在院中树下,神色已恢复平素的清冷。
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尖泄露了方才的缠绵。
他抬眼望向厢房方向, 竹帘缝隙中透出顾笙伏案疾书的身影, 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
“姑爷。”张良等了许久, 见到人连忙行礼。
李修远微微颔首:“有劳久等。”
声音是一贯的平静,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度。
张良受宠若惊, 连连摆手。
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压低声音道,“姑爷……有件事……”
李修远眉梢微动:“和阿笙有关?”
“钱家的那位世荣少爷, ”张良不停地搓着双手,神情略显局促,“近日常黏着公子, 他似乎……极为、极为喜欢公子。”
当然, 这个喜欢,他不知道是因为吃食,还是别的什么~
李修远眸色一沉。
夏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李修远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攥紧。
他自幼饱读诗书,最是讲究“君子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知道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多谢告知。”
张良见他神色不对,不敢再多言,匆匆取了宣传单子告辞离去。
张良:公子,你多保重,
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李明远和周兰带着小妹李倩也从铺子回来。
“二哥!”李倩欢快地跑过去,“今日书院散学这么早?”
李修远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嗯,夫子提前放了学。”
李明远敏锐地察觉到弟弟情绪不对,给周兰使了个眼色。
周兰会意,拉着李倩道:“小倩,我们今晚吃什么。”
待二人走远,李明远走到弟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最终挤出了两个字:“坚强。”
李修远:
晚饭时,顾笙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要回房继续忙活。
李修远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清蒸鲈鱼放在碗里:“再吃些。”
顾笙摇头:“真的饱了。”
见李修远还要再劝,他凑近低声道,“晚上你给我煮莲子羹好不好?我想喝~”
李修远眸光一软,轻轻点头。
晚饭后,顾笙把自己关房间里继续忙活,李修远则被无情地赶出了屋子。
原因无他,有李修远在一旁,顾笙永远做不了事!
这里说的是正经的事~
消食了一会儿,周兰便回屋洗漱躺下了。
院子里,李倩和自家大哥继续在乘凉闲聊。
看着自家二哥在厨房里剥莲子,李倩笑嘻嘻道:“大哥,你看二哥,他如今可真是变了个人,从前哪会这般疼人啊。”
那双手素日里执的是笔,如今倒让莲子染了蔻丹。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李明远却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摇头私笑道:“你二哥今晚心情可不大好。”
灶台边传来莲子迸裂的脆响,他朝里瞟了眼,感觉自家二弟不是在剥莲蓬,倒像在拆情敌的骨头。
啧啧啧,剥个莲子而已,需要用到这么大的力气吗?!
瞧那腕上的青筋,都要把莲芯掐出苦味来了。
“啊?为什么?”李倩好奇地追问。
“因为,”李修远忽然抬头看了过来,李明远身子微微往前探,一副说悄悄话的姿势。
他先问:“你觉得你二哥夫怎样?”
李倩毫不犹豫:“好,天仙下凡!”
长得好看,还有本事!
她要是个男的,一定会喜欢上顾笙,然后和二哥抢人。
“是吧。”李明远挑眉一笑,说道:“你二哥估计要有情敌了。”
“你别看他平日里端的是云淡风轻,那是没遇到顾笙!”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凉茶,“后山狼王圈领地见过么?”
李倩摇摇头。
你们不让我进后山。
“但凡有活物挨近顾笙三尺内,他那眼神能剜下二两肉来。”
李倩啊?——
“二哥”李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莲子羹快糊了。”
李修远猛然回神,赶紧将锅端离灶火。
李倩走进来,递给他一块湿布:“给,垫着别烫着。”
“谢谢。”李修远接过,声音柔和了些。
李倩靠在灶台边,歪头看他:“二哥夫最近好忙啊,都没空陪我聊天。”
李修远将莲子羹盛入青瓷碗中,撒上几粒枸杞:“揽月阁要开业,他自然要费心些。”
“二哥”李倩犹豫了一下,“你别生二哥夫的气,他肯定是怕你分心才没告诉你的。”
李修远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我没生气。”
只是心疼和害怕,他在心里补充道。
大家都各自回了屋,李修远端着莲子羹来到了房间外。
他轻叩门扉,声音放得柔和:“阿笙,莲子羹好了。”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顾笙清亮地回应:“进来吧。”
推门而入,只见顾笙正将一叠图纸收拢整齐。
烛光下,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显然是方才忙碌时无暇顾及。
见李修远进来,他眼睛一亮,鼻尖微动:“我感觉现在能喝下两碗。”
“已经吹凉了。”李修远将碗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那些稿件,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顾笙特有的记号。
他心头一软,那些因钱世荣而生的郁气顿时消散了几分。
顾笙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腰身在烛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凑到碗前,满足地嗅了嗅:“还是你懂我,今天特别想吃甜的。”
“你先用着,我去洗漱。”李修远克制住想抚摸他发丝的冲动,转身出了房门。
井水清凉,李修远将脸埋进盛满水的木盆,试图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待他洗漱完毕回房,顾笙已经用完了莲子羹,正倚在窗边乘凉。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嘴角还沾着一点晶莹的羹汁。
李修远喉头一紧,走过去用拇指替他拭去。
“忙完了?”他低声问,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顾笙的腰。
顾笙却像被烫到一般跳开:“别,一整天了,我身上黏糊糊的,先去洗洗。”
说完便抓起准备好的换洗衣物溜出了门,留下李修远一人站在原处,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的触感。
李修远摇头失笑,走到床边,从床头取了本《诗经》倚在榻上。
书页翻动,他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耳边是隐约的水声,他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顾笙沐浴的画面——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打湿那片白皙的胸膛
“啪”地合上书,他深吸一口气。
不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修远抬眼望去,呼吸顿时一窒。
顾笙穿着一身古怪的衣裳走了进来。
上衣短得露出整段手臂,裤子更是只到膝盖上方。
白色丝绸面料贴着他湿润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那双修长的腿毫无遮掩地展现在眼前,每一步都像踩在李修远心尖上。
“这这是什么装扮?”李修远声音发紧,手中的书不知不觉捏紧。
“睡衣啊。”顾笙浑然不觉自己造成了多大冲击,低头拧着发梢的水珠。
“长袖长裤太热了,我就让郑姐姐按我的设计做了几套短款的,你的尺寸也有,你要换吗?”
他说着走到衣柜前,开始翻找。
李修远的目光追随着他,从纤细的脚踝到匀称的小腿,再到被短裤包裹的微翘臀部
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像是上天精心雕琢的杰作。
“你、你不上来吗?”李修远哑着嗓音,机械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等会儿,我再检查一遍明天的安排。”
顾笙将衣服给人送去,然后头也不抬,转身走回书桌旁。
李修远没看那身衣裳,而是重新拿起书,却发现自己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了。
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在房间里走动的人吸引。
顾笙找扇子时撅起的臀部,喝水时滚动的喉结,站在窗边时被夜风吹起的衣角
“阿笙。”他再次唤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渴望。
“嗯?”顾笙转过身,月光从他背后洒落,将那身单薄的睡衣照得近乎透明。
他歪着头,一脸无辜:“怎么了?”
李修远再也按捺不住。
他放下书,大步走到窗边,从背后将人整个圈进怀里。
顾笙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混合着身上特有的气息,让他头脑发昏。
“你”顾笙刚要说话,却感觉到身后人异常的热度和紧绷的肌肉。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耳尖顿时红了:“李、李修远”
“别动。”李修远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让我抱一会儿。”
顾笙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夜风拂过,却驱不散两人之间升腾的热度。
他忽然觉得,自己设计这身睡衣或许是个错误至少对李修远而言。
但真的很凉快啊~
“那个”顾笙试图转移话题,“钱世荣今天送来一批上好的酒,说是给揽月阁开业用的贺礼”
话音未落,环在腰间的双臂骤然收紧。
李修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这个钱公子怎么回事啊,嗯?”
顾笙这才意识到自己踩了雷区,连忙解释:“他才十七岁的少年,能生出什么心思?我不过拿他当弟弟看。”
李修远没有搭话,只是将人转过来面对自己。
四目相对时,他的喉结在阴影里重重一滚。
哼,当年自己何尝不是从这声“弟弟”开始的!
顾笙:“”
李修远的目光从顾笙慌乱的眼睛,到微微张开的唇,再到裸露的锁骨
每一寸肌肤都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我要你要时刻记住,你可是有相公的人。”李修远声音沙哑,拇指抚过顾笙的唇瓣。
“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顾笙瞪大眼睛,这样的李修远他从未见过——眼中燃烧的占有欲几乎要将他吞噬。
心跳如鼓,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你你吃醋了?”
李修远没有否认,只是低头,用一个炽热的吻封住了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