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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终章 一双璧影


    逆党押解归京,被囚禁压入诏狱,晌午的阳光打眼晃过,热闹声熙熙攘攘。


    而至今日,逆贼苟延残喘,行踪暴露,朝廷派人前去捉拿,算是再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多日来的心惊胆战如数倾退。


    银辉如纱轻柔,散落梁瓦檐角,凉风散过,未曾惊扰睡梦里的安稳。


    躁动声微乎其微在平静广袤的宫道间弥漫涌散,接二连三的高呼自前朝传向后宫,嫔妃们退避寝殿内,整座皇宫安静的出奇。


    昭仪娘娘为助陛下平李氏之乱,扰乱敌方视线,刚从鬼门关惊险走了一遭,此番功绩更是堵了她们的嘴,叫她们无从去辩。


    群臣请命,顺乎天意。


    现如今,陛下已然同意群臣的请奏,事情既成定局,旁人再如何不甘也没了法子。


    清风丝丝缕缕飘过,依稀映射着湖面中晃晃幽幽着的一对倒影。


    冰凉的风四窜游走,冰丝罩子垂荡。


    帝王低垂着视线,触及女郎抬头望来的目光,微笑着将一颗剥好的荔枝放在她面前堆成小山的盘子内。


    果肉饱满,一刀切成两瓣,刚好便以食用。


    只不过,盘子里的果肉堆的似小山,摇摇欲坠,再剥就真的要倒了。


    “陛下,够了。”昭韵宜忍不住出声,话音刚落,便见帝王停了手,眼睛里霎起亮光,直直朝她望过来。


    昭韵宜不名所以,还不等反应,几息间,帝王便已坐到了她身侧。


    听帝王对她道:“阿韵,这次是你先说话的。”


    “就在那,你莫要再靠近了!”


    “……那要怎样阿韵才肯应允。”


    几句熟悉的对话冷不丁从脑海中浮现,前几日的记忆恍然浮上心头,昭韵宜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件事,自己也似乎是说过类似不许他靠近的话。


    想起那夜,昭韵宜轻咬朱唇。


    那是不知第几次,帝王借着身体抱恙的由头,想要往她的方向凑近,在一张床榻上,他们的距离本就不远,他把她困在了墙角,犹不知足,还要装可怜往前凑。


    亭中四处微风沥沥,耳根骤时有些发烫。


    裴氏逆贼被缉拿归京,不日便要被判处斩刑,念在裴氏其余人并不知情的份上,皇规当前,陛下额外开恩,敕免裴氏上下十三余口性命,自即日起,未得勒令,不得归京。


    半个时辰前,昭韵宜刚刚得知了这条消息。


    律法当前,裴逆贼与家人朝夕相处,又在谋反不久前把家人全部转移,若说不知,未免会有太多人站出来不肯相信。


    然而陛下亲自下的圣旨,有那道旨意在,再多的疑问也都被压了下去。


    昭韵宜正如此想时,耳边忽然传来阵急乱的脚步声。


    余光中,气喘吁吁的小太监小跑上前和全德福面色焦急说了什么,说着说着,就见他们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眼,便紧蹙着眉,朝他们这边来了,边走,两人不知道低头一直在说什么。


    “朕有一件事,虽不想,还是要同你提。”与此同时,帝王温和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来。


    昭韵宜一头雾水,


    未等来得及思考是什么就听他继续开了口,自问自答道:“他想见你,朕没有答应。”


    三日前,凌郁曾去过一次诏狱。


    昏暗的地牢内,甬道两旁的烛火明明灭灭。


    铺满稻草的墙角坐着个男子,他浑身脏兮兮的,锦袍已被磋磨的看不出原本的图样,他一腿屈膝,另一条耷拉在地面,手中似乎攥着什么,露出黑漆漆的一角。


    逼近的声音响起来,微不可查的挣了下。


    ……


    “你杀不了她们,就算想,她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不知过了多久,牢狱内突然想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喊。


    “你若动了手,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原谅你,绝对不会的!”裴庭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说到底,我和她拜过堂成过亲,我才是她的亲人,我们才算是一家人,你什么都不是!”


    裴庭目呲欲裂,声音平稳,最后道:“我要见她。”


    “你要,她却未必愿意。”


    “陛下不说,又怎知她不愿,陛下别以为臣不知道,她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回忆,她现在既然恢复了记忆,也一定念起了他们之间的情。


    发冠不知跑到了哪里去,满头凌乱的发用一根稻草松松系着,灰扑扑的暗影遮掩住他眼皮。


    ——


    帝王回答的声音几乎没有停顿,除此外,便没有了其他言语。


    一来一回,不过片刻内,昭韵宜眨了眨眼,似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几个字岿然落地,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安静了下来,只余四面流水音潺潺。


    罩子遮挡视线,全德福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已听得里面平稳的声调。


    是陛下在问:“出了何事。”


    出事,是出了事……可。


    全德福思付再三,抖着机灵道:“回陛下,是,诏狱那边出了点事,那边来问……可要提前施行。”


    却不曾想复听得道继续追根究底问话。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尖细着嗓子:“启禀陛下,是那逆贼争着吵着要见昭仪娘娘一面,怎么都不肯消停。”


    凌郁呼吸逐渐紧促,面上却是不显。


    他承诺过,从今往后什么都不会瞒她。


    ——


    身后的铁门合拢,一进诏狱,沉闷的空气混杂着血液腐败溃糜的腥臭铺面而来,压迫的人近乎就要喘不过气。


    “哗啦——”


    铁链碰撞铮铮作响。


    引得一身囚服的男子抬头,看见走廊头那道模糊的身影,立即扶着泥泞的墙面起身,朝铁门踉跄跑去。


    “宜娘,宜娘你来……”


    话音戛然而止。


    裴庭激动的神色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转瞬消失的荡然无存。


    唇角上扬的笑紧紧崩成一条直线,怒目朝帝王盯去:“怎会是你!”


    “回陛下,已经压下去了,只不过……只不过这囚犯还在嚷。”帝王轻睇来道视线,宫人声音弱了些,补全后半句。


    “退下吧。”


    “是、是。”狱卒频频点头开了牢门忙不迭去了,在这里多留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他巴不得保全小命。


    铁锁落地,凌郁走了进去,十余名带刀暗卫在他身后挺首。


    “你不敢,你果真不敢!”裴庭哈哈笑道:“凌郁,你就这么怕……”


    “怕你腿断的连个路都走不明白,怕你一无是处,还是怕你死后阴魂不散,厉鬼缠绕,裴庭,你倒是说说,朕到底该怕你什么。”


    帝王气定神闲,瞧起来心情分外的好。


    身后的暗卫一个个瞪着眼,面面相觑,跟在凌郁身后十年之久,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陛下被骂心情还能这么好。


    每说一个字,裴庭的面色就更加阴沉一分:“陛下用不着说这些来刺激臣,还不是拜陛下所赐,臣猜的没错,陛下最后还是不敢!真是卑鄙!”


    “单论这点朕又怎比得上裴卿,若没裴卿助力,这场战争还不一定挑的起来。”


    新帝‘弑父杀兄’,虽未明说,却为大多数人知晓的事实,单这一个由头怎能够,自然还需再加一个筹码。


    裴庭气的身子发抖。


    帝王冷声开口:“今日过来,只是替阿韵给你带句话。”


    一个时辰前,湖水亭内微风依旧。


    亭内话音刚落,身旁的女郎忽然便有了动作,比她更快的是帝王率先伸过去的手。


    “爱妃,不再坐会了吗。”看见昭韵宜欲起身的模样,凌郁顿时对方才的决定感到后悔,即便知道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一丝情分。


    昭韵宜抬起眼帘,视线从茶壶的柄端默不作声转移到凌郁紧绷的面容上。


    “陛下不是说了,以后臣妾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无论是谁都不用奏禀。”


    这的确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手腕贴合的指骨瞬时僵硬,脱了力逐渐悬空。


    帝王绷紧下颌,侧过头,垂眸不语。


    女郎乌眸内笑意流转,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陛下就不想问问臣妾要去哪。”


    “你要去哪?”凌郁顷刻转过头,握住她腕骨便地问。


    若是可以,他一点都不想告诉她,一点都不想。


    “臣妾便不去见了。”


    零丁几个字飘过来,似仙音绕耳。


    昭韵宜仔细想过,她同裴庭之间本就有名无实,没什么情分可言,他要见她什么为由她实在猜测不到。


    无情无分的两个人又有什么能讲,他们之间实在没了什么相见的理由。


    “陛下便替我给他带句话吧。”昭韵宜缓声道。


    “告诉他,过去的事我全都忘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裴庭一连重复多遍,越说心中越发确信。


    怎么可能呢,宜娘那般欢喜他,对他那样好,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可能!一定是在骗他,她不可能不来,不可能……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肯见面。


    若没有他,他们便还是恩爱白头的夫妻,他也不会沦落为叛贼,背上骂名,更不会有今日。


    裴庭心中怒火中烧,猝不及防被一记白光晃了眼。


    正午细碎的阳光自狭小的窄窗内照进来,地面的翘立的锁针吸引去裴庭的视线。


    “陛下— —”


    错乱的喊叫自这方空荡荡的牢狱内猝然响了起来,裴庭用了全身的力压着凌郁刺向地面斜立的铁针。


    “陛下你没事吧。”


    “朕没事,阿韵别担心。”


    “出血了……别动,你别动了。”昭韵宜双手顿在帝王脖颈间那抹刺目的红痕上,颤抖着翻找出帕子。


    她方才一直在外面站着,听见里面慌乱的呼喊这才进来,不曾想,方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昭韵宜脸色苍白,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得了,锁针堪堪擦过帝王的脖颈,只差一点。


    负责在外保护昭仪娘娘的暗卫随后赶进来,第一时间向帝王领罚。


    暗卫们稍稍稍稍来迟,三两下就制止住的行刺的贼人。


    “宜娘,宜娘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看,我将它保护地很好。”说着裴庭扯下腰间那块面料模糊不清的香囊:“它、它是有些脏了……没关系,以后洗洗,我洗洗就好了。”


    说了半天,不见有人回应,入眼便是女郎充斥着泪花的双眸。


    “宜娘……”


    没有人再回他了,帝妃二人被簇拥着出了去,他被死死按住跪在坚硬的地板上,乌漆麻黑的香囊掉落,被暗卫捡了起来,随手扔进一旁熊熊燃烧的火盆,转瞬灰飞烟灭。


    裴庭的目光一直都盯在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着一席菡萏粉的华服,似乎从没变过,可满眼关切对的却都是旁人,从始自终没看过他一眼。


    ——


    玄真四年初秋,逆贼被抓归京,与之党羽一同被判以死刑,逆贼死之前,宫里的淑妃娘娘前去瞧过,自那之后,再无人见过淑妃踪影。


    逆贼编造谣言,意在损毁陛下贤名,侵占大凛江山,自不可为人所信。


    叛军所行一路祸乱多地,房梁倒塌,修砖添瓦,皆需帝王统一归管,所需之处颇多,实没有其余精力。


    同月,岁秋。


    陛下遣散六宫,立昭仪娘娘为后,朝中内外一片欣荣,群臣自发跪称赞圣明的颂声此起彼伏。


    静谧时分,宫门缓缓开启,马车驶出宫门那刻,澜嫔掀开帘子一角,微笑着朝不远处站着的女郎挥手。


    马车逐渐没了踪迹,回到揽阙宫,宫人们悄无声息退下。


    凌郁走到昭韵宜身边,顺势和她十指相依,轻捏她的指尖,低头问:“莫要气了,可否赏脸原谅下朕。”


    他才刚把人哄好,一不小心又惹人生了气。


    历经百战的帝王,身后又站着那么些暗卫,又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就被威胁生命,有些事回过神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便要看陛下如何表现了。”


    纤长眼睫遮掩了瞳孔内忽闪的笑意,少顷,娇俏的声音如是道。


    裙摆飘扬,荡起层层涟漪。


    余晖倾泻,鸿雁长飞。


    斑驳阳光穿拂透过丹楹刻桷,红柱叠弋,地面上,一双璧影拉得倾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