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钓脱了
◎他好想舔一舔◎
安妤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至少她是这么定义自己的,尤其是在外面,她不会展现出一点脆弱模样。
慌乱也只是一瞬,在听到陈言煦的‘是’之后,她的心绪倒是意外平静下来。
她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跟她说——喜欢,那就喜欢吧。
缥缈又捕捉不到的声音,却一把推开了安妤悬在心头的那块石头。
好似对这场荒诞剧场的总结,又像是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一直被束缚压制情感的释放。
对啊,喜欢就喜欢了,又不会少块肉。
就这么一瞬,安妤茅塞顿开,她眼眸中闪过一丝释然。
所以,明明这么简单的问题,她前几天一直在担心什么。安妤动了动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子,换了条腿翘着。
陈言煦坐在旁边,一副坦然自若的摸样,仿佛刚才那话就是随口而出,要是安妤垂眼没发现他那双镶满L牌标志的蓝白板鞋一直轻轻地那鞋尖敲打着地面,节奏快速又轻巧,安妤也要被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摸样,给骗了过去。
小男孩,当众表个白,还要装一下。
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此时的安妤就跟被突然吹地膨大的气球一样,里面装的,应该算都是积极的情绪。
她挑眉,脑子里瞬间涌出几个坏点子,众目睽睽下,安妤勾起嘴角,笑地大方:“我也挺喜欢的。”
一声落下,安妤看到那双蓝白相间的昂贵鞋像是被瞬间击毙了一样,不动了,跟他的主人一样。
得到想要的回应,安妤笑地愈发灿烂,紧跟着上句解释道:“游戏打地厉害,谁不喜欢呢。”
这一下子,直接将某个人悬起来的心,再一次狠狠地摔下。
安妤说地轻巧,仿佛陈言煦就是个有可无的可爱小狗玩偶,大有这个玩腻了,下一个会更好的架势。
陈言煦敛眸,他轻轻呼吸着。
安妤不知道。
狗被肉包吊着胃口久了,也是会发脾气咬人的。
——
晚上结束的时候,几个人喝地差不多,后面是越玩越嗨,问题也是越来越刁钻,安妤也被迫灌下几瓶酒,两颊绯红,出门的步伐也不禁软了几分。
喝到后面,安妤才看清桌子上还放着几瓶空着的白酒,七倒八歪地躺在桌子上,里面的酒水悉数被几个人干了下去。
难怪越喝,脑子越热。
陈巍泽,真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的白酒。
陈言煦也被灌了不少,喝到后面,望向安妤的眼神就越发炽热,有股快藏不住的幽怨感,幸亏包厢里光线暗,大家也都喝地醉醺醺地,不刻意去关注,还真的发现不了。
被幽怨的小眼神时不时扫过的安妤,不由地觉得浑身毛毛的。
“好了,就到这吧”。
安妤停下脚步,转身。终止了他那一直扫视着自己背影的幽怨目光,也成功截断了脊背上不断生出来的那股毛毛然。
酒吧后门,是一条小巷,冬天里,罕见的微弱月光投射出面前男人伟岸的身影。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她一步的距离,抬头就能看见男人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不清楚是不是酒精催发的原因,安妤只觉再这么看下去,她们两迟早要搞出点什么。
晚风拂过脸颊,吹回一些理智。
心头猛地一跳,安妤动作有些急促地往后撤了一小步,间距拉大,连呼吸都瞬间通畅了许多。
喝酒能让人的感官提升一百倍,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
安妤潜意识觉得,这里有点危险,尤其是对面的男人,像是即将要蜕皮的毒蛇一样,就等着什么时候咬她一口,毒晕她,再拖回去慢慢享用
今天晚上的陈言煦有些不对,尤其是喝了酒之后的。
也不知道小男孩之前喝没喝过,不过看简历,在北美呆了这么多年,没喝过洋酒,那也说不太过去。
就比如现在,陈言煦看起来就比自己清醒不少,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像是要在自己身上凿出个洞出来一样。安妤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能再集中一点,刚看了手机,言欣还有十多分钟就到。
还有十多分钟,她得撑住了。
看到安妤下意识远离自己的动作,陈言煦脸上划过一丝的不耐,却又迅速地被他压下,取而代之的是男人一向温和乖巧的讨好语气,熟悉到能让耳朵起茧子。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陈言煦语气轻柔地问,动作确实格外强硬,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回了那一小步。
只要伸出手臂,他就能将安妤揽入怀抱的距离。
面前女人没带口罩,面颊上两坨嫣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诱人,陈言煦无声垂眸,目光一寸一寸的掠过那两坨嫣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心头不断冒出来的悸动。
但,心理上的安慰,如同隔靴搔痒
他真的好想抱住亲一亲。
脸红的姐姐,让他本能地开始兴奋,额角有根筋开始强劲地跳动起来,仿佛在诉说着身体哪个部位的渴望。
酒精开始催发,让人的原始意志开始不断膨胀
安妤轻轻呼吸着,不自觉的开始垂眸看向水泥地上黑色的影子。她是喝地有点多,但她的酒量远不止于此,大概率是晚上没吃多少,肚子里全是酒精的缘故。
安妤只觉现在自己脑子热懵懵的。
洋酒夹白酒,劲还挺大。
看她低头不语,陈言煦语气更加轻柔了:“你喝多了。”他又往前走了走,几乎是跟安妤贴面的距离。
你才喝多了。
安妤红唇微张,下意识想反驳。
但迎面扑来青年灼热的气息,是炽热的,带有强烈侵略性的,让人望而却步的。
安妤本能地往后退,不料水泥地的路面并不平坦,她的左脚拌到了愚蠢的右脚,稍稍向后趔趄了一下。
下一秒,整个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往前拉了回来,鼻尖气息瞬间被想要逃避的灼热给覆盖。
安妤原地石化。
她僵硬的身体被一个柔软的怀抱小心翼翼的护着。
意识到自己现在被谁抱着,安妤的心都不跳了,仿佛浑身的酒气瞬间热气蒸发,脑子里只留下一个讯息——
完蛋,钓脱了
失魂地,让安妤完全忘记了反抗。
“姐姐”,男人微微弓着腰,似是要将他自己融入安妤的身体里一样,毛茸茸的头埋进安妤白嫩的颈间,她里面的卫衣套装不是高领,给入侵者提供了一片很好侵略的领地。
感触到女人嫩软光滑的肤质,陈言煦的眼神暗了暗。
他好想。
好想舔一舔
跟果冻一样的
“姐姐”,鼻尖满是女人沁鼻的蔷薇香,陈言煦又耐不住地叫了一声,火热的呼吸不断的喷洒在她的嫩白的肌肤上,渴望不断在上升,像只不知足的饕餮,只想跟她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想着,陈言煦几乎动作跟脑子同步,他收紧了怀抱,用火热的唇轻轻碰了碰安妤的脖颈,就那么一瞬,怀中的人跟触了电一样,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栗。
青年像是得到什么嘉奖似地,头埋地更深了,几乎是要将她身上的甜香味一口气吸干一样,他边沉重地呼吸着,边说些什么——
叽里呱啦的,一股脑地涌进耳朵里。
疯了,真是疯了。
安妤呼吸突然开始重,脑子开始一片混沌,眼冒金星,她想推开面前男人,四肢却一顿无力,在眼前金光狂闪的片刻间,她听到了陈言煦在说:
“姐姐,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那天,其实我看到了,你在帮我打游戏。”
“”
什么玩意
下一秒。
“啪——”安妤彻底断片。
安妤昏迷地突然,以至于她没有听到,来自六年前的少年告白。
——
累。
浑身的肌肉跟来一口气跑了十公里一样,涨酸地不行。
安妤是被酸胀胀醒的,她缓缓睁开眼,入眼一片雪白,强光下,眼睛也十分干涩,她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直至将眼眶的酸胀给缓解下去。
“诶,不是甲方说的要加海蓝宝”,耳边传来言欣刻意压低的声音,“知更鸟形状可以啊,改成黄水晶是吗?”
“可以的,可以的。”
电话挂断,不一会,女人轻巧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诶,你什么时候醒的。”看到安妤睁开的双眼,言欣一脸诧异,“医生说你估摸着你晚上才会醒呢。”
晚上?
她睡了多久?
言欣是她肚子的蛔虫,看到安妤在床上不安分地乱动,她忙上去压住她的被角:“才过了一天,就一天,今天明天休息好,你后天就可以去训练了。”
后天?
后天去训练,那她要落下多少进度,还没等安妤开口。
言欣立马瞧出她的想法,语气跟哄孩子一样:“乖乖的昂,医生说你最近太累了”,她扶坐起安妤,拿过一旁的保温杯,跟唠家常似地,“情绪上一直紧绷着,再加上昨天晚上喝多了,有点酒精中毒,就晕过去了。”
“不过,今天中午看的时候,各项指标已经好转。”
“高导那边知晓情况了,特地给你批了两天假期,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哪有还没开始工作,就休息的。
安妤浑身无力,明白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啜了口温水,终是妥协:“好吧。”
温水下肚,整个人瞬间暖暖的,她这才想起来陈言煦,自己晕倒之前,他一直在叨叨叨,安妤下意识问了一嘴:“陈言煦呢?”
“那小子”言欣突然停下手中动作,余光扫过锁好的房门,确认房间里没有第三双耳朵后,她贼兮兮地凑近安妤,声音很轻,却跟凿进她耳膜里一样,与心跳同频:“我去,姐们,昨天晚上我都要吓死了。”
“他就站在那个巷子口,就你给我的那个定位。一边抱着你,一边哭。”
哭?
安妤愣了一下。
她不是第一次晕倒,所以对这种突发事件相对来说已经免疫了不少。
但,她着实没想到二十岁的人还会哭,估计也是被吓到了。
“妈呀,那哭得,梨花带雨的。”那边言欣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看得我心颤颤的。”
言欣边说边咬了口她床头柜上放着的干净苹果,说的却是跟话题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她斜眼看安妤,一脸贱兮兮摸样:“是个尤物啊,姐们,你赚了。”
安妤:
【作者有话说】
阿煦(眼神一沉):狗被肉包钓久了,也是会咬人的(咧牙)
安妤翘腿(没晕倒版):咬谁?
阿煦(瞬间乖巧):姐姐,还要。肉包
[合十][合十][橘糖][橘糖][橘糖][橘糖][橘糖]
42好了吗
◎完全地覆盖她◎
在病床上躺了两天的安妤,跟与世隔绝了一样,期间没有人来打扰她,就连陈言煦也稀奇的没再发信息过来。
仿佛那天晚上搅动的一池春水只是两人共入的一场梦境。只有入眼一片的雪白和疲软的身体,告知着安妤,那不是梦。
在第十九次,心情躁乱地扔下手机后,安妤泄气似地闭上了眼。
脑海里回荡的,全是那天晚上,青年在她耳边吹着热气的那句——
“那天,其实我看到了,你在帮我打游戏”
“那天,其实我看到了”
“那天”
“”
青年的低语,仿佛在感谢她的义举;却又像根红线,呢喃着将两人捆紧。
脑子自动加工到魔性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从四面八方一起炸过来,闹地安妤又无力地蹬了两下被子。
‘噗噔——’纯白色的被子毫发无损。
安妤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说的是哪天,除了大学时意外碰见他被家人拽走,急公好义的她兀自帮人家打了一把线上选拔赛后,安妤没再帮任何人敲过游戏键盘。
只是她没想到,这小子藏得这么深。
直到现在,她才知悉到一点点关于他过往的眉目。还是他受不了,主动自爆的。
VIP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安妤任由思绪游荡——
为什么喝酒那天晚上,她说自己第一次见到陈言煦不是在游戏里,也不是在综艺上,男人的惊讶却只持续了那么一瞬。
就像早知晓这个答案一样,脸上却还是按照流程地爬上几丝讶然。
安妤是演员,但她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陈言煦的惊讶只存于表面,眼底依旧一片黝黑,古井无波。
排除他很会装的这个特质。
所以,陈言煦不是在惊讶安妤的‘不是’,而是在惊讶自己为什么这么坦然就说出了这个‘不是’。
人一旦躺下,飞奔的思绪就有了更大的野场。
答案显而易见*。
他知晓安妤已明确当年那个在网吧玩游戏被抓的少年是自己,仍没有当面对质,而是继续与自己拉扯。
而他——也安然乐之与其周旋。
两个人都有秘密,仿佛一只吹得膨胀的多层气球,扎破一层,里面还有一层,一层又一层,不断地纠缠覆盖着两个人
脑中核实这个爆炸讯息后,安妤的呼吸都不由得停滞了几秒,她起初也只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将陈言煦也当成一个需要热点的人,各取所需。
再到后来,意识到自己对其的好感,却又被自己频繁地偏执否认
越往后,事态把控越由不得自己。
胡思乱想的时候,脑中不断切换的画面就跟脱缰野马一样蹦腾,不受控制。
几分钟后,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喝水声,轻轻弱弱的声音,喝水的人动作过分地轻,以至于稍不留神,就什么也听不见。
最后,秉着你来我往的思想,安妤终是没有主动联系他。
两人就那晚的意外后,截断式地失联。
隔天。
‘折魂’武术训练场外的草地上,再次站在冬日暖阳下的安妤头顶迎着暖光,脚下竟生出几丝不真切的落实感。
脑海中回荡起昨天下午,出院前,负责她的护士,一路念叨着,说她身体素质较弱,避免剧烈运动,要好好吃饭,直到在车上,她耳边还是念经一样地回响。
她太瘦了,脊背薄薄的一片,跟好几个月没吃白米饭一样。
言欣也察觉到不对劲,出门的时候,跟护士一唱一和地哄着她要遵循医嘱,好好吃饭,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感受到紧迫感的时候要迅速给自己排解掉,避免不良情绪堆积,再次爆发
后面说地更多地是让她保持一个好心情。
安妤嘴上应着,上车后,转头就跟高导报备,自己明天就能去参加训练。
“安妤姐,武术老师说他们在5号楼。”今天是小杨开的车,训练第一天,王玉罕见地依旧没到场,两个人抱着一些必用物品就来了。
“嗯。”
安妤淡淡应她,手中提着的大号水杯在阳光下折射出橙色的光,不知道里面泡了是什么,质地看起来有些浑浊,不排除是果汁榨干后残留的尸体。她掂了掂这桶水,搜寻的目光跟长腿同一时间运作,她走得快,小杨在后边小跑跟着,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5号楼。
训练室内,陈巍泽正坐在一旁的露营椅子上,姿势慵懒,边刷着手机边挑眼往训练场中心正在热身的几个人看去,安妤进门见到的就是他这副监考老师模样,阔落的步伐不由一愣。
“来了。”说话的是专门带安妤训练的武术老师,寸头厚唇,敦厚老实模样,知晓今日她来,专门蹲在门口等着。
这次折魂的武术训练是陈巍泽公司承接的。
与陈言煦出国进修途中离经叛道进入职业赛道的路途不一样,陈巍泽自读书起就被送去了武术学校学习,这几年才正式开启了属于自己的武术培训公司。
仿佛一个是按照企业接班人路线培养的,却叛逆地进入了社会赛道;另个一完全放养,却凭借着自己的韧劲意外契合家族要挑选的接班人。
安妤不觉默声。
时至今日,安妤还对其半夜爬墙的行为心有余悸,碍于两人现在的地位与社会状态,给予的态度也是表里相诡。
“这是什么?”
教练穿着黑色的训练服,速干的布料下是掩盖不住的贲张肌肉,他的目光聚焦在安妤提着的那桶水壶上面,满脸疑问。
“水加果汁”。
安妤老实回答,临近拍摄时间,她的减肥计划也从今日正式开始。
安妤知道自己是个喝水也会胖的体质,只能克制食欲,摄取再少量的食物,达成段时间瘦身的效果。极端的时候,每天就喝一罐水,里面混合些鲜榨果汁再加几颗维c片,以此来保持每日的生命力,还能迅速塑形。
上部戏是古装,里三层外三层的服装给她勒地差点直接去见了西天,不知道从哪个减肥帖子上搜刮到的离谱减肥方式,病急乱投医的安妤一试,效果显著,往后,屡试不爽。
就是,有点废命。
基于训练期间,体能消耗大,所以她给自己每天又增加了一餐蔬菜进食,在下午两点前。
教练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开口说这事,他们这行接触的女明星多了去了,比安妤更偏激的也见过,自然是见怪不怪。
听到这话,一旁的陈巍泽突然呲笑出声,很快就被淹没在训练室里的噼里啪啦声中。
那边,安妤已经换好衣服,高盘起头发跟着教练站在垫子上开始热身。
陈巍泽竖起手机,漫不经心地拍了张照片,发给陈言煦。
消息是下午五点半才回的。
训练室里仍旧火热,大家伙们像是要将刚进肚子里的晚饭给消化掉一样地拼命地做着大动作,安妤坐在一旁重重地呼着气,她刚做完一个折腰反刀的动作,体能化成水被蒸发掉,脑子里只留下一个讯息。
要不然,她晚上还是再补一顿蔬菜好了。
一动起来,什么情绪啊,陈言煦啊都被抛到脑后了,竭力感让她经脉舒张,却又浑身无力,心脏突突突地往外跳。
锻炼能让人产生多巴胺从而缓解焦虑,但一不小心也能送人去西天,尤其是安妤这种正在减肥期的。
陈巍泽就这么躺了一天,手机上——
Oceana:【?】
Oceana:【你又想做什么,北城那块地还不够你挥霍?】
陈巍泽恶劣地勾起嘴角,他敲击着屏幕——
:【没有啊】
:【就是给你看看】
:【怕你在训练的时候,太想念】
:【你这48页PPT加上两分半视频推荐出来的女主】
:【会打不好比赛】
——
再次见到陈言煦,是在一周后,武术训练结束的晚上八点。高导特地约了附近的一个烧烤摊子,在院子里的,院子也足够大,每个区间隔地开,私密性很好。
滋滋肉香中,同行几个人喝高了,举起酒瓶开始互相吐诉近期训练时的成长,即使吃饱了喝足了,圈子里的几个人说出来的话依旧没飘,还不忘时不时举起酒瓶给导演说几句祝福语。
醺言醺语地,逻辑却没半分的错乱。
安妤掺在其中,她象征性地咬了口高导递过来的烤串,随后举杯对碰,笑地热烈洋溢。
酒过三巡后,安妤带着一身酒气溜进了卫生间,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冬日里户外的水龙头汩汩流出冒着热气的温水,热气从指尖蔓延,想要温暖整个身子。
似是贪恋这温水的热度,安妤边洗手边就着微弱昏黄的灯光开始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瘦了,脸颊两边的肉比起一周前紧致了不少。
训练不化妆,她此时面上一片素白,眼眸漆黑,眼廓弧形,眼角却微微上扬,勾出一丝盖不住的妩媚,安妤丰润的唇上被染上一层辣油,红润润的,在灯光的抚摸下愈加动人。
安妤左右偏转着,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一周的减肥成效,随后顺手泼了一把水给龙头,低头关水甩手,一气呵成。
没纸了。
看着光洁的纸盒子,安妤愣了一下,莹润的指尖还在往下滴着水,正当安妤准备甩甩手,回去再擦的时候。
一包金色包装的清风突然就从身旁递了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肤质很白,指节修长匀整,指甲修建地干净利落,因捏着纸巾的动作,虎口微微陷下去一个窝。
是男人的手。
安妤猛抬头,正好对上镜子里那双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安妤头皮猛地一炸,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说出来的话都跟卡机了一样,“你,怎么在这?”
青年抿了抿嘴,目光微微下垂,又往前递了递那包纸,答非所问:“姐姐,纸。”
我去,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安妤心有余悸。
她本能的,呆呆地拿过陈言煦指尖捻着的那包纸。
拆开,抽出一张,递还剩下的。
陈言煦没有接,两人之间就这么诡异地停滞几秒。
反应过来的安妤垂眸,将纸巾放在了干燥的洗手台上。
需者自拿,也算是乐于助人了。
展开那张雪白的纸巾,安妤自顾自地开始对着镜子擦拭起双手,一旁的陈言煦还呆站在那。安妤余光瞥去,黑色夹克在夜里散发着冷感,黑衣黑裤黑发,肩宽腿长站在自己身旁,像座巍峨的山。
好似下一秒就要倾到,完全地覆盖她。
就跟上次在小巷子突然被抱住一样
擦手的动作蓦然顿住,安妤定了定神,努力抚平心中荡起的波澜,将纸巾揉成团,低头投进垃圾桶。
难怪刚才一直没发现,穿得跟行刺一样,谁能看见。
陈言煦依旧没有动作,安妤也努力充出一副淡然模样,向他招手示意:“走了,谢谢你的纸。”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的原因还是灯光的缘故,余光瞥过镜子时,安妤看到陈言煦的眼眸暗暗的,像隔了层雾气一样,倒映着自己模糊的身影。
下一秒——
“姐姐。”
安妤刚迈出去的腿就这么被喊停了,粗跟白色牛皮短靴踩在灰黑色的水泥地上,色差明显。
明明是早有预料的事情,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却开始不听使唤地块跳起来。
“咋了?”安妤回过头,一脸镇静地夹着条跑到额前的长发,将其捋顺回脑后。
她没有化妆,睫毛没有睫毛膏的修饰却依旧卷翘,眉目素丽,眼瞳湿亮,可偏偏就是这样毫无防备的眼眸,直直撞上了他目光。
陈言煦喉间一哽,关怀的话比脑子运转先脱出了口,他问:“你好点了吗?”
自上次晕倒后,已经过了七八天。
所以你好点了吗?
安妤没忍住,嘴角一抽,几乎是下意识梗他:“你看我这个样子,好没好?”
情绪上头,以至于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语里的丝丝懊恼。
断联这么多天,被狗啃一口都能下地跑了。
43“追我”
◎“给你个机会”◎
四周围起来的竹篱笆被冷风刮出轻弱呜响,风似是不满意,围着还在料峭着的银杏枝头欢声叫嚣,仿佛在鼓动着什么。
暖黄色灯的照耀下,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峙,脚底拉出细细长长的影子,窜入水泥没有浇灌到的草坪上。
说完情绪话的安妤也不由地懊恼,她垂眸,看到灰绿的交接处,两条本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刺破进入,弯弯曲曲地踩着草头一路蔓延,直至被夜幕吞噬,不知结局。
“对不起。”
浓稠夜幕中,青年沉默了一会,还是蹦出了这三个足以让安妤跳脚的字词。
不是。
挺标志的小嘴咋就说出这么无力苍白的话。
安妤顿时有些烦躁,她抬头,这才注意到面前青年原本卷卷的黑毛也变得直顺溜起来,低眉顺眼的样子,像只犯了错却又害怕被丢掉的小狗一样。
到嘴边的话再一次被堵了回去。
明明晕倒的是她好不好,他怎么还在这委屈上了。
胸膛中的不耐和另外生出来的不知名悸动在一起沸腾,最后融化成一体,不分彼此。
安妤这口气吸入地有点长,事到如此,她也只能告知自己要再多一点耐心。
进圈子这么多年,安妤自觉已经历过多,耐心也有了很大的磨练进步,但每每站在陈言煦面前,心底的那些令人羞涩或懊恼的小情绪,总会呈几百倍放大。
让她难以自控。
自以为是个受潮的窜天猴,没料到陈言煦这根火柴只是轻轻一点,就能让她燃烧。
枯木逢春,死灰复燃,本就是不切实际的东西。
安妤轻轻吐出这口气,明知不对劲,但她仍是想,孤注一掷地下注一把。
暖色的灯光下,安妤长而卷的睫毛却猛然地颤动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陈言煦喉头一紧,跟如临大敌般,急道:“不是这样的”。
声音跟夜风一样,干冽冽的,吹不润在干涸裂缝中挤出头来的绿苗。
见安妤没有反应,他眼底的迷雾被慌灼烧透,陈言煦像是要迫切地解释这几天不主动联系安妤的原因,整个人也不自觉地往前靠了靠。
他慌乱解释:“我怕你讨厌我,姐姐。”
讨厌?
安妤顿住。
“讨压我没有分寸却又费尽心思的接近。”
“讨厌我对你的隐瞒。”
“讨厌我三番两次在人群中故意地阻止你跟别人讲话。”
“讨厌我”
陈言煦越靠越近,语速越来越快,好像只有把这些间隙说出来,两人就能亲密无间了一样。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理智在疯狂中分崩离析,却又被人一片片捡回来,用名叫‘爱护’的绳子,克制地捆扎在一起。
没给安妤反应的时间,他睫毛忽地垂了下来,身形在弱光中高大挺拔,明明是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说出来的声音却比上一句软了三分——
“姐姐,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字因突然的哽咽破了音,自爆式告白后,陈言煦慌乱低头,耳尖弥漫上一层脆弱的红,却仍是偏执地往前又迈了一步。
他爸说过。
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用泪水攻克女人的心。
但他,就偏偏控制不住。
青年的告白来的突然,安妤怔住,眸光很轻地震了一下,脑中思绪被他直球的言语打乱,但面对早已知晓的答案,安妤犹如一条寻找水源的沙漠鱼回到了湖里,意外又稀奇地迅速恢复了状态。
空气顿滞几秒。
心湖因告白而荡起的波澜,很快就平静下去。
她抬眼,再次对上青年炽热的目光,两个人靠地意外地近,安妤都能清晰地看到青年眼下淡淡的淤青。
年轻人,又开始熬夜了。
陈言煦被看得心头一颤,他眼眶温热,仿佛勇气只有今天晚上这一瞬似的,顾自诉说:“从高中那时候,我就”
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抬腿靠近安妤。
像春夏播种的丝瓜藤,只有依附竹竿搭起的架子才能茁壮生长,而安妤就是他用尽全力也要攀沿上去的竹架。
“诶——”
突然的靠近,让安妤的心上弦一下被拉紧,能明显感受周围吸进去的空气都被灼热。她这次没喝醉,及时地伸出右掌,挡在了黑色夹克前,拒绝了陈言煦的贴近。
指尖触感微凉,硬硬的。
陈言煦低头,素白的手就在自己的面前,是纤细柔软的,仿佛自己轻轻一捏就能折断。
陈言煦喉结微动,听话地没有再动作,像只顺毛金毛,黑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姐姐。”
他低声叫着,自爆之后,陈言煦装都不装了,乌发黑眸,像只午夜爬起来进食的魅鬼。
看着他这幅急不可迫的样子,安妤内心倒是变得意外地平静,她微微挑了下眉,问:“喜欢我?”
“喜欢。”没有犹豫的回答。
闻言,安妤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心情看起来挺不错。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放下那只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手臂,垂眸扯了扯身上套着的燕麦色羊毛大衣,让其更柔顺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一副主导者自持的模样。
见状,陈言煦的嘴角动了动,却还是克制地没有蹦出一个字。
晚风还是有点冷,安妤双手环月匈,抬眼看他。
“所以呢?”安妤反问。
她姿态有些懒地掀起上眼皮,漫不经心的眼神望向陈言煦,淡然的外表下,实则脑子早已在高速运转。
没等陈言煦回答,安妤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然后呢?”
喜欢她。
所以呢?
然后呢?
“我——”陈言煦被噎住,没想到安妤会这么问,纵便他在游戏竞技场上反应迅速,可以极限操作一穿五。但面对心尖上女人的连问,还是哑巴似地,半天整理不出一句有用的词汇。
“然后——”
安妤看着他。
似要在安妤深邃的目光中溺毕,陈言煦开口,跟失了魂一样,低喃道:“**。”
听到这话的安妤心脏骤停:
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纵使安妤钓感十足,也抵不过弟弟的一句直言。
电光火石键,安妤下意识挪开交接在一起的目光,仿佛被这句话击到了哪根动脉,原本坚定淡然的眸光瞬间波动起来。
这种话哪能随便说。
正当陈言煦雀跃着要去捕捉这道波动时,下一眼这道波澜就又很好地被她消化掉,仿佛刚才的一眼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回换他怔住。
“这样啊。”
安妤再度响起的声音飘渺又轻柔,语气中带着几丝做作的恍然大悟,就这么地大胆直白地钻进了他的耳蜗里。
安妤妩媚好看的眼里掺着笑意,这一次,陈言煦看清了。
没有想象中的震惊。
半明半暗的眸光里带着几丝玩味的审视,仿佛天生就是来压制自己的,骨子里冒出来的躁动不断开始拉扯他的情绪,叫嚣着让他再清醒点。
可眼前的人,偏偏就,那么明媚,张扬,看向他的目光又是那么地游刃有余
这场无名的博弈到底谁输谁赢?
陈言煦心跳地更快了,浑身充斥着为线生机抵死搏斗,肾上腺素飙到最高点时的那种爽到头顶的颤栗感。
今天不是她生,就是他死。
安妤微微歪头,她今天披散着头发,侧头的时候,右边的长发垂落下来,不长不短,在灯下发着金色的润光,即使素面朝天,浓稠的五官依旧惹眼。似只在认真舔舐自己皮毛的缅因猫,稍稍略过他一眼,就能让人刨心剜肉,虔诚供奉。
“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毫无预料的审判,陈言煦瞬间屏住了呼吸,他听见她说:
“追我。”
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追我。
夜幕寂静,没有虫鸣。
艳丽的天使,仁慈地放下了架在他颈侧的铡刀。
陈言煦想。
如若此时就让他死,那他也是愿意的。
——
“去个厕所,要这么久?”陈巍泽靠在露营椅上,斜眼瞧过来,探究的目光似要在她身上钻个洞出来,在看到她只身一人坐回椅子上,才堪堪收回了目光。
“嗯。”安妤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往下流去。
桌上的酒瓶子就倒落大半,在座大多男性,即使在酒精挥发慢的冬日,也不甘人后地哐哐往嘴里灌。
“来啊,小妤,一起喝。”看到安妤回来,同行几个男同事,纷纷亮了眼,拿起酒瓶子就要往她面前敬。
“小妤前几天刚酒精中毒呢,悠着点吧。”一旁的女二饰演者机灵地出面,替她挡下了。
那人憨厚地笑笑,抬手摸了下后脑勺,转头继续欢呼:“女士喝饮料,是男人就跟我一起干啤酒”
安妤礼貌笑笑,握紧了面前的玻璃杯,里面还剩半杯橙色的果汁,她已经看不出来跟自己离开前有什么高度变化了,索性就不喝了,握在手里当个摆设。
塞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没关静音,在周围的欢笑声中,发出微弱的震动。
安妤往后靠了靠,她坐在最边上,一张桌子的侧角地方,前后左右都还算安全。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防窥屏发出微弱的暗光。
Oceana:【姐姐,你到了吗,晚上什么时候回去呀?】
安妤扫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差不多十点她就要回去了,最近体能消耗大,她严格要求自己不能熬夜。
Oceana:【最近有什么想吃的吗?】
青年的悸动,十分赤忱又坦白。像个正在青春期的大男孩,为了向暗恋的女孩子示好,誓要将世界上所有最甜美的零食都搬到她面前。
可惜,安妤在减肥。
对面的信息还在继续发着,嗡嗡嗡响个不停,注意到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安妤自若地开启了静音。
Oceana:【姐姐,我有点傻,你别嫌弃我。】
Oceana:【我明天也是全天训练,不过晚上八点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
Oceana:【你想玩CTB吗?】
Oceana:【】
青年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安排都一次性扔出来,就为了能跟她的闲暇时间合拍,创造出属于两人的专属时间。
安妤还未察觉到。
她目光停留在上一句,在看到CTB三个字的时候,安妤的心微微悸动了一下,
刚在洗手间前两人如何结束的那片段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依稀记得呼吸进去的风很冷,仍旧没让燥热的脑子降下一点温度。
几秒后。
安妤眨眨眼,在确认手机没有收到新的信息后,她果断地息屏,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眉眼间染出几丝玩味。
他追,她就要回吗。
想着,安妤微微挑了下眉,动作透出几分不自觉的轻快。
这一切的一切,被一旁的陈巍泽尽收眼底。
44喜欢侵略
◎她的社交距离◎
“那我就先回去了?”
安妤站起来,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她。
后天排了一个北城的商务,她需要明天晚上训练完,就赶飞机过去。
想着,安妤将手中的挎包往肩上捋了捋,一副随时准备要跑路的状态。
高翔起来客套了几句,“好嘞好嘞,那你回去路上慢一点,注意安全。”男人刚回完手机消息,满脸笑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嗯嗯,好的,bye~你们玩地开心~”
“bye~”
安妤走的后门,要经过一个相对昏暗的小窄道,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夜风嗖嗖,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其他几个院子的欢笑声,好似就在旁边墙体后面。鼻尖传来烤肉的香味,勾地人饥肠辘辘。
安妤不觉加快了脚步,粗跟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咔——咔——’轻响。她抬眼,看到出口处的暖黄光照地光秃纸条影影绰绰。
这条小路估摸着一百来米,细细长长的。眼前的亮光区域越来越大,安妤的脚步也变得愈发轻快。
就在安妤整个人要沐浴在黄色暖光下的按一刹那,视线再次回笼至昏暗。
转角忽地钻出个人,挡在她面前,也挡住了她头顶照射下来的暖光。
安妤惊了一瞬,在差点撞上去的那零点几秒内,她及时停住了自己的步伐,并忍住掉头往回跑的冲动。
**,谁啊。
心头冒出的火气一下子就压过了那道惧意,急躁的话语已经在嘴边准备就绪。
她仰头刚想开炮,在看清眼前人是谁后,双方都楞了几秒。
青年逆光站着,轮廓被切割出锋利金光,抢眼地让人不再会去关注他的神情。陈言煦身形一如地高大,挺拔,看得出来青春期在北美吃得很壮实,见他都是在秋冬两个季节,外套+长衫,包裹的严实。
以至于安妤心中不知不觉被埋下想要窥探夏季凉薄的衣料下,是不是跟她预料中无差的蓬勃张感。
去。
思维又开始跳,脑子瞬间嗡响了一声,似警笛。
冒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露头秒掉。
而后,反应过来的安妤皱眉,却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她摁住自己差点跳出月匈的心脏,再次抬眼瞪他:“大晚上的,你追魂呢!”
“我没有。”
陈言煦有些委屈,尾音也逐渐弱了下去,“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说着,他不知道从哪个看不见的地方领出个牛皮纸袋,上面明晃晃地印刷者‘烧烤小院’四个字。
估计是他自己烤的串串。
自洗手间分别后,已有二十多分钟,足够烤完一批。
安妤大幅度地呼吸了几秒,鼻尖仿佛吸进去的都是那牛皮袋子里冒出来的香气,纷纷叫嚣着要为此原谅青年的突兀行为。
她是有点被吓到的,原说出来的话也是怒气冲冲的,到此时竟也带了些她自己也未能察觉的怨气。
“这是什么?”
安妤明知故问,语气冷冷的,嘴角却没有一丝丝向下撇去的痕迹。
“串串。”
陈言煦低头,察觉到安妤的情绪已经趋向于平稳,他嘴角勾出一道含蓄害羞的笑:“我刚烤好就拿过来了,热乎着。”
似是觉得不对,陈言煦轻声补充道:“没加香菜。”
没加香菜又怎么样。
减肥期,安妤光是闻闻味,都觉得罪恶深重。
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陈言煦没察觉,将手中的牛皮纸袋往前又递了递,真诚的摸样,仿佛不接下这个东西就会变得罪恶深重。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所以我就大部分都烤了几个。”
“我”
哎——
一声轻轻的叹息,转瞬即逝,却如同铡刀一下子就切断了陈言煦的叙述。
下一秒。
“行吧”,安妤利索地拎过他手里的牛皮纸袋,沉甸甸的,还冒着热气。
“谢谢你。”
“但是我得立马走了,司机还在门口等我。”
安妤如实说出状况,陈言煦点点头,见她收下自己拿来的串串,也识趣地往旁边侧开了步伐,但也只是小小的一步。男人倚靠在墙边,高大的身躯巍峨,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陈言煦笑着看向安妤。
他笑地好看,桃花眼弯成好看地弧度,人畜无害,但在安妤看来,这笑更像是藏匿着得逞意味的小得意。
安妤眨眨眼,面不改色地几乎是剐蹭着他黑冰质感的夹克走出了狭窄小巷。
在某一个瞬间,两人的呼吸,几乎相融。
安妤发现了。
陈言煦很喜欢侵略她的社交距离。
——
小别墅。
安妤在小杨诧异的目光中将那袋牛皮纸拎回了自己的房间。
居然不是给她们的。客厅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眼睛里满是震惊。
安妤向来自觉,身材管理这方面一向不用他们监督。可能就是馋了,想闻闻味道。
不过,那包鼓鼓囊囊的牛皮纸。
看起来还是有点危险的,跟奔着结束她的演绎生涯去的一样。
房间里。
‘呲——’牛皮纸袋子被暴力地撕开,烤肉香味瞬间扑满整个房间,安妤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只。
每一只都被银雪似的锡纸包的鼓鼓囊囊的,连锡纸顶端都被细心地折好捋平,留了个易撕拉的小角。安妤目光停滞,瞳仁里倒映出一片白花花,看得出来,包肉的人,动作很细心,在签子底部还用雪白的纸巾紧紧包裹住,方便她拿取,不脏手。
细枝末节,都被照顾地很好。
安妤心头突然就柔软了一下。
小男孩追人的时候,都是这么地细心地吗。
肉香扑鼻,安妤不为所动。她本就没多少胃口,日常的进食更多只是为了维持生命运行的基本消耗。
指尖不自觉的轻轻摸上了其中一根被包地肿肿的串,安妤自觉是不想吃的,‘呲——’锡纸撕裂的声音落在房间里,就这么一刹那。
安妤看到蘸着葱花跟调味粉的锡纸上,乖乖躺着一根烤地皮嫩肉滑,让人垂涎欲滴的金黄色鸡腿,仿佛在向她招手。
‘来,我准备好了,吃了我吧。’
‘求你。’
不是。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安妤双眼都瞪大了,下一秒,她逃似地将这些七七八八利索归好,扯过一旁的白色塑料袋,全部装在里面,打死结。彻底阻止里面勾人气味的蔓延。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流过雪白的肌肤,安妤躺在浴缸里,寐目养神。
鼻尖浓浓的蔷薇沐浴水问,安妤后知后觉,想到刚才的那袋子烤串。
是没加香菜。
——
一天的训练十分疲惫,安妤落地北城已是零点。
同样的车子,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
心境跟一月前被公司背刺的压抑已然不同。
此时的安妤,坐在车内,一脸平静地听着前排坐着的王玉在跟团队商讨,如何将明天晚上出席北珠的讯息炒到最大筹码。
多日不见,王玉还是那副娃娃脸模样,她的嘴唇偏薄,像是说多了话,被磨薄了一样。
安妤带着墨镜,黑色镜片下默然冷淡的目光轻轻扫过她,没有停留,转头看向车窗外,灯火璀璨。
“北珠这次也是抱着挑选代言候选人的意图邀请我们家这几个艺人的”,她边对着电脑改方案,边说,对面的语气似乎有些急躁,王玉没开免提,那边细碎轻呜的声响透过话筒,碎落在车内,在每个人的耳边。
安妤不想听,她刚翻了下包,发现自己的头戴式耳机已然没电,普通蓝牙没戴,只能堪堪将没电的头戴式套在耳朵上,以此来隔绝些许烦人的声音。
那边似乎说了句什么,安妤能明显感受到,王玉的气息瞬间沉了几分,隔着手机都能斗地剑拔弩张。
安妤抿嘴,暗自在心中默念心经。
这会,似是合同没谈妥,王玉说出来的话也不在乎在场当事人听到会不会有不好的情绪了,她摁下回车键,语气强硬。
“这个代言,安妤百分之三十能拿到,她的形象契合”,说到这,王玉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些信息打乱重组了她原本要开口说出来的话:
她像是有些赌气似地说:“当然,能拿下最好。”
说着,王玉圆溜溜的眼睛瞥了眼后视镜中的安妤,女人身量苗条,坐在后排被棉袄包裹着,跟没有骨弱似的,轻柔柔地,偏偏那棱骨分明的侧脸,高挺的山根,墨发雪肤,艳丽地让人挪不开眼。
安妤是顶美的,这个无可厚非。
王玉顿了顿,她收回目光,继续道:
“毕竟,我没有那么多功夫来做一个PPT,更没有那么多能榜上的资源,去举荐一个不温不火,黑料频出的艺人。”
语调比上一句重了不少,直接通过柔软的耳罩,传入安妤的耳蜗里。
目的性明确的一句话。
纵使安妤有意屏蔽她的言语,但此时的脑子已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围绕着这句话开始头脑风暴。
明天的商务是在北城最豪华的酒店里面,说明白点就是带着漂亮的饰品给富人们当人体模特,毕竟明星也只是个高级销售。
谁当晚佩戴的饰品销量最高,谁就最可能*成为下一个代言人。
商品是关于珍珠镶嵌的这类饰品,高级定制类价格均价在七八位数,对于明星来说,这类代言能给她们非常高的金钱利益,拥有饰品类代言的同时,可以获得不少关于‘美’的稿子与图片。
有利于安妤通过美艳皮囊来获取大众视野。
最重要的是能通过这种商务,接触到更多的资源圈。
公司也是想到了这个,所以直接将还在训练的安妤叫来了北城。
临时通知,安妤根本没时间准备礼服,匆匆选了套不容易出错的红色鱼尾裙就来了。
好在,她最近吃得少,身材还是够顶的。
安妤在软椅上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所以——
什么PPT?
什么资源?
王玉是在说她吗?
安妤眯眼,思绪已然飘离。
45姐姐
◎那我有奖励嘛◎
隔天的珍珠品鉴宴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
安妤出现在晚会场上时,恰逢最高热度的张雅携着甲方爸爸的手出现,瞬间夺去了场内大部分人的目光。
灯光璀璨,晃乱人眼。
安妤微笑着,由工作人员带领着到签到板,前面已然蹲着大批摄影师,快门的咔嚓声不绝入耳。
安妤从上面写完字下来,被带入内场,奢华的水晶灯发着内敛低调的蓝紫光,这场主题是海洋,她看到内场的长桌上都布满了珊瑚,海星等元素,置身如此,仿若小鱼阴差阳错游进了深海里。
她被侍者带到指定的位置。
那边已站着几个圈内眼熟的艺人,身上的珍珠饰品散发着柔和而美丽的光泽。安妤站在她们身边,捏起细细的香槟酒杯,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安妤单手撑肘,轻轻摇晃。
这是一个展览的区域,周围放着许多个玻璃柜,里面的饰品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周围人影错落。
比起张雅的星光夺目,这边更像是无人问津的二级饰品,在旁边暗自垂怜,等着能看上它们的买客上来询价。
基本能来搭讪或者说上话的人。
可以是看饰品,也有可能,是看上了艺人的脸。
“安妤老师,看这边。”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紧接着是摄像机被不断摁下的快门声‘咔嚓——咔嚓——’。
场内不允许开闪光灯,能进来的摄影师大多是甲方安排的,或者是超级vvvvvip富婆带进来的专属摄影。
无论是哪一个,摄影技术都是毋庸置疑的。
安妤自觉魅力十足,她对自己的外形条件有很明确的认知。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面不改色地勾起唇角,准确找到了正在拍自己的那台机器,面对它,大方展露脖子上套着的黑珍珠项链,还有手上的。
业务能力满分。
安妤的皮肤很白,红色露肩鱼尾裙很好地勾勒出完美的腰臀比里,乌黑长发被盘起,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上面挂着一套8mm的黑珍珠项链,珠圆玉润中又透着几丝干练。
妩媚的五官在今天也只是轻轻润色,流畅的颌面跟五官却被黑珍珠衬托出几分的冷艳。
“好看好看。”
“天呐。”
摄影师很会给情绪价值,安妤笑眼弯弯,被夸地连眸光也沾染上几分柔和闪亮。
女明星美地让人挪不开眼,周围有人驻足。
摄影师争分夺秒拍摄,跟着安妤的动作,两人配合默契。
直到旁边走来几个珠光宝气的人,深邃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扫。
有侍者过来打断拍照。
摄影师不舍地放下相机,他们可以拍明星,但是不能拍这些站在社会顶层圈子的人,前者顶多在网络上制造些舆论,赔个钱;后者则是可以直接让他们原地消失,危及生命。
摄影师跟安妤点头示意,边撤退边低头欣赏成片,嘴里还不自觉念叨着:“我的天”
“这套好看。”一个穿着C家高级定制小香风外套的女士停在她面前,扫视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像是看橱窗里的一个精致人偶。
安妤觉得脖颈处热热的,几个女人的视线过于灼热。
面容她并没有见过,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脸富婆像,游历在这种场合就跟在菜市场逛街一样自若,估摸着是在A11往上。
安妤敛目,稳了稳心绪。毕竟昨天晚上背的词和来宾名字里面,并没有出现这几个人的脸庞。
“这套是孤品。”
安妤笑地温婉,红唇张张合合,娓娓道出脑子里昨天晚上就做好的功课,关于这串珠宝的来历及价值,语速缓和,停顿舒适,让人听得很舒服。
商人重利,珠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投资。
面前的女人听得很满意,她点点头,跟旁边的侍者点头示意,就要这一套,下单利落干脆。
完事后,她才将明亮的目光挪到了安妤的脸上,在两人眸光交融的那一瞬。安妤看到面前妆容考究的女士,原本高雅淡然的神情瞬间露出些许诧异,她红唇动了动,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离开前,又给了自己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再次见到这位女士,是在晚宴准备用餐的时候。
她被安排做到了桌子转角处,这边的灯光微弱,看着面前精致的餐食,安妤扯了扯披肩,没什么胃口。
这场的位置没有专门的标号,主持台足够大,桌子也足够长,每个人都可以任意坐在想坐的位置上。主持人在台上que流程,有一些珠宝被拿上去,是来拍卖做慈善项目的。
安妤怕冷,即使内场打了充足的暖气,但还是有些许刺骨冰寒从脚底蔓延攀上,让人忍不住抖索。
“我见过你。”身边坐下一个人,是刚才订单的女士。
安妤停住动作,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在这个场合里,无论是谁,身上都带着无穷的资源,她大脑疯转,面对富婆的主动搭讪,安妤不卑不亢,露出个得体的笑,她开玩笑地问:“是在电视上吗?”
哈哈哈
富婆笑地优雅含蓄,桃花眼微微下垂,眼角平滑,岁月根本没给她留下任何痕迹,陈敏珠回她,“我不怎么看电视,是在朋友的手机里看过。”
“是高翔老师嘛?”安妤黑睫微颤,嘴角噙着的笑依旧得体。
陈敏珠微微侧头,一脸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声线典雅,处处都透露着一股金钱堆压起来的从容感,她此时已然换了一件更加厚的黑白小香风外套,剪裁精致考究,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没等安妤说话,陈敏珠看向她的目光比起刚才明显柔软了几分,问:“是阿煦告诉你的嘛?”
“还是巍泽”
果不其然。
安妤藏在披肩下面的左手不自觉地握住,大拇指被折叠握在手心,力道还在不断收紧。
“不是的。”安妤如实回答,她刚才中场休息时,去了那边的吧台,听见张敏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叫敏珠姑姑。
不是恰好,是刚好。
就算不是张敏无意间的唤声,安妤也会从会场内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出她的身份。
陈言煦那个深藏不露的母亲,陈氏资产的管理者,陈敏珠。
“这样啊。”面前女人没等安妤解释,自顾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上位者的敏锐观察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及的。
安妤眨眨眼,越是这样的场合,越赤忱才会越不容易被抓到把柄,但她也没有解释,双方心中都已明清,再解释如何知晓,自然没有多大用处。
“你很漂亮。”陈敏珠如实赞美,“也很聪明”。
她看向安妤的眼神明亮而有神,仿佛肚子里还藏着一句话——
难怪我儿子会对你这么痴迷。
没有小说中那些豪门妈妈对自己儿子痴迷女星感到懊恼,陈敏珠勾勾嘴角,眼里满是从容不迫的气质,却看地安妤不觉开始紧张起来,左手握拳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是要将大拇指直接压断一样。
“不用紧张。”陈敏珠笑。
安妤眨眨眼,努力压下去心中蔓延出来的紧迫感。
陈敏珠弯了弯腰,紧接着,安妤看到她从旁边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盒子,放在自己面前:“给你的见面礼”。
墨绿色的盒子在黯灯下闪着微光。
安妤有些受宠若惊,一时忘了说话,还没等她脑子里组织好拒绝的话术。女人不轻不重的语气再次在耳边响起:
“也可以——是赔礼。”
迟到多年的赔礼。
安妤呼吸急停。
她也知道当年陈巍泽的事情
陈敏珠红唇轻扬,突然冒出来很突兀地一句话,她对安妤说:“我很欣赏你。”
女人的咬字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进她的耳朵里。
“也希望你能收下这份礼。”
空气都停滞了,场上所有的音乐包括主持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全部都跟隔了层毛玻璃一样,音质雾蒙蒙的。
欣赏。
是一个女性上位者,对另一个女性无声的,最好的支持。
安妤机械般地侧头,慢慢地。
面前女人笑容舒展大方,就这么一瞬,安妤觉得自己体内好像源生出无穷的暖意,是对这股强大,安然力量的向往。
“谢谢您。”
她听到自己在对陈敏珠道谢。
——
宴会结束,安妤晚上的销售额是全场第二,第一是张雅,张氏集团拍下了后面作为慈善款的好几件珠宝,金额一度飙升。
酒店桌子上,放着那个墨绿色的礼盒,跟晚上出现在会场,贵妇们手里拎着的礼盒一摸一样。
盒子被拉开,雪白的丝绒衬垫上,那条晚上安妤戴在脖子上的同款黑珍珠项链静静横陈,珍珠颗颗饱满润亮,散发着幽邃迷人的光芒。
品牌对于这条项链的报价还没出来,估摸着不会低于七位数。
这不是安妤第一次对金钱产生巨大的价值差异观,但是最深刻的一次。
‘嗡——’手机收到消息,窝在沙发里的安妤点开。
Oceana:【姐姐,结束了吗?】
Oceana:【姐姐,累不累?】
Oceana:【要不要,我给你点了吃的,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就会到了‘链接’】
yu:【还好】
自从晚上进场后,心头就像是罩住一股轻飘飘的气,怎么也出不来,安妤垂眸,心里有事她也不拐弯抹角,双手打字——
yu:【折魂这个本子,是你跟高导推荐的我?】
从晚上跟陈敏珠的相处,再结合这几天跟高翔的来往,这一系列的现象,让安妤整理出来了一条讯息。
自己接到折魂这个本子,跟陈言煦有很大的关系。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随即——
Oceana:【嗯,是我】
Oceana:【对不起】
Oceana:【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推荐了,姐姐对不起,姐姐你是不开心了吗】
Oceana:【姐姐,可以打电话吗,我可以视频跟你说,我不是故意的】
Oceana:【姐姐,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Oceana:【姐姐,你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嘛?打个电话可以吗?】
Oceana:【我就看看你姐姐,对不起】
对面的信息跟连珠炮一样地发射过来,安妤上一句没看利索,下一句就又立马出现了。
陈言煦没有打绕弯,如实应答。安妤垂眸看着手机,她发现陈言煦好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现在看起来情绪有些不稳定,她的一个问号就足矣拿乔。
在对面如暴雨般的信息中,安妤只好妥协回他。
yu:【没有生气】
那边秒回,一句话就跟给他打了兴奋剂一样。
Oceana:【姐姐那你开心嘛】
Oceana:【姐姐,那我有奖励嘛】
不是一就是二?
奖励?
什么奖励?
安妤挑眉。
yu:【?】
‘Oceana撤回了一条消息’
Oceana:【再好的木船没有桨也划不起来,还是因为姐姐你实力过硬,才能吃下这个本子】
这句话落实。
双方说话归于正常。
安妤在沙发上坐起了起来,刚洗完的黑发如海藻一般垂落,幽香充满鼻尖。她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下一串字,气势如虹。
yu:【你很有眼光】
46干这一行
◎真是嫌命长了◎
苏城
LGD分部。
“阿煦,你也知道。”夏棋顿了一下,老套的攻心战略,通过在会谈前唤两人之间的亲昵称呼来给对方施增压力。
夏棋的声音重了些,“咱们这个一队,本来就是没有指挥的。”
“虽然给你的定位是全能补位,但我们这边一直想给你当成队长去培养的。”
“嗯”。
陈言煦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闷闷地。他双目微垂,一头自然卷的茂密黑发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微微泛着柔软的金光。
偌大的会议室内,就他们两个人,陈言煦坐在投影仪旁边,双手放置桌面,中间放着一个平板,上面无声放着他下午与二队打游戏时的回放视频。
又因为他的一次冲动拉人头,落入对面圈套,局面瞬间逆转。
“现在队内缺少一个药瓶。”
“药瓶相对来说,做指挥是刚刚好的。”
陈言煦默声,乖乖听他讲,宽大的手掌覆盖住二分之一的平板,他点开了进度条,细细地,来回反复地,观看自己下午的失误。身上穿着的棕色皮质夹克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折出深深的褶皱。
会议室一度寂静地诡异。
也不是没有游戏天赋,能进这一行打上职业的,全凭九十九分天分,再加上一分努力。
而陈言煦的反应能力以及思维方式逻辑,是他手下这批选手里拉地最满的一个。
放眼现在整个CTB也极少人能与之相比。
哎。
夏棋扶额叹气。
他趋于圆润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直至肚子抵住木桌边缘,压出一道浅浅的痕。夏棋用手指点了点陈言煦平板前面的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小江教练今天也跟我反应了,你自己看看你这把雪地,赵肆作为指挥是不是已经说过,不要轻易去拉对面中塔。”
“你为什么后面二分半的时候又去了呢,阿煦?”
“你的操作和枪法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就是太冲动了。”
“我知道”,陈言煦轻声应他,他知道自己的短处,全局观察力不够,只顾着自己一个人拉扯,遇上队友给力的,局势顺风也就赢了;遇上队友发挥不好,他也没有打开局面,这把就彻底祭天。
别的队伍可能会有全面发展类,也有单独的23跟221,而陈言煦,完全是拿着医疗兵的技能,打突击兵的战略。
很吃开局经济。
“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夏棋收回了身子,询问他,“要不要给你放一天假休息?”
临近常规赛举行日期,这个时间段,俱乐部训练一般都一天当两天用,很少会给选手放休。
但夏棋这个人,不喜欢给选手们死硬套在电竞椅上,拼死训练,提高战术。
他更倾向于修心,把心态修好了,再难得比赛只要心态稳了,都能拼出一线生机。
“你明天好好休息一天。”看着陈言煦低头不语的摸样,他当机立断,“但是后天的训练,我希望能看到你满分的状态。”
陈言煦默默暂停了平板上来回重复的片段,夏棋已经站了起来,凳子脚没有包隔音海绵,在地上拖拉,发出刺耳的声音。
须臾后,一双厚重的大手拍了拍陈言煦的肩膀,夏棋没有说话,顾自开了门离去。
会议室内独留他一人。
寂静和无边的沉默瞬间包裹住他,陈言煦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直至缺氧,他才重新吸气。一次又一次,吸气,屏住,吐气
好像只有这样,他脑子里的那股急躁感就能被强制压停下来。
‘嗡——’
手机很不识相地在这个时候响起。
他虽心中烦躁,但也第一时间捏起手机,就怕错过了重要的信息。
屏幕点亮,漆黑的眼眸在看清是谁发来的信息后,瞬间冷戾了下来,刚才那几次的屏息就跟放屁了一样,烟消云散。
蔡明:【什么时候回北城?】
蔡明:【你妈这几天都在家,回来聚一下】
蔡明:【我想,你不会不知道陈巍泽他们爷俩抱着什么心思来的吧】
蔡明:【‘语音电话未接通’】
陈言煦长长吁出一口气,他平复情绪,划开跟便宜爹的聊天框,点击进入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置顶聊天框。
是跟安妤的聊天界面。
消息截止在他中午发的那句【我们今天晚上食堂吃的油爆虾‘哭唧唧’一点都不好吃,姐姐你喜欢吃虾吗?】
再往上。
陈言煦发了十几条,都是在训练间隙中发的,对面一条都没有回复。
安妤的行程超话里都有公布,今天是参加商务晚宴,陈言煦心里明清。
但他就是想要给她发信息,即使没有回讯。
想着,陈言煦坐直了身子,双手握住手机,两根大拇指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敲击着。
他的微信整个色调都是深色调,唯独跟安妤的聊天背景是粉嫩的,即使是系统自带的粉调背景,也足矣满足他内心的那一点点细腻又复杂的情感。
粉嫩嫩的色调印在瞳孔上,陈言煦觉得自己的灵魂瞬间都轻了不少。
Oceana:【姐姐,结束了吗?】
Oceana:【姐姐,累不累?】
Oceana:【要不要,我给你点了吃的,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就会到了‘链接’】
隔天。
马不停蹄从北城飞回苏城就开始武术训练的安妤,终于累趴下了。
黑色的练功鞋踩在软垫上,安妤弓着腰,撑住双膝,重重地喘息着,她刚练完一个高难度的套招,体力近乎于透支。
脑子嗡嗡鸣响,汗水打湿练功服,碎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前。安妤咽了咽口水,喉咙里跟卡了个桃核一样难涩。
“安妤老师,今天就训练到这吧”教练卸下手中的绑带,“我们明天的训练项目跟今天还是一样地哈。”
安妤闭了闭眼,示意她已经接收到信息。
“妤姐,要喝水吗?”
小杨从一旁小跑过来,怀里抱着她的保温杯。安妤摇摇头,沉沉吐出一口气后,她慢着直起腰。
“手机?”
“在这在这”,小杨急忙将口袋里的安妤手机抽出来给她。随着安妤慢吞吞的脚步,她斟酌道,“妤姐,晚上的宴餐”
“来得及”,安妤目不斜视地滑动手机。今天早上刚落地苏城,王玉就片刻不停地立马给她安排好了晚上的应酬,是常驻在苏城的一位投资人,手底下有好几个项目在运行。
听王玉说,同行的还有几个制片人朋友,她也是东道主的朋友之一,带安妤去的目的也是想让她获取更好的资源。
基于王玉跟北洋娱乐现任主理人那不可明说的关系。
安妤听到这个安排时,大脑神经瞬间绷紧。她不是没跟过经纪人应酬,之前还在吴姐手底下的时候,也会时不时被带出去跟制片人们一起吃饭。
但王玉跟吴姐不一样。
圈子里那些隐秽的秘密,吴姐还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羽翼尚未丰满的安妤,而王玉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今天晚上带安妤过去的动机。
从王玉强硬的话术中,安妤也听出来了,如果她不去。
公司能整出一百个理由玩死她。
硬碰硬是最下下的策略。
可惜安妤在吃过许多苦头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回完消息,安妤顺手套上了放在椅子上的羊毛羔外套。练功服上汗液还未蒸发,被关掉地暖空调的训练场所瞬间温度就掉了下来。
冰丝感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凉凉的,下一秒就被毛茸茸的糕毛包裹住,安妤手脚瞬间回温,插在兜里的手,暗暗握紧了手机。
直到下车前,安妤也一直在看着手机,跟对面的人发着信息。
听了王玉的‘建议’,安妤晚上穿得也算是盛装出席了。
黑色束腰羊毛大衣在两个袖口上各自缝上了一圈仿狐狸毛,举手投足间,贵气优雅。从下训到上车,也就一个多小时,安妤动作利索,给自己画了个精致的妆容。丰满红唇在黑蕾丝网纱渔夫帽的遮掩下,显得高贵又幽艳,让人升起无穷的探索欲望,想去看一看网纱下那双眼睛,是不是心中所想地勾人心魄。
王玉侧头挑眉,笑看一旁刚刚放下手机的安妤,她看不见防窥膜下的字句,只能故作调笑道:“小妤,你是谈恋爱了吗?”
枪响鸟惊。
尽管车子里只有她们两跟司机三个人,安妤还是被王玉单刀直入的提问噎住了呼吸。
安妤反应迅速,下一瞬,她嘴角勾起似轻讽,反问:“怎么?”
王玉不给面子,她自然也不愿再虚与委蛇,安妤继续道,有点咄咄逼人的那味了:“怕自己的饭碗保不住了?”
安妤微微转头看到身旁的王玉,对方明明是笑着的状态,王玉圆润润的眼睛却丝毫没有弯曲的痕迹,笑不达眼底。
在听到安妤回怼的那一瞬间,王玉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的皲裂,转而迅速嘴角迅速恢复上扬的状态。
王玉:“那怎么会。”
“现在公司最看好的艺人就是你了。”
安妤静静坐着,斜眼看她,就听她在那吹。
王玉:“这次的制片人都是行业中佼佼者,手头上也有几个挺好的本子,你晚上多敬几杯酒”
王玉看她,眸光瞬间幽深,她伸出手,大拇指跟食指相互搓了搓,像条在吐着信子的蛇:“这钱,不就到手了。”
安妤不觉轻笑一声,是被气的。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她这性子,干这行,还真是有点嫌命长了。
47对赌协议
◎三年3亿◎
今天的宴席在苏城一家高端茶餐厅。
订的包厢落在院子沿边。
夜幕降临,中式庭院风格中的人造小溪中水流声还在汩汩不止,两岸边白雾随着荷叶的摇摆袅袅升起,却穿不透种在草坪里幽亮的地插光线。
安妤坐在茶室里,她侧头,调光玻璃外,偶有几个看不清脸的公子哥带着艳丽或清纯的姑娘从这边走过,去往另一边的住房部。
妆容精致,穿着素雅长袖旗袍的茶师端着茶点,踩着一块块搭在水中的自然石,款款而来;一群美女,秀色可餐。
冬装,春夏装,接连出现。整个四季的衣着都在院子里,在她眼前呈现。
富人的世界,仿若没有季节之分。
就像此时,明明是寒冬腊月,茶室里二十多度的暖风再加上一杯又一杯的热茶,喝地安妤热汗频出,被脱下的黑色大衣跟大象灰Prada手提一起放在雕刻精致的红木沙发上。
红黄与灰黑,安妤的进场,仿佛是奢靡的古沉红木调中出现的一抹难得的凌冽寒风。
她里面穿的还是黑色的针织连体长裙,贴身的。
二十五岁的女人,就像一颗成熟到透顶的水蜜桃,光是闻闻,都要被甜香迷的心马意猿,难以自情。
“等会姜总来了,脑子转快一点”。
方时明重重地扫了她一眼,细长丹凤眼中折射出寒光,一寸一寸刮过安妤的脸庞。他应是对安妤今天的状态很满意,抽走目光前也似是非似地叮嘱了句,“不该说的别说。”
“他手头上还有好几个项目,光是拿下一个,就够公司吃五年了。”
男人的声音让她微微烦躁,安妤也没装,她忍不住轻笑了声,轻讽道:“怎么?北洋还差我这么一个二线不知名小明星的资源?”
茶间里目前只有她们两个人,王玉去点菜了。
高级包厢静谧幽闭,专门服务这类‘大佬’。
“别不识好歹。”方时明也是个狠厉角色,丹凤眼瞬间眯成一条线,看向安妤的眼神有些危险。
“你别忘了,当初进公司的时候,公司提前预付给你的四十二万”
四十二万。
是安妤当时被父母意外撞死的那家亲属給逼债时,提前预支的训练费用,合同上签署的是两年内还清,外加十年牛马合同。否则以一年涨息百分之两百递增。
这笔钱,安妤第一年就还清了。甚至赚得更多。
但牛马合同还在继续,打到她卡里的钱还是跟第一年一样地提。
归根结底,公司对她的背刺才是导火索。
基本恢复了的病症,也在那次刺激后,轰然决堤。
安妤啜了口茶,随后轻轻放下品茗杯,与方时明对视,一副气定神闲模样,说:“可以啊。”
她的语气坚定,在不大不小的茶室里荡开:“但是我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自己挑选自己想要拍的剧本,自己挑选自己的营销组员。
方时明一口否决:“不可能。”
让她成立工作室,就等于将一半的决策权分挖出去,他不是这么轻易能让利的人。
安妤瞬间捏紧了手中薄薄的白瓷品茗杯,虽心中早已知晓这个答案,但在那一瞬间,安妤本能地气血翻涌。
杯子上绘了颗佛手,黄嫩嫩的,栩栩如生,安妤一看就喜欢,刚还想去跟茶师买一个全新的摆回家用。
而此时,这颗佛手正被她的大拇指死死摁压住,安妤的力道仿佛要将佛手从里面挤压出来,碾出黄色的汁液。
方时明斜眼瞧她,冷笑一声:“也不是没有可能,等公司跟你的合约到期了。”
“到时候你想成立几个,就成立几个。”
合约到期。
还有五年。
一个女明星,能红几年?更何况是她这种黑热体质。
公司还在她上升期光明正大地买稿自己的负面黑舆论,只为了短暂热度,消耗安妤。
就因为这些负面舆论压力。不知有多少好的剧本,从她手里溜走了。归到了同公司的二级艺人手下。
她早该反抗了。
安妤吐出一口气,却破天荒地没有怼回去,她松开了紧握着的品茗杯,目光在上面游离,刮蹭。
方时明撇了她一眼,确认安妤暂时威胁不到自己后,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刷着,嘴巴里还不忘再给她死前补一刀:“姜总爱喝红茶,你一会过来泡。”说话的语气,仿佛在呼唤一个侍从。
安妤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这边请,恩恩,是这里。”
包厢的门开了,方时明跟安妤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站直了身子,眺望那处并上前相迎。
“你好你好”
“诶诶,老赵”
黑压压的几个人进来了,伴随着相互问候的声音。
几个中年人里,安妤一眼就看见了陈巍泽,年轻冷厉的脸庞太过于惹眼。男人的目光也第一时间投射过来,目光交汇的瞬间,安妤脸上迅速挂起和煦的笑。
没有丝毫意外。
倒是陈巍泽愣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随即,他跟着几个人一起往里边走。
今天晚上的饭局是高翔推荐过来的,安妤作为他新剧的女主角;在这里出现,倒也不奇怪。
“那我们直接吃饭吧。”
“刚好饿了。”
方时明殷切地接话:“好的好的”脸上是堆得满满的笑意,他转头跟王玉说,“那就上菜吧。”
“好。”
“这是你们公司的艺人吧。”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左右高高胖胖,肤色偏黑的男性,穿着蓝黑相间的衬衫,脸上挂着个小圆黑框眼镜。他坐在主位旁边,还没坐热凳子,灼热的目光就已经在安妤身上游荡了好几回。
“很漂亮”他色眯眯的小眼睛发着光,毫不掩饰的贪欲,“我手下刚好有个仙侠的本子,女主角还没有定下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安妤,话却又是跟方时明说的:“我看这本子很适合你们公司的艺人,不知道你们公司有没有意向跟我们合作?”
还没开始上菜,就想吃菜了。
安妤嘴角扯出笑,笑意未达眼底。纵使她怎么会演,到这也有点控制不住表情管理。
“肯定会有合作的。”方时明笑着,端起酒杯敬他。“小妤,来,敬徐总一杯。”
都是圈子里的大佬,纵使她再怎么炮仗,也是得罪不了的。
安妤大方站起来,端起满满的白酒杯。这回,她笑地娇颜生春:“徐总~敬您。”
“好好好。”
酒过半巡,菜也上完了。
临近结束,安妤说了句抱歉,来洗手间整理装束。出去前,她提上了自己的Prada,走出去的脚步明显快了几分,黑色粗跟短靴踩下的声音被地毯很好地吸收掉,但也遮盖不住她漂浮不稳的脚步。
安妤被灌了很多酒。
‘啪嗒’门锁落下。
安妤出了包厢找的洗手间,隔间里传来女人强制压住的呕吐声,却又是撕心裂肺的。
安妤垂眸,她迅速从旁边的收纳格里抽出个黑色的垃圾袋,抿开,灌风,低头,用抽出来的干净棉签使劲摁压舌根,呕吐之意铺天盖地地涌来。
胃里的液体被这么一搞,瞬间翻涌。
几分钟后,安妤吐了个舒坦,将手里沉甸甸的垃圾袋打了死结,扔进垃圾桶里。再次抬头,隔间里被擦的雪亮的金属墙面映照出她微红的鼻尖,安妤看到,自己的眼神都比进去前要清明了不少。
隔壁的女士不知不觉中已经开门离去。
鼻尖充斥着呕吐物的酸味跟高级香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闻着难受。
安妤有些麻木地从包里翻找出漱口水,脑子里突然就想起陈巍泽之前说她不是挺能喝。
眼底涌上几抹凉意,再能喝又怎么样,饭桌上承接不下来的奉承到最后都是要还给酒杯。
安妤不再思考这个,仰头将薄荷味的漱口水吸入,辛辣又清凉的滋味瞬间充满整个鼻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脑子更加清明。
手机上——
Oceana:【我现在出发吗?】
Oceana:【姐姐,你们结束了吗?】
Oceana:【我来了】
yu:【OK】
右下角还挂着99+的未读信息,安妤往上滑,粗略扫了一眼,大多都是今天陈言煦的日常。早上吃的粥和蟹黄小汤包,中午吃的盒饭,照片里是一桌子的盒饭,一个个荤素搭*配好的长方体,不是很整齐地摊放在桌子上。这么多人一起叫了盒饭吃,估摸着他们训练部的食堂真的不好吃。
再往上,还有很多很多
陈言煦几乎每隔半小时就会噼里啪啦发过来一段,不管安妤有没有回,他仿若永远分享欲十足,只管付出,不求回报。
不求回报?
安妤眨眨眼,放下手机,对着光滑到能反光的金属墙面开始补妆
“嗯嗯,有机会下次再见。”
“城北那个项目到时候我让小王把项目书发个你看”
等安妤回到包间,有几个人已经准备要走了。
饭局结束走的不是大大佬,就是对这顿饭背后的资源无意整合的人。
安妤心中明清,所以她的目标也不在要走的这几个人上。对着那戴圆框眼睛的男人,安妤微笑点头,继而迈开腿,顾自走向了包间后边隐蔽的茶室。
不出所料。
茶室里就孤零零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姜总。”安妤率先开了口,她绕过门口挡着的山水屏风,步伐款款地走到茶桌前,坐在了主泡的位置上。
面对上位者深邃,似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安妤莞尔,她手中泡茶动作熟练舒缓,有意舒缓现在略微紧张的气氛,语气轻柔:“这是今年新到的九曲红梅,您尝尝,桂花也是用的最新的冷冻技术,香气沁人。”说着,安妤微微起身扶袖,将公道杯中红润的茶汤倒入男人面前的白瓷品茗杯中。
“什么事?”姜总倒也不卖关子,直接单刀直入。
姜总拥有北洋娱乐54%的相对控股,在公司具有一定的话语权。
“我想成立个人工作室。”安妤言简意赅,“我想跟姜总,跟几位股东签署对赌协议。”
对赌协议,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给公司带来规定的纯利润,如果对赌成功,艺人就可以带上合同里自己加的条件离开公司。
姜总叱咤娱乐圈多年,也不是签过几份对赌。毫不意外,十个里面有一个对赌成功都算是鲤鱼跃龙门了。
天分,努力,资源,人脉
缺一不可。
“你怎么就觉得你可以赌赢呢?”姜总挑眉,保养得当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诧异,仿佛面前就是个不懂事的小朋友提出的无理要求。
在他们的意识里,安妤也只属于公司的二级艺人,与其签署对赌,意义不大。
安妤咬牙,眸光坚定:“三年,3亿。”
三年三亿的纯利润,足够让安妤从一个二线彻底飞奔上超一线。
或许安妤自己就有这个目标。
“呵。”面前的男人忍俊不禁,他啜了口茶,“这话,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了。”
意思就是不可能跟她签署协议。
资本家永远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况且安妤的合同还有五年,他没必要花这个功夫来培养一个戏路相对不宽裕的艺人。
完全没必要。
“姜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久等了。”门口传来方时明的声音,安妤到嘴边的话别生生咽了回去。
安妤沉了沉气,倒也不恼,她莞尔,在对方失去耐心之前又补了句——
“姜总,我所能给公司带来的价值并不止于此。”
48有钱真好
◎心跳不会说谎◎
“什么事?”
看里面气氛不太好的样子,方时明扫了眼盖碗中鱼钩状的鲜嫩茶叶,嘴角瞬间绷直。他将责怪的目光转到了安妤身上,质问:“怎么没给姜总泡金骏眉。”
金骏眉是红茶中的爱马仕,九曲只是杭城的特色茶,跟龙井同出一脉。
他刚才明明嘱咐过了,给姜总泡金骏眉。
安妤敛眸,藏住自己的神色。
跟在他身后的陈巍泽也进来了,基本无视方时明,径直坐在了姜总旁边,拿起公道杯就开始为自己添茶,眼角稍抬,语气惊讶:“呦,这九曲可是尖货,拿到得废不少力吧。”
安妤勾起嘴角:“姜总喜欢就好。”
此时听到几人的对话,姜总鼻息稍窒,也彻底明清安妤在茶桌上耍的小聪明。
很成功,他已经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姜总看着手中不知不觉已经啜空的品茗杯,语气淡淡:“没事,确实泡地不错。”
这茶泡地还挺好喝,茶气充沛,浑圆浑圆的,一口进去,连魂都落实了几分。
喝地出来,泡茶者是下了功力的。
姜总嗜茶,尤其是红茶,嗜鲜醇不嗜贵。刚那泡九曲,是安妤自己从包里拿出来的,最新的杭城九曲,也是最最最顶级的批次。
除内部人员,几乎拿不到。
“咱们去吧里坐坐?”
陈巍泽啜了口茶,“还是掼蛋?”他还是那副混不吝模样,丝毫没将在场除姜总外的人放眼里。
“老张上个洗手间,一会就回来了,加上我们刚好四个——”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安妤,挑眉,“五个——人。”
老张就是刚才饭桌上那个一直盯着安妤看的圆脸眼镜男。
22一组,安妤在旁边侍茶,刚刚好。
姜总:“不了,一会还有事。”在场最有话语权地人直接拒绝了接下来的二次娱乐项目。
安妤扫了眼墙上挂着的木质摆钟,镂空蝴蝶状的时针即将指向‘9’。
“现在就走了吗?”
眼镜男快步从屏风后面窜出来,毫不犹豫地就坐到了安妤身边。
手中的白色纸巾被揉成了团,放在了红木桌子上,刺眼地很,他惋惜道:“诶诶,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呀,我跟北洋那部仙侠剧还没有谈妥呢。”
陈巍泽挑眉,看戏似地目光扫过面前的一狼一肉。
感受到身边男人灼灼目光不断在往自己身上扫,勾起一阵阵冷栗。
安妤笑笑,强压下去自己心中泛起的不适。她动作轻柔地拿过一旁的公道,并在男人不怀好意的窥视下,将橙亮的茶汤倒入他面前的品茗杯中。
“今年最新的九曲。”
“好好好。”眼镜男喜笑颜开,一饮而尽;将目光移向方时明,“方理事,怎么说?”
言外之意——今天晚上我还能不能把这个姑娘带走了。
“安妤给姜总泡的茶,我只是个主理,这个仙侠本子还得我们姜总看了没问题,觉得适合,才能进一步跟进呢。”方时明一脸谄媚,将这个球踢了出去。
整个老总好色,圈内圈外人尽皆知。
圈子里不少二三线的艺人,不分男女地,都遭受过他的潜规则,现把手光明正大地伸到了安妤的身上。
姜总显然是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也可能是暗许。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带着的百达翡丽:“我十二点的飞机,失陪。”说着,他抽起衣架上的毛呢外套,擦地锃亮的鳄鱼纹皮鞋踩在地毯上,陷下去一个又一个小窝。
安妤几人没再说话,跟在他后面一起出去。
贵宾。
无论如何,都是要送到门口的。
院子里已经停好了一辆劳斯莱斯,纯黑漆面的车型像座会移动的城堡。
此时已过食点,院子里每人,只有树下边放着的音响还在不断地奏乐着‘夜的第五章’。
舒缓轻松的音乐中,姜总与几人招手告别。
安妤笑着点头,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向门口方向,心脏在胸膛内暗自开始加速。
众人还在招手示意。
一道炽亮的近光灯由远及近地照射过来,瞬间照亮他们脚下黯淡的灰色地砖。
随之而来的还有在空气中炸开的轰鸣声浪,预示着重磅嘉宾的的登场。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
大晚上的,哪个公子哥,这么嚣张。
下一秒,车灯熄灭,在众人的讶然中,一辆如巨兽般的黑色巴博斯G800毫无征兆地停在了安妤面前,瞬间将矮了半个车头的劳斯莱斯气势压下。带来的压迫感倾之而下。
安妤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小步,她抬头。
驾驶位的车窗慢慢地降了下来,露出一张颌线利落分明的侧脸,陈言煦把头发全都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浓眉锋锐,眉骨鼻梁高挺,五官鲜明的混血味中又夹杂着些东方韵味,在看向人的那一瞬,攻击力拉满。
安妤呼吸陡然一窒。
“怎么?被我帅到了?”陈言煦单手倚在车窗,目不斜视地盯着安妤,风吹拂着他的黑发,仿若这个大背头就是自然吹就的形状。
很凌厉的帅,和平时不一样的帅。
望向她的眼神又是含水似地,仿佛掬了一捧泡着月亮的泉水,温润润地泡着她的整个身体。
安妤心头猛跳。
她想,如果不是周围有那么多人,她估计、大概率、百分之九十九会走上前。
抬头仰视他,直视他,直至与他的目光彻底交融。
再告诉他,他今天确实很帅。
事实,安妤也这么做了。
为了让在场的人感知到她们两的关系是真的不一般。
安妤上前一小步,笑眼盈盈,语气却不如之前的张狂,带了几分女孩子惯有的娇嗔:“怎么现在才到呀。”
她都快要被老色魔拖进魔窟里啦。
陈言煦心头一软,恨不得立马下车给人抱回来:“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但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下,陈言煦自知要端住。
他闲适地迈开长腿,从车上下来,站在安妤身边。那边的劳斯莱斯轮子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安妤能感受到,此时在那豪华的‘城堡’里,正有有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她们两。
安妤眸光微动,她今晚来赴约的目的,在此刻达到了。
在场的方时明跟王玉皆是愣了一愣又一愣,她们完全没想到,陈言煦会在这个时候来接安妤,两人杵那跟风化了似地,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陈巍泽冷笑了声,有种好戏看不成的微恼感。
真是个恋爱脑,跟他爹完全不一样。
“这边还有什么事吗?”陈言煦扫视一圈后,目光在掠过陈巍泽的时候速度更快了些。
陈言煦低头问她,声音瞬间柔了几分:“没什么事的话,就带你回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目前的状态。
眼镜男也不是不认识陈言煦,北城巨头家生出来的嫡子,自然是得当宝贝珠子供着的,前段时间的热搜,他也能经常看到两个在电视上频频露面。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跟他爸合作这么多年,加上生意多年的谋略,到嘴的肉还能跑了不成。
不过是个二线小明星,嚼几下又不会出事情。
直到此刻,他还是认为安妤只是他们这些‘富贵人家’可以随意玩弄的小明星罢了,玩疼了就多送几个资源,女人嘛,哭就是要,要就是哭。可爱的要紧。
“言煦啊。”眼镜男叫他,做出一副长辈的语重心长词拖,“你爸爸前段时间还在跟我谈起你。”
“你什么时候比赛打完回北城,我跟你爸好好给你洗洗尘。”
这边打起了关系牌。
陈言煦愣住,他满脸疑惑地转头,看着面前矮矮胖胖还有点黑的男士,他问:“您~哪位啊?”
——
车上。
“哈哈哈哈哈——”安妤笑地有点开心。
“你怎么这么会讲话?”看着专注转动方向盘的陈言煦,安妤乐着问他,“说地人家一句话都放不出来。”
刚被陈言煦一问,现场本就缄默的几个人更加闭嘴了,连眼睛都瞬间耷拉了下去,最后还是安妤摆摆手,跟几个人告别,上了陈言煦的大G。
不得不说,有钱就是好;特别有钱,那就最好了。
“我是真不认识他。”
陈言煦说地有些委屈,看着前面笔直平坦且无人的柏油马路。他放下一只握住方向盘的手,伸向一旁的置物盒子,从里面捏出一瓶柠檬水,包裹着瓶身的塑料广告纸上大咧咧地印着安妤的美照。
那双宽大的手就这么恰好捏住了一瓶420cc的塑料瓶,完全地握成了一个圈,手指尖端还留出些多余的指距。
他的手也很好看,安妤看得有些忘神。
怎么之前同台比赛的时候,没发现这人的手也长得这么衬她口味,还是说所有打电竞的帅哥,他们的手也是这么地好看。
嗯,安妤承认了,她不仅是个卷毛控,还是个顺毛控,现在又加了个手控。
“姐姐,水。”
见她半天没动作,陈言煦眼帘微抬,看向后视镜中的女人,将手中的水又掂了掂。
安妤不想喝,她刚喝了茶,肚子还是有点涨。但她还是拿过了那瓶柠檬水,问“临时租的车?”
“不是。”
安妤拧瓶盖的动作一顿,她转头看向陈言煦,语气瞬间高了一个度:“现场买的?”
“不是。”
陈言煦双手把住双向盘,漂亮利索地打了个右转弯,车子拐进单行道。
他抿了抿唇,在安妤灼灼的目光中,如实拖出:“从北城拖过来的。”
“嗯?”安妤喝了口水,酸爽酸爽的,“一天时间就托运过来了?”
她今天早上跟陈言煦发的消息,让他晚上来酒店接。
这车子晚上就到了?
北城到苏城,飞机要两三个小时,地上跑的几乎是天上飞的十倍。
这车子最起码也得托运司机不吃不喝不上厕所,连续蹦波二十四个小时才能送到苏城。
“没有一天。”青年的声音明显弱了几分,他莫名坐直了身子,好似要马上对待一件意义特别重大的事情。
安妤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侧头看着他。
男人的唇形立体利落,说起话来,两瓣饱满的唇不停地相吻分开、相吻分开:“从那天,你说我可以追你的时候。”
“我就让车子托运过来了。”
安妤心跳落了一拍。
陈言煦一脸认真:“因为我觉得,追女孩总得开车载着人家出去玩。”
“况且,姐姐你是大明星,冬天的紫外线也是很强的。”
面对他的坦诚直言,安妤有些失语。
前挡风外的马路被远光灯照地通明,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寂寥的天地之间,仿若整个地球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所以,心跳不会说谎。
49肆无忌惮
◎嗯,不欺负你◎
“你晚上还要直播吗?”
在车子即将开进她们租下的别野小区内时,安妤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不播了。”
安妤松了口气。不播不代表不玩,她试探问:“那你们结束训练还会去娱乐吗?”
“还是说,就都自己去打人头,练习手感。”
陈言煦说:“都有。”
常规赛将近,安妤其实也不太清楚他们这些职业选手的训练日程表,但近期刷短视频软件,不知是不是这手机长了心眼,尽给她推一些关于CTB往期常规赛的比赛片段,其中不乏她们前一个月上综艺的切片。
刷到最多的还是Lynn在战局中的精彩表现,旁边再配一张他的帅脸。无一例外,点赞量颇高。
电子竞技很热血,尤其是被粉丝们有心渲染过的片段,看得人热血沸腾。
更何况,陈言煦现在是CTB的热门明星选手。
每每刷到这些,安妤不手痒是不可能的,但这边的电脑设备迟迟未到,再加上她前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不佳,也是有一段时间没碰过CTB了。
安妤是完全看心情打游戏的,压力大的时候会玩,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玩。
就比如现在,她心情不错,也想玩。
“那你晚上玩吗?”
这是安妤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邀请他,以往几乎都是陈言煦在手机上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时间双排。
毕竟离常规赛也没有几天了,这是他第一次上场的比赛,于情于理,安妤都希望他能赢。
就目前看来,他估计也没时间跟自己玩。
安妤顿了顿,商量似地:“今天晚上如果不方便——”
“可以。”
男人应地干脆。
他打转着方向盘,车子微微颠簸了一下,应该是开过门口的减速带。
安妤抬眼,入眼皆是熟悉的小区建筑,再过几个转弯就到她们租住的别野了。
陈言煦坦诚道:“最近教练说我状态不太对。”
“给我‘流放’了一天,调整状态。”
“今天?”
陈言煦:“是的。”
难怪他能说来就来。
安妤垂眸,下眼睑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她能感受到车子的速度明显变慢了,缓缓地,仿佛要用一辈子来走完这剩下不到八百米的路程。
她不由地转头看向陈言煦,黯光之下,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嘴角噙着的那抹笑让他本就突出的少年气息更显清俊。
目光下移,打转方向盘的双手却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沉稳感。
极致的反差。
安妤屏息一瞬,几乎是下意识:“这种特殊时期,我也不能白让你陪我玩——”
“回去就给你涨涨价。”
在十五块钱一小时的基础上涨一涨。
车内萦绕着淡淡的柠檬香,一点都不闷涩。
陈言煦毫无预兆地转过头,眼神中带了几分欣喜:“好呀。”
看到安妤微动的眸光,他随即继续嘴甜道:“肯定是太久没跟姐姐打游戏了,手感有降低。”
语气中带了明显的撒娇意味。
安妤微妙地挑了下眉,没再接他的话。
因为——
车子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小别野的门口,小杨正穿着她那件紫色的长款棉袄,站在那等着她。
——
“所以,你最近都在练男药吗?”
小别野的房间里,安妤坐在电脑前,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发着幽幽的白光。厚纱窗帘垂落在窗边,挡住外面月光,也屏蔽了房间里声响,让其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嗯。”
黑色耳机里传来清越的男声:“我们这个队伍目前缺少一个指挥。”
“我指挥不太行。”
面对安妤,陈言煦没有顾忌地将自己碰到的难题全部脱口而出:“夏哥准备让我转成男甲打后援,但是现在队伍里面缺一个药瓶,如果实在不行——”
耳麦里的声音顿了一下。
就这么一顿,接天漫地的寂寥瞬间侵袭了隔着网线交流的两个人,安妤不由地心头一颤,她下意识抬头,墙上挂着的空调明晃晃地显示‘24°’。
咕咕热风从里面不断冒出来,温暖着她微凉的指尖。打这种FPS游戏很吃状态,也很吃操作者的思维逻辑。
耳麦里,她听见陈言煦在说:“可能常规赛就先让李原上了,他会玩甲。”
“我应该会替补两到三局左右”
“那没必要。”
安妤按下语音键,直接打断了他的自怜自弃,“当初老干爹给你买回来不就让你打突击的,指挥而已,就是跟队内几个人多磨练磨练。”
“一起玩地多了,不就会指挥了。”
安妤不太懂这种职业比赛队伍之间的配合,只能凭借自己全服前十的男药认知尽全力地安慰着。
不过看他今天心情不错的情况下,老干爹大概率不会让他下首发,说出来的作用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安慰安慰他。
面前屏幕发着幽白的荧光,抚摸着安妤巴掌大的脸,她刚敷了面膜,白白的一层紧紧贴在面皮上,在屏幕光的照耀下苍白无比。
一想到男人那跟小学没考好数学试卷拿着不及格分数回家准备挨揍的委屈语气。
安妤就觉得好笑。
陈言煦:“我打着打着老是会上头,直接单拉。”
情绪容易冲动。
很正常,这种游戏,手感上来了就很容易脱轨。
安妤状态不好的时候,也打不好游戏,那时候就会被队友抨击,她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大多情况下都是怼回去。
CTB是FPS游戏里面唯一一个在加载界面就能骂起来的枪战游戏。
里面戾气可想而知。
前几年还有个职业选手因为比赛时意外脱离战术,被质疑打假赛。后面更是被粉丝骂崩心态,被生生骂下首发。
安妤安慰道:“又没事,突击能打开局面,赢地更快。”
陈言煦:“可是这几天训练赛,我老是被对面单抓。”
“明明经济都第一了,还是打不过对面五个人一起抱团”
一打五
神仙才打得过。
也只有这个时候,安妤才觉得她只是一个爱玩游戏的网瘾者,对面的人也只是个爱玩游戏的网瘾少年。
两个人一起双排,上分;感受游戏的热血与激情。
耳边男人的声音源源不断地透过耳机传来。
安妤默声静静听着,她敲打着键盘,后台退出游戏界面,来到了桌面,yy账号是她晚上新注册的,ID也是简单的yu,安妤之前没有接触过yy,后面下载注册进房间都是微信上跟陈言煦连着电话,他一步一步教着来的。
房间的名字是‘海洋有只胖头鱼’。
其中的小九九,不言而喻。
陈言煦那边直接开了自由麦,耳麦里,安妤还能听到陈言煦喝水的咕咚声。
自从在烧烤小院两人的切心交流后,这小子的操作就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安妤眼睫微颤,其实她也能意识到,自己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在陈言煦喝水的间隙里。
安妤问:“那我们现在来一把sOlO?”
她将右下角的耳麦声音拉大,重新切回了游戏界面。
陈言煦的声音瞬间被放大了好几倍,砰砰地砸入她的耳中:“可以呀,打什么卡?”
CTB虽然是一款枪战游戏,但里面游戏种类繁多,玩家们不仅可以去打排位,打野战,还可以进行1v1的对局sOlO。
1v1的房间不是比拼技术的,就是小情侣在里面调情互相学习技术。
安妤移动鼠标:“男药吧。”
“刚好给你练一练。”说着,她光速地在一个频道内创立了房间,还没等安妤拉他,陈言煦紧随其后,几乎是前后脚就进了房间。
“那你不要欺负我。”陈言煦声音有些闷闷地,明显的示弱感。
安妤要点开仓库的动作顿停。
欺负他?
怎么可能。
好歹也是个职业选手,她更明清自己几斤几两。
要是自己没跟他打过游戏,也不知晓自己对面的水平,就凭这声音。安妤还真的会有兴趣地逗他玩一玩。
在陈言煦的满心期待下,耳麦里却没有传来想象中的声音,他的心上弦瞬间绷紧。
一秒。
两秒。
三秒。
‘砰——’
游戏开了。
加载页面——
安妤默默摁下F2:“行。”
不欺负你。
——
其实也没打几分钟,在两人局内拉扯二十分钟后,安妤就被临时的电话给唤走。
下游戏前,她动作有些慌乱,但也没忘按住F2跟陈言煦告别:“我有点事,先撤了。”
刚想点叉游戏。
“姐姐”
安妤动作顿住,问:“怎么了?”
陈言煦一改前几秒的中二,语气瞬间正经了起来:“那我今天会有奖励吗?”
一句话,让安妤的心跳瞬间落了几拍。几秒后,她许诺道:“…会有的。”
“好,我等着。”青年欢快的嗓音在耳边回荡,“那你先去忙吧。”
“我自己再练会。”
安妤:“好。”
话音落下,她利索地一次性切出后台,将所有的应用关闭,而后关机,摘掉耳机。
屏幕上只剩最后几秒生命的荧光轻轻抚摸着安妤脸上敷着的奶白色面膜,十分不舍。
脑中还回荡着陈言煦刚说的话。
安妤抿嘴,脸上贴着的面膜似乎要吸进她的皮肤里,一股紧绷感从脸上蔓延至全身。
安妤轻轻地呼吸着,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接完这个电话她就去洗脸。
目光落在桌面上。
被摁了静音的手机在无声喘息着,上面亮起的屏幕显示‘吴姐’。
明明四遭寂静,没有声音,安妤的耳膜却在突突作响,像语文考试前被提前告知了作文题目一样地胆战心惊,却又有股掩不住的兴奋,从心底拼死要钻出来。
“吴姐。”安妤接听了电话。
“诶,小妤,你现在一个人吗?”
安妤屏气:“嗯,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吴锦华:“是这样的,公司这边安排我来对接你接下来的工作。”
安妤下意识握紧了拿在耳边的手机。
“预计明天下午我就会到苏城。”吴锦华说着,是安妤十分熟悉的亲切语气,瞬间将她带回了前几年跟在吴姐身边。那个尚未成熟的阶段。
“还有一件事。”吴锦华清冽却又充满金属冷硬质感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拉回安妤即将飞游的思绪,“姜总这边约你这周六来北城见一下。”
“来聊一下你的个人工作室。”
吴锦华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轻轻的,跟烟似地,随着安妤的呼吸,一起被吸入。
“喂,小妤。”
“听得见吗?小妤。”
“听得见,吴姐。”安妤指尖微抖,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颤音,“我下周准时到。”
50她很聪明
◎他也不是傻子◎
从北城的北洋娱乐分部签完合同出来后,还是暖阳灿烂的下午,安妤坐在埃尔法里,将漆黑的车窗摇下,露出一条窄窄的缝。
北城的风是干燥的,上大学那会每逢凛冬,安妤的北方室友们总会在床铺里垫上一层电热毯。
就她跟言欣,偏偏不信这个邪。
在没有暖气的宿舍里,两个南方来的,将自己所有的长款棉服,羽绒服展开,盖在被褥上,一层又一层,最后人在被窝里连翻个身都跟压了块石头一样艰难。
挨了几天后,两人最后还是乖乖地去超市买了条大红色的电热毯。
是沉重却又炽热的回忆。
安妤垂眸,她的头轻轻靠在玻璃上,看外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纷纷往后面跑去,仿若是一团记忆在向另一团记忆挥手告别。
明明昨天才顶着暴风雪出来在罗森打小时工被吴姐要联系方式,怎么今天就到北洋一个人签下了3亿的对赌协议。
时光如梭;时间不等人。
这些表述时间的词句,一瞬间在脑中崩开来,仿若想让她即可写出个八百字小作文,来感叹时间流逝之快。
视线里出现北城大学那显眼的标志,司机要将安妤送去机场,北城大学与北城一中毗邻。
遥望着那黑金相间的校名,安妤眸光一动。
刚才办公室里姜总的话语再一次在她耳边回响起——‘价值这个东西,不是说说而已,三年之内,我要你做给我看。’
三年之内,给公司赚到3个亿。
安妤的思绪拉远,那她要从今天开始,拼尽全力地抓住一切机会。
对赌协议签署之后,对她来说,不是死就是赢。
清亮的眸光逐渐失焦,安妤轻轻吐出一口气,就这么一瞬间,背着对赌协议的巨大压力竟让她向死逃生地透过那么一口气出来。
久囚于枯井的人,终逢甘露;尽管进口危机四伏,安妤还是想拼尽最后这点力气游上去,看一眼余晖光景。
冷风挨着间隙拼命钻进来,想要席卷车内的所有的温度,却意外发现自己飞旋的频率竟跟女人平稳的呼吸慢慢相融。
车子拐进街道,路人变多,司机关上了窗。
车内一片安宁。
——
也不知道陈言煦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安妤乘坐的飞机前脚刚落地苏城机场,手机上就收到他发过来的信息。
Oceana:【姐姐,我在门口等你。】
Oceana:【VIP1出口,右转,我就在这。】
掐点很准时,甚至连她走哪个通道都知道。
安妤心下一惊,没有即刻回他。
苏城有专门的VIP通道,直达VIP停车场,用来给一些社会知名度高人群通行。拥有绝对的隐私性。
此时的通道灯光明亮,虽有几个人,但都是步风凌厉,目不斜视地边打着电话边往出口走去。丝毫没有关注到,静静靠在栏杆旁一身黑的安妤。
安妤眯了眯眼,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不禁蹙眉。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签署合同的时候,跟律师还有姜总这擂台打地消耗完了所有脑细胞。此时看着这几句话的安妤只觉脑中燥闷,缺氧似的闷。
陈言煦怎么知道她今天会在机场。
合同是保密的,出了吴姐跟律师,没有人知道,连言欣都不知道她今天往返北城。
陈言煦怎么会这么清楚地知道她今天会在机场?
安妤屏息,心中竟蔓延出一丝丝不敢与其见面的逃避情绪。安妤眨眨眼,脑中思绪艰涩地转动。
据她所知,北城这几个叫地出来的集团企业,也没有跟北洋娱乐有过来往痕迹。
但也不排除姜总作为投资人,手下还有其他家公司的股份。北城官场是一个圈,商业也是一个圈,一旦人的人情网织起来,总能捞起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下一瞬。
安妤调整好状态,她抬手揪住了黑色的口罩,放了些新鲜清凉的空气进去。
既来之则安之。
yu:【马上出来】
Oceana:【OK,等你】
还没等安妤的黑色粗跟短靴迈出大理石地板,耳边就传来了车子给油启动的闷轰声。
安妤顺着声响看过去,依旧是那辆如巨兽般的巴博斯G800,在安妤侧头的那一瞬,车子前灯幽幽闪烁两下,像只蛰伏在深夜密林里的猛兽,眼眸泛着幽光,死盯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每一头猎物。
刚在通道内目不斜视的‘精英’们,在听到这个声响后,也忍不住给这头巨兽留了几个目光。
冬日的白天短,尤其是南方,即使才过五点十五分,天幕就已经落黑,不远处的太阳能路灯刷刷点亮,映在安妤没什么情绪的黑色瞳仁里。
口袋里紧紧被握住的手机嗡嗡了两声。
车里人明显等地有些着急了。
安妤眼皮轻抬,她带了黑色的短兔毛渔夫帽,堪堪遮住了那双深邃妩媚的眼眸,有什么东西隔着那扇漆黑的前挡风玻璃投射在她被黑色口罩遮住的脸上。
车灯又无声地闪烁了两下。
这么着急?
安妤挑眉,没再迟疑,就这么迈开长腿朝车子走了过去,黑色大衣随着她的走路的动作在夜幕中波涌。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在这里?”
安妤拉紧车门,屁/股还没在座椅上落实,就朝旁边的人问,生生将陈言煦到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
车内一时沉默。
“嗯?”
没得到回应,安妤系好安全带,转头看他。青*年今天穿的依旧是棒球服,黑白色的,袖口那里是皮质的,版型很好,黑发白脸再配上年轻的面庞,朝气蓬勃,活脱脱男大学生装扮。
不知道是不是在北美上学养成的习惯,安妤发现他很喜欢穿棒球服,尤其是这种落肩的袖子,穿在普通人身上会显地臃肿,背厚肩宽,穿在他的身上却意外好看,肩宽手长,更显青春利索。
一下子就能让人联想到大学时的夏日,青春、朝气、有力,对不可知的未来充满着极强的信心与憧憬。
“怎么不说话了?”安妤挑眉,对这个事情穷追不舍。
陈言煦没说话,一脸平静地直视前方,点火声响起,他目不斜视,也不低头,完全靠着肌肉记忆,打转方向盘,开出了停车场。
导航上的目的地是LGD分部地址。
安妤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反正他俱乐部旁边就是她们现在租住的小别野小区。
不知道为啥,一坐上他的车子,安妤的思绪就跟扯混的毛线团一样乱。
柏油马路宽阔,且望不到尽头,陈言煦也似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口道:
“我妈说的。”他如实回道,“你签了对赌协议。”
果然,北城这个圈子,消息传地飞快。
也说明了,自己的小动作,在这些人眼里,犹如幼童抓蝶,一览无余却又可笑至极。
“三年三个亿。”说到这,陈言煦的语气才出现了明显的起伏变化,车子缓速直行在无人的马路上,他转头直视安妤,问,“是你主动要签的吗?还是那边”
这是在嘲笑她?
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想到这,安妤脑中一热,直接打断了他说的话,连语速都有了明显的提快——
“对,是我主动去签的。”
“因为我很想红。”
“你不会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流量热点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吧。”安妤的语调里带了些不好的情绪,声音在不大的车内空间回荡。
陈言煦抿了抿嘴,默默从中台拿起一瓶柠檬水递给她。
外包装上还是安妤那张熟悉的脸。
这是在拐着弯让她闭嘴吗?
安妤愣了几秒,她垂眸,默默接过那瓶水,端详五秒后,又抬起手腕,将那瓶水重新归到原位。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
自燃炮仗冒了会烟,安妤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通了不少,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跟花发春了似地的甜腻腻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后背轻轻靠在枕垫上,安妤闭了闭眼,也懒得去找这个香味的发源地。
怎么一句话就爆了。
刚才确实是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人家没有义务来承受自己的负面情绪。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陈言煦,她的情绪仿若泄了坝的洪水,发了疯的野马,拉也拉不回来。
仿佛在寻求某个降落点。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脑中一片混乱。
“我换了三个经纪人。”安妤解释道,这回,她语气明显轻柔了很多。
“第二个经纪人带我只有两个多月,在这个时间里,我被网暴,被黑粉开盒,搜到我住的地方给我寄死猫,在超话里p我的遗照,骂我、骂我的粉丝。”
“也有的因为一句话被营销号剪地单方面印象就开始骂我,公司都没有管过我。”
“甚至,还会加钱去买我的黑热搜。”
陈言煦愣住了,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也还好。”她的双目已经无法聚焦,思绪全然浸泡在回忆里。安妤就这么将自己的低谷坦然诉说出来,她越说越平静了:“其实我不是不能扛过去。”
“归根结底也就是一些语言攻击,和一些恐吓行为。”
“但是每当我的粉丝——”说到这,安妤顿了一下,眼眶瞬间热热的,“在关于我的视频下面维护我,却被黑粉攻击辱骂的时候。”
“我都会骂自己为什么不中用,为什么不懂得给自己争取。”
“为什么要让这些喜欢自己的人承受本就不属于她们的恶意。”
说到后面,安妤的声线肉耳听得见的颤抖。
陈言煦感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僵硬,他努努嘴,努力用安妤最熟悉的状态来交流,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声响。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前段时间的那场网暴,他白天训练,晚上钻在被窝里随着鱼丝大军一起在超话里出征。
他怎么会不知道。
陈言煦喉结微动,一股胀涩的情绪就要破开心脏,炸出来。
他有种欲望,他想今天就告诉她。
她不是一个人在承受,他还有鱼丝们,会一直跟她站在一起,尽管被全网黑地体无完肤。
“所以,也谢谢你。”感受到热气在鼻尖蒸腾。安妤摘掉了口罩和帽子,泪水和悲伤的情绪也随着一起蒸发掉了,“知道我是个什么德行后,还是依旧来给我撑场。”
安妤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那些可以博热度的行为。
就像她也一直都知道,陈言煦是带着目的性地接近自己。
陈言煦停车了,双手从方向盘上无力脱落。他的呼吸明显重了,再开下去,显然是要出问题。
安妤嘴角微扬,眼眸闪闪,尽力用了轻松无所谓的语气,说地很大气:“不过区区三亿,实在完不成,最多再被骂五年。”
“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言煦的心脏微疼,面对安妤自爆式的诉说,他心中有千万句想要回答的,最后全部消散在喉间,变成了股热热的气息,在眼角氤氲。
她很聪明,他也不是傻子。
世界上也没有傻子会自己走进圈套,只有自愿的傻子才会俯首求猎人收紧绳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