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故事很长,盆菜


    宋寒承立刻表示有关于内鬼的事儿,他会详查。


    “一天之内必有结果。”


    宋显点头,以宋寒承的能力自然能办妥当,他并不担心。


    感受到大家目光的目光都聚焦自己身上,宋显摸了摸鼻子。


    “故事很长,我们换个地方说。”


    泰和殿是天子临朝之所,殿宇空阔,回响不绝,不适合私下密语。


    宋显带着大家去了永和殿的厨房小院儿。院内的布置与他们在永州郡的宅子几乎无二。有灶台,有烤炉,距离厨房不远的地方搭建了凉亭石桌,凉亭下摆放了两张竹制的躺椅。


    “想听我的故事就要每人做一样吃食,做什么随意,只做你们自己心里最想做的那一道就行了。”


    半个时辰后,四人陆续将他们心中的菜做好了,摆在桌上。


    此时已经近中午了,看着桌上的食物,大家都觉得今天中午靠他们自己做的东西填饱肚子有点难了。


    宋寒承做的果味糖,形状方方正正,有四种口味,莓果、桂花、薄荷和梨味儿。


    宋陆远做的孜然孜然肉干,因为时间短,没办法靠风干,他直接切薄片,用炭火速烤了七成干。


    宋济民做的定胜糕,形状有点不够圆,但味道还算不错。


    全场唯一做出正经饭菜的只有秦如风,他做了燕窝粥、鲜虾鸡蛋羹和菌菇羊排山药汤。但因为时间短,羊排没炖烂,鸡蛋羹又因为时间长蒸老了。


    “三师叔违背规则,说好了每人只做一样!”宋济民抗议道。


    宋陆远附和:“就是,三师叔不守规矩,不过就算做得多,也做得并不怎样。”


    “嘿,你们两个臭小子,我是你们师叔,敢这么说我,找揍!我初来乍到,从来没做过饭,做成这样很不错了!”


    秦如风笑着看向宋显,问宋显是否还记得这三样菜。


    “这是二师兄失忆后初见到我时,因我身体羸弱,特意为我做的第一顿饭。”


    当时秦如风身体羸弱咳嗽是假,但饭菜吃到嘴里暖心暖胃是真。


    那会儿宋显明明看不上他这个“冥婚亲家”,却依旧是悉心照料了他。所以在秦如风眼里他二师兄从来没变过,纵然失忆,依旧善良真挚,会温暖他人。


    宋显笑了笑,对秦如风道:“有良心,还记得我对你的好。”


    “那当然,咱们师兄弟那是过命的交情,情深过父子。”最后半句话,秦如风特意压低声音说。


    宋陆远耳朵敏锐,还是听到了,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情深过父子,我们父子才是最亲的!对不对,大哥三弟?”


    宋寒承和宋济民立刻表示赞同。


    宋济民:“三师叔好阴毒的嘴巴,捧自己踩我们!”


    宋寒承:“二弟三弟莫怪,三师叔不懂也正常。毕竟三师叔没儿子,体会不到真正的父子感情是什么。”


    秦如风不爽地“啧”了一声,骂仨崽子真是伶牙俐齿。


    “你们别说没用的了,讲讲你们的小糖果、小糕点、小肉干吧!”


    宋寒承端起盘中的四色糖果,嘴角笑意明显。


    “在三户村时,我跟阿爹说我喜欢甜。阿爹便为我做了这四种果味的糖。


    那时候阿爹为了熬出糖,从砍竹蔗开始费了好一番功夫,远比我现在直接用糖熬浆麻烦许多。


    三兄弟中我最年长,懂得多,没人把我当孩子哄,唯有阿爹。


    甜是人间至味,可最甜的从来不是糖中的甜,是有人把你放在心尖上,真正用了心去熬的,才是真的甜。这便是我做着四色糖果的缘故。”


    秦如风鼓掌称赞,“自愧弗如,算你们父子情深!”


    秦如风转而问宋陆远,“你呢,为什么要做肉干?”


    “我经常出门,风餐露宿,这孜然肉干是阿爹常为我备的干粮。


    我这人粗枝大叶,感情上没大哥三弟那么细腻。可每次跟人打架累得虚脱的时候,掏一块袋子里肉干嚼一嚼,我就感觉瞬间有了力量。


    我会想到每次出门前阿爹的嘱咐和牵挂,家中还有阿爹做好了美味的饭菜等着我,所以我必要赢,尽快结束战斗。


    这孜然肉干在我眼里就是阿爹对我的爱,不论我走到哪里,咬上一口,就咬到了家。”


    宋陆远说着就红了眼,去抱住宋显。


    “阿爹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我也是。”宋济民赶紧张开他的短臂,也跟着抱上去,奈何他的脑袋瓜儿只能抵在俩人的腰间。


    秦如风继续鼓掌:“老二出息了,讲得比你大哥还好!”


    宋济民立刻举手,“剩我了,我还没说。我做定胜糕是因为——”


    秦如风直接打断了宋济民的话。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了,顾名思义嘛,一定是这名叫‘定胜糕’的点心鼓励了你一定胜利,照亮了你经商的前路,让你越挫越勇,更进一层楼……


    行行行,别说了!算我没儿子,我不懂,我嫉妒!咱们吃饭吧,我这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秦如风的话说得酸溜溜的,很明显,他真的在嫉妒。嫉妒这三孩子居然跟他二师兄感情这样好,明明一年之前,感情最好的只有他们师兄弟。


    世事无常啊,他以后居然要跟三孩子抢二师兄。


    宋济民:“……”


    其实他选择定胜糕,纯纯是因为他觉得定胜糕最好吃。既然三师叔帮他想到了这么有意义的解释,那他就却之不恭了。


    宋济民故作委屈巴巴地模样,去抱宋显,“阿爹你看三师叔,都不让我把话说完!”


    “没关系,阿爹懂你的心意。”宋显轻轻揉着宋济民的头,哄者他。随后他就把宋济民捞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宋济民美滋滋起来,这真是他做过的最成功买卖。


    秦如风眼巴巴地看着桌上这几道菜,“咱们中午不会就吃这些吧?我叫宫人再上点菜。”


    “不用,我准备了。”


    宋显进了厨房,将最里面的一口锅的锅盖掀开,一盆热腾腾的菜瞬间就呈现在大家眼前。


    盆端上了桌,盛好饭,大家围桌而坐。


    盆很大,有一人抱,装有二十二种菜,里面有烧鹅、红烧虾、鲍鱼、鸭爪等,每一样都是超级适口的美味佳肴。一大盆摆在桌上,叫人看着就胃口大开,想大快朵颐。


    “此为盆菜,这盆底的汤汁才是精华,浇在饭上一起吃,味道最绝。”


    宋显给每个人的米饭上都浇上了一勺汤汁。


    “猜猜看,我为何要你们每人给我做一道菜?”


    宋显知道宋寒承早就洞悉了他的心思,就看向秦如风等人。


    秦如风、宋济民和宋陆远本来已经被眼前的食物吸引,听到宋显的话,他们都面露疑惑,眨巴着眼睛看向宋寒承,想让宋寒承帮他们分析一下。


    宋寒承给每个人都夹了菜,但就是不说话。


    宋显也给每个人都夹了菜。


    一个鹅腿被放在了碗中,宋寒承这才抬眼看向宋显,目光中带着心疼。


    “从失忆到找回自我的过程很煎熬,让我有些迷茫迷失。我想从你们烹饪的食物里感受到温暖,来证明我存在的意义,才有勇气去忆过往,跟你们讲述过去的经历。”


    公子煜威名赫赫,他的存在有着巨大意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家不明白宋显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令他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阿爹,要不别说了,我们不好奇你的过去了。”


    宋陆远抓住宋显的手,阻拦宋显继续说下去。


    其他人也附和,表示不强求。


    “要交代的,因为我的过去也关乎着未来,关乎着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向大家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宋显,我弟弟真正的名字叫宋昱。


    公子煜中的煜字,本意是我为寻找弟弟而取。火昱,是冀盼希望之火能照耀前路,指引我找到弟弟,也希望他能有光明的未来。


    很巧的是弟弟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他与我分开之后,便改了自己的名字叫宋显,取这名字目的也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尽快找到他。


    可惜,我终究是令他失望了。”


    第102章 秩序崩坏的乱世才是原……


    宋显当然不会在吃饭的时候说故事,影响大家食欲。


    等大家吃饱饭后,宋显端了两盘油泼瓜子来,泡了一壶茶,才坐下。


    一盘乌黑的瓜子里泼了油,有葱蒜、辣椒、芝麻,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宋济民惊讶于这吃法,“从前只见过油泼面,原来瓜子也能油泼?”


    众人都有这疑惑,依次尝试后,发现这油泼瓜子的味道竟意外地好。麻麻辣辣的口感,好吃到吮手指。


    “我这经历你们就当听故事,不必上心,嗑嗑瓜子就好。”


    宋显坐在竹椅上,手捧着茶。


    “十六年前,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带着一对双生子,在都城长乐街开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酒楼,叫松月楼。


    松月楼生意很好,每日开张时,松月楼门前都人潮涌动,凭着独家的珍馐百味,引得四方食客竞相折腰。


    松月楼生意太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很快就惹来了同行妒忌、权贵垂涎。


    灯节那日,都城发生暴乱,多方人马趁机同时对松月楼出手。酒楼被烧,菜谱被抢,我的阿爹阿娘皆死于歹人刀下。


    当时我与弟弟贪玩,去灯会游玩,刚好碰到暴乱。我与弟弟分离后好不容易重聚,一起逃离。途中又碰到有一帮人奔着掳我而来,弟弟为了救我,喊着他才是宋显,随后被那伙恶人抓走了。


    我当时年幼身弱,追踪不及,摔倒在奔逃的人群中,被踩晕了过去,是师父救了我。


    我与弟弟自那之后便分别了,我后来寻到了当年谋害父母和劫持弟弟的所有仇人,却始终找不到他,寻不到他的消息。


    直到两年前,我从陈国一位贵人口中得知,他的武奴曾见过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在南山密院出现过。


    我便想方设法联系到了南山密的首席教头张乾坤,与其谈判。张乾坤装傻充愣,拒不告知弟弟的消息,除非我加入南山密院,他才可以请山长出面帮‘自家人’解决问题,我当即就拒绝了。


    后来几经辗转打探,我得知弟弟可能在永州郡,刚好我那时也打算去永州郡地界,调查黎国境内十几座村落被屠戮的真相。


    到了永州郡后,我便潜伏下来,并将消息传给了大师姐,希望她可以助我找人。


    之后在大师姐的消息帮助下,我查到了红袖楼,知道了弟弟的身份。我给他写了信,约他见面的同时,也查到了那些村庄被屠戮的真相。”


    秦如风、宋寒承、宋济民和宋陆远都聚精会神听着。提到被屠戮的村落,宋陆远眼睛最亮。他紧盯着宋显,想知道答案。


    这屠村的名头曾经挂在“第一狂剑”身上,宋陆远当时就很好奇到底是谁干的。他之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调查,都没结果。


    “屠村之事是你弟弟干的?”秦如风问。


    宋显点头。


    “啊?是他?为什么?”宋陆远十分不解。


    “灯节那日,弟弟被抓后,中途逃脱了,幸运被钩浑族族长所救。他随即赶回了家,但家早就烧没了,他在废墟处等了一天一夜不见我回来,在钩浑族族长的劝说下,跟着他走了。


    后来,钩浑族遇到灭族之灾,他为了报答族长养育之恩,带着村中仅留下的几个孩子去了南山密院学武,目的就是为了给钩浑族报仇。


    不曾想南山密院并非像传说中那般好,他们刚渡过死劫,又陷入了更万劫不复的深渊。


    再有骨气的孩子进了那里,都会经历如熬鹰一样痛苦,被逐渐消磨野性,被驯化成了一名只听主人吩咐的武奴。


    宋昱被选到李红袖身边当武奴时,虽然他并没有像其他武奴那样完全臣服,还残留一些自主意识,但已经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思想,且变得嗜血杀戮。


    他一直暗中调查当年钩浑族灭族真相,查到谁参与,就灭谁全族。当年参与者族人所在村子全部被屠戮,就如当年钩浑族村子所遭遇的一样,不论老弱妇孺,无一活口,这其中也包括徐英所在的村子。”


    在永州郡,宋显与宋昱终于得以相见时,宋昱正谋划着灭门梁王府。


    宋显期望能改变宋昱的想法,阻拦他滥杀无辜,宋昱反骂宋显道貌岸然。


    之后,宋昱得知宋显就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公子煜时,他反应更激,死活不愿与宋显相认。


    “他怪我找他找得太慢。怪我当年与他分开后,立刻放弃了他,没在家等他。


    怪我不该小小年纪就显露异常,让爹娘开的酒楼名声大噪,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


    秦如风皱眉:“师父说过他当年救你的时候,你被踩踏成重伤,昏迷半月才好。你当时险些没了命,还在昏迷中,怎么可能在松月楼废墟处等他?”


    “是啊,阿爹,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因他的指责而自责,认为自己是罪人。”宋陆远有些着急,担心宋显陷入深深内疚中无法自拔。


    宋显垂下眼眸,苦笑一声。


    “我知道,所以我反驳了他。错不在我,在为恶者。”


    “我想带他回师门,他当时假装从了我,却在事后偷偷对我下了迷药。


    我知他离开后便会奉命去追杀季四郎。那时我还没见过寒承,但我是知道他是大师姐的徒弟,是未来能左右七国局势之人。


    我便以银针刺激穴位,强行清醒,赶在他动手之前阻止他。


    当时我们对打了几个回合,他功夫明明在我之上,却突然任由我刺中他的要害,要跳下山崖。


    我拉住了他,他却不想活。


    他跟我说,长大的世界一点都不好,有太多不得已。他恶贯满盈,已经无法消受兄长的好了。


    他让我松手,让我忘了他。我不肯,他便突然掏出一只蛊虫靠近我的手背,逼我松手。”


    宋济民听得眼睛都红了,哽咽问宋显:“那阿爹松了吗?”


    “肯定没松。”


    宋陆远知道自己不聪明,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动脑他就知道。他太了解阿爹了,以阿爹的性格绝不可能会松手。


    宋寒承一直安静地听着,面容看似沉稳,但微蜷的手指按在杯壁上,杯中漾起波纹的水已然彰显出他此刻情绪的不平静。


    “是的,没松,那蛊虫钻进了我身体里。他趁机甩开了我的手,我急于想再次抓住他,就跟着他一起坠崖了。”


    宋显看向宋寒承、宋陆远和宋济民。


    “那之后的事,你们三兄弟都知道了。”


    秦如风蹙眉:“这坠崖寻死莫非是你弟弟故意为之?”


    宋显点头,“是的,都是他的算计。在看到失忆蛊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


    宋寒承眉峰轻蹙 ,声音冷静地分析:“他被武奴精神控制,早已经回不了头了。


    在知悉阿爹是公子煜后,他最有可能产生两种想法,一种是极度厌憎阿爹,一种极度厌憎自己。


    后一种会让他自惭形秽,自觉不配做阿爹的兄弟,不配活在世上。”


    宋显闭了下眼,深深吸一口气。


    “即便是死,他都不希望我有心理负担。他希望我厌恶他,不再想起他。


    最后坠崖时,见我始终不想放弃他,他才用了他最后一个备用计划,对我用了失忆蛊。”


    若非宋显一眼就能认出那蛊虫是什么,可能至今都不会明白弟弟宋昱的良苦用心。


    他的弟弟即便是死,也盼着哥哥好,希望哥哥可以不再想起他,不再因为他有心理负担。


    秦如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这回才算明白了,为什么宋显受不了刺激。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再回忆这段过往时,仍旧需要别人给他勇气和力量。


    寻找弟弟一直是宋显的执念,现在从执念变成梦魇了。


    秦如风难以想象,每次午夜梦回时,宋显每次想到弟弟设计这番自残寻死的场景都是为了他,该有多么痛苦和内疚。


    其实秦如风并不知道,在宋显心中,还有更深一层内疚。


    宋显来自现代,胎穿到这个世界。他本以为靠着现代知识,可以让一家人过得很好。却没想到在他年仅六岁时,只因为他提议的几道特色菜,便落得家破父母亡兄弟散的下场。


    他一直很清楚错不在他,但事情因他而起,他免不了内疚自责。


    恶人作恶,理当杀之报仇,但究其根本,秩序崩坏的乱世才是原罪。


    故而,宋显期待有朝一日这乱世可以重建秩序,让天下归于太平,百姓们都能生活在社会秩序良好的环境里,不会再因为一个秘方或几道菜就轻易招致灭门之祸。


    宋寒承倒了杯安神茶给宋显,也给自己和宋济民、宋陆远倒了一杯。


    “我们三兄弟一直没有跟阿爹正式道歉,今天正式向您道一声歉。以家人的身份骗了您这么久,很对不起。


    当时我们确实是迫不得已。那之前我们通过师父虽与阿爹神交已久,并没与阿爹见过面。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阿爹已经坠崖奄奄一息了,身边躺着一名跟您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已经咽了气。


    我们努力将阿爹救回,在阿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告知了您坠崖的情况。但当时的阿爹受不得刺激,听闻消息后晕厥了三日,险些丧命。


    之后您再次醒来,把杨明等人都错认成坏人,我们便不敢再强行澄清了,让杨明他们顺势而为。不料他们表现的破绽太大,被您一眼看穿,以致思绪混乱,头痛加剧,再度晕厥。


    张大夫说您中失忆蛊之前,曾以针刺要穴,强启神识,之后中了蛊毒,又坠崖伤脑,耗损过甚。若再受惊扰,会导致神机逆乱,危及性命。


    所以那之后,我们三兄弟便决定亲自出马,照料在您身边,尽量顺应您的想法而为,按照您想的故事去演。甚至怕您看穿,我们连心里想法都演绎了,这才完美地糊弄过去。


    但是后来我们演上瘾了,舍不得,也怕您再受刺激受不住,便一直没有坦白真相。”


    宋显有点好奇:“你们当时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故事?”


    宋济民噘嘴:“阿爹昏厥的时候,我正在跟二哥读我新编的话本,继子继父冲喜的事儿都是我话本里的情节。


    阿爹醒来后,透露出的信息跟话本上的如出一辙,我们兄弟商量后,我捋出大概脉络了。


    对了,那话本当时被大哥烧了,怪可惜的呢。”


    既然话都说说开了,宋显干脆问出他所有的疑惑。


    “那为何当时会住在那么破的茅草房?”


    “古树林里有一种草药叫还魂草,香味有滋养神气的作用,但在采集后半炷香内就会香味散尽,逐渐化为灰烬。我们将阿爹暂时安置在那里,就为了便于采集后就近用药。”


    宋显记得还魂草,他在古树林里看见过,因为不便保存他当时便没有采集。


    宋显对宋寒承三兄弟拱手,真挚道谢:“难为你们三兄弟了,给你们添了诸多麻烦。还委屈你们叫了我们这久的爹,让我占了这么久便宜。”


    宋济民立即否认:“没有啊,明明是我们占了阿爹的便宜。那之后,我们不仅有爹关心我们了,还天天有美食吃。没有阿爹的帮助,我们三兄弟不会这么快就成功地开国创业。”


    宋济民拽住宋显的衣袖,眼巴巴瞅着宋显:“一切都澄清了,阿爹会不会自此以后不认我们这三个儿子了?


    我不知道大哥二哥怎么想的,反正我不是演的,我是真心把您当亲爹了。要不阿爹认我做您唯一的独子吧?”


    宋济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亮得发光。


    宋陆远当即就拍宋济民脑袋一下,“想得美!必须算我一个,你做不了独子。不过,我可以做长子!”


    宋陆远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也眼睛亮得发光。


    宋寒承轻笑一声,给他们二人一人一记眼刀。


    第103章 阿爹,我们永远都不分……


    宋济民和宋陆远各有各的理直气壮,但他们都不敢对视宋寒承的眼睛,各自把头偏到一侧,扬起下巴。


    “一个想做唯一的儿子,一个想做长子,嗯……我懂你们的图谋了!你们都想当太子!


    二师兄瞧见没?兄弟相争,皇子夺嫡,你们皇家父子有争权夺势抢皇位的秘辛了。


    那我想想啊,我支持谁。”


    最近听了不少皇子篡权登基评书的秦如风,此刻兴奋搓着下巴,目光在宋寒承、宋陆远和宋济民三人身上逡巡。


    三兄弟都很好奇秦如风会选谁,他们目光都落在秦如风身上,等待他的选择,仿佛真有三子夺嫡的架势。


    宋济民:“三师叔,您身穿的浮光锦,头戴的玉冠宝珠,腰坠的宝玉,还有您房间里鹅蛋大的夜明珠,可都是我孝敬到您的。”


    宋陆远急忙接话道:“那我还给三师叔许多武功秘籍呢,《梅花拳法》、《百步穿杨剑法》、《菩提心经》……”


    “阿呀这可真是的,拿你们的手短了,是有些棘手。”


    秦如风转而看向宋寒承。


    “大师侄呢?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没从你这得到过什么便宜。”


    宋寒承勾唇轻笑:“三师叔没从我这得到算计,就已经算是占便宜了。”


    秦如风:“……有道理!”


    噗!宋显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显知道他们四人故意这样聊天,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心情好点。效用确实很好,他刚才回忆过去所带来的情绪压抑在四人的斗嘴中都消散了许多。


    “所以,阿爹还认我们吗?”宋济民没正式得到回答,还是有点不安心。


    “当然,有此缘分是我的荣幸。”宋显捏了捏宋济民的脸蛋,半开玩笑道,“托你们的福,我才能当皇帝。我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哪能轻易放弃呢。”


    “太好啦!”宋济民高兴地跳到宋显身上。


    宋显被他撞得身形一晃,连忙用双臂托住了宋济民的身体。


    宋济民搂着宋显的脖子嘎嘎乐,在宋显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阿爹,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死后坟都要在一起。”


    “小家伙,你才多大,想那么远呢。”


    秦如风特意去弹了一下宋济民的脑门。


    “你不懂,我们做生意的都想得长远。”宋济民抱住宋显,跟他脸贴脸。


    “我知道了!你打算死后在地下的时候,还诓你爹给你做饭!”


    秦如风啧啧两声,唏嘘宋济民真不愧是生意人,算计得长远。


    宋济民噘嘴:“三师叔过分了,您再这样我放二哥咬你!”


    “臭老三,你把我当狗呢。”宋陆远随即也弹了宋济民脑门一下。


    宋济民马上吐舌头,对宋陆远贱兮兮地做鬼脸。


    兄弟俩吵吵闹闹一会儿,才发现他们大哥没参与。


    转头一看,好家伙,大哥正斯文地扒着油泼瓜子吃,两盘子瓜子眼看着就要被他吃没了。


    这怎么行,不能聊了,先吃!


    等宋济民和宋陆远扑过来吃盘子底儿那点瓜子的时候,宋寒承洗干净手,坐在宋显身边,将一本折子递给他。


    折子的内容是有关于农田改革,以及新品种蔬菜粮食的推广种植。


    “在永州郡的时候,阿爹每次在田里种菜,我都会让人照搬学样去种或收集种苗。


    江国位处南方,冬天的气候并不算冷,如小麦这类耐寒的作物都可以种植。烦劳阿爹帮我圈出这些菜中哪些可以在冬季种。”


    宋显给果断拿笔,将菠菜、萝卜、芹菜、油菜等适合冬季种植的菜都圈了出来。


    “耐寒的蔬菜还有一大优点,不容易生病虫害,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如果将五瓣瓜和除虫水能广泛普及,不仅能解决江国百姓温饱问题,江国粮库也必将爆仓。”


    宋寒承点头,当初他们仨兄弟之所以选择在黎国永州郡作为开国创业的发起地,正是从气候、地理位置和政权格局等多重方面考虑,觉得这里是最优之地。


    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料那般,他们在夺取永州郡政权后,便以极快地速度扩张领土,占据了黎国半壁江山,之后统一全国的大业也进行得十分顺畅。


    “国是建成功了,但政权初立最不能大意,否则功亏一篑。咱们如今的局势算是内忧外患,内有残余势力和不臣者作乱,外有闻测联合多国,欲对江国发起联攻。”


    宋济民正捧着油泼瓜子的盘子想要舔,听到宋显这番话,恍然反应过来。


    “那些消息说多国都城都出现闻测的身影……原来闻测的目的是为了联合多国对付我们?”


    “这可怎么办?咱们纵然有金甲卫,但是也抵抗不了多国联合的大军。”


    宋陆远也手拿了一个油泼瓜子空盘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打算舔。


    “不必担心,我们必赢。”


    宋寒承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但恰恰是这种从容让大家现在听起来觉得特别安心。


    “是的,咱们还没落魄到舔盘子的程度。”


    宋显马上夺走宋陆远和宋济民手里的空盘子,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宋显就端了一盆油泼瓜子出来。刚泼过油的瓜子麻辣香味特别浓,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椒香。


    五个人围着石桌开始继续吃瓜子。


    这时,杨明匆匆赶来,对着宋寒承耳语了几句,退到一边候命。


    “唔,内鬼有头绪了?”宋陆远嗦了一下手指后询问。


    宋寒承:“大概有了。”


    “是谁?”宋济民和宋陆远都很好奇,齐声发问。


    宋寒承看向他们:“正好借机考考你们,你们觉得会是谁?”


    宋陆远积极表示,他先来。


    “知道阿爹怕孩子受虐,是杀李红袖凶手的人,只可能是当时三户村的老人。除去我们几人,那就剩下徐英、李春花和李大郎。他们仨是消息的最源头。


    徐英和李春花在苕云郡,不可能嘴巴长到都城这边,那就只可能是李大郎了。李大郎虽未必是内鬼,但消息很有可能就是从他这里泄露的。


    我记得李大郎有个堂兄弟叫李宣,之前犯了错,后来戴罪立功回来了,会不会是他又犯了老毛病?”


    宋陆远兴冲冲推敲完,问宋寒承他是不是有进步。


    宋寒承:“不够缜密,但有进步,而且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你的推论最终结果没问题。”


    “哈哈,结果对了,那就是进步。”宋陆远看开心心凑到宋显跟前求夸奖。宋显果然夸奖了他。


    宋陆远便美滋滋地提出,择日跟宋显一起去河里抓蝲蛄。


    秦如风不解:“为什么要抓蝲蛄?”


    “前些日子骑马路过父亲河的时候,看到有对夫妻俩带着孩子在河里抓蝲蛄,我觉得挺好玩的,就也想去。”


    “我我我,带我一个!”宋济民积极响应。


    “那必不能少了我啊,人家是俩长辈带着娃去,你们岂能少一位长辈。”


    秦如风拍拍胸膛,表示自己甘愿奉献。


    宋济民和宋陆远当即就发出一声“嗤”作为回应。


    宋寒承吩咐宋济民:“你先把人处置了。”


    话毕,便有人将李宣和一名美貌的女子押了上来。


    李宣还不明白他为何被抓,甚至在尽全力护着他身侧的女子。


    假面皮一扯,貌美的女子露出了一张丑容,李宣被吓了一跳。


    李宣后吃惊地退了两步,用陌生的目光看向女子:“你、你是谁?”


    “她能是谁,她是你的莲儿妹妹啊。”


    宋济民收敛了脸上原本属于孩子般的天真笑容,目光凌厉。


    “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给我丢人!”


    李宣愣住,随即颤抖着双腿跪下。


    宋济民又瞪向随后赶来的李大郎,“你也是,他什么德行你不清楚?你什么话都跟他讲?”


    李大郎不敢狡辩,他知道此刻狡辩只会被宋济民更加唾弃。他重重跪地,狠狠叩首赔罪。


    宋济民深吸口气:“大哥说得没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给你们机会,却险些要了我爹的命!都拉下去,详审,按规矩处置。”


    杨明领命,把人带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审问结果就出来了。


    那女子是李昌河也就是二狗培养的属下,受命潜伏在李宣身边,用美人计打探消息。李宣沉迷于女子美貌,在温柔乡时完全放松了警惕,把很多秘闻都当家常说了出去。


    女主戏是个小人物,知情的事儿不多,甚至不知道李昌河与李红袖之间的关系。她也不是什么死心眼的武奴,受审后就立马老实交代了。


    “这李宣本有改邪归正之意,老实安分了一段时间,做事很不错。


    建国后我忙的事太多,没太注意他。他应当是觉得自己成了开国功臣,才骄奢淫逸,中了人家的美人计。”


    宋显摸摸宋济民的脑袋瓜儿,让他不必生气,这不是他的责任。


    “这是人性的弱点,普遍且常见。”


    “没错,抓一个正好,可以拿他当例子警醒大家。”宋陆远跟着附和。


    “是要警醒,日后恐怕会有更多这样的假皮美人出现。”


    大家闻言后,都疑惑地看向宋寒承。


    宋寒承捻了两下手里的假面皮,“这是肤皮果汁液做成的假面皮。这等美人脸十分难得,恐怕做了不止一张。当然在黎国都城,一种模样应该只会用一次。”


    换句话说,在其它国家和其它地方,可能会出现戴着同一张美人脸的‘美人’。


    美人计是最不可小觑的计谋之一。


    宋寒承命人立刻出画像,全国张贴,并送与六国。


    “我大儿子就是聪明!”


    宋显称赞宋寒承此举智破美人计,可以进一步提高其他国家对美人计的警惕。


    秦如风蹙眉:“美人计算破了,那接下来我们当如何破多国联合围攻的危机?”


    “铲除南山密院。”


    宋寒承和宋显异口同声道。


    第104章 呆头鹅,小猫咪,大笨……


    宋陆远抓了抓头,十分疑惑不解。


    “据我了解,六国之间多有不和,其中几国还有内乱,他们未必能联合一起攻击我们吧?”


    宋寒承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现如今的情况与祖父母当年的处境如出一辙。”


    祖父母?宋陆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寒承说的是宋显父母当年的松月楼事件。


    “唉,确实如此。”


    秦如风点头表示赞同。


    “仅在半年多的时间内,你们骤取黎国,改朝换代,势必会引起其它六国的忌惮。


    六国之间虽然素有仇怨,但江国有独霸之势,他们会暂释前嫌,共图灭江。”


    宋陆远有点明白了,又有点不明白。


    “为什么阿爹和大哥都觉得铲除南山密院能破解多国联攻?”


    宋陆远觉得这两者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因果联系。


    宋显:“武奴心甘情愿地效忠于他们所认的主人,这规则出自谁的训教?”


    宋陆远思考后回答:“像张乾坤之流的教头?”


    “正是如此。这些武奴们肯听主人的话,归根究底是源自于教头们的规训,而这些教头们皆受命于南山密院。故而,南山密院才是真正操纵武奴的幕后黑手。


    这些年来,南山密院通过武奴掌控了七国贵族的所有把柄,为自己留好了后路。


    铲除南山密院,掌握他们的核心秘密,便可轻松拿捏六国权贵的把柄,令六国联盟崩离。


    纵然六国联军有百万雄师,也不足为惧。拿下南山密院,他们便会投鼠忌器,互相猜忌,不敢轻举妄动。”


    宋显的解释让宋陆远彻底明白过来。


    “我果然太笨了,参不透这其中的奥妙。”


    宋陆远为全场只有自己愚笨需要解惑而感到耿耿于怀。


    宋显因为察觉到宋陆远的小心思,拍了拍宋陆远肩膀,让宋陆远不必太苛责自己。


    “傻小子,你要是什么都会了,还有别人什么事儿。你有你的厉害之处,别人的有别人的擅长之处。大家各展所长,一起拾柴,才火焰高。”


    宋陆远一哄就好,马上就高兴了。


    “嘿嘿,还是阿爹对我最好,阿爹的话永远最暖心!不像大哥三弟,总是嫌我这嫌我那!”


    宋陆远说着就歪头靠在宋显肩膀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奈何他身材太高大壮硕,硬装小鸟依人的模样有几分滑稽,把秦如风逗得哈哈大笑。


    “你这模样就像是大老虎对着一只小猫咪撒娇求庇护,太好笑了哈哈哈……”


    秦如风龇牙乐哈哈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宋显横了一眼。


    “说谁小猫咪呢?”


    秦如风立刻闭嘴,眼珠儿瞟向别处,假装刚才嘲笑的人不是自己。


    宋显从恢复记忆后,就爱和他这位三师弟斗嘴几句。


    “连排骨都炖不熟的大笨狗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秦如风:“……”


    宋寒承、宋陆远、宋济民:“……”


    三兄弟最终没忍住,都笑出了声。


    师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二是猫,排行老三是狗,他们倒是有些好奇,他们排行老大的师父是什么了。


    三人是这样想的,便也问了出来。


    秦如风正恼恨宋显暴露他“大笨狗”的外号,听到三孩子的询问乐了。


    “你们师父鹤壁子这名号还不容易猜?当然是呆头鹅了。”


    “骗人,师父精明着呢,才会教出我们三个这么厉害的徒弟。她老人家怎么可能会有呆头鹅这样的外号?”


    宋济民不信,向宋显求证。宋寒承和宋陆远也有很好奇,跟着看向宋显。


    宋显点头确认了,“大师姐的外号确实叫呆头鹅,倒不是因为她不聪明。她这人从小到大平衡力不好,经常因沉迷于思考而头朝下栽倒。因为她名字里有‘鹤’,才有了呆头鹅这样的外号。”


    秦如风傲娇地轻哼一声:“大师姐才没良心呢,我刚入师门两年,她就出师下山了,此后就再没见她回过师门。她就是二师兄说的那个什么……”


    秦如风一时情急,想不出那个词了,看向宋显,请他救场。


    宋显:“宅女。”


    “对,宅女!她从出师,自立门户后,她养鸽子、养鸟、养鹰、养马、养徒弟……唉,反正只要能传递消息的,她都养,但就是不出门。”


    宋寒承、宋陆远、宋济民:“……”


    听三师叔这意思,他们师父收养他们仨徒弟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跑腿传消息?


    三兄弟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些年,他们为师父干跑腿传递消息的事儿还真不少。


    再往前回忆,师父从当年离开师门的时候,浅浅入世一次,在七国之中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号后,确实再也没下山过。她有时候甚至大半年都不曾出过院子。


    不说意识不到,越回忆越吓一跳。


    三兄弟现在真的怀疑,师父当初把自己的名号打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能选拔到优秀的徒弟,给自己省事儿。瞧瞧他们三人,如今刚好分别掌控了政、商、江湖三界,可以帮她打探和传递各方面的消息,刚好满足了师父对江湖庙堂所有方面的需求。


    不能想,越想越觉得他们仨于师父而言是工具人了。


    “登基大典前,我曾去信邀请师父来,师父就回我四个字。”


    有些事真的是越想越伤心,宋济民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哇,你还请师父了,我太忙给忘了。”


    宋陆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好奇地眨眼睛问宋济民。


    “哪儿四个字?”


    “已阅,不来。”


    宋陆远:“……幸好我给忘了,免了受被拒绝的苦。大哥办事素来周全,是不是也写信给师父了?”


    “没有。”宋寒承话毕,见兄弟俩还看着自己,补充解释道,“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来,所以没问。”


    宋济民不满撇嘴,哼唧一声,“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受伤!”


    秦如风实在忍不住了,拍着大腿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你们师父那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百丈远的路,她能摔仨跟头。你让她翻山越岭来江国都城,她脑袋能磕肿了!


    她那精通百家之道、深谙天地自然之奥妙、洞察天下之大势的脑袋,多金贵啊!算了吧,就让她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回头得空了,咱们一起去看她。”


    “是这道理。”宋显跟着笑着附和。


    宋济民小声嘟囔:“难怪师父总是坐轮椅,从前我以为她腿脚不好呢。”


    这两年他一直叫人捎去许多治疗腿疼的药膏给师父,没想到都是错付。


    接下来,大家便为铲平南山密院做准备。从人手到工具全都精挑细选,充足完备。


    南山密院真正的位置在哪,一直是武林中最大的秘密。


    知情者初南山密院的教头外,就只有唯一去过南山密院的外人宋显了。


    秦如风少不得要问宋显,“二师兄去过南山密院,可知南山密院的真正地点在哪里?”


    宋显沉默看向秦如风。


    秦如风挑眉:“二师兄不会到这时候,还要遵守师门祖训吧?皇帝都当了,还管那些!反正师父他老人家人不在了,我们就算不守,也没人将我们逐出师门。”


    宋显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但这件事他确实不能说,“当皇帝的永远是失忆的宋显,而不是公子煜。


    不能说的原因有二:一则事关师门清誉,我不想身亡的师父遭人污名。二则江国新君不守信誉的名声若传出去,未来势必会影响谈判和邦交,不划算。


    而且说了也没用,反而会影响大家的判断。以张乾坤多疑的性格,你以为他会让我见识到真正的南山密院?他不过是在测试我。”


    秦如风发愁地“啧”了一声,感慨这件事麻烦了。


    “南山密院的位置很隐蔽,我认识不少武林朋友跟南山密院有仇,他们都算是武林高人了,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去寻,都不得其踪迹。


    铲除南山密院可破六国联军,这确实是好主意。可如果一直找不到南山密院在哪儿,这主意岂不是毫无用处?”


    宋显笑了,“当然不会。”


    宋寒承、宋济民和宋陆远也跟着笑了。


    三兄弟中尤其宋陆远笑得意洋洋,摇头晃脑,恨不得把尾巴翘上天去。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秦如风眼珠儿一动,“莫非你们早就知道南山密院真正的地点在哪里?”


    宋陆远哈哈笑:“不然三师叔以为我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秦如风恍然大悟,难怪在永州郡的时候,张乾坤消失后不久,宋陆远也离开了。原来这段时间宋陆远一直在追踪张乾坤。


    张乾坤作为南山密院的首席教头,他定然是知道南山密院真正所在。


    “张乾坤警惕性那非常高,别说你了,就是我,也不可能保持近距离跟踪他而不被察觉。你如何能做到一直安全无虞地跟踪他到南山密院?”


    “三师叔说的没错,只能远距离追踪,否则很容易打草惊蛇,功亏一篑。我是靠阿爹给我的这东西,才远距离追踪成功。”


    宋陆远说着就掏出一样东西,给秦如风长眼。


    第105章 等你们凯旋,我全席招……


    秦如风可太好奇了。


    “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妙法,能解决江湖高手们多年都做不到的事。”


    张乾坤这帮教头们行事谨慎,警惕性高,反追踪手段高明。


    方圆数里凡有异动,他们都能即刻察觉,改道去假院。待敌追至,便已设下天罗地网,诱敌深入后全歼。


    多年来,无论多少高手前赴后继地探查南山密院,皆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正因无人知晓真正的南山密院身处何方,更因所有挑衅者皆落得惨淡收场。江湖才始终对其讳莫如深,畏惧如虎。


    秦如风倒是很好奇,想挑战一下,奈何有师门祖训在,他动不了手。


    宋陆远掌心里有一个小钢球,他晃了晃钢球。钢球下方有细密的孔洞,在晃动的情况下便有粉末洒出,粉末在黑暗下泛着荧光。


    秦如风一眼就认出这种粉末。


    “萤石粉,你就靠这东西追踪张乾坤的痕迹?但远距离追踪的话,这么点粉末散在地上,并不显眼,碰到刮风下雨的情况,还很难找到。


    而且张乾坤等人若夜晚出行,很容易会发现这东西有荧光,从而提高警惕,先一步御敌。”


    “这追踪球是用来追踪普通人用的,追踪张乾坤自然不能用萤石粉,也不能用这球,太显眼了,一搜就搜到了。他警惕性那么高,肯定会发现。”


    宋陆远嘿嘿笑着告诉秦如风:“我主要是想让三师叔闻味道!”


    秦如风捻了少量粉末放到鼻子边,闻到了一股茉莉花的香气,但跟纯正茉莉花香有些区别。


    “这倒是与你前些日子送我的香皂味道差不多,但比我那个,好像味道有一点不同,更强烈些。”


    “正是,这味道是阿爹特调的,里面加入了山苍子油,味道介于花香和果香之间,味强烈,好闻,留香持久。


    我们将这种粉末安排在了张乾坤等人坐骑的马掌上,每次马匹奔跑,都会少量洒出这样的粉末,这粉末所留下的独特味道,便利于我们追踪。”


    宋陆远吹了声口哨,一黑一黄两只颜色的狗跑了过来。它们围着宋陆远吐着舌头,欢快地摇尾巴。


    “它们是红袖楼养的追踪犬。狗儿无辜,当初处理的红袖楼的时候,我让李大郎把这些狗救出来了,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这招数倒是厉害,不过用味道追踪南山密院的人,以前也有人尝试过,但也被发现了。”


    宋陆远嘻嘻笑着卖关子:“这次不会。”


    秦如风突然想起什么,无奈地瞪一眼宋寒承,“好啊你,早有预谋,还把我算计进去了。”


    秦如风刚才突然想起,当初在永州郡时,他曾让一只野猫“无意间”尿在张乾坤的肩膀上。


    张乾坤为了清理干净身上的尿味,用了市面上畅销的茉莉香皂清洗。


    若他所猜没错的话,张乾坤所用的那块茉莉香皂跟市面上的肯定有所不同。


    “三师叔所猜不错,他用的那块味道有细微差别,留香更久,但这细微差别之处,一般人不注意闻不出来,狗鼻子却能嗅出。


    此举的目的便是为了让张乾坤先习惯这种茉莉香味,等他之后再闻到茉莉香的时候,便不会过分警惕,甚至因为习惯了这味道而无法察觉。”


    这一步筹谋,就是为日后利用茉莉香粉跟踪张乾坤做铺垫。


    秦如风本以为宋寒承当时随口提出这个建议,只是出个小小的主意,让他逗弄一下张乾坤。没想到这举动的背后,竟然蕴含着这么深远的算计。


    宋寒承不愧是大师姐最得意的门生,果真思维缜密,运筹帷幄。


    宋寒承很聪明,当时没说清楚目的,否则碍于师门祖训。他就不能帮宋寒承办这件事了。


    “筹谋深远,计划周详,想必能成事,如此我就放心了。愿你们此次行动旗开得胜,早奏凯歌!”


    主动出击南山密院的行动,秦如风无法参与,现如今他只能表达他美好的祝愿。


    “二师兄也去不了吧?”秦如风勾住宋显的肩膀,“你跟我一样要守诺。”


    宋显其实有点想去,但不及说话,宋寒承就先行点头表示了赞同。


    “阿爹是一国之君,自然要坐镇皇城。”


    宋寒承看出宋显想去的意思,温声跟宋显解释,皇城这边更需要他。


    当晚,宋寒承、宋陆远和孟凤亭便带着一队精锐人马准备离开皇城。


    临走前,宋寒承再三嘱咐秦如风:“烦劳三师叔这段日子照顾阿爹,保证阿爹安全无虞,待我回来后定然重谢。”


    “见外了,什么谢不谢的。这是我分内的事,保护自家师兄是应当的。”秦如风让宋寒承放心,“有我在,你阿爹肯定不会有事。”


    宋寒承随即跟宋济民告别,摸了摸宋济民的头:“帮阿爹管理好朝堂。”


    宋济民郑重点头。


    宋寒承特意嘱咐宋济民不要任性张扬,这段时间一定要低调内敛做事。


    宋济民虽然不解大哥为何要特意这样强调,但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


    宋寒承最后看向宋显,宋显主动跟宋寒承来了一个告别拥抱。


    宋显最后低声嘱咐了宋寒承一句:“我猜博集阁是他们藏着他们核心秘密的地方,谨记,狡兔三窟。”


    “阿爹放心,儿子定会扫穴犁庭,令三窟皆成废墟。”


    城外早有筹备好的车马等候,宋寒承和宋陆远等人只在此轻装告别。


    孟凤亭走之前一直看着宋显,几度欲言又止。


    宋显将一包吃食交给他,“为你备的干粮。”


    孟凤亭抱着干粮,眼睛有几分发涩:“这次我一定把祸害你们的南山密院都给铲平了!”


    为了那个从小跟他一起在钩浑族长大的伙伴,为了他人生中弥补不了的遗憾。


    孟凤亭其实早就清楚宋显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在自欺欺人,他想骗自己,他甚至曾因为分不清或者不想分清两人而挣扎痛苦过。


    后来,孟凤亭想明白了。一样的脸,两个人,一个是过去的伙伴,一个是现在的伙伴,对他而言都同样重。何必分清呢,始终以赤诚之心对待便可。


    “等你们凯旋,我全席招待。”


    宋显摆手目送宋寒承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和秦如风一起牵着宋济民的手回宫。


    两方人马彻底离开后,一抹黑影才从树上一跃而下,直奔廷尉府。


    ……


    廷尉府。


    夏明伯正闭着眼端坐在罗汉榻上,屋中央的白玉香炉内正袅袅冒着两缕白烟。


    满屋子都是安神香的味道,让人闻之便觉心旷神怡,闭目便可游至九天之外。


    黑衣人悄然进屋,凑到夏明伯耳边嘀咕两句。


    夏明伯蓦然睁眼,骤亮的双眸中野心如熊熊燃烧的烈焰,灼灼逼人。


    “哈!哈哈哈!太好了!他最依仗的文武靠山都不在都城!这皇位啊,他怕是坐不稳了!”


    第106章 望陛下圣裁?!桂花酥……


    次日早朝,宋显刚在龙椅上坐定,夏明伯便悠悠迈步出列,向宋显禀报平原郡出现的疫情。


    “染病者初起头痛发热,继而浑身酸软,上吐下泻,神志昏聩,浑身抽搐而亡。此疫病蔓延极快,朝染夕危,十不存一,凶厉非常 。


    国初立便突发此等疫病,恐生恐慌,恐动摇国祚,令社稷不安 。


    臣提议即刻封锁平原郡,禁商旅往来,严防疫病扩散。遣官员带领太医署医官,赶赴平原郡救治病患,安抚民心。敕令各地方严察街谈巷议,谨防奸佞之徒散布谣言,摇动国之根本。


    望陛下圣裁 !”


    宋显点点头,觉得夏明伯的提议很不错,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到,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宋显要来平原郡郡守奏报疫情的奏折,细致看了一遍之后,继续点头。


    “夏爱卿提议甚好,那平疫事宜便由你去负责。”


    夏明伯准备举荐的话到嘴边被噎了回去。


    他连忙行礼推辞:“臣区区一介廷尉,职司刑狱,整肃邦宪,对赈济疫病事务半点不通,恐负圣望。”


    “夏爱卿这番推辞有些勉强了。看病诊病自有医官负责,你只需要统管赈济事务便可。你没当官之前,也是对刑狱事务一窍不通,如今担任廷尉之职,做得不也挺好么?


    你刚才提议那三点解决之法,很周到细致,足以说明你确有平疫之才。


    如今再三推辞,意欲为何?戏耍朕么?”


    夏明伯马上跪地赔罪。


    “臣不敢,臣绝非有不敬陛下之意。


    此次平原郡疫病若处置得当,可彰显陛下之仁德,远播陛下爱民如子之圣名。臣以为此次赈灾,若遣宗室亲王前往更为妥帖。


    亲王乃皇家贵胄,亲临灾区关怀黎民百姓,可昭示陛下体恤苍生之意。百姓见龙子凤孙躬行赈济,必然感激圣恩浩荡。民心自安,远胜臣这等俗吏奔波。”


    这番话一出,朝堂中有不少大臣出列,赞同夏明伯的发言。


    包从中响应最强烈,力荐此行负责之人应当由永王担任。


    “永王殿下行事稳重,明察秋毫,必能快速解决疫情,安民心如磐石,扶大厦之将倾,彰显陛下仁德关怀。 ”


    话毕,包从中特意看看左右,惊讶不已。


    “永王殿下呢,今日怎么没上朝?宁王殿下好像也不在。”


    “他二人有重要军务要处理,事关军事机要,尔等休要多问。”


    宋显将一个种着绿植的陶盆放到了御案上,用细长的尖嘴壶很小心地在盆土上浇水。


    众大臣见皇帝此举,都惊异不已,互相看了一眼后,纷纷把目光聚集在包从中身上。


    作为最擅长死谏的御史大夫,规劝皇帝行为这种事儿自然由他来。


    “陛下!”包从中不负众望,果真出言询问了,“这是作甚?”


    宋显掀起眼皮,淡淡看一眼包从中,蕴含着警告意味。


    包从中想到之前自己跟宋显争辩无果的下场,悻悻闭了嘴。


    皇帝只是在听大臣禀告朝事的时候浇花而已,没耽误大事。他若吹毛求疵,说不定又会被皇帝用歪理驳斥或惩罚。


    “既然永王和宁王殿下有军事要务处理,那此次赈灾的重任就只能交到安王身上了。”


    夏明伯突然插话,化解了包从中的尴尬。


    宋济民听到夏明伯提到自己,打瞌睡的眼睛才睁大些,冒出对新奇事物好奇的兴奋光芒:“行——”


    “不行!”


    谢之州愤怒地打断宋济民的话,他双目圆睁,言辞激烈。


    “安王年幼,夏廷尉让他小小年纪就去疫区,存的什么心思?


    你自己都不愿意去,竟忍心让年幼的安王殿下去!夏明伯,你太不要脸了!


    你说,你是不是早存了不轨的算计?”


    作为宋陆远的跟班,谢之州有幸跟着宋陆远从长水县县令混迹成了开国功臣,他自是一片赤诚之心,忠心耿耿地效忠于宋显和宋氏三兄弟。


    “我没有!”夏明伯连忙对宋显磕头,“陛下明鉴,臣之所以提议这些,完全是为陛下和天下社稷着想。”


    宋显弯起眉眼,淡声称赞:“有夏爱卿这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忠臣,朕心甚慰。”


    夏明伯连忙谢恩,悄悄上扬的嘴角彰显出他几分得意。


    “皇子亲临虽可彰圣德,但赈灾需久历政务的实干之人方能速决,百姓要的是解决问题而非虚名。


    夏爱卿明明有此才干,却再三推辞,莫非不想为朕分忧? ”


    夏明伯骤然头冒冷汗:“臣不敢,臣——”


    “你去,就这样定了,不必再议!改日朕亲会亲自为疫区的百姓祈福,如此也可彰显天恩。”


    宋显随即命朝臣奏报其他国家大事。


    下朝后,宋显留下了周素珍、高明月、谢之州和宋济民议事。


    高明月:“陛下,臣觉得夏明伯目的不纯,似乎想利用疫情故意支开安王。”


    “把‘似乎’去掉,夏明伯此人定有问题。”


    宋济民知道阿爹早就察觉到了夏明伯的目的,才坚持会派夏明伯去解决疫情。


    “对了,平原郡的疫情是怎么回事?”


    宋济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按道理来说,如果平原郡有疫情,他也应当得到消息,但他这边暂时还没消息传来。


    宋显:“先问问沈得云的消息阁,若他们也同样没得到消息,那这疫情应当是人祸,说不定是先报后发。”


    周素珍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怒骂:“若真如此,那夏明伯就是个畜生,竟伪造疫情,拿百姓性命当儿戏!


    他既然敢以平原郡郡守的名义参报疫情,想必平原郡郡守也是他的人。”


    “若疫情是伪造,发生众多百姓突发类似症状,那多半是中毒。你与方小圆暗中前往平原郡,堪破他们的阴谋,解决疫情。”


    宋显将便宜行事之权的圣旨交到谢之州手上。


    方小圆虽然擅长解毒丸,但不是什么毒都能解。宋显将他今日上朝时刚浇水过的凤血藤盆栽交到了谢之州手上,让他转交给方小圆。


    小小的盆栽凤血藤上挂着七个花骨朵,隐约能看出都是白色的花。


    “注意别沾水,等你们到平原郡,这些花差不多都能开了。方小圆知道此物,他自会配置解药。”


    谢之州应承,小心翼翼地将盆栽捧在怀里。他有事,都不能让这凤血藤有事。


    谢之州离开后,宋显交代周素珍和高明月负责调查夏明伯及其同党。


    “要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二人齐声领命,她们麾下的女兵各有所长,有一些还当过悍匪。这些人能动手绝不动嘴,对付夏明伯等耍嘴皮子的奸佞无赖绝对绰绰有余。


    “阿爹何不试试真把我调离都城,再看夏明伯想做什么。我猜他若有谋反之心,必然掌握了部分兵权,阿爹的亲近内侍中或许也有他的人。”


    宋济民觉得可以顺应夏明伯的需求,来一招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


    宋显捋了捋宋济民鬓角落下的碎发,摇头:“他还不配让我们陪着他演戏,你近日不许离开都城。”


    宋显总觉得这夏明伯还有后招,今天在朝堂上他的行为太明显了。怕只怕这是局中局,夏明伯露出破绽只是一个引子,在故意勾起他们的疑心,目的就是让他们存着一网打尽的心思来配合演戏,而真正幕后之人恰好借机成事。


    总之,这里的弯弯绕绕他或许想不通,但简单直白的解决办法他还是懂的。这些人越是算计宋济民离开都城,宋显就越不能让宋济民离开都城,让他们如意。


    利用他三儿子威胁他的招数,其实有些熟悉。上次闻测挟持他的时候,便用的这招。


    人嘛,总是逃不掉固有的习惯,新瓶装老酒,终究是换汤不换药。


    下午,夏明伯就在谢之州的催促之下,带着医官们离开都城,前往平原郡赈灾。


    谢之州和方小圆则已经先一步离开。在他们之前,有数名探子骑着千里马更快一步去探寻消息。


    三日后,焦楠郡、汜水郡上报同样的疫情。


    焦楠郡郡守祁敏在给宋显的密信中表明,他怀疑对此次疫情更像是中毒。


    不久后,江国都城内流言四起,说新皇德不配位,才会天降横祸,举国疫情蔓延。


    在夏明伯离开之后,邱守拙暂代廷尉之职。


    邱守拙当即就出兵镇压流言,缉拿城中所有造谣传谣之人,总计缉拿人数不下千数。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百姓出街不敢言语,原本喧嚣的闹市如今都变得异常安静。


    两日后,是新任国师雷寂子的寿辰,皇帝亲自驾到,到国师府贺寿。


    雷寂子盛情招待宋显上座。雷庆笑着捧着他做的桂花酥,请宋显品鉴。


    宋显咬一口,酥皮掉渣,桂香浓郁,馅料有浓郁的芝麻花生香。


    “好吃,手艺进步很大,比我做的还好呢。”


    雷寂子听到自己孙子被夸,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陛下可不能惯着他,再夸他尾巴要翘上天了。”


    噗——


    宋显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闭眼栽倒在椅子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众多参加宴席的朝臣们纷纷起身,惊呼“护驾”,国师府内随即响起刀剑声。


    “兄弟们,瘟神降世,皆因昏君无道!”


    “我等杀了昏君,替天行道,以安苍生!”


    喊声高亢,清晰传进了举行宴席的厅堂。


    众多国师府侍卫和皇帝亲卫们守在大堂门口,关紧大门,保护屋内的皇帝和参宴的宾客们。


    雷寂子颤颤巍巍地抬手,擦拭宋显嘴角的血迹,“是老夫害了你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的点心里会有毒……”


    雷庆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摔在地上的桂花酥,痛苦懊悔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第107章 狡兔三窟。高汤鲈鱼……


    厅堂外,武力对峙僵持不下。厅堂内,从混乱渐渐归于诡异的安静,气氛十分焦灼,如绷紧的弦。


    雷寂子急于召唤太医为宋显诊治,他们望能尽快铲除反贼,号召在场有武功的武将们一同对敌。


    周素珍、杨卫等武将正准备去迎敌,突然有一批带到的刺客出现在屋内,包围了所有人。原本伺候酒水的侍从们这时候也从腰间抽出软剑,挥剑对准众大臣们。


    假意前来查看宋显伤势的监察御史孟学岑,在这时突然亮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宋显脖颈处。


    雷寂子等人被内外夹击,脸色大变,他们终于反应过来孟学岑竟然与反贼是同伙。


    国师府厅堂东侧的廊房之内,竟有一处连通外界的地道。方才突然出现的反贼,便都是从地道而来,领头之人正是夏明伯。


    孟学岑立刻对夏明伯点头:“先生。”


    夏明伯“嗯”了一声,转即对雷寂子等人扬眉嗤笑。


    “夏明伯,你竟抗旨不尊,没去焦楠郡赈灾!”雷寂子指着夏明伯叱骂。


    “我凭什么要和你们一般蠢笨,听命于这个无能的皇帝。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夫,靠儿子登上帝位,还洋洋自得,真以为能服众?笑话!”


    夏明伯话毕,就看向包从中等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来了。”


    十几名大臣收敛了脸上假装惊惶失措的表情,从容走了出来。包从中首当其冲。


    其余大臣们见状,都一脸不可置信指着包从中。真没想到,所谓最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竟是最虚伪阴险的反贼。


    包从中哼笑:“这话可不对,我忠于前朝也是忠,且这才叫从一而‘忠’。要说没脊梁、软骨头,理该是你们这些真正投诚于新朝的旧臣。”


    包从中话毕,就三两下走到门边,狠狠一脚把门踹开。


    门外的打斗声瞬间放大。


    夏明伯将昏迷的宋显薅起来,对着门外誓死抵抗的保皇侍卫们大喊:“都给我住手!你们的皇帝在我手上,都把刀给我放下,谁再敢动手我就杀了皇帝!”


    夏明伯的高喊成功震慑住了两拨对打的人马,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侍卫们纷纷撤退聚到院中央,列队成防御阵型,警惕举刀对着包围他们的反贼。


    “不要负隅顽抗,全都给我放下刀!否则我现在立刻要了你们皇帝陛下的命!”夏明伯举起匕首就要朝宋显的脖颈刺去。


    宋济民大呼:“你敢!”


    “哈哈哈……你看我敢不敢,今日你们全都得死。”夏明伯话毕下刀。


    刀却突然卡住了,夏明伯正纳闷之际,发现有两根手指夹住了匕首,这只手的虎口处有很厚的一层茧。夏明伯顺着手的方向往上看,与宋显清冷的双眼相对。


    “你不是中毒了?你怎么会醒?”


    宋显弹了一下夏明伯的手腕,匕首“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屋内持刀的反贼和侍从们,这时候都将刀尖对向了夏明伯和包从中等十几名谋反大臣。


    厅堂之外,涌现更多皇城禁卫,将反贼包围,房顶高处埋伏的弩箭手当即开始射杀被包围的反贼们。须臾间,上千名反贼伏诛,参与谋反的大臣们都被老老实实押在堂中下跪。


    宋显用帕子斯文地擦掉嘴角的血,起身就走。


    夏明伯嘴唇嗫嚅,望着宋显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喉头哽住了。他本以为宋显会跟他说话,质问他为什么谋反,或者愤怒斥骂他。但对方只言片语都没留给他,连为什么没中毒他都不解释。


    显然宋显把他当成一个不需要多做解释的喽啰了。既然有心谋反,夏明伯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纵然是赴死,夏明伯也不愿自己死得这么不受重视。


    夏明伯不服气自己这么被忽视,他从袖中又掏出一把匕首就朝宋显冲去。


    忽然,夏明伯觉得脖颈痛了下。


    张了张嘴,夏明伯捂着冒血的脖颈说不出话来。下一刻,他后仰倒地,人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杨卫淡漠瞅一眼咽气的夏明伯,下令将余下的乱臣贼子全都就地处决。


    “别别别,拉出去处决,别再弄脏了我居所。”


    雷寂子翘着胡子,仰头看向房梁上飞溅的血迹,颇感忧愁。


    “现在这样子已经很不好清理了啊。”


    ……


    半个时辰后,皇宫,永和殿。


    包从中换了一身崭新官袍,在殿中央跪着,对宋显郑重行礼。


    宋显对包从中笑道:“包爱卿举报夏明伯谋反有功,当赏。”


    当即便有内侍诵读封赏的物品,除了有黄金钱粮,还有很多有价无市的奇珍异宝。


    “忠君护国乃臣分内之事。”包从中谢恩之后表示,愿这些赏赐捐给那些更需要赈济和救助的黎民百姓。


    “包爱卿忠心爱国,实乃满朝文武之楷模。夏明伯谋反一事,若非包爱卿提醒,朕与众臣今日恐难全身而退。这些赏赐既然你全都捐给了百姓,那朕就再另赏你一样东西。”


    宋显将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亲自交到了包从中的手上。


    包从中好奇打开一看,激动地双手发抖,连忙跪地磕头谢恩。


    “谢陛下赐臣免死金牌,臣今后定当竭尽全力效忠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包从中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乐呵呵地收了免死金牌。


    “一会儿留下来一起吃压惊饭。”


    包从中更加欢喜,恭敬行礼:“谢陛下!”


    如今宫内外的人都知道,能吃上陛下亲手做的饭的人,那一定是深得陛下信任的亲人和朋友。如今他也有份参与,足以说明陛下对他的信任。


    所谓压惊饭,其实就是为了庆祝铲除夏明伯等逆臣。雷寂子等人都提前知道,不过在演戏罢了,谈不上惊。


    雷庆嘿嘿笑着邀功:“我演得不错吧?那一脸震惊懊悔的模样,还流下两行清泪呢。”


    “特别厉害。”宋显刮了一下雷庆的鼻子,不吝夸赞。


    宋济民嫉妒地瞥一眼雷庆,冷嗤一声。若不是他怕有意外情况伤了阿爹,需要专注观察周围情况,他也可以演戏。只要他上场,哪有雷庆什么事儿。


    饭前,大家玩投壶。


    大家赌谁第一谁可以先挑自己喜欢的菜多吃。


    结果出乎意料,竟是最老的雷寂子手法最好,排第一,其次是杨卫,然后是宋济民和雷庆,包从中排最后。


    宋济民提议再玩一把。


    包从中摇头,佩服地拱手:“这不管是前浪还是后浪,我都比不过。我服气了,甘愿排最末,我去厨房帮陛下。”


    宋济民哈哈笑:“阿爹早说了不用人帮忙,包御史非去,小心挨骂哟。”


    包从中也笑:“无妨,早被骂习惯了。”


    包从中做为御史大夫,难听的话说得太多了,确实总挨骂。大家也不管他了,继续玩第二回投壶。


    厨房内,宋显正在杀活鲈鱼。


    宋显将鲈鱼去骨改刀,用火腿、瑶柱熬制的高汤汆烫鱼肉,汤盆底部已经铺好了莼菜,待鱼肉烫好,就立刻倒入汤盆中。


    这样做出来的鱼肉如凝脂般嫩滑,入口即化,莼菜吸饱了高汤和鱼肉的鲜味儿,味道尤其鲜美。任谁品尝一口,都鲜得眉梢上扬。


    “唔,太好吃了!”包从中在品尝过高汤鲈鱼之后,忍不住闭了下眼,咂嘴感慨太美味。


    随后,包从中就撸起袖子,表示要给宋显打下手。


    “你下过厨么?”宋显笑问。


    包从中摇头。


    “那别来添乱,把菜端上桌就行了。”


    宋显转身去忙活做樱桃肉。


    包从中依言把菜端到桌上,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到灶台边,忍不住问宋显是不是会武。


    “下官瞧陛下用双指夹住夏明伯匕首那一下厉害极了,定然是什么厉害的武功吧?”


    “原本是厉害的武功,有天赋者学过之后,能轻松将刀扭断。我不行哦,半吊子。”宋显说罢,举起勺子,“我最擅长的还是这个。”


    “臣与陛下相处越久,才越发觉得陛下有博学之才,深不可测。从前臣见识浅薄,对陛下多有冒犯,还请陛下见谅。”


    包从中要跪下给宋显赔罪,被宋显拉了起来,让他在厨房这种地方不必守君臣之礼。


    “那陛下的武功较之宁王如何,可一较高下么?”


    宋显边将带皮五花肉切成骰子块,边摇头,“比不了他,我学的不过是花拳绣腿,只够防身用。”


    带皮五花肉下油锅炸,发出噼啪的响声,声音十分嘈杂。


    包从中看看左右,发现厨房没有外人,就只有他们两个。看来宋显习惯了像没当皇帝之前那样,一个人在厨房做饭,有宫人在旁侍候他反而不习惯。


    前院那边时不时传来宋济民等人的吵闹和欢笑声。


    这场景倒是让本该肃穆的永和殿,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有一瞬间包从中甚至觉得自己不在皇宫,而是在哪一处民家小院。


    宋显用笊篱搅拌油锅里肉块。


    “陛下小心被油溅到,让微臣来吧。”包从中赶忙凑到宋显身边,朝宋显伸手。


    一把闪着白光的匕首刺中了宋显胸口的位置。


    宋显低眸看着锋利的匕首插在自己的心脏处,讶异抬眸,质问包从中:“包爱卿这是何意?”


    匕首刺破与衣服后竟插不进去,包从中两度用力失败,抽出匕首欲再次快速刺向宋显的脖颈。


    宋显立刻侧身,甩出带油的笊篱,抵住包从中的匕首。


    包从中被热油溅了两下,蹙眉一瞬后,目光随即变得深邃而阴狠。


    “你功夫不如我,逃不掉的。”


    包从中一手用匕首卡住笊篱,另一手从腰间抽出软剑,直逼宋显的脖颈,与此同时,他执剑的袖口处射出两枚袖箭,也对着宋显身体所在的方向。


    宋显下腰躲过袖间和软剑的攻击,狠狠一脚踹向了包从中的裤裆。


    包从中见势欲躲,以他的身手,明明可以快速躲过,却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慢了下来。他眼看着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被狠狠踢了一脚。


    一种无法言喻的钻心疼痛自要害之处传遍四肢百骸,包从中忍不住龇牙,冷吸一口气。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忍下,稳准快。


    包从中继续挥剑劈向宋显的脖颈。那脖颈柔软白皙,看起来如豆腐一般好切,以他百步穿杨的绝学,定可以将其砍断。


    然而,挥剑的手突然重若千钧,他怎么都抬不起来。包从中意料不妙,想跑,腿也抬不起来。


    包从中忽然反应过来,瞪向宋显:“你在高汤鲈鱼里下药了?”


    宋显扯起嘴角,对包从中微笑。这笑容于包从中看来比恶魔还可怕。


    包从中不解:“你早知我会对你动手?你早就怀疑我?为什么?”


    明明他以献祭夏明伯为代价,博得了宋显的信任!


    “老大早就看出你的破绽了。你知道的,我这人没什么出息,就会靠儿子。”


    宋显丢了笊篱,拿了一个新的出来,捞出锅里的肉。


    火候刚刚好,肉块个个色泽金黄,炸出了虎皮效果。


    刚从油锅里捞过肉的笊篱还很烫,宋显举着笊篱靠近包从中的脸。隔着空气包从中都能感受到笊篱上的热度,他下意识地睁大了眼。


    宋显:“青鸾君,羡慕吗?”


    包从中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现在全身不能动,只有眼神儿能淋漓尽致表现他此刻的惊慌与忿忿不甘的情绪。


    “你怎知我是青鸾君?”


    第108章 大结局(一) 樱桃肉


    宋显见闻测紧盯着自己,便晓得他很想知道答案。


    “我凭什么要跟一个意图杀我的人浪费口舌。”


    “我本不想杀你。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但才能者既不能为我所用,自然要毁掉。非针对你一人,这是我的处事原则。”


    闻测的解释让宋显觉得可笑。


    “你不会以为你这样解释,就能博得我的原谅吧?”


    “我这人惯来如此,就算是输,也一定要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闻测垂下眼眸,掩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说吧,你的条件。”


    宋显:“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闻测没想到这样简单,立刻应答应:“好。”


    “你是南山密院的山长?”


    闻测眯起眼睛,看向宋显:“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第一时间逃避问题反问我。”


    宋显让闻测不必回答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闻测冷冷瞟了一眼宋显,表情看似没什么变化,但脖颈处微微凸起的青筋已经暴露出他的隐忍。


    他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宋显的判断,不再多言。


    而在宋显看来,他这样的举动是在怕多说多错,暴露得更多。


    “如果你还是想知道答案,就需要重新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此时笑容和煦的宋显,在闻测看来像极了在故意撩闲欠揍的孩童,惹得猫嫌狗憎,让人恨得牙痒痒。


    闻测咬紧后槽牙:“你问。”


    “你母亲的死是不是对你刺激很大,才导致你内心黑暗,憎恨这世界?”


    闻测出身于名震天下的礼仪世家闻家。这所谓的簪缨诗礼之族对外那是一派君子作风,实则内里早已腐烂,养出的尽是宵小之徒,最好靠钻营维持虚伪的名声。


    闻测的父亲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为了自己的仕途,竟献祭他有倾城之姿的妻子高氏给黎国的康德帝。


    康德帝好色荒淫,最好羞辱臣妻。在七国国君共聚的洹水之盟盛会上,康德帝强逼高氏被他人撞破,却假装正人君子,反过来诬陷是高氏在勾引他。高氏当众受罚,遭七国人羞辱戏弄,最终屈辱而死。


    而闻测亲生父亲,踩着妻子的血肉升迁,获得万民敬仰的尊贵地位后,特意写了一篇《与妻书》供世人传阅,给自己立了一个痴情受骗的谦谦君子人设。


    八岁的闻测在这种家庭环境下慢慢长大,很难不变态。


    宋显总结了闻测自从当了黎国国师后的种种行径,还有南山密院这些年来所犯下的种种恶行。并无指向性目的,但都在作恶,每次有大事件发生后都会加剧七国的矛盾、战乱和疾苦。


    闻测的似乎是想拉全世界的人跟他一起堕入地狱,将他母亲当年所承受的痛苦和羞辱,全都报复给世人。


    当然这只是宋显的个人猜测,要问过本人之后才能证实。


    闻测从听见宋显的问题后,表情就变了。


    他两道眉毛的眉峰压得极低,几乎要戳进眼窝里,微微眯起的眼睛因为强忍怒意而肌肉抽搐,看起来狰狞凶狠


    “宋显,你在找死。”


    “我早被你用刀插过心窝子了。”


    宋显修长的食指勾了勾自己胸口处被割破的衣裳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石兽皮。


    “如果这个问题你也不回答,那我就只能问你第三个问题了。”


    闻测发出咬牙的声音。


    反正这个问题宋显已经猜到答案了,比起被他探寻第三个问题,倒不如将这个他已知的问题回答给他。


    “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从闻测口中吐出来的时候,仿佛喷着火。此刻,闻测颈部的青筋已经完全暴突出来。


    以此也能看得出来,闻测说的确实是实话。


    “‘兵不厌诈,狡兔三窟’是你惯用的伎俩。


    从知道有多人假扮成你的模样游走在各国,我便猜到你在掩藏自己真正的踪迹。


    你是聪明人,岂会甘心自己斗失败了?若以你的角度考虑问题,我猜你应当还在江国,打算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如此肃查内部可疑人员,自然就发现你身份可疑了。


    毕竟假的终究是假的,只要仔细观察,很容易就会发现破绽。”


    闻测是一个多么骄傲自负的人,黎国朝堂在他的操纵下,上昏下聩,朝局一片混乱。他居然会容忍一名御史大夫屡次犯颜直谏,并且还力保他,令他成了百姓们口口称赞的清廉名臣,这本身就有点不正常。


    相较而言,朝堂上的另一位御史大夫便低调很多。此人是雷寂子的徒弟,他也是有大智慧和傲骨的人,但比之“包从中”而言,可谓是敛尽锋芒。因为闻测此人性情暴戾诡谲,确实不能随便招惹。只有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


    事情逻辑不合理,就要找不合理的原因。


    如果这名清廉直谏的御史大夫是闻测的安排,是闻测留来当后手用的,那么一切就都合情合理能解释通了。


    “阿爹,饭菜什么时候好呀?”


    宋济民欢快地跑了过来,见“包从中”站在灶台边一动不动,特意去戳了戳“包从中”。


    见“包从中”还是一动不动,宋济民笑了。


    “包御史为什么不躲,是不爱动吗?”


    闻测双眼喷火:“……”


    雷寂子随后赶来,见此情形,他十分高兴地拍手:“成了!”


    宋显将那盆高汤鲈鱼全部倒进泔水桶里。


    “可惜了这盆菜,都怪你。”


    宋济民撒气地踩了一下闻测的脚。


    宋济民踩得挺狠的,但闻测只能感觉到脚背麻麻的,并不觉得痛。他整个身体如灌铅了一般,还是动不了。


    他本以为趁着跟宋显说话的工夫,拖延时间,咬破藏在后槽牙处的解毒丹,就可以慢慢化解身上的毒。没想到这间过去这么久了,一点也没起作用。


    “你给我下的什么药?”


    “那你给疫区百姓们下的什么药?”


    “放了我,我就可以把解药配方给你,否则三天之内必有万万名百姓死于疫病。


    到那时,你便是天命所弃的无道昏君,国祚不稳,六国联合伐江,江国必败。”


    闻测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和威胁,认定自己将会是谈判的胜方。


    他觉得宋显即便对皇位不感兴趣,以宋显的仁慈,他必定不会置数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突然,闻测感觉胸口一痛!


    他身体动不了,只能尽可能地垂下眼眸去看。他刚才用来插宋显胸口的匕首,现在正插在自己的胸口上。


    在宋显动手之前,雷寂子已经先一步用双手蒙住了宋济民的眼睛。


    闻测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难以置信自己真的被捅了。


    冷汗顺着额角滑向颈间,闻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胸口极痛,全身脱力。


    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窒息感让他睁大眼睛,瞳孔渐渐涣散,许多情绪在这一瞬间涌现:不可能,一定是他的幻觉!他再三筹谋,出其不意,连环计早已算无遗策,怎会落入这般田地?


    “多么可笑啊,前一刻得了免死金牌,后一刻人就要死了。”


    雷庆也来了,他拿走了闻测怀里揣着的檀木盒。


    闻测突然反应过来,他双眸赤红地瞪向宋显,用最后的气力艰难发声:“你怎能出尔反尔……”


    雷庆掏出檀木盒里的免死金牌,放到嘴里“咔嚓”咬了一口。


    “我做的,逼真吧?吃起来嘎嘣脆!”


    闻测:“……”


    雷寂子颇感骄傲地点头:“怪孙儿厨技有进步,多亏陛下教得好!”


    闻测气得嘴唇发抖。


    免死金牌居然是假的,是面食做的!他从头到尾戏耍得彻底!


    宋显用带油的笊篱蹭了闻测的脸及脖颈,在颈处蹭开了闻测的假面皮,随即一揭,确认脸是他本人无疑。


    那张喜欢挂着“一切尽在掌握”表情的脸,此刻已经血色褪尽,惨白如纸,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宋显看向在房顶,早就埋伏在房顶的杨卫等人一跃而下,拖走了濒临气绝的闻测。


    雷寂子在这时候才放下双手。


    宋济民恢复视线后,左看右看,没看到闻测身影:“人呢,杀了?这么快?”


    “当然要痛快杀了,一了百了。”雷寂子乐哈哈道,“狡兔三窟,多让他活一刻,就多一丝让他逃跑的机会。此贼太过奸猾,陛下处置果决,以速杀绝后患,快哉!”


    “雷国师!你有必要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捂住我的眼吗?”


    宋济民气呼呼地噘嘴,遗憾自己错过精彩场面。


    “安王殿下终究是个娃娃,不宜见太多血腥。”雷寂子温柔地抚摸着宋济民的头。


    宋济民躲开雷寂子的手,不爽地嘟囔:“当我是您孙子呢,从小不谙世事。死人我见多了去了!”


    “唔?我才不是从小不谙世事呢,我懂得多着呢!”雷庆忙为自己辩解。


    “那就是国师瞧不起我。”


    宋济民梗着脖子,更加不爽了。


    雷寂子要解释赔罪,宋显先一步出声了。


    “国师也是关心你,你若真不害怕,那后续事宜便交由你来全权负责。”


    宋显嘱咐宋济民去监督杨卫等人,给尸体补刀砍头,然后焚烧干净,以杜绝其有任何起死回生的可能。


    “再请巫师来超度亡灵,绝了其魂魄扰人梦境和投胎转世的机会。”


    宋济民:“……”


    阿爹要是狠起来,真没他们三兄弟什么事儿了。


    “我这就去办!那在我处理完尸体之前,你们可不能提前开饭啊!”


    宋济民边跑边大声嘱咐,不耽误一点时间。


    “怪老臣,一时间忘了,竟把安王殿下当成普通娃娃了。”


    雷寂子捻着胡子,望了一会儿宋济民的背影,追转而问宋显。


    “陛下养三名聪明过头、异于常人的孩子,是快乐多些还是烦恼多些?”


    宋显毫不犹豫地答道:“非常快乐,几乎没烦恼,有烦恼也是我庸人自扰。”


    “陛下可不是庸人。”


    雷寂子笑眯眯的,看向宋显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深意。


    “陛下是最懂大智慧、化繁为简之人。”


    雷寂子从来不认为一个人会只凭运气当上帝王。


    那些表面看似的巧合和好运,背地里不知暗藏着多少努力与筹谋。


    七国之乱已久,突然冒出了闻测这样的祸害在暗地里搅弄风云,坏纲常,崩礼教。若不出一位大能者来破局,只怕后续造成的人祸会更加惨烈。七国必将生灵涂炭,血浸山河,白骨撑天。


    “国师有夸我的工夫,不如帮我洗洗菜?”


    宋显丢了弄脏的笊篱,在锅里留了底油,加冰糖后倒入熬好的话梅汁和调味汁,最后下入炸过的肉块文火慢炖。


    雷寂子怔愣了一下,知道宋显不愿就此话题深谈,便笑着撸起袖子帮宋显清洗菘菜。


    洗好的菘菜切丝凉拌猪耳,多加葱和芝麻酱,那味道一绝。


    等宋济民回来的时候,最后一道菜樱桃肉刚好端上桌。


    樱桃肉虎皮酥软,肥瘦相间,话梅的酸甜刚巧化解油腻。舀三勺带汤汁的樱桃肉放在白米饭上,都不用吃别的菜了,让人一口气能将一碗饭吃见底。


    围桌而坐的众人很快就把一大盘樱桃肉刮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后一点。


    出于餐桌礼仪,雷寂子、雷庆、杨卫等人都没去碰这最后一点樱桃肉。


    这倒是便宜了宋济民,他年纪最小,可以任性,直接将一碗饭扣在了盘子上,捧到自己跟前吃了。


    饭毕,宋济民不忘写信告知大哥二哥今日都城发生的事。


    宋济民特意在信的末尾着重描述了阿爹做的樱桃肉有多好吃,表示他非常“遗憾”二位兄长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樱桃肉。


    宋寒承和宋陆远在深夜勘查完南山密院周边的地形后,收到了宋济民的飞鸽传书。


    正饿着肚子的兄弟俩:“……”


    寂静片刻后,宋陆远动了动干巴巴的嘴唇,有话想说。


    “大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咱们速战速决?”


    “好。”


    第109章 大结局(二) 倾巢剿灭


    “狡兔三窟”这个词用来形容南山密院也非常形象。


    宋寒承和宋陆远早已经确认了南山密院的大概方位,但经过多日勘察,他们发现南山密院有两重伪巢,每一重都建得像模像样,很欺骗人。


    第一重伪巢,建在半山腰,像是一座大书院,有学徒上百名。他们要悄无声息地处置掉这第一重伪巢,才能进入第二重。


    第二重伪巢在后山的山谷里,建筑布局像村落,有一座三层楼的“祠堂”,祠堂后有一片平坦开阔的空地,专门用来操练学生练武。


    两处伪巢四周都设有巡逻守卫和一些陷阱。总计有“学生”五百数,武功水平都不错,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练武人才,每个人的功夫都比得过金甲卫精锐。


    用府衙养出来的精锐士兵来对付这些江湖武者,根本没有胜算,更不要说他们想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去端掉这两处伪巢。所以必须要找江湖人帮忙,灵活应对。


    张乾坤带领南山密院的武奴干过不少危害武林的坏事,比如前段时间他灭杀晋国曹、聂两大武林世家,夺取秘籍。只是他做事隐秘,有武林人偶有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


    宋寒承早料到他们围攻南山密院需要各国武林人的帮忙。


    在张乾坤带人灭口聂、曹武林世家后,宋寒承便找人易容成张乾坤,招惹更多武林世家,直接在武林人前坐实了张乾坤为非作歹的证据。


    众多武林世家终于知悉是南山密院在暗中捣鬼,多年来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夺取武林秘籍,并且南山密院接下来还有继续剿灭其他武林世家的计划。


    众多武林世家感受到危机,明白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同意了宋陆远的提议,暗中联合准备一起围攻南山密院。


    这两日,武林人接到了宋寒承、宋陆远兄弟的消息,陆续赶来了这里。


    宋寒承将地图展开,跟众多有声望的江湖侠士共商破局之法。


    众武林人士都看向翟泰鸿,他是武林盟主,在这种时候自当是请他先发表意见。


    “如此精密周全的防守,居然只是伪巢。想除掉这两处地方不打草惊蛇,太难了,纵然是武神在这也做不到。”


    翟泰鸿略微扬眉,有几分挑衅地看向宋陆远。


    “老夫年纪大了,身子骨老了,脑子愚钝了,是没有什么妙法了,不知年轻的后浪宋盟主有何高见?”


    众武林侠士:“……”怎么听着翟盟主的话有点阴阳怪气?


    宋寒承带着几分惊讶看向宋陆远,直接抓重点问:“宋盟主?”


    宋陆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避开宋寒承的目光,不敢回视。


    翟泰鸿诧异不已:“宋盟主凭一把木剑独步武林,强行合并各大武林门派,自封为武林盟主。永王殿下作为宋盟主的兄长,竟不知情?”


    宋陆远怒瞪翟泰鸿,急忙插话道:“臭老头儿,没打赢我不服气,故意来告状?我警告你,不许对我兄长说话阴阳怪气!”


    翟泰鸿白了一眼宋陆远,冷哼。


    宋寒承温和的目光落在宋陆远身上,笑叹:“二弟长大了。”


    言外之意,宋陆远能独当一面,自己偷偷干大事了。


    宋陆远嘿嘿笑着挠头,有点不太确定宋寒承是在真心夸他还是在讥讽他。


    “前段时间追踪张乾坤的时候,刚巧碰上附近举办武林大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忍不住跟大家切磋了一下,顺便教训了几个过分骄傲的武林门派,他们便都认了我做老大。


    我可没强逼他们啊,他们是自愿的!他们跟我说,翟泰鸿德不配位,让我参加比武大会,赢了翟泰鸿就可以当武林盟主,好生规训那些不听话的武林门派。


    我觉得很有道理,反正时间充裕,就参加了比武大会,打赢了翟泰鸿。


    大哥,我这武林盟主之位不能算自封吧?我就是武林盟主啊!”


    宋寒承含笑听完宋陆远的陈述后,目光沉静地看着宋陆远。


    翟泰鸿忙对宋寒承道:“事情的真相可不是如此!那比武大会并非是为了选武林盟主,只为切磋武艺。


    那些门派弟子打不过他,便想让宁王殿下吃点苦头,故意挑唆宁王殿下与我对决,诓骗他说打赢了我就能当武林盟主。”


    翟泰鸿觉得自己真冤枉,好端端跟小辈切磋武艺,输了丢面子不说,宋陆远竟然坚持要夺走他武林盟主的位置。他还没同意给,宋陆远就强行自封。


    翟泰鸿这次来,除了要处理南山密院的问题,便是要处理宋陆远自封武林盟主之事。


    宋寒承笑了笑,“若一名孩童自封是武林盟主,翟盟主可会介怀?”


    翟泰鸿不懂宋寒承此言何意,皱眉答道:“自然不会。”


    “但二弟自封盟主之举,于翟盟主而言却构成了威胁。想必这背后的原因在于,已有不少门派在拥趸他。


    何为武林盟主?武乃是武林群雄歃血为盟后,共推之主事人。既需服众,更须得各方认可,方能担此名号。


    翟盟主当下所虑,非我二弟妄称盟主之罪,而是昔日结盟之时诸派拥你为首,为何如今却背弃于你。”


    宋寒承的言外之意,翟泰鸿已经失了人心。


    他武功不是最强,又不得人心,武林盟主之位被撼动是天命使然。如今就算没有宋陆远,也会有别人。


    话虽扎心,但确实是客观事实。


    翟泰鸿苦笑一声,“永王殿下倒是不藏私,在这般重大的行动之前,还愿意对我如此坦诚。永王殿下就不怕我从中搅局?”


    “听翟盟主此言,我便知您是一位君子。”


    宋寒承的夸赞让翟泰鸿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年武林上的事儿,我确实有未尽之责,他们都骂我懦弱不担事,我早想把武林盟主之位让出去了,刚才那一番不过是试探。


    小伙子很好!有胆量,坦坦荡荡,我喜欢!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啊本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


    翟泰鸿郑重拍了拍宋陆远的肩膀,便将象征着武林盟主的印鉴给了宋陆远。


    宋陆远有几分不好意思,为自己之前的冒犯向翟泰鸿赔罪:“翟前辈经验丰富,晚辈有很多需要向您学习的地方。”


    “你这小子,猴儿精!听懂了,你以后当武林盟主,遇到麻烦想向我请教。放心,我定当知无不言!”


    翟泰鸿越是打量宋显,越是喜欢。


    宋陆远初生牛犊,有着他最羡慕的闯劲儿和胆量。若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想必这位新任武林盟主会让整个江湖焕然一新,侠义传七国,朗月清风济天下。


    ……


    如今武林高手都集结完毕,大家商议着尽快行动。


    宋寒承:“既然不避免要闹出动静,干脆就闹大一点,只要保证不会打草惊蛇便好。”


    宋陆远和其他武林人士听到这话都不禁露出满脸疑惑。


    “大哥,你不觉得你说这话互相矛盾吗。”宋陆远试探问。


    “并不。”


    宋寒承拍了两下手,当即便有人抬上一个铁笼来。


    铁笼非常厚实,栏杆如男人小腿一般粗,笼子正中央放置了一块怪石。


    “这是什么?为何要把石头放在笼子里?”有人不解发问。


    “哎呀,石头动了,长眼睛了!”紧接着便会有人惊呼。


    宋陆远这才认出来,惊讶地张大嘴:“是石兽。”


    “可还记得正纳闷当初在岐山古树林里发现的那颗蛋?前不久刚孵出一只石兽。


    我让刘太平在其破壳的那一刻就陪在它身边。阿爹的驭兽秘籍也有所帮助,如今刘太平几乎可以驾驭这只石兽了。”


    刘太平是宋陆远剿灭三虎寨时收拢的人才。他天生就擅长驭兽,能驱使三只老虎。


    “先出动三只老虎,搅乱第一处伪巢,再出动石兽。”


    宋寒承还让人准备了一些其他树林里常见的动物,让这些动物在前跑,三只老虎在后追,而后最后出动石兽。


    这边会让伪巢那边的人以为,是树林里突然出现凶兽,导致了众多的动物迁徙。


    若是敌人来袭,他们会提高警惕,甚至通知后方做出撤退计划。但如果攻击他们的只是动物,他们便不会想那么多,只会一心想着怎么杀死凶兽。


    “他们专注对付一件事的时候,便等同于他们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我们便在这时候趁乱而入,一网打尽!”


    翟泰鸿忍不住拍手叫好:“妙极了!这办法太好了!”


    当天夜里,众人便按计划行动。先是动物迁徙,惊动了伪巢所有人马寻找原因,随后出现的剧毒且刀枪不入的石兽,打得他们焦头烂额。


    宋陆远和翟泰鸿就趁这时候带人潜入。


    场面很混乱,夜色深,到处都是嘈杂声。伪巢内的武者们忙着应对石兽,便疏于防备,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已经有外人潜入进了他们的地盘。


    宋陆远带着众多身手矫健的武林高手,以迷烟、暗器等伤害范围大又比较安静的方式,有计划地铲除伪巢内的所有武力。


    宋陆远找了个身形相似的武者,易容成武者的样子,在腰间佩戴上了追踪球。


    他每行走一步,追踪球洒落的萤石粉就会在路上留下记号。


    在第二处伪巢,宋陆远特意寻到一名落单的管事,告知他伪巢内有敌人在暗中偷袭,随即带他悄悄去看了外面的伤亡。


    “那石兽刀枪不入,身有剧毒,即便碰到谁谁死,也不可能一下死这么多人。我怀疑有敌人潜入,在暗中杀人,你看这两名死者中毒的症状分明不一样。”


    管事大惊,立刻要去通风报信。宋陆远便趁机跟着管事一起去了南山密院的真正所在地。


    翟泰鸿等人解决了伪巢内的武者后,就顺着宋陆远留下的萤石粉痕迹找到了机关。


    开启机关后,他们进入了山洞,穿过山洞,便看到一处断崖。


    这里阴风阵阵,雾气缭绕,在夜色的遮掩下,几乎看不清对面的情况。只看见山崖上有三根粗壮的铁链连接对面,每根铁链之间有半丈宽的距离。


    山风骤然刮起,驱散了雾气,他们才隐约看到对面山崖有光亮,就此大概推测两座山崖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几丈远。


    孟凤亭随后带着援兵赶到,见这场景忍不住啧了一声。幸亏宋寒承早有预料,集结了众多武林人。这场面若换士兵来,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对面肯定有守卫,我们从链子下方走,臂力好的先上。”


    翟泰鸿带人先过去解决守卫,然后以火光为信号示意大家。


    张乾坤怎么都没想到,仇管事向他回禀疑似有人围攻伪巢的时候,他身侧的武奴会突然出手,一剑砍断了他的胳膊。


    这一剑本是冲着他脖颈砍的,他反应太迟,躲闪不及,最后便砍到了胳膊。


    张乾坤捂着汩汩冒血的右臂,面目狰狞地质问武奴:“你是谁?”


    “几日不见,不认识你宋爷爷了?”宋陆远揭开脸上的假面皮,冲张乾坤挑衅一笑。


    张乾坤大怒,挥剑就刺向宋陆远,俩人当即就缠斗起来。


    宋陆远随即就发射暗器,张乾坤堪堪躲过暗器,但他断臂处血喷溅在了那暗器之上。


    仇管事连忙喊人的,众多武奴闻声赶来支援,意欲围攻宋陆远。


    宋陆远半点不恋战,纵身一跃,破窗逃了。


    “去追!”张乾坤刚喊完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腕。


    张乾坤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爬藤,这爬藤在吸取地面上血液,一点点变粗……


    张乾坤突然意识到,这便是白家人所说的地狱藤,以吸食血肉为生,在进食的瞬间会疯狂生长。


    张乾坤挥剑欲斩断藤蔓,却怎么都砍不断,反而被禁锢得越来越紧。


    仇管事连忙要跑过来帮忙。


    “火,快去拿火!”


    却已经太迟了,张乾坤胸口突然中了一箭,倒在地上,身体瞬间就被地狱藤缠住。而后,仇管事和众多武奴也无一幸免。


    卓梵带领众多武奴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张乾坤的住处已经长满了地狱藤。


    卓梵伤心地跪在地上:“师父,徒儿不孝,没能及时救了您!”


    武奴们听命,拿着火把去焚烧地狱藤,总算把场面控制住了。


    嗡嗡嗡……


    突然有很多飞虫,铺天盖地飞来。


    夜里这些虫子并不能看得很清楚,所以纵然是身手灵活的武奴,也没有办法完全挡住飞虫的攻击。


    严守静站在对面山崖边儿,铿锵有力地吹响了笛子。


    孟凤亭命人在断崖的铁链上铺好了木板,更多人马冲向了南山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