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谋圣和金山,鱼罐头
“大王过奖了。”
宋寒承声音温和,如潺潺溪水。他始终面带微笑,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这副模样的宋寒承已经不会让梁锋觉得温和了,甚至觉得他比凶狠发起威来的孟凤亭更恐怖。
宋寒承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披着一张温柔皮,总是让人不设防。他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到他身边,让他无察无觉。
等到他察觉到有问题的这一天,大水已经冲到家门口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季四郎?”
“他竟是季四郎!”
“季四郎不该在陈国吗?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梁锋旁边的三名谋士仿佛才缓过神来,纷纷震惊出声,像看鬼一样畏惧地望向宋寒承。
世人都知,有一位名震七国的大能者名唤鹤壁子。她智慧超群,满腹绝学,精通百家之道,深谙天地自然之奥妙,能洞察天下大势,预测未来,是千古第一奇人。
季四郎就是她的关门大弟子,传闻他仅凭一首童谣就将陈、秘两国搅弄得兵戈抢攘、内忧外患,堪称七国第一谋圣。
一年前,陈、秘两国兵戎相见的时候,这位季四郎公布了自己是鹤壁子徒弟的身份后,就销声匿迹了。陈、秘两国都在派兵追捕他,始终杳无音讯。
谁能想到这样搅弄风云的人物,居然化身成一名出身贫寒的谋士,来这永州郡弹丸之地潜伏。
“完了完了,我们完了啊。”
三名谋士吓得哆哆嗦嗦,颤颤巍巍。
“再哼一声,砍了你们的脑袋!”侍卫们警告谋士们闭嘴。
三名谋士吓得面色惨白,马上狠狠咬住各自的嘴唇,不敢再出声。
梁锋努力平静情绪后,质问宋寒承:“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季四郎,会费尽心机潜伏到我身边来,你到底有何目的?”
梁锋努力坐直身体,想保留几分贵族应有的傲慢和体面。实则他只是在强装镇定罢了,他很怕他柔软的脖颈会被那不长眼的刀剑一不小心切成两半。
梁锋不明白,这些侍卫效忠他多年,都是从南山密院买来的武奴,为什么他们现如今都听从宋寒承的吩咐?南山密院培养出来的武奴,不该誓死效忠于他们认定的主人么?
“本来没想这么快挑明身份,谁叫你耳根子软,听人挑唆了呢。”
宋寒承踱步走向梁锋。
他走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梁锋的心尖上,让梁锋内心震颤,害怕极了。
等宋寒承四五步走到梁锋面前时,梁锋的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
在场比梁锋更害怕的,就是坐在梁锋身边的那三名谋士。
他们都在心中大呼后悔,忏悔他们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嘴欠,为什么非要挑拨梁王与宋寒承之间的关系。
如果不得罪宋寒承,他们肯定还有活路。
毕竟这只是季四郎与永州郡掌权者的权力斗争,跟他们这些小喽啰根本没关系。
他们为什么要作死啊!
三名谋士都恨不得穿回过去,狠狠给自己打一巴掌。
宋寒承为梁锋斟了一杯酒,当着梁锋的面撒了些粉末进去。
梁锋:“……”
宋寒承将酒递给梁锋。
梁锋颤颤巍巍接过酒,犹豫不敢喝。
这一刻,他再也摆不出贵族的傲慢气质,整个人狼狈起来,看向宋寒承的眼神中带着恳求。
“我知道很多秘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你觉得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宋寒承用一种看蠢人眼神看着梁锋。
梁锋这一瞬间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宋寒承面前仿佛就是一张白纸,能被他一眼看透了。
这就是鹤壁子大徒弟的威力吗?他的秘密尽数被洞悉,在人家眼里都不是秘密了?
“我……我……真的可以给你很多有用的信息。”梁锋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宋寒承根本不接茬,“喝了它。”
言语依旧温柔,眼神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
梁锋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下酒杯,一饮而尽。因为他再犹豫不喝,那侍卫的剑真的切断他的脖颈。
另外三名谋士看到这一幕,越发战战兢兢。
梁王都如此下场,那他们……
宋寒承轻瞥了他们一眼,三名谋士吓得立刻跪地,对宋寒承猛烈磕头求饶。
“你们也喝点吧。”
……
三日后,长安郡黄平县。
孟凤亭收到了梁锋的来信。
梁锋在信中告知他丰宁郡与千山郡有异动,似乎有联合突袭永州郡之嫌。
梁锋在信中询问孟凤亭该如何应对,顺便将宋寒承提议的办法转述给了孟凤亭。
孟凤亭当即回了信,赞同了宋寒承提议的办法。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暂且不回永州郡了,就驻守三郡边界,以便于观察敌方异动,随时准备应战。
两天后,梁锋派人给孟凤亭运来了补给粮草,随粮草一起来的还有梁锋安排的军医,以及一些药材。
孟凤亭对梁锋派军医来的做法很满意,跟他新提拔的副将杨卫感慨:“没想到他能想得这么周到。”
杨卫揣测:“八成是宋谋士的提议。”
孟凤亭点头,对宋寒承满意的程度又多了几分。将士在外打仗,就怕后方补给补足。有宋寒承这样思虑周全的谋士在后方为他们筹谋,确实给他省了不少心。
张大夫进帐后,向孟凤亭礼貌行礼。
“你就是梁王给我安排的军医?”孟凤亭打量两眼张大夫,问他医术如何。
“战场上的病都能治,属下还配置了一剂良方,可以缓解将士们多日打仗的疲劳。”
张大夫说罢,就将一包写有“强身健体粉”的药粉呈上。
孟凤亭蹙眉,狐疑问:“还有这种东西?”
“今日吃,明日就可见效。孟统领瞧我,这几日舟车劳顿,一脸疲态。喝了这包药粉,我今晚纵然不睡觉,明日依旧会神采奕奕。”
张大夫话毕,当场冲了一包药粉喝下,准备给孟凤亭展示成效。
孟凤亭哈哈笑起来,“若真有这等奇药,我给你记一功。”
张大夫颔首,谦逊表示感谢。
次日,孟凤亭亲眼验证过药粉的效果,非常高兴。但他还是有所疑虑,要张大夫讲明药粉配方。
孟凤亭需要确定这些药材真的都是补药,而不是那种会提前掏空人身体的虎狼之药。否则,他不会轻易给众将士们使用。
张大夫在心中暗叹大公子果然神机妙算,这孟凤亭的确不好糊弄。
幸而他所拿药粉确实是好东西,经得起查验。
“请孟统领答应属下,此物若确实对身体有益,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您都不会惩罚属下。”
孟凤亭疑惑张大夫为何说这话,但他还是点了头,向张大夫做了保证。
张大夫将一个黑罐子放在孟凤亭跟前,打开了盖子。
孟凤亭先听到了细细碎碎声,好奇凑到罐口去看,就看到黑黢黢的罐子里正哗啦啦爬着密密麻麻的虫子。这些虫子黑亮丑陋,其中有一些肚子特别大,呈红色。
“我让你给我看药的配方,你给我看虫子作甚?”
“所谓强身健体的药粉,其实全都是用这种虫子烘干磨粉而成。”
张大夫随后跟孟凤亭认真介绍了红灯虫虫粉的效用。
“此虫源自晋国,孟统领可以派人去晋国查证。”
原来是虫粉。
乍看起来确实有点让人惊讶,觉得有点恶心,但也能接受。
很多虫子都对身体有益,对治疗疑难杂症有奇效,比如蜈蚣、斑蝥、蝎子等。
对于上战场厮杀的人来说,吃虫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孟凤亭基本上信了张大夫的话,但出于谨慎起见,他依旧会派人去调查。
晋国距离永州郡很远,一来一回少说要个把月时间。
孟凤亭担心在此期间,丰宁郡和千山郡会对他进行突袭,所以他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孟凤亭选了几名昨晚当值的士兵来试喝虫粉。观察几日后,确定这些士兵都生龙活虎,身体越来越康健,他才放下心来,增加试喝人数。
半月后,喝过虫粉的金甲卫士兵在体能上明显比没喝过的高出一大截。
孟凤亭对结果很满意,哈哈大笑道:“天助我金甲卫,有了神药助力,我金甲卫必将成为七国之内最强悍的军队!”
过了两日,孟凤亭又收到梁锋的来信。
梁锋在信中告知一件大喜事,让孟凤亭笑得更加合不拢嘴。
恰逢张大夫进帐,向孟凤亭进献他刚调配的养神茶。孟凤亭开心地拍着张大夫的肩膀,赞他是自己的福星。
“从遇见你后,便接连不断有好事发生。”
“有何喜事?孟统领不妨说说,让我们也高兴高兴。”张大夫笑问孟凤亭。
“三不管地界探查到了金矿!”
孟凤亭掐着腰,张狂地哈哈大笑。
“先有神药助力我金甲卫兵士们身强体壮,后有金山助我金甲卫扩充军备。如此我金甲卫何愁不成为七国中最庞大最强悍的军队?”
张大夫和杨卫等人纷纷高兴地祝贺孟凤亭。
“天佑金甲卫,战必胜,攻必克! ”
“金甲卫必将在七国之内所向无敌!”
……
孟凤亭恭贺声中笑声不断,当真喜悦极了。
孟凤亭本想派杨卫去三不管地界,负责接应梁锋派出的采矿队伍,但金甲卫每日训练任务繁重,杨卫不好脱身。
孟凤亭干脆指派张大夫来负责此事。
“我?”张大夫谦逊推脱,“属下不合适吧,属下就是一名大夫。”
“莫要谦虚了,我瞧你有几分谋略,只当大夫可惜了。”孟凤亭让张大夫不必妄自菲薄,坦率接受他的提拔就是。
张大夫忙做感动状,对孟凤亭恭敬地再三行礼,表达感谢之情。
孟凤亭很满意,还以为因为他的慧眼识才,张大夫会就此感谢于他的知遇之恩。
殊不知张大夫本就有谋略之才,是三位公子身边的智囊。以往三位公子不在的时候,万事都由他做主。
次日清晨,张大夫在三不管地界的官道上略等了等,就等到了乔装改扮的宋济民,以及他带来的数百人采矿大队。
且不论其他东西,只是运输各种采矿工具的马车就已经有三十辆了。
张大夫看到宋济民亲自来这,有几分惊喜,“三公子可会留在这,与属下一起镇守在三不管地界?”
宋济民打哈欠道:“我就待三日,安排好采矿事宜就走。”
张大夫讶异:“三日就能安排好?”
“三日我都嫌时间长。”
宋济民刚离家就已经想念阿爹做的蟹黄灌汤包了。
宋济民打发李大郎去负责安营扎寨事宜,转而将一个大食盒递给了张大夫。
“我扯谎说随李大郎和你出来游历,阿爹让我给你带了吃食。”
“果真还是宋兄弟好啊,惦记着我。”张大夫刚接到食盒,就隐约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张大夫瞬间就馋得咽口水了。三不管地带虽然条件不算艰苦,但是没有人做的吃食能比得上宋显。
张大夫只要一想到宋显烹饪的食物,就觉得馋,肚子也饿起来。他真恨不得立刻打开食盒吃,但他不能,必须忍住。
现在人多眼杂,这食盒一旦开盖,肯定会被觊觎,三两下就会被那些糙汉们抢光了。那可不行,他要宝贝地抱回自己的帐篷里,偷偷吃独食。
宋济民喝了两口水后,不顾舟车劳顿,就按照金矿地图找到了金矿地点,命人炸山开采。
“炸山?那岂不是会弄出很大的动静。”张大夫赶忙提醒宋济民要斟酌清楚,“丰宁郡那边听到异响,定会派人前来探查。这里有金矿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宋济民笑着让李大郎把最大的那包火药安排上,“我就是要炸出响来,让他们听到,声音越大越好。”
张大夫怔愣一瞬,恍然大悟,猜到这定是大公子的安排。
这招真的是……够损!
他好喜欢!
丰宁郡郡守如果知道他刚放弃的三不管地界竟然有金矿,肯定会肉疼地发疯。
谁丢了钱袋子不心痛?那如果是丢了一座金山呢?当然要狠狠发疯!
不仅如此,丰宁郡的相邻长安郡还因此被永州郡吞并了。他们痛失巨额财富的同时,还给自己养育出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会疯上加疯的。
丰宁郡郡守得知消息后,估计会愤怒暴躁地想掘了孟凤亭的祖坟。
除虫水和五瓣瓜即便再有效果,种田始终需要一个春种秋收的时间过程。
三不管地界的金山可不一样,当天采,当天就能得到金子。乱世中金子是最便捷好用的钱财,想买什么都能买到。即刻买到,根本都不用等。
丰宁郡郡守在午夜梦回里,想到这些肯定备受折磨,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发疯。
这炸山的火药还没响,张大夫已经开始期待事态后续的发展了。
轰——
一声巨响后,惊鸟飞散,地动山摇,三不管地界周围数十里都被波及。
张大夫带着宋济民进了帐内,才问:“梁王府那边怎么样?”
宋济民:“有大哥在,自然一切稳妥,你这边呢?”
“不负大公子所望,一切顺利。”张大夫迫不及待打开食盒,眼睛瞬间亮了。
好多漂亮的点心,形状不同,颜色也不同。味道香甜,不用尝就知道很好吃。
宋济民闻到香味儿,也探头去看。
张大夫怕宋济民跟自己抢吃食,连忙把食盒藏到自己身后,“三公子可怜可怜我吧,在这荒郊野岭艰难活了半个多月了。”
宋济民哼笑一声,“我就看看,还能真抢你吃的不成?若真想抢,我压根就不会给你了。”
“这可说不好,您之前不抢那是因为要听从了父亲的嘱咐,要信守承诺。但东西到我手里就不一样了,承诺已完成,你抢走了吃就不算违背承诺。”
宋济民惊讶挑眉:“你怎么知道?”
张大夫赶紧盖上食盒盖子,“我当然知道了,还是三公子跟我说的,无奸不商,做生意和做人一样要讲究变通。”
宋济民傲娇地哼了一声,示意张大夫大方展示出来。这回有他的承诺了,保证不会动他的吃食。
张大夫确认之后,这才敢把食盒再度打开。但他还是谨慎地往后退了退,跟宋济民保持距离。
第一层有点心有五样,樱桃酥、杏仁酥、黄豆糕、切糕和茯苓糕。附有纸条一张,嘱咐张大夫前三样不耐放要早些吃,后两样多放两天吃也没事。
第二层是炒黄豆、鱼皮花生、风干肠和腊肉。
第三层是孜然兔肉干和牛肉干,还有两小罐用酱腌制的炸鱼。
张大夫赶紧先吃了两口点心。嘴角沾满了点心渣,他都顾不上擦,陶醉地闭上眼,深呼吸。
“就是这个味儿,好久没吃到了,太美味了!”
宋济民趁张大夫闭眼的时候,悄悄伸手要去拿鱼罐子,被张大夫抓个正着。
“三公子干什么?说好的信守承诺呢?”
“我保证不吃,又没说不看,这东西我没吃过。”宋济民好奇那罐子腌炸鱼的味道。
张大夫马上按住罐子:“我的。”
“就看看。”
“我的。”
张大夫赶紧把食盒收拾好,抱在怀里。
他可太了解三公子奸商本质了,从一开始就不能让步。
不然他会一步步试探并压低你的底线,直到你所拥有的东西都被他贪婪地吞噬掉为止。
好小一个孩子,却有好大一个会算计的心,不能对他心软动摇。
宋济民“嗤”了一声,“你这人好没意思。”
“属下确实无聊了些,烦劳三公子去找有趣儿的人玩儿,李大郎就在外边呢。”
宋济民抠手指,“他没趣儿。”
其实宋显也给李大郎准备了一食盒吃食。宋济民刚见面就诓骗李大郎打开了,食盒里面所有他喜欢的吃食,他全都给吃完了。
张大夫发现了盲点:“那三公子的呢?以我对宋兄弟的了解,他肯定给三公子准备了更多好吃的,三公子一定有一个更大的食盒吧?”
宋济民噘起嘴吧,目光飘忽,游移到别处,转移话题:“孟凤亭就没怀疑你?”
“起初有点怀疑吧,现在还算信任我。所以,三公子果真有一个更大的食盒,里面装了什么,拿出来看看?”张大夫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宋济民打哈欠,起身就往外走,“我困了,舟车劳顿,疲乏极了,先去休息。”
“三公子!”
张大夫急忙抓住宋济民,宋济民要甩开他,奈何张大夫抓得紧,没甩开。
“你干什么?你这么大年纪了,竟跟我一个娃娃抢吃食?你脸好大啊!”
宋济民漂亮的小脸蛋皱成一团,以为张大夫要跟他抢食吃,当即就对张大夫不客气地发起语言攻击。
张大夫失笑,“哪敢呢,深知抢不过您,不敢妄想。”
张大夫想给宋济民冲一包红灯虫粉,助力他恢复精神和体能。
宋济民对这玩意儿有阴影,十分抗拒:“我不喝!”
“那能不能请三公子回去的时候,帮我想想办法,再弄些红灯虫粉?此物在这边可受欢迎呢,不够用了。”
宋济民放下心来,“小事儿,知道了。”
五日后,宋济民回到了家。
看到宋显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倍感亲切。
“爹爹,我回来啦!”
宋显愣了一下,扭头看见宋济民小小的喊去站在院中央,正灿烂地对他笑。
宋显当即丢下手里的锅铲,冲过去抱起宋济民。
“八天了,你总算回来了。让我瞧瞧,瘦了!是不是这几天游学,没吃好睡好?”
“嗯!”宋济民可怜巴巴地对宋显卖惨,他想让宋显心疼他,给他做更多好吃补偿他。
“才八天,能瘦到哪儿去?阿爹别太惯着他。”宋寒承紧跟着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条猪肉。
宋显把猪肉接过来欣赏一番,称赞宋寒承这块猪肉买得好,是猪身上最嫩的梅肉部分,肥瘦相宜,很适合做红烧肉。
“太好了,有红烧肉吃。”宋济民开心地拍手,“对了,阿爹给张大夫带的那个腌炸鱼是什么味儿?我没吃过。张大夫可抠门了,一口都不给我尝。”
不给他吃就要付出代价,他必须在阿爹跟前告一状。
同一时间,在三不管地界的张大夫连打了两个喷嚏。张大夫掐指一算,料定必是三公子在背地里告状骂他了。
“腌炸鱼?哦,你说鱼罐头,你没吃到吗?”宋显忽然想起来了,“那天你睡懒觉,我早饭做这个你没赶上吃,剩下的就都被你二哥吃光了。巧了,昨日我又做了些。今晚我包红烧肉包子,熬一锅汤,再配那鱼罐头吃正好。”
宋显去厨房忙活了。
宋寒承以考校宋济民游学成果为由,带着宋济民回屋。
“一切都好,就是红灯虫粉需要补给。”
宋陆远刚好这时候进门,宋寒承就打发他去隔壁问问,虫子能不能多养一些。
“还是大哥去吧,我每次去,那个严守静就像嗑巴了似得,不会说话。”
“还不是二哥样子太凶,吓着人家了。我去!”宋济民自报奋勇,直接翻墙到了严守静家。
严守静看到有孩子闯入,刚想驱赶。确认来人是宋济民后,他抿起嘴唇,一声不敢吭了。
恶魔一家人中最小号的恶魔来了,完全不输给那两个大号恶魔。
严守静很犯难:“虫子我已经尽可能提供了,我这地方就这么大,你也看到了,养不了更多。”
宋济民翘着二郎腿,坐在严守静对面:“要多大地方,什么条件,你直接提,我都能满足你。”
“没那么容易的,养虫最重要的是看地气,我当初来永州郡,选这处地方居住,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气最好,适合养虫……”
“隔壁那对聋哑夫妻家让给你养虫,地方可够?”
严守静连忙摇头:“这里的地气变了,养不了太多红灯虫了。”
“那可还有别的地方适合养?”
“有倒是有,但是那地方不太可能让咱们去养虫。”严守静声音越来越小。
“说。”
“孟府,就是金甲卫统领孟凤亭的府邸。”
第52章 繁育虫子和剿匪,红烧肉……
宋济民沉默了下,横一眼严守静:“你是会选地方的。”
严守静马上又缩紧了脖子,恨不得自己是只乌龟,可以躲到壳子里防挨打。
“等着,明天给你答复。”
宋济民说完话,就灵活地翻墙回去了。
严守静:“???”
不是吧,孟凤亭的府邸他也可以?而且仅仅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行?
严守静刚放松下来,准备去做饭晚饭,宋济民又翻墙回来了。
严守静吓得锅铲掉到了地上。
宋济民:“晚饭后,你就随我去孟府。”
时间紧任务重,虫子要尽早养,才能多繁殖。
红灯虫的生育能力很强,生育方式也很独特,不需要交配能直接生产,每天平均能生产幼虫五到十只。
如果找到最适合它们的地方去养育它们,四到五天就可以生长为成虫,具备繁殖能力。
红灯虫的食物是草木的汁液,如果再点上几滴蜂蜜,他们会长得更快。
刚才宋寒承已经帮宋济民推算过了,一只母虫子子孙孙繁育下来,二十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共计产出五千到八千只虫后代。这样的繁殖速度很快就能供应上金甲卫军队的需求。
宋济民吩咐完,又翻墙走了。
严守静呆呆矗立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儿来。
隔壁一家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感觉比恶魔还可怕?
那可是让长安郡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金甲卫统领孟凤亭的府邸,他们居然在一息之间就轻松安排好了,可以让他养虫子了!
严守静后怕地咽了咽唾沫,庆幸自己当初跪得快,及时向三兄弟臣服了,不然这会儿他的尸体恐怕早就烂地里了。
宋显闷好了一锅红烧肉,揭开锅的刹那,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把刚回到家的宋济民引诱了出来。
“好香呀。”
肉块色泽棕红,软烂油亮,咬起来软糯糯的,有油脂的香气,好吃极了!
宋显给宋济民盛了一小碗,让他先吃两口,但一定要留肚子等着吃红烧肉大包子。
红烧肉特意留了些底汤,没有完全收干。
宋显将这些红烧肉切成粗一点的碎块,没有太细碎,这样包出来红烧肉包子在咬开的时候能吃到肉块,才会感觉更香。
红烧肉在炖煮的时候已经调味过了,所以做肉馅时不需要额外调味,加些葱姜搅拌一下就行了。每个包子在即将收口的时候,宋显都会往里填一小勺红烧肉汤汁。
水开上蒸笹,大约一炷香后,红烧肉大包子就出锅了。
宋显又熬了菠菜蛋花汤,做了凉拌蕨菜,还有他昨天刚做好的鱼罐头。
香嫩的河鱼炸过之后,倒入酱油、盐等调味料汁,放入陶罐中上锅蒸。
鱼一定要装满,调味汁倒到瓶口处,蒸好之后,趁热直接密封,以蜡封或泥封都行,这样就可以像鱼罐头一样多储存一段时间。
储存在陶罐中的河鱼经过料汁浸泡之后,更加入味,口感鲜,肉质软而不烂,且有嚼头。鱼骨头很酥,可以直接咀嚼咽下,完全不用担心卡鱼刺的问题。
蒸好的红烧肉包子乳白中透着淡黄,香喷喷软乎乎,掰开后便有些许汤汁流了出来,能清晰看见里面粒粒分明的红烧肉。
咬一口汁水溢进嘴中,弹软的面皮包裹着鲜嫩多汁的肉在牙齿间弹来弹去,肉香与麦香的互相交融,让味道得到了进一步升华。
红烧肉包子比起直接吃红烧肉,多了一种乍然在口中释放出醇厚肉香的惊喜感,好吃到让人忍不住闭眼。
惬意地咀嚼,享受香味在舌尖肆意绽放的感觉!
宋显捡了五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盘子里,递给宋济民,叫他送到隔壁去。
这些天每每因为喝虫粉,感觉身体康健、精神充沛的时候,宋显都会想到严守静,觉得要好好感谢人家。
虽然俩家一开始闹过矛盾,但严守静后来态度挺好的,还挺实在意地告知了他饲养虫子的方法。所以,他们父子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虫粉可以用。
这些天家里只要做了能拿得出手的食物,有富余,宋显都会想着给隔壁带一份儿。
宋济民甜甜笑应,端着满满一盘包子去了隔壁。
在敲严守静家大门的时候,宋济民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个包子,去拿了第二个包子在手里。
严守静开门这一刹那,刚好看到宋济民拿包子的动作。
他倍感尴尬,想装看不见,心里又有点愤愤不甘。那可是宋家唯一一个不是恶魔的爹爹赠给他的大包子。
他们家里肯定还有,这小恶魔居然忍心抢他的包子吃!
宋济民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左手将宣软的包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右手递送只剩下仨包子的盘子到严守静跟前。
“给,我爹让我送你的,别说你没收到啊。”
“收到了,收到了。”
严守静表面恭敬地接过盘子,心里却委委屈屈地想:好歹剩下三个,有总比没有强。
严守静把包子端回家后,趁热咬了一口。呜呜,好好吃,太美味了,神仙吃的恐怕都没有这好!
严守静一边咀嚼着,一边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俩包子,有种焦虑感。
吃完这个就剩两个了,再吃一个就剩一个了,很快三个就会吃完了,根本不可能吃到下一顿。
看着这盘子大小,装满的话肯定能装五个大包子。
严守静觉得好委屈,他明明可以留两个包子到下一顿,可是现在没有了。
吃完后,严守静把盘子刷洗了十遍。确认洗得干干净净了,他才去敲宋家的门。
求老天爷保佑,一定要是宋家爹爹来开门!
祈求果然灵验了,宋显开的门。见到是严守静,他就笑起来。
“包子吃完了?好吃吗?吃饱没?”
严守静马上点头表示吃完了,鼓起勇气回答:“很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怕是一辈子都吃不够。”
“正好锅里还有剩下的,我再给你拿点。”
“不用——”
严守静小声推辞着,见宋显接过他的盘子就去厨房后,他心里小小窃喜起来。
宋显又给严守静装了五个大包子过来。
“我家孩子调皮,有时候是吵闹了点,晚上我尽量让他们早睡。”
“没、没关系,其实之前是我矫情,事儿多,对不起。”严守静道歉后,感动地接过五个大包子,有点热泪盈眶了。
宋显的笑容给他一种家的感觉,热乎乎的包子抱在怀里给他一种很暖的感觉,严守静突然好想念他早逝的母亲。
“我其实还养了两种虫子,你要不要来看看?”
严守静觉得自己除了虫子,好像没什么可以回报宋显的。既然宋显喜欢虫子,那他就把他最宝贝的两只虫拿给宋显瞧瞧。
“好呀。”
宋显擦了擦手,刚想跟严守静一起走,忽然想起他刚答应了宋济民给他讲睡前故事。
“我小儿子刚回来,我得先陪陪他。明天如何?”
严守静点头,在心里暗暗羡慕起小恶魔来。
宋显沐浴后,弄干了头发,就坐在宋济民的床边给他讲了明代朱名世版本的《牛郎织女传》。
讲完后,宋济民还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你这样是睡不着的。”宋显让他闭眼。
宋济民是乖乖闭眼了,但嘴巴开始不停地说话。
“爹,牛郎因为调戏织女,被贬下凡。下凡后还是死性不改,偷衣服算计织女。明显这人恶意满满,品德不行,织女为何要跟这样的人生情啊?
还有,他们俩成亲后,为什么不去拜谢瑶池圣母了,也不尽天职了?难道男女一旦成亲后,就满脑子情情爱爱,连礼义廉耻和责任都不顾了?”
宋显刮了一下宋济民的鼻梁:“鬼灵精,这故事里的问题都让你看透了。那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根本不可能是这故事里的牛郎。我要是织女的话,见牛郎就啐他一口,把他皮扒了穿自己身上,让他好好谨记偷人衣服的教训!”
“问题看得透彻,但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可取。”
宋显拍拍宋济民的脑瓜儿,让他再好好想想其它温和解决问题的办法,等想好了再来告诉他。
宋显走后,宋济民翻身问宋陆远,“如果二哥是织女呢?怎么解决?”
宋陆远说得很随意:“哪只手调戏我,就先剁了哪只手,然后把人打成肉泥,喂给老牛吃。”
宋济民:“老牛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他?”
“老牛就是什么错都没犯,我才给他肉吃啊。”宋陆远无辜道。
宋济民:“……”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宋显很快睡熟了。
三兄弟都起了床。
宋济民和宋寒承跟严守静汇合后,一同前往孟府。
路上无聊,宋济民跟宋寒承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也问他同样的问题。
宋寒承瞥一眼宋济民,仿佛在说“这问题很无聊我懒得答”。
宋济民拽着宋寒承的衣袖撒娇:“大哥,说嘛,这算是我爹爹给我留的课业。若用温和的方式解决,大哥肯定最在行,大哥就指点我一二呗?”
“牛郎原本是仙身,被贬下凡历练,纵然你扒了他的凡人皮,他的神体依旧还在,不耽误他转世复活。
织女既然是织工,当有机会接触到所有神仙的衣裳织物。牛郎既然喜好偷衣,不妨让他偷走瑶池圣母的衣服,让他误以为是织女的,而后再寻机会当众揭穿他的猥琐恶行。
瑶池圣母严守礼仪、恪守规矩,若当众遇了这种难堪,岂会容忍牛郎存活?”
宋济民佩服不已,不愧是他大哥,最擅借刀杀人,自己则纤尘不染。
宋寒承微笑着摸了摸宋济民的头,轻声嘱咐:“不管是杀人还是杀仙,你都要谨记一击毙命的要点。若无把握不要轻易出手,不要给敌人翻身的机会。”
宋济民点点头,表示受教。
一旁的严守静把脖子缩得更短了,努力装鹌鹑。
好可怕!这兄弟俩连讨论杀神仙都这样认真。杀凡人对他们兄弟俩来说已经没有挑战性了吗?
到了孟府后门,宋寒承拿出梁王的令牌,畅通无阻地进了孟府。
严守静在孟府里转了一圈,确定孟府柴房附近的地方是最合适养虫的地方。
宋寒承当即按照严守静的要求,给他安排了养虫所需要的大缸、陶罐、木箱、石碾等器具,另外还提前给他准备好了两大罐蜂蜜,用于喂养虫子用。
期间许多人进进出出,来回搬东西,在孟府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没有任何人来制止或提出异议。
“你拿着令牌,每日按照我带你走的路线来此处就行。
每日卯时会有人将新鲜的嫩草嫩叶运送到这里,给虫子们当食物。
不要多言,不要与任何无关人等接触,说无关的话,否则——”
严守静马上接话:“我一定谨记,绝不越矩!”
宋寒承对严守静微笑。
严守静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随后就见宋寒承从袖中掏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根已经发乌的木簪,簪头雕刻着工笔粗糙的桃花,桃花上还落着一只似是蝴蝶形状的虫子,实则是七翅虫。
严守静激动地将在簪子夺了过来了。
这是他亲自雕刻给妹妹的木簪!
今天全程老实巴交的严守静,在这一刻突然暴躁起来,他不要命地恶狠狠瞪着宋寒承,双眼愤怒地喷火。
“你抓了我妹妹?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宋寒承丝毫没有因为严守静的态度,改变他脸上得体的微笑。
“永州郡气候宜人,物产富饶。最重要的是,在未来数年内,这里将是七国之内最太平的地方。
我将你妹妹接到这样安全地方的享福,你难道不该高兴么?”
言外之意,他妹妹在他手里,人还活着。
准确点来说,人是否能好好活着,取决于他这位大哥是否安分听话做事。
严守静泄了怒火,双肩陡然塌陷。他垂着头,恢复从前的老实安静样儿。
“我能见见她吗?”
“当然,随时都可以。我说了,我只是邀请她来安全的地方享福。”
宋寒承又强调了一遍,至于严守静会不会真的相信,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宋寒承转身走了。
严守静抿了抿唇,跟上宋寒承,再三跟他保证,自己绝对会忠于他,希望他能善待自己妹妹。
宋寒承只是平静看了他一眼,便骑上了马,消失在夜色中。
严守静一个人站在夜风中萧瑟,双手微微有些发抖。
看到这样护着妹妹的严守静,宋济民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态,戳了戳他胳膊。
严守静不明所以地看向宋济民。
“放心吧,我大哥不会乱杀无辜。”
这话莫名安慰到了严守静忐忑不安的心,他呼出一口浊气。
宋济民失笑,“瞧你胆小的样儿。”
严守静想说他才不是胆小,他只是看清楚了他们三兄弟的厉害,识时务罢了。
他底线是妹妹,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愿意让宋家兄弟随意驱使他。
至于他这么快臣服的原因,除了怕死,还有……
严守静想到了他今晚刚吃下的热腾腾的美味包子。
三兄弟很恶魔,但他们的爹爹是那样温暖的人,想必他们应该没坏彻底。
……
宋陆远今天晚上比他的两位兄弟更忙。
他要剿匪。
永州郡郡城以南二十里,三虎寨。
这山寨原本叫黄沟寨,后来因为寨里养了三只老虎而闻名,便被百姓们称呼为三虎寨。
寨中土匪时常带着三只老虎下山,在各村县游走,搜刮钱粮和女人。
附近的村县屡次遭受三虎寨的迫害,百姓们早已经苦不堪言。
今晚,宋陆远带上扛着陈昌贵给他做的袖箭和飞针盒,孤身一人闯三虎寨。
三根袖箭打晕了寨门口看家的三只老虎后,宋陆远就偷偷跑去给土匪们喝的酒里下了药。
等屋里的这些土匪都喝得七扭八歪了,宋陆远就解决了外围的巡逻和守卫,将这些中了药的土匪们都绑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土匪们陆续醒来,惊慌又愤怒质问宋陆远是谁。
“我不留名的,我只是送你们去见阎王的好心人。”
宋陆远从怀里掏出一本名为“生死簿”的书,挨个问过土匪的姓名后,比对书上的名字,细数书上所记载的相关人员的恶行。
所有沾染人命和奸污罪名的土匪,就地斩首。
小偷小摸的,教训一顿后,会收押劳动改造。
抢劫放火严重伤人的,一律砍断双手。
宋陆远像切西瓜一样,淡定地将几名大奸大恶之徒的脑袋砍了。
屋内,起初惊惧嚎叫的土匪们现在已经不敢叫了,个个吓得噤声,瑟瑟发抖、惶惶不安地看着宋陆远。
“那个——”宋陆远刚出声,贼匪们就吓得抖三抖,有的甚至尿了裤子。
宋陆远用手指掩着鼻子,不耐烦问:“门口那三只老虎听谁的话?”
“我。”一名蓄着八字胡的男人出声,声音抖得厉害。
“你叫什么。”
“阎王”又要核对名字了,贼匪们再次剧烈地发抖起来。
“刘……刘太平。”
宋陆远在书叶看了一圈,没找到这个名字,翻页继续看。
书本翻页的声音对这些贼匪来说都像什么巨响一样,吓了他们一跳。
“还是没有。”宋陆远看向刘太平,“你做过什么恶事?”
“我带了三只虎跟着我表哥加入了匪寨,三只虎吓唬了很多人。”
刘太平呜呜哭起来,要不是他媳妇跟人跑了,还把他的房子田产都买了,他也不会沦落到跟着表兄入伙做土匪的地步。
宋陆远听过刘大平媳妇的事后,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故事怎么这么耳熟呢?
宋陆远一脚踏在木凳上,借着烛火把生死簿又翻看了几遍。
他搓了搓下巴,总结道:“这些罪名描述里,没有老虎致死杀人的。”
“我的小虎不会杀人!他最多就是祸害了乡亲们的鸡鸭牛羊。”刘太平愧疚地低下头。
宋陆远问:“你表哥是谁?”
刘太平用下巴指了下西面那个已经被斩首的尸体。
“他表哥是山寨的二当家,平时很罩着他,没怎么逼他作恶,就是常借他养的三只虎吓唬村民。”蔡大娘是被掳来给山寨做饭的厨娘,主动出声做出解释。
这些山匪们都害怕这位少侠,蔡大娘却不怕。看见他利落地砍了奸恶的土匪,她只想拍手叫好。
“那你的命堪堪可以留下。”宋陆远对刘太平道。
“多谢少侠!”刘太平涕泗横流地向宋陆远表达感谢。
宋陆远数好人头后,就带着绑了一串的贼匪,还有刘太平和三只虎走了。
这些犯了小偷小摸的贼匪,一律都送到他三弟的矿山上去劳动改造。
他们那么爱财,想必会很喜欢挖金矿。但如果他们想偷金矿,那就只能祈祷他们自求多福了。
除了阿爹,没人能从他精明的三弟手中占一分钱便宜。
至于刘太平,宋陆远觉得它既然会驭虎,应当是一个可以调教的人才。宋陆远安排人送他去了月影山庄新址,回头他会请一位厉害的先生好好调教他。
岐西山坡。
宋陆远抱剑等了半晌,哈欠都打了十个了,才等来沈得云。
“你好慢哦,比上次还慢了半个时辰。”
宋陆远当即对沈得云发出一个“嗤之以鼻”。
沈得云打量宋陆远的状态,微微眯起眼:“你怎么会这么快?你是不是找人帮你了?”
“我是那等不守信用之人?你技不如人不想承认就算了,竟想找借口羞辱我,小人行径。”
宋陆远质问沈得云是不是想跟他打一架。
沈得云直接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打不动了,真累了。”
“来一包,包你明天睡醒之后生龙活虎。”宋陆远掏出一包强身健体粉递给沈得云。
“什么东西?”沈得云接过后,惊讶问,“你就是喝了这个才精神这么好?”
“还有这些。”宋陆远将陈昌贵给他做的各种暗器都亮了出来。
沈得云眨了下眼,面无表情地对宋陆远陈述道:“你这是投机取巧。”
“错,我这是有备而来,打有准备的仗。你杀人不用刀吗,那也是器具,有什么分别?
剿匪而已,又不是打擂台的君子比试,重要的是结果,用最省时省力的办法办完事,难道不好吗?”
沈得云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宋陆远说得在理。
他以一种崭新的目光看向宋陆远,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天呐,你长脑子了。”
“你这语气真听不出你在惊讶,更像是在讥讽我。”
宋陆远了解沈得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他惯常不变的冷冰冰的表情和语气。
“谁改变了你?你大哥教你的?”沈得云又问。
宋陆远也躺下来,头枕着胳膊,望着天空中的星河,不自觉上扬嘴角:“我爹,我爹还教我,送别的时候要对人有礼貌。”
沈得云:“所以你现在每次杀人前,才会那么聒噪地说一句‘我会好好送你见阎王’的废话?”
“那不是废话,那是礼貌送别。”
“你确定不是死前嘲讽?”
“是礼貌送别。”
“第一狂剑,恭喜你有新外号了,叫‘见阎王’。”
沈得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丢给宋陆远,信里写的都是近一个月以来最新的武林消息。
宋陆远点亮竹筒蜡,乐呵呵地拆信浏览,随即变了脸色,蹙起眉头。
“是哪个王八蛋把狂剑少年发疯屠十村的消息传出去的?”
沈得云早料到宋陆远这反应,“不知道,建议你回家问问你大哥。”
宋陆远听懂了沈得云的暗示,“我大哥干的?”
沈得云掌管着消息阁多年,他探知的消息几乎不可能出错。
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污蔑他的名声?
宋陆远眼里喷火,拳头握得咯吱响。
第53章 兄弟朋友和失忆,全羊宴……
宋陆远气冲冲跑回家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不管不顾地踢开门,就要找宋寒承算账。
宋显被声音吵醒了,他坐起身来,迷迷糊糊地看向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宋陆远。
“出什么事儿了?”
宋显用鼻子深呼吸了一下,整个人立刻精神了。他光着脚跑下了床,凑到宋陆远身边。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儿?”
宋陆远正释放的怒火戛然而止,他愣了愣,连忙检查自己的衣服,没有血啊。
他当时下手很小心,特别注意了,没有把血迹弄在衣服上,阿爹怎么会闻到血腥味儿?
宋寒承打着哈欠,这时候才慢悠悠地起身,慵懒地瞥了一眼宋陆远。
宋陆远:“……”
他被气得怒火直冲天灵盖,一路奔波赶回家。大哥却悠哉悠哉的才睡醒,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宋陆远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把拳头握得咯吱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想、揍、大、哥!
“老二,你昨晚去干什么了?你身上的血腥味好浓啊!”宋显抓住宋陆远的肩膀,再次闻了闻,非常确定。
宋显扬起头,表情严肃认真地盯着宋陆远,满目皆是质疑之色。
宋陆远的怒火再次戛然而止,他心虚地支支吾吾:“我……我没去干什么。”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就实话跟爹说呗。”宋寒承走到二人中间。
宋陆远心里更慌了。
如果说实话告诉阿爹,他昨晚砍了十几个土匪头子的脑袋,阿爹会不会害怕?
如果阿爹知道了他就是江湖第一狂剑,月影山庄的庄主。他以后在阿爹眼里还会是需要疼爱和被教育的二儿子吗?
宋陆远脑子很乱,整个人都僵住了。
“明日是梁王的寿辰,需要运送很多宰杀过的猪羊去梁王府。他昨晚去秦屠户家帮忙了,才沾了这一身血腥气。”宋寒承面带微笑,代宋陆远解释了。
宋陆远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是。
宋寒承:“以二弟贪吃肉的性儿,肯定捎带了几块肉回来吧?”
“?”
宋陆远瞪向宋寒承。
“老二带了什么肉回来?”宋显湛黑的双瞳带着期待的光,看向宋陆远。
宋陆远把手放在后脑挠了挠。
他本来想直接说他没带,但看到宋显这眼神儿的时候,他竟一时间不忍心拒绝了。
宋寒承浅笑:“肯定放在厨房呢,阿爹去见看就知道了。”
宋显穿上了鞋子,就跑去厨房看。
“你干嘛啊!”
宋陆远咬牙切齿地瞪着宋寒承,大哥怎么总是自作主张给他添麻烦!
宋陆远指了指宋寒承,警告他:“我一会儿跟你算账。”
宋陆远赶紧跟去了厨房,他想向宋显解释他没带肉回来。
到了厨房,宋陆远却看到宋显对着一整头羊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老二,这一整头羊一定很贵吧?多少钱,我把钱数给你。”
“爹跟我客气啥,这就是我一晚上干活的工钱。”
宋陆远憨笑起来,看到宋显乐得手舞足蹈,他也自然而然地跟着一起乐起来。
宋显高兴地撸起袖子,拿起菜刀就开始分解这一整头羊。
宋陆远看着宋显给羊扒皮的忙碌又兴奋的模样,笑得特别开心。
宋寒承踱步到宋陆远身边,提醒他:“不是要跟我算账?”
宋寒承转身就走向屋后。
宋陆远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步履匆匆地跟了上去。
在宋寒承停下脚步那一刻,宋陆远目光阴沉,气愤地瞪向宋寒承。
“我只问大哥一句话,江湖上关于我的谣言是不是大哥散布的?”
孟凤亭已经把第一狂剑屠村的证据主动交给了他,允诺帮他隐瞒下这件事。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好不容易压下去了。结果大哥转过头来背刺他,竟给宣扬了出去。
他揍大哥一拳不过分吧!
在宋寒承点头的刹那,宋陆远立刻揪住宋寒承的衣领,想给他一拳。
宋寒承眉梢微挑,唇角上扬的弧度仿佛算准了人心,他在同一时间抓住了宋陆远的手腕。
宋陆远当即就觉得自己整条手臂麻了,使不上劲儿。
大哥用银针点了他的麻穴。
宋陆远抬起另一只手——
宋寒承轻声问:“你确定?”
宋陆远的手臂停在半空中,犹豫了。
他功夫确实比大哥好,但真打起来,他与大哥之间对峙,就是蛮力与智取之间的博弈,他未必能打赢大哥。
况且还有一个很残酷的要认清:不管他打赢了大哥还是打输了大哥,最后最吃亏的人肯定还是他。
宋陆远不甘心地收回手。
宋寒承笑了一声,收回银针,宋陆远的手臂瞬间就不麻了。
“性情急躁,没脑子,不问缘由便粗暴动手。二弟,遇到真正让你心急之事的时候,你还是一点改进都没有。”
宋陆远气得冷哼一声。
“你真以为我会害你?”
“没有。”
“那你还这样冲动。”宋寒承在心里对宋陆远的考核评价更低了。
宋陆远这才冷静了些,明白这可能是大哥对他的考验。
“我是恼恨大哥不提前跟我商量就这样对我,还有这事明明压下去了,干嘛非要传播出去坏我名声?谁好好清白的一个人沾了污名会不生气?”
“你本来就生活在一个污浊的世界,总会有不好听的声音诋毁你。玷污你名声的人,会在散播谣言提前告诉你吗?学会接受并处理它,才是你首要做的事,而不是发无用的怒火。”
宋寒承说完,补充一句。
“这一次考核是在家外进行的,是你没控制住自己,把问题带回家内了。”
宋陆远:“……”
上次大哥在家教育他,被阿爹提醒说家里不该进行挫折教育,所以大哥这是来免责声明了。
“大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想呢。”
“我想不出来。”
“你行侠仗义的名声太盛了。”
宋陆远又握紧了拳头,咬牙问:“所以你这次对我,又是阿爹说的那种挫折教育?”
“不是,此举有助于你铲平南山密院。”
宋寒承的回答让宋陆远瞬间不气了,从满脸愤怒转变成了满脸惊喜。
“真的?”
“嗯。”宋寒承人慵懒地靠在墙边,侧眸轻扫,眼睫尾却仿佛暗藏着尖刺,“但我现在不想帮你了,不知好歹。”
“别啊大哥,跟我说说计划。”宋陆远忙拉住宋寒承的胳膊,好脾气地恳求。
铲除南山密院,可是他现阶段最大的梦想。为了实现这一梦想,他现在受点污名根本不算什么
宋寒承不理宋陆远,转身就走。
宋陆远就紧跟在他身后,期期艾艾地央求宋寒承。
厨房内,宋显已经把羊皮扒完了,拆解完毕整头羊。
羊下水装一盆,羊腿和羊头一盆,然后是羊排和羊脊骨。
家中没有冷库,这么新鲜的羊肉最好当天就吃完。
一头羊其实并不大,家中四个男儿都是大胃口,吃完它应该不算难事。但要多用几种方式烹饪,这样吃单一的食材时才不会觉得腻味。
宋显先把羊腿腌制了,羊排分割成较肥和较瘦两部分。羊脸肉、羊里脊肉、羊腩都剃了下来,羊里脊趁新鲜切了片,羊腩剁成肉馅。
牛油底料舀两勺进锅里,填汤煮沸后,加入羊蝎子炖煮。
偏瘦一点的羊排切成均匀的小段后,上锅蒸。
宋显现做了椒盐和韭菜花酱用于粘清蒸羊排吃。
羊里脊做成了爆炒孜然羊肉,羊腩包成了羊肉馅饼。
宋济民起床后,懂事地过来拿碗筷,惯例询问宋显今早吃什么。
每天他睡醒后眼睛一睁,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吃”。
“感谢你二哥,今天早饭最丰盛了,都是肉。”
宋济民倍感惊悚。二哥昨晚不是去铲平三虎寨了吗?怎么会带肉回来?他不会是把三虎寨的土匪肉拿回来了吧?
宋显将清炒冬瓜、羊肉馅饼、炖羊蝎子、清蒸羊排和爆炒孜然羊肉端上了桌,给每个孩子配了一杯煎菊花水。
怕孩子们羊肉吃多了上火,菊花水正好可以去火。
宋济民跑去了解了情况后,才知道今天早饭最该感谢的人应该是大哥。
大哥真神机妙算,连“二哥杀完土匪后身带血腥味儿会被阿爹发现”的情况都算计到了。
宋陆远还在追着宋寒承,央求他透露消息给自己,宋寒承理都不理他。
“大哥,大哥,大哥,我求你了!”
宋陆远央求完宋寒承后,扭头看到了桌上丰盛的早饭后,眼睛瞬间直了。
他立刻把宋寒承跑到九霄云外了,满眼只有桌上香喷喷的菜肴。
“哇,太丰盛了!”
昨晚杀了那么多人,宋陆远早就饥肠辘辘了,正想吃点好的补充体力。
他甩开膀子就准备开吃,刚抬起筷子却被宋济民压住了。
“二哥,这顿饭你想感谢谁?”宋济民故意逗问。
宋陆远有点愧疚地看向宋寒承,支支吾吾正要回答,宋显先发话了。
“问错人了,咱们都该感谢你二哥,忙活一晚上得了一头羊做酬劳,就为了给我们吃这顿好的。”
宋显夹了一块清蒸羊排给宋陆远。
宋陆远受之有愧。
宋寒承将他面前的空碗往前推了推。
宋陆远吸了吸鼻子,讪讪地将自己碗里的羊排转交给宋寒承。
宋显瞧到这一幕,夸宋陆远能干顾家又关心兄长。
宋显又夹了一块看起来最大肉最多的羊排给了宋陆远。
宋寒承目光凉凉地看向宋陆远。
趁宋显不注意,宋陆远继续讪讪地将这块羊排转交到大哥碗里。
心痛!
自己碗里的自己不配吃,呜呜。
饭后,宋寒承换了一身素布袍子,手执竹扇,照旧去梁王府当值。
宋陆远眼巴巴看着宋寒承离去背影,表情说不出的感伤。
他追问大哥一早上了,硬是没问出大哥诬陷他名声的用意。他此刻的好奇心已经足够害死全城的猫了。
“三弟,你比我聪明,你觉得是何缘故?”
宋济民摇头,嗦着羊蝎子里的骨髓,发出响亮的吸溜声。
“大哥的用意谁能猜出来?但我知道他现在就是在惩罚你,谁叫你冲动易怒脾气大,使劲儿磨你性子呢。”
宋陆远双手抓头,一如他抓狂的内心,“我要疯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我想不通。”
宋济民再拿一个羊蝎子,继续嗦。
他边嗦边看宋陆远抓狂,心里想:大哥的惩罚非常到位了。瞧他二哥现在这模样,距离真疯仅有一步之遥。
宋寒承走出红花巷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刚出门的花媒婆。
花媒婆不动声色打量了宋寒承两眼后,笑问宋寒承:“去梁王府当值?”
宋寒承顿了脚步,礼貌应是,然后继续往前走。
花媒婆动了动眼珠儿,随即追上宋寒承,“你今年也有十六七了吧,可有娶妻的想法?有这想法跟我说呀,我帮你留意,保证能帮你找到你喜欢的女子。”
宋寒承长睫轻颤,转眸看花媒婆。
他这张脸怎么看怎么温和,但拒绝的话却干脆利落带着凉意。
“没有想法。”
花媒婆愣了下,还要再问,就见宋寒承含笑看她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凉薄。
“花大娘还有事?”
“没,没有了。”
花媒婆在被宋寒承注视的那一瞬间,感觉到后脊背发凉。凭她多年看人的经验,这宋家大郎绝对不好惹。
花媒婆心有余悸地望着宋寒承的背影,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以后可不能随便嘴欠了,不过宋家爹爹好相处,以偶她有什么话还是找他问比较好。
宋寒承徒步走到梁王府的时候,有一辆奢华马车刚好从梁王府前路过。
驾车的车夫见到徒步行走的宋寒承,一眼就认出来他是梁王府的账房。
啧啧,瞧他这一身穿着,真寒酸,都不如他个赶马车的衣着体面。
真不明白小翠为什么会看上他,不喜欢自己。
车夫高扬起头,拿鼻孔对着宋寒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鄙夷之色。
宋寒承恍若未见,他走到梁王府后门,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立刻就打开了,开门的小厮见是宋寒承,脸色十分恭敬。
门关上后,府里的侍卫小厮全都深鞠躬,恭敬恭迎宋寒承的到来。
宋寒承径直走向正堂,梁锋早已经在堂中等候多时了。
见到宋寒承来,梁锋赶紧迎接,请他上座,并奉上茶果。
梁锋弓着腰,谦逊地询问:“公子今日有何吩咐?”
宋寒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继续写信给孟凤亭。”
“好咧。”梁锋马上展平宣纸,研磨。
他将毛笔沾好墨后,就安静耐心等待着宋寒承的吩咐。
“告诉他城中一切安好,让他放心戍守三不管地界。多夸他几句辛苦,然后跟他说丰宁郡郡守来信了,有意分享一半金矿,问他要不要同意。”
梁锋依言将宋寒承要求的内容都写在信中。
“请公子过目。”梁锋双手奉上他刚写好的信。
宋寒承大略扫一眼后,满意地点头,就交给属下去送信。
梁锋就坐在宋寒承的脚边,要给宋寒承按腿。
宋寒承蹙眉:“哪儿学来招数?”
梁锋眼睛里透出纯粹的愚蠢,“后院的人说,这样伺候主人,会更讨主人开心。所以我就偷偷学了几招,想伺候好公子。”
宋寒承抽回腿。
梁锋立马跪地赔罪:“属下错了,不该自作主张。”
“我说过你的任务是什么?”
梁锋认真答道:“伪装成梁王,稳住永州郡和平安稳的局面,为天下百姓谋福,为自己死去的父母报仇雪恨!”
“多学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下次若再行这等讨好谄媚之举,我就让你到父母跟前好好赔罪。”
“是。”
梁锋磕头认错之后,就坐在自己的桌案旁,认真研读宋寒承留给他的课业。
他写着写着突然停笔,看向宋寒承,欲言又止。
宋寒承眼都不抬一下,依旧在宣纸上书写。
“说吧。”
“公子,我父母的坟在哪儿,我能去祭拜他们吗?”
“在陈国,距离我们这里很远。你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去不了。”
梁锋失望地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
“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写在纸上,我会派人送到你父母坟前焚烧,如此倒也不枉你的孝心。”
梁锋惊喜应承:“多谢公子!”
他当即就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死去的父母。梁锋写完后,就把信封好,交到宋寒承手上。
随后,梁锋就被安排去侧厅会客。见客人时,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会有人嘱咐他。
宋寒承直接拆开了梁锋的信。
信里写满了梁锋定会为父母报仇的承诺,他还顺便提了几句宋寒承。说宋寒承是一位很严厉的主人,但对他很好,很照拂他,教导他走正路。
方小圆在看过梁锋的信后,乐得直笑:“大公子好手段,随便编了个复仇身世故事给他,他竟然真的信了,认您当主人。这真是最大发挥了我失忆粉的效用!”
方小圆把信折好放回去后,庆幸道:“原本我还遗憾祖传药材用完了,不能再配出新的失忆粉,毒水蛭就出现了。”
方小圆随后向宋寒承进献了他新调配的红叶丸。
小小的一颗,比绿豆还小,遇水即溶。
“这红叶丸是剧毒中的剧毒,从红叶树的叶片中提取而出,无色无味,使用时要再三谨慎,不可沾水,不可用手拿。”
宋寒承将瓷瓶收进袖中。
方小圆神秘兮兮:“还有一味毒,很绝,可以长期释放毒性,放在敌人饮用的水源中长期有效。”
宋寒承挑眉:“你说的不会是石兽粪便吧?”
“大公子英明。”方小圆表示东西就放在屋外,礼貌问宋寒承,“大公子,我能不能拿进来?”
宋寒承:“不能。”
方小圆:“……”好吧,他预料到了。
方小圆不气馁,向宋寒承解释:“我给它泡过药水了,处理掉了它本身的臭味,但保留了毒性。我用锯子将它均匀分割出了三百块,每一块都可以长期泡在水中发挥作用。”
“你留一块养水蛭,剩下全部上缴。”宋寒承发话道。
方小圆肉痛地点头应好,但他还是有点驱散不掉自己的分享欲,不死心地问宋寒承:“大公子真不看看吗?被我切割得四四方方很漂亮,一点都不臭。”
宋寒承:“你可以走了。”
方小圆:“……”
杨明带着谢之州来见大公子,看见方小圆满脸悲伤遗憾地走出来,有点纳闷。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难道失忆粉失效了?梁王恢复记忆了?”
“没有。”方小圆简单地将他的“难过”讲给杨明听。
“所以,你因为公子不肯看一坨屎而感到难过?方小圆,你真是屁股痒了。”
杨明抬腿就踹了方小圆一脚,感慨他们大公子真仁慈,居然纵容方小圆到此等地步。
公子可以忍,他的脚不能忍。
方小圆捂着屁股嗷嗷叫着逃了,谩骂杨明的同时,他突然感觉到大公子人真好。
杨明将谢之州领进屋后,对宋寒承行礼禀告:“公子,人带到了。”
谢之州刚上任永州郡郡守,现在的他跟在做梦一样。
他从进了王府后,眼珠儿就没停过,到处打量,四处乱看。
这会儿进了王府正堂大殿,他眼珠儿转得更勤快了。
真不愧是王府正殿,太气派了,连地砖都是金色的,那摆件真精致昂贵……
等看到坐在正上首位的人是宋寒承时,谢之州乱动的眼珠儿突然直了。
他惊讶地瞪圆眼,挑起两道毛毛虫般的粗黑眉毛。
“你……你不是老大的大哥吗?他们尊称的公子是你?那你坐在这的话……梁……梁王怎么办?”
谢之州惊悚了,说话磕巴了,但问出的问题很直率坦然。
宋寒承倒喜欢他这性儿,更加认定他是当永州郡郡守的最佳人选。
“请坐。”
……
晚饭宋显做了烤羊排、烤羊腿、凉拌羊脸肉和炒羊杂,素菜也有两道。
另外,他酿的山葡萄酒好了。宋寒承今日回来的时候带了从梁王府领回的冰块。
夏日傍晚,大家坐在绿树成荫的小院儿中,吃着烤肉,就着冰镇葡萄酒,太惬意了。
谢之州作为客人,有幸参加了这场烤肉晚宴。他吃饱了肚儿后,直打酒嗝,人醉了话也多。
谢之州整个人半趴在宋陆远身上,频频夸赞宋陆远幸福。有那么会做饭的爹,天天给他烹饪美食,还有那么厉害有能耐的大哥罩着他。
哪里像他运气差,爹从不做饭就算了,好不容易认下的大哥也不怎样,就会坑他挤兑他。
宋陆远越听越不对,揪起谢之州的衣领就质问:“你大哥不是我吗?”
谢之州半醉的眼眸在这一刻透露出清醒,他当即扭头,对宋显大喊告状:“宋叔,你看他!
第54章 黄莺和沙棠树,红烧猪蹄……
“老二,你快把人放下,谢郡守是我们的客人。”
宋显闻声看过来,立马训斥了宋陆远。
谢之州暗暗偷乐,有几分幸灾乐祸。
宋陆远不得不松开了手,暗中狠狠瞪了谢之州一眼,低声骂他是狗东西。
谢之州继续大声告状:“宋叔,他骂我!”
宋显偏头,严肃看向宋陆远。
宋陆远忙装无辜摇头,“我没骂,反倒是他,喝醉了威胁我。他说他是客人,只要他跟阿爹告状,阿爹肯定向着他不理我。”
谢之州:“……”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他家老大还有这么阴险的一面。
宋陆远目光清澈,可怜巴巴地望向宋显。
“阿爹会相信我的,对吗?我真没对他怎么样,他刚才故意说那种话激怒我,我才冲动之下揪住他的衣领子。”
谢之州忙摇头无辜喊:“我没有,他瞎说,我冤枉!”
宋显看看谢之州,又看看宋陆远,犹豫不知该信谁。
“谢之州,你当上郡守了不起了,不想认我这个大哥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地在我爹面前诬陷我!”
宋陆远满脸伤心至极地骂一通谢之州后,转身进了屋。
谢之州快要被气死了,涨红着脸愤怒指着宋陆远的背影:“你你你——”
谢之州模样本就长得不好看,愤怒的样子让五官看起来更加扭曲,这就显得他更像是欺负人的那个。
宋显当即就跑进屋里去劝宋陆远了。
谢之州:“……”
冤枉啊,请苍天,辩忠奸!
老大变得越来越阴险了。
谢之州现在就想知道一个真相:是什么让老大进步得如此神速?他也想进步。
宋寒承和宋济民兄弟俩慵懒地靠在竹椅上,边啃着烤羊腰子,边看着这场热闹。
兄弟俩心里想的都是:熏陶了他这么久,总算有了一点点进步。
不一会儿,宋陆远被宋显“哄”好了,装模作样地走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羊腰子应该烤好了,跑到烤炉边一看,发现一块都没有了。
“腰子呢?”
“在你腰上长着呢。”宋济民哈哈笑。
宋陆远揪起没用的谢之州:“狗东西,就你事儿多。你看,咱们俩中计了,腰子全被他们俩吃了!”
谢之州恍然大悟。
“那那怎么办?”
“办了你!”
宋陆远嫌弃地把谢之州丢回竹椅上,趁宋显不注意的时候,爆锤了他两拳。
他收的这个小弟还是太蠢,要收一个聪明的才行。
宋陆远思来想去,他认识人中比较聪明一点的就是沈得云和孟凤亭了。
他能收拢这俩人到自己麾下当小弟吗?他好像在做什么白日梦。
但他聪明的大哥帮忙指点,说不定真可以尝试一下。
宋寒承在听了宋陆远的诉求后,叹气道:“史书你一眼都没看过吧?”
宋陆远有点懵:“这跟我说的事儿有关系吗?”
“强枝弱本,必有以下犯上之患。你连谢之州都驾驭不住,还惦记着孟凤亭和沈得云?你弱他们强,他们必翻身做主,骑在你头上。”
宋陆远蔫了,大哥说得有道理。
“真想让他们臣服,就要先强大自身,站在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高位上,让他们不得不佩服仰望你,进而才会生出臣服于你的心。”
“当然,也有捷径可以走,耍点阴损手段让他们暂时臣服于你,但时间久了你掌控不了他们,结果还是一样。”
宋寒承问宋陆远会选哪一种。
“当然是第一种。”宋陆远才不屑于耍阴损手段控制他人,他有点羡慕地感慨,“大哥天生强大,就是第一种。”
宋寒承笑了笑,没做回答。
他不是第一种,也不完全是第二种。他会选择高效快速地走捷径,但会把路走得很稳,掌控住所有人。
……
黄莺因为芦花村黄宅着火,父亲黄乡老失踪,郁郁寡欢了数日。
花媒婆为了哄她开心,邀请她来家中作客。
花媒婆做饭很有一手,为了让黄莺吃得开心,她特意去百味调味铺买了油盐酱醋,用心给她做了几道滋味十足的菜肴。
她蒸了松松软软的粟米糕,做了红烧猪蹄、虾仁炒蛋、油煎豆腐,还有两道凉拌的素菜。
酒菜端上桌的时候,色香味俱全,香喷喷的。花媒婆为了营造更漂亮的吃饭环境,特意采了两把野花插在陶罐中,放在桌边。
姐妹俩对坐在院中小酌,别有一番情调。
如果空气中不是时常飘来浓郁的烤肉香,她们今晚的这顿饭将会更加完美。
本来俩人的画面是品尝菜肴,说说笑笑,碰杯饮酒。
肉香飘过来后——
花媒婆夹一口虾仁炒蛋到嘴边时,忽然使劲儿吸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香?唔,宋家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好像是烤肉?我的天,他们加了什么料,味道这么香!”
啃着红烧猪蹄的黄莺闻到这股香味儿后,也疯狂地吸气去闻,忽然发现自己嘴里的肉不香了。
姐妹俩之后继续喝酒闲聊,却怎么都忽略不了那一阵阵飘到院中的烤肉香。
俩人明明吃着饭,却还是被馋得直咽口水,嘴里的饭都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抱歉啊,没让你吃尽兴。”花媒婆放下筷子,愧疚道,“本来想哄你开心的,现在更闹心了吧?”
黄莺摇头,牵住花媒婆的手,“好姐姐,我觉得更该被安慰的是你。天天生活在这巷子里,闻着这么香的味儿却吃不着,得多难受呢。”
“不难受,我这还占便宜了呢。整个永州郡,上哪儿闻到这么香的味儿?”花媒婆指了指红烧猪蹄,“这就是我闻着味儿琢磨出来的做法,肯定没人家做的好吃,但味儿也不差。”
黄莺连忙点头赞许,表示这红烧猪蹄很好吃。
花媒婆感觉自己在这巷子里继续住一段时间,或许能多一门谋生的手艺。
“赶明儿我说媒的生意不好,我就开一家小酒楼。比不得那显济酒楼生意做得大,但凭我这手艺,肯定能糊口了。”
“你要真做酒楼生意,我这还有些钱,正好可以帮你。”
“那可不行。”
“当我们合伙儿。”
花媒婆见黄莺诚心实意,笑着应承,“那行,我回头看看,能不能张罗起来。”
花媒婆小心翼翼问:“你爹的事儿——”
“他死了才好!你不会以为我这几天在为他的失踪伤心吧?”
黄莺对黄乡老没什么感情,那老畜生从来不干人事,她跟她娘以前没少在他跟前受罪。后来娘死了,她就住在外祖家,很少见他。
老畜生估计是恶事做多了才没有后,只有她一个女儿。年纪大了,才突然想起来她,装模作样疼爱她。
黄莺理都不想理他,守寡后宁愿独居,也不回家跟他一起住。因为她怕跟老畜生一起住,会遭报应。
“我这几日郁郁寡欢,是担心梁王会把他的事牵连到我身上,我小命不保。”
黄莺有点纳闷了,让花媒婆帮她分析分析。
“我忐忑不安这么多日,竟没有官府的人上门来找我。这不应该啊,以梁王的尿性,怎么可能会放过我?”
花媒婆点了点黄莺的额头,“你啊,放过你还不好?你爹作恶,本就跟你没关系。”
“你知道没关系,但是梁王不知道呀。我还是觉得奇怪,不正常。”黄莺纳闷地蹙着眉头,“算了,不想了,就像你说的,不找我麻烦是好事儿。”
黄莺笑着举起酒杯,跟花媒婆碰杯。
这时,空气中又飘来一阵香味。
黄莺吸了吸鼻子,分辨出这次是烤鱼的味道。
“要我说你该努力一下。”黄莺用下巴示意香味飘来的方向,“你好姐妹以后能不能吃上这么美味的食物,全靠你了。”
花媒婆摇头,“没戏。”
有机会的话,她真想争取。但是这些天她悄悄观察过宋显,每天忙碌又充实。
出门上街的时候,不管遇见多么漂亮的美人儿,他都目不斜视,对女人是真不感兴趣。
“我发现了,能被他看进眼的只有三样东西:他的儿子们,食物,花草。”
黄莺噗嗤笑出声,“他的儿子们可不能算东西。”
“诶,你骂人,说人家儿子不是东西。”
“你还骂人呢,说人家儿子是东西。”
俩喝的微醺的人正说笑着,她们眼前的酒壶突然碎裂。
“啪”的一声,酒水四溅,被打碎的陶片掉落在桌上和地上。
俩人瞬间酒醒了。
“谁?”
黄莺从桌上捡起一颗石子,拿给花媒婆看。
花媒婆笑骂道:“定是孙大黄的小儿子又在玩弹石子。”
“那这孩子的手劲儿未免太大了些。”黄莺总觉哪里不对,心里有几分发怵,“你独身一人在这巷内住着,要小心些才好。不然就搬我那儿去,跟我作伴吧?”
花媒婆果断摇头拒绝:“我一直在这住,要我说媒的人都会来这找我,换了地方他们找谁去。我最近刚发现一位好儿郎,亲事若是能谈成了,肯定会大赚一笔。”
当晚,黄莺在花媒婆家留宿了一宿。
第二日清早,家仆驱车来接黄莺回家。
花媒婆赶紧把刚烙好的肉饼包好,给黄莺带上,叫她路上吃。
“还是我花姐姐贴心!”黄莺笑着谢过,就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了五条街,最终在黄宅门口停下。
黄莺提起裙摆,下了马车。
这时候,突然有一群人围了上来。
领头的妇人扯住黄莺的胳膊,就扯嗓门大喊:“你就是黄莺?杀千刀的,就是你克死了我儿子?快把我儿子的钱还给我们!”
妇人的大喊声当即就引来很多路人的围观。
黄莺突然被这刁妇纠缠,厌烦不已,当即就甩了袖子,推开妇人:“你谁啊?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你儿子。”
“你这小娼妇,还没进门就贪了我们家聘礼,不认人了!你不认也不行,我这有证据,是梁王亲自给你和我儿子指婚的。
若非梁王指婚,我还不愿意我好好的儿子娶你这么一个克死前夫的寡妇呢。
如今你没过门呢,就把我儿子也克死了,还贪了我们家聘礼不还,你快把钱还给我!”
妇人要再度拉扯黄莺,被黄莺躲开了。
妇人扑倒在地上,干脆就趴在地上打滚儿耍赖,不停地谩骂,请求周围的百姓们为她评理。
“好歹毒的心肠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啊!”
“她儿子就是那个被谋杀的豆腐铺老板王长富。”
“我记得这事儿,好像确实是梁王指婚。”
“那这位娘子不厚道了,婚还没结,克死了男人,还贪了人家的聘礼。”
……
“少胡说八道,我可没贪你家聘礼。你说我贪,可有证据?你几时挣了多少钱,在哪儿置办了什么东西,当做聘礼送到我府上了?”
黄莺可不是那些个任婆家揉搓捏扁的普通妇人,当场就跟王母理论起来,她绝不给这老恶妇诬陷自己的机会。
“嫌我克死前夫?你儿子还不是上赶着巴巴地求梁王指婚?我都不知道他人是谁,婚事就给我安排下了。
但凡他求婚前敢提前问我一嘴,你看我会不会把他骂得屁滚尿流!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德不配位,老天看不过眼收了他,你反倒赖上我了?
我错在哪儿啊?错在我长得好看,被他猥琐盯上了?
我遭这无妄之灾,谁可怜可怜我呢!”
黄莺警告王母如果再敢对他动手动脚撒泼,她就让家仆动手了。
“你敢,我可是你婆婆,你打我就是不孝!”
王母掐着腰,伸长脖子往黄莺跟前凑,叫她有种就打。
啪!
黄莺狠狠打了王母一巴掌。
王母顿时懵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啪!
黄莺给王母另一边脸也打了一巴掌。
“婚事没成,我没进你们家门,就不是你家媳妇。我打你怎么了?你在我门口撒泼,诬陷我名声,我打你是应该的!”
王母捂着火辣辣的脸,放声大哭起来,招呼着王家人替他做主。
跟着王母来的王家族人都围上前来,要对黄莺动手。
黄莺身边的家仆只有四五名,王家族人却有十几人,在人数上根本不占优势。
黄莺抄起腰间的匕首,就对准这些意欲围攻他的王家人,刚毅坚定的眼神中透着疯感。
“行啊,既然你们不想我好过,那我就拉几个垫背的,陪我在黄泉路上一起走!”
王家人见她有匕首,都被震慑住了,犹豫不敢上前。谁上前谁没命,谁傻啊为这种事儿不要命。
王母发现黄莺根本不像村里其他媳妇那样好欺负,干脆说明来意:“你把梁王赐给你聘礼还给我们,我们就不跟你计较,再不会来找你!”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那是梁王赐给我的补偿,要讨回去也是梁王讨,跟你有什么关系。呸!”
黄莺深知王母这样的人粘上了就不好摆脱。
一点甜头都不能给这种人,否则这一家子以后肯定就黏上她了。
王母气不过,立刻回啐了黄莺三口:“你这小娼妇好大的脸!那明明就是梁王代我儿子赐给你的聘礼。我儿子如今人不在了,娶不成你了,你就该将钱还回来。”
百姓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觉得王母有理,有的人觉得王母无理欺负人,大家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报官吧,这事儿只能请梁王定夺。”百姓中有人突然出声。
黄莺听人说“请梁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不怕理论这件事,她怕梁王想起她爹来,把她爹的账算在她头上。
王母察觉黄莺脸色变了,立刻猖狂起来,大喊:“好啊,那就请梁王定夺,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这小娼妇还带有什么话可说。”
黄莺纠结自己是否要忍气吞声认栽的时候,围观百姓中走出来两名年轻男子。
一位年长些,二十多岁的模样,手提着一个大菜篮子。他长相出挑,剑眉星目,皮肤白净,气质干净沉静,让人瞧着很舒服。
另一位跟在他身后,十六七岁的年纪,手拿着一把竹扇。他身量颀长,面容清隽,模样也很好,虽比不上前者好看,但有一种特别温润的书生气质,带着些许凉薄的疏离感,让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大娘,王长富的死可怪不到人家姑娘身上,他是被恶人杀死的,这案子官府早已经有定论了。
至于梁王的赏赐到底是聘礼还是补偿,您应该去梁王府状告求证才对,跑到人家姑娘家门口这样闹,着实不好看。”
宋显一早和大儿子一起到附近集市买菜,刚巧就碰到这一幕。
他本来抱着不惹事的态度,看两眼热闹就走,但他突然发现黄宅门头上正有一棵小绿苗在迎风摇晃。
小绿苗很小,看起来像棵草,实际上是棵树。
【价值说明】:沙棠树,神木,可以御水,人食用其果实后不溺水。
这么神奇的神木,哪儿能不要?天意让他出手帮忙,那必须出手。
“你谁啊?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王母打量一番宋显后,作恍然大悟状,拍腿大哭起来。
“我知道了,你是这小娼妇的奸夫,你们早勾搭在一起了!我可怜的儿啊,看上这么个歹毒的妇人,克死了他不说,还要跟奸夫一起贪他的钱!”
宋显:“……”
王母这想象力和编故事的能力不去出书可惜了。
宋寒承轻笑出了声。
王母愣了下,指着宋寒承的鼻尖质问:“你又是谁?你笑什么?
哦,我知道了,你也是小娼妇的奸夫!你……你们三人玩得可真够花的啊!”
在场围观的百姓们哗然,看向黄莺、宋显和宋寒承的目光都变了味道。
黄莺气极了,很愧疚自己连累了两名仗义相助的路人。
“老泼妇,休要造谣诬陷无辜之人,我撕烂你的嘴!”
黄莺被逼急了,她举着刀,抓住王母的衣领子,准备先给她点教训。
此刻她真想杀人了,反正这事儿闹到梁王跟前她也没活头,干脆拉着这老泼妇一起同归于尽算了!
“别冲动,不值得。”一记清润的男声响在她耳畔。
黄莺愣了下,突然感觉自己手臂发麻。
宋寒承用竹扇按下黄莺的手腕,黄莺手握的刀就掉落了。
王母哈哈乐了,她张了张嘴,使劲儿张了张嘴,惊诧地发现自己喊不出声音了,这才慌张起来。
这时候,巡逻的士兵赶了过来,将闹事的王家族人、王母和黄莺都带去了梁王府。
黄莺在走之前,对宋显和宋寒承父子礼貌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宋显望着黄宅门头上的那棵树苗,有点眼馋。
宋寒承顺着宋显的目光看了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咱们也去王府看看热闹。”
“能看吗?”
“小瞧你大儿子了,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我的好大儿真厉害!”
又是一句惯例夸奖,宋显竖起大拇指。
宋寒承步履温缓,垂眸看着宋显生动夸人的表情,忍不住浅笑。
话很老套了,说过很多遍了,但他爱听。
在去王府的路上,宋显忍不住跟宋寒承感慨起他的一大遗憾。
宋寒承认真问:“什么遗憾?”
“我第一次来郡城的时候,在路边采集到了荀草。当时我在路边做了标记,树干上也刻了标记,打算回去的时候再把荀草挖走。可从永州郡回三户村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那处地方了。”
宋显虽然能看到价值说明,但路边草木虫子那么多,真不好分辨。
而且从永州郡到三户村的路途那么遥远,他不可能全程眼睛不眨地一寸寸在路边找。
宋寒承:“……”
这事儿宋陆远好像跟他回禀过。他当时看宋显和夏雪侯在路边做标记,以为他们在给什么人留暗号,所以都给破坏了。
“没关系,只要棵草还长在那里,一定会找到的。”宋寒承安慰宋显放宽心,“阿爹不是说长乐观很灵验么?明日我陪阿爹去许愿,然后咱们就去找荀草。”
“对呀,我怎么忘了这茬,可以许愿!”宋显竖起大拇指,再一次他的夸奖好大儿厉害。
梁王府,侧厅。
黄莺忐忑不安地站在厅中央,恼恨地瞪向对面的王母等人。
王母和王家族人都很紧张不安。他们就是普通的村民,从来没进过王府这样气派的地方。
别说面见梁王了,就看这屋中侍卫小厮一脸严肃威严的模样,他们都害怕。
等宋显和宋寒承进了侧厅了,梁锋才现身,坐在上首位,直接免了大家行礼。
“此事经过我已经听说了。”梁锋看向黄莺和王母。
黄莺低头认命地听着宣判,委屈地红了眼。
王母也挺害怕的,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那聘礼确实是我赐给黄氏的补偿,与你们王家无关。你儿子若非提供消息有功,他如何配娶黄乡老之女?
他们二人不论从家世还是样貌,都有天地之别。
这本就是被我强系在一起的孽缘,天意让他们分开,就怨不得别人。你们王家休要闹腾,玷污人女儿家名声。”
“可是——”
王母忍不住想反驳,当即就被王家人捂住了嘴。
“你疯了吗,敢在梁王面前造次,想害死我们王氏一族?”
王母讪讪磕头请罪,然后和王家人一起乖乖退下了,不敢再有造次。
黄莺挺惊讶的,她没想到她这个被指婚利用的棋子,居然会得到梁王的怜悯。
她松了口气,恭敬地向梁王行礼,表达感谢。
梁锋:“你可知是你父亲派的武奴杀了王长富?”
黄莺听了这话,吓得扑通跪地,向梁锋磕头:“民女不知,民女已有两年未曾跟父亲联络过了。大王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罢了,你回去吧。”
黄莺有点不敢相信,梁王竟真的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出了梁王府后,黄莺看到宋显和宋寒承父子,对他们二人称诚挚行礼道谢。
“多谢二位仗义执言相助,小女感激不尽。”
“那能要谢礼吗?”宋显马上问。
黄莺:“?”
第55章 姐妹,许愿,土匪,素面……
黄莺迟钝了一下,才讪笑着点头:“当然,二位仗义相助,我理当表示感谢。”
黄莺见宋寒承和宋显似乎能自由出入王府,谨慎问父子二人的身份。
听二人自报家门后,她才恍然反应过来,他们就是花媒婆常提及的宋家父子。
难怪她第一眼瞧见宋显时有几分熟悉感,原来当初在长乐观她见过宋显一面。
现在近距离再看宋显这人,黄莺不得不称赞一声:她花姐姐好眼光!
不只是父亲,儿子也不错。而且儿子身上,似乎还有一种很吸引人的神秘感。
黄莺的目光刚在宋寒承身上停留一瞬,就被宋寒承的目光精准捕捉到了。
黄莺慌忙收回目光,假意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宋家大儿子有点厉害。感觉很敏锐,温润表象下似乎还藏了什么东西。总之像是个有故事的人,没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到了家门口,黄莺就叫家仆去取钱财来。
“我们不要钱,要这个。”
宋显终于等到这一刻,高兴地指了指门头上的那棵树苗。
黄莺:“?”
一开始这对父子跟她说要谢礼,她挺意外的,因为她感觉这对父子不像是贪图钱财、挟恩图报之人。
不管怎么样,人家帮了自己大忙,她应该表达感谢。
黄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特意要的谢礼竟然是自己家门头上的一颗草。
这是图啥呀?
黄莺忽然想起来了,昨晚花媒婆好像跟她说过,宋家爹爹眼里只有三样东西:儿子,食物,花草。
花姐姐诚不欺她,果真如此!
黄莺不懂这些草能有什么大用,反正她家门头上的草早该拔了,能给人当谢礼,她可太高兴了。
黄莺请宋显随便挖,就算把她家整个门头都挖走了她也不介意。
宋显借来梯子,爬上门头后,先观察清楚了沙棠树的生长环境,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沙棠树挖走,移栽到陶盆里。
宋显捧着沙棠树苗走的时候特别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黄莺在旁看得唏嘘不已,她的好姐妹看来是真没机会了。这宋家爹爹对待一棵草的态度比对女人好多了。
深夜。
黄莺梳洗完毕,准备上床,忽然听到外间有动静。
黄莺喊了两声,丫鬟并没有回应她。
黄莺有些好奇地走出去,发现有一名翠衣女子站在屋中,笑着对她行礼。
“冒昧打扰黄娘子,请穿好衣裳,随我去见公子。”
黄莺满腹疑问,但见女子腰间佩剑,气度不俗,晓得她是不好惹的人物。
四周寂静,她的丫鬟家仆都不见了踪影,看来对方早已经将她的家仆们都控制住了,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
黄莺别无选择,只能暂时依着女子的吩咐,穿戴好衣裳,随她去了前厅。
宋寒承正坐在厅中上首位,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竹扇。
黄莺进厅时,刚好与漫不经心抬眼的宋寒承四目对视,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我家?”
宋寒承指腹摩挲着竹扇,笑意浅淡,“黄乡老是否给过你东西?”
不同于白天的低调内敛,现在的宋寒承才真正释放出他的气势。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气度,让人一眼就能辨出他绝非凡俗之人。
他眼含笑意,目光却如春风裹着寒刃,有十足的震慑力,让人不自觉地对他望而生畏。
“你……你到底是谁?”
黄莺掌心冒出了冷汗,她防备地退步,自觉拉开与宋寒承之间的距离。
这样的人物在七国之内一定能叫得上名号。
“季四。”
黄莺吃惊地瞪大眼:“你是季四郎!”
天呐,她做梦都想目睹真容的季四郎,现在竟然就在她眼前!季四郎是她一直以来敬佩学习的榜样!
黄莺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
“我拜读过公子的书《闭藏策》,受益匪浅!我就是因为看了公子写的这本书,才活出自己,彻底摆脱掉了我爹。公子是我的榜样,是启蒙我人生的恩师!”
黄莺对宋寒承行大礼,表达她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宋寒承目光无波无波澜地看着黄莺,并未对黄莺的激动给予特殊回应。
黄莺这才想起来她该回答宋寒承的问题,忙道:“半年前,那个老畜生是给了我过一样东西。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黄莺从床底下翻出一个上了锁的机关盒,双手呈给宋寒承。
宋寒承看了下盒子上的锁孔,就收回目光。
“能给我么?”
“当然能,公子太客气了。”黄莺才不稀罕留下她爹的东西。
那老东西淫恶奸邪,坏到骨子里了,他留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当初如果不是她爹拿外祖一家人的性命做要挟,黄莺根本不可能答应替他保管这个木盒子。
黄莺提醒道:“这木盒子很怪,砸不碎,劈不开。”
宋寒承摸了摸木盒子的材质,是地狱藤,自然刀枪不入。
“你爹死了。”
黄莺闻言后愣了下,不算太惊讶,但一时间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黄莺刚想问她爹是不是宋寒承所杀,宋寒承又开口了。
“是武奴秋林所杀。”
“我知道那个武奴,从南山密院买回来的,跟着我爹干了不少坏事。这种武奴,不是永远只会忠于他的主人吗?”
“是的。”宋寒承淡淡应承,“所以我给他喝了失忆粉,让他以为我才是他的主人。”
黄莺:“……”高明!
宋寒承随即话锋一转,“我看到了你的自荐信。”
黄莺激动起来,没想到一年前托人捎给季四郎的信,竟然真的到了他的手中,他还亲眼看见了!
黄莺跪地,向宋寒承跪拜:“小女黄莺愿拜入公子门下,为公子效力!”
“我杀了你父亲,你还想跟着我?”
“公子绝了我的后患,今天还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我感激公子还来不及呢。”
黄莺在这一刻才明白过来,为何梁王今天会这样反常待她,原来是宋寒承帮她解决了麻烦。
宋寒承“嗯”了一声,算是同意黄莺加入的麾下。
翠衣女子搀扶黄莺起身,恭喜她与自己成为同僚。
黄莺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好奇问:“公子莫非已经控制了梁王府?”
翠衣女子点头。
黄莺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了。
翠衣女子及时扶住了她。
黄莺认识很多与梁王府来往的士族,大家谁都没察觉到异常。这段日子城中一派祥和安静,没闹出过什么动静。
政权竟然就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转移到了季四公子的手中了?
好厉害的手段!
不愧是她最崇拜敬仰的榜样和恩师!
宋寒承走后,翠衣女子笑着跟黄莺介绍自己:“我叫吕清晏,来自陈国,比妹妹大五岁。”
“晏姐姐的名字真好听。”
吕清晏温柔地笑:“我本没有名字,贫贱出身,父母连名儿都懒得给我们姊妹取,家中女孩只按照排行叫大妹、二妹、三妹。
这名字是大公子给我取的,选自河清海晏,寓意太平盛世的意思。
公子希望我心怀天下,宁静致远,不要再沉迷于眼前小小的挫折中。”
黄莺好奇询问吕清晏是什么挫折,“吕姐姐若不便说,就当我没问过。”
“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故事有点冗长,妹妹不嫌烦就好。”
“不会不会。”
黄莺请吕清晏上座,为她斟茶,随即就听她讲了她的故事。
吕清晏遭遇十分凄惨,跟她相比,黄莺觉得她这点遭遇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吕清晏穷苦出身,八岁就被卖到陈国广陵侯府为奴,战战兢兢活了五年后,她好不容易在侯夫人面前混得几分脸面,却遭他人嫉妒,被诬陷勾引侯爷,惨遭吊刑鞭笞、烙铁灼烧,投井未死后,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丢到了猪圈中自生自灭。
幸得当时路过的宋寒承和张大夫解救,吕清晏才侥幸活命。
之后吕清晏在张大夫的帮助下,养好了身上的伤,得以报仇雪恨,把害她的人都送进了地狱。
吕清晏随后就辞别张大夫,她再遇良人,以为能开启新的人生。没想到她遇的不是良人,竟是新的劫难。
男人已有妻室,却欺骗了她,哄她生下儿子后,便趁她虚弱,强行将她的儿子抱走给正妻养,并卷走了她随身携带的所有钱财。
吕清晏不甘心地上门抢回孩子,男人的舅父是县令,构陷她是抢孩子的劫匪,将她缉拿入狱。
“看到我脸上这道疤没有?就是入狱后的刺字,后来剜了下去,就留下这样一道疤。”
吕清晏清丽的面容上唯一一处不和谐的地方,就是她左脸上的疤。
她撩起衣袖,双手手腕和双臂上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全都是她曾经受刑留下来的痕迹。
“我那会儿很想不开,不明白世道为何如此不公,独独这样针对我,让我如此不堪,这样凄惨。我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甚至生出轻生的念头。”
黄莺听得流了泪,心疼不已地抱了抱吕清晏,安慰她。
“好姐姐,为那种畜生死可不值得。”
“是不值得。但我那时真想不开啊,再次报了仇后就想吊死自己,被张大夫拦住了。”
“公子呢?说什么没有?他那时候对你是不是很失望?”
黄莺有点好奇当时宋寒承以何种态度对待吕清晏。
吕清晏摇了摇头,“公子一般不都会对人感到失望,因为他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当时告诉我说,我人生这盘棋,每一步都是我自己下的。这话我到现在品起来,仍觉得有无穷奥妙。”
黄莺仍有些疑惑不解,奥妙在哪里?
“当初是我在侯夫人面前拔尖出风头,说话得理不饶人,才会招人记恨,落得后来的下场。
也是我满脑子情情爱爱,轻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哄骗,忽略了他身上诸多破绽,才会让自己再度落入苦难。
我的出身是很贫苦,但发生在我身上接连不断的苦难,却也确实是我选择造成的。”
黄莺叹了口气,有几分感同身受:“这不能怪你,你本没犯什么大错,有错的是那些做恶事的混蛋!”
“不,我有错。这世上哪儿没有坏人?我错在没有认清形势,就草率将自己置身于险境。我行知浅薄,不够强大,才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曾经苦难打败了我,但现在苦难应当成就更强大的我。所以在琢磨明白公子说的那句话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强。”
吕清晏双手放在黄莺的肩上,“妹妹,你比我悟性好,将来大有可为。你今天做了很对的选择,跟在公子身边,你定会学到很多,有所成长。今后,我们互相勉励如何?”
黄莺笑应,“好呀,我还有一个好姐妹,住在红花巷。她身世与吕姐姐相似,但她很聪明,不仅凭自己逃脱了苦难,还有了自己的营生,小日子过得贼好。”
“那得空要见一见。”
……
宋寒承深夜归家后,就弄醒了宋陆远,将永州郡地图给了他。
宋陆远揉着眼睛,有点懵地拿起地图,“大哥,出什么事了?”
“你当初跟踪阿爹进城,在哪条路上破坏了记号?”
宋陆远想了会儿,脑子更懵了,“这我哪儿记得了,当时天那么黑,又时隔这么久。”
“立刻去找,确定大概位置。”、
宋寒承撂下这句话,就回房休息了。
一定是那记号关系到什么重大秘密,大哥忽然察觉到了情况,才催他今晚就尽快行动。
宋陆远拿着地图坐在床上想明白后,他就赶紧穿上鞋,跑出门了。
幸亏他有千里马,一路奔波确认过后,终于赶在早饭前回家。
宋陆远跑得满身汗,脸上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尘土。
宋显见状忍不住心疼,一边烧水给宋陆远沐浴用,一边抱怨道:“怎么又是晚上卸货啊?那粮铺的粮到底得了什么病,见不得光?”
宋济民和宋寒承闻言都笑出了声。
宋陆远挠挠头,找借口解释:“老板说白天太惹人注目了,最近贼匪横行,他丢粮丢怕了。”
“这么猖狂?”
“嗯哪,可猖狂了。永州郡外有好多土匪窝,经常洗劫附近的村县和赶路的行人。”宋陆远给宋显举例,“有黑水寨、八荒寨、夜枭寨、葬花寨。”
宋显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浮现出大大的疑惑:“前面几个寨子的名字还挺土匪的,最后一个是什么情况,还有匪寨起名叫葬花寨的?”
“有啊,里面好像住了一群女土匪。听说她们杀人可讲究了,只烧杀抢掠那些有钱的负心汉。”
宋显纠正:“那这不能叫土匪,叫行侠仗义。”
今日早饭比较素,宋显只简单做了素面给孩子们吃,配菜只有小酱菜。想吃肉的就自己去开鱼罐头吃,觉得不解馋,还有牛肉干。
“我跟你们大哥今天要赶早去长乐观许愿,你们就凑合吃吧。”
宋显转而告诉宋陆远热水烧好了,嘱咐他洗好澡后就赶紧去补觉。
“好嘞,知道了爹!”
宋显提上篮子,进屋准备上香的物品。
宋陆远趁机偷偷把地图交到宋寒承手上,“地方找到了,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好了。大哥,我这事儿办得利索吧?”
宋寒承笑着点头,转身就要走。
宋陆远忙拉住宋寒承:“如今整个江湖可都在骂我是畜生呢,我月影山庄旧地也被人武林人攻占了。
大哥,我都忍辱负重这么多天了,你就告诉我呗,我臭了的名声怎么就有助于铲平南山密院了?”
“时候未到。”宋寒承依旧卖关子,欲拍宋陆远的肩膀表示安慰。看见他肩膀上有一层尘土,他当即嫌弃地把手收回了。
宋陆远:“……”
大哥憋死他算了!
到了长乐观,宋显跪在神像前虔诚祈求。
“信男宋显,家住黎国永州郡红花巷第三户。求神仙保佑,我一会儿驱骡车出城,走南城门,东二路。
我一路缓慢驱车前行,行到一处剧烈颠簸的地方,我不得勒停骡车下车查看,结果就这么巧,刚好在路边看到了我当初想要寻找的荀草……”
百闻不如一见,宋寒承这回亲眼见识了宋显的许愿方式,眼中的笑意满溢出来。
他强压着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娘,你快看,那位郎君好俊,让他做我姐夫好不好?”
“嘘,不要瞎说话。”妇人捂住儿子的嘴巴,偷偷看向那名站在殿门口的年轻男儿。
模样清隽,气质儒雅,身量颀长,确实不错。尤其他带着笑意专注看人的模样,太温柔了,那眼神儿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
这男郎确实是她女儿喜欢的类型。
妇人牵着儿子走上前去,正要搭话,就见他进了殿内,搀扶起一名刚许愿的男子起身。
“阿爹,我们出发?”
“出发!”宋显兴奋道。
原来那男人是他爹,那就更好办了。
妇人假意往前走,在与宋显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哎呀”一声,手提的篮子掉在了地上,香烛等物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宋显以为是自己碰掉了的妇人篮子,忙帮她见捡东西。
“没关系,唉,这篮子怎么一下就摔烂了。”妇人提着掉下来的篮子把手,尴尬笑叹。
“用我的吧。”宋显要将自己的空篮子赔给妇人。
妇人接下后道谢,“可不能占你便宜,我用过之后就还给你。”
妇人接着就问宋显家住哪里。宋显摆手表示没关系,他不要篮子了。
“要的,你要是不许我还,这篮子我可不敢用了。”妇人说着就要把空篮子还给宋显。
宋显只得说了住址。
宋寒承全程将妇人的小动作收进眼底,在旁淡笑看着没说话。
宋显赶着骡车出城后,就缓慢前行,骡车一路行驶地顺畅平稳,没有任何颠簸。
郡城以东二十里,官道中央。
五名衙役们气喘吁吁填平土路上的坑洼处。
年轻衙役终于把活儿干完后,累得在路边坐了下来:“老大,咱不是衙役吗?怎么如今干上修路的活儿了?还这么急,要咱们一大早立刻骑马来修路。”
“谁知道呢,反正是上面吩咐,依言照做就是。怎么,你想违抗命令,吃板子?”络腮胡衙役答道。
“不敢不敢。”
“快走吧,前面还有一段路要平。咱们就负责这一小段,干完就能回家了!”
几名衙役应声,大家擦干头上的汗,呼哧呼哧地骑上马,继续前行。
一个时辰后,宋寒承将一碟点心送到宋显跟前。
“阿爹吃点东西,歇一会儿,换我来驱车。”
宋显应承,拿了桂花糕刚放进嘴里。
宋寒承赶着骡车逐渐加速,宋显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有点担心走得太快寻不到荀草。
“爹不是许愿说,感觉到车剧烈震动的时候,才能遇到荀草?”
“你还真信啊?那就是一个心里寄托,鼓励自己有个好运气,有个盼头。哪能事事都灵验呢,已经灵验一回我就很知足了。
如果我真许什么就灵验什么,那我下回许愿当皇帝,我还真能当皇帝不成?”
宋寒承笑了,跟宋显提议:“那下回试试?”
宋显摇头摆手,他可做不了那种春秋大梦。
宋显拿了一块桂花糕喂到宋寒承嘴里,这时,骡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宋寒承和宋显对视一眼,立刻停了骡车。
宋显跳下骡车,不怎么抱希望地在路边寻找一圈,随即发出惊喜地呼声。
“竟真的在这欸!老大,老大,你快来看!”
宋显高兴又激动地双手拍腿,有点像刚从河水里出来扑棱翅膀的大白鹅。
纯白又可爱。
宋寒承笑着凑到宋显指得那棵不起眼的小草前,“这就是荀草,吃了能让人有美人色?”
“嗯,你试试。”宋显让宋寒承吃一片叶子尝尝看。
宋寒承摇头,想要拒绝,容貌于他而言——
“人性慕色,自古如此。长得好,你讲出的道理别人都更爱听。”
宋显将叶子小心摘下后,才抬起头来,递给宋寒承。
宋寒承马上接过,将草叶吃进了嘴里。
这荀草长得挺慢,从上次被他采摘之后,就长出一片叶子。
将荀草小心移栽到陶盆里后,宋显就琢磨着该怎么快速养肥它。
回去的路上,宋显时不时观察宋寒承的脸,气色变化肉眼可见。本就英俊的脸像加了滤镜,更耐看好看了。
宋寒承一边驾着骡车,一边弯着眉眼笑听宋显夸自己英俊。突然,他发现前方有一根粗壮的木头横亘在路中央。
宋寒承当即勒停了骡车。
原本躲藏在木头附近的土匪们愣住了,当即跑了出来。朝骡车方向继续跑了十丈远,土匪们才气喘吁吁地抵达骡车前。
土匪们一边举着刀,一边对着骡车叫嚣。
“车上人可是宋显?”
“诶,你们怎么知道我名字?”宋显惊讶问。
宋寒承:“……”
“我们是葬花寨的土匪!宋显,你这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我等今日特来取你狗命,劫你钱财!”
第56章 吞并四郡,番茄鸡蛋汤……
宋显眨了眨眼,惊讶地问土匪们:“你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儿子就在我身边,咋能算抛妻弃子呢?”
“他是你儿子?”领头的土匪打量宋寒承两眼。
旁边的土匪立刻摇头跟拨浪鼓似得,“老大,他撒谎!我在士族府中为奴为婢过,一看他俩就不单纯。你瞧他这年纪,再瞧他这一脸好颜色,怎么可能是他儿子,分明就是他男人!”
“没错,如今郡城内男风盛行,这二人定然是苟且关系。瞧他所谓的儿子瞅他那眼神儿,满眼关心疼爱,尽是宠溺,哪像是儿子瞅爹的眼神儿。”
个头最矮的土匪举手,“老大,我也瞧见了!他刚才给他喂饼子吃!”
宋显蹭地站起身,在骡车上居高临下瞅着几名土匪:“你们脑袋长屁股里了,都是屎?”
土匪们因为宋显突然的动作,谨慎地后退一步,然后她们就七嘴八舌评论起来。
“看,说话如此粗俗,张口就是下三路,果然是淫邪的负心汉无疑!”
“难怪他抛妻弃子,原来他喜欢男人!”
宋显无语至极,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谁负责打探的消息,连这都没打探没明白?这是我大儿子宋寒承,我还有二儿子宋陆远,三儿子宋济民,不信你们可以去红花巷打听。”
“我们才不上你的当,真去打听了,那就是羊入虎口,你肯定早就报官等着抓我们。”
宋显气笑了,“一群土匪,还当自己是羊呢?”
众土匪们:“……”
宋寒承展开竹扇,扇了扇,扇面上大大的“稳”字露了出来。
众土匪们:这是啥意思?
“谁派你们来逗我们?”宋寒承问,犀利的目光在几名土匪身上扫过。
众土匪沉默,唯有一人嘴巴快。
“你咋知道的?”
其余土匪们:“……”
“驾!”
“快些,前方好像出事了!”
路后方,有一群骑马的人和一辆马车赶了过来。
“老大,来人了!”
“撤!”
土匪们立刻撒丫子就跑,钻进路边的树林里,眨眼的工夫没了踪影。
捏着白皮树花粉的宋显:“……”他正要找时机撒呢。
宋寒承轻笑出声,从始至终他都从容坐在原来的位置,没动地方。
“你们没事吧?”
佩刀的侍卫骑马抵达后,先礼貌询问了宋显父子的情况,然后命属下去追劫匪。
“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不太平。你们这次幸亏遇到我家主人好心。”
话音落下后,马车也停下了,车内先蹦跳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然后是一名妇人牵着一名妙龄少女下了马车。
宋显立刻认出妇人和男童,正是他清晨在长乐观遇到的母子。
妇人见到宋显父子,惊讶不已,“这么巧,竟然是你们!”
“是啊,好巧!”宋显也挺惊讶。
但在宋寒承看来,只有宋显的惊讶是真实不作假。
“我在长乐观上香之后,就去孩子们的外祖家接女儿回来。”
妇人笑着拉住自己身边女儿,让她给宋显见礼。
少女早就打量上了宋寒承,脸上不禁露出喜色。
听到母亲的话,她马上害羞地给二人行礼。
宋显赶紧也带着宋寒承下车,回了礼,由此也知道了妇人的身份。
大将军郑乾之妻周素珍,如今带着一双儿女寡居在永州郡。
宋显听说过大将军郑乾,一代忠良,三年前因政敌的陷害,死在敌人的围困中。他去世后,黎国开始内忧外患,边境动荡不安。各地郡守或诸侯王开始各占山头,不再听命于黎国皇帝管控。
周素珍作为被平反的遭陷害忠良家眷,被给予了极高的优待。
在永州郡,论名号,除了梁王和孟凤亭,排第三的就是大将军遗孀周素珍了。
周素珍有一儿一女,大女儿郑巧儿今年十六,小儿子郑方今年十岁。
片刻后,侍卫将横在路中央的木头搬走了。
周素珍就趁这时间跟宋显闲聊,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宋寒承的情况,如今多大,是否读书,靠什么谋生等等。
宋显礼貌敷衍了两个问题后,渐渐回过味儿来,猜测周素珍可能对他大儿子有意思。
郑巧儿偷偷打量两眼宋寒承后,就躲在母亲周素珍身后,一直红着脸。
周素珍笑着把她拉出来,跟宋显介绍道:“我这女儿从小性子就文静,乖乖巧巧的,不善与别人打交道,有些失礼了,你们莫怪。”
宋显忙摇头,表示没关系,“长辈之间说话,小辈们本就不便插嘴,我儿子也没说话呢。”
“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儿子也文静,跟我女儿一样不爱说话呢。”
周素珍一直在暗中观察宋寒承,从遇到他们开始,目光几乎没落在他们身上,也没去特别看她的女儿。
照理说,凭她女儿的花容月貌,不该吸引不到同龄男子的目光。
“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赶路吧,免得天黑了,又遇到土匪就麻烦了。今日还要多谢将军夫人相助。”
“小事儿,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谈话有几分意犹未尽,但对方提出出发,周素珍也不好不同意。
骡车走得没有马车快。周素珍本想让马车也跟着骡车的速度行走,但转念一想,这样做有点太明显了,便让车夫正常行驶马车,先回府了。
天快黑时,宋寒承才驾着骡车回到家。
宋陆远和宋济民早就回来了,俩人还做了晚饭。
“怎么回来这么晚?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宋济民知道宋寒承今天的安排,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么晚归家。
“嗯。”宋寒承搀扶宋显下马后,才对宋陆远和宋济民道,“回来的半路上,遇到葬花寨的土匪了。”
“葬花寨?她们劫你们作甚?”
宋陆远早就打听过葬花寨,是一群做事很谨慎有原则且惩恶扬善的女匪。
因为她们有几分侠气在,所以这次针对永州郡周边匪窝的铲除行动,宋陆远没有将葬花寨列入名单内。
宋寒承勾起嘴角,对宋陆远道:“她们说阿爹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要杀了他。”
“阿爹才不是!”宋济民马上纠正道。
宋陆远也很气愤:“对啊,阿爹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她们哪儿打听到的消息?”
“谁知道呢。”宋寒承叹了口气,“不辨是非的行侠仗义,实则就在作恶,枉杀无辜。这帮土匪,若没一个消息灵通且明辨是非的老大率领她们,定会误入歧途。”
宋陆远严肃点点头,觉得大哥说的很在理。本来他今晚想去收拾夜枭寨,那便临时改变计划,先将葬花寨的解决了。
晚饭端上桌后,宋寒承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宋显没放下筷子,但他咬上着筷子,犹豫看着桌上的两道菜,不知该怎么表达。
他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指了指桌上一盆黑乎乎的东西,小心询问宋陆远和宋济民这是什么。
“这盘是红烧鱼,我做的。”
宋陆远笨拙的挠挠头,不明白同样的菜到他手里怎么会做出这德行。
“煎鱼的时候粘锅,那鱼掉皮,掉肉,还糊了。我炒的糖色好像也不对,反正最后炖完就这色了。”
宋显尽量鼓励孩子:“没关系,其实鱼肉碎了更入味,糖色炒糊了只有一点点苦而已。下次煎鱼的时候,提前在锅里撒盐,要一面煎金黄再翻动,就不会黏锅了。”
“那这盘呢?”宋显指另一盘子黑乎乎的东西问。
宋济民噘嘴:“二哥要做大菜,那我也不甘落后嘛。我就想创新一道菜,炒猪血,然后就做成这幅样子。”
宋显马上安慰道:“那应该还能吃,只是猪血炒碎了才成了这么黑乎乎的一坨。”
“真的吗?”宋济民高兴地问,“那我做的是不是比二哥强?”
宋寒承丝毫不给面子,“半斤对八两,倒了给猪,猪都不吃。”
“我不信。”宋济民为他的炒猪血挽留最后一丝尊严。
宋寒承:“不然你二人比试一下?谁的菜猪吃得少,谁就当我一个月奴隶。”
“好!”宋济民当即应承,他觉得一定能赢。
男人不能说不行,宋陆远挺起胸膛:“比就比!”
宋显:“……”
俩孩子看不出来嘛,这场比试最大的赢家永远是他们大哥。
不管谁输了,他们大哥都会有一个可以使唤一个月的小弟。
宋陆远和宋济民分别端了自己的菜,倒给隔壁严守静刚养的小猪仔吃。
严守静看到这一幕,很想替他家猪发声。猪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兄弟要这样对猪?
事实结果竟真的如宋济民预料的那样,小猪仔先把炒猪血吃了之后,才去吃黑乎乎的红烧鱼。吃了没几口后,就扭头去窝里趴着了。
宋济民高兴地蹦蹦跳跳:“我赢了!”
宋陆远丧丧地叹口气。
他下次再也不野心勃勃做大菜了。老老实实地带着三弟,像之前那样做简单的菜多好,这会儿大家早把晚饭吃完了。
大哥也不会因为浪费粮食惩罚他。
等孩子们回家的时候,宋显已经用温水和面,烙了两盘葱花饼。西红柿鸡蛋汤也熬好了,给儿子们一人盛一碗。
西红柿鸡蛋汤颜色红黄相间,汤清香清澈,对比之前那两坨黑黢黢的菜,这一碗汤显得尤其漂亮。
只花了一炷香的工夫,阿爹就做好了这么好吃的饭菜。呜呜,太感动了!
从前不知做饭这么难,需要这么技巧,今天深有体会后,他们以后一定更加珍惜阿爹做的每一顿饭,好好孝敬他。
宋陆远喝着酸溜溜带着浓郁蛋香味的番茄鸡蛋汤的时候,在心里已经做好了盘算,今晚上一定铲平葬花寨,为他阿爹报仇。
当夜,葬花寨遭遇了她们历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突袭,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葬花寨一共四十八名女土匪,全部被宋陆远生擒,连成串绑在了地中央。
“你谁啊?为什么要捉我们?”
“我知道!他是见阎王!近来周围几个土匪寨子被端了,都是他干的!”
宋陆远打量一眼后说话的女子,穿着灰色长袍,头发高高竖起,簪着一个白玉簪。
“你是坤道?”
“不是。”高明月解释道,“我只是喜欢这样打扮而已。”
“看你有几分聪明啊。”
宋陆远在上首位坐下来,人慵懒地往后靠,翘着二郎腿,问她们中谁参与了今天的劫道。
土匪们听到宋陆远提到宋显,有几人脸色变了,暂时没敢吱声。
“不说我就从头杀起了。”
高明月脸上并无惧色,反问宋陆远到底是谁,“我听说的‘见阎王’是侠义之士,只杀大奸大恶之徒。我们姐妹从不乱杀无辜,你如果是他,不该对我们下手。”
“在我这,谁敢动我爹,谁就是大奸大恶之徒!”宋陆远起身,下一刻闪现在高明月面前,匕首抵在她脖颈处。
高明月和其她土匪们都震惊于宋陆远的速度,这人很明显是特别厉害的武林高手,轻功才会这样厉害。
能只身一人平匪寨的见阎王,当然也有这样的本事。
现在如果谁说他不是见阎王,她们都不会信了。
“什么,你你你你爹竟然是宋显?”高明月旁边的女子颤颤巍巍出声,“高姐,对不起。今天我接了一单生意,雇主催得急,钱给得多,我直接做主去办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高明月质问刘金枝:“到底怎么回事?”
刘金枝瞄一眼宋陆远,支支吾吾道:“跟雇主承诺要保密的,不对外人说。”
“刘姐,咱们命都快没了,讲究那些干啥。你不说,我说!”另一人出声,跟宋陆远简单解释了经过。
宋陆远听后乐了,眼中燃起浓郁的兴味。
“所以说不是你们恶意想要针对我爹,而是那位将军夫人看上了我大哥,故意雇你们演一出戏。她想美救英雄,进而跟我家攀扯上关系,好让我大哥心甘情愿上门入赘当他女婿?”
刘金枝等参与劫道的土匪纷纷点头承认。
“哈哈哈哈哈哈……”宋陆远乐得肚子疼。
等他笑够了,刘金枝小心询问宋陆远:“误会解除了,少侠能不能放过我们?”
“当然不能,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宋陆远举起匕首,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刀刃,随即一甩,众人就见那匕首突然化成一把长剑。
高明月变了脸色,“这是……问阙剑!你不是见阎王,你是第一狂剑?不,你或许既是见阎王又是第一狂剑。”
“有点脑子。”宋陆远剑指高明月,“是不是更怕了?”
高明月目光欣赏地看向宋陆远,摇了摇头:“不,更安心了,第一狂剑更加不会乱杀无辜。”
“你难道没听说进来的江湖传闻?第一狂剑表面行侠仗义,实则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背地里屠村十座——”
“那不过是诋毁他的谣言罢了,谣言止于智者,我不相信。”高明月话没说完,就感觉到身上束缚消失了,宋陆远砍断了她身上的绳子。
“多谢。”
高明月对宋陆远行礼,并向他求情,希望宋陆远能把她的姐妹们都放了。
“我能保证,她只是一些受过苦难,被逼得不得不上山为匪的苦命女子,我们从没伤害过无辜。”
宋陆远摇头,“很抱歉,你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就不能放过你们。”
高明月等人骤然变了脸色,有的已经战战兢兢起来,担心宋陆远杀她们灭口。
“除非你们加入我的月影山庄。正好,我有一位属下推行除虫水和五瓣瓜遇阻,需要很多人手帮忙。”
“我们愿意!”高明月知道除虫水和五瓣瓜的好处,更高兴他和姐妹们有机会加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月影山庄。
从今以后,他们就是第一狂剑的属下,第一狂剑罩着的人。
今后出去劫道,呸,是遇到其他江湖人,喊起他们老大名头来,她们气势都能高十丈。
宋寒承安置好了她们,将她们推荐给高氏后,就归心似箭,急忙忙回家了。
早上,宋显给孩子们准备了卷饼和小米粥。
端着早饭上桌的时候,他就发现老二今天特别异常。
宋陆远从早上起床后,就坐在饭桌旁,双手托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盯着宋寒承,不时地发出类似鸭子叫般的嘎嘎笑声。
宋济民实在忍不住了,劝宋陆远:“二哥,你有什么病就早点去看,别拖延久了,病入膏肓,伤了阿爹、我和大哥的心。”
“臭小子,瞎说什么呢。”宋陆远用筷子拍了宋济民年脑袋一下,就端起碗喝粥。
看到宋寒承坐了下来,他扑哧一声,差点把碗里的粥喷了。
宋寒承淡淡瞥向宋陆远。
宋陆远马上继续埋头喝粥,但频频抖动的肩膀表明他正在忍着笑。
宋显笑问:“老二,你这一大早到底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呗。”
“没有,我就是今天心情特别好。”宋陆远才不想戳破他大哥的喜事儿,他就等着对方上门提亲的时候好看热闹呢。
宋寒承反应平淡,如常用过早饭后,对宋陆远道:“一会儿你随阿爹去集市上多买些粮,又要打仗了。”
“啊,又打仗?跟谁打?”宋陆远好奇地问。
宋显也好奇,看向宋寒承。
“丰宁郡,因为三不管地界金山的事儿,与我们谈崩了,欲和千山郡联合起兵与我们争夺金山。他们挑事儿在先,孟凤亭当然不会认怂,此仗必打。”
“已经打过一仗了,伤了元气,再打真能抗住吗?咱们继续住在郡城安全吗?要不要搬去更安全的地方?”
两郡对打,如果一定要分出输赢,那郡城是势必最终要攻占的地方。
宋寒承笑着安慰宋显放心,“我对孟统领有信心,此战我们必赢。”
宋陆远和宋济民互换了眼神儿。他们大哥哪里是对孟凤亭有信心,他那是对自己有信心。
兄弟俩对此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大哥说能赢,那就一定能赢,大哥肯定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宋显不了解具体情况,对此并不放心。他买了粮后,又买了许多肉、糖和油,做了很多适合储备的肉干和干粮。
他先在家挖了地洞,在岐山古树林附近找了山洞,在山洞里准备了稻草、竹筒蜡等逃难必备之物。
一旦打起来了,他们有机会逃出郡城,第一处落脚点就在这山洞里。大多数人都忌讳来古树林,所以这里反而更容易避难。
如果逃不出郡城,他们就先躲在他挖的地窖里,地窖里面储存了很多他提前准备好的食物。
宋显准备好这一切后,心里才踏实些,去田里锄了草,收割了第一批茄子。
刚驾着骡车回到家们口,宋显就看见花媒婆在附近徘徊。
“有事?”
花媒婆应承,她先将自己做的粟米糕赠给宋寒承,然后小心地试探宋显的态度。
“我见你家大郎年岁到了,也当议亲了,不知你是否有意为他安排亲事?我说的这个人家顶好的,在郡城找不到第二个。对方是个贤惠贞静的女郎,脾气温和,乖巧听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手艺也极好。”
宋显想了想,请花媒婆进院,给她泡了杯莓果干水。
“味儿真好!”花媒婆喝过后,惊喜夸赞,但不忘说正题。
宋显问:“不知你说的是哪一家?”
“我们郡城内有一位将军夫人,你可知道?”
宋显点头。
“就是她家的女儿,你说这亲事好不好?她女儿我亲眼瞧过,也打听过性情,性儿确实好。
因为性子太好太温和了,将军夫人才担心女儿嫁出去会受婆家欺负,所以才想找一个脾性相当的男郎。
最好能做上门女婿,若孩子肯跟女方姓,将来将军府家产女儿和儿子平分。”
花媒婆笑着表示宋寒承如果能攀上这门亲事,定然对他将来的仕途有所助益。
“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宋家爹爹,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考虑好了,就给我个回话,我告诉对方。”
宋显笑应,包了一些点心给花媒婆。
花媒婆也不推辞,接下后爽快地道谢。她天天吃完的时候鞥奶闻着宋家飘出来的香味儿,如今总算有机会能尝一尝宋显的手艺了。
一炷香前,宋寒承在梁王府收到战报,孟凤亭的金甲卫已经与丰宁郡和千山郡的联军打起来了。
对方联军突袭,本想打孟凤亭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一点用没用,金甲卫早有准备,反将联军先遣部队包围在陷阱中,全歼。
“公子神算啊!”梁锋看过捷报后,乐不可支,对宋寒承崇拜不已地赞美起来。
宋寒承对此并不意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明显喜色。
“此战告败后,联军短时间内必不会轻易出手。千山郡郡守是个心高气傲的,必不甘心继续受挫,他会联络昌平郡、白鹭郡一起包抄我们。”
与长安郡、丰宁郡一样,也是昌平郡和白鹭郡也是永州郡的邻郡,只是位处方向不同罢了。
如果千山郡联合这些郡一起,对永州郡进行长久对抗,实行封锁,那永州郡将处在不利地位。
宋寒承淡淡吩咐梁锋:“写信。”
梁锋马上准备,研磨,提笔。
“此战必须迅疾猛,请孟统领务必在收信后五日之内令两郡联军丧失战力,有一良计可助……”
须臾后,一封信写完了。
随后,一封信并着一大包东西,一同被快马加鞭送往孟凤亭手中。
等梁锋走了,宋陆远从房梁上跳下来,拍手恭喜宋寒承即将成为四郡之主。
“大哥,五日内迅速收服两郡,这世上就只有你能做到了。”
“说吧,有什么事儿求我。”宋寒承一句道破宋陆远的来意。
宋陆远挠挠头,嘿嘿笑:“我和沈得云把黑水寨、八荒寨、夜枭寨等等匪寨都铲平了,缴获钱财无数,会拳脚功夫的江湖贼匪千数。人太多了,月影山庄收不下了,怎么处置啊?要不大哥帮我处置?”
宋寒承一边提笔忙于书写自己的文书,一边分心回答宋陆远的话:“西剑山庄有地方,抢了那里,我给你寻几名教头,把那些贼匪都训教成你麾下人马。”
“真的?那感情好。”西剑山庄住着武林八恶,抢他们地方良心不会痛,“我联合无邪三老和沈得云一起出手,计划得当,应该能顺利拿下。”
宋寒承语气波澜不惊,“那么麻烦作甚,去库房领一块粪,丢井里就行了。”
宋陆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大哥说的是石兽粪便。
“这不好吧。”
“西剑八恶每日肆意行凶,以虐杀取乐。你耽搁一天,他们就有可能多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我这就去领粪!”
第57章 运筹帷幄,炸茄盒
三不管地界。
孟凤亭带兵反杀丰宁郡偷袭部队后,当晚就命人在大营内杀猪宰羊,举行庆祝宴。
吃着从锅里新鲜捞出来的热气腾腾的煮羊肉,孟凤亭觉得没滋没味。
他已经好久没品尝到宋显做的美食了。
自从吃过宋显做的饭后,总觉军营里这些糙汉煮的东西跟草一样难吃。
同样是男人,做饭差别怎么这么大?
张大夫仿佛看穿了孟凤亭的心思,跟孟凤亭道:“矿山那边炼出第一批金子了,梁王说这些钱都会用来采购军备。除了武器衣裳外,最重要的就是入口的吃食 ,想来梁王下一批运来的补给会以食物为主。”
孟凤亭乏味地笑了两声,以食物为主,也无非就是些粮草。上次运送的粮草非常充足,富余很多,倒没什么稀罕的。
次日,大批运送补给的马车抵达军营。
孟凤亭得知这次运送的粮草中,还有糖醋油等昂贵的调味,惊诧不已。
除此之外,还有四车鱼罐头,两车韭菜花酱,六车酱菜和咸鹅蛋。
孟凤亭当场就开了一罐鱼罐头品尝,鱼肉美味鲜香,是很熟悉的味道!
美妙的滋味儿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全身,让人有种晦暗世界终于迎来色彩,生活忽然有了盼头的感觉。
张大夫扛了一袋孜然到孟凤亭跟前,“孟统领,咱们今晚就用此物烤肉,香飘十里,好好馋一馋丰宁郡那帮贼子!让他们眼馋咱们的金山得不到,馋咱们的烤肉馋得流口水也吃不到!”
孟凤亭哈哈大笑,叹张大夫这招阴损:“行,就这么办!”
杨卫将一封信和一大包东西拿了过来,呈给孟凤亭看。
孟凤亭看过信后,就带杨卫回来军帐,小心打开布包。
布包里面有油纸包裹的四四方方的五块东西。
打开油纸,可见里面棕黑色方形物,质感有些粗糙,很硬实。
孟凤亭摸了两下后,凑近些闻了闻,没什么特别味道。
孟凤亭深表怀疑:“只这点药量,投到联军驻扎的三泰河附近,能让他们都中毒?那可是活水,恐怕不行。”
杨卫想了想:“不妨一试?一旦成功,咱们就省力了,可以不战而胜。”
孟凤亭点头,让杨卫派人去办。
随五块毒物一起放置的还有一包解药,上面附带一张纸,写明了解药的煎服方法。
孟凤亭打开解药包,差点手一抖,都给抖落出去。
纸包里是密密麻麻的晒干的黑水蛭,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孟凤亭嫌弃地把水蛭干放下,让杨卫赶紧把东西收好。
“都是宋寒承的主意,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宋谋士智慧超群,想来为了支持统领打仗,他花费了不少心思在搜集稀有药材和招纳能人异士上。”
孟凤亭当即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杨卫:“我瞧着你怎么好像很喜欢他?”
杨卫躬身赔笑:“属下愚钝,听您说他是人才,这才对他多了解了一番。
如果情况真如宋谋士所料那般,丰宁郡首战告败后会拖延战事,意图联合其它两郡一起围困我们永州郡。那情况的确很不妙,咱们应当先下手为强,速战速决!”
孟凤亭点头,这建议并没什么问题,他没有理由拒绝。
但对宋寒承这个人,孟凤亭没办法做到完全信任,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他琢磨不透的东西。
“统领,还有一封信,是江湖那边传来的消息。”杨卫将信奉上。
孟凤亭拆开信来瞧,眉头皱紧:“怎么会这样!”
“出什么事了?”杨卫关心问。
孟凤亭摆摆手,打发杨卫先下去。
孟凤亭当即就坐回桌案前,语气诚恳地给江湖第一狂剑写了一封信。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把证据压下去了,武林上还是传出了有关于江湖第一狂剑屠村的消息。
短短几天内,第一狂剑就从武林人人景仰的少侠被骂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
孟凤亭很担心对方误以为是他不信守承诺,私下泄露的消息,在三在信中表明诚意。
孟凤亭召来他最信任的是属下,吩咐其按照第一狂剑上次留下的传信方式,悄悄将信送给对方。
“统领尝尝这韭菜花酱和椒盐,沾着水煮羊肉吃味道美极了,兄弟们吃过后都大呼爽快。”
晌午的时候,杨卫将一盆热腾腾的蒸羊排和一碗韭菜花酱端进了营帐。
孟凤亭有点嫌弃地闻了一下韭菜花酱,“一股怪味,这种颜色绿叽叽的酱能好吃?”
“听说这酱料是宋谋士父亲琢磨出来的。”
孟凤亭马上拿起一块羊排沾了上去。
韭菜花酱有着独特的辛香,不仅给软烂多汁的羊肉增味儿去了膻腻,竟还把羊肉的奶香味凸显了出来,让人仿佛置身在清风草原之中。
“好吃!真好吃!”孟凤亭高声称赞,大快朵颐。
他有几分陶醉了,让杨卫把那坛他不舍得喝的酒拿出来,给他斟满一杯。
行军打仗不能多饮酒,一杯已经是奢侈了,足以证明孟凤亭此刻心情极好。
黄昏前,军营里开始张罗烤肉。
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撒上盐和孜然后,瞬间香飘十里,勾得人直咽口水,肚子里馋虫都馋死几只了。
军营所在位置刚好在东方,今天刮东风,烤肉的香味儿就顺着金甲卫的军营一路飘到西面丰宁郡和千山郡的联军大营内。
联军大营里,将士们也正在吃晚饭,吃的却是杂粮饼子配豆藿粥。
忽然闻到这么香的烤肉味,士兵们都禁不住咽口水,大家都跟疯了一样,使劲儿吸鼻子大呼真香。
有的士兵甚至站起身,不管手上的吃食了,顺着香味儿人一路去嗅,妄图能找到香味的源头。
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附近烤肉,他们手上有刀,碰见了大可以抢过来吃。
最终士兵们查到香味竟然来自于敌军阵营,都死心了。
这消息很快就在营地里传开了,有些士兵们啃着手里梆硬的杂粮饼子,喝着没滋没味的豆藿粥,渐渐心生怨气。
同样是当兵,看看人家金甲卫吃的什么东西?烤肉,特别香特别诱人的烤肉!
他们呢?是连点油花儿都看不见的豆藿粥,和噎死人不偿命的硬饼子。
本来对于贫苦百姓来说,军营里的有粮食吃,能填饱肚子是好生活了。
但什么事儿都怕比,对比敌方军营的伙食,他们吃的实在是太差了!
大家都被这烤肉香味儿勾得魂不守舍,抱怨声此起彼伏。大家同样是为郡守卖命,同样要参与打仗,凭什么他们命贱,不配吃肉啊?
军心涣散,巡逻和戍守的士兵都心中生怨,不那么尽心职守了。
杨卫就趁这时候带人潜入两郡联军营地附近的三泰河,将五块石兽粪投入了深水区。
……
宋陆远收到孟凤亭来信的时候,宋显正在厨房炸茄盒。
今天雷庆来家里做客,他跟宋济民在院中的凉亭下对弈。
炸茄盒的香味儿飘出来后,俩人心思都飘了,眼睛都不在棋盘上,每次落子之后眼神儿都会瞟向厨房。
等第一批色泽金黄的炸茄盒出锅了,宋济民第一时间撂下手中的棋子,带着雷庆奔向厨房。
俩人取来筷子,一人夹了一个炸茄盒。
刚刚炸好的茄盒很热,还有些烫嘴,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酥皮在齿间碎裂,多汁的茄子和肉馅在口中交织……
宋济民和雷庆都是第一次吃茄子,觉得口感很奇妙,有种独特的清香与自然的味道。
最妙的是这种夹层的设计,让茄子吸饱了肉馅的汤汁,肉馅浸透了茄子的清香,二者相得益彰,滋味儿美妙,让人不自觉陶醉,很上瘾,吃了一个之后还想继续吃下一个。
宋陆远看信的工夫,雷庆和宋济民已经各自吃了五六个炸茄盒了。
宋陆远赶紧跑出来,跟他们抢。
“瞧你俩吃的满嘴是油,还不赶快去洗一洗。”
“好,谢谢宋二哥。”雷庆笑着应承,真的乖乖去洗了。
宋济民可不上这种当,继续吃,还盛了一碗冰镇樱桃水喝。
一口炸茄盒,一口冰镇樱桃水,太畅快了啊!
他赚一千两黄金的时候都没现在爽。
宋陆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喝,不禁发出舒爽地喟叹。
“大哥不在家,真是亏了。”
“亏什么了?”宋寒承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向宋陆远。
宋陆远马上把手里剩下炸茄盒吃光,把盆里剩下的都夹进自己碗里。还剩两个碗里装不下了,他就用手拿。
宋济民乖乖巧巧喊:“大哥快来,阿爹做了炸茄盒,可好吃了。阿爹说刚炸完的时候口感最好,放久了就不脆了!”
宋寒承笑应,转而对宋陆远道:“看看三弟,再看看你。”
“我……我……”宋陆远趁着宋寒承洗手的工夫,小声问宋济民,“你是不是有事儿求大哥?”
“没有啊。”宋济民咬着茄盒对宋陆远笑,“哦,忘了对你说,今天阿爹收获了很多茄子,足够我们吃呢。”
也就是说不限量,他抢的毫无意义。
啊啊啊啊!
宋陆远要抓狂了,他居然因此得罪了大哥,真不划算!关键他一会儿还有事儿要求大哥呢!
宋显笑意盈盈地看着孩子们吃炸茄盒,忽见宋陆远面目扭曲。
宋显关切问宋陆远:“老二,怎么了?火候不对,还是咸啦?”
洗过手的宋寒承走了过来,拿了筷子和碗,夹了两块新出锅的茄盒。
“他哪儿怕咸,他是嘴巴大肚子小,突然发现自己吃不了这么多发愁呢。”
“啊?老二你才吃这么点就饱了?我还有好多没炸呢。”
宋显往橱柜那边指了指,表示那里两盆夹好肉馅的茄盒待炸。
宋陆远忙摇头。分辩道:“没有,我才没吃饱,我离饱差远呢!”
“哦?小肚鸡肠之辈,也能有大胃呀。”
宋寒承一句调侃,让宋陆远垮了脸,他就知道大哥不会放过他。
宋陆远赶紧给宋寒承冲调了一杯冰镇樱桃水奉上。
宋寒承温润笑着道谢,喝了一口后,叹道:“味儿淡了点,二弟不舍地给大哥多加一勺樱桃酱?”
宋陆远:“……”明明是他口味重!这碗的调味跟他自己喝的一模一样。
宋陆远乖乖去给宋寒承加了一勺樱桃酱。
“冰化了。”
宋陆远继续乖乖去加冰。
雷庆这时候过来了。
宋寒承道:“去给你雷庆兄弟也调一杯,人家是贵客。”
宋陆远:“……”
宋陆远依言照做了,并且也给雷庆加了两勺樱桃酱。
雷庆笑着露出满口大白牙,双手接过,跟宋陆远开心地道谢。
“再给贵客端一盘炸茄盒。”
宋陆远很气,但忍气吞声,继续照做了。
“庆哥儿,茄盒软了不好吃,我一会儿炸些肉丸,你回头给你祖父带去?”宋显笑问雷庆的意思。
雷庆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你们不嫌弃我做的吃食一般就行。”
“宋叔过谦了,您做的食物是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与一般可不搭边儿。今日之后我不论在哪儿,只要到吃饭的时候,恐怕都会情不自禁想念宋叔,回味宋叔的好厨艺。宋叔做的饭真的太好吃了!”
雷庆凑到宋显身边,不仅甜话百出地夸宋显,还帮他递东西、烧火,干各种活儿。
只顾着吃的宋氏三兄:“……”
三兄弟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吃食,也凑到宋显跟前,想要帮忙干活儿。
“哎呀,都聚到这里干什么?”
“小心被油烫到!”
“都是乖孩子,知道你们孝顺了。”
“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们快去吃吧。”
……
晚饭后,宋显就休息了,洗碗和烧洗澡水的活儿都由三兄弟包揽了。
宋显洗干净挂着油污的脸后,就躺在竹椅上,拿着芭蕉扇乘凉。
宋寒承将一碗冰镇的绿豆沙端给宋显。
“哪儿来的?王府今天分给你们的吃食?”
宋寒承“嗯”了一声,问宋显庄稼长势如何,还有哪些番邦菜可以种植。
“是这样的,过两日梁王打算派一队商船出访番邦,阿爹想要什么蔬菜种子或树苗尽可以写出来或描画出来,我会托队伍里的人帮忙寻找。”
“那可多了。”
宋显问了宋寒承商船出发的时间,得知在后天,他马上表示明天晚上之前,他会把东西都写或画出来。
“好,爹若有不认识的字,记得找我或三弟代笔。”
“没问题。”
宋显接着就跟宋寒承提及花媒婆提亲的事,问他有什么想法。
“爹想给我安排亲事?”
“看你意愿,你愿意我就给你安排。”宋显舀一口绿豆沙到嘴里,冰冰凉凉的,口感很好。
“爹觉得我会愿意吗?毕竟我确实到了议亲的年岁。”
宋寒承盯着宋显,眼中含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以一种疏离淡漠的感觉。
“我觉得你不愿意。”宋显咂了咂嘴里的木勺,抬眸对上宋寒承的眼睛,“你似乎志不在此。”
宋寒承弯起嘴角,“正解。”
“你二弟呢?”宋显觉得既然已经谈到这个话题了,干脆都谈了,“他对男女之情可感兴趣?是否跟你们兄弟提过喜欢哪家女孩?与什么异性朋友来往过?”
宋寒承失笑:“他啊,倒是有一个常提的冤家,但是个男的。”
这人自然就是沈得云,宋陆远亦敌亦友的朋友。
宋显听到前半句话时,正要起兴头,后半句突然就把刚燃起的兴头浇灭了。
老三年纪小,还没到操心这些事儿的时候,就没必要问了。
“你二弟幼稚了些,他没念头我理解。你呢,因为什么?”
“大概太成熟了,把问题看得太透,反而更不感兴趣?”宋寒承温柔地笑,解释的声音也很温柔,“乱世中我们一家人能平安就好,没必要再去多想其它,爹觉得呢?”
宋显点头,“那我回头找个理由拒绝她们。”
“理由现成的,就说我们兄弟母亲刚去世,找巫师算过,五年内我们宋家都不宜议亲。”
宋寒承说的是“我们宋家”而不是“我们兄弟”。
宋显却没察觉到用词区别,只叹宋寒承想的理由很好。他当即就原话学了去,准备在第二天转述给花媒婆。
宋寒承端着自己那碗绿豆沙回房的时候,被宋陆远拉进了自己房里。
“大哥,孟凤亭给我来信了!他听说了江湖上有关于我的谣言,在信里跟我诚挚道歉,还说等他解决了边境战事问题,就跟我一起去铲平南山密院。”
随信有一份名单,是孟凤亭这些年搜集到的所有愿意参与铲平南山密院的武林人士。
孟凤亭为了表达歉意和诚意,才会将这份名单在这种时候交到宋陆远的手上。
宋陆远得意地抖了抖名单,“大哥,我明白了,你故意在江湖上散播我的谣言,目的就是为了激起孟凤亭的愧疚心,给我这份儿名单吧?”
宋寒承接过信,粗略扫了一眼后,关注的重点却不在名单上,而是孟凤亭在信中偶然提及的一句话。
“他母亲姓白。”
宋陆远不明所以,“姓白怎么了?”
“睡你的觉去。”
宋寒承当即就出门了,理由是梁王府有一件要务忘记处理了。
宋显马上起身,要赶骡车送宋寒承去。
“我自己赶车就行,阿爹忙活一晚上了,早点睡。”
到了梁王府,宋寒承就问杨明:“公子煜的字迹,你能模仿几分?”
杨明谨慎回答:“七八分。”
“七八分不行,孟凤亭此人不好糊弄。如果他亲眼见过公子煜的字迹,便会一眼识破,我们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宋寒承做计划从不冒险去赌,他要的是十成十的稳健,以最少的消耗,最便捷的方式,达到最大的成效。
宋寒承略做思考后,让杨明就现有的公子煜手稿字迹,拓印模仿,写出九成像来。
杨明发愁:“那内容就有限制了,只能取用现有的字。”
他们拥有的公子煜手稿并不多,能用于信中的字就更少了。
宋寒承看过手稿后,琢磨出一句话,让杨明拓印描摹后,练得九成像了,再一气呵成写出来。
“闻君欲平南山,煜愿助之,应时而动。”
就这样简单一句话,杨明忙活了一晚上,练得手指手指发酸,浑身大汗淋漓。
总算在天将亮的时候,他写出了一张最完美的,通过了宋寒承的审核。
“不错。”宋寒承淡淡称赞一声,就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
杨明如临大赦,彻底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大公子所谓的九成像没那么简单,最后这张他写的足足有九成九像了。与本人所书相比,可以说就差一个“不是本人所书”。
……
“这只叫七翅虫,有七根翅膀,像蝴蝶一样。”
严守静在暗房中,给宋显展示他最宝贝的两只虫子。
本来上次跟宋显提过之后,严守静第二天就该带宋显俩看虫子。
不巧了,其中一只一夜之后做茧了,宋显瞧不着了。只好等到了今天,七翅虫破茧而出的时候,严守静再邀请宋显来。
宋显凑近竹笼,浓密如扇的睫毛几乎抵在竹笼上,“好漂亮啊,比蝴蝶还漂亮,翅膀乍看白色,煽动的时候竟是那种闪着五彩斑斓的白。”
严守静立刻捂住了宋显的眼睛。
“别看太久,七翅虫看久了可以摄人心魂。”
“竟还有这种效用?”宋显佯装惊讶,但嘴角露出的笑容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初见七翅虫的时候,宋显就注意到了它的价值说明。只要看七翅虫的翅膀时间久一些,就会被催眠,也就是严守静所谓的“摄人心魂”。
宋显本来还有些担心严守静带他看七翅虫,是另有目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在看七翅虫之前,宋显已经提前在嘴里含了一片醒脑的白皮树树皮。
严守静待他真诚,他很开心。
看来他这位邻居,比初见时,确实变得友善了许多。
“怎就养了一只?不应该养一对,然后繁育出下一代七翅虫?”
严守静摇头,“七翅虫寿命最长有七十年,一生只产卵一次,产卵之后会立即死亡。我们族人中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一只七翅虫,我算运气比较好的。”
“原来它跟红灯虫一样,不需要公的就能产卵。”
“未必哦,谁说产卵就一定是母的?或许他就是公的,能产卵。”
宋显对严守静竖大拇指:“你这观点犀利,有点道理!”
“另一只虫呢?”宋显搓搓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严守静竖起手指,往棚顶指。
宋显抬头,刚好与棚顶悬丝下来的手掌大的红蜘蛛面对面。
“哇!”宋显惊呼一声。
红蜘蛛震了震,毛茸茸的蛛身吊在蛛丝上晃了晃,然后它就顺着蛛丝要快速爬回棚顶。
然而,为时已晚,它巴掌大的身躯已经被一双修长的手抓住了。
【价值说明】:大红蜘蛛,胆小无害,蛛丝可以治愈蛇虫叮咬。
严守静惊讶:“你不怕它?”
一般人看到这么大的红蜘蛛,第一反应肯定是尖叫,第二反应就是逃跑。
宋显戳了戳大红蜘蛛身上的毛,大红蜘蛛立刻缩成一团,窝在宋显的掌心一动不动。
“挺好玩的。”
严守静被这场景逗乐了,“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这怎么行,我岂能夺人所爱。”宋显伸手,要把大红蜘蛛还给严守静。
严守静后退一步,谨慎保持距离:“我不爱,它是我八岁生辰时父亲所赠。长辈赠礼不可推辞,我才不得不收留它,还要把它当成宝贝一样供着。”
“真的?”
“真的。”
第58章 掌控黎国一半的国土,糖……
“那多谢!”宋显当即就把大红蜘蛛捧在胸前。
大红蜘蛛蜷缩了一会儿后,微微动了动,从宋显的指缝中露出脑袋,用它背甲前端的八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严守静,似乎在控诉他的抛弃。
严守静当没看见,转身去给宋显取装蜘蛛的木盒。
“没事,我捧着就行。你送了我礼物,我还没回礼给你呢。”
“回礼早就给过了,你送过我那么多美食。”
严守静谦逊笑着,眼底隐隐暗藏着期待。
宋显笑答:“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以后继续给你送。”
期待成真!
严守静开心不已,感谢宋显的关照。
这大红蜘蛛送得太值了,一解决了自己的麻烦,二获得自己最想要的美食。
花媒婆刚给邻街的王家张罗亲事,高高兴兴地回家。转头看见宋显和严守静从院里出来,她忙热情地对他们打招呼。
“我正要找你呢。”花媒婆刚对宋显刚露出微笑,就看到宋显手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红蜘蛛,吓得后退三步。
“啊!这什么东西!”
宋显不能暴露严守静养虫子的情况,就表示是自己刚才偶然发现一只漂亮的大红蜘蛛,想要养着。
“你还喜欢养这东西?”花媒婆试探问。
“对啊。”
“你儿子们不会害怕?”
宋显实话实说:“不会啊,他们还吃虫子呢。”最近孩子们喝虫粉很积极。
严守静关上门后,宋显跟花媒婆单独在路边说话。
“你说的事儿我问过我大儿子了,他说他娘去世后,他曾找巫师算过,五年内我们宋家都不宜议亲,否则会有血光之灾,谁沾谁死!”
花媒婆近距离看大红蜘蛛身上的绒毛,吓得踉跄了一下,在听到宋显的话后,吓得又踉跄了一下。
以往都是她热情招呼宋显聊天,宋显主动结束话题告辞。
今天花媒婆不等宋显继续说下一句,就先发话了:“那我帮你回绝将军府,回见哈!”
“欸?”
宋显话还没说完,追上前几步,花媒婆跑得更快了。
“那烦劳你委婉点说,人家毕竟是高门大户,我们得罪不起!”
“好好好,你放心,肯定委婉!”
花媒婆听到宋显的喊话,马上回喊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家。
半日后,花媒婆上门将军府。
花媒婆笑着跟周素珍讲了宋家回绝亲事的理由。
“一则有巫师断言,他们宋家五年内议亲必遭血光之灾,谁沾谁倒霉。不然以宋家大郎那条件,早就定亲了。二则宋家家风不正,实难与贵府这样的名门相配。”
周素珍皱眉,疑惑问:“家风不正是指?”
花媒婆面露难色,犹豫了半晌,才艰难地对周素珍道:“他们一家子男人都喜欢虫子!”
周素珍依旧疑惑地看花媒婆。
花媒婆忙将她今早见闻讲给周素珍。
“我一点都没夸张,那红蜘蛛伸长了腿,有我脸这么大,毛茸茸,血红血红的,现在我想起来都浑身发痒,直哆嗦。
宋父拿它跟玩似得,当宠物一般捧在胸前。他还说他家孩子也跟他一样,不仅喜欢养虫子,还吃虫子呢。
这养虫吃虫的家风,不是正常人家能接受的吧?这不是家风不正是啥?”
周素珍这才点头表示明白了,“那确实是。”
“说实在的,郑小娘子文静乖巧,出身门名,爱好也文雅,与宋家这一家子粗野莽夫实不相配,议亲咱还是找门当户对的好。”
花媒婆忙掏出她的花名册,给周素珍介绍了几个家世更好性格温润斯文的年轻男郎。
周素珍听了几个后,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我累了,改日再议吧。”
花媒婆走后,郑巧儿听闻消息跑来找周素珍。她眼含着泪问周素珍,对方是不是没看上她。
“傻孩子,你配得上这世上顶顶好的儿郎。他家……家风不正,实难与我们家相配。这次是阿娘看走了眼,阿娘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我不要,我就要他。”
郑巧儿想起她初见宋寒承第一眼的惊艳感,红了脸颊。她窝进周素珍怀里,扯着她的衣袖不停央求。
“阿娘,女儿从小到大没求过您什么,就求您这一次。”
“那宋家男人喜欢养虫子。你能容忍你未来公爹,天天抱着如你脸大的红蜘蛛在怀。你真受得住?”
“他来做上门女婿的,我跟他爹又不会住一起。”
“他自己也养呢,还吃。如果用他那张吃过蛇虫毒蝎毒的嘴,亲你这张粉嫩的小嘴儿,你可愿意?”
郑巧儿浑身打了哆嗦,“娘,咱还是另找吧。”
安抚送走了郑巧儿后,周素珍沉下脸来。
女儿文静漂亮,出身名门,加上之前她故意安排那出仗义相救的缘分,周素珍本以为这门亲事必成,没想到竟失败了。
是的,周素珍早就看出来了。宋家人不想跟她家结亲,才会找这样的理由拒绝她。
她不是十六岁的单纯小姑娘,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她。
宋家若诚心想跟她结亲,这养虫的家风、巫师之言都可以不存在。
管家周来福看出周素珍表情不悦,忙劝:“对方竟然是这样的人家,不成亲家挺好。”
“你真以为这些话是真的?”周素珍随即把心里想法跟周来福说了。
周来福心中气愤不已,骂宋家不是好歹。
夫人不计较,可不代表他不计较。他们真以为凭他们小门小户的身份,可以不付任何代价地驳斥将军府的面子?
周来福暗暗琢磨着,要给宋家人一点小教训才行。
……
梁王府,正堂。
周素珍忽然接到梁王传唤,她带着满心疑惑进了正堂,抬首就看见宋寒承坐在上首位,十分震惊。
周素珍甚至以为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她眨了眨眼睛,顺便用手轻轻掐了自己一下。
没看错,很疼。
不是梦,是真的。
周素珍怎么都没想到,她看中的未来女婿,居然早已经掌控了梁王府,是永州郡真正的掌权人!
观察堂中侍卫仆从,皆训练有素,稳重缄默。
可见对方手段了得,驭下有方,是远超于她的人物。
她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而宋寒承的年纪连她一半都不到!
对方太厉害了,深藏不露。
周素珍阅人无数,她见了宋寒承两次,都没能察觉到他是有盖世之才的英豪,只当他是有几分才华的小书生。
想到自己之前算计宋寒承的小动作,周素珍就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不知该怎么称呼宋谋士?”周素珍委婉询问宋寒承的真实身份。
“周夫人想问我家主君另外的名号?季四郎。”杨明笑容和煦地代为回答。
周素珍惊讶地张嘴,然后捂住嘴。
缓了会儿后,周素珍马上行礼,为自己之前算计宋寒承议亲的事儿道歉。
大名鼎鼎的季四郎,人人都知他谋智如神。她那天耍得的那些小手段,肯定早就被他看在眼里了。
永州郡如今已被他控了,周素珍深知自己若想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过活,就要识时务。
“周夫人客气了,请坐。”宋寒承命人给周素珍上茶。
周素珍客气谢过:“让季四公子见笑了,当娘就是如此,总是担心选错婚事会误了女儿一辈子,所以我格外费心了些。哪知我眼光太好了呢,竟瞧上了季四公子。早知是您,万不敢有此妄想。”
宋寒承对周素珍的恭维并不受用,只轻轻笑了一声。
“当年那个敢女扮男装骑战马踏破玄铁山的周氏,如今倒活成了深闺妇人,每天只知道给儿女寻亲,掐算姻缘八字了。”
宋寒承的话像一把利刃,精准插进周氏的心窝里,插得特别深。
周素珍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嫁人后,周氏不止一次怀念过曾经的自己。她与丈夫郑乾一样,出身将门,也曾巾帼不让须眉,在战场上英姿飒爽过。
但那样热血潇洒的日子在她成婚后就结束了,她要相夫教子,为一双儿女牺牲自己。她有过很多次不甘,但每次都在看到一双儿女稚嫩可爱的脸庞时,都生生压下去了。
现在宋寒承寥寥几句话,倒是把她心中暗藏的隐痛彻底挖了出来,感觉到剧痛的同时也让她深感惭愧。
“黎国早已四分五裂,永州郡本不是长久太平之地。”
宋寒承将两封信递给周素珍。
周素珍接过来查看,发现这竟然是丰宁郡郡守写给昌平郡郡守和白鹭郡郡守的信。
周素珍惊讶地问:“他们四郡欲联合出手,包围攻击永州郡?”
宋寒承点头。
周素珍略作思量后,看向宋寒承:“季四公子想必已有应对之法了吧?”
她相信以季四郎的能力,肯定能应对。
宋寒承:“周夫人从未了解我,只在传闻中听说我,就这么肯定我有能力应对?”
“不,了解的。我很肯定,眼前所见之人是举世无双的英豪,必能掌控政局,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如果没有跟季四公子接触过,周素珍确实不确定。
但如今她已经见过宋寒承本人了,体会过他的深藏不露和运筹帷幄,周素珍当然肯定。
“公子刚才说‘永州郡本不是长久太平之地’,但现在因为季四公子来了,这地方想来会成为太平之地。”
周素珍很敏锐,她察觉到了宋寒承的话术用词。
宋寒承眼中有了笑意,温润地称赞:“周夫人宝刀未老。”
周素珍对宋寒承抱拳,行了军礼。
“可惜我已经有十几年不上战场了,是一把生锈的刀。承蒙季四公子不弃,还能看得上我,凡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任凭季四公子驱使!”
周素珍已然明白宋寒承找她的用意。
宋寒承起初讥讽她的那几句话确实扎进她心窝里了,却也刺激出了她的血性。
乱世之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她愿意出一份力。周素珍别无他求,只求宋寒承能保证她一双儿女的安全。
宋寒承在地图上点了西剑山庄的位置,“周夫人可有兴趣教出一支女子军队?”
周素珍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没想到她年轻时的妄想,竟在如今三十多岁的年纪能有机会实现。
“当然想,做梦都想!”
她早就畅想过建立一支女子军队,让众多跟她一样有雄心壮志的姐妹们,可以坦坦荡荡亮出女儿身,不输男儿般在战场上厮杀。
宋寒承饮了口茶,请周素珍浅聊一二,如何训练出她口中所说的一支不输男儿的女子军队。
周素珍当即向宋寒承说出了一系列的训练计划,听起来比孟凤亭训练的金甲卫更加严苛。
“有上进的想法是好的,但要先认清楚一点,女人在体力上确实不如男人。
两军对垒从来不是体力上的战争。男人擅用蛮力,女人更擅用技巧,女人还有着男人没有的敏锐和预感。
良师当因材施教,引导学生们各展所长,而不是逆天而行,自讨苦吃。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说之前周素珍尊敬宋寒承,只是被传闻中季四公子的名号所震慑。那这一刻,周素珍诚心诚意地拜服在宋寒承麾下。
不愧是名震七国的季四郎,三两句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令周素珍醍醐灌顶。
周素珍深深地对宋寒承行礼:“属下受教,谨记在心。”
宋寒承展开竹扇,周素珍一眼就注意到扇面上大大的“稳”字。
周素珍:“……”
真没看出来,季四郎“稳”得这么高调。
“周夫人可知我为何会相中你?”
周素珍疑惑地摇了摇头。
“你算计我跟我爹的时候,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有勇有谋,擅用计,即便不是将才,也当是一位好先生。”
周素珍:“……”
这真的是在夸她吗?算了,就当是吧。
周素珍告辞后,宋陆远从后窗跳了进来,嘻嘻笑:“大哥给我找的这位教头,我很满意诶。”
宋寒承淡淡瞥他:“西剑山庄打下来了?”
宋陆远的笑瞬间脸垮了,“还没有,打算今晚动手。”
宋寒承见宋陆远踟蹰徘徊,还不走,料到他肯定有事,就不主动问他。
宋陆远最后憋不住了,挠了挠头,凑到宋寒承跟前:“我最英明神武的好大哥,把你那块沙金墨送给我呗?”
沙金墨研磨出来的墨,书写于纸上,字会有带金闪的效果。目前七国之内,就只有这一块沙金墨,曾经在陈国皇帝手上,现在在宋寒承手上。
“那有什么稀罕,磨墨的时候撒点金粉,写出来效果一样。”
宋陆远高兴地蹦了下,“大哥答应给我了?”
“没有,那话你可以转告给沈得云。”
宋陆远:“……”
大哥神算,确实是沈得云要这块墨当辛苦费。
“可是不给他这东西当谢礼,他就不跟我一起攻打西剑山庄。”
宋寒承:“粪白领了?”当初说好用毒。
“我今晚就打,不算耽搁时间。我觉得西剑八恶有点打头,想锻炼锻炼自己,毒可以以后再用。”
“想锻炼自己就不要找人帮忙,我的沙金墨何辜,要为你的愚笨付出代价?”
宋陆远表情受伤,佯装委屈道:“他就知道我在他大哥这里一点都不重要,连一块墨都不如!”
“算你有自知之明。”
宋寒承垂眸忙活别的事了,看都不看宋陆远一眼。
宋陆远:“……”
沈得云说错了,激将法在他大哥这根本就不好用!
无奈之下,宋陆远只能拎着粪块去了西剑山庄。
没关系,他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先把西剑八恶毒得半死不活,抓起来,再给他们喂解药救活儿,然后一性拎两个出来跟他对打。
好聪明的办法!
就这么办!
当晚,身中剧毒的西剑八恶,七扭八歪地伏地。他们颤颤巍巍抬头,仰望着从夜色中走来的宋陆远。
“问阙剑,你……你……你是第一狂剑!”
“哈,哈哈哈,没想到江湖传言是真的,第一狂剑竟真是宵小之辈。你屠戮无辜百姓就罢了,杀人也不坦荡,使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宋陆远抠了抠耳朵:“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哦,被我杀过的黑龙寨、夜枭寨等等好多寨子的土匪都说过类似的话,真听得我耳朵起茧了。”
宋陆远将六恶绑了起来,确认他们不可能逃脱后,拿起腰间挂的葫芦,使劲儿晃了晃,给剩下的两恶喝了解药。
新鲜煎煮的毒水蛭药水,灌到他们嘴里的时候水还是热乎着呢。
“呕——”
“你给我们喝的什么东西?”
两恶喝了味道古怪的热水后,遍布全身的黑色痕迹渐渐退却,因中毒而发黑的嘴唇也恢复了正常颜色。
“来吧。”
宋陆远兴奋地晃动脑袋,活动肩膀,准备好了与二人对战。
两恶:“……”
第一狂剑给他们解毒,竟是为了跟他们对打!
俩人对视一眼,顾不上剩下被捆绑的六恶,一东一西,撒丫子就跑。
宋陆远愣住,当即就选一个追。
对打两招后,宋陆远就把人解决了,再去追另一个。
找了半天,没找到人。
“在这。”沈得云踢了一脚,将尸体从房顶踢了下去。
随后,一身白衣的沈得云,翩然从房顶下落。
“你怎么来了?我可没有沙金墨给你。”
“来看看热闹。”沈得云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道,“料到了,你果然在你大哥那里连块墨都不如。”
宋陆远掐腰叫嚣:“沈得云,你过分了!”
沈得云示意宋陆远将剩下六恶的毒都解了。
“毒死他们算了,也像刚才那俩跑了,得不偿失。”
“一对二,他们自然害怕,但二对六,他们定然觉得有胜利的可能,会跟我们殊死搏斗。”
“真的?”
沈得云正经点头。
六恶服下解药后,被解开绳子,他们分别拿上了各自的武器。
宋寒承和沈得云各自手执刀剑,准备与他们对打。
六恶互相对了眼神儿,立马分东、南、西、北和东北、西南六个方向跑了!
宋陆远:“……”
沈得云:“……”
宋陆远缓缓扭头瞪向沈得云:“你想的好主意!”
沈得云当即一跃,解决了一个,而后去追另一个。
宋陆远无法,也跟着去追。
明明一块屎就可以迅速解决的问题。宋陆远和沈得云花了一整夜,跑得汗流浃背,才总算把逃跑的六恶杀完。
宋陆远把尸体摞在一起后,撒了化尸粉,然后坐在沈得云身边,舒缓地喘气。
“每次不听我大哥的话后,我都意识到自己真蠢,我大哥说的真对。”
沈得云沉默了,这一次他也加入了“意识到自己真蠢”行列。
“你大哥就没有不对的时候?”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宋陆远突然不沮丧了,勾住沈得云的肩膀,把他当成自己的难兄难弟。
“我的曾经的想法跟你一模一样!所以,我总是在不听话的道路上不停尝试,想证实大哥总有错的时候。”
沈得云:“结果呢?”
宋陆远:“结果你看到了。总是我错,大哥总对。”
沈得云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分析:“这不符合常理,你大哥跟你一起长大,所见所识应当跟你差不多才对,为何他就那么厉害?”
宋陆远摇头,“我们不是亲兄弟。”
“嗯?”沈得云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露出疑惑的表情,“你爹不是亲爹?你大哥也不是亲大哥?你弟弟不会也不是亲弟弟吧?”
“聪明。”宋陆远嘻嘻笑,“我们是破破烂烂一家人,零零碎碎凑一起,但比亲的还要亲!”
“竟然是凑的,”沈得云沉了片刻后,突然眼神发亮地盯着宋陆远,“那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我可以加入你们!”
“啊,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不然我爹该着急了。”
宋陆远马上起身告辞,仿佛没听到沈得云的话。
沈得云追上宋陆远,“我认真的。”
“再见!”
宋陆远骑上千里马就溜了。
对方坐骑是千里马,沈得云自然追不上,但他知道宋陆远的家在红花巷。
宋陆远到家的时候,家里还静悄悄的,都在睡觉。
他冲了凉,换身衣服后,就准备躺床上。
宋陆远伸手去摸被的时候,突然摸到一团毛茸茸手感有点奇怪的东西,这东西还动了,顺着他手背往上爬。
宋陆远凑近一看,与大红蜘蛛的八只眼相对。
“啊——”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整条红花巷,隔壁的严守静被吓得猛然从床上坐起。
“怎么了?怎么了?”
宋显急忙跑到二儿子和小儿子的房间查看。
“爹,好大一个红蜘蛛!”宋陆远缩在床脚,可怜兮兮地指了指他枕头边上的那只大红蜘蛛。
宋显把蜘蛛抓起来,转头放进竹笼里,“昨晚上我忙忘了,吓到你了吧?”
“有点。”宋陆远眼巴巴看着宋显,“爹,早上能做点好吃的给我压压惊吗?我想吃糖醋小排。”
“没问题,给你做一锅。”
宋显挽起袖子就去厨房了。
宋陆远就凑到竹笼子旁,把大红蜘蛛拿出来把玩。
宋济民打着哈欠骂宋陆远:“阴险。”
“你也借光了呀!嘿嘿,终于有一天这词儿也能用来形容我了。”
宋陆远认为这是自己即将变聪明的预兆。
宋寒承靠在门边,嘱咐宋陆远尽快将永州郡境内所有土匪寨子扫平。
“五日内,孟凤亭必回郡城,到时你便与他一起解决南山密院。”
“这么快?”宋陆远扒拉手指,数了数,“我还有八个土匪寨没解决呢。五日内都搞定,我得累死。”
宋寒承轻笑,“谁叫你喜欢呢,不行就多喝点虫粉。”
言外之意,他有捷径不走,非要自找苦吃。
宋陆远抓了抓头。
“哈哈哈活该!不听大哥言,吃亏在眼前。”宋济民调笑宋陆远。
宋济民随后拿着盆出门,凑到宋寒承身边。
“大哥说孟凤亭五日内就能回来,是不是意味着他会打败两郡联军?那永州郡、长安郡、丰宁郡和千山郡就成为一体了?”
“嗯。”宋寒承打了一桶水,先倒给了宋济民,然后才给自己。
宋济民眼珠儿动了动,“可是孟凤亭还没有臣服于大哥,他回来后,若知道梁王被控制,他府邸被我们当成养虫之所……”
宋寒承笑了,揉了揉宋济民的脑袋,“你不是想把你的酒楼开遍七国?长安郡、丰宁郡、千山郡、白鹭郡和昌平郡都可以筹备了。”
“好耶!”宋济民兴奋地数了数,算上永州郡,共计有六郡了。
黎国共有十二郡,按照大哥的说法,他们岂不是马上就要掌控黎国一半的国土了!
第59章 孟凤亭说对不起,桂花甜……
排骨焯水后,直接用糖醋翻炒,添水炖煮。煮熟的鸡蛋扒皮后过油,也放进去一块炖。
宋显用豆面、粟米面和白面发了面,在排骨快好之前,在铁锅边儿贴了一圈饼子。
一炷香后,排骨炖好了,醋易挥发,再加点醋炖一会儿,增加酸味,这样做出来的排骨才会酸甜口味正好。
排骨起锅前,宋显惯例加了许多蒜和葱花。
葱蒜这类全凭个人口味添加,宋显特别爱吃蒜,尤其在吃肉的时候。如果不多加点蒜,他会感觉香味少一半。
好在孩子们不挑,胃口都跟他差不多。在饮食上,他们父子一家子好像没有过分歧。都是省心好养不挑嘴的娃儿,是他做父亲的幸运。
焦黄的饼子铲下来,贴着铁锅的部分结了一层深黄色焦脆的锅巴。这层锅巴干嚼脆香,沾着糖醋小排的汤汁吃,滋味就更销魂了。
排骨炖得很烂,盛到盆中时,每一块排骨都沾着粘稠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糖醋香味。每块排骨里的骨头都能轻松抽出来,配着软香的杂面饼子一起吃,可以想象那味道多么让人满足。
宋显分出一份儿,让宋陆远送到隔壁去。
宋济民积极举手,主动表示他来送。
严守静刚好在井边儿弯腰洗脸,听到这话,连忙跑到墙边。
踩着墙边垒好的石头,严守静在墙头冒头了,对宋显笑喊:“不用那么麻烦,从这递来就行。”
宋陆远长得高大,依言递了过去。
严守静高兴地再三道谢,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宋济民撇撇嘴,本来还以为他又有机会偷吃了。
三兄弟都是无肉不欢,吃饱喝足后心情都莫名好。
三孩子离家的时候,都劲头十足,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宋显去集市买完了菜,就坐在凉亭内,绘制画册。他之前答应宋寒承了,今天晚上之前会把他想要的蔬菜和粮食作物绘成画册给他。
在册子的前几页,宋显先紧着高产容易温饱的作物来,比如玉米、马铃薯。水稻他也画了,可以引进番邦的品种与本地的杂交,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高产效果。然后就是一些蔬菜水果了,辣椒、芸豆、草莓等等,总之他把他能想到的蔬菜和粮食都画上面了。
宋显使不惯的毛笔绘画,幸亏他之前在家闲着无事,自己手工做了铅笔。
做铅笔倒也不难,用石墨粉混着黏土,按比例做成铅芯,然后嵌在了软木中压实就成了。
自己做的工艺有点粗糙,铅芯嵌入的也不够紧实,好在不影响使用。
各地语言不同,同一植物在不同地方还会有不同的名字和称呼。唯有图画才是无障碍交流的最重要媒介。
所以,宋显把画都画得很细致,比如玉米,他会把玉米苗和玉米棒分别画出来,以便于他人辨识。
画完画册后,时间已经到下午了,宋显这才感觉到肚子在咕咕叫。他给自己下了一碗手擀面,加了两个早上在排骨锅里一块炖的糖醋虎皮鸡蛋,又添了两棵菜。
小酱菜来一碟,一碗简单的面色香味俱全的手擀面,吃着也挺舒坦。
饭后,宋显将从集市上买来的毛桃洗了,挑了一个熟透的吃,酸酸甜甜的,味道还算不错,桃子味儿很浓郁。
不过这些毛桃大部分都是硬的,有点青,味道就比较偏酸,还带了一点点涩味。
估计孩子们不会喜欢吃。宋显干脆把桃子剥开去核,放进汤水里煮。出锅的时候,撒点桂花进去,盛入陶罐中,盖好,让桂花香完全沁入桃子中。
晚间等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宋显用冰沙做冰碗,加入各种果仁果干碎后,倒入一勺桂花桃子进去。
嫩黄的桃肉与冰沙融合,视觉上看着漂亮,吃起来更是香甜可口,果味十足,入口冰冰爽爽的清甜滑嫩,可谓是解暑佳品。
“爹,这是什么东西?”宋济民鼓着一边塞吃着冰碗,注意到了凉亭桌上的铅笔。
宋显就跟宋济民解释了铅笔的用处。
宋济民拿起铅笔来写写画画,发现这东西写画那么久都不需要沾墨水,而且铅芯只有少量磨损。
干净、轻便、耐用,可用于随身携带,随时记录。比起磨墨、沾墨,写毛笔字时还可能滴墨产生脏污的麻烦,方便太多了。
宋济民马上跟宋显打听铅笔的做法,一一记下后,他打算找匠人试做,然后会结合本土情况进一步改良。最后大批量制作,包当成高档货,卖给七国之内那些自诩风流才子的有钱士族们。
当宋家父子四人在小院凉亭下围桌而坐,欢乐品尝冰碗的时候,边境的孟凤亭正带着属下们匍匐在野外草丛中。
他们浑身冒汗,忍受着酷暑和蚊虫的叮咬,准备伺机偷袭联军大营。
前去探情况的三队斥候都陆续赶了回来,向孟凤亭回禀情况。
“属下等已经探查过了,联军连饮了三泰河的水后,有些士兵身上已经出现了经脉变黑的症状,毒发身亡了。还有一些中毒卧床了,症状最轻的尚且能行动。他们现在正在四处搜查毒物来源,招募大夫寻求解毒之法。”
孟凤亭乐了,露出八颗大牙笑得开怀:“这毒物好啊,下进活水里也能让人中毒,而且不是立刻毒发,等所有人喝了水后才毒发。妙哉!真乃神物,助我一臂之力!”
“统领,咱们还是按照老惯例,先烧粮草,再杀首领?”
“你傻啊,一群中毒的病秧子有什么好怕。烧粮草干什么,直接取将帅首级,劝降所有士兵。有愿意加入我们的,给他们解毒,不计前嫌,一律优待。”
孟凤亭拍拍屁股起身,不藏了。
他喂够蚊子了!
联军现在那熊样,不值当他藏。
“通知下去,一炷香后,全军出洞,突袭联军大营!”
宋显说话间,有两名斥候将戍守在附近的联军探子拖了过来。
几人颈侧都有黑线,是中毒的症状。再看他们腰间背着的水袋,不难猜出他们中毒的原因了。
“说说你们主帅住哪个营帐,丰宁郡和千山郡郡守在哪儿?”
一名探子瞪着孟凤亭,满脸宁死不屈的模样。
孟凤亭毫不犹豫地一刀了结了他,继续问下一个。
下一个探子很是识时务,老实交代:“从东数第六个从南数第八个营帐。”
“两郡郡守都不在军营,他们在三十里外的百乐县。”第三名探子积极抢答。
“哦?那你们中毒的事儿他们知道吗?”
探子摇头表示不知。
杨卫对孟凤亭道:“今早军营若有人骑快马前往百乐县,咱们埋伏在半路人肯定会将其拦下了,估摸着一会儿消息就能传过来了。”
孟凤亭很高兴,夸奖杨卫想得周全,居然派人提前设伏了。
杨卫心虚地接受了赞美。
其实这主意不是他想的,是张大夫想的。
不过张大夫不居功,那好处就只能他领了。
一个时辰后,孟凤亭轻松攻占联军大营,砍了两军主帅的首级,收缴愿意投降入编的联军士兵近十万,并且收获了大批粮草。
太爽了!太爽了!
孟凤亭从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却收获这么大的胜利。
下一步悄然围攻百乐县,解决那两个妄图分摊他们金山的两名狗郡守!
举兵前往百乐县的时候,孟凤亭采纳了张大夫的建议。
整肃军纪,再三约束士兵们的言行,不踩踏农田,不欺压百姓妇孺,他要建立一支作纪律严明、作风优良的队伍。
通俗点说,风气好的军队就像宋显烹饪的美食,香喷喷的吸引人。
他要让金甲卫获得更多支持和拥护,吸引更多人才加入。
孟凤亭信心倍增,燃起雄心壮志。今后他不仅要接管丰宁郡、千山郡的军队,还有白鹭郡、昌平郡……甚至整个黎国。
他定要将金甲卫扩充为黎国第一强军!
……
百乐县,县衙正堂。
丰宁郡和千山郡郡守对着地图,研究下一步行军计划。
二人激烈讨论该如何联合昌平郡、白鹭郡一起包抄永州郡的时候,孟凤亭突然带兵闯了进来。
锋利的白刃的架在两名郡守的脖子上时,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败了。
两名郡守慌忙跪地向孟凤亭求饶,表示愿意拜梁王为主君,今后任凭梁王调遣。
孟凤亭对这种软骨头没什么好印象,当即就要砍了俩人的脑袋,被张大夫制止了。
“二人皆是文官,在文治上颇有几分成效。丰宁郡郡守识得除虫水和五瓣瓜的妙用,愿意大力发展农桑,是不错的人才。千山郡郡守懂得联合包抄之法,也算有几分小聪明,可供统领驱使。
最重要的是留下二人性命,恰好能彰显孟统领仁慈,有利于传出仁德之名。”
孟凤亭嫌麻烦地皱眉:“仁德之名梁王有就行了,我也要有?”
张大夫目光略有深意地看向孟凤亭,轻声道:“都要有。”
孟凤亭勉强同意了,半天后,他的“勉强”改为“幸好”同意了。
接下来收编两郡军队,接管两郡政务治理的问题,在二人的协助之下,事情变得容易了很多。
两日后,孟凤亭终于可以轻松脱身,将余下的收编问题和政务问题都交给张大夫和杨明去管。
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他听着都觉得烦,别说管了。
孟凤亭归心似箭,他迫不及待想回永州郡郡城,去见宋显。
立秋之后,天气突然就不像之前那般燥热了,只有中午的时候日头大,早晚比较凉爽。
永州郡的农户们都喜气洋洋,今年风调雨顺,因为有除虫水和五瓣瓜的作用,庄稼大丰收。
农户们提前举办了庆祝,在田间地头跳起了祈福舞。
孟凤亭大胜归来的消息传回来后,百姓们全都夹道欢迎,为孟凤亭及随行军热情地送上瓜果吃食。
孟凤亭从前从没受到过这么多百姓的爱戴,他特别高兴,同时在心里对第一狂剑的愧疚感更深了。
毕竟这除虫水和五瓣瓜的功劳多数归功于第一狂剑,但第一狂剑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
因为过于高兴,孟凤亭就没管属下们接过百姓们自愿送来的东西。
在长水县驿站歇息的时候,随行的百夫长端来一盘桂花糕,请孟凤亭享用。
“百姓送了两大食盒这种糕点,味道极好,属下等还从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孟凤亭尝了一小口就放下,这玩意儿跟宋显做的桂花糕相比差太远。
“这还有糖醋丸子,统领要不要尝一尝?”
孟凤亭摆手,打发他们去吃,不用管他。
侍卫们提着食盒出去后,就热烈地讨论起来。
“现在街边有很多卖小食的我见都没见过,有什么酥油饼、红烧狮子头,都好香啊。”
“听说是郡城里显济酒楼传出来的做法,百姓们都跟着学起来了。”
“现在吃食的滋味真好啊,以前咱们都吃的什么鬼!”
“是啊哈哈哈,走走快去吃。”
……
半个时辰后,小憩的孟凤亭突然觉得腹部绞痛,头有些发晕。
门外传来惨叫声。
孟凤亭忍着腹痛,立刻提刀出去,就见他的随行人员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捂着肚子呻吟,有的已经吐血身亡了。
驿丞见状,连忙请大夫报官,依着孟凤亭的吩咐快马传消息到郡城。
傍晚的时候,宋显和宋寒承抵达了长水县驿站。
孟凤亭虚弱地躺在榻上,嘴唇发白,气息微弱。
宋寒承:“这里谁负责?”
长水县新任县令肖春城出列行礼,跟宋寒承讲明了百姓们给军队送食的情况。
“我已经找大夫查验过了,有人在桂花糕里下了毒。毒在半个时辰后才发作,轻则腹痛,重则吐血身亡。
目前还不知是什么毒,无法对症解毒。大夫开了普通的解毒汤给孟统领他们喝,效用不大。”
“重金悬赏线索,找目击证人,画出凶手画像,封锁各交通要道,一定要把下毒之人抓到。”
宋寒承交代完肖春城后,就看到孟凤亭正激动地握着宋显的手在说什么。
他走近了,听清楚孟凤亭在向宋显道歉。
“……这声对不起我想对你说很多年了,一直没能说出口。”
孟凤亭流下了眼泪。
铁血男儿流泪比流血还要少见,真稀奇。
宋寒承凑到宋显身边,坐了下来,打算好好旁听下二人的对话。
宋显有些焦急:“你中了毒,少说话,我去——”
“不,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来不及说了。”
孟凤亭激动地抓住宋显的手,不让宋显走,含着泪花儿的眼睛深深凝望着宋显。
第60章 孟凤亭的濒死,燕窝粥蛋……
宋寒承拉住了宋显,拿走了宋显手里的纸包。
“爹留在这听孟统领把话说完吧,我去弄。”
孟凤亭感觉自己头晕的厉害,只差一口气就命绝了。
他闭了闭眼,粗声喘气地对宋显道:“求你了。”
宋显连忙点头,在床边坐好,关切地看着孟凤亭。
“阿爹不记得过去的事儿了,烦劳孟统领说细致些,他才能听懂。”
宋寒承特意解释了一句后,才离开房间。
孟凤亭颤颤巍巍地握着宋显的手,他期期艾艾地眨了下眼睛,一滴豆大的泪珠儿从他眼角滑落。
“我应当早些对你忏悔,向你认错的。如今我要死了,该是我遭的报应。
我母亲是钩浑族人,但小时候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长着钩浑族的样貌,却没有钩浑族独有的碧眼。从小在村里,我总是被同龄孩子嘲笑,被骂杂种。
村里的孩子中,只有你愿意跟我玩。我阿娘死后,也只剩下你会关心我。你说我们是村子里唯二长着黑眼睛的人,应当互帮互助。
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的,很感激你对我的关心。可你终究理解不了,我当时所遭遇有多痛苦。
你是村长领回来的人,受优待。我却因为是本村的杂种,总是备受羞辱和排挤。
当时我只想离开村子,认祖归宗,给那些曾经羞辱我的人一个教训。我没太大恶意的,我只是想让他们都知道我不是杂种,扬眉吐气一回。
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我爹会命他的属下屠村,杀光了钩浑族。”
孟凤亭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喘不上气儿了。他紧紧抓住宋显的手,请求他原谅自己。
宋显明白了,原来当年是孟凤亭引来外人屠村,灭了钩浑族。
孟凤亭真的就是夏雪侯口中说的那个“凤亭”。
宋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只记得夏雪侯说,当时村长护着他们几个孩子逃脱,也包括其中一个叫凤亭的孩子。
“你到底是不是被人瞧不起的杂种,想必在村长牺牲性命护着我们几个孩子离开的时候,你已经有了答案。”
孟凤亭流泪点头:“是的,我那会儿好后悔,也好恨,恨自己,恨我爹。所以我当时没跟他们汇合,跟着你们走了,我甚至想过永远不认他。我一直深受良心谴责,恨自己狭隘、愚蠢,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孟凤亭身体开始发抖,脸部和颈部的皮肤变得很红。
孟凤亭不能再情绪激动了,宋显忙用软布沾湿了凉水,敷在他的额头上,劝他冷静。
“你当时只是七八岁的孩子,你本无恶意,再说当时作恶杀人的是你爹的人——”
“你真的肯原谅我?”孟凤亭激动地抓住宋显的手腕。
宋显:“我……”
孟凤亭突然失落地低下头去,松开了手,“你现在会原谅我,是因为你忘了过去,你不记得了。
后来我爹的人一路追查我们的踪迹,在南山密院找到了我。我不想走,但他们说我如果不同意跟他们走,他们就会杀了你们。”
“你爹好霸道,也很凶残,控制欲很强。”宋显觉得孟凤亭遇上这样的爹也够倒霉的。
宋显拍了拍孟凤亭的肩膀,再次劝孟凤亭不要激动。
孟凤亭喉结动了动,嗓音干涩沙哑。
“我离开的时候,你们当时在南山密院还差最后一步考核。接我的人中有当初埋伏在钩浑村的细作,被你看到了。”
孟凤亭永远忘不了,离开南山密院时,他发现躲在树后的宋显偷偷看他的表情。
宋显瞪向他的眼神中失望与憎恨交织,恨不得将他当场千刀万剐。
“我以为你与夏雪侯、李信之一样,会被南山密院培养成为武奴,未来会被秘密派去七国某位贵族的身边。
没想到你后来出了意外,没在南山密院受训,竟被长水县的夫妻俩收养了。
早知道我一定会找你,把你接到我身边。”
宋显听出来了,孟凤亭搜集的消息似乎有什么纰漏,他竟然不知道他也是南山密院的武奴。没想到原身当初在长水县伪造的身份,竟然如此经得起查。
不知道也挺好,避免了他解释李信之和夏雪侯的事儿,其中还牵涉到红袖楼。挺麻烦的,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宋显注意到孟凤亭阐述的故事中有一个隐藏的重点,那就是孟凤亭亲生父亲的身份,听起来很不一般。
“你爹是谁?你与李红袖是否有关系?”
“我爹他已经死了。李红袖曾是我爹的属下,但我不屑于跟这些人来往,往日都是梁锋跟她接触。
我除了管金甲卫和治安事宜,年终的看两眼账,其它一概不操心。也怪我疏忽了,没想到李红袖竟然突然会背叛梁锋,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凤亭说完这些,呼吸急促起来,他浑身冒虚汗,身体疲得发软,没有一点力气。
他抓着宋显的手,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急切地喊着宋显的名字,跟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孟凤亭最终闭上了眼睛。
宋显叹了口气,把手放在了孟凤亭的额头上。
宋寒承端着一碗水进屋,“如何?”
“很安详。”宋显起身,让宋寒承自己看。
宋寒承点头附和:“是很安详。”
……
半个时辰后。
孟凤亭突然感觉到一阵阵冷风刺激着皮肤。他一定是到了地府,所以才会感受到冷飕飕的阴风。
一会儿到了阎王殿,不知阎王会如何审判他。他一身杀孽,恐怕难得善终,一定会入十八层地狱。
“还没醒吗?”
“马上就醒了。”
这怎么听来好像是宋显和宋寒承的声音?
孟凤亭不及多想,突然感觉股间剧痛。他“嗷”的一声大喊,猛然坐起身。
宋显和宋寒承站在床前,宋显正探头凑近,一双清澈的眼睛刚好与痛醒的孟凤亭四目相对。
孟凤亭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没死!
宋显手按在孟凤亭的额头上,激起一阵凉意。
“不那么热了,也不出汗了,中暑的症状有所改善。”
孟凤亭懵了,“所以我没中毒,是中暑了?”
宋显微笑解释:“也中了点毒,但只会引发一点点腹痛而已。你头晕出汗乏力晕厥,都是中暑引发的症状。”
孟凤亭:“……”丢大人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之前只在宋显一个人跟前丢人。
宋寒承看着孟凤亭不停变换的脸色,笑而不语。
他不会说,孟凤亭哭唧唧对宋显说的那些话,他在门外都偷听到了。
“你穿这么厚的盔甲不脱,不中暑才怪。”
宋显拎了下放在床边的盔甲,真厚实,比一捆柴都沉。而且孟凤亭盔甲还是玄铁色,在大太阳下最吸热。
孟凤亭挠了挠头,因为百姓们都在夹道欢迎他凯旋,他自然要穿得威武气派些,所以就把最沉重的玄铁盔甲套在身上了。
“吃点冰碗。”宋显将一碗甜桃冰沙递给孟凤亭。
孟凤亭开心地应承,当即就捧着碗吃起来。裹挟着香甜桃子味儿的冰沙入喉,凉意顺着喉管到胃里,瞬间驱散了燥热以及昏沉的呕吐感。
孟凤亭感觉像吃了良药,精神了很多,于是问起他随行军的伤亡情况。
“死一半,伤一半。”宋寒承凝视着孟凤亭,“幸亏孟统领吃得少,行凶之人才没能奸计得逞。”
“凶手想杀的人是我?”
孟凤亭刚晕厥醒来,脑子还有点迷糊,这会儿提到凶手,他彻底清醒过来了。
孟凤亭忙问宋寒承:“那凶手会是谁?有什么目的?可是丰宁郡、千山郡的余孽找我报仇?”
“抓到就知道了。我已经放消息出去,孟统领的毒已经被解了,但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在长水县养两日。
这里守卫薄弱,远比不了郡城,凶手如果想要杀孟统领,一定会再次动手,且今晚动手的可能性很大。”
凶手很清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长水县一定会守卫兵力。时间拖得越久,增兵数量会越多,所以今晚突袭是最好的选择。
孟凤亭点了点头,感觉什么事情宋寒承都考虑周到了,他倒是很安心。
晚些时候,宋显给孟凤亭煮了一碗面。
孟凤亭吃过面后,力气恢复了大半,问起余下士兵们的毒最后都怎么解的。
“不是说普通解毒汤不好用吗?那后来怎么寻到了解毒之法?”
“后来调整配方,多做几次尝试,就找到解毒方剂了。”宋寒承敷衍答道。
他当然不会告诉孟凤亭,宋显用了可以解百毒的凤血藤白花泡水,才算彻底解了所有人的毒。
孟凤亭擦了下嘴,窘迫地看向宋显:“那个,我之前对你说的话——”
宋寒承扬眉:“孟统领对我爹说什么了?”
“没什么。”孟凤亭目光躲闪,不再多言。
当晚,宋寒承就抓到了欲往水缸里下毒的凶手。
凶手是一名武奴,轻功很好,嘴巴很严,不管问什么都不说。
孟凤亭亲自审问没结果后,气急败坏,以至于迁怒培养武奴的南山密院,再次叫嚣着定要将那里铲平。
“他来自白鹭郡,看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指腹和指甲都发黄,这是长期食用黄蜜果留下的痕迹。”
白鹭郡盛产黄蜜果,此果多产,却不耐运输。果色黄,个头小,多汁,瓤很甜,要扒皮吃,很容易吃上瘾。黄蜜果扒久了,果皮就会将手指染黄,这种颜色很长时间难以褪掉。
凶手有些吃惊地看向宋寒承,没想到他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来处。
“白鹭郡郡守孔令元派你来的?”
凶手眼神中的吃惊之色加重,他随即垂下头,依旧不做任何回应。
宋寒承也不恼,声音徐徐地阐述他的推断。
“孔令元此人狡猾奸诈,最擅挑拨离间。装桂花糕的食盒,木质为梁王府专用。
我猜他派你来杀孟统领的目的有二:一是除掉孟统领这位未来可能武力威胁到白鹭郡的大将。二是挑拨梁王与孟统领的关系。
金甲卫由孟统领一手建立。他身亡,金甲卫定会愤怒报仇。你家主人想让金甲卫认为是梁王怕功高盖主才派人暗杀孟统领,由此引发永州郡内乱。”
凶手把头垂得更低,似乎不想让宋寒承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他的答案。实则他绷紧的身体,紧攥拳的双手,都已经出卖了他,给了宋寒承答案。
宋寒承浅浅勾唇,命人将凶手带下去。
看来他又要编故事了。
“阿爹且先陪着孟统领,我亲自将人交与肖县令拷问。”
宋寒承找借口出了门,就命人给凶手灌一包失忆粉。
他要用对付黄乡老的方式,给孔令元致命一击。
本来平定六郡的计划中,他最发愁的就是如何对付孔令元。如今他的人送上门来,宋寒承自然不会辜负孔令元的一片好心。
他不可像二弟,喜欢跟人比试。
宋寒承从来不期待跟聪明的敌人博弈,他最期待的是聪明的敌人都能够早点死去,省得他的费心费脑。
……
第二日,孟凤亭恢复得差不多了,大家启程出发。
在黄昏前,众人抵达了郡城。
孟凤亭吃了一路宋显亲手做的小食,有燕窝粥、蛋黄酥和桃罐头。
下马车的时候,他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中过毒且赶路一天的人。
想想昨天的孟凤亭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要死了模样。再对比他今天的状态,不禁让人觉得有几分好笑。
孟凤亭大步流星地迈进孟府,随后就怒吼了两声,跑了出来。他一边拍打身上的虫子,一边质问宋寒承。
“宋寒承,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让人在我孟府里养虫子?”
宋寒承骑在高头大马上,故作惊讶地睥睨孟凤亭:“不是孟统领要虫粉吗?”
“我是要虫粉,但我没让你在我家养虫子!还有,为什么我府邸的人都被换了!宋寒承,你好大的胆子,敢霸占我的府邸,换我的人!”
宋显见孟凤亭怒气冲冲,眼中冒出杀气,连忙摆手,从中调停:“孟统领说笑了,我儿子可没霸占你的府邸,你府邸是虫子霸占的。”
孟凤亭:“……”
宋显尴尬地笑了笑,“我说的没错吧,这是事实吧?”
孟凤亭深吸口气,看在宋显的面子上,他决定给宋寒承一次解释的机会。
孟凤亭喝令宋寒承痛快下马认错,把他的府邸恢复原样。
“孟统领本就应该住在梁王府,何必如此较真呢。”宋寒承说话慢悠随和。
但宋寒承此刻的语气在孟凤亭听起来相当的欠揍。
孟凤亭瞪圆眼:“你什么意思?”
宋寒承浅笑:“我的意思,梁王自当应该住在梁王府。”
孟凤亭瞪圆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正忙着摆手调停的宋显,闻言愣住了。他眨了眨眼,先看向大儿子,然后看向孟凤亭。
“你才是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