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照顾好生病的爹爹,燕窝……
“为什么我们没有?”
宋陆远再看宋寒承手里那把扇子一点都不觉得搞笑了。
“你要扇子作甚?你用的上吗?”
“我可以不用,但我要有。”宋陆远想找宋显要,兴冲冲走到门口后又退了回来。
宋济民挑眉:“怎么不去了?”
“那你怎么不去?”宋陆远多了个心眼。
宋济民翘着嘴角,“我不像你,我用不上的东西我可不要。”
“阿爹今天太累了,赶了半天车,种了半天田,晚上还忙活着给我们做了半天饭。我再跟他要东西就有点太不要脸了。”
宋陆远悻悻坐下,眼巴巴看着宋寒承炫耀地晃动着手里的扇子,羡慕极了。
“长进不少。”宋寒承收起扇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丢给宋陆远。
宋陆远随手就接住了,“什么东西?”
“奖励你的。”宋寒承起身,掸了掸衣袖,“我好,就少不了你们的好。”
宋陆远打开檀木盒,发现里面装了一卷他寻找很久的天蛛丝。这东西细白柔韧,却比钢刀还锋利,配上金刚指套一起使用,是绝佳厉害的杀人利器。
“大哥哪儿寻的?我找了许多人帮忙,重金求购都没找到。”
宋陆远开心疯了,稀罕地把蛛丝放在心口,咧开笑的嘴合不上了。
宋济民期待问宋寒承:“大哥,我呢?我呢?”
“你会缺宝贝?”宋寒承敲了宋济民的脑门一下,“你缺的是挖宝贝的地方。”
宋寒承将一张叠成方形的火牛皮给了宋济民。
宋济民发现是金矿地图,眼睛亮得吓人,大哥果然最了解他!
宋济民研究了一会儿地图后,忽然皱眉道:“这矿刚好在的三不管地界。”
如果只是一两件宝贝去三不管地挖,挖完了就跑,自然很容易。但金矿需要旷日持久地挖掘,根本不可能瞒得住消息。
三郡掌权人如果知道金矿的存在,势必不会无动于衷。那么三不管地界马上就会变成三家争抢的宝地。
他如果去开矿,肯定会被三郡合起伙来打。
“大哥,你给我的这个宝贝,就像一只外壳有毒但肉很肥美的大螃蟹,我再馋也吃不到嘴啊。”
宋济民晚饭吃什么就拿什么打比方。
“宝贝给你了,能不能吃下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宋寒承打个哈欠,就要去睡觉。
“别呀大哥,你肯定有办法。”
宋济民晓得这事儿大哥在套路他,可这是金矿啊,诱惑巨大,就是套路他也钻。
“我领你的情,利润咱们五五分怎么样?”
“三七。”
宋济民肉疼地叫:“太坑啦,四六!”
“好。”
“什么四六?”宋显睡眼惺忪地挑起门帘,探头瞧屋外面的三兄弟。
宋济民马上佯装跟宋寒承划酒拳:“四六美酒英雄尝,五八壮志满胸膛。”
宋显捉住宋济民比划的小手,“你小小年纪哪儿学的这个?谁教你的?”
宋显随即看向宋寒承。
宋陆远抱胸在旁看热闹,嘎嘎乐。
宋寒承温柔地揉了揉宋济民的头,“爹说得对,别跟着你二哥学坏了。”
“……”
宋陆远瞬间笑不出来了。
在与宋显四目相对后,宋陆远慌忙解释:“跟我没关系,我没教他。”
他嘴上这样解释,但真没抱希望自己的解释宋显会相信自己。因为三兄弟中只有他看起来最不学无术。
宋显:“我知道。”
宋陆远:“?”
宋显:“你要是喝酒肯定直接喝,不可能会记这么复杂的酒令。”
宋陆远:“!”
爹是不是在说他笨?他还不如被冤枉了呢。
宋显打发仨孩子去洗漱,早点歇息。
“大哥,你干嘛冤枉我啊?”宋陆远一边从井里打水出来,一边愤愤不平地跟宋寒承抱怨。
宋寒承坦然回问:“我冤枉你什么了?”
“你冤枉我教三弟行酒令!”
“我原话说的是让三弟别跟你学坏,你身上确实有几处坏习惯不值得三弟跟你学习。”
宋陆远:“!”
气死了,大哥又玩话术欺负他!
“哈哈,二哥,学着点吧。江湖可不是单纯的打打杀杀,现任武林盟主靠什么手段上位?就靠他那张挑唆争端的嘴。”
宋济民对宋陆远吐了下舌头。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大哥教你都不用你交束脩。”
哪像他,已经掏了不少钱给大哥了。
……
宋显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大儿子回房了,他强打起精神坐起身。
“老大,你刚才为何要言语引导我冤枉老二?”
宋显当时没把话说破,是不想破坏宋寒承在俩弟弟跟前的权威。
兄弟之间只有老大立起来了,先兄友,后弟恭,才会关系和谐。
大儿子很懂事心善,一直以来都是斯文有礼的好孩子。宋显相信宋寒承那样说话肯定有缘故。
“二弟头脑太简单了,如果在家不叫他多吃亏,出去后他会吃更大的亏。”
当年,他们三兄弟拜师选路。
宋陆远觉得官途和商途都太过费心费脑,就选了一条他自认为最简单的江湖路。
实际上,没有哪一条路简单,人生没有捷径可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风云。风云诡谲之下,博弈无处不在。
相较于年仅八岁的三弟,这个家最让宋寒承担心的人就是宋陆远。
“难为你良苦用心。”
宋显先赞许了宋寒承做为兄长有担当,思虑周全,然后才发表他的不同意见。
“你初衷是好的,但这样的事次数多了,会影响你们兄弟感情。你想让他多懂些人情世故,就带他多去历练。家是大家放松休息的地方,家人之间没必要搞这些磕磕绊绊。”
宋寒承抚着竹扇的手指轻轻停顿了一下,他缓缓放下竹扇,眼含着淡淡笑意:“爹说得在理,我以后谨记。”
“对嘛,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最重要。在家里,咱们没必要没苦硬吃。”
宋显又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些许湿润。
他太累了,不行了,坚持不住了。跟大儿子道了一声晚安,他倒头就睡。
宋寒承吹灭了油灯,在黑夜里看了会儿宋显熟睡的身影。
宋显突然翻了身,被子滑落。
宋寒承轻轻走过去,给他盖好被子。
时至深夜,宋寒承在脑海里过完所有筹谋之事,迷迷糊糊正要睡着之际,他感觉到屋里进人了。
这人动作很轻,若一阵风来。
宋寒承若非懂些功夫,根本察觉不到这一丝异样。
他微微眯起眼,打量来人在黑夜中的身形,身材比老二大一圈,太有特点了。宋寒承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孟凤亭!
好大的胆子。
孟凤亭警觉性很强,他立刻扭头朝宋寒承床上看一眼。他走到宋寒承的床边,见宋寒承呼吸平缓,似乎陷入了熟睡。
他摊开掌心,对着宋寒承的方向轻轻吹了一下。
细密的粉末被吹起,在黑夜中瞬间消散。
孟凤亭见宋寒承吸入粉末后,呼吸频率没有任何变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走回宋显的身边,在床边坐了下来,盯着熟睡的宋显很久。直到外面响起鸡鸣声,天快亮了,他才无声地跳窗离开。
宋寒承这才睁开眼,坐起身。宋显还在熟睡,宋寒承下了床,去了宋陆远和宋济民的房间。
宋寒承进去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按照宋陆远武人的警觉性必然早就醒了。但现在宋陆远和宋济民都在熟睡中,没有一点反应,显然昨晚俩人都中了药。
在宋济民枕边的床沿上,有一层淡淡的白色粉末残留。
宋寒承用手指抹了一下,总觉得这粉末有几分眼熟。他想到了白皮树花粉,拿出一包来对比,不论从颗粒还是颜色,都一模一样。
孟凤亭也有这种花粉,且知道其用处,他还见识过地狱藤,他肯定不止一次去过古树林。
“大哥?”宋济民醒来就见宋寒承坐在自己床边,吓了一跳。
对面床的宋陆远随后也醒了。
“昨晚听到异响没有?”
宋陆远挠挠头,缓了一会儿后才道:“我昨晚好像听到窗户那边有动静,探头瞅一眼没发现问题,就回床上睡觉了。”
宋寒承猜测孟凤亭就是在宋陆远探头的时候,对他吹了白皮树花粉。
少量的白皮树花粉不会立刻发作,在宋陆远回床睡觉的时候,才会令他陷入昏睡。
昨晚,他为何会一直保持清醒?
“爹起来了?我们今早吃什么呀?”宋济民醒了就觉得肚子饿,去找宋显。
“爹还没睡醒。”宋寒承让宋济民别打扰宋显,今天早饭他来做。
“那我帮忙。”宋济民立刻跑去抱柴。
宋陆远就去劈柴,挑水。
半个时辰后,豆藿粟米粥、葱油饼、煮鸡蛋和凉拌豆芽菜就做好了。
宋显仍旧没有起床,三兄弟察觉到了异常,一起去看宋显的情况。
宋显还躺在床上昏睡着,脸颊有些发红,额头上全是冷汗。
宋寒承用帕子轻轻擦掉了宋显额头上的汗,感受到他额头很烫人。
“老二,去请张大夫来。”
宋陆远立刻奔了出去。
宋寒承打了深井凉水,将帕子浸湿后拧干,放在宋显的额头上降温。
宋显这才清醒了些,他下意识地起身想去做饭,被宋济民按回了床上。
“爹爹快躺好,大哥已经给我们做好早饭了。”
宋寒承使了眼色给宋济民,“阿爹要先吃好早饭,才能吃药。”
宋济民立刻会意,表示他去把粥热一下。
不一会儿,宋济民端着粗陶碗进屋,碗里却装着最极品上等的燕窝粥。
宋寒承重新用凉水浸了帕子,给宋显敷上,这次敷的时候连眼睛都盖上了。
“眼皮都红了,一起敷一下。”
宋显乖乖听从安排。
“爹张嘴就行,我喂爹吃粥。”
宋济民马上趁机把燕窝粥送进宋显的嘴里。
一汤匙粥刚入口,淡淡清甜的香味就在舌尖散开,口感软糯绵滑,几乎不需要咀嚼就能丝滑地咽下去,吃到胃里感觉很舒服。
宋显疑惑地问:“这什么粥?入口即化,很滑呀。”
“可能因为又热一遍,煮太久了就这样,爹爹别嫌弃。”
“不会呀,很好吃。”
宋显高烧中,嗓子还哑着,依旧不忘夸儿子们事事周详,对他照料入微。
“病了更知家人好,有你们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心好暖。我感觉很知足,这辈子不白活了。”
宋显眼眶发热,甚至生出些许泪意。幸好他的眼睛现在敷着帕子,不会被发现。
“别说这种话,你的人生才开始。”
宋寒承不太喜欢宋显说这种话的感觉,像要跟他们告别似得。
“嗯好。”宋显嗓子更哑了。
“爹,再喝点这个。”
宋济民又端来灵芝水喂宋显。
宋显照旧乖乖喝了,喝完后他咂咂嘴,觉得这水有点苦。看来这次发烧挺严重,都影响他味觉了。
宋济民随后跑回房,从他床底下掏出一根品相极好的人参。他想吩咐酒楼厨子在晌午的时候给宋显炖鸡汤,被宋寒承制止了。
“虚不受补。”
一炷香后,张大夫来了。
张大夫给宋显把了脉,无语地瞥一眼满脸焦急的二公子,真不知道他说什么好。
普通风寒而已,至于急成那样,差点把他衣服给扯坏了!
张大夫写了方子,笔还没来得及放下,宋陆远就抢过方子,跑去开药了。
张大夫:“……”
二公子是真急,也是真心在关心他爹爹。
今早李宣来见张大夫,得意洋洋跟张大夫说:宋显就是假爹,三位公子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张大夫现在真想把李宣揪过来,让他睁大眼好好看看,哪里假了。
哼,李宣这自以为是的毛病,早晚会让他吃大亏。
宋陆远小心把熬好的药端给宋显,吹了又吹,确保适合入口了,他才小心地喂给宋显。
宋显已经感觉好很多了,他拿掉头上的巾帕,坐起身要自己喝。
宋陆远不干了,“大哥三弟都照顾过爹爹了,就差我了。”
宋显失笑:“这还要比?行,你喂吧。”
宋陆远开心了,一匙又一匙认真地喂宋显。
宋寒承见宋显喝完了药,才放心地去梁王府当值。
宋济民今天本来有个大生意要亲自把关,宋济民不想去了,打发张大夫替他去。
张大夫不敢应:“我的三公子啊,那可是晋国的皇商。我要是决断错了,害您损失金山银山,我可担当不起。”
宋陆远推搡宋济民快走,“瞧不起你二哥?我一个人就能照顾好阿爹,不行还有张大夫在这,你快去吧。”
“就是啊,风寒而已,很多人一年四季都得。”张大夫难以想象宋显如果得了更重的病,三公子会是什么样。
宋济民立刻甩脸子了,不爽地质问张大夫:“你觉得我小题大做?”
张大夫慌忙摆手:“没有,没有。”
“这段日子一直都是阿爹照顾我们,现在他病了,我抽出一两天时间照顾他是应该的。”
宋济民擅经商,的确比任何人都会计算利益,但他也懂得将心比心。
他从小没体会过父爱,是宋显给了他父爱。他不知道他其他两位兄长是什么想法,反正在他这里宋显就跟他亲爹一样。
从前宋显给他做的每一顿饭,每一粒米,都带着对他的爱,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得到。现在正是他生病脆弱的时候,他作为儿子就一定要好好回馈他。
张大夫明白宋济民执着了,“行,我这就去。”
“通知对方改期呗。”宋陆远觉得自己突然聪明了一回,“这么处置不就两全其美了嘛。”
张大夫摇头:“哪儿那么简单,改不了。三公子已经吊了他们半个月了,磨到了他们最后的底线。今日若谈不了交易,只怕会结仇。”
“二哥说得对。”宋济民勾了勾手指,招呼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李大郎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
李大郎点点头就走了。
张大夫惊讶:“不用我了?”
“你这般不顶用,自然不用。”宋济民嫌弃白他一眼。
“嘿,我这不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么。”张大夫可太清那晋国皇商的底细,难缠得很,他真对付不了。
半个时辰后,永平大街上有一辆豪华马车突然失控,马匹疯跑了一段距离后突然撞墙了。
幸而没对路人造成伤亡,就是乘车的晋国皇商身上有多处擦伤。
一炷香后,宋济民这边就得到消息,对方很抱歉地表示要改期跟他谈判,宋济民欣然应允。
宋显喝药后不久又陷入昏睡,身体渐渐开始高热起来。
他迷迷糊糊睡到中午,被叫醒吃午饭后,继续喝药。
汤药涩苦,喝完就想吐,让人一点都没有胃口吃东西。
“你这药方不行啊,不见效。”宋陆远急了,又把张大夫薅了过来。
“小祖宗啊,这药总要等半天的时间才能渐渐见效,没那么快的。”
张大夫也意识到宋显这次生病有点“病来如山倒”的架势,定然是他这些天因为搬家和忙活五瓣瓜的事儿,太过疲乏劳累和殚精竭虑。
“亏了身体,想尽快养好病可没那么容易。急不得,多休息,慢慢养着才能痊愈。”
“那要多久?”宋济民问。
张大夫捻着胡子:“这身体情况说不好,少则五六日,多则个把月。”
宋济民扭头对李大郎道:“他果然是个赤脚大夫,不顶用,叉出去!去给我请全城最好的大夫来!”
张大夫:“!!!”
“老三。”
宋显在宋陆远的搀扶下走出门。
“爹。”宋济民马上从霸气模样变成了乖乖小孩样儿,他也去搀扶宋显,“您还烧着,不能出门。”
“去给我端一碗温水来。”
“好。”宋济民立刻乖乖去了。
张大夫和李大郎都拘谨地贴墙站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显端着一碗温水,自己去了库房,把宋陆远和宋济民都留在了外面。
不一会儿,宋显从库房里出来,手里拿着空碗。
听说宋济民还要再请大夫,宋显摆摆手,“不用啦,我睡一觉差不多就能好了。”
宋济民发现宋显好像是比之前精神了些,就暂且听宋显的话,和宋陆远一直守在他床边。
宋显睡一觉醒来后,发现二儿子和三儿子都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这一幕有几分似曾相识。他刚穿来那天,昏迷后睁开眼时,也是这俩孩子陪在他身边。
宋显稀罕地瞅了会儿俩孩子的睡颜,才把他们叫醒,让他们去床上睡。
“阿爹烧退了?”宋陆远发现宋显脸色正常了,去摸他的额头,果然不热了。
宋济民很高兴,乐哈哈地扑进宋显怀里,“阿爹在库房寻了什么灵药吃,这么管用?”
宋显尴尬摸了摸鼻子,“生病太难受了,药那么苦,我想快点好就只能吃点那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兄弟俩异口同声问。
“红灯虫虫粉。”宋显用食指抵唇,示意他们兄弟别说出去,“其实昨晚我在你们大哥水里也加了点,黄沙虫虫粉。”
“我知道你们抵触喝这个,但你们看我现在,好得多快呀。还有,你们不觉得你们大哥今天特别精神吗?”
俩人回想了下,好像是这样。
同一时间,宋寒承正在梁王府正写文书。
他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助。本来该两日办完的事儿,他今天全都办完了。
宋寒承昨晚几乎一整夜没睡,他本以为今天白天会打瞌睡,没想到会这么精神,且办事颇有成效。
宋寒承正疑惑之际,孟凤亭进门了。
孟凤亭始终对宋寒承有几分怀疑。昨夜在宋显床前,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尽管他下了药,做法万无一失,但今日他还是忍不住想来再试探一下宋寒承。
如果宋寒承昨天真盯了他一晚,现在肯定精神不济。
在他下药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的人,肯定不简单,有嫌疑就要趁早杀了,以绝后患。
孟凤亭观察半天,发现宋寒承是真的精神很好,办事神速,且挑不出错。
“瞧你这神采奕奕的模样,昨晚睡得很好?”
“孟统领好眼力,本来这几天有些精神不济,昨晚不知道怎么睡得特别沉,所以今日精神特别好。”
宋寒承扫一眼孟凤亭,温柔笑问:“孟统领眼底一片青色,难道昨晚一夜没睡?”
“嗯。”
孟凤亭撩起袍子,在宋寒承跟前坐了下来,沧桑地叹了口气。
“昨晚我去见了一位很久没见的故人,他变了好多,还有儿子了。”
“故人?关系很好?”
孟凤亭自嘲一笑:“曾经比命还重要的人,可惜后来人心变了。”
宋寒承立马追问:“他背叛了孟统领?”
孟凤亭突然抬眸,对上宋寒承的眼睛,“他是否背叛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背叛梁王,辜负了梁王厚爱,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宋寒承勾起唇角,“那是自然。”
孟凤亭从宋寒承那里匆匆离开后,脑海里就不停地回荡着“背叛”二字。
他深吸口气,接过属下呈上来的红袖楼名册,“李红袖之下,管家之上,还有三人,是谁?”
“红袖楼内部知情者全都失踪了,无人知道这三人的身份。据说这三人平时都以幕离遮面,其中只有一人偶尔蒙面,眉眼十分好看。”
孟凤亭笑了,问属下:“知道幕离和蒙面的区别是什么?”
属下疑惑摇头:“都用来掩藏面容,能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幕离能遮住眼睛,蒙面不可以。”
孟凤亭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眼底渐渐有冰霜凝结。
“三人中至少有两人眼睛见不得人,这世间眉眼相似者万万众,什么样的人眼睛有特点到必须遮挡起来?异族人。
你去查这三人是不是来自南山密院。”
孟凤亭立马回房,换了身颜色柔和的月白锦袍。
……
宋显去豆腐铺买豆腐,发现豆腐铺今天关门了。
豆腐铺老板快要成亲了,或许忙着筹备婚事才歇业。宋显转身要走之际,忽然发现有鲜血从门缝渗出,一点点朝他脚边蔓延。
“小心。”
孟凤亭把宋显往身后拉,随即一脚踹开了木门。
王长富整个人倒在血泊里,他头朝着门口方向,双眼睁着,脖颈被整齐地切开,深可见脊骨。
“我看到了,是他杀的王长富!”一名男子突然冒出来,指着宋显大喊。
第42章 南山密院,猪肚鸡汤
宋显挪了几步出去,与孟凤亭拉开距离,见男人的手跟着动了,还依旧精准地指向他,无语极了。
“你撒谎也要讲点常识好不好?这人怎么可能是我杀的!”
“人就是你杀的,我亲眼看见你杀的!”男人坚决指认宋显。
他瑟缩着向后躲,与宋显保持距离,似乎很怕宋显对他下手,杀他灭口。
宋显:“那行,既然是你亲眼所见,你说说我是怎么杀他的?”
孟凤亭掏出一枚金哨子,吹响之后,他蹲下身来查看了王长富的尸体。
血已经流到大街上了,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到这里,有胆大好事儿的想要凑到前头来看。
孟凤亭立即呵斥这些百姓停留在原地,否则他的大刀可不长眼。
孟凤亭长得高大,五官锐利,他做出强悍凶厉的表情时更吓人,瞬间就吓得周围百姓退避三步远。
巡逻的士兵们听到哨声后马上抵达这里,保护了现场。
“我今天约了王长富提货,因为关系比较熟了,我直接从后门进来。当时我就看到他站在这里,一刀子抹了王长富的脖子,我吓得躲在了树后。”
指认宋显是凶手的男人叫徐百强,在街口摆摊做面条生意。他时常会从王长富这里买豆腐,做些小菜售卖给顾客。昨天他就跟王长富约好了,今天来他这里拿三板豆腐。
孟凤亭看向宋显,正要说话,宋显先一步站到徐百强指认的位置。
“你说我是站在这里,面对着王长富,拿刀抹了他的脖子,对吗?”
徐百强点头:“对,我亲眼所见。”
围观的百姓们听说这话,都对宋显指指点点起来。
“我认得他,前段日子他刚搬到红花巷,住的那间凶宅。”
“哎呦,怪不得他敢住凶宅,原来他是杀人犯啊!”
“啧啧,瞅着样子白白净净的,看不出来人这么凶残,快把他抓进大牢里砍头!”
……
宋显接着问徐百强:“他人刚死,我就出现在他门外买豆腐,你觉得合理吗?”
“或许你就是为了装无辜,才会在第一时间买豆腐呢?”徐百强坚持指认宋显就是凶手。
宋显当即否认:“你撒谎,如果我站在这个位置,从正面对王长富下刀,我的身上会溅满了他的血。”
切割颈动脉会瞬间造成高达三米的血柱喷溅,在豆腐铺的地面、墙上以及棚顶的横梁处都沾有血迹。
“既然事情就发生在刚刚,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弄得这么干净?”
百姓们听完后都觉得在理,马上唏嘘改口这案子有蹊跷。
“我就说这年轻人长得一脸善相,怎么会杀人呢!”
宋显转而对孟凤亭解释:“我从家一路走到豆腐铺,没去别的地方,应该会有人目击,孟统领可以派人去查。”
“不用查,我可以证明你没有去过其它地方。”孟凤亭很笃定凶手不是宋显。
他转而抓住徐百强的衣领,直接粗暴地将他整个人提起来,质问他为什么要撒谎。
徐百强无辜地摇头,焦急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撒谎,我亲眼所见,真的就是他!”
“那我杀完人后,从哪离开的?”宋显追问。
徐百强立刻指向西窗:“那边!你从那扇窗户跳出去的!”
孟凤亭去查看西窗,果然在窗框上发现了些许的血迹。
他跳出窗外顺着痕迹往前走,在西边的巷子里找到了车辙印和一件血衣。
孟凤亭挑起血衣,查看一眼,就辨认出这衣裳的尺寸比宋显的身材小一圈。
普通老百姓一般都穿着颜色发灰的粗布白衣,宋显和凶手穿的衣裳碰巧类似。
孟凤亭回到案发现场,让徐百强回忆凶手的身高。
“当时事发突然,我记不太清,不过他好像比王长富矮一些。”
宋显马上道:“我跟王长富差不多高,甚至还比他高一点点。”
孟凤亭:“这么说来,是有人假扮你的样子杀了王长富。又或者,这世上还存在另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宋显都要跟孟凤亭去府衙走一趟。
宋显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后,有点好奇问孟凤亭:“孟统领怎么会那么肯定人不是我杀的?”
“从你出家门起,我一直在跟踪你。”
孟凤亭回答得坦然,突然间给宋显整不会了。
既然对方直白相告,宋显觉得他也直白问清楚比较好。
“孟统领为什么跟踪我?因为我大儿子在王府当差?”
“猜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
“我对你这个人比较感兴趣。”
宋显又被孟凤亭的话整不会了。他以为孟凤亭会坦白说他们有旧,但他就是不说。
宋显对原身的过去知之甚少,也不好主动去提。
一旦这个“凤亭”不是那个“凤亭”,他暴露了他与夏雪侯的过去,再被孟凤亭顺藤摸瓜查到他与红袖楼的案子有关,那问题就大了。
红袖楼的案子可比眼下这桩命案大多了,一旦牵扯进去,他跟儿子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宋显佯装不懂地继续问孟凤亭:“我吸引你感兴趣的地方在哪儿?”
“年轻,英俊,有三个儿子,我还听说你这人很会做饭。红花巷的百姓们才过上几天自在日子,你又回来折磨他们了。”
“后面这话从何说起啊?”
宋显自认为自己为人很随和,从来没做欺负人的事儿,何谈折磨红花巷的邻居?
孟凤亭失笑:“你不知道?每到吃饭的时候,你家总是会飘出异常诱人的香味,把你的邻居们都馋哭了。本来他们每天吃饭填饱肚子挺开心,现在因为你家的香味儿,他们顿顿味同嚼蜡,饱受折磨。”
宋显:“……”
这真没想到。
不过孟凤亭连他的邻居都调查了,可见对他的怀疑很深。这会不会影响宋寒承在梁王府的工作?
“什么时候有空也请我吃一顿饭,好歹我今天也算给你作证,为你解围了。”孟凤亭脸皮厚地提出邀约。
宋显犹豫着要点头答应——
“阿爹。”
宋寒承匆匆赶来,他按住宋显的肩膀,关心查看情况。
“没事吧?我听说豆腐铺出了命案,阿爹被指认成凶手?”
宋显安慰他:“没事,幸好有孟统领作证,洗清了我的嫌疑。”
“没事就好,烧退了?”宋寒承去摸宋显的额头,“你病才好,怎么能出门去买豆腐。我们兄弟都这么大了,能解决晚饭,你别太溺爱我们了。”
“你生病了?”孟凤亭马上关心起宋显的脸色,“跟昨天比,气色好像是差了很多。”
宋寒承无语地瞥一眼孟凤亭,好似在说“你怎么还在这”。
孟凤亭仿佛看不懂宋寒承的态度,大气地表示:“不用谢我,我帮你爹的忙是顺手的事儿。咱们同为梁王效命,理当互帮互助。”
“孟统领不需要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跟踪我爹?”
孟凤亭仿佛才想起这茬儿,笑着对宋寒承歉意拱手:“勿怪,我是奉梁王之命,对你的背景做调查。其实不止对你,对梁王府所有新进人员都如此。”
“能劳烦孟统领亲自调查我的背景,确实是我的荣幸。”
宋寒承浅浅微笑,态度有礼有节,实则话里暗藏机锋。
“阿爹昨晚着了邪风,今晨便高烧了,幸而喝了药有所恢复。他实在不易继续操劳,抱歉我们今日没办法请孟统领过府吃饭了。”
“不急,等好了再去。”
孟凤亭死皮赖脸,看样子一定要吃上宋显做的饭。
宋寒承笑容不变,问孟凤亭:“豆腐铺案子可有结果?为何证人会认定我阿爹在杀人?”
孟凤亭脸色严肃起来:“我正想问令尊家中情况呢,父母可在?是否有兄弟姊妹长相与他十分相似?”
孟凤亭这是在变相打听宋显的身世背景。
宋寒承请宋显去外面稍等他片刻,然后将宋显在长水县的户籍资料递给了孟凤亭。
“家父摔坏了脑子,对过去的事儿记不太清了。
他到我家做上门赘婿时,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堆赌债……
发生意外后,父亲感动于我们兄弟对他的不离不弃,才改邪归正,决定好好跟我们过日子。”
孟凤亭听完所有情况后,惊讶地不敢相信,重复一遍确认问:“他好赌成性,在长水县是个纨绔,主动找媒婆寻冲喜赘婿的活儿赚钱?他还卷走了你家所有钱财,贱卖了你家房产逃跑?”
宋寒承微笑点头:“是的呢。”
“你信他会一夜之间转性?”
“我信我看人的眼光。孟统领呢?”宋寒承淡淡笑着给孟凤亭提建议,“看不准的话,还是派人去长水县彻查为好。”
“我自然会派人去彻查。”
孟凤亭很不喜欢跟宋寒承这种人说话,总有一种被对方堵着一口气的感觉。对方的态度偏偏看起来很有礼貌,让他没办法挑刺。
他有种预感,此去长水县查不出什么东西。如果对方真有什么嫌疑需要遮掩的话,根本不会暴露得这么明显。
宋显在院外等了一会儿,见宋寒承还没出来,就闲来无事踱步到花圃边欣赏花草。
扫地的小厮见状,特意嘱咐宋显千万不要乱碰那些花草。
“这些都是贵客们从各地弄来献给梁王的奇花异草,很宝贝呢!”
“好,我就看看。”
宋显挨个查看这些奇花异草的价值说明,果然发现了很多宝贝,可惜都不能挖走,只能干看着眼馋。
宋显顺着花圃走了一段距离后,发现到了朝天椒和番茄。那几株番茄长势很好,结了一串串果实,还是绿色的,没有变红。
小厮发现宋显一直盯着番茄苗看,笑着告诉他:“那是狼桃,秘国使臣赠给梁王的小礼物,那串绿色的果子变红后可好看了。在节庆的时候,我们会挖出来装进盆里,装饰院子。”
宋显:“那一定很好看。”
好浪费啊,观赏哪有吃实惠!想吃。
宋显太惦记番茄了,直到宋寒承走到他身边来,他才回过神儿。
“聊了这么久?”宋显瞄了眼随后出来的孟凤亭。
孟凤亭颔首,非常爽朗地对宋显道:“祝你早日痊愈,回头病好了,到我府上做客。”
宋显礼貌地点点头,表示感谢。
出了王府后,宋显追问宋寒承:“他怀疑我身份?”
“不算怀疑,惯例调查罢了,所有进王府做事的人员都被调查。没事,咱们清清白白,不怕查。”
宋寒承随后带着宋显去一家店里买了熏肉。
宋显看到肉案上剩了一堆骨头,还有猪肚,忙问老板售价多少。
“这些都是客人挑剩下的,都要的话,便宜点给你们,猪肚子白送!”
城里开放卖肉没多久,猪肉的定价还比较混乱。
这家铺子的猪骨头跟猪肉价没差多少,大家都愿意买更实在的肉。像排骨这类肉里夹着骨头的,百姓们都感觉不划算,就给挑拣剩下了。
对宋显来说,这价格还白送一个猪肚,太划算了,马上点头表示全要。
宋寒承见宋显喜欢,主动付了钱。但当肉铺老板把包好猪肚子送过来的时候,宋寒承闻到了一股屎臭味儿,忍不住嫌恶地蹙眉,当即就不想要这东西了。
宋显马上抢过去拿,欢快地招呼大儿子快走。随后他去了另一家,买了一只杀好的鸡。
一路上,宋寒承都感觉那股屎臭味儿在鼻尖萦绕,几度欲言又止。
到了家,宋显就去打水洗猪肚。
宋陆远和宋济民陆续从外面跑了回来,看见宋显安然无恙,俩人都松了口气。
当时他们去另一条街上买鲫鱼去了,得知宋显被冤枉的消息后赶过去,已经不见宋显的踪影了。
“我来洗吧。呜啊,这什么东西?好臭啊。”
宋济民辨认出是猪肚后,表情凝重。
从有钱后,他已经很久没吃这个臭东西了。
“爹爹,家里是不是又缺钱了?”宋济民边问,边端详宋显的表情,生怕他撒谎瞒着自己。
“不缺钱啊,这东西香着呢,跟鸡一起煲汤很好吃。明儿早上你们就晓得了。”
宋显烧了水后,加盐和面粉揉搓猪肚,洗干净后,与刚买好的鸡肉一起用生姜米酒腌制去腥。
今天仨儿子不给宋显机会做晚饭,宋显就乖乖坐在桌边等着吃。
大儿子做了熏肉炒时蔬,味道不错,荤素搭配很爽口。
二儿子做了葱炒鸡蛋,盐放多了,吃的时候多扒两口饭进嘴里,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儿子做了水煮河虾,红红的一盘虾端上桌很喜庆,好看又好吃,味道很鲜美。
宋寒承、宋陆远、宋济民:“……”
他们的阿爹真会夸啊!
明明他们做的菜很一般。
三兄弟还是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特别开心。他们各自都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学会一道复杂点的拿手菜做给宋显吃。
今天白天的时候,宋陆远和宋济民想尝试做一道滋补的鸽子汤给宋显,结果根本没法喝。
那鸽子汤的味道有点无法形容,腥气中带着股浓郁的糊味儿,回味中还带着一股毛味儿。俩人赶紧偷摸把汤倒了,假装没做过。
晚饭后,宋显把炉火用碳压住,放上炖煮鸡汤的砂锅,就回房早早睡了。
宋寒承、宋陆远和宋济民仨人在西厢房议事。
“大哥,那凶案怎么回事?”
“目击者称行凶之人长相和阿爹一模一样。”宋寒承看向宋陆远,“你找江湖上的朋友打探一下,看看是否有线索。”
宋陆远:“嗯,我回头就去找无邪三老。人只要还在郡城内,他们就一定能给人揪出来了。”
“说不好是有人贼喊捉贼呢,又或者是某人的圈套。”宋济民怀疑那个孟凤亭居心不良,“他以前跟阿爹的关系绝不一般,否则不会夜探这里,在他床前坐一晚上。”
宋寒承:“梁王和我提起过他的出身,来自南山密院。”
南山密院,武林中响当当的地方,专门收留那些无父无母但根骨奇佳的孤儿,培养他们成为最优秀的武者。
明面上南山密院是一个听起来很好的地方,他们无偿教授那些孤儿练武,让他们长大后具备自力更生的能力。
实际上,无偿的背后往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很多孩子在那里从小被洗脑,被养成了恶人身边一条最忠诚的走狗。他们不懂善恶,不辨是非,只是一件非常合格的杀人工具,干尽丧尽天良的坏事,却宁死不悔。
南山密院就凭着给贵族们输送这类价格高昂的死士和武奴,从中牟取巨额暴利。
宋陆远咬牙切齿:“又是南山密院,别叫我知道在哪儿,否则我一定给他们端了!”
宋济民:“二哥别冲动,仅凭你一人的实力根本撼动不了南山密院分毫。”
南山密院本就是培养武者的地方,高手众多。这些年它往各国权贵身边输送那么多武奴,更是树大根深,不好对付。
别说宋陆远自己了,他们三兄弟加在一起倾尽所有,恐怕也无能为力。
总之,在没有绝对实力能打败强大敌人之前,他们一定要先低调地苟活,然后再出其不意给对方致命一击。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就是过过嘴瘾,我也知道他们不好对付。”宋陆远探口气。
“睡吧。”
“我去找无邪三老。”宋陆远说完就要翻窗离开,被宋寒承叫住了。
“今晚都老实睡觉,说不定还会来人。”
宋陆远和宋济民互看一眼,都明白宋寒承的意思了。
晚上临睡前,三兄弟都将一小块白皮树树皮含在嘴里。
至夜半三更的时候,屋里果然来人了,吹起了白皮树花粉。
孟凤亭坐在宋显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体温正常后,他给宋显盖好被子。
孟凤亭看了一会儿宋显后,粗糙的大手覆在宋显的脖颈上,反复摩挲他光滑的脖颈。
“你到底是不是他?”
“如果是他的话,你颈侧的疤呢,为什么会不见了?”
“真失忆了?还是装不认识我?”
孟凤亭收回手,盯着宋显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逼近宋显的脖颈。
宋寒承掩盖在被子下的手指微微曲起。
孟凤亭随即收了匕首,跳窗离开。
宋寒承依旧闭眼躺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翻了身,面对着宋显床榻的方向。
一阵轻风过,孟凤亭去而复返。他举着点燃的竹筒蜡,戴着一张极其狰狞恐怖的血色面具靠近宋寒承的脸。
等了一会后,他又去了宋显的床边,看着火光下宋显的睡颜许久,在最后的鸡鸣时刻才跳窗离开。
宋寒承睡到天大亮才起身。
厨房内,猪肚鸡汤已经炖得香气四溢了。
宋陆远和宋济民都被香味吸引到了厨房。
“收拾一下,准备开饭啦。”
宋显将炖的软烂的猪肚鸡捞出来,用刀切分成四份儿装进碗里。三份最多,一份儿少,然后盛汤到每个碗里,加了香葱点缀。
主食是用烤炉做的香酥椒盐饼,表皮酥脆,里面松软,带着椒香,就着香喷喷的猪肚鸡汤喝正好。
宋显观察到宋寒承又有点精神不济,眼底带乌青,再次偷偷加了点黄沙虫虫粉到宋寒承的汤里。主打一个补精气神儿,专治神经衰弱。
宋寒承对着汤发愣了片刻,在宋显问候下,才不得不拿起筷子。
他把碗里的猪肚和鸡肉搅和一下,飘出的香味更浓郁了。
“这就是昨天的猪肚?”
“对呀。”
宋寒承抱着巨大的牺牲精神,才咬下一口猪肚条,很意外自己尝到的东西居然不臭。
软而弹牙,纹理中满溢香鲜的鸡汤,醇厚的香鲜味像海潮般在舌尖绽开。
再尝试喝一口汤,汤中有猪肚的香,鸡肉的鲜,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如虎添翼,却各有其层次,像是山河万里都凝于一勺。
这汤,太美味了。
对待食材理当如对人一样,不问来处,唯观其才。
宋陆远吃完早饭后,从大哥口中听说了孟凤亭昨晚的小动作,十分恼火。
今天他必须给这厮一点教训。
宋陆远跳到隔壁,揪出严守静,就要他陪自己一起去对付坏蛋。
严守静刚得了宋显友善赠送的一碗猪肚鸡汤,实在太好喝了,以至于他都没能及时说出拒绝宋陆远的话来。
孟凤亭又一晚没睡,有些熬过头了,今天白天觉得格外疲乏,他必须补觉了。
交代属下两句后,孟凤亭就去书房小憩。
两个半时辰后,孟凤亭猛然睁开眼,就看到他书房墙面上写着一个血淋淋的大字:死。
地上还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孟凤亭脸色阴沉地起身,捡起地上的纸条。
“今晚你爹我必取梁王项上狗头!”
第43章 向阿爹表达爱意,东北酱……
孟凤亭轻笑一声,两根手指夹着纸条出了门。
他召来侍卫长,询问是否有异常。
侍卫长迷茫地摇头,表示今晚一切平静,但看孟统领笑意阴冷的脸,他猜测应该是不太平静了。
侍卫长注意到了孟凤亭手上的纸条,连忙跪地赔错:“属下无能。”
孟凤亭又笑了一声,“这怪不得你。”
连他都没察觉到,这些武功低微的侍卫怎么可能会察觉到异常。
侍卫长惊诧:“谁这么大胆,敢威胁孟统领?”
“从纸条上的话能看得出来,送信者有少年意气。这纸轻、薄、韧,是郡城内清廉书斋里最贵的纸,普通人用不起。”
“莫非城中有贵族记恨梁王?”
“是针对我的,威胁梁王大可不必送到我手上,给梁王看不是更有威慑力?”
孟凤亭将纸折好,揣进自己怀里。
“我心中倒是有一个怀疑的人选。”
侍卫长好奇问:“谁?”
孟凤亭:“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狂剑少年。”
侍卫长更疑惑了,“狂剑少年不是秘国人吗?”
“秘国人就不能来永州郡了?长水县月影山庄就是他的地方。”
孟凤亭想到了他今早刚得到的有关长水县的消息,连笑三声。
“除虫水和五瓣瓜,永州郡百姓有福了。”
侍卫长立马来了精神,主动提议:“属下这就去把那个狂剑少年捉来?”
“你做什么梦呢。”
孟凤亭阴冷的视线落在侍卫长身上,侍卫长立马缩脖子噤声。
“以防万一,梁王府这两日严加守卫,闲杂人等禁止出入,所有人员出入王府都要核查身份,登记入册。”
孟凤亭顿了下,补充强调一句,一定要谨防有人乔装易容混入王府。
侍卫长:“这乔装易容该如何辨别?”
“蠢货,皮变了,里子会变吗!”
孟凤亭对侍卫长的愚笨感到很无语,他若能有一个如宋寒承那般聪明但又很听话的属下就好了。
宋寒承下值的时候,看到有侍卫在门口登记,料到了有情况。
回家后,他立刻把宋陆远揪出来,问他做什么了。
“大哥怎么知道?”宋陆远震惊之后,起了怒气,“是不是严守静跟你告状了?”
宋寒承气笑了,“你还把严守静带上了。”
宋陆远:“……”好像又自爆了。
在听完宋陆远的坦白交代后,宋寒承已经没脾气了,安慰地拍了拍宋陆远的肩膀。
“既然暴露了,那就做好收尾。”
宋陆远不理解:“我暴露了吗?我明明做得很隐蔽!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找他打一架痛快呢。”
“可以啊,你今晚就去找他。”宋寒承鼓励宋陆远,“玩一把大的。”
宋陆远沉默了下,有点想不明白,小心询问宋寒承:“大哥,你这会儿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滚。”
“好咧。”
宋陆远赶紧圆润地滚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
宋济民乔装成贴身书童模样,与戴面具的李宣一同乘车抵达梨园。
梨园是晋国皇商钟棋道在永州郡的居所,占地广,建筑奢华气派。
梨园内房屋楼阁、草木桥湖无一不昂贵精致,连大门上的铺首衔环?都镶了金,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
李宣惊叹于眼前所见,小声对身边的宋济民道:“他们太有钱了,今日谈判,咱们再多讹点?”
宋济民:“没脑子。”
李宣不懂,三公子为何突然骂他。他说的哪里不对?
“哈哈哈哈,终于有机会见我们大名鼎鼎的三公子了。”钟棋道带着一众属下迎了出来,热情地行礼,问候李宣。
李宣淡笑回应,落座之时,他高昂起下巴,带着十足的傲气。
钟棋道不动声色打量几番李宣后,笑道:“抱歉昨日出了意外,耽搁了我们的谈判。”
李宣摆手,表示没关系。
宋济民规规矩矩站在李宣身后,暗中扫视了一遍在场所有人的脸。
“没想到三公子年纪轻轻,就在黎国创下这般多的产业。钟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家中调皮,被双亲追着打骂呢!”
“您过谦了,七国之内谁不知您钟家的生意做得最大。晚辈在您面前不过是一只小虾米。”
李宣跟钟棋道客气寒暄后,就拍手示意属下,将钟棋道感兴趣的竹筒蜡、百杀水呈上。
展示的物品中,还多了几样让钟棋道觉得新奇的东西,油、糖、醋和烈酒。
钟棋道当即就被酒香吸引,他忍不住浅尝了一下。酒香醇厚,仅仅一口入喉便感觉胃暖,浑身热起来。
市面上不是没有酒,但都是浊酒,酒汤浑浊,香味儿不够浓郁,从没有酒这样清澈又醇厚。
钟棋道激动问:“这种烈酒如何酿得?”
李宣巧言解说:“这是我家工人几经尝试,我投入无数钱财,才最终研制成功的酿酒器所酿得的烈酒。听闻晋王好酒,且最好清冽之酒,若钟兄能源源不断向晋王供应这种酒,何愁不得其嘉奖?”
“这样的话的确不愁,哈哈哈哈。”
钟棋道高兴极了,最让他开心的不是能买到这种酒了,而是对方告诉他们有酿酒器。
如果他能买下这酿酒器,就可以酿出源源不断的清澈烈酒高价售卖,一本万利的生意他当然要做。
“这酿酒器我要了,多少钱?”
李宣余光看了一眼宋济民,对钟棋道竖起五根手指。
“五万金币?”钟棋道当即爽快答应了。
钟棋道所说的金币是晋国的货币,三块金币大概重一两。
“不,是五十万。”
“什么?五十万!”钟棋道猛然拍桌起身,有些生气,“三公子并非诚心跟我做生意吧?”
“买卖自愿,做不成情意在,钟兄别生气。”
李宣建议钟棋道可以购买他们之前约定的竹筒蜡、百杀水等物,至于酿酒器,等有钱再买也不迟。
钟棋道听他暗讽自己没钱,更生气了,重重拍桌。
“我看三公子并不想好好跟我做生意。
我诚此心来郡城与你谈生意,你几次三番爽约,拖延我半月之久,如今又出这等天价羞辱我们,真当我们好欺负?
是,永州郡是你们的地盘,但这梨园是我的地盘!”
钟棋道说完话,就有一群武者围了上来。他们亮出手中的刀剑,对准李宣等人。
李宣有些慌了,后悔自己刚才擅自加价。他下意识地看向宋济民,想请示解决办法。
宋济民微垂着头站在原地,没给李宣任何眼神。
随行人员纷纷抽刀,围在李宣和宋济民身边保护他们。
李宣讪讪笑两声,刚想主动降价,后腿被宋济民踢了一脚。
李宣不敢吭声了,他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忐忑不安,余光小心地观察宋济民的脸色。
宋济民抛给李宣一个冰冷且坚定的眼神。
李宣终于会意,气势不足地冷哼一声:“钟兄真会说笑,您这样舞刀弄枪就有诚意了?”
钟棋道表情凶狠地盯着李宣许久,忽然哈哈大笑,挥手呵斥属下们都退下。
“我跟三公子开玩笑呢,你们凑什么热闹!”
“三公子应该清楚,我这次来谈判很有诚意。五十万的价格恕我实难接受,这钱我直接献给晋王,照样能讨他欢喜,何苦多此一举瞎折腾。”
“既然三公子不诚心卖,那这酿酒器我不要就是。”
李宣感受到宋济民戳了他后腰三下,立马开口:“三十万,最低价。”
钟棋道犹豫了下,摇摇头表示他依旧接受不了。
李宣等着宋济民继续给他暗示,但等了半晌,没等到任何暗示。
李宣不禁扭头看向宋济民。
钟棋道发现李宣扭头瞅着书童,也跟着瞅过去。
宋济民立刻呈出一把玉扇给李宣。
李宣轻咳了一声,他接过玉扇后立刻展开,悠然扇了扇,神态从容,透着自信。
“这等好酒售卖七国,利润必然可观。钟兄无意也罢,我自己做赚得更多。”
“好,就三十万。”
钟棋道黑脸答应下来,随即挥手,示意属下们都下去。
“竹筒蜡、百杀水等物就按之前议定的价格来,但马匹的数量要减半了。”
“没问题。”
李宣答应后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在心眼里生出对三公子敬佩之意。
三公子是怎么做到小小年纪处惊不变,精准把握对方价格底线?真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宣出神之际,后腰被狠狠拧了一下。
李宣忍住痛意,露出满面笑容。他再次拍了拍手,示意属下把他带来的礼物呈上来。
“咱们既然谈成了生意,理当庆祝一番。钟兄因为身上有伤,不便去我的酒楼了,我就将我酒楼的美食特意带来请钟兄享用。”
很快,抬着礼物的随从们鱼贯而入。
点心十种,饼干、切糕、桃仁酥、花糖饼等等。
肉菜十种,红烧鱼、蟹粉狮子头、烤鲜磨等等。
另外还有一锅热腾腾的牛油火锅,放在烧好的炭火上正烧得嘟嘟冒泡,边上配着切好的牛羊肉片、鹅肠、虾滑等。
钟棋道头次见到味道这么香、样式这么多的美食。
钟棋道作为皇商,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对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
他立刻大胆尝试起来,对每一样美食的味道都惊喜不已,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钟棋道谈判时黑下的脸,这一刻因为美食的安慰全都消散了。他吃得津津有味,脸上笑容灿烂,笑声变得爽朗起来。
一碗肉吃完之后,他嘴边挂着的牛油都来不及擦,就夹起锅里的新一批牛肉卷开吃。
“酒楼尚未营业,钟兄是第一位品尝这些美食的客人。”
李宣见钟棋道吃得开心,特意强调了他受到了殊待,并表示他在离开郡城之前的每日三餐,酒楼都会给他安排到位。
钟棋道这下心里彻底舒坦了,哈哈笑:“三公子很有诚意,我不虚此行,望咱们以后还能继续合作!”
从梨园出来后,李宣有几分得意。
他帮助三公子谈成了一桩大生意,还在当初谈好的数额上多赚了二十万金,三公子肯定会大力褒奖他。
车行驶进了显济酒楼,李宣先高高兴兴地下车,转身就伸手要搀扶宋济民下车。
宋济民人站在马车上,一脚就飞踹到李宣侧腰上。
“谁叫你擅作主张?”
在场的人都噤了声,李大郎走上前去,将宋济民抱下了马车。
李宣不服气地爬起身,跪坐在宋济民跟前:“可我帮三公子多赚了二十万——”
“闭嘴吧!”张大夫急忙忙从酒楼里走出来,呵斥住李宣。
“跪着这里想,想不明白就别起来,也别吃饭。”
宋济民交代完这句话,就急匆匆走进酒楼。
张大夫叹口气,跟着进去了。
李大郎在李宣身边留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后要离开,被李宣一把拽住了。
“我想不明白我错在哪儿?我帮三公子多赚了那么多钱,他难道不该高兴吗?三公子以前跟别人谈生意,有时候喊价也是狮子大开口啊,对方不愿意就还价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跟我讲讲,钟棋道是怎么还价的,是不是对你们动刀了?”
李宣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原来就是个江湖流氓,靠着软硬兼施、排除异己的手段才爬到皇商位置。
这些年他势力扩张很快,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听说他还花了大笔钱从南山密院买了许多武奴回来。
你应该庆幸咱们不在晋国,不然你这般狮子大开口,早就被他杀人夺货了。”
李宣还是想不明白,“那我后来想改口主动降价,三公子为何阻止?”
“价格已经说出去了,你主动降价就是在主动示弱。对方会觉得你实力弱,更加毫无忌惮地对你们动手。
三公子当时应对处置方式才会令对方有所忌惮,不敢随便出手。你差点害死大家,你知不知道!”
李宣跌坐在地上,“我向来善于谈判,才会得三公子器重,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我当时就慌了,没看出来。”
李大郎叹气: “你不是慌了,你是骄傲自满,急功近利了。”
李宣低下头去。
“还好没酿成大错,你好好反思,三公子或许会原谅你。”李大郎安慰完李宣就进了屋。
屋内,宋济民饮了口果茶后,在想另一件事。
“去找几人,给钟棋道找点麻烦。”
李大郎应承。
“记得把他们大门上镶的金子给抠了。”
李大郎:“?”
三公子这是在仇富吗?可明明他自己就很富。
宋济民伸了伸懒腰,就要赶回家吃晚饭。
张大夫忙问宋济民该怎么处置李宣。
宋济民满不在意道:“随你处置。”
话毕,他就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从后门跑了。
张大夫:“……”
别看三公子这会儿瞧着像是小孩子心性,等回头他处理不好,他肯定也会挨一脚踹。
幸亏三公子人不大,被他踹一脚应该不怎么疼。
这想法在张大夫看到李宣身上的青紫脚印时,彻底改变了。
脚劲儿很大啊,看着就疼!
“忘了三位公子师从何人了?那位响彻七国的名家大师所教出来的徒弟,即便是踹人也当是踹人最狠的那个。”
李大郎边跟张大夫解释,边往李宣的腰上抹了药膏,用力揉搓。
李宣疼得直吸气,“堂哥,你变了好多,比以前稳重许多。”
张大夫连连点头,他也感受到李大郎的变化了。
李大郎无奈地苦笑:“都是大公子教得好。”
李宣:“那我这次犯了错,是不是也会被丢给大公子训教啊?”
李大郎担忧地看着李宣,欲言又止。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洗了手,出去了。
张大夫跟在李大郎的身后,“趁年轻吃点教训挺好的,倒也不必这般担心你兄弟。”
李大郎没办法告诉张大夫,李宣犯的错不止这一件。
他叹了口气,“希望他好自为之吧。”
宋济民还没走到红花巷,就远远闻到了一阵阵酱肉的香味儿。
有路人从此走过,都猛吸气,互相询问。
“什么味儿这么香啊?”
“不知道,打哪儿飘来的?太香了!”
宋济民飞速跑进红花巷,就看见自家门口站了好多人,都是红花巷的住户,还有几名顺着香味儿寻过来的百姓。
很多人踮着脚,想往院里看。
孙大黄、花媒婆和其他人都猛吸鼻子,纷纷感慨这味道太香了。
孙大黄:“咱们能不能敲门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东西这么香啊?这味道我以前从来没闻到过,好上头。”
“爹,俺们也想吃。”孙大黄的儿子们纷纷扯住他的衣襟,不停地咽口水。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撺掇孙大黄去敲门。
严守静从隔壁出来了,瞧见他们聚在这,面色立刻不好了,打发他们快走。
这家人可不好惹啊,纯纯恶魔一家人,谁招惹谁倒霉。
严守静自认为他赶人是为了大家好,没想到却遭到了群嘲。
“咋地?只许你在隔壁闻,不许我们站门口闻?”孙大黄不满地质问。
花媒婆酸溜溜地说道: “不不不,他何止闻到了,他还吃到了呢!我今早上瞧见了,宋家人送了一大碗香喷喷的鸡汤给他。”
只恨自己实力太弱,不足以吸引到宋家爹爹,不然做这么好吃的男人就是她家的了。
不行,她还得多想些法子挣钱!只要她钱赚得足够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就不信吸引不到宋家爹爹。
“你们只是缺少调味,才没做出味道这么香的东西。”
宋济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大声喊着告诉大家。
“你们不知道吗?城里有一家调味铺,出了糖、醋、油和大酱,用这些东西调味,就能做出特别香喷喷的食物。我爹就是从那里买的调料,才做饭这么香。”
“什么调味铺?我们怎么不知道,快说说在哪儿。”众人纷纷询问。
“平安大街,百家调味铺。你们去了之后,店掌柜就会告诉你们酱肉的做法,很简单的,我爹就是从那儿知道的办法。”
众人闻言,纷纷散开。
部分人被香味儿勾得忍不住了,立刻赶去百家调味铺买调味料。
门口终于恢复了安静。
“吱呀”一声,门开了,宋显的脑袋露了出来。
宋济民骄傲地扬头:“爹,我做的不错吧?”
“超厉害!”宋显竖起大拇指,高兴地将小儿子拉进门,“今天的课业怎么样,都学会了?”
“嗯,回头我写给爹爹看。”宋济民装作好奇地问宋显,“爹爹跟百味调味铺做生意,赚得多吗?”
“嘿嘿,赚了十万文!”宋显特别开心,“我本来以为这种新鲜东西,他们未必能接受,要解释好久才行呢。没想到他们掌柜跟显济大药铺的掌柜一样好说话,很开明爽快,尝过之后就立刻说要买方子。”
“爹爹真厉害,又给家里赚了这么多钱。那我能像其他城里孩子那样,穿柔软好看的新衣服吗?”
“当然,明天我就去裁缝铺给你买。”宋显捏了下宋济民的脸蛋,“这是给我们民民辛苦做宣传的奖励。”
“太好了!大哥二哥没有!”
宋济民找到了最让他开心的点,蹦蹦跳跳乐了老半天。
……
梨园。
钟棋道吃饱饭后,心情很愉悦。
桌上剩一些红烧肉之类的菜,按照以往,他都会将剩菜赏给下人们吃。但今天钟棋道特意嘱咐,要将菜都放冰库里存放好,他明天要继续吃。
他今天只顾着吃火锅了,明天他想试试这红烧肉配着大米饭的味道会有多香。
饭后,钟棋道打算去永州郡花柳巷逛一逛,没想到他的马车行至半路就遇到了劫匪。
这帮人太过张狂,天还没黑,就敢在郡城内劫道。
钟棋道本以为凭他带的人,足够应付这些地痞流氓。
万万没想到两方对打的时候,随行的武者们全都被打趴下了,贼匪丢出来的飞镖差点正中他的眉心。
钟棋道吓得三魂少了七魄,立刻命人调转车头,逃回了梨园。
刚到梨园,管家就来禀告,“主君,刚才有五名江湖人路过,看到我们大门上镶嵌着金子,直接给暴力抠走了。”
“护院呢,他们都死了不成?”钟棋道怒问。
管家叹了口气,带着钟棋道进了内院。
内院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名武者,全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钟棋道更怒了,“一群没用的东西!”
“主君,咱们要不要报官?”
“报官有什么用?我非黎国人,他会真心帮我?只怕人找不到,他们反倒搜刮我许多金子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走。至于跟三公子的交易,留人交接。”
“是。”
“主君,那咱们直接回晋国?”
钟棋道摸了下脸颊处渗出的血,恼怒道:“不,去南山密院!我要买更厉害的武奴保护我,这些废物全都没用!”
……
宋显将酱大骨棒取出,从中间断开,给每个孩子的碗里装好,用芦苇杆当吸管,插进骨髓中。
主食是蒸米饭,还有两道素菜,骨汤炖萝卜和凉拌豆芽菜。
“这吃法新鲜啊!”宋陆远率先按住粗壮的芦苇杆,吸溜起来。
乳白色的骨髓如蜂蜜一般黏糊,用吸管吸进嘴中后,浓郁的油脂香混着酱香在舌尖瞬间炸裂开,香味儿直冲天灵盖。
太香太香了,感觉鼻子都跟着冒香气。
吸完骨髓后,就开啃骨头棒上的肉,骨头上都沁满了那种带着豆香的咸甜酱味儿。肉咬起来特别有滋味,既香又嫩,还带着糯叽叽的筋,啃得人很上头。
大骨头啃完了,嘴边沾油花儿,连手指头都要嘬三遍,恨不得把骨头渣都咽下去!
啊,太好吃了!
好吃到他们想集体抱住宋显,一起对他表达喜爱之情。
宋显笑眯眯看着仨儿子啃完大骨头之后,还有几分恋恋不舍,“还没吃够?”
仨兄弟同时点头。
“幸好我还有准备。”
宋显去锅里拿出他早前做好的糖醋小排。
兄弟三人仿佛收获到了人生巨大惊喜,再不收敛了,挨个向宋显表达爱意。
宋济民:“爹爹,民民会对你好一辈子!”
宋陆远:“阿爹,您就是我的命啊!儿子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寒承:“爹,他们俩吹的牛,我能为你实现。”
第44章 博弈对打,粉蒸排骨红糖……
月黑风高夜,鸡鸣狗盗时。
梁王府内突然传出几声炸响,接着就飘出一股熏天的臭味。
巡逻的孟凤亭本以为今晚会是个平安夜,没想到真闹出了动静。
看来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很好,他喜欢这样的意气用事。
对方主动送上门来,就免得他费心思去找了。
孟凤亭笑起来,他飞跃至屋脊之上,俯瞰整个梁王府的动静。
闻到臭味的梁王府下人们吵吵嚷嚷,在巡逻士兵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撤离。
孟凤亭在几间屋子的房顶上跳跃,没发现府内有异常,他转而观察府外。
王府东南角再次发生爆响,孟凤亭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他立刻追了过去。
黑影也发现了孟凤亭,转身就跑。
黑影在房顶上来回跳跃,一路到跑到城北一座废弃的府邸里,随后消失不见了。
孟凤亭跟着追进府邸。
这里四处废弃,破败的窗户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参天的树枝如鬼影一般摇晃着,给整座府邸蒙上了一种阴森瘆人的氛围。
地面满是落叶,纵然脚步再轻,踩起来仍然有哗哗声。
既然没有办法隐匿自己的追踪痕迹,孟凤亭干脆大喊出声,让对方出来。
“阁下既然有胆量留信挑衅我,夜扰梁王府,必然不惧与我交手。那何不敞亮些,现在就现身?”
“还是说你只会搞些装神弄鬼的小手段吓唬人,等到了真刀真枪对打的时候,你就不行了?”
“哼,鬼鬼祟祟,小人行径!倒叫我错看了你,我本以为你是个有熊心虎胆的大丈夫呢。”
坐在梁上的宋陆远听到这话,撇了撇嘴。
孟凤亭真会戳他心窝子,句句激将在他在意的点上。
如果不是大哥提前警告过他,他这会儿就上当了,冲动之下定会现身与孟凤亭对打起来。
孟凤亭等了会儿,不见对方有回应,有些许疑惑。
莫非他判断有误,对方不是狂剑少年?
“我看你并非真有要刺杀梁王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提前警告我。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在下若可以满足,很愿意舍小利买清静。”
坐在房梁上的宋陆远,又撇了一下嘴。
本来看他还有点不服气,现在他真服气了。大哥说得对,这孟凤亭是比他有脑子。
先花言巧语把对方骗出来,或诓骗对方卸下防备弄出点动静,他就可以轻松锁定目标,一击毙命。
把人杀死了,谁还管他曾经许诺过什么,都不作数了。
这孟凤亭真鸡贼!
“阁下还是不想现身吗?”
孟凤亭等了片刻,不见对方有任何异动,也没听到任何异响。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谨慎踱步,四周搜查。
咚!
有什么东西落到他脚边。
孟凤亭立刻跑向墙后——
“砰”的一声炸响,一股浓烈的臭味席卷四周。
孟凤亭马上用布按住口鼻。
本以为只要隔绝臭味就可以了,但片刻后,孟凤亭忽然觉得脸部、手背等所有裸露皮肤的地方都发痒。
尽管他有非一般的忍耐力,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去抓挠。
“好阴险,竟然使暗器。”
对方丢出暗器的那一刻,就暴露了他所在位置。
孟凤亭恼怒挥刀,直奔宋陆远所在。
宋陆远早料到他来这招,巧用天蛛丝设伏。
在孟凤亭扑向他的时候,天蛛丝就缠住了他的腰。宋陆远后空翻,欲勒紧天蛛丝。这一招要成了,孟凤亭将会被他成功腰斩。
孟凤亭敏锐察觉到腰处的异样,立刻收回挥向宋陆远的刀,将刀横挡在腰身之处,精准地抵挡住了天蛛丝的束缚。
幸而他今日用的雁翅刀,刀头波浪形,刚好可以卡住天蛛丝。
这天蛛丝果然是神兵利器,与他的大刀擦出火花了,仍然不断。
孟凤亭见到地上有一张破凳子。落地前,他甩掉一只鞋,刚好打到长凳的一边,长凳受力后立起。
孟凤亭趁下落时机抱住凳子,将卡住天蛛丝大刀别在木凳上,他人迅速脱身的时候,天蛛丝猛然间收紧。
孟凤亭撤出的同一时间,木凳被截成两段,一段直接落地,另一段飞向空中后才落地。
哐当!
大刀也跟着落地,屋内大片的尘土被激起,十分呛人。
孟凤亭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拿起大刀,丝毫不敢懈怠。但他的手和脸上的皮肤感觉更痒了,多少会影响他的速度和判断。
“阁下出招阴险狠辣,倒与那传闻中的狂剑少年不太相符。狂剑少年行事何等坦荡啊,哪儿会如你这般鬼鬼祟祟,像阴沟里的老鼠!你就是一个无名无姓的鼠辈!”
孟凤亭站起身,眼中释放出浓郁的杀气,以极其压迫性的力量和速度攻向宋陆远。
孟凤亭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为了刺激对方报出名讳。
全脸包裹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宋陆远,双眸释放出兴奋的光芒,全力应战。
搁在以前,遇到这样的对手,宋陆远高低要喊上两句,跟对方交流一下。
今天他的嘴巴里被大哥塞了一颗半个鸡蛋大的果味糖。大哥说了,在糖溶化之前他都不能说话,说是出于对爹爹所做糖果的尊重。
宋陆远觉得有道理,咂吧着嘴里的甜,连打架都觉得更有劲儿了呢。
宋陆远招招夺命,孟凤亭招招狠厉,俩人势均力敌,一时间难分高下。
荒废已久的宅院却经不起他们这般折腾,三两招砍断立柱,四五招的踹碎横梁。房子轰然倒塌,地面都跟着震三震。
俩人仿若未觉,跳到另一间房上对打。
年久失修的房顶一样经不起二人折腾,须臾后就塌了。
等侍卫长带着王府众多高手抵达的废弃宅院的时候,废弃宅院里的房子已经塌了五间。周围的百姓房屋全都由黑转亮,大家纷纷出门打探出了什么事。
侍卫长立刻带人包围了宅院,冲进去支援孟凤亭。
一身白衣的孟凤亭坐在废墟上,他单腿曲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披散的墨发随风飞扬。
他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赤着,衣衫因激烈的打斗松垮了,露出非常坚硬的胸膛腹肌,深邃明朗的线条充满了刚毅的力量美。
孟凤亭冷漠地看着冲进来的侍卫长等人。
“孟统领您没事吧?那贼人呢?”
“跑了。”
侍卫长意识到自己来晚了,连忙带人跪地道歉。
孟凤亭脱下另一只鞋,光脚走在地上,依旧走路生风,气势不减。
“去叫大夫来。”
孟凤亭沐浴之后,在胳膊和脸上涂了止痒膏,才总算止住了那叫人抓心挠肝的痒意。
孟凤亭靠在软垫上,回忆刚才与黑衣人的对决。
这人有天蛛丝,出身一定不俗,说不定来自武林世家。蛛丝使用的不算熟练,应当是刚得到这宝贝不久。
他很擅长用剑,却是一把木剑。不知是他催使内力的缘故,还是这木剑本就不俗,破坏力很强。
这人很聪明,对打时不讲什么君子作风,使尽手段。而且对他非常防备,全程一句话都没说,让他无法从言行上推断此人的性格和身份。
目前,孟凤亭还不知道武林中有哪一号人物是这种作风,只能买消息或派人再查了。
“孟统领,这是属下等在院中搜集到的碎片,拼接成这样。”
侍卫长将一个半残破的竹球呈送上来。
孟凤亭凑近细看,“这很像萧家的独门暗器霹雳弹。”
“我说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侍卫长恍然大悟,“但萧家的霹雳弹是钢球。”
“我倒觉得这竹球更厉害。”
孟凤亭捏起残破的竹球,竹球瞬间就在他指尖变得零碎了。孟凤亭从破碎的竹片中看到了榫卯结构的机关。
“百炼成钢,萧家做成一个霹雳弹的工夫,人家这竹球能做一车了。”
孟凤亭沉默了一会儿后,气笑了,“真是个厉害的对手啊。”
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厉害。
对方或许不止一个人,毕竟武者那般宽大的手掌,可做不出来这般小巧的霹雳弹。还有,霹雳弹里用的东西也很特别,臭不可闻,还有令人皮肤发痒的东西。
杀伤力不大,但足够恶心人。
对方到底什么目的?纯粹吃饱了撑的,想挑衅他?
……
宋陆远回家后,洗了两遍澡,才总算把自己身上的灰土洗干净。
宋显早晨起来,在浴房边捡到了一件好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脏衣服。
瞧着颜色和尺寸大小,好像是二儿子的衣服。
“你昨晚去哪儿了?”
宋陆远打哈欠,刚起床,就遭到了宋显的追问。
“没、没去哪儿啊。”宋陆远心虚地挠了挠头。
宋显用手指戳了一下宋陆远的耳后,抠出一点没洗干净的灰土。
宋陆远惊讶地瞪大眼。
宋显也瞪大眼跟他对视,示意宋陆远跟他解释清楚。
“这这这……”宋陆远求救地看向宋寒承。
宋寒承靠在门边,一身慵懒做派,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宋显指着宋陆远的鼻尖,“快说!”
宋陆远立刻站直身体,作认错状。
“你昨晚是不是偷偷跑去粮铺卸货了?”
宋陆远:“?”
“我都跟你说了,咱家有钱了,我又赚到钱了,你不用再去干那些出大力的活儿。你居然晚上偷偷去,扛大包扛了一身土,这得多累呀!”
宋显又气又心疼,转身去厨房拿了个大碗,打了几个鸡蛋搅和,加了红糖,以开水冲调成蛋花羹,端给宋陆远。
“你先垫一口,补充点体能,一会儿早饭就好了。”
宋陆远乐了,美滋滋地抱着大碗喝起来。
蛋花羹好鲜嫩,甜甜的,充满蛋香。
嘿嘿,他学会了这一招。以后他跟人约架前,就快速制作这么一碗补充体力,好极了!
宋寒承早料到这结果,他们的爹爹是不可能把事情往其它地方想的。
早饭蒸了葱油花卷,熬了南瓜粥,还有香煎小河鱼和粉蒸排骨。
这顿早饭可以说很丰盛了,宋寒承和宋济民兄弟俩这回算是借了宋陆远的光。
宋济民将剥掉排骨里的骨头,将一整块排骨肉夹进软乎乎的葱油花卷里。咬一口,排骨里的汤汁就被挤压出来,渗进了花卷中。
花卷软软糯糯,葱香包围着肉香,再配上一口有着淡淡甜味的南瓜粥,好吃得要飞起来了!
宋寒承觉得宋陆远的光可以继续借,毫不犹豫地开口建议:“阿爹,二弟不擅长读书,整天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他想出力干活挣钱就让他干吧。”
宋显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看向宋陆远:“那好吧,你想干也行,但前提是别累到自己!”
宋陆远嘴里正塞着粉蒸排骨和香煎鱼,他说不出话,就笑呵呵地点头应承。
“好孩子,真懂事!不因家贫而抱怨,不因家富而骄逸,你长成了弟弟的榜样!”
宋显十分欣慰地夸奖宋陆远。
宋济民嘻嘻笑:“嗯呐,二哥是我的榜样!”
反面榜样,他这辈子都不要像二哥那么笨!
早饭后,三兄弟该上工去上工,该上学的去上学。
宋显把家里收拾一下,装好了所有人的脏衣服,就送到邻巷赵七郎家去清洗。
赵七郎家专门干替人清洗衣物的活儿,衣裳洗得干净,在这附近口碑很好。
宋显多加了三文钱的洗衣费,“我二儿子扛大包,衣裳脏了些,麻烦你们了。”
赵七郎忙摆手表示应该的,“衣裳不脏我们还洗不上呢,钱就不多收了。”
宋显坚持给,赵七郎这才收下道谢。
宋显赶着骡车先去集市,买了些蔬菜种子和黄豆种子。他打算在今天把剩余的田都种上。
集市上还有卖果树苗的,宋显每样都买了两棵,打算一半种在院里,一半种在地头。
到了田里,宋显先查看他前两天栽的菜苗。或许上了五瓣肥的缘故,这些菜苗都长势很好,几乎都没有缓苗期。
茄子苗已经开花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吃上茄子了。
宋显锄草备垄,地种到一半的时候,远处的路上传来马蹄声。
宋显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雷庆驾着马车来了。他下车后,就取来踏脚,搀扶他母亲梁文慧下了马车。
宋显手一抖,好多种地洒落在地。他忙蹲着身子,埋头去捡。
“娘,你看!宋大哥,不,宋叔今天来了!”雷庆指着宋显的身影,高兴大喊。
梁文慧温柔地笑起来:“是呢,总算来了。”不枉他们母子天天来这蹲等。
上次见面,宋显起初以为穿着粗布衣裙的梁文慧,跟他一样是普通百姓。直到他看见到梁文慧随手叫来了一辆马车安置雷庆,留意到她袖子下露出的里衣是丝绸材质,宋显才意识到她身份不一般。
宋显可不想招惹这样的人。他本以为母子俩来种田就是一时兴起,下次就不会来了,真没想到这对母子会在此特意等他。
宋显把种子都捡到手心后,还假装继续捡种子,捏了些土到掌心。
“宋叔,宋叔!”
雷庆挥舞着手臂喊了几声,不见宋显回应。他就带着梁文慧走进田里,跑到宋显跟前。
宋显仿佛才听到一般,直起身子,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好巧啊,你们也来种田?”
“嗯。”雷庆好奇问,“宋大哥在种什么?”
“豆子。”
“那你洒的这个是什么?”雷庆指着五瓣瓜。
“肥料。”
雷庆反应过来了,“啊,原来这就是五瓣瓜肥料,最近可抢手了。我舅父说给我弄了一袋,还没运到呢。”
“庆儿,我们也种田吧。”梁文慧扛起锄头,就在宋显面前干起来了。
梁文慧草锄得很干净,备垄刨坑也很专业,叫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她第一次种田。
宋显对梁文慧有点刮目相看了。
一个时辰后,大家都干累了,坐在田边休息。
雷庆把他们的干粮分给宋显,是用油做的坚果馅料的饼子,嚼起来味道很香。
“味道香吧?”雷庆主动坐在宋显身边,跟他解释这饼里的油来自百味调味铺,“如今城中贵族都盛行用油做菜烙饼了。”
宋显点头应和:“确实很香。”
“你好像不惊讶?哦,我想起来了,你大儿子就是那个最早献油给我舅父的人才。”雷庆乐哈哈地说着,完全没有掩藏自己身份的意思。
宋显这下想装糊涂都不行了,彻底清楚了雷庆和梁文慧的身份。
宋显立刻起身,要对二人行礼。梁文慧和雷庆都制止了宋显的行为。
“你是庆儿的救命恩人,就是我梁王府的座上宾。你若跟我们客气就折煞我们了。”
梁文慧让宋显别拘礼。
“别看我是郡主,其实我不计较这些规矩礼仪。我在婆家常种地,你看我这双手,糙着呢。”
宋显目光落在梁文慧的手上,礼貌称赞:“一双能让自己丰衣足食的手,最美。”
梁文慧开心极了,趁着宋显去骡车上拿东西的工夫,她小声对雷庆道:“你听见没?他夸我美!”
雷庆连忙点头附和:“听见了!”
恰好折返回来听到母子二人对话的宋显:“……”
宋显拿着手里的牛肉干,不知道该给这对母子还是不给了。
“什么好吃的?我都闻到香味了。”雷庆凑到宋显手边嗅了又嗅,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小狗儿一样。
还是给吧。
毕竟人家先分享了吃食给他。
母子俩吃到牛肉干后,都发出美味的赞叹。母子俩攀比着赞美宋显手艺好。
“宋叔好手艺,做你儿子太幸福了!”
“少有当父亲的,还是继父,这般用心思做吃食照顾孩子们,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宋显敛眸,叹了口气:“我八字不好,刚上门就克死了他们的母亲,亏欠他们太多,就尽全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补偿仨孩子。”
“八、八字不好?”雷庆眨巴眼问。
宋显重重点头,贵族们应该很忌讳八字不好的人吧。
梁文慧拍了下手掌,“巧了,我也八字不好。巫师说我命硬,才克得我丈夫早死!”
宋显抽动嘴角,问梁文慧:“冒昧问郡主守寡多少年了?”
“有十五年了。”梁文慧眼睛亮晶晶看着宋显,期待他一下个问题能再冒昧一点。
“这么久了。”
“对啊,很久了。”梁文慧心情越发激动,她期待的事这么快就要来了吗?
“那郡主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早已经绝了再婚的心思,打算独身带着孩子过一辈子?”
梁文慧:“!”
宋显对梁文慧拱手,表达敬意:“郡主孀居不改志,一人操持全家,将儿子教导得这样好,真是女中豪杰!您算是宋某的前辈了,令宋某敬佩之至!”
梁文慧:“……”她想改志!
奈何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
“一个人确实很辛苦,你就不想再找一人,帮你分担家里的重担?”梁文慧不死心,最后试探一次。
宋显摇头,没说任何理由。
梁文慧明白了,微笑着叹了口气:“万事万物都讲究缘法,人也是。缘分不到莫强求,咱们自己带孩子生活反倒更好。”
“正是呢。”宋显赶紧转移话题,笑问雷庆,“种了地后,可体会到你祖父说的一粥一饭来之不易?”
雷庆点头:“命都差点没了呢,自然深刻体会到了种田的不易。”
“对了,宋叔,我做了一个告示牌。咱们给他插在河边吧,以免再有人像我一样误入河中,被毒水蛭害了。”
雷庆说完就去马车后面取来两个大木牌,上面写着警告话语。
宋显赞许:“是挺不错的,但如果有人不识字怎么办?”
“对啊,对啊,种田的不识字者居多,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在另一面画个图就是。”宋显车上有颜料,是他买给小儿子作画用的,正好可以拿出来给雷庆用。
等雷庆画好之后,俩人就将告示牌埋靠近河的路边。
“说来奇怪,祖父跟我说这河里以前并没有毒水蛭。我后来去调查了,毒水蛭是近月才有的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河里放毒水蛭?”
宋显:“目的呢?无差别害那些想进河里的人?”
“听起来好像不太合理,我也想不明白了。”雷庆抓抓脑袋,疑惑依旧,“那好端端的,河里为什么突然有毒水蛭了呢。”
宋显望向河流上游,小溪一直蜿蜒向远方的山脉。
宋显指着远处绿油油的苍山,问雷庆:“那边是哪儿?”
“那座山叫岐山,但那边可不能去,有古树林,很危险。”
宋显种完地后,就笑着跟梁文慧和雷庆母子告别。
临走前,雷庆给了宋显一个玉牌。
“宋叔,以后遇到麻烦,尽管拿着这个令牌到梁王府找我。我不在,你就找一个叫孟凤亭的人,他看到这玉牌肯定就会帮你了。”
宋显:“……我谢谢你!”
“宋叔别跟我客气,说了多少遍啦,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半个义父!不如我就认宋叔当义父吧,娘觉得呢?”雷庆扭头询问梁文慧。
宋显“阿欠”一声打了喷嚏,他抽了抽鼻子,“肯定是我风寒没好,种地又着凉了。我先回家了,改日见!”
宋显当即就挥舞起小鞭子,驱赶着骡车跑了。
梁文慧失笑,拍了一下雷庆的脑门,“小混球,吓着你宋叔了。认爹的事儿以后不许再提,过了!”
“娘,这牛肉干真好吃啊。”雷庆连塞了两块牛肉干进嘴里。
梁文慧脸色大变,抢过来一看,就剩下最后一块了。她边叼起最后一块进嘴,边伸手去打雷庆。
“浑小子,不知道让着你娘两块吗?”
……
宋显驾着骡车还没到红花巷,就被孟凤亭带着人堵在半路了。
孟凤亭身穿玄衣劲装,面色肃穆地看着宋显。
宋显下了车,好奇问:“孟统领有事?”
“今天上午你在哪儿?”
宋显想了想:“嗯……做了早饭之后,收拾一下家里,就去了田里种地。”
“巳正到巳时三刻,你在家里还是在田里,有人为你作证吗?”
宋显老实回答:“我一个人在家里。”
孟凤亭:“那你要跟我走一趟了。”
宋显刚想问缘故,孟凤亭主动说了。
“今晨巳时刚过,有人目击你出入花雀巷未营业的豆腐铺。
一个时辰前,花雀巷豆腐铺老板邓平被发现死在家中,死亡时间就在今天上午。”
第45章 缉拿凶手,永远热烈的太……
宋显蹙眉,又是那个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凶手?
谁跟他这么有仇,非要伪装成他的模样去杀人?
他以宋家三兄弟继父的身份来永州郡定居没有多久,认识他的人屈指可数,不可能会有人针对他。
估计又是原身以前留下的债。
可是凶手为什么这么张扬,一定要用他这张脸去杀人?
宋显突然想到一点——
孟凤亭敏锐察觉到宋显走路停顿,问他缘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宋显摇了摇头,“我就是怎么想都没想通。”
“确实挺令人匪夷所思的。”孟凤亭语气随和,“虽然我个人相信你不是凶手,但查案办案要讲究证据。在抓到凶手之前你仍然有嫌疑,需要待在我们监视范围之内。”
宋显点头表示理解,“不过我好像有办法证明我的不在证据了。”
孟凤亭歪头看着宋显,眼中含笑:“哦?”
“我邻居对声音很敏锐,我今晨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在隔壁或许听到声音了。”
宋显带着孟凤亭等人到了严守静家。
严守静一看这么多官兵围在他家门口,吓了一大跳。他正怀疑宋显是不是在报官抓他的时候,就听到宋显出声安慰他。
“你别怕,我只是想请你帮忙证明一下今早的情况。”宋显很识趣地让开位置,请孟凤亭随便问。
严守静在简单了解经过后,点了点头,跟孟凤亭道:“今晨巳时三刻前他确实一直在家。”
“你怎么知道?”
“他从做饭开始,收拾碗筷、扫院子、擦门窗、归整东西……声音我都能听到。”
“那你怎么知道这声音一定是他,不是他家的其他人?”
“一定是他,我能辨出他的脚步声。”
孟凤亭为了验证严守静的说法,命三个人带着宋显去隔壁走路来验证。最后,严守静果然精准地分辨出哪一个是宋显的脚步声。
严守静进一步帮宋显证明:“这个真做不了假。他仨儿子走后,他在厨房鼓捣了什么东西,味道特别香。整个红花巷,甚至整个永州郡,除了他,没人能做出那么香的食物。”
孟凤亭:“哦?”
宋显从柜子里拿出一盘小蛋糕来,“的确,今早我尝试做了小点心,但有点失败了。”
他用了从山上采集的可食用山菜根茎过滤出淀粉,配比面粉做蛋糕,结果不太合适,蛋糕并没有蓬松起来。
孟凤亭闻到了甜丝丝的味道,看着松松软软金黄色小点心,挑眉问宋显:“你确定不是因为怕我吃,才说失败了?”
“当然不是了。”宋显请孟凤亭随便品尝。
孟凤亭尝了一口,点心口感绵密松软,甜丝丝中带着蛋香。这点心比他吃到所谓山珍海味的佳肴都好吃,怎么能叫失败品?它可比白面饼子松软多了,还不叫松软?
如果这真是失败品的话,他难以想象宋寒承等人吃的有多好。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孟凤亭的心里蔓延。
孟凤亭看着宋显:“虽然严守静给你作证了,但你最好还是要跟我回衙。凶手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他要么在针对你,要么在有意诬陷你。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在凶手被缉拿之前,你都跟我留在府衙比较好。”
“那如果他杀了两个人之后就跑了,再也找到不了,该怎么办?”
“不可能。”孟凤亭语气自信且坚定,“我一定能抓到他。”
“好吧。”
宋显请严守静帮他带话给儿子们,就跟着孟凤亭离开。
马车停在孟府的时候,宋显有点惊讶:“我不该去衙门吗?到孟统领的府上合适吗?”
“去衙门也行,我就怕你适应不了。”
孟凤亭也不多言,当即就叫车夫驱车至郡守府。
两处府邸只相隔一条街,距离并不算远。
宋显跟着孟凤亭下了车后,就看到了郡守府气派的大门,门口两个石狮子比他人都高。
宋显不禁想到红袖楼门口的那两个石像,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孟凤亭注意到宋显的驻足,“喜欢?要不我弄两个放你家门口?”
宋显连忙摆手:“我家门头小,放不下这么大的石狮子。再说这也不符合规制,我们就是平头百姓。”
“在这乱世,有几个讲规矩的。永州郡梁王就是土皇帝,他的话就是规矩。我若给你安排石狮子,没人敢置喙。”
“多谢孟统领好意,真要不得,镇不住。”
宋显不懂孟凤亭为什么这么热情,难道因为他吃了他两块小蛋糕,嘴短了?
郡守府的衙役见到孟凤亭都很恭敬,立刻打开紧闭的大门。
大门打开的时候,宋显注意到有丝丝缕缕灰尘从门缝落下。
宋显:“……”
这大门是多久没开了!?
孟凤亭勾着嘴角对宋显道:“见笑了。”
宋显:“……”
过了二道门后,就是公堂,大门紧闭着,门槛上落了一层灰,似乎也很久没开启和打扫过了。
孟凤亭带着宋显绕过公堂,去了后院郡守的住所。
走过了夹道,穿过一道门,就是后宅了。
比起前堂肃穆的建筑群,后宅的园林环境很让人舒适放松,继续走一段距离,就是一片芍药花圃,有嬉戏声从不远处传来。
宋显循声去看,不禁瞳孔扩大。
他突然间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晴天白日下,他好像看到了限制级画面?
几个赤条条的人正披头散发地在芍药花海里狂奔,有人举着酒杯向天,口中还吟诵着诗句。
“青樽对芍药,醉眼数灵蜂。”
“哈哈哈哈贤兄,该你了!”
“来贵客了。”
宋显很想捂眼睛,转过身去,但那几个人已经发现他们了,坦荡荡地走了过来。
孟凤亭就站在原地,没任何反应。人家永州郡第二都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哪儿好意思躲,只得把头低了又低。
“哈哈哈,孟统领怎么来了?贵客呀!”
袁思放从家仆手中接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到孟凤亭面前。其他人就在不远处等候,没有贸然上前。
真是一群看似有礼貌又没穿衣服的家伙!
宋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心里偷偷吐槽。
“上次红袖楼的事儿,多谢孟统领相救,不然我早就命丧那里了。”袁思放对孟凤亭行一礼。
宋显刚尝试抬眼,只把目光放在穿衣服的袁思放身上。
袁思放不行礼的时候还好,有手臂按着宽大的衣袍遮挡得严严实实。行礼的时候,他双手臂抬起,弯腰躬身,衣袍大敞,一览无遗,穿了跟没穿一样。
“客气了。”孟凤亭敷衍袁思放一句后,转头问宋显,“那你是留这还是去——”
“孟府,孟府!”宋显学会抢答了。
孟凤亭笑了笑,当即就带着宋显走了。
袁思放追在后头:“孟统领这就走了?在我这小酌两杯再走呗?”
孟凤亭压根儿不搭理袁思放,出了府就拉着宋显上了马车。
袁思放没有丝毫不悦的情绪,他笑着对马车挥手,热情送别他们。
马车上,宋显几度欲言又止地看向孟凤亭。
孟凤亭:“你是好奇袁思放等人为什么这么豪放,还是好奇为何衙门公堂尘封这么久不曾开启过?”
“都有。”
“你瞧袁思放的脸色如何?”
宋显回忆道:“皮肤泛红,似乎格外开心兴奋?”
“他们吃了丰神散,一种能让人兴奋快乐的药,会上瘾。不知这帮人药吃多了疯癫了,还是本就疯癫,竟把赤身狂奔视为豪放不羁。”
孟凤亭说话的口吻看似随意,眼神中却带着对宋显浅浅的审视和试探。
“此药和赤奔之举在士族之中盛行已久,你竟没听说过?”
宋显摇头,“可能我每天除了做饭就是种田,没怎么去注意听外面的消息吧。”
“这倒也正常,普通百姓管好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关心别人作甚,把自家日子过好最重要。”
孟凤亭很会接话,让跟他聊天的人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
“至于府衙的公堂为何尘封,主要原因在永州君郡守已经意外死了好几任了,几乎没人敢担任此官职。
袁思放是勉强上任的,梁王硬找出来充门面的摆设。他管不了事,这府衙自然就闲置下来了。”
“现在城里的治安大部分由我来管,我一般都在王府和自己府邸办公,不会来这里。至于我不来这里的原因,想必你刚才也见识到了。”
宋显连忙点头表示非常理解。
宋显习惯劳作了,在孟府呆着无聊,就去花园里逛一逛。
孟凤亭在永州的地位仅次于梁王,那他家的花圃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事实出乎意料。
孟府的花园并不像梁王府那样精致。这里没有精心种植的花圃,没有奇花异草,甚至都没有大树,只种植了一些矮于院墙的小树。
花园里本该种花的地方,长满了路边常见的野花野草。
不过,宋显还是发现了宝贝。
他花园北面的一片野花丛中,看到了许多番茄苗。长得比较密,苗情不是很好,有些纤细孱弱。应该是往年这里栽种过番茄,果实成熟后掉到了地上,自己生出了苗子。
宋显琢磨着该怎么跟孟凤亭讨苗子的时候,孟凤亭带着宋寒承来了。
宋寒承确认了宋显的安全后,反问孟凤亭为何要把他无辜的父亲拘在他府中。
孟凤亭笑着解释:“非也,我只是担心你父亲的安危,在抓到凶手之前,邀他在府中小住而已。难道你能整日待在你爹身边,确保他不会被贼人陷害?”
宋寒承:“……”
他现在是梁王的谋士,日渐受器重,每日有干不完的活儿,自然没办法时刻陪伴在宋显身边。
他的属下和二弟都可以保护宋显,但这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必引起孟凤亭的怀疑。
“孟统领若是一直抓不到凶手,我爹岂非要在孟统领的府上叨扰一辈子?”
孟凤亭怔愣了一下,看眼宋寒承,又看眼宋显,哈哈笑起来。
“你们真不愧是父子,竟问出同样的问题。”
“罢了,我就给你们一个期限。三日内我若无法将凶手缉拿归案,你就将你爹领回去。”
宋寒承不再发表异议,礼貌对孟凤亭作揖表达感谢。
孟凤亭有点意外宋寒承的反应。他本以为宋寒承这么护爹,还会继续跟他杠,没想到他竟然很识大体地答应了。
宋寒承叹了口气:“凶手如此猖狂,必然不好缉拿,他似乎在故意针对我和梁王府。”
“何解?”孟凤亭很好奇宋寒承的观点。
“你将这些苗子送给我爹,我就细致跟你讲讲。”宋寒承指着野花丛中的狼桃苗。
孟凤亭纳闷地瞅一眼那荒草地,他的花圃里从来不种那些浪费钱又需要人伺候的东西。
他摆摆手,示意宋显随便挖。他上房揭瓦他都不介意,何况是几株草。
“那是狼桃。”
宋寒承可不想这东西回头出现在他家田里了,有人提出异议后,孟凤亭却不认了。
“我知道,结红色果子的那个,中看不中用。”孟凤亭依旧不以为意。
宋寒承笑伸手示意孟凤亭边走边谈。
宋显自然不管他们,他已经从下人手中接过镐头,兴致勃勃去挖番茄苗了。
“我们一家刚定居郡城不久,阿爹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不可能得罪过什么人。唯一的变数只有我,来了郡王府当差,成了梁王跟前的红人,遭人妒忌。
我查过了,易容的材料很难得,而最容易弄到这东西的人是我们梁王府的谋士。”
宋寒承跟孟凤亭解释完他的推断后,就将一本账册拿给孟凤亭瞧。
“制作假面皮的主要材料是水猪皮,只有水猪皮熬制出来的胶状物才能模拟人皮,粘在脸上逼真不虚假。
水猪是贡品,非普通百姓所享,在永州郡有资格得到水猪的人只有梁王。梁王大方,每月得到的三头水猪肉都均分给了谋士们。”
孟凤亭看过账册上记载后,点点头,很赞同宋寒承的说法。
从前他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你不愧是梁王跟前的红人,博学广闻,智敏过人。”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不太明白。若真如你推断的那样,他们中有人嫉妒你,直接对你或你爹下手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伪装成你爹的模样去杀人?”
宋显微微一笑,“这就是文人与武人之间的区别。武人对付敌人会直接下手。文人则不同,尤其是做谋士的,他们喜欢绕弯子,在不引起对方警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获胜。”
“这样吗?”孟凤亭的语气里仍有几分犹疑。
“孟统领不妨想想,如果我爹直接遇害,梁王会如何待我?他肯定会更心疼我,补偿我。
但如果我爹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梁王会如何待我?
他免不了会疑我家风不正,认为我从根儿上就品行恶劣,重则杀了我、弃用我,轻则对我不再委以重任。”
宋寒承这番话终于说服了孟凤亭。
孟凤亭确实见识过一些文人谋士出的损招,比如刨人家祖坟,趁两方对峙时,在人家祖宗的骷髅头上撒尿。
“那你有怀疑的人吗?”孟凤亭接着问。
宋寒承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岂可随便冤枉别人。我说凶手不好抓的缘故就在这,他本就是谋士头脑聪明,人还在梁王府,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孟凤亭:“这么看来,你爹当真运气好,两次侥幸遇到人证能为他证明,不然你们一家子都遭算计了。”
宋寒承趁机对孟凤亭道了歉。
“起初我对您态度并不好,甚至介怀您跟踪调查我爹的行为对我们有所冒犯,但如今我却要好好感谢您。”
“我爹确实运气好,第一次凶案碰巧遇到孟统领帮忙亲自督查。
多亏第一桩凶案发生后,孟统领这边没透露消息出去,让凶手误以为您卖了我面子,才将我爹放了。”
“他以为你还在怀疑我爹,他再策划一桩凶案,必然就能坐实我爹是杀人魔的罪名。
他甚至为了增加两起凶案的关联性,他特意挑选了另一家豆腐铺老板去杀害。”
孟凤亭点点头,很认可宋寒承的推理。他安慰地拍了拍宋寒承的肩膀。
“幸好咱们没让他计划得逞,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抓到算计你们父子的恶徒。”
宋寒承行礼告辞前,关心地望向那边的宋显,“这两日我爹就麻烦孟统领照顾了。”
孟凤亭向宋寒承保证,三天后他一定会全须全尾地将宋显送还给他。
宋寒承离开孟府后,就立刻用帕子擦了擦肩膀处被孟凤亭碰过的地方,随即就将帕子扔了。
宋陆远早等在骡车内,见到大哥就立刻凑上前问:“阿爹怎么样了?”
“很好。”
骡车驶向城南,拐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巷子里。
巷中住户看到骡车进来,都装作没看到一般。他们继续如普通百姓一样,日常生活往来,各自忙活手里的活计。
骡车驶进了巷子最深处的一座宅院内。
宋陆远按动井边的机关,随着大哥一起下了地窖。
地窖内灯火通明,有十丈见方的宽敞空间。
一名长相与宋显一模一样的男子被捆绑在刑具上,他身上有数处鞭痕,每一处都皮开肉绽,正流着血。
“他行凶之后不久,我们的人就发现了他的踪迹。人抓得悄无声息,没留任何后患。等着大哥来审呢,但这人脾气挺倔,我就先打了一顿。”
只要看到这个人的脸,宋陆远就火大,忍不住脾气。居然敢顶着他老爹的脸行凶杀人,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宋寒承走近些,端详男子的脸。假面皮做得很好,很逼真,除了身形与宋显略有不同外,几乎看不出差别。
他捏住男子的下巴,又细看了一会儿。
男子吃痛地叫了一声,想扭头挣扎。奈何对方的手像铁做的一般坚硬,他的挣扎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他被迫仰着下巴,瞪向宋寒承,气急败坏地质问他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招惹我?”
宋陆远冷嘲:“那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招惹我们的爹?”
“你们的爹?你们的爹谁啊?”男子更加疑惑。
宋寒承从男子的反应和回话中,已经推敲得出大概答案,他松了手。
“说说吧,你伪装成这张脸杀人的目的。”
男子痛得将头偏到一边去,吸了好几口气。
“长着这张脸的人是你们的爹?”男子突然反应过来,激动地挣扎,“他在哪儿?我要杀了他!”
“回答错误。”宋陆远狠狠一鞭子抽了下去。
这一鞭子打得特别狠,直接横贯男子的头部和左肩。身体被打的皮开肉绽,脸上的假面皮也被打开了,一条渗血的鞭痕将他的脸分割成两个区域。
宋陆远趁机撕开了他的假面皮,端详两遍他的五官后,乐了。
“我认得你,你是黄乡老身边的武奴,叫秋林还是秋道来着。你们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我分不清,反正几个月前死了一个。”
宋寒承一语道破真相:“你杀王长富的目的是为了避免黄乡老之女黄莺低嫁给王长富。”
秋林震惊地看向宋寒承,想否认,却已然知道自己否认也没用。
宋陆远有点糊涂:“大哥,他不认识我们,杀王长福也不是针对我们,那为什么要伪装成阿爹的模样?”
宋寒承无奈地告知宋陆远,“有时候问题不必想得太复杂,最直观最简单的那个就是答案,他在针对阿爹。”
“啊?为什么呀?”宋陆远还是不明白。
宋寒承对着秋林说:“你兄弟秋道死了,你见过杀死他的凶手,却找不到他人。你人微言轻,手上信息有限,只知道他是郡城人。
所以,你趁这次出任务的机会,故意伪装他的样子行凶。你想让官府帮你找人,甚至通缉他,逼他现身,你好趁机为你的兄弟报仇。”
秋林理很震惊对方居然什么都知道,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大喊。
“对,你说的都没错!我就是想借此机会找到他,为弟弟复仇。
他替红袖楼执行任务,到了芦花村见黄乡老。他仅仅是为了警告黄乡老,就随手拿我弟弟开刀,把我弟弟的命当草芥般一刀就捅死了。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叫他爹,为什么护着他?保护这种人,你们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秋林,你以为你多干净呢。你帮着黄乡老鱼肉乡里,欺辱童男童女的时候,何曾将那些人当人看?在你眼里他们的命不都是草芥么?”
秋林张了张嘴,脸上的血色褪尽,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宋寒承洗干净了手,嘱咐宋陆远一句“做干净点”,就离开了地窖。
地窖阴暗潮闷,还是外面的空气好,阳光明媚。
宋陆远上来的时候,看见宋寒承矗立在院中,似乎在安静地享受阳光。
“大哥——”
“后悔吗?”
“什么?”宋陆远以为宋寒承指他们认爹事儿,坚定摇头,“不后悔。”
“我说的是你选的这条路。”
宋陆远继续摇头,“以前偶尔有后悔的时候,但现在不后悔了,因为我这样可以保护爹爹。”
“你猜有一天他如果恢复了记忆,会怎样?”
宋陆远挠挠头,想了一会儿笑出声:“兵荒马乱吧,但他肯定依旧最爱我们。”
“那是当然。”宋寒承仰头望向西斜的太阳。
太阳永远热烈地照耀着每一个人,从不曾变过。
“二弟,咱们要加快进度了,不能让阿爹这么窝囊地活着,处处受人限制。”
孟府内,一直不曾觉得自己窝囊,正高高兴兴移栽番茄苗的宋显,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第46章 火烧郡守府,辣炒牛……
回家的路上,宋陆远只要想到未来三天内都要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就想哀嚎。
“大哥,那个什么寂什么子的肯出山没?”
宋陆远记得大哥此番来永州郡的目的之一就是奔着那个人。
宋寒承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去了三次,都吃了闭门羹。”
“什么?那老头竟这么不识趣?大哥亲自出马,他都不给面子?”
宋寒承纠正:“别叫老头,叫圣人。”
“他算什么圣人,还不如我这个老大粗。天下苍生如此之苦,我怎么没见他出门救一个,天天躲在山里当缩头乌龟。”
宋寒承用竹扇敲了一下宋陆远的头,“你不懂。”
“我又不懂了,你们文人非要搞这么多弯弯绕绕才行吗?大家就不能敞亮点,有话直说。”
宋陆远驾着骡车,碎碎念了一路。
宋寒承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
前两日他即便熬夜了也精神富足,今日倒是有些精神不济了。
宋寒承突然意识到一点,前两日阿爹可能给他的吃食里加了东西。
多半是虫粉了。
阿爹说过几次虫粉效用好,希望他们三兄弟都吃,但他们仨兄弟都嫌弃不肯用。
到了家,宋显就去了库房,很轻易就找到了宋显放宝贝的小柜子。
宋寒承用银针捅了两下,就打开了锁,从里面找到了红灯虫粉和黄沙虫粉,顺便还览阅了其它物品。
宋显很心细,每样东西都装好贴了标签,写了名字和用途。
他毛笔字刚学不久,歪歪扭扭,写得不如孩子。有的字还晕成一团墨了,就干脆在旁边画了个符号代替字义。
宋显的心思很好猜,所以这些符号的意思宋寒承都能猜透。
宋寒承顺手又拿了点送西花、失心菇和黑龙草,才把柜子重新锁上,恢复原样。
宋陆远打发走传信人后,焦急跑到宋寒承跟前:“孟凤亭派人去查月影山庄了,还让人留信说想见我一面。”
宋陆远将信递给了宋寒承,面色忧心忡忡。
信封里装着山匪屠村的验尸证据,从仵作验尸的结果到江湖人的证供,都表明受害者们的伤口,符合狂剑少年的独门剑法青冥拭影所造成的伤口特点。
“剑势如云隙泄光,伤口细深而致命,且伤口处有剑锋倒钩造成的痕迹,符合问阙剑的特征。”
宋寒承读信的声音像清泉,很好听,如果读的不是让他上火的东西就更好了。
“大哥,这信我要回么,还是置之不理?月影山庄的人都已经撤走了,倒是不怕他突袭,就是除虫水和五瓣瓜的事儿还没办利索。”
宋陆远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希望自己不担污名。
“回,跟他见一面。”宋寒承提醒宋陆远,“去见孟凤亭的时候记得改换一下身形,你们交过手。”
宋陆远点头,幸亏大哥提醒,不然他真想不到这些。
“那如果谈不拢打起来了,我能直接杀了他吗?”
宋寒承笑了,“你杀不了他。”
宋陆远立刻不服气反问:“大哥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弟弟威风?我不信我杀不了他!”
“陈述事实而已。”宋寒承问宋陆远,“那晚你突袭他,你身在暗处,占优势,打赢他了么?”
“那是时间不够。”宋陆远梗着脖子解释道,“再说他也没赢我啊。”
“双方都有备而来的会面,死不了主帅,倒霉的都是喽啰。
我建议你们最好约见在四周空旷平坦、无任何遮挡物的地方,只你二人单独见面,有诚意地和平商谈。”
宋陆远点点头,表示会考虑宋寒承的建议。至于听不听,看他心情。其实他有点跃跃欲试,他不信自己杀不了孟凤亭。
晚间,孟凤亭收到月影山庄的回信,笑了。
他当即提笔回了一封,命人立刻送过去。
次日清晨,宋陆远看到孟凤亭回信里的内容时,感到几分不可思议。
孟凤亭的想法居然跟他大哥不谋而合,约他明日晌午在岐西山坡见面。
岐西山坡的情况就像宋寒承说的那样,四周空旷没有遮挡,正中央的山坡微微隆起。站在隆起的山坡顶端往四周看,都是一览无遗的广阔田野,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除非有人会遁地。
宋寒承知道这消息后并不意外,嘱咐宋陆远:“还算有诚意,可以好好谈。”
宋陆远挠头,担心自己在谈判的时候吃亏,“要不大哥找个人代我跟他谈?”
“高手之间较量,普通人替代不了,除非你让沈得云代你去。”
“算了吧,那冰块子还比不上我呢。再说我求他办一次事,要损失好多宝贝,不划算。”
第三日,太阳高照,万里无云。
宋陆远为了伪装身形,需要在衣服下面加料。陈昌贵主动请缨,为宋陆远量身定制了一副竹盔甲穿在身上。
陈昌贵不愧是会做机关兽的大师,宋陆远这套竹盔甲穿在身上竟然没有一点不适。尤其今日太阳大,比较炎热,竹盔甲冰冰凉凉的,竟给他解暑了。
“算记你一功,回头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只求二公子别记前仇了,别再不待见我了。”陈昌贵恳求地很卑微。
以前为他了生计,使诈骗过人,也干过一些小偷小摸的坏事。
二公子打从抓过他干坏事后,就认定他品行不端,每次见面都要训骂他一通。他现在真的改邪归正了,发誓以后只做好人。
宋陆远点头答应了,这可把陈昌贵高兴坏了。
宋陆远指着陈昌贵的鼻尖:“但如果你再被我抓到一次,别怪我以后继续对你不客气。”
陈昌贵双手合十,“祖宗哟,我保证不会再犯,再干坏事就不得好死。”
以前那是生存环境恶劣,他被生活所迫,不得不用非常手段。现在他日子好起来了,千金求他去,他都不干。
……
岐西山坡,正午。
孟凤亭刚到,就看见山坡最高处坐着一个人。少年以红巾束发,白纱蒙面,手持着传说中可缩成匕首的问阙剑。
孟凤亭往山坡上走的时候,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威压。没有错,是高手之间过招的感觉。
看来这狂剑少年还算言出必行,答应赴约就真的按时来了,甚至比他来的还要早。
今日的太阳大,太过炙烤,才一会儿的工夫孟凤亭就晒得冒汗了。
他觉得这狂剑少年很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深藏不露,在这种环境下仍旧从容,丝毫不流露出半点嫌热的姿态。
后悔约在正午的孟凤亭,抵达山坡后,在宋陆远身边坐了下来。
宋陆远开门见山:“你找我何事?”
“久仰狂剑少侠的大名。”
孟凤亭客套了一句后,也开门见山。
“少侠为百姓谋福,扶弱济贫之举令孟某佩服。我知道屠村恶行并非少侠所为,而是有心人陷害,所以我动用了私权,强压下了这些证据不对外公布。”
宋陆远盯着孟凤亭,不接他的话,只问:“你想要什么?”
孟凤亭目光坚定地对上宋陆远的眼睛:“我想让少侠助我一起铲平南山密院。”
宋陆远嗤笑:“我来之前打听过你这个人,大家都说你智勇无双,是武人中难得脑子聪明的。怎么如今也痴人说梦了?”
南山密院是什么地方,有多少高手,在武林和七国权贵之中影响力有多么大,孟凤亭应该比他更清楚。
仅凭他们俩人的实力就想铲平南山密院,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有公子煜帮忙呢?”孟凤亭突然问。
宋陆远眯起眼睛,语气变得锐利:“你认识公子煜?”
孟凤亭失笑,对宋陆远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几分咄咄逼人:“看来少侠也认识公子煜。”
宋陆远眨了眨眼:“我不认识,但我以前杀过一个人,他死前跟我提过公子煜。”
“公子煜是七国之中少见的大能者,只要他肯帮我们,不论南山密院有多少高手,我们都能轻而易举解决。
南山密院以极端手段培养武奴,犯下种种罄竹难书的滔天恶行,想必不用我多说少侠也很清楚。
这样的武林败类,我们理当彻底铲除,杀之而后快!”
孟凤亭这一番话很有说服力,宋陆远差点忍不住立刻点头答应了。
不急,缓一缓,在动嘴之前多动动脑。
宋陆远冷静片刻后,问孟凤亭:“你确定认识公子煜?能联络到公子煜出手?”
“我尽力。”
这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了。
很明显孟凤亭跟公子煜的关系并不熟,大概是有路子能搭上,但人能不能联络到他根本不确定。
宋陆远再次嗤笑:“这就是你的诚意?拿不确定的事儿诓我?”
“绝无此意。”孟凤亭问宋陆远,“不知少侠需要我表示什么诚意才能答应?”
“说说你想铲平南山密院的目的。”
“报仇。”孟凤亭爽快坦白了他来自南山密院的过去,“我在那里像狗一样被训教的时候就暗暗发誓,终有一日我要回去报复他们,铲平那里。”
宋陆远“啧”了一声,认真端详孟凤亭:“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南山密院居然出了一个背叛者。他们的武奴可是不管别人如何说破嘴皮子,都只会忠于他们认定的主人。你的第一任主人应该是南山密院负责训教你的师父吧?”
“不要提他。”孟凤亭眼里瞬间升腾出杀意,“凡事都有例外,我就是那个例外,更要做例外中的例外,铲平南山密院第一人!”
“好,我选择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宋陆远起身就走,丢给孟凤亭一个小竹筒。
竹筒里装着孟凤亭下次联络宋陆远的方法。
孟凤亭望着宋陆远衣袂飘飘的背影,转而再看自己,浑身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为什么狂剑少年可以那样潇洒飘逸,他却这样汗津津?到底是狂剑少年不出汗,还是他汗太多?
孟凤亭回府的时候,宋显已经收拾完了东西,笑着要跟他道别。
“这三天多谢孟统领照顾了,还没有凶手的线索吗?”
孟凤亭摇了摇头。
王府豢养的谋士达千数,这帮人在得知他在调查他们之后,都跟缩头乌龟似得躲在屋中,目前确实查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孟凤亭答应了宋寒承,不向宋显透露王府有其他谋士想要害他的情况。宋寒承怕宋显知道后太担心,不让他来王府当差。
所以现在他也不能解释太多,就叹了口气。
“没关系,凶手确实不容易抓。他易容成我的样子,假面皮撕了,谁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真不好查。”
宋显竟善解人意地安慰了孟凤亭一通。
“我给你准备了离别礼,你住在府邸这三天,我借光有了口福,权当是我给你答谢,莫要推辞。”
这三天,因为有宋显亲自下厨的缘故,孟凤亭吃到了红烧肉、糖醋里脊、馅饼等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喷香美食。
下人们将礼品抬了上来,有珠宝、黄金、丝绸等等。
宋显立刻婉拒了,这样厚重的礼物他可承担不起,“那些狼桃苗就算是谢礼了。”
孟凤亭想起来了,宋显喜欢花草苗子,当即叫人去梁王府搬一些奇花异草来。
“真的可以吗?”宋显看向孟凤亭的眼神突然诚挚了许多,“那我可以要朝天椒和见欢草吗?别的就不多要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可以把你想要的都说出来,我若能弄到都给你搬来。你放心,我在梁王跟前有几分面子,要些花花草草很容易。”
宋显马上道:“还有蓝冰菊、美人香和太岁树。”
孟凤亭:“……”
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连客套话都忘说了。
不一会儿,宋显就到了所有她想要的花草,每样都有四株,简直太好了。
宋显开心地再三跟孟凤亭道谢,才告辞。
宋寒承和宋陆远早已经赶着马车等在孟府门口。
俩人瞧见宋显在离别时对孟凤亭格外亲切热情,都觉得孟凤亭有点碍眼。
宋陆远嫉妒的目光快要化成一把尖刀刺向孟凤亭了。什么合作共赢?他想现在就拆伙儿!
“大哥说的没错,我们是该加快进度了。”宋陆远磨牙霍霍。
宋寒承面上保持温和的微笑,好像什么都不介意一般。
等扶着宋显上了车,将宋显在车厢内安顿好后,他才从车厢内出来,告诉宋陆远今晚就火烧郡守府。
宋陆远睁大眼,“大哥,那袁思放就是个摆设,烧他干啥?”
“我让你烧府邸,不是让你杀人。”宋寒承用竹扇敲了敲他的脑袋,“什么时候这玩意儿能好用点?”
“哎别,越敲越不好用。”
宋陆远当晚就行动,火烧了郡守府,先从无人的公堂开始烧,然后再烧其它空屋子。他确保了无一人伤亡,又将郡守府的大部分房屋烧得干干净净。
大火引来了全城百姓的围观,也惊动了梁王。
郡守府正门和公堂的火势烧得最旺,梁锋激动地喊人快救火。然而几桶水泼下去,作用并不大。
于是没过多久,府衙公堂轰然坍塌,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真金不怕火炼。
公堂内四根立柱金光灿灿地显示在众人的跟前。还有府衙的匾额,烧掉到地上之后木皮摔裂开,也漏出了里面包裹的真金。
“天呐,好多金子,这得多少钱?谁弄的啊?”
“必是郡守贪污所得!”
“八成是前任郡守,现任不管事儿,公堂门都没开过。”
“啧啧,狗贪官,怪不得会被杀。”
……
百姓们议论纷纷,羡慕的同时也在仇恨,恨世道不公,恨贪官污吏当道,恨所有贪官污吏们压榨百姓,为富不仁。
瞧瞧他们,贪墨了那么多钱,为官时竟连公堂的门都不曾为百姓开启过。
一切都烂透了,让人作呕,让人憎恶,让人忍不住想推翻一切重新来!
大火着得突然,引起的轩然大波让人始料未及。公堂内明晃晃的让人嫉恨的四根黄金立柱,像四根引线引爆了全城百姓们心中积怨已久的不满。
城内外热议起郡守袁思放的无能,梁王作壁上观的冷漠,所谓的贤德之王原来都是徒有虚名。
梁锋坐不住了,急召宋寒承进府,命他想办法挽回自己的名声。
宋寒承立刻将除虫水和五瓣瓜的情况阐述给了梁锋,建议他从月影山庄那边接手此事。
“将这两物在全郡内推行,百姓们吃得饱穿暖,自然会感恩大王。凭此不仅可以平息民怨,挽回名声,还会让大王的贤名远播全国。”
梁锋当即应允:“好极,就用这个办法,你来督办。”
“郡守毕竟代表着一郡的脸面,袁郡守整日放浪形骸、不务正业,着实辜负了百姓们的信任。大王若将他革职,另立贤德之人在此位置上,百姓们对大王必然会更加爱戴。”
梁锋微微蹙眉,起了警惕之心。
他审视宋寒承:“卿觉得谁来担任郡守之职合适?”
“长水县县令谢之州,他此前因为推行除虫水和五瓣瓜有了贤名。大王现在提拔他,何愁百姓们不夸大王知人善任?”
“好,太好了!”
梁锋高兴地拍桌,他亲自去拉住宋寒承胳膊,请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有卿在我身边,何愁我大事不成啊!”
梁锋对自己刚才怀疑宋寒承的用心感到愧疚。他起初还以为宋寒承有野心,要自荐当郡守,实则人家一心一意在为他谋划,根本没想过自己。
他运气太好了,有幸得到这样一位高才谋士。
梁锋当即大手一挥,给了宋寒承很多赏赐,顺便将腰牌给了他,允他有便宜行事之权,可以随意调动府内人员。
……
“爹,今晚吃什么?”宋济民背着布包开开心心回家,就直奔厨房。
宋显笑了,故意卖关子:“今天的饭滋味可妙了,保证你从前没体会过。”
“真的?”宋济民对新鲜滋味最好奇了,而且爹爹做新口味的菜就代表他的酒楼也将推出新菜,又会赚得盆满钵满了。
宋陆远也回家了,他一身轻松,乐呵呵地凑到宋显和宋济民跟前。
“你们猜我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
“什么好事?”宋显忙问。
“粮铺老板升我做管事了,以后可以不用亲自扛大包了,看着别人扛,我负责记数和维持秩序。”
“乖儿子,真能干,你这是升职了呀,我今晚多炒两个菜。”
宋显转身就去忙活起来。
宋济民和宋陆远抬手击掌,都很高兴今天晚饭有加菜。
“什么事儿这般高兴?”宋寒承也回来了,身后跟着梁王府的仆从。
仆从们将一堆赏赐物品搬进了院里后,就谦卑地对宋寒承等人行礼,安静告退。
“有丝绸诶。”
宋济民摸了一下布匹的料子,质感勉强可以。
他们和阿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穿上丝绸了。
油锅开始爆炒,呛人的辣香味儿瞬间飘满整个院子。
宋寒承、宋陆远和宋济民先后打起了喷嚏。
“什么东西味道这么刺激?咱们阿爹又从哪儿弄来了稀奇东西?”
仨兄弟想去厨房看看,又被突然激起的一阵油烟刺激得咳嗽。
“都饿啦?摆碗筷坐着等会儿,马上就好。”
仨兄弟就听话地坐在桌边等待。
不一会儿,一盘带着辣味儿的小炒牛肉就端上来了,还有黄绿相间的香葱炒蛋,棕红晶亮的干煸茶树菇,白白嫩嫩的水煮肉片,以及萝卜丝虾汤。
主食是杂面馒头,白面里掺了粟米面和豆面,嚼起来香香软软的,有明显的甜味。
三兄弟都被这辛辣味道吸引住了,想尝试又有点犹豫。
“你们头次吃辣椒,不要尝试直接吃红的辣椒,吃沾了辣椒味儿的肉就行。”宋显给每个孩子都夹了一块嫩炒的牛肉。
宋寒承第一个品尝,蹙了下眉,温柔笑言很好吃。
宋陆远和宋济民本来也要尝,看宋寒承这表情都有点犹豫了。感觉大哥这表情好像吃得很勉强?
宋陆远和宋济民俩兄弟低头小心翼翼吃肉的时候,宋寒承趁机将盘子里的牛肉拨了大半到自己的碗里。
“唔,好好吃!”宋陆远眼睛亮了,真心夸赞。
宋济民跟着感慨:“微辣带着清香,肉特别嫩,怎么会有这么好吃又让人上瘾的味道?”
这工夫宋寒承又夹了好多牛肉到自己碗里,并用肉拌着饭吃下去大半了。
等俩兄弟感慨完,想起来要吃肉的时候,发现盘子里就剩一点了,水煮肉片也少了很多。
俩人吱哇大叫,开启了争抢大战。
最后盘子抢干净了,俩兄弟还没吃够。
宋显哈哈笑,“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吃。”
这次只有几个辣椒成熟,勉强做两道味道微辣的菜。
“爹,你看大哥,不让着弟弟们,菜都让他抢着先吃完了。”宋济民不甘心,噘起嘴,委委屈屈地告状。
宋寒承斯文地放下空碗,暗中在桌下揉了揉肚子,“听没听过一句话?”
宋陆远和宋济民都不明所以地看向宋寒承。
“勇者先享受果实,你们胆小怪谁。”
第47章 奇迹是阿爹给他的,刀削……
宋显觉得宋寒承的话有道理,勇敢者先享受果实没毛病。再说宋陆远和宋济民年龄还小,少吃点辣的对他们其实更好。
宋显笑着给上宋陆远和宋济民夹菜,劝和不劝吵:“还有别的菜,如果还觉得吃不饱,饭后爹给你们烤鸡腿吃。”
总之,他亏什么都不会亏了孩子们的嘴。
宋陆远和宋济民立刻欢呼雀跃,喊着爹爹最好。
饭后俩兄弟终究没吃上烤鸡腿,因为吃得太饱了,肚子实在装不下了。
次日早饭的时候,宋显给他们补了鸡腿,只不过宋寒承也有。
早饭做了刀削面,汤底是宋显前一晚上用砂锅煲了一晚的鸡架汤,用料虽省却照样煲出了鸡汤的鲜美。
一碗劲道的刀削面用虾丸和菠菜做浇头,再加一个烤鸡腿,色香味俱全。
宋陆远和宋济民兄弟俩早不计较他们是否比大哥少吃了,因为有另一件事吸引了他们。他们都被宋显削面的技艺震撼到了。
“面还能这么做呢?”
宋陆远好奇地睁大眼,像看杂技一般看着宋显削面。
一块有凹槽的长方形木板上,固定了一个光滑的面团。他们的爹爹就拿起一把特制的小刀,轻轻松松地就“嚓嚓”削起来。
削出来的面条如银鱼跃水,一根根簌簌落在了冒着热气的汤中。每一片面条薄厚相当,伴随着锅中沸腾的汤水翻滚。
这画面太有趣了!
这刀法咋看起来比他还厉害?好像特别之处在于刀……
等宋显削面完毕了,宋陆远赶紧就拿起削面刀来研究。
类“丁”形的实木把手,顶端一边镶嵌三角形刀片,另一边是椭圆形的铜轮,对向铜轮的那面刀片才有刃,另一面没有。
原本来就是这样简单特制的小刀,能削出那般均匀好看的面条出来。
以前宋陆远觉得功夫修行主要在自身,武器只要能割开敌人的皮肉就行。
他那把问阙剑是大哥所赠,当时大哥送他剑时曾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还不以为意。
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大哥教他的道理,趁手的武器非常非常重要。在特殊场景用专门特制的武器,可能会达到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比如他现在用问阙剑去削面,纵然功夫再深,也不可能做到如爹爹那般的削面效果。
陈昌贵之前为了巴结他,早就提过要为他量身定制武器。宋陆远只嫌他烦,把他骂了回去。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好像有点蠢?
宋陆远抓了抓头,懊恼自己以前太笨。不过这懊恼没停留多久,就被驱散了,因为一碗碗热腾腾的面条摆在他面前,宋陆远满脑子里只剩下吃了。
喝着鲜美的面汤,咬着劲道的面条,暖了身子,饱了肚子,吃得美滋滋。
最后,宋陆远仰脖子喝尽碗里的汤,大呼一声:“快哉!”
“爹,我今天有特别的多事儿,先走了!”宋陆远放下碗就迫不及待去找陈昌贵打造兵器。
他要做一套行头,专门针对永州郡周边那些匪寨。
这回他跟沈得云打赌剿匪,他一定要以绝对的数量优势赢他!
宋寒承洗了碗后,才跟宋显道别去王府当值。
宋显边给院里的番茄苗上肥,边对宋济民道:“你大哥眼里有活儿,干的多。很多时候他总是默默干,不知声,咱们要多心疼他。”
宋济民放下水碗,擦了擦嘴:“我最心疼他了。”
他赚了那么多钱,大部分都给他大哥了,这还不算心疼?
宋济民整理好上学的布包,就偷偷将宋显的削面刀放进了包里。转而念头一动,他又将刀放了回去。
“阿爹这刀是找钱铁匠打的?”
宋显:“对呀。我画了个图,跟钱铁匠简单描述了下,他就真给我做出来了。”
“爹卖给显济酒楼的菜谱又可以添一样了,多做两把这样的刀,顺便把刀也卖给他。”
之前宋显跟显济药铺的老板熟悉后,送过对方一些小吃食。药铺老板品尝后觉得很惊艳,就恳求宋显把菜谱卖给他,因为他兄弟正好做酒楼生意。宋显因此又赚了一笔。
“我听说显济酒楼开业后大火,赚了很多钱呢。”宋济民提议宋显这次可以狮子大开口,多要点钱。
宋显觉得这些菜谱能卖钱就已经是赚到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咱们也不好讹人家太多。”
宋济民理直气壮:“穷苦百姓的生意确实不好做,但显济酒楼不做普通百姓的生意。他们赚的钱都来自那些富得流油的贵族,多要点怎么了?”
“有道理哦。”
宋显搓了搓下巴,陷入思考。
“那咱们也做开酒楼的生意怎么样,凭你爹这手艺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宋济民刚要开口,宋显就摇头了,自己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话。
“开酒楼成本太大了,要了解那些达官贵族的背景喜好。迎来送往都是门道,稍有招待不周,就会惹上麻烦。
人家开大酒楼的都有背景有靠山,咱们就是白身,谁都靠不上,一旦得罪了人就是死。
生意太好了还会招人嫉妒,外要有靠山照应着,内要有厉害的护院保卫着。人多事杂,样样都要操心。
不行不行,太麻烦了,太冒险了。”
宋显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他做不到八面玲珑,也没有能力抵御那些麻烦和风险,更没有靠山。
“还是卖菜谱稳当可靠,只赚不赔,不冒险,不操心,平平安安一身轻。”
话都让宋显自己说了,宋济民自然无话可说。
其实阿爹如果真想开酒楼,他一定会帮忙。
不过阿爹现在这想法也挺好,他是打心眼里希望阿爹就过着这样简单安稳的生活,不必跟太多人打交道,也不必面临太多危险。
更重要的是,他们三兄弟每天回家都能看到烟火气,吃上阿爹做的热乎饭。这种家的感觉让他很上瘾,他就想一直这样过下去。
宋济民带上干粮,背着包,假装去上学了。
宋显收拾一下东西,去了铁匠铺。他按照宋济民的建议,多打了两把削面刀,去显济酒楼卖菜谱。
显济酒楼名义上的老板叫吕嘉木,他正在竹韵雅间跟宋济民回禀这两日的账目。忽听人传话说宋显来了,他讶异地看向宋济民。
宋济民打发他先去,他从包里掏出宋显给他准备的叫月饼的干粮,吃起来。
巴掌大圆形的厚饼子,上面刻画着小兔子和月亮图案。摸起来比较硬,掰开酥掉渣,馅料是软的,甜甜的,有满满的果仁和果干。
宋济民一口一口美美地吃完整个月饼后,吕嘉木回来了。
“谈成了,怕他不敢要价,我主动给涨了两倍。”吕嘉木得意洋洋道。
宋济民横他一眼,显然是嫌弃吕嘉木钱给少了。
吕嘉木苦笑:“三公子,再给多的话,就容易引起怀疑了。”
“你下次跟他提,按售卖数量跟他分成,给他抽利。”
吕嘉木:“……好。”
哪个正常做生意的人,会主动提出让对方分成?三公子真的太宠他爹爹了!
宋显背着沉甸甸的四万文钱徒步回家。他有点后悔没赶骡车出来。
“姓宋的,你给我出来!”
宋显刚进红花巷,就看到一名男子正手举着大刀,疯狂踹他家的大门。
巷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看。大家看见男子这么疯,他们都不敢靠前,远远观望着。
“你吵什么!隔壁没人,今早全都出门了。”
严守静烦躁地走出屋外,困倦地揉着眼睛。他什么没看清,就先隔着墙头对男子大喊起来。
“严大郎,快别说了,你可别招惹他!”
孙大黄站在自家墙头上,提醒严守静小心,人家手上有刀。
“不在家?”
男人失望地啐一口,转身要走,正好与巷口的宋显碰面了。
双方都愣了一下。
孙大黄、严守静和刚爬上房顶要看热闹的花媒婆,同时发出惊呼:“快跑!”
宋显扭头就跑,男人挥起菜刀就追。
“大哥我不认识你啊,你无缘无故挥刀砍我干什么?”宋显一边狂奔一边忍不住好奇质问身后追他的人。
沉甸甸的大钱袋子因为宋显的奔跑,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仿佛在给他这场逃跑奏乐。
“你叫宋显对吧?”
“对啊。”
“那就是你了!你杀了我爹,我今天就要杀了你!”邓山加快步伐,照着宋显的后脑勺狂奔。
宋显赶紧加快速度,“你爹谁啊?”
“你这畜生,杀了我爹竟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给我记住了,我爹是花雀巷豆腐老板邓平,我要你为他偿命!”
邓山拼了命地追,脸上的肉都因为奔跑速度太快而变形。
宋显跑到街上后就大喊:“杀人了,快报官!”
行人们听到这话都吓到了,慌忙避让。有人好心,立刻跑去喊巡逻的的士兵。
邓山急了,他怕被抓了,就杀不了宋显,瞄准宋显的身躯就要飞出菜刀砍他。
在他扬起手的那一刻,手腕处突然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骤然传来的疼痛如被剑刺穿一般疼。
邓山下意识地丢了刀。
同一时刻,宋显感觉到了危险,将背在身上的厚重钱袋猛然一丢,砸向邓山。
掉下的刀扎在了邓山脚背上,同时,邓山被砸了一脸钱,鼻骨断了,鼻血瞬间就流出来了。
邓山脑子里嗡嗡的,整个人晃晃悠悠倒下去的时候,耳边响着哗啦啦的钱声,脑子里更加嗡嗡了。
暗卫见宋显安全无虞,立刻隐匿身形,去回禀上级。
巡逻士兵这时候抵达了,擒住半晕半昏的邓山。
宋显不忘把自己辛苦赚来的大钱袋子捡回,继续背在身上。
孟凤亭没想到仅过了一天,就这么快又见到宋显了。
“他是死者邓平的儿子邓山,我们早跟他解释清楚了,是有人伪装成你的样子杀了他父亲。这蠢货不信,认定我们在包庇你,才妄图对你下杀手。”
孟凤亭让宋显放心,他一定会将邓山绳之以法。
“如果不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他怎会不信你们的话?”
宋显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人在挑唆。
孟凤亭点头,觉得在理。
他亲自去审问一番,还真审出东西了。
确实有人在邓山跟前嚼舌根子,说宋寒承是梁王跟前的红人。宋显因为是宋寒承的父亲,才会在杀了人后被官府包庇。
邓山因此采认定“乔装易容”只是借口,真正杀害他爹的凶手就是宋显。
他气不过,恨世道不公,恼怒之下就冲动拿刀,欲亲手宰了宋显为父报仇。
“挑唆之人正是梁王府的谋士肖傲南,我已派人将他缉拿,一切按律处置。若事后查明他作为梁王府的谋士,有以权谋私之嫌陷害同僚,惩罚会更重一些。”
孟凤亭言外之意,肖傲南有可能获死罪。
宋显很纳闷:“莫非他针对我的目的,是为了给我大儿子找麻烦?他是梁王府的谋士,我大儿子只是账房,能碍到他什么事儿,要这样算计我们?”
果然,这梁王府水深,跟他预料中的一样危险。
孟凤亭摸了摸鼻子,选择帮宋寒承继续隐瞒谋士的身份:“应当是他支取用度不合规,被你大儿子给拒了,所以怀恨在心。”
被带上来的肖傲南听这话,诧异地抬头,欲反驳孟凤亭。
孟凤亭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扇了肖傲南一个大嘴巴。肖傲南的一边脸立刻就被扇肿了,嘴里吐出血来。
“你竟这般阴损歹毒,算计同僚,等着受死吧!”
肖傲南激动地看向宋显,张口欲戳穿孟凤亭的谎言,另一边脸也被孟凤亭狠狠扇了嘴巴。
这一下孟凤亭用了五成力。
肖傲南再张嘴时,只一味儿地吐血,吐出一颗又一颗牙齿。
宋显见到这一幕都呆了。
当晚回到家,宋显就拉住宋寒承,拼尽全力劝他一定要放弃梁王府的账房活计。
“那地方太吓人了,勾心斗角,互相算计!还有那孟凤亭,下手忒重了,俩嘴巴就把肖傲南打得不停吐牙齿。
我难以想象若有朝一日你真被人陷害,蒙冤解释不清,受此苦难,我该怎么办。”
宋显眼巴巴地看着宋寒承,有恳求他放弃的意思。
“好孩子,咱真别干梁王府账房了。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怎么安全地把梁王府这份儿工辞了。”
“辞不了,梁王今日刚点名夸我账做得好,要我从明日开始去他跟前,帮他厘清郡守府贪腐案的账目。”
宋寒承安抚地抓住宋显的手,请他安心,他不会有事的。
“我记账时谨记阿爹的教诲,每一处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任谁都冤枉不了我。孟统领下手狠,只是对罪名坐实的恶人才那样。
之前阿爹有嫌疑的时候,他有对阿爹态度恶劣或严刑逼供过吗?”
“那倒没有。”
宋显稍稍心安了,不再硬劝宋寒承离开梁王府。他笑着拿了一块月饼给宋寒承吃。
“今日新做的,你尝尝看。”
“阿爹的手艺一如既往,极好吃。”
宋寒承知道宋显被今天发生的事吓到了,便想法子带他出去散散心。
“明日我休沐,岐南那边的樱桃熟了,咱们一起去采樱桃如何?”
“好啊,岐南在哪里?”
宋显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脑子里开始想盐渍樱桃、樱桃酱、樱桃煎等吃食。
“就是指岐山以南。”宋寒承温柔地解释。
“岐山。”宋显立刻收回思绪,想到了毒水蛭,“我听说那里有古树林。”
宋寒承瞬间会意了宋显的心思,“阿爹想探岐山的古树林?”
“想看看。”
宋显把毒水蛭的经过讲给了宋寒承听。
宋寒承看向宋显的眼神儿里透露出少许埋怨,但语气依旧温柔,“阿爹怎么能才告诉这件事?”
宋显嘿嘿笑:“出意外的不是我,我没事的。当时刚搬完家,大家都挺累的。你刚进梁王府做事,每天操心的事儿更多。我就想着没必要说出来,让你们白白担心。”
“阿爹这般关心我,我很开心。但其实不管多少事,我都能应付得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阿爹一定要告诉我。”
宋寒承耐心温柔地引导宋显答应他的话,宋显果然干脆地点头应好。
宋显去忙活做晚饭了,宋寒承带着笑意的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刚刚宋显的讲述很简单,宋寒承从中收获到的信息量却很大。
怎么这么巧,宋显种的田刚好毗邻长水郡主的田?
那块田是他吩咐李宣去安排的,当时他讲明了要土壤肥沃、安静且安全的地方。
李宣失责了。
当晚,宋寒承就在城北殷巷的宅院中见了李宣。
“的确是卑职自作主张,将宋叔的田安排在了雷庆的田旁。”李宣说这话时,底气很足。
他停顿了片刻,见宋寒承没有说话的意思,连忙躬身对宋寒承谦逊作揖。
“大公子有所不知,这雷庆正是您三拜却闭门不见的雷寂子之孙。雷庆母亲是长水郡主,梁王的亲妹。与他们二人套近关系,必定对公子的谋划有所助益,所以我就做了这样的安排。”
李宣解释完这番话后,心中还有点小小得意,等着大公子夸赞他会谋划。
躬身等了半天,李宣没听到大公子出声,有点纳闷。
他抬头瞄了一眼,见大公子坐在上首位,人矜贵如神君,眼神冰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宣心里猛然咯噔一下,大公子这明显是生气了!
这一瞬,李宣突然想起了李大郎对他的警告。
越这样想,他越慌,心里开始没底了。
“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听听。”宋寒承突然开口,声音徐徐,朗若清风。
然而,这悦耳的声音只叫李宣绷紧的心弦剧烈发颤。
他再迟钝也听得出来,大公子在讥讽他。
是啊,大公子秉枢要智 ,明鉴万里 ,他怎么会不知道雷庆是雷寂子的孙子?他一定知道的。
大公子没对雷寂子的家人们下手,肯定揣摩过雷寂子这人的性情,晓得对方也是一位通幽洞微的智者,不能以讨好普通人的手段去敷衍他。
天呐,他为什么会这么蠢,自以为是地擅作决定!
李宣吓得头冒冷汗,扑通跪地,给宋寒承狠狠磕头赔错。
“听说你在三弟那边也犯错了。”
宋寒承敛眸饮了一口茶。
屋内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颤颤巍巍跪着的李宣,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感觉现在自己整个人就坠在一根线上,身下是万丈深渊。大公子的下一句话,就决定了这根线到底断还是不断。
“大公子,我错了,求您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我发誓我一定会改过,绝不擅作主张,今后一切都听从公子们的安排。”
“这话我听过太多次了。”
宋寒承抬了下眼,让人把李宣拖出去,他不想再听这蠢货出声。
一群草莽,难教成才。
从矮子里拔大个,始终是矮子。
这就是他为何一定要拜访雷寂子的原因。
雷寂子广收门徒,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当之无愧的圣师。
七国之中有诸多英才都曾师从于他,铭记他的教诲之恩。若能得到这些人帮助,他未来的路将是坦途。
如今李宣却将这一切都搞砸了。
雷寂子若得知宋显是他的父亲,他孙子雷庆中毒时刚好被宋显所救,必定会思虑这巧合中是否存有阴谋。恰巧那条河原本没有毒水蛭,在这段时间突然出现了毒水蛭,想让人不阴谋论都难。
看来雷寂子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要另想办法。
宋寒承踱步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二弟和三弟都睡了,只有阿爹的屋里还亮着灯。
宋寒承悄然走进屋时,发现宋显不只给他留灯了,人还没睡。
宋显正临窗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宋寒承靠近去看,瞳孔瞬间放大。
宋显听到动静后立刻放下笔,笑着对大儿子道:“你回来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冲碗鸡蛋羹或煮碗面?”
宋寒承擦过宋显的肩膀,拿起宋显刚才用过的毛笔,声音有些激动地问宋显:“这笔从哪儿来的?”
宋显怔了下,看着宋寒承手里那根毛白笔,想了想。
“哦,在长水县时,一位老丈送的。”
宋显跟宋寒承详细讲了那天经过:“那天我着急想把肉干送给你,就疏忽了你三弟,让他独自在街边守着几袋子粮。孙三德见状起了歹心要欺负你三弟,是这位老丈出手帮忙解了围。后来我就把没送成的肉干给了他做谢礼,他就回赠我一根毛笔。”
宋寒承:“……”
他吃了三次闭门羹,想用金山银山都换不出来的东西,他爹竟只用一包肉干就轻易换来了!
宋显头一次看到大儿子这么激动,小心翼翼地问:“这毛笔有什么问题吗?有毒?不能用?”
当然没有毒,那是银毫笔,是雷寂子师门独有的信物!
宋寒承真的没有想到,他以为彻底错过的东西,竟然就这么神奇地出现在他眼前了。
他猛然抱住宋显。
这奇迹是宋显给他的。
宋显被迫仰着脑袋,承受拥抱。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两下眼睛,拍了拍宋寒承的后背,感觉大儿子一定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没事了,有我在呢。有事跟爹说,爹给你解决。”
宋寒承把宋显抱得更紧。
宋显差点喘不上气,轻咳了一声。
“那什么,事情如果真的很麻烦,咱都解决不了,也没事,咱跑呗。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嗯。”
宋寒承发出一声浓浓的鼻音,高大的身躯始终挂在宋显身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宋显再次抬起手,在宋寒承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又拍。
第48章 岐山古树林,定胜糕……
宋显在宋寒承睡着后,悄悄起床,磨米揉面,将他前些日子做的一坛玫瑰花酱搬出来。做点心其实没什么难的,因为要用木头现雕模具,就需要多花费些时间。
等宋显把所有点心用模具压出来后,天已经大亮了,正好上锅蒸。
今日的早饭一锅出。
排骨、青豆、山药与大米翻炒后,填了酱油、盐调味,直接加水煮。
半个时辰后,孩子们起床洗漱完,一锅香喷喷的排骨米饭也做好了。
每人按需盛饭,配上咸鸭蛋和小酱菜吃。
排骨米饭顶饱扛饿,吃饱后觉得浑身都有力气,上午可以精力充沛地干活。
“今天饭后有小食。”
宋显将刚蒸好的糕点捡了三盘子出来,分别摆在仨孩子面前。
点心白色,马蹄形状,上头有“定勝”字样。
“这点心叫定胜糕,我做成马蹄形状,便也有马到成功之意。
总之吃了我的定胜糕,不管你们做什么事,遇到什么挫折,都一定能够克服困难获得胜利了,马到成功!”
“哇,那我一定要多吃几个。”
宋济民两只手都拿了点心,左手的咬一口,右手的也咬一口。
“这寓意好啊,阿爹真懂我!”
宋陆远咧嘴大笑,乐得几乎露出了全口牙。
他马上就要跟沈得云比试了,这定胜糕的寓意太好了,太符合他心意了。
“那我带走,做工的时候吃。”
宋陆远当即拿出装点心的小盒子,将定胜糕一个一个往盒子里面捡。
“那我也要带。”宋济民也跑去拿他的盒子。
宋显坐在宋寒承身边,将宋寒承面前的那一盘又往他跟前推了推。
“这一盘是特意给你做的,更甜些。”
大儿子昨晚好像遇到了什么挫折,心里苦着呢,嘴里当然要吃更甜的东西才能化解他心里的苦。
宋寒承低眸看着糕点,长而浓密的眼睫遮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宋寒承喉咙发紧,什么话都没说。
很奇怪,被很多人称赞慧敏反应快的他,在这一刻竟然嘴笨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宋显解说定胜糕的寓意时,宋寒承就知道这定胜糕是宋显为他而做。做糕点的模具是他现想现雕出来的,因为他指腹上有刻刀划出来的新鲜伤口。
宋显因为察觉到他昨晚异常,以为他遇到了困难或麻烦才失落难过,所以就做这点心想鼓励他,哄他开心。
其实他昨晚已经很开心了,以至于睡得太沉,都没能察觉到宋显大半夜起床为他做这些。
见大儿子沉默半天不说话,宋显小心翼翼观察宋寒承的情绪。看来他还需要再想办法,这点糕点似乎不足以让大儿子情绪变好。
宋显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哄大儿子的时候,手突然被宋寒承抓住了。
“我很好的,很开心。”宋寒承声音低沉,蕴着极致的沙哑。
这声音哪儿像好了的样儿?大儿子为了不让他担心,居然扯谎安慰他。
“你不说今天休沐吗?要陪我去岐南果园摘果子?走呀,我正好想摘一些做樱桃酱,回头还能给你们做樱桃煎吃。”
宋显觉得带着大儿子出去散散心,或许是个改变心情的好办法。
宋寒承点头应了。
宋济民和宋陆远听到这话,都兴奋地凑了过来。
宋济民:“爹和大哥要去果园摘果子吗?那我也去。”
“还有我!”宋陆远急忙跟着附和。
“二弟今日不是要去做工?三弟今日不是要去上学?”宋寒承特意看向桌上那两个已经装满了点心的木盒。
宋济民:“……”
宋陆远:“……”
“我们可以请假。”俩人齐声道。
宋寒承对宋陆远微笑:“二弟刚晋升,便请了假,叫老板如何想?”
宋陆远:“……”
好气,他刚才话说早了!
宋寒承对宋济民微笑:“一日一钱,千日千钱。读书贵在日日坚持,才会日有所长。学堂还不到休假之日,三弟就因贪玩请假休息,合适吗?”
宋济民瞪大眼,“合适啊!”
大哥明知道他不去学堂,每天出门都是去做生意。他作为老板少去管一天产业根本没事!
“当然不合适呀。”宋显温柔地戳一下宋济民肉嘟嘟的脸蛋,“你大哥说的对,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要好好读书,坚持上学堂。等学堂放假的时候,爹爹再带你去。”
宋济民:“……”
好恨,他下次一定要改换个身份,不当读书的小孩子了!
所以,今天的出行,最终只有宋显和宋寒承父子二人。
宋寒承赶着骡车,让宋显先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等到了地方会叫他。
宋显真有点困,睡前喝了两口宋寒承递来的水后,他就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睡着了。
宋显再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一扫今晨熬夜的疲惫。这种感觉他熟悉,他大儿子应当是在水里加了黄沙虫粉给他喝了。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四周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各种虫鸣声。
宋显以为他们到果园了,立刻跳下车,往四周看,却发现他们在一坐山脚下,不远处还有涓涓溪流声。
宋寒承正在草地上打坐冥想,听见动静后他睁开眼,笑着起身。
“这是哪儿啊?”宋显看了半天,没看到果园。
“岐山脚下。”宋寒承解释,“爹爹不是想来这古树林里看看?今日就我们二人正合适。”
宋显点点头,“少了你二弟三弟,确实能让我放心不少。”
三户村的古树林基本已经被他探查熟悉了,带孩子进去没什么。岐山的古树林他们完全不熟,里面可能有很多未知的危险。
老三年纪小,老二粗心大意,这俩孩子要是知道了,闹着跟他一起进去,他真会头疼。
不愧是老大,懂他的心思。
宋显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好了要陪你去果园摘果子呢,反倒让你陪我来古树林了。”
“两不耽误,回去的时候会路过果园。再说,其实我跟阿爹一样,对这片古树林很好奇。”
宋寒承掏出那张古树林地图,指给宋显看。
“地图上标注的这片古树林面积不大,圆圈比三户村的小,里面有两个叉。”
“两个叉是什么意思?”
“我们今天进去就知道了。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把家中能带的救命东西都带晒你感了。”
宋寒承背上布包,拿出了两把柴刀,跟宋显一人一把。
宋显也背上自己的包,先到了小溪旁。
溪水很清澈,宋显用柴刀拨弄了水底的几块石头,很快就找到了一只肥大的黑水蛭。
宋显拿出一个空竹筒,想要抓一只黑水蛭回去。
“小心。”宋寒承掏出竹镊,轻松帮宋显将黑水蛭夹起,放进竹筒里。
“溪水从山上流下,这些毒水蛭突然出现,可能山上的情况有关。”
宋显顺着溪流往山上看。
宋寒承将装着毒水蛭的竹筒放到马车后,就跟着宋显顺着溪流往上走。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宋显拉着宋寒承跟溪流保持了一段距离,再继续往上走。
“不知道源头会有什么东西,咱们谨慎一点比较好,别离溪水太近。”
宋寒承点头,“这一路倒是太平,倒不像三户村那片古树林,有一些稀奇的古怪植物。”
“有的。”
宋显指着不远处一棵长满了红色叶子的树。那棵树单独矗立在林中,周围三丈内寸草不生。
“红叶树,全株有毒,轻度中毒会引发眩晕呕吐,重度直接猝死。整株中红叶里的毒素最大,见水即溶,不要轻易碰,尤其在汗手的时候。”
宋寒承立刻记住了这棵树,点了点头。
“还有这些潮虫,都有毒,三只就能致命。”宋显又指了指横亘在他们前方的一根烂木头。烂木头皮有一块翘起,刚好有一只棕灰色的潮虫爬过。
“那这些毒潮虫遇到红叶树,是死是活?”宋寒承忽然好奇起来。
宋显摇头,他也不知道:“要不试试?”
宋寒承立刻拿空竹筒去溪边小心接了一点水。
宋显戴上皮手套,抓了一只毒潮虫,采集一片红树叶,都放到竹筒里。
毒潮虫沾水就死了。
宋寒承突然来了兴致,又去抓了两只毒水蛭放进竹筒里。
毒水蛭也死了。
“看来这红叶树可能是这片古树林里顶级剧毒了。”
宋显带着宋寒承继续往溪水上游走,等快到山顶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溪水的源头。
这是一个宽大概有三丈的水潭,水中央有两处有泉眼在不停地往上喷涌。水潭东面紧挨着一堆嶙峋怪石,溪水自西面流下,南北两侧是土壤肥沃的河岸,长满了过膝的野草。
有很多野草淹没在水潭中,再往深处看,还有些已经泡烂了的草。宋寒承据此推断,近段时间内水潭一直在涨水。
宋显指着一坨泡在的水边的黑乎乎东西,“那是屎吧?这么大一坨,有七八斤重了。”
“位置在烂草附近,可能泡了有一段时间了,大概差不多一个多月?”宋寒承据此推断,“会不会它就是毒水蛭的源头。”
宋显指了指那坨屎没在水下的部分,果真附着了很多黑色的毒水蛭。他连忙点头,肯定了宋寒承的猜测。
如果想要完全确定,恐怕要采集一些屎去试验,才能彻底证实。
宋显和宋寒承互看了一眼,都不太想去采集屎。
“到底是什么动物拉出来的屎,会在泡在水里一个月都不化开呢?这动物不会是吃的石头吧?”宋显开始发挥想象。
宋寒承赞同:“说不定真是如此。”
宋显乐了,“你还真信啊。”
“别人说的我或许不会信,但从阿爹嘴里说出来的我都愿意信。”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大儿!”
宋显跨过溪水,走向距离大坨屎最近的岸边。宋寒承话音落下时,他停下脚步,惊诧地看向宋寒承。
“好大的脚印!”
宋寒承马上跑过去看。
因为周围有高草遮挡着,靠近了才能看到,这边的岸边比较湿软的草地上有两排大脚印,形似马蹄印,但大小是马蹄的二十倍。
宋显和宋寒承互看一眼,马上警惕起来。
“下山?”
“好。”
俩人刚转身要下山,就察觉岸东边有一块石头好像动了。
俩人起初都以为是他们自己的错觉。但在对视之后,他们都明白了,不是错觉,对方也这么以为。
就在这时候,他们看到那块怪石睁眼了。火红色的眼睛,深红色的瞳孔,在灰白色石堆里是那么的显眼,在明晃晃地向他们昭告:不是错觉!
宋显和宋寒承靠在一起,一点点往后退。
在野外碰到大型动物时,最忌讳把后背留给对方。面对面交流,说不定仗着他们人多势众,还能吓退对方。
好吧,他们没有人多势众,他们只有俩人。
那长得像石头一样的怪兽起身了,带起一阵尘土,许多虫子如蚂蚁、蜈蚣、潮虫等都从他石头状的皮肤缝隙里纷纷掉落在地。
宋显和宋寒承完全看清了怪兽的模样。它形似犀牛,但没有角,皮肤很粗糙,坑洼不平,沟壑斑驳,颜色跟石头差不多。他闭眼的样子,跟石头几乎没什么差别。
“噗!噗噗!”怪兽粗声粗气地咆哮着,弹了弹左前腿。
“是石兽!”宋显这才看清楚石兽的价值说明。
方才石兽身上的虫子实在太多,许许多多“价值说明”重叠在一起了,宋显就没注意到石兽的,以至于现在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宋寒承压低声音:“他好像要攻击我们,跑还是不跑?”
“跑!”宋显想拉住宋寒承的手,宋寒承却先一步跑了,宋显赶紧跟着跑。
石兽猛然跃起,弹跳一丈开外,扑向二人。
宋寒承随即调转了方向,飞出银针刺向石兽。
银针打在石兽的皮肤上,随即反弹落地,没造成一点伤害。
石兽弹跳第二下,准备飞扑向宋显。它速度很快又会弹跳,人徒步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很快就会被它追上。
宋寒承“啧”了一声,改换银针为地狱藤牙签,这一次精准地击中了石兽的身躯。但小小的伤口跟他庞大的身躯比起来,伤害性依旧不大。
但是些微的疼痛依旧惹怒了石兽,石兽调转方向,目标从攻击宋显改为攻击宋寒承。
宋寒承将送西花毒粉粘在地狱藤牙签上,对石兽再次发起攻击。
石兽中了牙签后,除了更加暴怒,更加疯狂地朝宋寒承攻击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看来这送西花的毒对石兽来说没有用。
宋寒承灵活地闪身,以树木做掩体,不停地变换位置躲避。
宋显发现石兽不追自己,改追宋寒承后,十分焦急。
他眼看着石兽被惹急后,疯狂撞向宋寒承所躲藏树干,急忙丢了几颗霹雳弹在石兽身上。
“里面有白皮树花粉!”宋显提醒了宋寒承后,含下一块树皮当解药。
宋寒承也马上含了一块树皮到嘴里。
然而,结果还是没用,石兽对白皮树花粉也无反应。
霹雳弹的响声把它招惹得很烦躁,它开始发狂,以极快的速度四处奔跑,寻找宋寒承和宋显。
俩人都很会找地方,暂时没被石兽发现。
石兽找不到目标,就开始四处疯狂瞎撞,有几棵三人抱的大树,被他三两下就撞倒了。
当大树接连被撞倒三棵之后,宋显和宋寒承都清楚,他们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很显然,这只石兽不会好心停下来,轻易放弃他的猎物。他大概会把所有树撞倒,直到找到他们俩人为止。
宋寒承观察石兽那双通红的眼睛,决定再试一次。他将地狱藤牙签抹上了黑龙草绒毛后,精准击中了石兽的眼睛。
石兽痛得仰起脖子,“噗噗”大叫。宋寒承迅速爬到树上,趁机击打石兽另一只眼睛。
这一次地狱藤牙签没打进石兽眼睛里,扎在眼皮上了,但黑龙草绒毛的致盲作用还是起效了。
石兽看不见后,疯狂程度较之前更加翻倍。他疯狂到处撞,速度极快,都跑出残影了。
大树一棵接着一棵地倒下了。
每一棵树倒下之后,石兽都会暂停一下,歪着头竖着耳朵听声,辨别四周有没有动物逃跑的声音。
石兽的杀伤力太大了,人哪儿能跟他这种庞然大物比?实力悬殊太大了。
宋显遗憾自己只能看到石兽的价值,不晓得杀死他的方法。
忽然,他想起宋寒承之前用竹筒试毒的做法,立刻看向宋寒承。同一时间,坐在树杈上的宋寒承也在给宋显打眼神儿。
宋寒承指了指水潭,又指了指红叶树的方向。
宋显点头,表示他来。
宋寒承抬手还不及阻止,宋显已经跑起来了。
石兽感受到声音,立刻凭借着声音去追捕宋显。他速度很快,三两下就快追上宋显的时候,突然有东西扎在他后背上,泛起一阵疼痛。
这时,前面的声音停了,后面有了声音。
石兽就调换方向,朝后追。
突然,又有东西打在他的后腚上,后头再次传来响声。
石兽恼怒地刨着两个蹄子,转过身,拼了命地朝声源地冲去。
扑通!
一整个兽扎进了水潭里。
宋显和宋寒承汇合,同时跑向红叶树。
水潭内的石兽再次仰脖子“噗噗”咆哮,它一跃跳出水潭,带起巨大的浪花。
半潭水几乎都被石兽带了出去。
石兽追着声音一路狂跑,撞上了一棵树,猛猛地继续撞。
树干摇晃,树叶纷纷下落,贴在了石兽沾水的皮肤上。
撞!撞!撞!
石兽撞击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小,最终浑身沾满红叶的疯狂石兽轰然倒地。它抽搐了两下后,一动不动了。
果然还是红叶树的毒性最厉害,在本次古树林中排名第一。
确定石兽死透了后,汗流浃背的父子俩走出了一段距离,确定离红叶树很远后,才敢坐下来歇息。
“那石兽的尸体怎么办?”宋显跟宋寒承解释,“别看它皮糙,割下来晒干后很轻,穿在身上比盔甲还好用,刀枪不入。”
那么大一个石兽的尸体,仅凭他们俩个人肯定搬运不动。
“我有办法。”宋寒承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江湖上有一个专门行当叫收尸者,可以花钱请他们帮忙处理这具尸体。”
“有剧毒,需要清洗好了再处理,他们也行吗?”宋显问。
宋寒承:“加钱呗。”
“他们会不会把石兽皮贪了?”
“这世上除了我们俩,还有谁知道石兽皮的妙用?”
“有道理,那行,咱们出钱请他们帮忙。”
宋显问过处理尸体的价钱,觉得收费很合理,更放心了。
宋寒承收集了一些红树叶后,就跟宋显一起下了山。
俩人去岐南果园采了三篮子的樱桃,时间刚刚好,差不多能赶在日落之前可以归家。
宋显和宋寒承一起坐在车前驱车,感受着夏日清风。
车行驶到一处旷野的时候,一群没穿衣服的男人在山坡上狂奔嬉戏。
宋显:“……”
这事儿怎么总让他碰见?要长针眼了。
定睛细看,这群人的领头者依旧是袁思放。
好家伙,袁思放心大啊,被罢黜了郡守之职,依旧不改他浪荡不羁、不穿衣裤的本色。
袁思放似乎认出了宋显,突然欢快地在原地蹦跳,对宋显的方向使劲儿挥了挥手。
宋显马上装看不到,抢过宋寒承手里的鞭子,策骡子疾驰。
宋寒承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宋显打个激灵,“老大,你不会也跟他们一样,吃了丰神散了吧?”
宋寒承:“此药在七国贵族中甚是流行,阿爹猜猜看,是谁靠此敛财?”
“谁?难不成这人我认识?”
宋寒承:“李红袖。”
不过这些士族们嗑了丰神散后,盛行起纵酒放达、裸袒箕踞之风,是他搞出来的。
这帮人本就荒淫无度,烂到了骨子里,何不让他们再疯狂些。这样才会有摧枯拉朽之势,让他们灭亡得更快。
宋显动动眼珠儿,试探问宋寒承:“李红袖搞这种事儿出于什么目的?是不是有什么大野心?”
“敛财,养兵。或许真有大野心,比如一统七国。”
宋显嗤笑一声:“他可没那气质。”
“那阿爹看我有吗?”宋寒承笑问。
……
芦花村,黄家。
黄乡老正盘腿坐在榻上,由着两名小童伺候他按肩。
秋林一脸冷漠地进门,对黄乡老行礼:“主君,事情都办妥了。”
黄乡老“嗯”了一声,抬手要喝水。
秋林见水碗空了,马上给黄乡老倒水续上。
“混账东西,使点劲儿。”黄乡老抬起鞭子,就狠狠抽打了一下左边的幼童。
幼童挨了打后,痛得缩脖子缩肩,眼含着泪,却死死咬着唇,一声不敢吭。
黄乡老心情大好地笑了几声,对秋林道:“我那如黄花一般的漂亮闺女,怎么能嫁给王长富那个卖豆腐的糙汉?哼,真是找死。”
“孟统领来信了。”
小厮进门后,将一封信呈到黄乡老跟前。
黄乡老忙放下水碗,打开信瞧,狠狠皱起眉头。
“主君有事烦忧?”秋林关心问。
黄乡老烦躁地把信拍在桌上,“孟凤亭要我帮他联系公子煜。我怎么联系?我都好久没联络到岫渊公子了。红袖楼也出了事,李楼主生死未知。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烦心事,烦死了!”
秋林打发走了那两名伺候的小童,凑得更近些:“我有办法为主君解忧。”
“哦?”黄乡老有些意外地看向秋林。
秋林一刀捅进了黄乡老的肚子:“我送你去死,这样你就再也不用烦忧了。”
黄乡老捂着汩汩冒血的腹部,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看向秋林:“怎么会……你是武奴,你不该背叛我……”
第49章 三不管和雷寂子,羊杂汤……
秋林开了后窗,宋陆远就拽着张大夫轻松跳了进来。
张大夫被薅的脖子疼,他扯了扯衣领,咳嗽了两声。然后,他就对着倒在地上的黄乡老的脸认真观察。
“还别说,你们二人的身形真像。”
宋陆远挺开心自己眼光好,没找错人,让张大夫快点易容。
张大夫慢悠悠地从兜里掏东西,心疼地絮叨:“我就这么点水猪皮,这个月全都用完了。”
宋陆远不耐烦应承:“知道了,回头给你弄十斤来。”
“真的?”张大夫开心了,手上的动作也快起来。
不一会儿,一张黄乡老的脸就长在了张大夫的脸上。
秋林去衣柜里拿出一件黄乡老最喜欢穿的衣服,帮张大夫换上。
张大夫在接受秋林伺候的时候,还有些防备,担心秋林会突然捅他一刀。
秋林随后去搬了一个浴桶进屋,将黄乡老的尸体搬进浴桶里。他依着宋陆远的要求,打发走了院内所有无关人等,然后撒了化尸粉到黄乡老的尸体上。
张大夫和宋陆远就站在床边,旁观看着秋林做这一切。
“二公子,你确定那失忆粉洗干净他所有记忆了?他只会信我们给他编的复仇故事?会不会有一天他突然恢复记忆了?”
“说不定会哦,所以你要尽快成事,然后尽快送他去见阎王。”
宋寒承根本不在意秋林的命。
秋林为虎作伥,这些年帮着黄乡老作恶,杀过许多无辜人,他早该死了。如今他们不过是在他死之前,将他物尽其用罢了。
尸体处理干净了,宋陆远就要走,被张大夫一把拉住了。
“我还是有点怕,二公子留两个人保护我啊。”
“放心。”宋陆远拍拍张大夫的肩膀,鼓励他,“你是众望所归,我们都相信你定把事办好。”
张大夫哭丧着脸,可他不信他自己啊!奈何他没有选择,大家都说他最稳重小心,是最适合扮演黄乡老的人选。
张大夫浏览一遍孟凤亭写给黄乡老的信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寻找一切有关于黄乡老的秘密。
他这张脸果真不白伪装。他顶着黄乡老的脸在黄家畅通无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翻哪儿就翻哪儿,没任何人敢阻拦。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整天的翻找之后,张大夫终于在黄乡老专门出恭的茅房里找到了藏信件的暗格。
要说这黄乡老的口味还真是跟他一样,也喜欢在如厕时看点东西。
谁能想到他那些重要信件,都藏在污秽的茅房里呢?嘿嘿,不巧,他能想到。
张大夫把信件整理一番后,觉得消息足够用了。他马上招了招手,示意暗卫。
暗卫当即就落在秋林的身后,将人解决了。
张大夫叹秋林有福气,立功赎罪了,才会能落得这么干脆的死法。不然仅凭他陷害宋显这一点,大公子和二公子就不会轻易饶过他。
“走,咱们去芦花村的祠堂,那里藏了大量的丰神散,咱们今晚就运走。”
张大夫离开前,把黄宅里所有人都遣散了,受害的孩子们也都让人带走安置好。
深夜,芦花村最大最奢华的黄宅突然起了大火。
孟凤亭带人赶到的时候,黄宅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两名负责监视黄乡老的侍卫,跪在孟凤亭跟前磕头赔错。
“属下等没料到宅子会深夜起火,发现的时候火势很大,已经无法扑灭了。”
“没用的东西。”孟凤亭一人给了一脚。
俩侍卫硬生生忍痛受着,他们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俩人都伏在树干上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芦花村有人办喜事,给村里每一个人都分了杯喜酒。我们俩也喝了一杯,想着只是一点点酒而已,不会耽误晚上的监视。”
“没脑子,这酒肯定有问题。什么阔绰人家办喜事,会给每一个人分酒喝?”
孟凤亭立即召来办喜事的人家询问,方知这就是个圈套。那户人家根本就没有喜事,只是黄乡老吩咐他们那样做,他们就照做了。
黄宅已经被烧成废墟,没有任何证据可查了。
孟凤亭还是不放弃,派人仔细询问过村里每一个人后,得知黄乡老在逃跑之前,带人去过祠堂。
孟凤亭立刻去搜索祠堂,在祠堂里找到了暗室。根据暗室的地上残留灰尘痕迹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摆放过不少的东西。
左旁看灰尘痕迹是堆积着麻袋,右边摆放着箱子。
地上残留着一些白色粉末,孟凤亭捻了捻,放到鼻子边闻了下,确定是丰神散。
这间暗室里丰神散的存货量远比红袖楼库房里的要多。
孟凤亭在搜查红袖楼库房的时候就发现了,库房有些空,东西好像没想象中的多,金银珠宝也是,数量不足。
原来李红袖早留了后手,把大部分宝贝存到了这里。
这黄乡老竟是李红袖的走狗!
可笑的是,他前天刚写了信给黄乡老,请他帮忙联系公子煜。
黄乡老认识公子煜的消息是萧平告知他的,但萧平早就下落不明了。孟凤亭严重怀疑,李红袖、萧平和黄乡老全都是一伙儿的,他们玩失踪,戏耍了梁王,连带着把他也玩弄在股掌之中。
孟凤亭从前不怎么管永州郡的政务,他只管训兵练兵。
今年前半年他一直在东山大营,红袖楼出事那天他才回来。
袁思放作为新上任的郡守,也是在那天第一次见到他。
孟凤亭一直以为永州郡在梁锋和其他官员的治理下,虽有些许政务上的腐败,但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超他所料,他回来当日,红袖楼就出了大事,叛徒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再下一步恐怕就是梁王被推翻,永州郡易主了。
孟凤亭有些后悔自己曾经偷懒,不问政务,以至于他现在要面对这样的烂摊子。
侍卫杨卫策马而来,他下了马后,就急匆匆对孟凤亭禀告:“李红袖身边那三名蒙面人确实来自南山密院的武奴。李红袖对这三名武奴格外偏爱,允许他们叫自己姑姑。其中两名如统领所料,是乌发碧眼异族人。”
“宋显呢,他当年也去了南山密院。他后来跟在谁身边当武奴了?是不是李红袖?”
孟凤亭紧盯着杨卫,这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杨卫摇了摇头:“没探到宋显这个人,南山密院的探子说,当年只有俩名碧眼的异族男子考核成功,拜入了张乾坤门下。”
这怎么可能?当年四个孩子中,宋显根骨最好,不可能只有李信之和夏雪侯被选中了。难道宋显当时被其他更厉害的师父给选中了?在南山密院,级别高过张乾坤的只有南山密院的山长。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宋显在最后的选拔测试中,出了什么意外,被判定不合格,被南山密院驱逐了。
孟凤亭太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其实他可以去试探宋显,直接询问他的过去,从中推断出结果。但他不敢问,他怕这样会让宋显记起过去,恨上他。
当初见宋显第一眼的时候,孟凤亭就知道现在的宋显不是曾经的宋显。因为曾经的宋显见到他,一定会对他拔刀相向,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得知他失忆后,孟凤亭甚至觉得很开心,他竟然可以像小时候一样,跟宋显和平相处了。
“我早前还担心他跟李红袖有关系,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杨卫:“属下查过宋显在长水县的户籍,没什么问题。他父母在他七岁时,带他搬到了长水县居住。宋家家境殷实,宋父宋母都很很溺爱他,养成了他纨绔的性子。属下还查到宋显其实并非是夫妻俩的亲生子,但宋显本人并不知道。”
“那就好。”
孟凤亭彻底放下心来,他今天总算听到一条好消息了。
……
张大夫带着人将丰神散运送到月影山庄后,就顶着黄乡老这张脸,去了三不管地界招摇过市。
张大夫先在三不管地界的饭馆里吃饭,跟人起了冲突,然后又去黑市花大钱买了一些宝贝,顺便售卖了三百斤的丰神散。
孟凤亭得知消息赶到三不管地界的时候,张大夫已经带着一群人去了长安郡。
孟凤亭立刻带人追上,在他抵达长安郡边界的时候,被长安郡巡逻的士兵们阻拦警告。
“你们再继续往前,休怪我们不客气。我会立刻派人禀告郡守,说你们永州郡想跟我们开战。”
长安郡负责巡逻守卫的百夫长叫祝晟,年纪二十左右,长了一双眼角上扬的凤眼,对待孟凤亭等人的态度非常强硬。
孟凤亭根本不屑这种威胁,他夺过属下手里的弓箭,对准祝晟的眉心就射了过去。
“小心!”
箭射过来的速度很快,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箭矢已经擦过祝晟的鬓边,命中在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
“耽误了我的事,你们负责得起就行。”孟凤亭冷哼一声,随即策马走了。
“没事吧?”张大夫从树林深处跑出来,关心询问祝晟。
祝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那个又高又壮气势汹汹的男人就是永州郡金甲卫统领孟凤亭?”
张大夫点头,安抚性地拍了拍祝晟胸口,“放心,他不敢杀你。涉及两郡交战的问题,他不敢轻举妄动。”
祝晟彻底松口气,“那就好。”
张大夫捻着胡子慢悠悠道:“不过也快打起来了,你正好可以提前禀告你们郡守,说不定还能落点奖赏。”
祝晟松下的那口气又吸了回来,堵在胸口,“您老确定不是在耍我?”
“耍你干嘛,认真的,找机会赶紧退伍吧,别摊上打仗,没了命。”张大夫又拍了拍祝晟的肩膀,就要告辞,反被祝晟一把抓住。
“前辈,恩公,您当我亲爹也行,反正我从小也没爹。您就让我和兄弟们跟着您吧。
从受了您恩惠之后,我们兄弟几个日子越过越好,再没受欺负过。我们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就不白活,日后不管是死是活都是赚。您就让我们跟着您吧,我们保证听话,不背叛!”
祝晟说着就带兄弟们跪下,给张大夫磕头,求他这位高人以后能带着他们一起干大事。
“这我可不敢做主,你今日倒是胆大心细,算立了功。我会在主公跟前替你们美言几句,至于最后否收留你们,要看主公的心思。”
“好,多谢。”祝晟带着兄弟们对张大夫千恩万谢后才起身。
他将刚得到的一袋子辛苦钱要送给张大夫,当做他的辛苦费,被张大夫推辞了。
“我们这边可没有长安郡官场上那套。你以后要是真加入进来了,也别使这招,不然被上头的三位知道了,肯定会狠罚你。”
“晓得了。”祝晟咧嘴龇牙大笑,他眼光果然很好,没加错组织。
……
孟凤亭带着怒气回到永州郡后,立刻见了梁王,跟他讲了黄乡老与红袖楼勾结的情况。
“如今黄乡老将货带到了三不管地界,人跑到了长安郡,很可能李红袖也躲在那边。”
梁锋怒拍桌大骂李红袖是叛徒,问孟凤亭:“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收缴三不管地界,让那片地方彻底成为我们永州郡的地盘,要求长安郡配合我们缉拿李红袖和黄乡老。”
梁锋斟酌片刻后,跟孟凤亭道:“收了三不管地界,势必会引起其它两郡的不满。若他们联合起来出兵对付我们,我们岂不得不偿失?”
孟凤亭也担心这个问题,永州郡主动出击打破平衡,另外两郡势会联手。但三不管地界不能再存在了,藏匿在那里的丰神散必须收缴回来。
孟凤亭看向坐在窗边一直默默烹茶的宋寒承,问他:“你可有办法?”
“拉拢一个就好了。”宋寒承眼皮都没抬,仿佛只是在跟人闲话家常,“孟统领看哪个顺眼就拉拢哪个,另一个孤立无援,即便有所不忿,也不敢造次。”
“你说的容易,如何拉拢能叫他们心甘情愿放弃三不管地界?”
“咱们有现成的好东西,除虫水和五瓣瓜。叫他们见识到这两样东西的好处,知道有这两样东西后农田会丰产,从此就有钱有粮。他们自然会愿意舍下三不管地界,换这两样宝贝。”
“妙啊!”梁锋拍大腿,称赞宋寒承的主意好。
孟凤亭点点头,也很赞同宋寒承的办法。
宋寒承:“回头我会起草一封契书,等他们签字画押后,就张贴告示公告世人,以免他们日后反悔耍赖。”
“对对对,那帮人都是宵小之徒,最擅耍赖了。卿不愧是我最器重的谋士,思虑周全!”
梁锋开心极了,欢欢喜喜称赞完宋寒承后,不忘问孟凤亭的意思。
孟凤亭也点头,赞许宋寒承的谨慎周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宋寒承这番话的背后似乎还有别的目的。不过这种时候他不宜向宋寒承提出质疑,只能暂且压下疑虑不提。
“那就选丰宁郡吧。”孟凤亭记仇,经过昨晚的事后,他对长安郡很反感。
“孟统领到时态度可以强硬些,让两郡都见识到我们的厉害,日后他们自然不敢再随便招惹我们。”
宋寒承这番话说到孟凤亭心坎里了,他早就想给两郡一点颜色看看了。如果时机成熟,他甚至想将两郡收编,全都归给梁王管辖。
宋寒承很快就以梁王的名义,跟丰宁郡郡守做好了协议约定。
四日后,丰宁郡宣布放弃三不管地界的争夺,并表示支持永州郡接管三不管地界。
告示张贴之后,孟凤亭就从东山大营里调了兵马,以平乱的名义亲自带兵前往三不管地界。
同一时间,宋显在田里欢欢喜喜地收获变红的番茄,还有菘菜、菠菜和第一批成熟的茄子。
五瓣瓜肥料的效果真好,上了肥后蔬菜的生长速度和成熟速度都变快了。隔壁田种着豆苗,上了五瓣瓜肥后,涨势也很不错,已经开花了。
雷寂子在雷庆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远远就看到宋显在田里忙碌的身影,他不禁笑起来。
前日,宋寒承拿着银毫笔亲自登门,向他赔罪。
雷寂子这才知道,是宋寒承的属下自作主张,将他继父的田安排在了他的田旁边。
至于毒水蛭的事,纯属巧合。
为了证实这件事是巧合,宋寒承还亲自带他去了古树林,让他见识到了石兽的尸体,也看到了溪流源头的水潭。
真乃奇观啊!
那石兽的粪便竟硬得跟石头一样,被水泡了一个月都不散开,且有一种的特殊毒,使得正常水蛭吸附在上面后就会渐渐变成毒水蛭。
宋显采满了两篮子菜,高高兴兴拎菜出了田,才注意到雷庆搀扶着一位老丈站在田头。
走近些,宋显认出了这位老丈正是长水县赠笔的那位。
“小友,又见面了。”雷寂子笑眯眯地跟宋显打招呼。
没想到他跟宋显这样有缘分。三次被他拒之门外的宋寒承,竟然是他的继子。
“宋叔,这是我祖父雷寂子,您或许听说过他的名字。”雷庆笑着介绍道。
宋显惊讶,雷寂子的名号在七国之内可谓是如雷贯耳。
宋显忙行礼见过:“没想到老丈竟是大名鼎鼎的教育圣人——”
“别夸别夸,受不起。”雷寂子慌忙摆手,请宋显千万不要这么称呼他,“不知是谁给我安了这么个名号,万万担不起。圣人可不是我这样,我这人俗着呢,爱吃爱喝,还会拉屎放屁。”
宋显哈哈笑起来了,没想到雷寂子说话这般接地气,还有点搞笑。
雷寂子笑眯眯地打量宋显篮子里的菜,问宋显菜能不能分给他一点。
“当然可以呀,我的荣幸。老丈认识这些菜?”
雷寂子点头,“何止认识,当年我游历番邦的时候还吃过呢。我曾在一篇游记推荐过菘菜,建议黎国百姓也广而种之,却被那些士族们痛骂了一通。”
“为何?”宋显不明白推广种菜而已,怎么会被骂。
“我那时行事张狂,写了好多文章抨击士族恶习,因此得了些名声,也遭了记恨。写那篇游记时,正是士族们想趁机诋毁我的时候。他们众口铄金,颠倒黑白,无关事情本身与真相,只是想骂我罢了。
倒是可惜了,若那时候黎国官员能听我建议,从番邦引种这些蔬菜,现在百姓们的餐桌早就丰盛了。”
听得出来,黎国的官宦士族们早就已经烂透了,只顾着勾心斗角,没人关心家国百姓。
宋显:“那您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不难过,但很忙。”
雷寂子神秘兮兮看一眼宋显,见宋显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了,才笑着说了后半句。
“他们谁骂我,我就骂回去,骂到他们哭爹喊娘回家为止。”
雷庆在旁边哈哈笑:“我祖父的嘴巴可厉害了,最擅长吵架,从来没输过。您记住了,千万别跟他吵架,有矛盾直接上手打就行!”
“浑小子!”雷寂子抬手就拍了雷庆脑袋一下,却没有真使劲儿。
随后,三人就笑成了一团。
宋显分给了雷寂子一篮子菜,还把他做的月饼、定胜糕和牛肉干赠给了雷寂子。本来这些东西要赠给雷庆的,如今辈份更大的来了,那自然要先紧着雷寂子。雷庆那份儿,等改日再给他。
从田里回城后,时间有些晚了,宋显没买到羊肉,只买到一些羊下水和羊血。
回到家后,宋显就把这些羊下水收拾了出来。羊小肠灌入调味好的猪肉,一部分直接煮了,做煮肉肠吃。另一部分挂着晾干,当风干肉肠。
剩下的心、肝、肺和羊血在煮过之后,切块入碗,添了汤,撒盐葱花调味,做了简单的羊杂汤,配着芝麻烧饼吃正好。
宋显将一盘猪肝炒菠菜和一大盘切片肉肠放到桌上后,就招呼仨儿子来吃饭。
宋寒承、宋陆远和宋济民回家后,都进了屋里没出来。
三人听到宋显的呼唤后,纷纷应声出来洗手,在桌边坐好。
“干嘛呢?你们仨兄弟凑一起说什么小秘密呢?”宋显半开玩笑地问。
仨兄弟互相交换了眼神儿后,都摇头对宋显表示没什么事。
“有古怪。”宋显嘴上这样说,但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成长方式,也有他们自己的成长小秘密。在不涉及身心健康的前提下,宋显不会事事刨根问底。
“你们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宋显把他今天见到雷寂子的经过跟仨儿子讲了。
“你们说他是不是特意去田里看我的?”
“肯定是啊。”宋陆远鼓着腮帮子,边吃边应承。
羊杂汤太好喝了,几种内脏混在一起,口感不同,各有各的香。真不知道阿爹怎么做的,居然能把羊杂汤做的香味儿浓郁却不腥。还有脆皮芝麻饼,每一口都掉渣。一口饼一口汤,吃得他们肚子饱了心飞扬。
宋显喝了一口羊汤后,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古怪:“我们又不算很熟,他为什么突然跑去专门看我?”
宋寒承放缓了吃饭的速度,这事儿是他招惹出来的。他准备斟酌一下理由,就向宋显解释。
“我感觉他看上我了。”宋显突然语出惊人。
宋寒承、宋陆远和宋济民同时惊讶地看向宋显,随即都哈哈大笑起来。
“爹,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次日,三兄弟见到雷寂子,亲耳听到雷寂子说了他的出山要求,他们才知道他们的阿爹感觉没出错。
雷寂子的确看上他们的阿爹了!
雷寂子:“我只这一个要求,让他给庆儿做爹。”
“不行!”三兄弟异口同声。
第50章 吞并邻郡控制梁锋,樱桃……
雷寂子没想到会被直接拒绝,有几分惊讶。
这不符合常理,三兄弟有求于他,居然还敢拒绝他?
“您年纪大了,不出山也行,早些在山里颐养天年也挺好。”宋济民童言无忌,有话直说。
宋陆远紧跟着附和:“是呢,乱世太乱,坏人太多。您这般德高望重的圣人若是出了什么危险,我们也担当不起。”
宋寒承微微颔首,点了头:“二弟三弟说得都在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了。”
雷寂子:“……”
什么意思?之前是谁使尽浑身解数,一遍遍上山,诚恳请他出山?
如今竟然就这么轻易不需要他了?就因为他想让雷庆认宋显当爹?
“我这孙儿从小就没父亲,没感受过父亲的疼爱。他很懂事,从来没有让我操过心。如今他就求过我这么一件事,你们说我能不答应么?”
“能啊。”宋济民立刻接话。
雷寂子丝毫不恼,他不会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你这小童,年纪不大,嘴巴倒挺快。”雷寂子捏了捏宋济民的脸蛋,“你们兄弟不妨说说看,你们为何不愿意?”
宋济民和宋陆远都看向宋寒承。
宋寒承沉默,暂时没表态。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想要。三兄弟越是犹豫不肯接受,雷寂子就越想要游说这仨兄弟答应他。
“多个兄弟,多条路。他收了我孙子当继子,那他自然就是我儿子,你们都算是我孙子。
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们让我帮忙,我肯定竭尽全力帮衬,自家人理当互帮互助嘛。”
雷寂子这番话充满了利益诱惑,确实很让人心动。尤其他们三兄弟将来谋划之事,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仰仗雷寂的人脉关系。
宋寒承笑容得体地跟雷寂子道:“这事儿不该由我们做决定,应当问阿爹,我们遵从阿爹的意愿。”
宋陆远和宋济民一人站一边,都悄悄去扯宋寒承的衣服。
宋寒承好好的一件修身衣袍,腰腹处突然被扯得绷直,一点褶皱都没有了。
雷寂子被三兄弟这样子逗笑了,对宋寒承挑了下眉,“瞧你俩兄弟的意思,好像不愿意呀!”
宋寒承浅淡地弯起嘴角,以微笑回应雷寂子。
老人家确实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使。不止他两位弟弟,他也不愿意。
三兄弟带着雷寂子回家的时候,宋显正蹲在院墙边儿铲土,给新栽种下的见欢草、蓝冰菊、美人香和太岁树浇水施肥。
这几样奇花异草都是孟凤亭赠给他的,宋显很宝贝。
见欢草是一种香料,干了之后磨粉做成香包,能缓解人焦躁抑郁的情绪。
这东西看起来好像作用不是特别大,但其实在关键时候它能救人命。人在崩溃的时候情绪一时间失控,就容易想不开。佩戴这种见欢草做成的香料,会舒缓人不快的情绪,助人跨过那最难熬的情绪洼地。
蓝冰菊则可以清除体内热毒,养肝明目,对风热引起高烧头痛有奇效。
美人香的种子在磨碎点燃之后有致幻功效,会让吸食者不停地做春梦,感觉有美人在怀,夜夜春宵。这东西使用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量,不然容易精尽人亡。
太岁树就更是个宝贝了,它的果子泡水喝能够延缓衰老。
宋显得到的这棵太岁树还是小树苗,不会开花,今年只求能把它养活得更壮实些就好。
“小友很喜欢种这些花花草草呀,不错,陶冶情操。”
雷寂子笑眯眯地凑到美人香前,就要去闻美人香的花。
美人香的花香也有少许催情作用,年轻人闻两下应该没什么。雷寂子岁数大了,不晓得对他有没有伤害。
宋显连忙邀请雷寂子去品尝他刚做好的果汁和点心。
雷寂子听说有好喝好吃的,身体立马调转了方向,在宋显院中的凉棚内坐了下来。
宋显随后就将樱桃果汁、一碟樱桃煎和一碟樱桃酥,放到了雷寂子跟前。
樱桃果汁颜色鲜红,凑近了能闻到很浓郁的樱桃果香,非常鲜艳诱人。
雷寂子在喝之前,心里其实有点担心。他不爱酸,尤其是樱桃的酸。
前两日他院中樱桃熟了,也瞅着挺诱人,他就忍不住摘了一颗来吃。他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那颗樱桃吃到嘴里的时候,酸得他腮帮子跟着发麻的感觉。
雷寂子先小小抿了一口樱桃果汁尝试,味道出乎意料的好,酸甜适宜。大概有七分甜三份酸,其中的酸还是很可口的那种酸,并没有刺激性。
雷寂子这下放心了,开始大口喝。
再去尝樱桃煎,软甜,几乎没有酸味,很适合他这个老人家吃。
樱桃酥就更妙了,是将这樱桃酱进了酥饼里。饼皮酥软,馅料酸甜,咬开的那一刻,浓郁的樱桃果香冲击味蕾,太美妙了。
庆儿的爹,他的第三十七子,他认定了!
宋显给仨兄弟也端了樱桃汁。
“好凉爽啊,酸酸甜甜的!”
宋陆远正觉得闷热,头上沁出了很多汗,两口樱桃果汁瞬间给他解暑了。
宋寒承品过樱桃汁之后,就问宋显:“阿爹把果汁放到井水里冰过了?”
宋显点头,称赞宋寒承聪明。
“如果有冰就好了,果汁中加冰块味道更好。做冰沙吃也行,冰沙上面浇上两勺樱桃酱,撒上葡萄干和坚果碎,味道绝了,是最好的夏日解暑佳品。”
宋显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四人眼睛都亮了,都想吃。
宋济民恨不得立马就说他有冰,让人取冰来。可惜他不能,他在宋显眼里就是个天天上学的乖娃子。
宋陆远也不能,挠挠头叹息他这个脚夫身份。
兄弟俩的希望都寄托在宋寒承身上了。
宋寒承果然不负俩兄弟的期待,跟宋显道:“正要跟阿爹说呢,梁王府有冰库,我今年夏日也能跟府中那些谋士一样去领冰。”
“那可太好了。”宋显称赞梁王真是个好人,如此体恤下属们,“难怪外面都传梁王是黎国之中最贤德之王。”
雷寂子听到宋显这句夸赞,忍不住哼笑出声。什么贤德之王,伪君子罢了,他最会装了,永州郡最大的粪坑都没他能装。
雷寂子将一整盘樱桃酥吃光了,才跟宋显开口提及认爹的事儿。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因为他怕出意外,宋显不同意,到时候气氛尴尬,他就没机会再吃这些好吃的东西。
聪明人嘛,都会挑选时机,让自己获利最大。
宋显听了雷寂子的提议后,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他之前已经猜到有这个可能了。
“雷庆想让我当他的爹,是当他义父还是继父?”
这两者有着完全不同的意思。
雷寂子自然明白宋显这问题的用意,笑哈哈道:“都行,你愿意当哪个就当哪个,总之是爹就行。我这算有诚意吧?”
宋显斟酌片刻后,对雷寂子道:“我先问问孩子们。”
雷寂子连忙道:“你儿子们都说听你的,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宋显端了一碟牛肉干来,请雷寂子品尝。
雷寂子对这肉干有印象,在长水县的时候,他从宋显手里得过一包。虽然不是牛肉的,味道也很好。今天吃牛肉的,味道就更绝了,让他倍感惊艳。
就是他年纪大了,牙口不算很好,要慢慢嚼。即便费牙口他也喜欢吃,谁让这东西越嚼越上瘾呢。
雷寂子沉迷于品尝牛肉干的时候,宋显借口要给雷寂子泡茶,招呼儿子们到了厨房。
“阿爹想认雷庆当义子?”
宋寒承知道宋显没有娶妻的心思,他现在有所犹豫,就只可能是在犹豫是否当雷庆的义父了。
宋陆远和宋济民都眼巴巴地盯着宋寒承,等他的回答。
“雷寂子和雷庆的身份都不一般,若认了干亲,多两位背景厉害的人照拂你们,好像也不错?老三念书,似乎也需要一位好先生教他。”
三兄弟望向宋显的眼神都充满了感动,区别只在于情绪外露的程度不同。
他们的好阿爹果然又把他们的需求排在前面,根本就没想过自己。
“雷寂子盛名在外,梁王如今的名声也在风口浪尖上。我们依靠大树确实好乘凉,却也容易被风刮到。”
宋寒承这句话精准戳中了宋显最在意的点上。
“有道理,干亲也不能随便认。咱们现在的日子就很不错,什么都比不上安稳重要。”
宋显马上做好了决断,去拒绝了雷寂子。
雷寂子怔愣一瞬,咽下嘴里还没嚼烂的肉干,“明明你刚才有几分意动,是不是他们仨兄弟拦着你了?”
对方毕竟是饱读诗书、能言善辩的博学之士,宋寒承担心宋显找理由婉拒对方,反而会更容易上了对方的套。
宋寒承要替宋显回答,雷寂子立刻抬手,目光严肃地示意宋寒承三兄弟不要多言。
宋显在雷寂子对面坐下来,亲自给雷寂子泡了一杯茉莉花茶。
随着沸水的倒入,杯中乳白色的茉莉花随水翻滚起来,须臾后,就散发出淡淡的茉莉花香。
“雷庆是很懂事的孩子,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若有亲人朋友打他一巴掌,他自己都不会喊疼,甚至会问打他的人手疼不疼。”
雷寂子闻了一鼻子的茉莉花香,整个人松弛下来,笑容重新挂在他脸上。他点了点头,称赞宋显了解雷庆。
他孙子确实是这样的人,很善良,总是最先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宋显如果给雷庆做爹,不会给他来什么麻烦,他孙子真的很懂事。
宋显笑着将第一遍茶水倒了出去,往杯子里添了第二遍水,才将花茶杯送到雷寂子的面前。
“雷庆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这么大的孩子真的需要一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当他父亲么?
“他真的需要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身上得到父爱么?”
“有没有可能只是为了迎合他人,满足他人的感受,才选择牺牲自己的感受,对您说这样的话?”
宋显的三连问如同三道迅雷正中雷寂子的眉心。
雷寂子醍醐灌顶。
他只顾着考虑去满足孙子难得提出来的需求,却忽略了孙子的真正需求和感受。
诚如宋显所言,雷庆真的需要吗?
雷寂子稍作思量后就有了明确答案,雷庆根本不需要。
他是为了体谅他多年守寡的母亲,为了讨他母亲高兴,才主动找到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雷寂子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只顾着教导这孩子要成才懂事,尊老爱幼,多体谅他人,却忘了告诉他,有时当以己为先。”
宋显笑了笑,暂时没接雷寂子的话,只问他:“茶如何?”
雷寂子吹了吹茶,轻轻抿一口,“香中带甘,回味无穷。”
宋显当即就包了一包花茶给雷寂子,“雷庆这年纪正该多结交朋友,您若不嫌弃,让他与我这仨儿子多来往,得空来我这吃顿家常便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挺好。”
“我正有此意!”听到吃饭二字,雷寂子马上应下来,“到时候我也来凑凑热闹。”
两炷香后,宋寒承亲自送雷寂子回家。
宋寒承勒停马车,小心搀扶雷寂子下马。
雷寂子指了指车后面,生怕宋寒承把宋显包给他的茶、点心和牛肉干给忘了。
宋寒承将东西搬到雷寂子家中后,就礼貌对他作揖告辞,也不提请他出山的事儿了。
雷寂子反倒耐不住性子了,喊住了宋寒承。
“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转到你那边去了。”
曾几何时,宋寒承开出何等丰厚诱惑的条件想要拜见他,他都不屑一顾。现如今,倒成了他上赶着了。
雷寂子让宋寒承等一会儿,随即去桌案边提笔写了几个名字,递给宋寒承。
宋寒承谦逊接过,对雷寂子浅浅行礼,表达感谢。
“不用谢我,谢你爹吧,真是有个好爹。”雷寂子话说到最后,带了点酸溜溜的味道。
宋寒承仿若未觉,微笑应承:“这确实是。”
雷寂子突然想到什么,盯着宋寒承:“你爹那番话可不像是普通人能说出来的,像是大能者。”
“他就是大能者,论厨技这世上无人能与我爹相比。”宋寒承语气中透露几分骄傲,回应雷寂子的眼神也带着骄傲。
雷寂子觉得碍眼了,摆摆手,打发宋寒承快走。
只要想到他今天错失一个认儿子的机会,他就难受。
心里那股酸溜溜的味道更浓了。
不行,他要多吃几块甜香的樱桃酥压惊才行。如果压不住,那就再来几块牛肉干!
……
七天后,孟凤亭成功清剿了三不管地界的贼匪。他在匪寨和黑市上缴获了大批货物和金银珠宝,其实就包括重达千斤的丰神散。
长安郡郡守邬流延对孟凤亭一家独霸三不管地界行为十分不满,几度发出抗议,都被孟凤亭无视。
邬流延随后就联络丰宁郡郡守,想与之联手一起对付孟凤亭,竟被对方果断拒绝了。
邬流延这才知道丰宁郡郡守被孟凤亭贿赂了,只有他被孤立了。这就是彻头彻尾针对他的算计!
他气愤的同时颇感无可奈何,只好忍痛放弃了对三不管地界的管理权。
但没想到他让了一步,孟凤亭竟然得寸进尺了。
孟凤亭在收复了三不管地界后,以长安郡藏匿永州郡重要逃犯李红袖、黄乡老等人为由,直接带兵闯入了长安郡境内抓人。
消息传到邬流延这里时,已经过了三日。
这三天,孟凤亭以搜查为借口,带了众多兵马在长安郡内横行,根本不把长安郡的官员和士兵放在眼里。他们见到阻拦者就暴力殴打,甚至打死了人。
三天过去了,他所谓要抓捕的逃犯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孟凤亭分明在强找理由,就是为了带兵长驱直入我长安郡,意图扩张领地,吞并消灭我们。
郡守,我们若再忍下去,只怕明天孟凤亭就会带兵攻占郡城,直取您的首级啊!”
谋士的话正中邬流延心底最大的担忧,他们决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必须反抗。
邬流延立刻召集兵马,前去跟孟凤亭对峙,痛斥其野蛮不道义,破坏三郡之前默守的约定。
孟凤亭根本不管邬流延讲什么,坦率表明他的目的,他要邬流延交出李红袖、黄乡老等人。
丰神散他虽然查抄到了一部分,黄乡老和李红袖所带走的巨额财富却了无踪迹,他半文钱都没看到。
那些财富少说要运三五辆马车,行走起来目标明显,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除非有人袒护他们,帮助他们躲藏。
孟凤亭怀疑是邬流延包庇李红袖和黄乡老等人,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黄乡老为什么在进入长安郡后就销声匿迹了。
孟凤亭因此对邬流延的态度更恶劣了,威胁他最好主动交出人和钱,“否则我定让你后悔!”
“让我后悔?我早就后悔了,后悔没早出兵,在三不管地界就将你拿下。”
邬流延当即下令,让他带来的兵马将孟凤亭等人团团围住。
“什么找人要钱,都是你耍阴谋的借口罢了,你们目的就是想吞并长安郡。我已经一忍再忍了,绝不会再容忍你们骑在我头上拉屎。来人,给我杀!一个不留!”
邬流延完全不顾忌孟凤亭金甲卫统领的身份了,当即下了屠杀令,对所有永州郡的兵马都杀无赦。
孟凤亭没想到邬流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对他动手,向他宣战。他愤怒地带领属下们拼杀,同时放出信号,令守在三不管地界的兵马即刻前来支援。
这一仗因为孟凤亭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惨败。
孟凤亭在一队人马的保护下,才得以安全返回军营。
同行的兄弟们大部分都死了,孟凤亭自然忍不下这口恶气。
当天夜里,他就带兵突袭了长安郡的军事要塞,夺下两座县城管辖权。随后,他又占领了长安郡的粮仓黄平县。
邬流延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带兵反攻回去。
双方焦灼对战五日,战马嘶鸣,血肉横飞,最终由孟凤亭带领的金甲卫精兵大获全胜。
这半年多以来,孟凤亭吃住在东山大营,呕心沥血训练出来的兵马果然不负他所望,以绝对优势碾压了长安郡的军队,大获全胜。
胜利的消息传到永州郡郡城的时候,举城欢腾。
梁锋当即就饮酒庆祝,喝到半酣。
他高兴地吩咐属下开仓放粮,他要无偿赠酒,要全城百姓们跟他同欢。
宋寒承不建议梁锋如此,“乱世存粮很重要,是战备补给。”
梁锋正乐得开怀,听宋寒承这话颇觉几分扫兴,“你在质疑我?”
“大王,此时此刻我更要居安思危。丰宁郡郡守与千山郡郡守是堂兄弟,俩人关系十分要好。一旦这二郡共同集结兵马,借着长安郡被灭的由头对永州郡出师有名,当如何应对?
孟统领刚打完长安郡,需要恢复元气。长安郡内势尚存残余势力存在,需要清剿余孽。诸多杂乱事都需要解决,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梁锋喝了几杯酒,醉意明显。
他摇摇晃晃起身,打了个酒嗝,指着宋显的鼻尖。
“宋寒承,你是不是以为你这段日子受我器重,就可以蹬鼻子上脸,指点我了?”
“大王醉了,还是等酒醒了再做决定。”宋寒承面不改色,声音依旧从容淡定。
“我偏不,我就要现在下令,你能怎样?”
梁锋知道宋寒承的建议很有道理,他应该听,但他今天就是不想听。
他这几天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在几名谋士提醒之下,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天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在宋寒承的建议之下,都有宋寒承的影子,他不曾独立做过任何一个决定了。
梁锋越是介意这点,就越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在任由宋寒承摆布。
今天这个决定他一定要自己做!
“来人,听我命令,开仓放粮!我要举城同欢,我要百姓们跟我同乐,高呼我是这世上最英明神武的王!”
梁锋站在大殿中央,伸展双臂,畅快地高声大呼。
屋内所有伺候仆人侍卫,都颔首低头沉默着,没有任何人回应梁锋。
原本坐在梁锋身边,陪着梁锋畅饮的三名谋士,见这情景都觉得不对,欲站起身来。当即就有三把锋利的长剑抵在他们脖颈处,禁止他们起身。
梁锋晃了晃微醺的脑袋,这才反应过来情况不对。
为什么殿门紧闭,没人进来?为什么没人回应他?那些仆人侍卫呢,都死了吗?
梁锋缓缓转身,注意到被挟持的三名谋士后,他眨了眨眼睛,摇摇晃晃转头,看向从容站在大殿东侧的宋寒承。
宋寒承还是平常那副模样,容色清隽,神情淡淡的,温和疏离。比起王府里那些喜欢慷慨激昂说话的谋士们,他的性情一点都不出挑。
现在他的样子也是,看起来他依旧是那个初入府任他驱使的新人谋士。
梁锋有种错觉,自己可能在做梦。
不然以宋寒承那贫寒子弟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掌控梁王府,让大殿内的仆人侍卫都听他的话?
对,一定是梦,睡醒了就好了。
梁锋摇摇晃晃地坐回榻上,闭上眼睛,就要倒头去睡。
寂静大殿内,突然响起一道轻笑声。
一把凉而锋利的长剑抵在梁锋的脖颈处,皮肤瞬间被割出一道浅浅的伤口后,带起一阵清晰的疼痛,梁锋被激得彻底酒醒了。
他没做梦!这不是梦!
“你的梦是该醒了。”
梁锋眼睛瞪大,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他惊疑不定地缓缓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对上宋寒承的双眼:“你……你到底是谁?”
“四运循环转,寒暑自相承。”宋寒承轻笑声再起,“我的身份很难猜?”
“四运,四季。”梁锋猛然瞪圆眼,不可置信,“你是那个把秘、陈两国搅得天翻地覆的季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