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疆土扩张,赢嫽变得比以前更忙了。
让魏侯同意卖铁矿石的条件就是要她出兵帮打赵国,她当然不答应,就改为提供武器,不出兵马。
见识了第一代火炮的威力,魏侯立马就同意了,从她这里买走了一架火炮,还有连弩和攻城弩,赵国的兵马就是在这上头吃的亏。
赵国和魏国这场仗持续时间越长,她的军火生意就越好做。
她不担心魏国能仿制这些武器,因为已经建成的兵工厂都在开始研究更厉害的热武器,火炮都已经改良到了第四代,涉及到了弹道、线膛技术的领域,并且已经有了后装线膛炮的雏形,近期兵工厂的匠人正在攻克最后的难题。
火铳、火箭也都做了更精良的改进。
哪个时代都不缺聪明人,她只提供一些大概的图纸,有些还连图纸都没有,她口头描述的,兵工厂的匠人就能举一反三,弹道和膛线就是匠人先提出来的,她听到的时候都惊了,以为对方也是穿来的。
通过各个渠道赚回来的钱她一分没藏进自己的口袋,除了留下一部分归进国库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她又立刻投入到生产建设、农业发展当中去。
派出去寻找良种的队伍也陆陆续续带回各种种子,花生、玉米、番茄、棉花、西瓜、葵子等等,开垦出的荒地都种满了农作物。
小麦、粟米这些从去年就开始培育良种,这些是主粮,是一定要想办法优化品种,提高产量的,这也是她给农业部门下达的任务,相信明年的粮食产量会比今年增多一倍。
但还是不够,从各个郡县呈上来的折子看,仍旧有不少老百姓家中无余粮,今年较比去年好一些了,她希望明年能很好,不说家家户户奔小康,但起码都别饿肚子。
还有,今年春又开了一场选拔考试,比起上一场,这此报考的人数众多。
朝中真的很缺人才,尤其是熟知税、律、农、工的人才,太少了。
雍阳书院的学生还没有学成,过个三四年等第一批学生毕业,朝中的人才储备估计才能上去。
人才啊人才啊,你们都在哪儿呢!.
刚从兵工厂回来,她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先月就急匆匆来了。
“君上,赵国密报。”她递上一封信。
赢嫽搁下茶碗,接过信一看。
“赵景要给齐侯送美人?”
“是,送的还是她的亲妹妹。”先月挑明美人身份。
“啊?”赢嫽有点接受无能,“齐侯不就是赵景的舅舅,那她的亲妹妹……”
“对。”
“……”
赢嫽再次看信上的内容,她不是圣母,也不该乱发同情心,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先月:“赵国和齐国联手,以魏国的兵力肯定抵挡不住。”
“我于军事上不通,”赢嫽招手叫来卢儿,“你去请夫人来一趟。”
卢儿领命而去,片刻之后李华殊就过来了,就是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娃。
“放下就哭,非要跟来。”李华殊很无奈。
赢嫽起身从她怀里接过小奴,“没事,我来抱孩子,你跟先月谈。”
国君有女,已满周岁。
这事现在都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朝中和民间都传言纷纷,对女公子是否为国君亲女持怀疑态度。
栾崇等人就想借此让赢嫽多纳几个‘妾’,以开枝散叶,后代绵延,被赢嫽当场怼了回去,让他们做好分内之事,别吃饱了撑的管太宽。
先月见过几次这个孩子,打眼就知道这孩子是谁生的,但她没有多嘴,该装聋作哑时绝不听绝不说才是上策,她深懂其理,否则也不能在乱局中保住自己和先氏。
当年围剿李华殊一事她可是没少掺和。
李华殊移开桌上的东西,将舆图铺开。
先月站过去,两人低声交谈。
稍瞬先月抬头看向那边,赢嫽蹲在地上伸开手接住朝她摇摇摆摆跑来的胖娃娃,那孩子长的十分漂亮,玉琢一样的润白,颈上挂一副璎珞,底下缀一颗红珠。
那珠子红的妖艳,珠心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先月听过一些关于这个孩子出生时的传言。
口衔红珠,祥瑞之兆。
小奴高兴的扑进赢嫽怀里,一会又挣脱出来往外跑,赢嫽就假装在后面追。
“要抓住啦要抓住啦~”
这是小奴很喜欢玩的游戏,天天缠着人跟她玩儿,两个娘要是没空,她就要纵长染和庄姒陪自己玩儿。
带孩子对纵长染来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她最是不愿意干,每次都敷衍陪玩两下就跑没影了。
最有耐心陪小奴玩的只有赢嫽,在后面抓了一下小奴的衣服又故意松开,让小奴接着往前跑,以为自己没被抓到。
“哈哈哈……”
书房里都是她的欢笑声。
李华殊抬起头看了看,又笑着摇了摇头,赢嫽是打心眼里疼爱小奴,还亲手给小奴造了一幢小树屋。
外形像一棵树,里面是小床,照明用的是夜明珠。
小奴很喜欢,晚上都要赢嫽陪着她睡小树屋。
赢嫽疼爱孩子都体现在细节上的。
玩累了,赢嫽抱着孩子过来,“谈完了?”
李华殊点头,“需要派人去一趟齐国。”
“见齐侯?”
“对,赵景送美给齐侯,又许诺灭魏之后与齐国平分魏国疆土,齐侯必然是心动的,不能让赵景的计谋得逞。”
给魏国提供武器支援只是想利用魏国牵制住赵国,让赵国大军无法从中抽身,就方便了辛绾和云儿在西北对犬戎下手。
收拾了犬戎,就能两面合围赵国。
赵景并不蠢,反之她其实很聪明,而且能忍,阴险程度不亚于楚怀君。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赵王的病与她有关,但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其中还可能有周天子的手笔。
这位已经没有能力再号令诸侯的天子也很不甘心做一个傀儡呢,都想着法从中搅和。
赢嫽:“齐侯是赵景的舅舅,想让他坐视不管很难。”
“难,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给出的诱饵足够多,就不怕他不上钩。”李华殊抬手在赵国的疆域点了点,眸底一片冷色。
赢嫽心领神会,“瓜分赵国。”
魏国就那点地方,平分之后齐侯得到的也不会多,赵国就不同了,疆域辽阔,就不信齐侯从来没动过心。
再者,瓜分了赵国,夹在中间的魏国也逃不掉,轻而易举就能拿下。
可派谁去齐侯?
这时先月站了出来,她当了好一会儿的背景板了。
“君上,此事由臣去游说最合适。”
齐侯同样很狂,若派个没有份量的去肯定不成,他不见得会买单,还可能转头就将事情告知赵景,那就麻烦了。
先月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份量和智慧都有,还能掐会算,临危不惧,齐侯算计不过她的.
晚上赢嫽在小树屋里哄小奴睡觉。
小树屋就放在她们的床斜对面,把原来在那的柜子都挪到外面去了。
留孩子在这睡,她和李华殊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可谁让小奴黏她们,她们也舍不得让孩子晚上跟奶母睡了。
李华殊洗漱回来,也轻手轻脚爬进小树屋,在身后抱住她的腰,下巴枕着她肩膀。
“小奴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
两人声音都很轻,她的手还轻拍着小奴的圆肚子,确定小奴睡熟之后才慢慢移开,两人出了树屋。
将夜明珠用绢纱制成的罩子挡住,光线一下就弱了,只有萤火虫那样的微微光亮,显得小树屋更加温馨。
她牵住李华殊的手回到床上,“我搜肠刮肚讲了三个故事这小家伙才肯睡。”
李华殊躺到她腿上,抬手抚她的脸。
“辛苦你了。”
她低头亲她,“有心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李华殊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想去光狼城。”
赢嫽立马坐直,“为什么?出什么事了?云儿来信了?”
攻下巴蜀之后李华云和辛绾就带人回了光狼城,但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别人都以为她们还在巴蜀,但其实现在镇守在巴蜀的是曲元。
“云儿没来信,但我想去,赵景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对付,我去西北,你让云儿和辛绾去东边,我们要是跟赵国打起来,楚怀君不可能没动作,就算她不会明着发兵,也不得不防。”
这个不是她突然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要在赵景反应过来之前拿下犬戎,她就必须去西北,单靠辛绾和云儿是不成的。
她知道赢嫽不想她去,小奴又还小,离不开她,可为了赢嫽,为了晋国,她就必须要去。
“你身体还没有好……”赢嫽艰难张嘴。
李华殊的身体没办法恢复到巅峰时期的,要留在雍阳慢慢养着才行,要是去了西北,她的身体受不住的。
“我问过庄姒,她说注意些就没事。”
“不行,我不同意,你可以传信告诉云儿她们该怎么打,我们还有火炮,犬戎骑兵拼不过我们的,你不是非去不可。”
赢嫽语速很快,急的都要哭了。
李华殊坐起来抱住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你听我说,听我说好不好?战场上瞬息万变,传信来不及的,你就让我去好不好?我跟你保证,我不上阵,就在后方指挥,保证不会有事的,行吗?”
“你拿什么跟我保证?”赢嫽看着她,眼睛通红,已经有些失控了,声音都在颤抖,“你拿什么跟我保证!万一呢!我就问你万一呢!”
狐氏造反那次她就是听了她的保证,以为真没事,可事后李华殊也连着喝了好长时间的药才恢复过来,她到现在都还后悔,又让她如何放心。
小树屋那边传来小奴的哼哼声。
赢嫽就收了声,但胸脯起伏厉害,扭过脸去生闷气。
李华殊就拽她的袖子,“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的么,你不想我去,那我不去就是了。”
嘴上这么说,赢嫽还真能看不见她眼底的失落不成。
重新上战场一直都是李华殊的心愿——
作者有话说:家里的大公鸡突然发癫了,叨了我一口,大黄就追着公鸡想咬,论护主这快大黄还是很可以的,不愧是大黄,棒棒哒[墨镜]
第82章
被屋角遮挡住的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像棉花,偶尔飞过去一两只雀儿。
站在廊下的那道玄袍彩衣的身影仰头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纵长染从回廊的那头走来。
瞧见赢嫽这般挂心,她便没好气道:“这样不放心,又何必放她去。”
半月前李华殊就率领血狼卫北上了,猛虎营也拔营去了东境,留下雍阳军守卫雍阳城。
从李华殊走后,赢嫽就时常站在廊下看西北方向,谁都看得出来她不舍得让李华殊率军出征,先月、陈炀、岳阳璞这些人也都劝过,芈夫人更是垂泪苦劝都没能阻止。
唯有纵长染深知,若赢嫽执意不肯,李华殊也不会强拧。
“那是她的梦想,我若强行阻止,即使将她的人留在雍阳,她的心也早就飞走了。”
赢嫽转身回屋。
纵长染也跟在她身后进来,“她的心不是都在你身上么。”
平时两个人黏黏糊糊,一刻都不分开,当谁还看不出来。
赢嫽懒得跟她个小破孩说这些成年人的话题,太复杂太深奥,小破孩还不懂。
“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啊,”纵长染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无衣她们传回来的,东边的楚军动了,奔着魏国的方向去。”
“魏国?”
赢嫽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就陷入了沉思,楚怀君调军去魏国干什么。
李华殊去了西北,先月也动身去了齐国,不通军事的赢嫽只能派人去请岳阳璞前来,又将这封信的内容原封不动抄下,招来一只海东青,让它将消息带去西北.
楚国,襄樊城。
宫墙内没了往日的丝竹声,红裙在花纹繁杂的锦毯上铺开,宛若烈焰焚花。
“让李华殊亲自率军北上,晋侯必定是要对赵国下手了,我们为什么不等晋赵相争之时趁机夺取晋国东境,反倒要派兵支援魏国打赵国,这不是相当于我们要跟晋国、魏国联手?楚晋联盟固然还作数,却也不一定真的就要派兵支援,索性现在撕毁盟约,直接开战好了。”
说话的人是楚国将领项昭颜,当年她在两国大战中败给李华殊,于她而言就是奇耻大辱,一直想找机会赢回来。
若论排兵布阵,倒真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但她也有个很致命的缺点:不善谋略。
侧卧在软榻上的美艳君主双眸微瞌,娇躯凹出玲珑的曲线,侍女安静跪坐为她捶腿。
听了项昭颜一通牢骚,楚怀君闭眼勾起唇角,“晋国是块难啃的骨头,要留到最后,现在就啃你也不怕崩了自己的牙。”
项昭颜还是搞不明白,但她是楚怀君身边最忠心的狗,这就足够了。
静默稍许,楚怀君又说:“你去魏国等着,总有再会你老对手的时机。”
项昭颜瞬间兴奋的舔唇,双眼迸发出好胜的光彩。
“班大师那边可有进展?”
提到这个,项昭颜就皱眉头,“还没有,班大师说那些图纸倒不难看懂,但上面没有火药的配比,班大师试了好多次都没成功,还把自己炸的灰头土脸的,班大师说这个问题要是不能解决,就算造出火炮也是炸的自己人。”
火炮的图纸是她们的细作从雍阳城得来,可上面的文字却无人识得,班大师也是研究了很久才勉强摸索到意思,知道那些精密的图纸代表的是什么东西。
火炮、爆炸弹……
“班大师也无法?”那双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瞳眸睁开了,“她既然能制出机关兽,就该连这个也通才对。告诉她,在李华殊攻下犬戎之前,一定要造出火炮,若造不出,让她提头来见。”
机关高手?座上宾?不过都是楚怀君养的狗罢了,对她有用就留着,无用了就杀掉。
跪在一旁捶腿的侍女的后背早已冒出冷汗.
赵鸢已入齐国,护送她的人马也不少,车驾上都是随嫁的箱笼。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她身披嫁衣,似雪那般的白,宛如从城门口铺出去一条长长的白绸。
要是赢嫽在这,肯定会摇头,全是白,不吉利啊,这是在办喜事还是丧事啊。
不过对赵鸢来说并没有区别,她坐在马车内,一张脸都白的像纸,毫无生气。
先月乔装站在远处,看着赵鸢被迎入国君府。
她早已见了齐侯,比起美人儿,齐侯显然对赵国的疆土更感兴趣。
为了蒙蔽赵景,齐侯还是会收下赵鸢,现在就只等李华殊的消息了.
草原被炸出一个个深坑,火舌将帐篷吞噬,犬戎骑兵从马背摔下。
在他们身后是迎风展开的旗帜,泼墨一样的黑色。
飞射的火箭截住犬戎骑兵想要奔逃的路线,他们怕是没有想过当日他们骑在马上将晋国边民当成猎物一样追赶虐杀,今日自己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晋军大营内,李华殊刚看完从雍阳的来信,就听帐外小兵来报——
“犬戎战败,退守原北!”
原北是犬戎的大本营,只要攻下原北,犬戎就再难成气候。
李华殊眼底的柔色一收,手掌覆盖舆图原北的位置。
“乘胜追击!永绝后患!”
得了命令的狼卫就如同草原上的凶狼,骑马追在犬戎后面,大显神威的热武器成了直击犬戎的杀器,曾经以凶猛闻名的犬戎骑兵现在就是丧家之犬。
犬戎内部之前就有过内讧,大小首领争的你死我活,早已伤了元气,现在根本挡不住血狼卫的进攻。
血狼卫很快就打到了原北,犬戎首领被围困在王帐内,他比西夷王强一点,没有投降,还提出要跟李华殊单挑。
“你要应战?”庄姒问。
她被赢嫽指给李华殊当随军医生,也跟着来西北了,这一路可真是惊险刺激。
李华殊正在规划接下去的行军路线,闻言,她头都不抬的说:“此时非彼时,我犯什么傻要应战,抓紧拿下原北才是要紧的。告知前方,若犬戎不降,就都杀了,不用跟他们废话。”
候在一边的小兵立刻去传令。
庄姒百般无聊道:“快点打完吧,这里没有好东西吃,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谁叫你答应来。”
“你看她当时那个脸色,我不答应能成吗?不过我也有好处,只要保你平安,回去之后我想吃什么就都有了。”
想起雍阳那些好吃的,庄姒就忍不住吞口水,军营的大锅饭也不算难吃,但肯定跟国君府的厨子没法比,要是赢嫽亲自下厨那就更好了。
李华殊停下思考,她也想赢嫽和小奴,想早点回去见她们。
那只海东青都专门成了她们两人传递悄悄话的了。
血狼卫拿下原北,犬戎首领被枭首。
这场战役用时非常短,消息传来时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就算李华殊用兵再神,也不可能在短短十五天的时间就攻下原北。
“晋军有神器。”
这一消息更是不胫而走。
除了楚怀君有图纸,已投靠赵国的狐信手上也有一份。
赵景年前就在国中搜罗工匠,也在紧锣密鼓的研究火炮,但她也碰到了跟楚怀君一样的问题,看不懂图纸上的文字,这让她很恼火。
“养了你们这一群饭桶!”
将案上的竹简全部扫落,赵景阴沉着脸,怒不可遏。
李华殊已经攻下犬戎,随时都会兵发赵国。
现在不同周天子鼎盛时了,天子管不了诸侯之间的厮杀,被灭就只能认栽,之前的鲜虞就是最好的例子,鲜虞国君的尸骨都荡然无存,也没见天子过问一句。
赵景的几个心腹全都低头不敢出声,非是他们不尽心,实在是无能为力。
发了怒,赵景才重新冷静下来,“传信去齐国,请齐侯派兵相助。”
她将赵鸢送过去就是一桩交易,现在也该是要回报的时候了。
心腹得了恩赦那般立刻去执行,往齐国传信,但迟迟未等到齐侯出兵的消息。
赵国满朝公卿着急不已,唯有赵景反应过来,她那个好舅舅怕是不会出兵了。
“女公子……”忠仆小心上前。
赵景还未行继位之礼,就还不是国君,称呼还是没变。
并非是她不着急,而是公卿阻拦,为了大局着想,她不得不先顺从。
那个老东西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国君之位迟早都是她的。
现在让她恼怒的是赵鸢,这个废物,一点用都没有,连齐侯都笼络不住!
赵景的脸藏在黑暗之中,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随去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并无。”
黑暗中有她一声冷笑:“呵,难怪李华殊会亲自北上,原来是早就谋划好了,就不知道我那个好舅舅得了多大的好处。”
忠仆低头,一个字不敢说。
过了片刻,赵景的心情好像变好了,交代忠仆再给齐国去一封信。
“务必交到赵鸢手上。”
既然齐侯不愿相助,那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同年金秋,晋国在西北屯兵十万,与赵国大军隔岸相对。
楚怀君派兵支援魏国,吞并赵国南境的五座城,且大军仍在挺进。
齐侯也终于露出野心,同样兵发赵国,与楚、魏两国齐攻赵国。
三面夹击,就看赵景要如何破这个局了。
危急关头,投靠来的狐信给赵景出了个可以牵制住李华殊的主意——
作者有话说:因为昨天大黄忠心护主扑大公鸡,我没有制止,反而拍手叫好,导致大黄扑公鸡上瘾了,它不咬,就是爱吓唬,今天被我妈骂了一顿,它委屈的脑门的抬头纹都多了好几道,然后我妈怪我不管着狗子扑鸡,真的平白背一口大锅。
第83章
外面在打仗,晋国的百姓却都在忙着秋收,待秋收之后就要赶着种秋小麦了。
其实从今年的夏天到秋天,粮食的产量比去年翻了两倍不止,红薯和南瓜最是丰产。
凡是种了这两样的百姓家中现在都囤积了不少,城中那些专门做粉条的作坊老板都会派人到村子里收红薯,或者百姓自己挑到城里卖。
打仗归打仗,饭还是要吃的,生意也是要做的,战火的绵延拦不住有利就起早的商队,这些人成群结队来到雍阳,大批采购红薯粉。
红薯粉分了两类,一类是粉条,一类就是晒干的红薯粉,买回家自己就能做雍阳现下流行的酸辣粉和小酥肉。
作坊老板每天一开门,排队要买粉条的人就络绎不绝。
而开在旁边那家的肉夹馍店,生意也十分火爆,从早到晚都是人,多是往来的行商在那儿吃饭。
一个肉夹馍加一碗胡辣汤就能吃的很饱,肉夹馍里满满都是剁碎的卤猪肉,肥瘦相间,店家用料都是很足的,胃口小的人吃一个就撑了。
充满烟火气的街巷,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新铺了宽石板的路面很干净,摆摊的小贩都有自己专门的地方,不得占用通道,也不得随意丢弃烂菜叶之类,收摊之后要把残余的垃圾打扫到每个街口的垃圾桶去,到了时辰会有专门的人将桶内的垃圾清扫走。
进城的人也不能随意丢垃圾,被巡防的人抓到是要罚钱的,外地人本地人都一样,也不管是什么身份,没遵守规则就是要罚钱。
晋律上关于城中卫生的条例都写的清清楚楚,轻则罚款,重则就要罚扫大街。
经常来雍阳进货的商队都懂,开始觉得麻烦,也觉得晋侯闲着没事了吧,专门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其他诸侯国的城池还脏的尘土飞扬,到处都是马粪牛粪,不也照样开市做生意,也没见怎样。
但渐渐地这些人就发现雍阳紧抓街巷卫生的好处了,干净、不用踩泥、也不用闻屎臭味儿,多好啊。
正在路边小摊看货的人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生气道:“谁啊?!谁这么撞人啊!”
紧接着又是呼啦啦好十几个人从跟前飞快跑过去,差点将那人撞飞。
“干嘛啊这是!没长眼啊!”
小摊老板扶住对方,陪笑着解释道:“您别气,这原也有缘故,待我慢慢说与您听。”
“什么缘故也不能这么撞人啊。”
“您说的是,不过这些人都是去雍阳书院蒙馆给自家孩子报名的,当然要跑着去了,晚了就抢不到名额了。”
“何解?”
“您不知道?”小摊老板看对方是外地人的打扮,就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个脑子,您头次来我们雍阳吧?那不知道也正常。”
于是将蒙馆的事说给对方听。
那人惊讶:“不要钱?”
难怪这些人跑这么快,天底下可没有不要钱的书院蒙馆。
“何止是不要钱,在蒙馆成绩优异者还能直接入雍阳书院,同样不要钱,还有那个什么……”小摊老板一下给忘了,想半天才想起来,“哦!奖学金!成绩好的都有,不过是专门针对寒门学子的,士族学子想要拿奖学金就要比寒门学子更优秀才行。”
奖学金是今年才出的新政,总共分了三个档位。
那些士族学子看不上这点钱,但是宣布的当天,书院的寒门学子却都激动的滚下热泪,学习更拼命,真是卯足了劲的想要拿到奖学金。
这样还激发了士族学子争强好胜的劲头,若学期结束自己被那些寒门的比下去,那才是真丢脸。
两边都挑灯夜读,雍阳书院的夫子既欣慰又担心,这样下去不会出乱子吧?
忧心忡忡的夫子就去跟李华嫣反映。
李华嫣就借着今日来国君府商议其他事的机会,顺便提了一句,
赢嫽埋头批折子,对书院的这种竞争乐见其成,“能出什么乱子,就该让士族学子有些危机意识。”
不然总以为自己家世好就了不起,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手在民间。
再者,士族手握那么多资源,却在读书这事上比不过出身寒微的寒门学子,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以后还怎么拿鼻孔看人。
士族的自视甚高也该有人来治一治了。
李华嫣也这么觉得,但,“自书院成立以来,士族学子就十分瞧不上寒门学子,矛盾常有发生,陶夫子也是担心会激化两边矛盾,使其积怨更深。”
说着话,李华嫣的视线就总忍不住往赢嫽怀里瞄。
白嫩发胖像包子的娃娃窝在她怀里捣乱,半刻都闲不下,折子都要被抓破了。
被打扰的赢嫽只能低头耐心哄:“小奴乖,这个不能抓,松开小手。”
白胖包子更使劲,就是不放开,还故意看她是什么反应,像是跟她斗气似的。
赢嫽左看右看,拿了支狼毫给她玩儿,她立刻抓在手里乱舞,又要去蘸墨。
那可不能随便给她玩儿,不然自己这身衣服以及满桌的折子就不用要了,都得变成黑色。
将砚台移开,赢嫽让卢儿另拿一块还没有用过的砚台过来让小奴随便发挥。
小奴‘挥毫’太认真,笔杆子频繁打到赢嫽的下巴,她能闪开一下,却躲不掉第二下。
李华嫣低下头,嘴唇咬紧,双肩颤动。
长姐去了西北,小奴哭闹了好些天,胃口也不如之前好,原本白胖的脸都小了一圈,君上心疼,就日夜陪着小奴,到哪都带着,从不离开眼前。
小奴是不哭闹了,却也彻底黏上了君上,君上就只能继续带着她,连和公卿议事都不例外。
小奴性子淘,好奇心又重,在君上怀里从不老实,经常闹的君上没法好好处理政务,公卿见了也是哭笑不得,劝谏过君上不能如此溺爱,君上一概不听,该如何仍旧如何。
公卿见劝不动,且长姐在西北又立下大功,此时更不合适说太多君上不爱听的话,就没人再说了。
“想笑就笑。”赢嫽已经看见小姨子在忍笑了。
李华嫣抬起头,严肃道:“君上误会了。”
“孤眼神很好。”
李华嫣面不改色,表示自己刚才真的没有在笑。
看了半天的折子,赢嫽也累了,将没看完的放到一边,问起李华嫣李家的事。
前阵子季夫人又闹了一场,好像跟季氏那边有关。
之前没能跟随李华嫣嫁到先氏的季家表妹突然就成了李华嫣的嫂子,而李堂哥原来的妻子已跟他和离,孩子也带走了。
这个季表妹来了之后就搞的李家后宅鸡犬不宁,先是让李堂哥提出分家,又要分芈夫人手上的商铺和田宅。
言芈夫人既是李氏的当家人,这些商铺田宅自然也都是李氏的,就该按照祖宗留下的规矩平分家产。
季夫人在后宅这么多年都没有想着跟芈夫人争这些,现在突然提出,若是背后没人教唆,谁信,就是不知道这个季表妹是自己这样想,还是季氏那边有人跟她说了什么,都未可知。
这是李氏的家事,又涉及后宅跟家产,赢嫽也不好直接插手,但她也不想李华嫣夹在中间受委屈,便道:“你姐姐和云儿都不在雍阳,你若觉得这事为难,孤就下一道旨。”
芈夫人手上的商铺田宅也有李华殊和她的一份,芈夫人只是代为经营,剩下的也多为芈夫人私产,与李氏并无关系,要分也是分李氏原本的东西,可那些早在李华殊被折辱时就让其他士族联合瓜分了去,现在还有个屁。
李华嫣对自己那个很能生事端的娘也十分厌恶,原本她看在季夫人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份上,有些事也没有做绝,否则当初就不会让哥哥安然走出朱雀台,可季夫人非但不反思悔过,还变本加厉听信旁人的教唆,闹的李家上下不宁。
她叠手向赢嫽行了一个礼,“这件事因我娘而起,就让我来解决。”
她对季夫人非常失望。
赢嫽神色复杂,她之前就觉得李华嫣做事有些偏执,并且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孤勇,将自己推上一条回不了头的孤路。
“你可要想清楚,季夫人是你娘,她犯了错,旁人都可问责甚至处置她,唯独你不行,一旦你做了,世人的唾沫都能将你淹死。”
分家之事闹的满城皆知,是何结果都瞒不住的,李华嫣难道就不在乎自己今后的名声?就算她不在乎,先氏那边呢?往后她在那边的日子不见得会好过。
李华嫣挺直腰背,面上毫无波澜。
“君上曾说过一句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君上可还记得?况且我娘还不是天子,分家可以,但她不能贪心,我也不可能让躲在背后的人阴谋得逞,大义灭亲,说不定我还能捞个好名声,君上可敢与嫣儿赌一把?”
李氏的姑娘都这么勇?一个两个三个,都挺让赢嫽拿她们没办法的,她们的主意比谁都大,认准了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尤其是跑去西北那个,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怀里这个小的也是。
赢嫽叹气:“让朱雀台协助你,有事你就让她们去,别自己一个人强出头,这种麻烦能省则省,明白吗?”
“嫣儿明白。”
李华嫣离开了。
赢嫽就抱着小奴在书房沉思。
季氏,不能再留了——
作者有话说:我家老驴今天居然愿意驮东西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它不会是被夺舍了叭!咦!惊悚!
第84章
晚上给小奴洗了澡,用绵软的巾被将小家伙包住就放到床上去了。
在书房捣了一天的乱,小奴这会子老实了,乖乖坐在床上等赢嫽给她衣服。
李华殊不在,赢嫽独守空房,晚上一个人睡这张床都觉得空落落的,所以晚上都带着小奴跟自己一块睡。
现在床上都是小奴的布偶和玩具,床头床尾的缝隙都塞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反正抠一下就能抠出一样,小奴每天就像寻宝似的在床上乱翻。
“娘看……”小奴撅着屁股在床尾抠出一把巴掌大的玉剑。
小奴的玩具太多了,这把玉剑都不知是何时有的了,剑锋都是很圆润的,毕竟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太锋利了容易弄伤孩子。
她拍一下小奴的屁股,“今天的睡前寻宝小目标已达成,快过来睡觉觉。”
对于小奴喊自己‘娘’这个事儿,她接受的很坦然,李华殊是她枕边人,小奴自然就是她们两人的孩子,叫娘怎么了,就叫就叫。
小奴爬过去窝在她怀里,手里抓着小玉剑在玩儿,还不肯睡。
“娘,讲故事。”她奶声奶气的提要求。
赢嫽低头看怀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儿,心软的一塌糊涂,“行,娘给你讲故事,今天有娘亲的信,给你讲娘亲在西北打坏人的故事好不好呀?”
“嗯嗯!”小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
赢嫽就打开床头的暗格取出今天到的信,展开信纸,上面熟悉的字迹让她恍惚了一下,眉眼变得柔和,将怀里的小奴紧了紧,母女俩相互依偎着看李华殊给她们写的信,先问了她们好不好,又说了她很想她们,最后才谈起西北的战况。
“……赵国军队中也出现了火炮,我想应是狐信之前在雍阳盗取了部分图纸,狐子在西夷一战中没了命,狐信必恨我们入骨,现在跟赵景搅和在一起试图说服燕侯出兵增援……”
赢嫽轻声念着,小奴听的也十分认真,小脸紧绷。
“娘。”
赢嫽停下,“嗯?”
小奴就翻身下去从床头的缝隙又抠啊抠,抠出一架小型火炮,然后煞有其事的摆放在枕头上,指着火炮跟她说:“火炮,打!”
她惊讶,将小奴抱过来放到腿上,“你怎么知道的啊,谁教你的?”
小奴还未满两岁,表达能力有限,但她就一直指着火炮喊打喊杀,气势很足。
赢嫽都笑了,掂着她肉乎乎的身板感慨:“不愧是亲生的。”
“娘?”小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故事讲完了,宝贝,咱们该睡觉觉了。”
哄孩子睡觉也不是个轻松的活,不过赢嫽早就摸索出了规律,所以很快就把小奴哄睡了。
她自己反倒没什么睡意,又把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信纸上有淡淡的墨香,凑近了似乎还能闻到战场的硝烟味,她脑海里就自动蹦出李华殊写这封信时的场景。
与敌军遥遥相望的营帐内,外面是来回巡逻的士兵,李华殊就俯在案前提笔认真书写。
一盏孤灯在旁,映着她英气的面容,笔下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她们的牵挂。
轻轻抚过纸上的墨迹,她将信纸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李华殊更近一些。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给房间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唉……
朦胧中的那一声轻叹,道尽了她的所有思念.
先月已从齐国回来,四大诸侯国就只燕国还没有出兵,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就越不能乱,否则功亏一篑,所以在季夫人一事上她支持李华嫣。
她将李华嫣还有先语都叫到跟前,同两人细说了赢嫽没有点出的另一重利害关系。
“李氏的产业一直都是芈夫人在打理,从前倒也罢,现在则不同,你们细算一算账便知,兵工厂有三分之一的投入都需靠这些产业的利润来维持,这些产业明面上是芈夫人的,实则是君上和夫人的。”
李华嫣沉默低头。
“季氏那边,朱雀台已查的差不多,后续的事嫣儿你就不要管了,至于你娘……”先月没有说尽。
李华嫣知道自己不能再对季夫人心软了,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李氏在下云还有一处田庄,我娘病重,雍阳气候干冷,不适合养病,我会让人送我娘回下云老家养病。”
养病就是个借口,其实是要将季夫人软禁在下云老家,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包括她哥,还有那位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嫂子。
先语看向李华嫣,眼神透露着关心。
旁人都不受任何挑拨,唯独季夫人几次生事,嫣儿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难受的。
先月将龟甲收起来,说:“赵国要给君上送美,还甘愿奉上十座城以求和。”
这是她从齐国回来的路上听说的,消息应该也快传到雍阳了。
“君上如何会答应。”连先语都觉得赵国那帮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
先月想的却是:“连齐侯和楚王都跟着起哄,答不答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消息传开之后,在西北的那位肯定会知晓,要的是那位因此乱了阵脚,这样赵国大军就能趁势反击。狐信此前盗了火炮图纸,现在赵国也有了火炮,这场仗只怕还有的打。”
“卑鄙!”
先月看了眼女儿,淡声道:“兵不厌诈,书库的兵书有写,回头你也该多看看。”
晋国书库的珍藏典籍尤其多,名声已经压过楚国三大书院的藏书阁.
赵国要送美,齐侯还神经病的想将赵鸢转赠给赢嫽,楚怀君也掺和了一脚,在楚国大选美人儿要送给她。
消息纷传时,赢嫽还在国君府带着小奴看刚出壳的小鸭。
用软草垫着的窝里,毛茸茸的黄色小鸭子挤在一堆。
小奴蹲在鸭窝旁边,忍不住要用手去摸小鸭子,又不太敢,碰了一下又立马收回来。
扭头看她身后的赢嫽,兴奋的喊:“鸭鸭,鸭鸭……”
国君府里头养了不少鸡鸭鹅鸽,平时赢嫽也没少带她看,但刚出壳的小鸭还是头次见。
“对,那是鸭鸭,可以轻一点摸摸它们。”她握住小奴的手放到小鸭子的绒毛上面。
柔软的触感让小奴眼睛都瞪大了,接着小鸭子就自动往她掌心靠拢,脑袋一直在蹭她的手,发出类似于‘唧唧吱吱’的叫声,跟大鸭子那种粗哑的‘嘎嘎’声不同。
“啊……”小奴又害怕又惊奇。
“好玩吧?等它们再长大一点还能在水里游来游去。”她耐心跟孩子解释。
小奴跟小鸭子玩的不亦乐乎。
让侍女在旁照看着,赢嫽站起来走到外面。
纵长染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不知道谁又惹着她了,正在那闷闷不乐的低头踢小石子。
“你拉着个苦瓜脸干嘛?”
纵长染将小石子狠狠踢远,“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看鸭子。”
“传什么?”赢嫽坐下。
“给你送美人啊!”
“哦。”
“你就一点都不着急?”纵长染追过来问。
赢嫽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还煞有其事的评价:“巴蜀那边的茶叶是不错。”
“谁问你茶叶了!”纵长染差点要气死。
她给这个总是火急火燎的小破孩也倒了一杯,并说:“你也喝点儿,败火的。”
“我*不喝!”纵长染坐在那气鼓鼓的,好像谁欠了她。
赢嫽晃了晃杯中的茶水,总算是正经了点,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好办。”.
不久后,一篇出自赢嫽之手的《斥诸君献女之辱》的文章就在各地传开。
“为君者,遇败局之时,不以甲兵补阙,不以谋臣图存,反掷红粉为盾,输蛾眉作质,何其卑也!国之不国,始于轻贱万民,尤贱女子!视女子为器物,供你们随意交易,何其荒谬!你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真贻笑大方,你们才是最当诛之人!”
这还只是其中摘抄的一部分,原文是洋洋洒洒一大长篇,引经据典将楚怀君等人全骂了个遍,连‘不配为君,不配为人’的话都骂出来了。
论起来,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并不低,但仍旧逃不过随时都会当成交易物品‘嫁’出去的命运。
当初李华殊都被逼得交出兵权,被原主折辱成那样,这件事本就一直是赢嫽的心病,让她对和亲、献美这种事非常反感。
在战火中无辜的百姓、沦为政客牺牲品的女子、孩童,都会激发赢嫽的怜悯之心,所以在对外出兵时,她要求晋国的士兵不能伤害这些无辜人,更不能踩坏百姓的庄稼,就算是敌方的也不行,否则军法处置。
先是西夷,再到巴蜀,然后是犬戎,晋军都严格执行她的命令,以前那种蝗虫过境般的烧杀抢掠都没有,才能那么快的让三地的百姓臣服于她。
这篇文章字字珠玑,将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抨击的连人都不是,还反其道而行,可怜和同情那些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女性,为她们鸣不公,也道尽了她们被和亲之后的悲惨命运。
当文章中的内容经过口口相传,传到那些已经失去自由的女子耳中,不管她们从前是什么人,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又或者是为了谁办事,可听着这些话,她们无不动容,愣怔的流下苦涩的泪水。
吃饭的时候赢嫽就看到纵长染的眼睛肿成核桃。
“你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
纵长染埋头喝汤,不争气的泪水涌出来滴入到汤碗中——
作者有话说:降温了,山里本来就昼夜温差大,现在更冷了,狸花都开始烤火了,大黄也开始团成一团睡觉了。
第85章
她找了个机会把纵长染叫过来单独问话。
“你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还是楚怀君又派人来找你了?”
这些天小破孩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了也不吱声,她也是为这小破孩操碎了心。
纵长染低头抠手指,还是闷着不肯说。
“不说拉倒,我还不想管了呢。”她还有一堆事要忙。
纵长染看了她一眼,嘟囔:“你才不会。”
“什么?”
“你不会不管我的。”
赢嫽都让她气笑了,“你个小破孩,这是吃定我了啊。”
纵长染哼了一声。
“到底因为什么事?说。”
纵长染犹豫了半天才说:“那个赵鸢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打算怎么办?真要把人收下?这事要让李华殊知道了,她哪儿还有心思为你打仗,肯定就闹着要回来了。”
因为赢嫽写的那篇文章将古往今来送女和亲的人都骂了进去,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其中楚国的楚襄最推崇她的文章。
但同样她也将自己架到了高处,不是同情这些可怜女子么,那就把人送来你这里,看你会如何处置她们。
赵景阴险,齐侯也是个不要脸的,竟然真的将赵鸢转赠给赢嫽,人都已经到半路了。
齐侯对外放话说赵鸢是自己的外甥女,原先被送来齐国本就有违公序良俗,他是看在赵鸢可怜的份上才留人在齐国的,现在赢嫽既然有怜香惜玉之心,那他就成人之美,为赵鸢寻一个更好的归宿。
收下赵鸢,必定会让李华殊与赢嫽离心,若不收,赢嫽就是沽名钓誉,嘴上说的好听,事情真要到了她身上,她也一样是冷血无情,以后哪儿还有脸说别人。
纵长染都替她着急。
赢嫽弹了一下纵长染的脑袋瓜,没好气道:“你当她是你啊。”
纵长染捂着脑门,“难道她就一点都不介意?”
“我与她早已心意相通,此生我非她不要,除了她,旁的都入不了我的眼,她早知我心意,又怎会为这等芝麻小事伤感,你也未免太小瞧了她。”
外头的人不知她跟李华殊是两情相悦,只当她是想利用李华殊才会这样逢场作戏。
这样的谣传和猜测她先前不知听了多少,也担心过李华殊会多想。
在李华殊没去西北之前她就赌天咒地的发誓自己心里只有她,当时李华殊还说她傻,说自己知道她的心意,无需多说别的。
而且,以她对李华殊的了解,这人就不是个会纠结于情长情短之物的,更不会为了争风吃醋就置战事于不顾。
若是将李华殊当成这样的人,那真是极大的侮辱。
她不知赵景齐侯等人打的什么算盘,但若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李华殊,待血狼卫踏入赵国牟城那天,李华殊定会用自己手中的长剑斩了赵景。
纵长染愣愣的,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可是人心是会变的。”
不知是说自己还是在说赢嫽。
赢嫽将手掌覆盖在舆图上,掌心之下就是西北,自信道:“我对她之意永远都不会变,哪怕我死了,我的心也属于她。”
她不能决定别人,但她知道自己一旦动情,必定是此生不换。
这句话让纵长染的心狂震,她成长于阴沟,见最多的就是算计跟利用,从不信这世上会有真情。
从书房出来,纵长染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头看——
赢嫽坐在案前在认真写着什么,低垂的眉眼柔和,没有君王的锐利威严。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没架势的人,肩负起了一国之责,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晋国不再任人欺凌,更是护住了她身边的所有人。
看着这个人,纵长染咬唇,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被当成一件物品送来送去,赵鸢如同木偶坐在车驾内。
车驾入了雍阳城,车轱辘压过平整干净的路面,鼎沸的喧闹声一下子就将赵鸢包围,让她僵死的面容有了些许鲜活。
赵国、齐国、魏国都在打仗,在战火中的百姓苦不堪言,秋收上去的粮食全被征走用作军粮,百姓无果腹之物。
唯有从晋国来的商队愿意低价卖一些红薯给百姓充饥,还好心叮嘱将红薯藏一点起来,待明年开春种下去就能有几倍的收成。
叮嘱是好的,可外头不比晋国百姓有自己的地,种出多少粮食只要按时交了税,剩下就是自己的,且开垦荒地的前三两年都不用交税,种多少得多少,从前两年开始就没听过晋国强制征税的。
今年巴蜀那边的粮食还更丰产,百姓家里都有余粮,北上的晋军在军营里还天天有肉吃,这哪是外头能比的,就连一向富饶的楚国,百姓也没这般好日子。
赵鸢从未离开过牟城,居住在女公子府时赵景也不曾短过她吃喝,对外面的世界她一点儿都不知道,是一路从赵国到齐国才看见百姓的日子有多苦。
她曾生出怜悯让随行的侍女给那些可怜的百姓拿一点吃的,侍女没理她,还警告她别多管闲事。
她见过赵、齐、魏三地的百姓,都是一样的瘦骨嶙峋,神情麻木,独独晋国的百姓脸上有笑容,路过那些村庄时还能看到不少孩童在大树底下玩耍,手里拿着糖或者点心,绕着大树背三字经。
赢嫽写的那篇文章她看过了,她对赢嫽治下的雍阳城生出几分好奇。
此时便再也忍不住小心的将小窗开了一条缝,从细缝看到了城内的热闹景象。
路边叫卖采买的人络绎不绝,看打扮有些还不是中原人,深目高鼻,怪模怪样。
有玩杂耍的在胸口碎大石、钻火圈、踩高跷……赵鸢有些看不过来,车驾都使离了热闹的主街,她还恋恋不舍。
原来这就是雍阳.
人都送来了,再送回去显然不现实,赵鸢回不去齐国,更回不去赵国,若是不能留在雍阳,便只有死这一条路在等她。
赢嫽有同情心但不是傻子,人肯定是不能进国君府,她也没过问,只是让先月找个住处给赵鸢。
至于这位从来没有被赵王承认过的女公子想干什么就由着去,前提是不能惹事生非,若惹了事,按晋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先月没有出面,是让先语去安排的。
王公贵族多得是要遮遮掩掩不能示人的丑事,赵鸢非赵王亲生一事是遮不住的,单看赵鸢这出色的容貌,是个人都会觉得她并非赵王血脉。
先语脑中掠过千万思绪,面上却一丝不显,礼节也一点不错,浅笑道:“女君今后就住在此处,诸事都已安排妥当,女君有何要求亦可提。”
赵鸢识礼的福了福,“多谢。”
声音就如她的人那般纤弱,皮肤也近似雪一样的白。
先语细看了看才问:“女君可是有旧疾?”
赵鸢一愣,恰在这时刮起一阵秋风,风中的凉意使得她经受不住,猛地急咳了两声。
“……抱歉。”她用手帕掩住嘴。
先语就请她入室,又让安排在这伺候的侍女上来热茶。
赵鸢坐下喝了一口茶,缓过喉间的痒意,缓道:“路上染了风寒,不碍事。”
她遮掩了过去,不愿多说。
先语也不追问,站起身道:“女君舟车劳顿,一路辛苦,既事也安排妥当,我便不多打扰了,女君早些歇息。”
赵鸢也站了起来,再次对她表示感谢。
被送来晋国,齐侯只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原先她从赵国带过去的‘嫁妆’都尽数被扣下了,只让她带走两个侍女。
她就如同路边任人踩踏的野草,此前从未有人真的礼待过她,反到了这儿才没有被轻视,起码她觉得没有。
先语要走。
这时赵鸢身边的侍女却拦声质问:“为何晋侯不迎我们女君入国君府?反倒打发到这种地方来,是何道理?”
侍女都是赵景安排的,赵鸢根本无权管,现在想拦也来不及。
先语冷眼瞥了瞥那个侍女,像看个死人,随后冲自己带来的人使了个眼色。
立刻就有四个健壮的妇人上前,在侍女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把抓住,先堵住了嘴。
任她们如何挣扎都无用,脸倒是挨了妇人的两巴掌。
赵鸢胆小,已经吓得跌回座上。
先语抚过彩衣的绦带,淡淡提醒:“这里是雍阳。”
“呜呜!”侍女的眼睛瞪得铜铃那样大,眼里满是惊恐。
先语都没将侍女看在眼里,话是说给赵鸢听的——
“这侍女太不懂规矩,我今日就替女君处理了,再挑好的来伺候女君。”
赵鸢不敢说一个不字,她很害怕,因为侍女是赵景专门挑来看着她的,齐侯当时都不敢随意处置。
她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妇人将那两名侍女拖走,齐侯派来护送她的人都被挡在大门外,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先语钻进马车才看到李华嫣也在,眼底的漠然立马就化开了。
“什么时候来的?”她坐了过去。
李华嫣难得没有抗拒她的亲近,“那个赵鸢如何?貌美么?”
就知道她是要问这个,先语:“容貌确实不俗。”
“比得过纵长染?”
“那自然不能。”
纵长染那等的绝色样貌是世间难有,只是她平日里不着调,又经常易容将自己弄得不堪入目才让人懒得多看,若以真容示人,想要得到她的人恐怕要将雍阳城都挤满了。
李华嫣彻底放下心,“比不过就成。”
“?”
“我姐姐不在雍阳,若来了个狐狸精将君上勾走怎么办。”
“??”
“纵长染那样的都勾不走君上,那个赵鸢更没戏。”
“……”
先语其实很想跟她说,君上貌似不近女色,只是心悦西北那一位而已。
罢了,还是别说了,反正说了也没人信。
过后不久,先语就派人将新的侍女送了过来,都是话少人又机灵的,每日就是照管赵鸢的饮食起居,别的从不多问。
更不拦着赵鸢出门,反而会让人提前套好车驾,赵鸢想去哪就带着去,还会给赵鸢说些雍阳城内的新鲜事物。
赵鸢从未有过这样的自由,在牟城时她都不能随意出门,现在就像出了笼子的雏鸟,看什么都新奇.
纵长染在赵鸢住的地方蹲守了几天,看见赵鸢天天让侍女带出门到街上买吃的玩的,从没问起过赢嫽,她就估摸这个赵鸢要么是在装,等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了再行动,要么就是真的没心眼,纯傻。
她不信赵景会送个没心眼的傻子来雍阳,赵鸢肯定就是装的,她非要逮住这人的把柄不可——
作者有话说:喂完猪忘记把木头栅栏关上,母猪就带着小猪跑出来到果园乱啃东西吃,我妈干活回来看见都要气昏了,我怕挨骂就甩锅给大黄,说肯定是大黄带别的狗子在猪舍追老鼠把栅栏撞开的,大黄经常干这种缺德事,我妈就信了,大黄挨了一顿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86章
刚入冬就下了一场雪,雍阳瞬间就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雪下了一夜,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早起小奴就要出来堆雪人。
几个侍女陪着她在那儿玩。
她穿的跟个球似的,圆滚滚,手上戴着新做的鹿皮小手套,里面有一层暖和的绒。
头上戴的帽子也是鹿皮的,用鸭绒填了又填,细细密密的缝起来,戴上之后一点风也吹不进去,又暖和又轻巧,再配着狐狸毛的小斗篷。
鹿和狐狸都是之前纵长染从鳐山猎回来的,特地交代了要给小奴做冬装用。
小奴蹲在雪地里,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蛋。
赢嫽站在廊下往双手哈气,“小奴,不玩了,外面冰天雪地的,仔细摔着。”
“娘!”
雪人堆好了,小奴就飞奔跑向她,一头撞进她怀里。
她接住小奴抱起来回屋里暖暖,又对侍女们说:“天冷,你们也去烤烤火,不用在这边伺候了,晚上让厨房做火锅,今儿所有人都吃火锅,敞开了吃。”
侍女们喜笑颜开,行礼道:“谢君上!”
就算她们如今的月例不低,可一顿菜肉丰富的火锅也不是她们能轻易吃得起的。
以前是宁可在外头行乞都无人愿进国君府,进来的时候是个大活人,抬出去的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这样地狱般的地方谁想进来,那都是昏了头的。
现在则不同,都晓得君上变了个人,只要老实本分做事,君上待下边的人都很好。
回到屋里,赢嫽把小奴放到暖炕上,脱掉外面的斗篷和鹿皮手套、鹿皮帽子。
她捂了捂小奴的手,还好没冷着,依旧是暖的。
“外头那么冷,你还小,不能老在外面玩儿,容易生病,生病了就得喝药药。”
小奴露出嫌弃的表情,抗拒道:“不喝药药。”
前段时间气温骤降,小奴就有点感冒,请医来开了药,估计是喝出阴影了。
“小奴乖乖,咱们就不用喝药药,好不好?”
“嗯嗯!”小鸡啄米的点头。
赢嫽的心软化成这一滩水,亲了亲她胖乎乎的脸蛋,“真乖,娘抱你去看火炮。”
当然不是去外面,破山居后面扩建了,两边是连通的,她让人新制的沙盘就放在那边。
这个沙盘只有西北部分,她虽然不擅军事,但她挂念的那个人就在那儿,她对那块区域自然会比其他地方上心。
沙盘是她派了好几波人马勘测之后制成的,除了现在被晋军占领的地盘,还有赵国的一部分。
山川河流,草原荒漠,兵马战车,军营火炮,都做的十分逼真,她还亲手刻了个缩小版的李华殊放在上面。
只要前线传来晋军推进的消息,她就会将缩小版李华殊再往赵国疆土那一部分挪过去,直至完全占领。
“是娘亲?”小奴指着上面的人儿。
“嗯,娘亲在这儿打仗呢,小奴想不想娘亲?”
小奴窝在她怀里重重点头,“想!”
“我也很想她。”.
西北的风雪比雍阳大多了,积雪没过大腿,车马难行,就只能暂且休战。
从数日前开始,晋军营地就开始陆陆续续有士兵染病,起初以为是风寒,可用了药也不见起效,反而更加严重,随行的军医束手无策。
并且营中的药材也告急,大雪封路,后方送药的队伍迟迟不见来。
眼看着病情在军营蔓延,李华殊也十分着急,已经让庄姒去查看病情是因何而起。
正值午时,外面的天都黑压压的,鹅毛大雪飘个不停。
庄姒掀开厚重的毛毡帘子进来,“查着了,不是风寒,是中毒。”
李华殊腾地从椅子站起,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什么?!”
“冰雪覆盖,连水井都冻上了,士兵这些天喝的都是煮过的雪水,毒药就下在这些雪水中,无色无味,毒发时和感染风寒的症状差不多,寻常药汤无用,用不上半个月中毒的士兵就会被慢慢耗死。”
晋军北上以来就呈所向披风之势,从未有过败仗,如今将赵国西边的大半疆土都占了。
节节败退的赵军势必会找机会反击,李华殊从没放松过警惕,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使这么阴险的招数。
这些天营中用水紧缺,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士兵都喝的雪水,这一下就倒下这么多兵力,若是这时赵军趁机反扑……
她狠狠捶桌,脸色骇人,咬牙道:“卑鄙!”接着又问:“你可有法子解毒?”
“解毒倒也不难,但营中所剩药材无几。”
“我已经派人去光狼城,很快就会有药。”
她立刻让人彻查,一定要将下毒的人找出来。
庄姒低头想了想,道:“不见得就是有细作混入,风雪皆从敌营先刮过来,毒药混在其中也未尝不可。让人接一桶雪来,我要验证。”
亲兵看向李华殊,后者摆手,“速去。”
亲兵领命而去,很快就提来一桶新雪,没经过其他人的手,装雪的桶也是干净的。
庄姒弯腰捧起雪花,晶莹盛在掌心,冰冰冷冷。
见她要将雪花凑近口鼻,李华殊急忙制止,“当心,万一真是飘来的雪就有毒……”
“对我没事。”庄姒凑近闻了闻,斯斯文文的脸就皱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李华殊也是一脸的紧张,“如何?”
庄姒拍掉手中的雪,“正如我所料,毒药就混在飘来的这些雪中。”
她的本事,李华殊还是信的,只是想不通赵军如何能将毒药混到这些雪中,即时随风飘来也很难飘到这里来。
她缓缓坐下,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将所有信息都串起来联想个遍。
“前些日朱雀台有情报传来,说赵景派人去了王都,从那接回来了个什么人,我开始以为会是个擅用兵的,现在看来倒未必了。初代周天子征战四方,身边有过不少能人异士,即时到了今日,天子势微成这样,也不见得就没有一点底气。赵景向燕侯求援不成,不可能会坐以待毙,只怕是问天子要了人,就是不知此人是什么身份,都有哪些本事。”
庄姒一听跟周天子有关,眸色就变冷,淡道:“除了那伙叛徒,还能是谁。”
挥手让亲兵出去,李华殊才问:“什么叛徒?”
关于庄姒的身份,除了知道她自己说的本是巫氏后裔,有个南藩大祭司的名头,其余倒也没打听。
赢嫽对她的来历不感兴趣,只要求她治好李华殊的身体,治好了美食好酒管够,治不好就扔出去让她讨饭。
“当年初代周天子能击败夏国女王,就是因为巫氏出了叛徒,他们投靠周天子,用巫氏早就禁用的巫术杀了祖先,在周天子灭夏中立了大功,在要封侯拜相的时候却突然被巫术反噬,后来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但他们肯定还有后代存世,弄出一个雪中带毒也不奇怪了。”
军营防守严密,从无外人进入,如何能混入细作下毒,况且方才也验证了,就是飘来的雪中有毒,这就是巫术的一种,庄姒熟悉得很。
李华殊觉得这事很棘手。
“我会让朱雀台尽快查清赵景请来的是不是你所说之人,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解毒,这事还得麻烦你,随行的军医是在没法子。”
缺的药材她已经让人去找了,一时半会又弄不回来,真是急死人。
查出原因的第二天就有十几个毒发身亡的,这是最早中毒的那批,已经挺不过去了。
为了稳定军心,李华殊下令隐瞒消息。
尤其是中毒一事,并且严令士兵再饮用雪水,先紧着用剩下的井水。
让庄姒看过了,那是没毒的。
入夜,李华殊独坐在烛火旁看雍阳的来信,这是一月前来的,她已经看了很多遍。
赢嫽在信中说自己和小奴都很记挂她,还说小奴长高了许多,会说的话也多了。
小奴现在还不会写字,但她会拿着毛笔在纸上乱涂乱画,赢嫽就把这幅‘惊世巨作’也一并送了过来,上面花花绿绿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来画的什么。
李华殊却异常珍惜,折起来贴身放好。
她写了回信,但没有跟赢嫽说士兵中毒一事,她不想让赢嫽在雍阳担心自己。
烛火摇曳,亲兵快步进来回禀:“将军,外头来了一队人,持有君上密令!”
营地不许外人靠近,值守的士兵在看到时就差点放箭了,好在对方机敏,提前挥了旗,又大声喊出身份,才没有被当场射死。
来人个子很高,一身男子装扮,进了帐篷才抓下帽子松开头发。
哪里是男子,分明就是个身形高挑的女人。
“朱雀台代号莲荷,拜见君夫人!”
李华殊让她起来,打量起女人,“原来你就是莲荷。”
莲荷这个代号她在纵长染嘴里听过,跟无衣、灵童一样,都是早年脱离了暴君掌控的间谍之一,连纵长染都不知她身在何方。
后来无衣和灵童重入朱雀台为赢嫽做事,这个消失的莲荷便主动和纵长染联系,说自己在犬戎的地盘做生意。
“是,我样貌粗俗不堪,让君夫人见笑了。”莲荷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李华殊表示自己不会以貌取人,又问她:“你冒雪连夜赶来,外头那些是?”
“都是药材,君上早早就让纵长染传信给我了,连药材单子都有。突降大雪,路都封了,寻常商队到不了这里,我的驼队就没事,就是走的慢些。没耽搁吧?”
听到是赢嫽的安排,李华殊咬紧了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她远在雍阳都料到每一步,后方的供给从不断。
真的是……真的是!李华殊眼圈微红,极力忍住涌上来的情绪。
“没耽搁,来的正及时。”——
作者有话说:我家屋檐下有个超大的燕子窝,现在燕子飞走了,狸花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方设法爬上去当成猫窝,天天躺在上面睡觉,大概是它最近身宽体胖的,燕子窝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今天,窝塌了……
第87章
有了莲荷送来的这批药材,就能解了李华殊的燃眉之急。
她让人将药材盘点清楚交由庄姒配药方,那些中毒的士兵喝了药很快就得到了好转。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人将军营上下都彻查了一遍。
雪还在下,这次能侥幸躲过去,难保对方不会卷土重来。
对付这些神神鬼鬼的招数,李华殊没办法,但庄姒有,她可是正统的巫氏族人。
军营的空地架起了数面牛皮大鼓,围成一个圈,庄姒身披彩衣赤脚踩在最中间的那面鼓上,随着她轻盈的舞姿,所有牛皮大鼓就好像有人在面前敲响了它们,全都发出了咚咚声。
这个声音古老而厚重,似千军万马在阵前厮杀,将北风携带而来的鹅毛大雪卷着往相反的方向去,从地面腾起一个又一个的龙卷,残雪、石块、尘土、木枝都被带了起来。
天空暗的如同黑夜来临。
鼓阵之外的士兵仰头看天,全都震惊的张大嘴巴。
李华殊也是惊讶的,她站在营帐外,披着斗篷,寒风吹起了她垂落的发丝。
“君夫人手下真是高手如云。”莲荷同样看着远处的壮观,满口的羡慕。
李华殊轻笑:“庄姒不是我的人,她是南藩的大祭司,先前我身子不好,君上特地派人去南藩为我寻药,偶遇了庄姒,她有治我的法子,就跟着来雍阳了。”
“原来是这样,我在北边时倒也听说君夫人贵体有恙,不便行走,还以为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用以蒙蔽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不曾想竟是真的。难怪君上让纵长染给我传的密信中千叮咛万嘱咐,又额外加了那许多滋补的药材,我当时还想行军打仗刀伤药要的多,这些滋补之药又不是救命的,为何要单独准备,还是走的君上的私账。”
有滋补之效的药材都名贵,要价不低,原来是给这位用,那就说得通了。
李华殊的心暖暖的,“君上担心我的身体。”
“西北本就苦寒,又是战时,君上如何能不忧心夫人。”
两人说着话,但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鼓阵,不知道这股反噬回去的风雪会给赵军带来怎样的灾难,论起来也无甚好可怜,是他们先用这种阴招,现在不过如数奉还而已。
雪下这么大,庄姒就穿一身单薄的彩衣,寻常人这般肯定是要冻坏了的,可她从鼓阵出来的时候,满头都是汗,而且看上去极累,唇色都发白。
李华殊立刻扶她回帐中,命人端来热热的鸡汤,“快喝了它,滋补的。”
庄姒靠着椅子,累到了极点,但鸡汤的香味又让她精神一振。
“饿死了,快给我喝两口。”她颤抖着接过碗,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喝了。
一碗滋补鸡汤灌下去她才觉得好些,恢复了点力气。
“还有没有了?我饿了。”
“我让人给你拿来。”李华殊又叫人去把炖好的肉和蒸好的包子端来。
提前准备这些只是因为庄姒爱吃,她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理应请她吃一顿好的。
庄姒抓着鸡腿啃,一嘴的肉,也不妨碍她谈条件:“忙不是白帮的,回去之后你要让她给我做好吃的,要她亲手做,做我没吃过的,而且不能给纵长染吃。”
赢嫽比厨子会做饭,但她不轻易下厨,除非李华殊想吃。
庄姒比纵长染聪明的一点就是她知道该哄谁开心,李华殊不好哄,也不吃这套。
但小奴还是万事不知的年纪,好哄好骗,只要带着小奴玩一玩,逗笑了,不哭不闹了,李华殊就开心,李华殊开心了赢嫽就开心,也会记庄姒一份功劳,想吃点什么也就能提了。
她可不是白给李华殊看孩子的,当然了,那个孩子也确实跟她们巫氏有缘。
纵长染就不懂曲线救国,天天上蹿下跳不听话,想要好吃就只能去厨房偷,偷完了还要被赢嫽骂,说她偷鸡摸狗不务正业带坏小孩。
所以她觉得纵长染很笨,非常笨。
李华殊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表情好了,她算是理解了赢嫽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真是养了两头饕餮。
“行,等回去了我让她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随便你点。”
“一言为定!”
庄姒一点都不累了,马上就能起来再战三百回合,最好明天就灭了赵国,然后班师回朝。
明天灭赵国那是不可能的,先不说现在是寒冬,大雪覆盖,车马辎重难行,就是赵国的兵力也很难对付。
晋军是借着火炮的威力才一直占据上风,若是像以往那样只用冷兵器,两军对阵起来连李华殊都觉得吃力。
赵国的领兵之将并不少,若无火炮,只怕这场仗还要打上个几年,现在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推进,已经是超出寻常了,再快是不可能了的。
解决了中毒之事,还反将了一军回去,几个副将都提议趁热打铁。
“赵军定会以为咱们不敢冒雪*前行。”
也有人反对,“可是这么大的雪,若赵军提前埋伏,我们胜算也不大啊。”
“对啊,这么冷的天,火炮的炮管都冻住了。”
“行了,都别吵,听听将军怎么说。”
十几个人齐刷刷看向座上的李华殊,她当然也想快点拿下,可是……
“不急,等斥候探回敌营的消息再做下一步打算。”
派出去三名斥候,到了第二日傍晚才回来,其中一人受了伤,幸好伤口不深。
“禀将军,赵军大营乱了!”
庄姒在反击的时候还掺了点别的东西,好像是她从南藩带来的,碰到了即刻就会发作。
赵军自己先用的阴毒法子,现在报应回他们身上了。
斥候摸到敌营的时候就看到好些赵国士兵在地上翻滚,露出外面的皮肤正在溃烂。
这正是庄姒想要的结果。
斥候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乱混进去一把火烧了赵军的粮草和药材。
那名受伤的斥候就是这么伤的,也幸好三人出发前一人带了一把火箭,才能在危机时刻脱身,否则就算烧了敌军粮草和药材,三人也没命回来了。
李华殊一喜,下令即刻拔营。
冬月的西北,血色染出来的红盛开在这片被积雪覆盖的大地。
战斗最激烈时,李华殊也提剑上阵。
铁马冰河,于她而言好似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她从未忘记过那些从血雨腥风厮杀出来的日子。
赢嫽之所以会同意她率军北上,也是因为她的心愿是能再上战场,能再痛痛快快的打仗,而不是只能在雍阳练练兵。
“啊!”
她一剑捅穿敌兵的身体,拔剑时鲜血溅到她的金丝软甲上,她毫不在意,随手又砍掉一人,接着抓住战马的缰绳,飞身上马,抱住马脖子伏低身体直接冲进敌营。
庄姒本来在搜寻巫氏叛徒,看在不在这儿,见李华殊已经冲过去了,她就踹了踹莲荷。
“我要找人,分不开身,你去保护她,记得,谁都没有她重要!”
莲荷还没杀过瘾,“君夫人身手这么好,哪需要我保护。”
“废话真多,让你去就去,她身子还没好全,拼命起来不管不顾的,我答应过晋侯要保她平安无事就不能食言,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哦哦!”莲荷追了过去。
双方都杀红了眼,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李华殊没在主帐找到赵军统帅,四周都已经被包围了,她就不信对方能跑得掉。
肯定是换装扮作了普通士兵,想趁乱再逃。
咻!
一支短箭朝李华殊射来,她偏头躲过,以剑锋击之。
叮!
短箭落到她脚边,箭簇漆黑泛青,剧毒。
她立刻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转身便跑。
李华殊哪会让对方逃脱,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长剑在乱军中左劈右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追那放暗箭之人。
莲荷紧随其后,大喊着提醒:“将军小心着道!”
“堵了他的路,别让他跑了!”李华殊喊。
那放暗箭之人见她追得紧,心中焦急,不时回头放冷箭,却都被她轻松化解。
眼看就要被追上,那人突然往一群士兵中钻去,企图借人群掩护逃脱。
李华殊眼神一凛,收了剑,从袖中摸出小弓弩对准那人的后背射过去。
那人中了箭,身体往前扑倒,就地滚了三滚又站起来。
看清对方面容,李华殊冷笑:“赵奢,还想往哪跑。”
赵奢就是这次在西北阻拦她的赵军统帅,为赵国公族出身,是赵景的堂叔。
赵奢见逃不脱,便咬了咬牙,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转身朝李华殊刺来。
“少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他发了狠,发誓要李华殊的命。
李华殊冷笑一声,长剑一挥,只听“当啷”一声,匕首被击飞,接着她手腕一转,剑尖抵在赵奢咽喉处。
“你跑不掉的。”她冷冷说道。
赵奢面如死灰,没想到自己竟连一招都接不住!
统帅都被擒了,赵军哪儿还有斗志,溃散成沙,四散逃命。
但庄姒没有在赵营找到巫氏叛徒。
击败赵奢,就等同于夺下赵国西边的十六城,若再拦不住势如破竹的晋军,牟城便岌岌可危了。
晋、楚、齐、魏联合围攻,就算燕侯答应支援也不见得能帮赵景挽回颓势——
作者有话说:刮大台风了!
第88章
夺赵国十六城,歼灭赵军十万人,杀统帅赵奢。
这是李华殊同年冬季在西北立下的又一战功,之后她继续挥兵东进,趁楚国、齐国、魏国与赵国在东境交战,赵国国内空虚,她便与李华云、辛绾兵行两路,迅速拿下赵国西南的十座城。
至此,晋国从西-北的国土再扩张,成为国土面积最大的诸侯国。
冬季末,久病不愈的赵王终于咽气,女公子赵景正式继位,成为赵国的新君主。
此时的赵国已处于战火的深渊,呈孤立无援之态,赵景空有一肚子阴谋诡计,然政治经验却不足,无法应对这接二连三的危机。
又逢国内谣言纷传,言她戕害手足,弑君杀父,挑起内斗,扰乱朝堂,赵国的战火因她而起,她不配坐国君之位。
戕害手足和弑君杀父与赵景脱不开干系,可要说战火因她而起,倒是真冤枉她了。
赵王在位时赵国士族就已狂妄到无人能压制,为夺取更多土地,士族之间争斗不断,农业生产遭受到严重破坏,赵王又无力去管,时间长了就导致赵国财政紧张,百姓生活困苦。
再一个就是商业发展,自光狼城和渭城归还晋国之后,这两座城就成了晋国在西北的通商枢纽。
原先的犬戎、西夷以及其他的游牧部族都跟这两城做生意,临近的魏国、韩国也如此。
原本还算活跃的赵国商业就逐渐衰落,使得财政收入减少,难以支撑军事支出,兵力自然也跟着下降,远不如巅峰时期。
若赵景接管的是一个强盛的赵国,即使在军事武器上不如晋军,也不至于败的如此快。
只可惜她费尽心思夺到手中的君权,现在不过就是个烂摊子,她成为众矢之的。
继位即成亡国之君,也算是她的报应.
在占领大片疆域之后,赢嫽就派人过去稳定形势,安抚百姓,又改赵地为颍郡,沿用晋国现有的政策,同样将士族带不走的土地分给颍郡百姓,废除奴隶制,允许开垦荒地,连同之前占领的十六城也同样如此。
而对那些尚有良心、不愿意丢弃百姓只顾自己逃命的赵官,若他们愿意归顺,也可保留原位,入朝为晋官。
经过一番深思,大部分人都愿意投靠,只有少部分人为了远在牟城的家人着想,选择已罪臣之名返回牟城,以为能借此保住家人性命,却不想赵景心狠手辣,竟以守城不力为由问罪他们,他们的家人也都死在了赵景的刀下。
赵景这么做,无疑让那些原本还对她忠心的人心生悲凉,追随这样一个残忍刚愎的君主,非但自己的命保不住,还会连累家族,倒不如早些弃暗投明,另寻出路.
转年春天,被晋军占领的颍郡等地,百姓早已从战火的噩梦中恢复过来,开始开耕垦田,种菜播种,绿意盎然间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颍郡休整的晋军时不时还会从军营出来到地里帮百姓耕种,不要钱也不用百姓管饭,干完活就走。
本来要花数天才能耕完的地,仅用两三天就弄好了,连百姓家中漏水的屋顶、塌了的泥墙,晋军也都帮着修。
颍郡的百姓何时享受过这般待遇,起初都吓得半死,以为这些晋兵是来抢粮抢人的,有女孩儿的人家都将女孩儿藏在地窖里不让出来,直到确定这些晋兵没有恶意,只是来帮忙干活,百姓才放心。
也想给晋兵孝敬一些吃的喝的,都凑好了,晋兵没要,干完活就走。
第二天还照常来,还自己带了干粮,里面都有肉,馋的附近那些小孩一个劲咽口水,晋兵看小孩瘦骨嶙峋的很可怜,就把肉分给她们了。
有些年纪已经很大、头发都白了的老人看到这一幕,都哭到不行。
原以为此地被晋军占领,百姓都会没活路,从未想过是这样的太平日子,比以前都好了。
以前百姓手中可没有地,地都是那些贵族占着的,百姓只能在压迫艰难生存。
待晋军在颍郡休整完毕,李华殊便再次率部进攻赵国腹地,剑指赵国都城——牟城。
冬季时赵国遭严重雪灾,百姓死伤,人心浮动。
尤其是与颍郡相邻的地方,已经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巴不得晋军快点打过来。
东境的局势对赵国也是极其不利,魏军有晋国提供的火炮火箭做底气,齐军也是猛将如云。
楚军更是兵强马壮,又是项昭颜亲自领兵,她用兵如神,机关术在楚军中的运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出现在战场上的机关兽将赵军踩在脚下。
在拿下赵国东境的几座城之后,项昭颜便没有再进攻。
晋军直逼牟城,赵景急调在北方戍边的王迁带兵抗晋,在赵国的副都——肥邑,与李华殊率领的血狼卫对持。
王迁与庄姒口中的巫氏叛徒联手,用阴招险胜,后又被李华殊摆下的八卦军阵套牢。
从后方送来的最新版本火炮威力更盛,与兵阵互相配合,大败王迁,斩敌首三万。
王迁退守牟城.
牟城,王宫。
殿门紧闭,却挡不住里面传出的怒骂声。
接二连三的败局让赵景大怒,近前伺候的宫人已被处死了数十个,如今还活着守在殿外的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被处死的是自己。
殿内,赵景将战报撕了个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满地狼藉,茶碗的碎片将宫人的额头划出一道很深的伤,鲜血流出来糊了她的脸,但她不敢擦拭,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这殿内除了这些宫人和盛怒的赵景,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狐信。
他在雍阳谋反失败,逃来牟城时赵王因不想跟赢嫽交恶,就想将他抓了交给赢嫽,好换取赢嫽不再追究遭遇黑骑伏击之事。
他设计逃脱,又恨死了赵王,便将从临西带出来的毒药给了赵景,求得赵景庇护,一直躲在女公子府苟且偷生。
赵景是个狠人,赵王一日不死,她就只能是女公子,而不是国君。
毒药出自南藩,中毒之后形似染病,良医也查不出。
赵景继位后,狐信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入朝,凭借才能为赵景扫除朝中异声,获得赵景更多的信任,一跃成为宠臣,假以时日便能重整狐氏一族的荣耀。
等赵景发泄完怒火,狐信才慢慢从角落走出来。
“君上息怒。”
砰地一声,赵景将宫人刚换上来的新茶碗摔到他脚边。
狐信纹丝未动,只是垂下浑浊的老眼看了看地上的碎片。
头顶传来赵景怒意未消的声音:“晋军若是破城,孤便拿你挡箭。”
“臣还有一计。”
“闭嘴!”赵景怒视他,“孤先前就是太信任你了。”
狐信佝偻着腰,面容比在雍阳时又苍老了几分,眼中的算计也多了。
“臣敢拿性命担保,此计必能让晋国大乱,李华殊无暇东进。”
他如此信誓旦旦,赵景又半信半疑了。
“说来听听。”
狐信眼中精光乍现,缓缓说道:“臣在雍阳时就对晋侯的身份存疑,晋侯生性残暴,喜怒无常,对李华殊更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她折辱到死,又怎会突然恩宠于她。臣当时便觉得奇怪,命人暗中调查,可安插在晋侯身边的人都被发现了,就没能查下去。后来的种种,让臣更加断定这个晋侯是她人假扮,真的晋侯怕是已经死了,而有能力和机会办得到的就只有李华殊,晋侯辱她到那般地步,她又如何不恨,哪里肯再效忠。”
他也留了个心眼,没道出自己给赢嫽下毒之事,这事只有他跟李华殊知道,毒药出自南藩,暴君活不成,李华殊肯定是将计就计,暗地里找好了人假扮暴君。
赵景难掩震惊:“你是说?”
“没错。”狐信十分笃定。
赵景缓下气息,垂眸思索,结合前后,她觉得狐信所说也有几分可信。
三年前赢嫽大刀阔斧的变法改/革,励精图治,得到臣民拥戴,跟暴君沾不上一星半点,着实可疑。
只是当时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她所做的事情上了,忽略了她这个人的变化,现在被狐信这么一提出来,赵景也觉得不对劲。
她突然心情大好,起身过来亲自扶狐信到一旁坐下,君臣十分和睦那般。
“孤的智囊,非狐卿也!”.
“李华殊谋权篡位、国君早已被害、如今座上之人乃是假扮……”
这样的传言、这股子妖风是从北边刮来,已在雍阳刮的飞起。
信者有,不信者亦有。
公族和早前为了自保不得不向赢嫽低头的士族迅速组成联盟在背后推波助澜,想使雍阳大乱,他们好拿回被收走的封邑,再过回从前脚踩奴隶、风光无限的士族生活。
公族搅进其中,自然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人想取而代之,赢嫽若是假冒的,他们正好上位。
现在的晋国朝堂并非铁板一块,新旧势力也角逐的厉害。
旧势力以栾崇、赵谨为首,新势力则以陈炀为首,他的阵营全是赢嫽提拔上来的人,出自各门各派,来自各国各地,不论出身门第的,只要有才干就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先月作为六卿之首,两边都不靠,这倒是跟她以往的作风不符。
现在外头谣言纷纷,以陈炀为首的新势力自然是支持赢嫽。
栾崇赵谨等人虽没有明着提出疑义,但暗地里都在派人搜寻证据。
从狐氏覆灭之后,赢嫽手里的屠刀便再也没有举起过,晋律虽严,但也有通人情之处,倒是让人渐渐地忘了她曾经也下令让几个大家族血染高阶过。
听着栾崇等人绵里藏针的论调,闭目养神的先月突然弯了弯嘴角,有些人离死已经不远了。
而坐在宽椅上的赢嫽也逐渐失去耐心,更准确的说,她早就不需要装原主了。
她单手支着额角,彩衣被玄色的衣袍罩住,只露出胸襟的织纹,颈上佩戴一串由红色玛瑙、费昂斯珠与几何形玉饰串成的繁杂项链,长至小腹,是身为国君的身份象征。
面对底下栾崇等人明里暗里的质疑,她冷冷一笑,不轻不重道:“孤为明君,尔等不乐意,非要做了那暴君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孤倒是不明其中之意了,还请诸位为孤解惑。”
栾崇等人立刻就如被掐住脖子的野鸭,嘎一下就没了声儿。
未等他们给自己辩解,赢嫽的声音再次传来——
“既如此,那孤就再做一回暴君。来人,将这些乱嚼舌根的统统拖出去,下狱严审。”
“君上!”栾崇扑通跪地,脸色都变了。
狼卫从外进来,将栾崇和赵谨都拖了下去。
赢嫽似乎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喊求饶,目光扫过那些低头不再吱声的公卿大夫。
“还有谁在质疑孤?”
群臣跪地,“臣不敢!”
赢嫽眼神发冷,她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身在肥邑的李华殊。
下朝之后,她将纵长染叫到跟前。
纵长染脸色也不好,急道:“早就与你们说过了要当心要谨慎,群臣不是傻子,诸侯更不是!你们就是不听,一点不知道收敛,你是畅快了,可现在怎么办!”
赢嫽被她吵的头疼,丢出两个字:“凉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纵长染跺脚。
赢嫽堵上被她吵到的耳朵,“我的小姑奶奶,你小点声行不行?我都被你吵聋了。”
纵长染瞪她。
想了想,赢嫽吩咐:“莲荷在肥邑,你传信给她。”
“做什么?”
她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去牟城,杀了狐信。”——
作者有话说:昨天晚上那个风大的哟,屋顶都要被掀了,今天还是下雨,大黄湿漉漉回来,臭死了,你们懂狗毛沾水之后那股味吗,太臭了,大黄还到处乱钻,满屋子都是那个味,我想骂它吧,又想这也不能怪它,谁的生活里没有一只狗毛湿透就发臭的大黄呢……算了算了,忍忍!
第89章
也有真的不怕被砍脑袋的冒死都要求证,只因赢嫽带在身边的孩子太像李华殊,赢嫽又无再纳美之意,不管之前公卿如何上书劝说,她就是不同意,女的不要,男的更不要。
连齐侯转赠的那位美貌的赵国女公子,她都是直接将人安置在内城一处极偏僻的宅院,看都不去看一眼。
如此下去,晋国岂不就真成她李华殊的了。
“李氏壮大,后患无穷啊君上!”
底下跪着痛呼之人是原主的堂叔,须发皆白了还这般淌眼抹泪,脑袋磕在地上砰砰响。
头都磕破了,宽椅上的君主也没有说一个字。
他愣愣抬头,对上赢嫽似笑非笑的双眸,心咯噔一下,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君、君上……”他结结巴巴。
赢嫽的表情冷到让人毛骨悚然,只听她讽刺一笑:“与赵国之战正在紧要关头,尔等不为前方几十万将士担忧,不为乱世中的百姓担忧,不为夫人身处险境担忧,反倒听信谣言,在朝堂上搅弄风云,说什么夫人拥兵自重,有谋反之意,你们说出这等诛心之言,可对得起在前方奋勇杀敌的夫人和数十万将士?你们怀疑孤是她人假扮,好啊,孤就坐在这,你们尽管找人来查验,若是假的,孤任由你们处置,若不是谣传的那般,你们又该如何?嗯?”
这个‘嗯?’落声最轻,却似有无形的压迫感,重重压在赢宕头顶,他咬紧牙关想要扛住,身体却在发抖,颤颤巍巍的匍匐下去,再抬不起头来。
从原主的记忆中能得知,赢宕这个堂叔倒是没有想取而代之的心,但他极看重正统血脉,为人又顽固不化,不懂变通,说难听点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赢嫽最讨厌的就是如赢宕这类的人,看似忠心,实则愚蠢,做了别人的刀都不知道。
栾崇和赵谨已经被关进朱雀台,纵长染一天八百遍的招呼他们,倒真吐了不少东西出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的贪心终究是会送他们上黄泉路的。
赢嫽本想将赢宕也一并处置了,但她现在又改主意了。
她装作心痛的样子,失望的看着赢宕,哀叹道:“昔日狐氏把持朝政,孤身为国君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又不免想起先祖当年是如何开疆扩土,雄霸西北,如今到了孤这,却要看狐氏的眼色行事,何其憋屈!孤不甘心啊!却无能为力,只能装昏庸残暴以求自保,待狐氏放松警惕之后便与李将军设了一计,诱狐氏上当,让狐氏露出狐狸尾巴。孤与李将军筹谋多年,一刻不敢松懈,为此李将军都不惜赌上李氏一族助孤成事,孤欠她良多啊!堂叔可明白?孤……孤从前是逼不得已!”
赢嫽拿出堪比奥斯卡影后的演技,给自己立了个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的君主人设。
天真的赢宕都傻眼了,他从未想过真相会是这样!
细想下,狐氏当时确实一手遮天。
赢宕立刻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国君,再次匍匐高呼:“臣愚钝!险些酿成大祸!”
“宗亲那边就有劳堂叔为孤去解释了。”赢嫽趁机提出。
她最近忙的很,可没有时间去搭理那些人,但任由那些人搅局下去,对前线的战事也有影响,军心一旦涣散,那才是真的如了赵景和狐信的愿.
接到纵长染的传信,莲荷也不用去牟城,因为狐信已到了肥邑。
赵景是个心狠手辣的,狐信献上计策还不够,还要他亲赴阵前挡下来势汹汹的晋军。
他站在城门之上,说出自己当日举兵并非要谋反,而是想诛杀逆党。
“逆党就是你——李华殊!”天边风起云涌,狐信面目狰狞怒喝,“雍阳国君府坐的那个根本就不是晋侯,那就是个冒牌货,是李华殊找人假扮的!我手上有李华殊谋害国君的证据,只要我拿出来公告天下,李华殊便不能狡辩!底下的晋军听着!李华殊是逆党!谋害国君!你们忠于的国君早已被这两个奸人合谋害了!难道你们也要和逆党同流合污吗!”
李华殊是主军之将,骑着高头大马与城上的狐信遥遥相望。
左右两翼,分别是之前从东境合围过来的李华云部与辛绾部。
三军加起来将近四十万人,从西夷杀到犬戎,再从犬戎杀到肥邑,兵马的人数是一点点增加的,打西夷时人数都不足十万。
从最早的翎羽军时期算起,李华殊就战功彪炳,又治军有方,爱护部属,颇得军心,赵景和狐信凭什么认为这些人会因为几句谣言就背叛李华殊,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又或许两人一开始打的就不是让军心涣散的主意,而是让远在雍阳的赢嫽与李华殊生出嫌隙,相互猜忌,赢嫽会忌惮她功高震主,两人的合作崩塌,只需要一道旨意就能将她召回,若她抗旨,谋逆的嫌疑更大,赢嫽岂能容她,君臣相斗,晋国乱,赵国的危机即可解除。
对于谣言背后的深意,李华殊一想便知。
她从不担心赢嫽会疑心自己。
那人是个不爱被拘束的,若不是为了她和小奴,怕是早就离了雍阳,逍遥自在去了。
李华云听不得别人污蔑自己的姐姐,当即朝城上射箭。
“放你的臭狗屁!你是晋国的叛臣,如今又成了赵国的走狗!哼!狐氏一族当真是出息!”
士族注重名声,狐氏算是彻底毁在狐信手里了,可笑的是他还作者光复家族荣耀的美梦。
狐信堪堪飞射上来的铁箭,回头看去,箭簇钉入墙缝,箭羽还在颤动。
他躲在掩体后面,双拳紧握,脸上的沟壑皱巴耷拉,丑陋异常。
见他这般胆小,王迁在旁冷笑讽刺:“一个投靠来的叛臣,蛇心之辈,我君岂会信你。”
狐信用指甲掐着自己,疼痛能让他清醒冷静。
“我有用处,君上就会信我。”
“哼,挡不住晋军,肥邑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方才狐信那番话也在晋军中起了一些波澜,但是很快就被冲锋的命令冲淡。
李华殊没将狐信放在眼里,她望着肥邑巍峨的城墙,眸色一片冷然。
青铜剑被她握在手中。
这是国君佩剑,是她出发北上那日赢嫽当着公卿以及全城百姓的面亲手交给她的,她就绝不能辜负赢嫽的信任和期望,定要拿下肥邑,攻入牟城,灭了赵国!
“众将士听令!随我杀敌,凡斩下敌首者,重赏!”
在她身后,将近四十万晋军发出毁天灭地的呼喊,炮弹只冲城楼而去。
轰!
什么逆党,什么谣言,统统都被掩在炮火之下。
“杀!”
身披铁甲的晋军如潮水涌来,密密麻麻像黑蚁般攀上城墙。
王迁怒吼着指挥赵军反击,城楼上的简陋火炮也在发挥作用,但比起晋军的炮弹,只会射火球的炮就像孩童手中的软弓,连吓唬人都做不到。
晋军早就已经杀红了眼,晓勇的很。
炮弹更是对着城门轰,很快就将城门轰出一个巨大的洞来,李华殊率先带人冲进城中。
与王迁交手,王迁不敌,被生擒。
狐信惧逃,在西城门被抓获,与王迁一起被当成俘虏,等待押解回雍阳。
肥邑城破,在牟城的赵景带领公卿数百人向北逃亡,半路却遭遇伏击,赵景与其母赵王后被生擒,其余人身死。
赵国,灭。
消息传到东境,齐侯火速下令自己的军队占领东-北的大块地盘。
至于项昭颜率领的楚军,则将兵力对准刚同赵军厮杀结束的魏军,趁魏军疲累之际,反攻了魏军都城。
魏侯被活生生气死,疆土被楚国吞并,包括境内的两座大铁矿以及赵国东境的铜矿,也都落入楚怀君手中。
赵国还有三座铜矿和一座铁矿,晋军战胜之后这些矿产资源就便宜了赢嫽。
但被楚怀君截胡了两座铁矿和一座铜矿,就让赢嫽很气结。
同年冬,战事已定,李华殊凯旋回朝。
距她离开雍阳已过去快两年的时间,待稳住北方局势,她便迫不及待要回去。
莲荷也不在西北混了,随军同回。
骑在马背上,她四下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庄姒的身影。
“她人呢?不跟着咱们一块回去?”
攻破肥邑之后庄姒就不见了,倒是攻城那会天边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象十分异常,起初莲荷还以为是不祥之兆,后来见没事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她有些私事要处理,处理完自己会回去。”
李华殊攥着缰绳,恨不得后背长出翅膀立即就能飞到雍阳。
队伍后头的囚车,成了亡国之君的赵景蜷缩在里面,浑身都是伤,双眼却恶狠狠的盯着隔壁囚车的赵王后,她做梦都没想到是母亲断了自己的后路!.
李华殊还不知道,未等她回到雍阳,赢嫽就已经亲至原来晋国与赵国交界的光狼城。
犒劳三军,行赏飨士。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赢嫽问怀里的孩子:“小奴想不想娘亲?”
“想!”
李华殊去西北时,小奴尚在襁褓之中,现在她都已经快三岁了。
母女一脉,血缘难分,即使离别两年,她对李华殊也有天生的亲近感。
“想啊?那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
作者有话说:我尝试把燕子窝搭回去,失败了,明年燕子回来,狸花你自己负荆请罪吧,我不管你了。
第90章
得知国君要在光狼城迎接凯旋而归的三军,光狼城的行政主官早早就带人到近郊等候国君车驾。
看到在风中狂舞的旗帜出现在官道上,这位原本出身不高但因颇有实干才被提拔上来的上大夫理了理板正到不行的衣冠,叠手行礼。
“臣旬仲,特在此恭迎国君入城!”
呜——
苍凉的号角声压过了一切礼乐,国君的车驾如众心捧月,缓缓驶入城中。
现在的光狼城较比之前可是大不相同了,城池扩大了两倍不止。
从早晨至黄昏,进出城的人就络绎不绝,晚间城内也是热闹非凡。
犬戎和西夷纳入晋国疆土之后,两地百姓可与晋地自由通婚,生下的孩子再不是之前只能被践踏和嘲笑的混种,一样都是晋民。
现在城中反倒是中原人少,犬戎人和西夷人多,还有一些从更远的地方来光狼城做生意的胡人。
胡人在这个时代只是一个统称,并不只限定为一个民族,赢嫽看街道两边那些包着头巾还穿长袍的大胡子,怎么看都像是中东大土豪。
她怀里的小奴也抓着马车的小窗在向外看,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光狼城的建筑风格跟雍阳不同,民俗风情也不一样,又有这么多外邦人,别说小奴好奇,就是赢嫽也看的津津有味。
尤其是路边那些耍杂技的,比雍阳城的要精彩很多,还有游牧民族打扮的小姑娘在跳舞,大胆的和往来的人互动。
“娘,我想下去玩。”小奴迫不及待。
天天闷在马车里,孩子受不住,赢嫽也受不住,屁股都坐开花了。
“宝贝乖乖,等一会儿咱们再来玩。”
现在还不能让孩子下去玩,国君的车驾太显眼,难保没有刺客混在人群中,她可不放心让小奴下去,要玩儿也得先安顿妥帖了再换个装出来玩儿。
小奴也乖,不让下去也不会闹,老老实实坐在她怀里。
城中府衙的防守由赢嫽带来的血狼卫接手,守城的边军将领和旬仲一起进去见驾。
这次来光狼城,赢嫽把公卿都带来了,以示她对三军凯旋而归的重视。
灭赵国是旷世战功,国君亲至边境相迎就避免将军在归途因兵权过重引发猜忌,那些说李华殊会拥兵自重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赢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有多烂,反正再烂也不会妨碍她统一中原的野心,但她不能忍受那些人往李华殊身上泼脏水。
两日后,三军的战旗出现在光狼城城郊。
李华殊也是两日前才得知赢嫽来了光狼城,只为迎接她凯旋*。
她便等不及要见到人,日夜兼程赶了两天的路,风尘仆仆站在了赢嫽面前。
分别两年,赢嫽险些都要不认识她了,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跪。
李华殊坚持,“君上,礼不可废。”
她还穿着盔甲,黑色的披风与赢嫽的玄袍交织在一起,阳光下玄袍又泛起了一层暗红色。
“你我之间用不着论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赢嫽硬是将她搂到跟前,鼻头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瘦了,也黑了,走的时候跟我保证是打完了犬戎就回来,你可是食言了,让我一个人在雍阳盼了你两年。”
在外行军打仗不比在国君府那般养尊处优,李华殊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担忧道:“我是不是显老了?风吹日晒的,皮肤都粗糙了。”
赢嫽有千万句话想要对她说,可看到她现在这个傻乎乎的样,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想将人狠狠抱住。
两年了,七百多个日夜她都在为远在战场上的这个人担心,生怕她受伤,生怕她出意外,每一次战报传回来她都害怕听到有什么不测。
“傻瓜……”她用力抱住人,眼泪渗进李华殊的衣领,哽咽不止,“你让我担心死了。”
李华殊回抱她,心也终于落回了原处。
自己这两年也同样记挂她,却也只能在信中诉说思念。
今日三军凯旋,周围全是人,她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许久。
陈炀摇着自己的长胡须,笑眯眯道:“君上与夫人感情甚笃,一段佳话也。”
那些不长眼想要从中作梗挑拨离间的阴谋诡计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先月摩擦着袖中的龟甲,也难得露了个笑脸,转瞬即逝。
亲至边境相迎,可见君上对李华殊多看重。
不过也是,李华殊仅凭不到四十万大军就能灭了赵国,这份战功可不是旁人能比的。
寒暄过后,李华殊才想起来正事。
她叫人将囚车从后面推上来,有些礼节是不能免的,献俘便是其中之一。
既是她忠君,也是彰显晋国威名。
囚车里赵景十分狼狈,被锁住手脚难以动弹,还有狐信,他终究是没能逃过一劫。
后面还有赵国的一些宗亲及卿族成员,他们没能逃走,又不愿投降,就只能被当成阶下囚押回晋国等候处置,未必就会死,但也比死了更能让他们难受百倍。
赢嫽的视线扫过这些俘虏,最后看向赵景,掷以冷笑,无视赵景的愤怒。
“晋侯!”赵景冲向囚车的栅栏,用力摇晃,“你休要得意!迟早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赢嫽没做反应,李华殊却听不得这种话。
“放肆!”
她拔剑就要过去教训赵景,被赢嫽拦下——
“理这种人做什么,咱们先回去,我备了很多好吃的,就等你回来吃了。”
李华殊脸上的怒气立刻消了,搭上她伸过来的手,由她牵着登上车驾。
弯腰钻入车内,李华殊对上一双天真的大眼睛。
“这是?”李华殊不是很敢认。
赢嫽刚才是故意不带小奴下去的,让她在马车里等,看李华殊会不会一眼认出。
现在就不由得打趣道:“你自己生的,现在又认不得了?”
李华殊坐下,好奇的看着已经长大的孩子,惊喜道:“都长这么大了。”
小奴也歪头看她,小嘴巴紧紧抿着,圆滚滚的小身板一点点往她这边挪,靠近了挨着她。
“都快三岁了,”赢嫽没好气道,将小奴抱过来塞到她怀里,“宝贝,来的路上不是说很想娘亲吗?喏,娘亲在这呢,快缠着她哭。”
孩子大了也是会有羞耻心的,被说的不好意思,坐在李华殊不动弹,又不愿意下来。
李华殊拥着她,手抚着她的发顶,眼圈一下子红了。
小奴抬起小脸,用一双大眼睛盯着李华殊看,又慢慢站起来,小心靠在她肩上。
李华殊惊讶,她以为小奴会不喜欢她,毕竟她走的时候小奴还那么小,哪里会记得她。
“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缘割不断,自然愿意与你亲近。”赢嫽笑着看这娘俩。
小奴也适应的很快,两条小胳膊紧紧搂住李华殊,亲热的与她贴脸。
“娘亲~”
喊的李华殊心都要化了,也将小奴搂紧在怀,感慨万千,她的孩子长大了。
车驾入城,守城的边军列队在两侧,手持兵器高呼,形成盛大的欢迎场面。
马车内,李华殊抱着小奴与赢嫽相视一笑。
这场大战总算能告一段落,分离两年,终于团聚.
汤泉中,两具身影相拥了很久。
赢嫽靠着池壁,用手将李华殊的乌发往后梳理,露出光洁的额头,再捧着她的脸细看。
“这一路都辛苦你了。”
汤泉泛起水波,李华殊滑入她怀中,紧紧相依,“有你心疼我,我便不觉得辛苦。”
赢嫽看到她肩膀有新添的伤疤,心就不好受,“在信中你从未提过受伤的事。”
那只海东青为她们传递了上百封信,里面却没有一个字提到她受伤。
李华殊低头看肩膀,哪里确实有伤疤,如何受的伤她就记不清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抚过早已好了的伤疤,赢嫽的心还是会痛,脑海里也会浮现她受伤流血时的情景。
“以后都不许瞒我,我指的是任何事都不许瞒着。”
李华殊勾住她脖子低笑着问:“生气?”
“有一点点吧。”赢嫽揽过她的腰。
“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功过相抵了。”
“若不是心疼着你,我早就……”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李华殊就亲她的嘴角,贴着问:“早就如何?”
赢嫽在水中打她的屁股,咬着牙哼哼:“早就狠狠惩罚你了,让你不听话,敢瞒着我。”
“喂……”李华殊红了脸。
有两年未亲近,她现在也放不开。
赢嫽亲她的额头,又顺着眉心、鼻梁亲到嘴巴上。
“外头设了庆功宴,先让士兵们吃着喝着,热热闹闹的欢庆,你留在这陪我,两年没见了,我想的紧,不舍得放你出去。”
李华殊受不住她这样撩拨,往旁边躲了躲,又被她托住后颈亲了个满怀。
赢嫽一路往下埋首在她胸前,蹭了又蹭,犹不满足。
李华殊就抱住她的头,修长的鹅颈向后扬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乌发散开飘在水面,遮住了水下的所有春/光——
作者有话说:还有十章第二卷就写完啦,准备开始第三卷,楚怀君啊楚怀君,俺想写你了[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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