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会试
“林大人?”“林大人!”
林听倏然回神, 却见王尚书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王尚书指了指停在角落的马车,“林大人一直盯着圣上的马车,可是有要事要禀报?”
林听眨了眨眼, 收回目光, 手藏在袖子里轻轻拍了下胸口,“哦哦,我没事。” 他一把捞过满脸好奇的王尚书, 贴着人肩膀转了个弯儿,“入考场的时间快到了, 我们先去门口等着吧。”
王尚书只得先压下心里的疑惑, 跟着林大人去贡院门口等着。
离开考还有半个时辰时,贡院大门打开,走出两列禁军守在大门两侧, 又走出一个小队站在门前负责核验考试资格。
那些早早等在贡院门口的学子见状, 便迫不及待地要往里面挤。林听刚好站在门口, 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差点被挤到墙上去, 最后被几个禁军解救出来。
他不敢再往前走了,乖乖地等在一旁。
人头攒动,他在人群里发现了杨公明和言季, 那两人也都看到了他,远远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等到这些学子入场完毕,林听和王尚书作为此次会试的考官, 也要一同进入贡院监考。
他们落在最后进去, 随着院门渐渐合上,林听进门前往回望了一下,那辆朴素低调的马车还停在原地。
贡院大门合上, 意为封院,从现在开始,里外隔绝,连一只麻雀都不能飞进来。
考试一共三日,这期间所有考生不得随意走动,吃喝均要在分配的考间进行。
而林听和王尚书则去了后院的厢房,考场里自有禁军和巡城营的士兵守着,他们不需要每刻都在现场,只是在里面的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这三日,林听每日早中晚都去考场转一圈,整个考场坐得密密麻麻,好在这几日天气凉爽,倒没闻到什么异味。
在考场逛了一圈他就又回房间里放空,偶尔也会想到裴行简。
也不知这个时候在干什么,这几日头疾会不会发作。
……
三日一过,考生交卷。
每位考生的试卷都被白纸糊上姓名,堆叠在一起,装了整整三个箱子。
等到考场清理完毕,确认无误,贡院大门才终于打开放那些学子出去。
而林听还要带领巡城营抬着箱子入宫,守着官员们改卷。
这时周越前来汇报:“林大人,巡城营已收整完毕,可以出发了。”
林听和王尚书已经上了马车,闻言便说:“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护送队伍便顺着正阳街走向宫门。
为了确保安全,护送队伍的速度并不快。
林听撩开窗帘,还能看到两边百姓带着自家孩子朝这边跪拜。
想来也是想拜一个好兆头。
等入了宫门,巡城营便将箱子转交给禁军,由禁军一路护送到户部。
两方交接间,林听忍不住往人堆里探了探头,一旁的王尚书看到他动作,好奇道:“林大人在看什么?”
林听将脖子缩回来,摇头:“没什么。” 裴行简此刻应该还在重华殿中批折子吧。
宫内的这段路要步行,林听和王尚书便下了马车,随着禁军队伍往前走。
临近户部门口,旁边的王尚书突然朝他拐了下手肘,“林大人,那、那是——”
林听疑惑抬头,就见户部大门敞开,一道黑色挺拔的身影矗立在门前,墙边花枝探出来罩上头顶,衬得那人温润如玉。
林听嘴唇张了张,一时没说出话来。
王尚书赶紧上前躬身:“卑职参见皇上。” 余光瞥见林大人愣愣地直视天颜,悄悄扯了下衣袖。
林听被拉着躬身,眉眼低垂:“皇上。”
裴行简语气平静:“两位爱卿平身。”
林听抬起头,又撞入那一汪温水,霎时心跳漏了一拍。
王尚书还要主理试卷的存放,便先进了户部。
林听站在原地一时没动。
裴行简走上前来,唇角似含着淡淡的笑:“辛苦了,林卿。”
他转身往前走,林听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户部后院一处僻静的小花园,跟前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林听脚步一顿,忽地撞入一双坚实的臂膀,清雅的檀香扑入鼻尖。
他脑中一空,虚空看着搭在肩上的脑袋,喃喃:“皇上——”
肩膀上传来震颤,“嗯,林卿。”
他被裴行简紧紧裹着,动弹不得。恍惚中,清晰感受到某人快速跳动的心脏。颤得他心都跟着加速。
林听仰着头,小声说:“皇上,臣没换衣服。”
身后的手臂更紧,“没事,朕不嫌弃。”
林听:…… 那能不能让他先回去换个衣服。
算了,林听妥协,他也好久没见人了,也、也有点想念。将双手搭在裴行简身后。
两人就这么抱了许久,裴行简终于放开他,眼眸里氲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林听抓住机会说:“臣想先回去换身衣裳。” 他三天没换,身上都脏了。
裴行简看着他:“朕让御膳房做了新鲜的糕点。”
林听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裴行简又说:“昨日赵德海又找出几件朕当皇子时的衣服,跟你身量正合适。”
林听觉得这人是有备而来。
裴行简继续诱哄道:“御膳房说那糕点放冷了就不好吃了。”
“去,” 林听当即决定,“先填饱肚子。”
裴行简再次露出微笑:“好。”
林听跟着裴行简去了祥宁殿,洗了个舒服的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等他出去时,院中的圆桌上已经摆了各式糕点。
见他出来,裴行简将糕点往前一推,“来。”
林听受到蛊惑,坐了过去。
他被喂了个饱。
吃完他就回了户部。
会试结束当日,户部将所有试卷整理编排,当晚就要开始审卷。
时间紧任务重,他就是想在这儿多留一会儿都不行。
当晚审卷前,裴行简特意去了一趟户部。
几个时辰不见,再次见到裴行简,林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裴行简一身深蓝色外裳,烛火映照,显得尤为庄重,他声音清淡:
“此次科举乃是为我大墉选拔才能……众爱卿辛苦了。”
下方又是一番‘不辛苦’、‘能为陛下效劳是臣的荣兴’……的套话。
最后大家送走皇上,开始了挑灯审卷的日子。
林听作为中正官,每日审卷时也要在现场,是以这段时间他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早上一进皇宫就直奔户部,也没再去重华殿点卯了。
偶尔碰到几名审卷人吵架,林听还要缓解矛盾,确保审卷过程顺利。
裴行简惦记着他,常趁着午休时会带着御膳房新做的糕点来看他,见他这几日都被磨得沧桑了,心疼地揉揉他脑袋。
审卷的时间比监考时间漫长无聊太多,日子一天天过去,十五日后,户部终于审完所有试卷,并定好了名次。
正午,林听带着榜单去重华殿。
此时裴行简仍在批折子。林听小声敲了下门,“皇上。”
离他们上次见面已过了两日,这两日林听忙得昏天黑地,不知白昼为何物,等终于收拾过来,才惊觉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带着榜单进去,将榜单递过去,“这是户部拟定的中举名单。”
裴行简接过,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一下,指腹拽着他指尖捏了捏,“你瘦了。”
林听摸摸自己脸,有吗?这几日裴行简虽来得少,但每日都在投喂。鸡鸭鱼鸽换着花样做,他都觉得这几日吃胖了呢。
裴行简扫过名单,那些买考题作弊的人都没在这上面,但他看到某处时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杨公明在一甲。”
林听瞅着裴行简神色,这醋吃的没玩了是吧。
他凑过去指着另一个名字:“言丞相的孙子也进了一甲。”
裴行简对这种刻意转移话题的举动不置可否,“言阙倒是将他孙子教得很好。”
林听见皇上不再关心杨公明,松了口气。
看完后,裴行简将榜单还给他。
林听接过:“那臣就让人张贴了?”
裴行简叮嘱他:“那些人此次考试落空,必定会有后手,今日放榜之后,你多加小心。”
林听指着殿外,“皇上放心吧,卓和青山都跟着我呢。”
走前,他顺手又薅了一盒御膳房的糯米糕,里面混着桂花,仅闻着就觉得香气都要溢出来了。
当天下午,户部便着人在正阳街放榜。
林听下值时坐马车经过,就见那榜前围得水泄不通,随着榜单展开,那些人或是欢笑、或是哀叹,甚至还有跪地痛哭,尽显人生百态。
林听不免想到了当初查高考成绩的自己。
人群里,杨公明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甲后欢呼着退出人群。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而车上坐着的,正是林大人。
杨公明此时已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高兴地奔过去,“林大人,我中了,我中一甲了。”
林听也跟着笑了:“恭喜恭喜。”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敲打敲打杨公明。
“不要忘了你之前的承诺,入了朝堂,要好好为皇帝、为百姓解忧。”
杨公明再次保证。
林听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快回去准备殿试吧。” 中举只是通过了科举入仕,而还有最后一关直面皇帝的殿试,决定能做什么样的官。
此时挤在榜前的人群里,一个世家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榜单,
“怎么、怎么会?那答案可是爹给我找的几名大儒一起写的,怎么可能没进?”
他惶惶走出人群,却看到刚才那叫嚣着中了一甲的人站在一辆马车前,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他走近几步,突然发现那车内坐着的人在他去南相寺上香时见过。他刻意靠近,看清那学子的长相,瞬间睁大眼,那人不就是当初在南相寺的病秧子?
这时同伴出来找他,“齐兄,你怎么出来了,没事儿,咱们下次再考。”
被叫住的人指了指前面,“那车里的人很眼熟。”
那同伴觑着眼看了片刻,“那就是这次会试的中正官,你考场上睡觉肯定没见过。”
中正官?
这人冷笑,“好啊,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了,” 他捅捅旁边的同伴:“你说若是中正官跟学子勾结,暗中给学子透题,让皇上知道了,会怎样?”
那同伴惊讶:“不可能吧,中正官的选用都是最严格的。”
“哼,我可听说这次的中正官可是皇上从外面不知哪儿带回来的,能有什么本事。”
他愤愤盯着马车:“你们等着。”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泄题
放榜结束, 林听回去第二天就递交了请假的条子,狠狠请了好几天。
他本来抱着请到就赚到请不到也没损失的心态,结果当天下午赵德海亲自来了他府上。
“圣上说这些时日林大人辛苦了, 给林大人批了假, 让林大人好好休息。” 赵德海笑眯眯地说。
“咱们圣上想念林大人得紧,让老奴给林大人送了赏赐来。”
赵德海拍拍手,一列宫人进门, 在林听眼前列成一排。
林听一一看过去,什么钻石、人参…… 加上此前裴行简时不时赏给他的那些东西, 他这儿都快成皇宫的第二个仓库了。
不过谁会嫌钱多, 林听欣然收下。
“多谢赵公公跑这一趟。”
赵德海笑着挥了下拂尘,露出洁白的大牙,“老奴为圣上做事不幸苦, 只是林大人有事没事可要多去圣上跟前转转。”
转转?林听想着那个场景, 心头一热。
“哟, 林大人脸怎么红了?”
林听赶紧收回心思,“没事, 突然有点热。”
一旁的张吉看了眼雾蒙蒙的天,这都到深秋了,他恨不得将外衣裹上两圈, 哪儿热了?.
赵德海送完东西便离开了。
林听目送离去的身影消失,转身回到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赏赐, 心头小小荡了一下。
“张叔, 将这些都放进小库房。”
张吉应下。小库房就在他家大人的院子里,平时放一些大人贵重的东西,将这些东西放进小库房, 倒也显出他家大人对这些赏赐的珍重。
此后几日,林听睡了吃吃了睡,除了偶尔出府逛逛,其余时间就窝在府里喂喂鱼、浇浇花……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期间杨公明想来探望,但林听早就对外称病不见客,没见到人便又回去了。
每日张吉都要来汇报外面的情况,会试张榜结束,这几日皇帝就要忙着殿试,排出最终的名次。
“京城内各大酒楼都出了压状元的活动,只要压中了状元,就免除这几日在酒楼的一切费用。”
此时林听正逗着草棚里的兔子,闻言便说:“那你也去登仙楼下个注。”
张吉问:“那下谁,听闻如今状元人选最受欢迎的就是言丞相的孙子,我们也下注他吗。”
林听起身摇头,“不是,我下注杨公明。” 毕竟在原时空里,他就是此次科考的状元。据说这人不仅文章写得好,在殿试时更是一鸣惊人,提出的见解让当朝丞相都忍不住叫好。
“杨公明?那是谁?” 张吉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林听:“放心,就按我说的去压,输不了。”
张吉见他家大人信心满满,只得压下劝解的话,算了,钱是他家大人出,大人开心就行。
殿试在张榜后的第八天。
林听前一天晚上看话本看得昏天黑地,第二日睡到下午才醒来。
一出门就见张吉急急忙忙跑进来,“林大人,中了,我们中了、”
林听睡眼惺忪,反应满半拍,“中什么了?”
张吉难掩心底的雀跃:“咱们下注的杨公明中状元了。”
此前那些人最看好的都是几个在京城内小有名气的学子,乡野之人都没能入那些人的眼。
张吉本来就不报希望了,结果今日殿试榜一贴出来,状元之位上,杨公明赫然在列。
他揣着激动的心情在院子里绕了半天了,等林大人醒了便迫不及待分享这个好消息。
林听毫不意外地哦了一声。
以杨公明的学识,在那一群学子里本就是拔尖的。况且他也相信裴行简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皇帝。
想到裴行简,林听突然惊觉自己有好几日没见他了。
除了刚休息的第二日去宫里谢礼外,他就再没踏进皇宫半步,此刻一想起来,心口就仿佛裹上了蜜糖,丝丝甜味腻得心底发痒。
要不,他今日就去见见?
他吩咐张吉:“备辆马车,去皇宫。”
林听收拾一番,便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口。
宫门口的守卫头头看见他当即侧开身,还往正中的大路指了指:“林大人,皇上的重华殿在那边,可别再走岔路了。”
林听轻轻啧一声,“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去重华殿?我就不能去户部嘛。”
那守卫头头倒是惊讶,“前些时日庆公公每日都要在宫门口站一会儿,探着头也不知道在望什么,想来就是在等林大人吧。难道林大人此次进宫不是找皇上的?”
林听被这一番话撞得心跳快了几分,庆子每日都在宫门口等他?
庆公公作为太监是肯定不能独自行动的,能让他到宫门口等着,那不就只有、只有裴行简了么。
林听抿了下唇,“哦哦,我知道了。” 他心口煨着一波接一波的热浪,抬眼见守卫头头好奇地看着他,像是又要问什么问题,他匆匆说:“我得赶紧进去了。”
一溜烟就跑了。
等到了重华殿门口,他燥热的心绪还没能平静,远远望了眼半开的殿门,觉得自己就这么来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这个时候裴行简肯定在忙,要不他还是等人忙完了再过来。
正想着,就听前面一声惊呼:“呀,林大人,您终于来了。”
林听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就见赵德海拖着滚圆的身躯朝他跑过来,一把拉过他袖口将他拖了进去。
“老奴好几日不见林大人,可甚是想念啊。” 言语中还有些幽怨:“林大人怕是早就将老奴给忘了,都不进宫来看看老奴。”
林听手指抽抽,试探道:“是你想见还是——” 他指了指殿里,“那位想见。”
赵德海哼哧哼哧笑得像不要钱似的。
林听心底跟明镜似的,跟着赵德海踏进了重华殿。
一进殿内,林听便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同寻常。
冷得像是在冰窖里滚了一圈。
怎么回事,他不就几日没来嘛,怎么氛围冷凝成这样。他疑惑地看向赵德海。
赵德海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林大人都快把他们圣上给忘了,圣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白天黑夜的批折子,只是那神情一日比一日沉冷,林大人要是再不来,他们都要被冻成冰块了。
林听从那饱含诸多情绪的苦笑中想明白了缘由,顿时生出一股拯救世界的心态。他凑近御案,轻声:“皇上。”
裴行简目光定在折子上,没有半点回应。
莫不是生气了吧。林听正要再探近点,忽然见裴行简扔下了折子,眉头紧皱,一手撑着额头弯身。
林听正疑惑,就听赵德海惊呼:“圣上怕是头疾犯了。”
殿内众人俱是一惊。林听招呼赵德海:“将殿门合上,无关的人都退出去。”
这些时日皇帝头疾逐渐愈合的消息已传至朝堂内外,好不容易调转过来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赵德海将殿里候着的宫人带了出去。
林听绕至裴行简身后,揉着他两侧太阳穴,等人逐渐恢复过来。
好在此次头疾发作时间不长,约莫半柱香后裴行简眼底的血红就褪了下去,神情缓和过来。
然后就拽住了林听一只手。
林听的指骨白里泛红,纤细秀气,许是刚才从屋外进来,指尖还透着凉意。
裴行简摩挲着指骨,声音带哑:“林卿还想去哪儿?”
林听被拽得往回蹦了一步,撞到裴行简身上。
清冷檀香扑面而来。他被熏得恍惚,低头对上裴行简的目光。
一双沉黑的眼里蕴着浓重的情愫,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进眼里。裴行简指腹微微发力,林听被拽得生出丝丝疼痛。
裴行简直勾勾盯着他,“看来林卿这几日过得很好,” 他另一只手在林听脸上捏了捏,“都长胖了。”
林听一时无语,心说他这几日不用工作、吃了睡睡了吃,精神状态当然好。
“臣这几日在府上,都没怎么出去。” 也就偶尔出去逛一圈。
裴行简淡淡‘嗯’ 一声,抓着他的手仍旧没动,林听试着抽了几次都抽不回来。
他算是发现了,裴行简应该有点偏执症,或许是跟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他拍拍这人的手,“皇上,臣被抓得有点痛,能不能放开点。”
裴行简指尖微微松开,林听趁机抽回了手。
他手都被抓红了。
这时裴行简又说:“既然林卿在府上呆得无聊,就没出去逛逛?” 他顿了一下,“朕的皇宫怕是林卿最不想踏足的地方。”
瞎说什么大实话。林听腓腹。
不过为了安抚皇上的情绪,“呃,仅限于工作的时候。”
跟前落下半刻的沉默。
林听小心瞅着,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当皇帝的都这么喜怒不形于色嘛。
他斟酌着:“若没事,那臣就——先回去了?”
对面掠来凉凉的一眼,林听调转的脚尖唰地收了回来。
裴行简将小动作尽收眼底,摊开一封折子,喊他:“过来看看。”
林听凑过去,“什么?”
裴行简道:“今日有数封折子上奏,称林卿与状元杨公明在考前交往过密,涉嫌透题。”
林听心口一悬,终于来了。
他四指举天:“臣和杨公明就见了几面,哪儿来的交往过密?上奏的人怕不是眼瞎。”
“折子上称有人在南相寺侯后院柴房看见你跟他单独在一个房间。”
林听一口气卡在胸口,“那是因为杨兄病了,我就过去看看,给人找了大夫就回来了。”
“不过那大夫医术还挺好,几天就让杨兄病好了。”
裴行简:……
他掩饰地咳了声:“朕当然信你,这背后必定有人筹谋。”
如今朝堂上仍不乏有世家妄想颠覆皇权,必定会借科举之事大作文章。
而他们在明,那背后之人在暗。
裴行简指尖点着御案,平静道:“如今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将那背后之人引出来。”
林听当即跪下道:“臣愿意做这个机会。” 此次那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顺水推舟,将背后之人钓出来。
裴行简眸光微动,“你当真愿意?”
林听点头。既然那些人已经盯上他了,那在大理寺可比在府里安全多了。
显然裴行简也想到这点,说:“朕已着人在大理寺狱牢安排出一间房,你——要是有任何不适切记让天玄卫告知朕。”
林听笑了下,“放心吧,臣保证完成任务。”
……
第二日朝会,便有都察院右副御史协同几名官员以涉嫌透题为由弹劾林听。
“臣认为,应当及时革除林大人官职,收回杨公明状元之名,等待审查。”
朝堂哗然。
而座首的皇帝面容沉冷,不容置喙:“来人,将林听及杨公明带入大理寺大牢,无朕许可,任何人不得探视。”
一番话犹如惊天大雷炸在众人头顶,满座皆惊。
而矗立在殿中的副御史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皇帝竟然直接下了大牢,断了任何人与他们接触的机会。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此时的林府——
“大人, 大人不好了!!!” 张吉慌慌张张跑进内院,却见他们家大人正靠在院中的躺椅上,脸上摊了话本睡觉, 好不惬意悠闲。
听到声音, 林听略一偏头,声音闷在书页里:“何事?”
张吉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把将那话本子夺过来。但他晃了晃, 终究还是没敢动,焦急地说:“大人, 外面来了好多侍卫, 将门前全围住了。”
那些侍卫人高马大,脸色严肃,竟是比巡城营的人都看着更可怕。张吉心都沉到底了, 问了句:“几位大人找我家大人有何事?”
那站在最前的头头目光如炬道:“奉皇上口谕, 将林大人收至大理寺狱牢。”
牢狱…… 张吉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赶紧进来汇报。
明明前几日他家大人还是皇帝宠臣,怎么突然就要下大牢了, 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事?
他擦了下额角的汗,见自家大人终于舍得拿开那脸上的书,“大人, 您快想想办法呐。”
林听坐起身,惊讶:“哦?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现在就堵在大门外,大人, 您快从后门出去, 到外面躲躲吧。”
“不用。” 林听挥挥手,语气平静,没有半点惊讶, “让他们进来吧。”
张吉心急如焚,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他家大人一点都不紧张。
“那打头的都说要把您抓到大理寺狱牢,您要走了,那我们、我们可怎么办呐~~”
张吉越想越悲伤,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家大人冰雪聪明,长得又俊,平时待他们这些下人也很好,这样的人怎么会触怒龙颜。肯定是被那些奸臣做局了。
张吉转身去院门将那些人迎进来。
等人进了内院,林听望去,竟是天玄卫亲自来,打头的是一个陌生面孔,一身黑束衣,面容严肃,像是要吃人似的,怪不得张吉见了都害怕。
林听四处望了望,悄声问:“你们首领呢?怎么都没来吗?”
那天玄卫指了指外面的围墙,“都在林大人府上。”
林听:?
感情你们天玄卫就两个首领,还全被派给他了啊。
林听往围墙外望了望,却看不见卓和青山的身影,不仅感叹的这隐藏技能也太好了。
那打头的人说:“圣上吩咐要将林大人全须全尾地带进去。”
林听起身,“你们等我去换件衣裳。” 他转身进屋换了件深色的外袍。
出去后,他招呼天玄卫:“走吧。”
一旁张吉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大人——”
林听拍拍张吉肩膀,安抚说:“放心,我就进去住几天,你们好好守着府,等我出来。”
转身跟着天玄卫走了。
马车驶进大理寺狱。
林听跟着天玄卫进到最里的一间牢房,领头的天玄卫打开门,“林大人,请。”
林听往里看了眼,这间牢房宽敞透亮,墙边硕大一扇窗户,外面日光照进来,将整个空间都照亮。
地面铺了厚厚一层毛毯,墙边放了一张大床,四周墙角还用瓷瓶插了几束花。
别说牢房,这布置得,比他房间都还漂亮。
林听不确定地问:“这是——我的牢房?”
天玄卫点头。
林听惊叹:“着看不像是坐牢的,倒像是来度假的。”
他好奇道:“这是谁布置的?” 给他牢房弄得这么温馨,万一他不想走了怎么办?
那头头顿了一下,想到赵公公交待的让他们在林大人面前多说说皇上的好话
既然林大人早晚都要知道,那早知道和晚知道也是一样的。
便说:“林大人房里的东西,是圣上亲自选来的,就连摆放位置也都是圣上特意来定的。”
林听看着那窗台上的龙凤呈祥蜡烛,还有他最喜欢的置物架样式,心里也隐隐猜出了几分,只是他没想到——
“皇上还来了大牢?”
那头头又点头。
林听震惊,踏进牢房门,手抚上床面丝滑的绸缎,一时无言。
天玄卫将他送到后就回重华殿去报告了。等那几个身影消失,林听悄声喊了一句:“卓?青山?”
两道黑影唰地出现。
林听吓了一跳,“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他都进大牢了,这两个天玄卫曾经的头头不应该回御前了么?
卓低头道:“圣上命我和青山保护大人安全,无圣上的命令,我们会紧跟在大人身边。”
林听拍拍胸口,琢磨着裴行简着还是不放心啊。
但大理寺狱牢守卫森严,无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别说人,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比起他,“皇上现在应该更危险吧。” 林听暗戳戳地询问。
卓却说:“皇上身边已加派守卫。”
好好,林听暂时放下心来。
他刚才走了一路,这会儿也有些累,便脱了外衣滚上床。
轻厚的被子带着一股清檀香,像是从裴行简身上折下来的,比裴行简身上的味道淡些,但却更让人遐想。
林听感觉到自己心口在咚咚地跳,他将手放到心口位置压了压,缓缓呼出口气,心想:他还是在这里冷静冷静吧.
一觉醒来,就见牢房内烛光闪烁,隐隐有人声响起。
林听靠在床头缓了缓,起身穿好衣服,拍了拍牢门,“有人吗?”
青山咻地闪了出来,“大人有何吩咐?”
林听望了眼远处,“门口是有什么动静吗?”
青山摇头,“属下不知。”
好吧。林听只能回去。青山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上班的牛马。
很快,门口的声音清晰了起来,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一道骂声炸开幽寂的牢房: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林听当即奔到牢房门口,就见杨公明被几个侍卫五花大绑地抬了进来。
杨公明骂骂咧咧,奋力挣扎却被几名侍卫狠狠压着,“别动。”
“你们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 喧闹的声音在看到林听的瞬间哑下来。
杨公明脸色唰白,惊恐地看着他。
林听友好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哈喽,你也来了。”
“林大人?” 杨公明不可置信,“您怎么在这儿?” 当即想到了被抓前那些侍卫说的:朝堂上有人上奏林大人和他涉嫌透题。
他被扔进旁边那间牢房,一解绑就奔向牢房门口,哐哐拍着木门,“来人,林大人绝未向我透题,你们可以去问南相寺的阿秋……”
“奸臣——”
林听被吵得耳朵疼。
他趴到门边,敲了敲门框,大吼一声:“闭嘴。”
牢房内唰地安静下来了。
杨公明红着一张脸,茫然地看向他。“林大人,学生对不起您。” 眼看着就要哭了。
林听叹息一声,这孩子,就不能长长心眼嘛。
他缓和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看看你身后。” 他朝杨公明后面指了指。
“那软床、那蜡烛,地上连个蟑螂都没有,你觉得是坐牢的待遇吗?”
杨公明抽抽搭搭地回头,从左到右看了一圈,不敢相信:“这、这牢房是新修的嘛。” 连墙面都像被重新糊过了一样。
林听继续循循善诱:“你想想,为什么皇上要将我们带到这儿来?”
杨公明:“朝堂上有奸臣污蔑你我私下透题,皇上震怒,要处置我们。”
林听:…… 若不是因为有两扇门挡着,他恨不得过去抽杨公明一掌。怪不得在原时空里他被策反呢,这全是实心眼子。
“好了好了,” 林听尽量安抚住杨公明,“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杨公明反驳道:“谁不知当今皇上性格怪异,只怕宁可错杀一百,不可能放过一个。”
林听忍不住想为裴行简辩解一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皇上现在不挺好的嘛。”
杨公明嘴唇动了动,没再反驳,倒是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两名天玄卫提着饭盒、肩上扛了一个布包的麻袋走了进来。
此时林听已有些饿了,看着他们俩一人走进一个牢房。
进他牢房的正是白日带头将他带进来的那人。
那天玄卫一言不发,将麻袋放到林听脚边。
林听探头看了眼——瞬间睁大了眼睛。
这里面竟然,全是,话本子。
他惊喜地问:“谁让你带进来的?”
天玄卫吐出两个字:“皇上。”
林听抿了下唇,也不知裴行简要让他等到什么时候,趁着对方开食盒的时间,他试图询问:“兄弟,外面现在情况如何了?”
天玄卫平淡无波地回:“圣上说了,让林大人安心在这里呆几日,等时机到了,他会亲自来接您。”
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烧鹅、青菜……
林听用筷子扒拉一口饭,夹菜放进嘴里。
嗯?他看向对方:“这是御膳房做的吧?”
“圣上吩咐,每日给林大人送来的餐食都要御膳房亲自做。”
林听手晃了一下,“哦哦。” 心口又荡了一下,背过身扒饭去了。
此后几日,林听继续贯彻吃了饭看话本、看累了睡觉、睡醒了吃饭的三点一线生活。
等到第三日,林听看着胖了一圈的腰,惊觉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猪养。
不过比起他的悠闲,杨公明就自律多了,每日端坐在桌前,就着日光看书。
林听偶尔瞥一眼,看到那满篇之乎者也,脑袋都大了。
等到晚饭,天玄卫来送饭时交给了林听一把短刀。
林听摸着上面精致繁琐的花纹,窥见上面雕刻的龙纹,一时心动:“这刀是皇上的?”
天玄卫点头,“圣上说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林大人可拿着短刀防身。”.
此时重华殿内,赵德海踏着小碎步匆匆进来,“圣上大理寺已按吩咐放松戒备,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殿内烛火未点,薄薄日光透进来,照亮御案前那道肃立的身影。
闻言,裴行简眸光蹦出狠厉的光,沉声:“派人跟着他们,朕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赵德海应下。就听圣上又说:
“让卓和青山将人看好,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赵德海当即道:“圣上放心,林大人周围已经加派了人手,牢外也已暗中布了禁军,定能万无一失。”
“可要现在就出发?”
裴行简闭了闭眼,他自认从小到大杀伐果断,从来没有这么犹豫不决过。
可如今却……
良久,他拿起身后的天子剑,起身出门,
“走。”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暴风雨
当日傍晚, 林听正翻看话本子,远远地,地面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他抬眼看了下墙角的漏斗, 已经道吃晚饭的时间了。
他合上书, 起身抓了把腰腹,这几日吃了睡睡了吃,腰都圆了一圈。“嘶~今晚少吃点吧。”
转头再看眼杨公明, 俯身在书案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听想了想, 算了, 不喊他了,这孩子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可不想再被吵得耳朵疼。
几个呼吸间, 那脚步声靠近。林听站到牢房门口, 就见两个蒙面的黑色身影往这边走来。
他盯着那两人看了眼, 走路的姿势怎么跟天玄卫的不大一样?
那两人站到他们牢房前,放下手中的食盒, 摸出钥匙开门。
但不知是不是不太熟练,弄了半天也没将门打开。
林听看着这两人陌生的动作,心中的异样感越发强烈, 终于忍不住问:“前几日送饭的人去哪儿了?怎么今日换成你们了?”
他进皇宫这么久了,也没在天玄卫看到这两个身影。
那两人没回答,沉默敲击手上的钥匙。
林听心口骤然悬起,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他伸手抵住牢房门,继续问:“你们是不是巡城营的人啊?”
那两人开锁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点了下头。
林听心瞬间冷了下去。
什么巡城营的人,每日给他们送饭只会是天玄卫,巡城营连大理寺门都进不来。
而躲在梁上的卓和青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握紧了手里的刀。
林听面前这人终于打开了牢房门,将饭盒往他面前一推,“吃。” 声音粗犷,但挺语调应该是大墉人。
他脑中极速转动,这声音很陌生,到底会是谁。
“你知不知到天玄卫?”
林听盯着这人眼睛,发现这人在听到天玄卫时瞳孔瑟缩了一下,像是有些害怕。
他骤然大声:“你们不是来给我们送饭的,你们是谁?”
旁边的杨公明都已经将饭送到嘴边了,闻言放下筷子,疑惑道:“发生什么了?”
林听不安地盯着两人:“他们不是来给我们送饭的,杨兄,别吃了。”
杨公明猛地起身大喊:“你们是不是那些奸臣派过来杀我们的?”
他当即抄起墙边的木棍指着那蒙面人:“士可杀不可辱,我杨公明绝不会屈服,你们要是感过来,我就、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还想在饭食里下毒制造我们畏罪自杀的假象,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有本事当面对峙,我杨公明行得端坐得正,绝不会怕他。”
林听看了眼他明显比对方窄一圈的体型,心说这孩子怎么就没眼力见儿呢。
他们俩着细皮嫩肉的,要是硬拼,不得被甩出去。
想着他抬头看了眼横梁,幸好卓他们还在,稍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其中一黑衣人摘下面罩:“林大人,杨兄,是我。”
“阿秋?” 杨公明震惊,“怎么会是你,不对,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听心口一悬,脑海中犹如多米诺骨牌一环接着一环将所有事情连接了起来。
他突然想到裴行简曾给他说的,有人称看到科考前他曾去过南相寺的后柴房。那日是阿秋告诉他杨公明生的病,那时碰到的那个世家子——一个后院柴房,若非有心,谁能找到那儿去。
想来阿秋早就将他们算计进去了。
紧接着,另一人也摘下了面罩,这人林听竟也见过,“你是安定侯府上的管家。”
这人低头说:“自安定侯出事后,我无家可归,是主人收留了我。”
主人?林听看向阿秋,“阿秋,你来干什么?”
阿秋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大墉话,“杨兄,林大人,你们还看不明白吗?当今大墉的新君如此暴戾无度,罔顾人命,多少无辜百姓死在他手上,必遭天谴,你们难道还要一直跟随暴君吗?”
杨公明脑子直接卡顿,“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秋抓起杨公明的手说:“如今暴君残暴无度,难道你们每日在朝堂就不提心吊胆吗?不担心有一日也会像安定侯一样被全家抄斩吗?”
林听想了下,心说他不仅不提心吊胆,甚至还能将胆放在重华殿。
“可安定侯是因为妄图造反才——”
“别天真了,” 安定侯府的管家怒喝,“我家侯爷一生为国,那暴君忌惮我家侯爷功高震主,设计抄了侯府,要不是当时我没在府中,还有谁能为侯爷申冤。”
林听忍不住反驳:“你家侯爷造反那是真的,还有你那小世子残害了多少人。”
那管家拽过林听衣领,怒目而视:“你懂什么,我家世子还小,只是贪玩了些,何故要被赐死。”
林听:…… 怪不得能投奔敌国,原来不仅眼盲还心盲。
阿秋又说:“杨兄,你虽一腔赤胆忠心,可如今却被暴君残害至此,每日睡——” 他看了眼牢房内铺上了棉絮的大床,“睡得不安稳,环境如此——” 他又看了眼铺着厚毯的房间,“怪异,短短几日,你都——”
杨公明抓了抓鬓角,“啊?可我觉得这几日过得还挺、挺好的啊。” 他指着桌上的饭菜:“每日都有好肉,我都吃胖了呢。”
林听从阿秋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皲裂。
阿秋不死心,“那是暴君在降低你们的警惕,等到你们放松时,就会在饭菜里下药毒死你们。”
杨公明脑抽地指了饭菜:“那你们下药了没?”
阿秋:……
见人不回答,林听心下一沉,“你们真在里面下药了。”
阿秋说:“只是一点蒙汗药。”
林听:“原来如此,只要我们晕过去,你们就能趁机将我们带走,不论是不是我们自己逃狱的,皇帝绝容不下我们,到那时我们就只能跟你们去夜郎了。”
他突然发现,这边如此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狱卒发现。
“你们把那些狱卒怎么了?”
说到此处,阿秋突然笑了:“只是让他们睡着了,如今这狱牢里,都是我们的人。只要你们加入我夜郎,我发誓,夜郎一定以国师礼相待。”
“难道不比在大墉每日提心吊胆更好?”
林听啧啧两声,心说你这,来晚了啊。
杨公明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我身为大墉人,怎可叛去敌国。”
“没错,皇上头疾都已经有了好转,最近也没再滥杀无辜,你们说的残暴无度的话,已经是过去时了。”
杨公明失望道:“阿秋,你是我在京城的第一个伙伴,没想到,你竟然是夜郎国来的奸细。”
阿秋脸色终于绷不住了,“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走,那今日只好就将你们解决了。”
他抽出一把短刀,朝林听走去。
林听往后退了两步,拿出藏在床里的短刀,“我靠,你还说你要好好待我们,我们不就拒绝了你,你就要杀我们灭口。”
林听被逼到墙角,闭眼大喊:
“卓、青山。”
瞬间,两道身影从房梁上跳下来,抽出利刃将阿秋手里的刀打飞出去。两招之后,卓将阿秋抓了起来。
而青山也将管家抓了起来。
杨公明再次震惊,看向林听:“这两人什么时候在里面的。”
林听扣了扣毛发,“呃,从最开始。”
杨公明还没反应过来:“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被天玄卫捆绑的阿秋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我们中计了。”
林听挑眉,“不然你以为就你们这样的功夫能进得了大理寺?要不是我们当诱饵,你们又怎么肯乖乖进来。”
阿秋目眦欲裂:“你——”
突然,牢狱大门传来一声炸响,震得地面颤抖。
林听差点摔到地上,“怎么回事?”
卓回到:“那些人想要撤退,在牢房内放了火药。”
林听:“我靠,这么刺激?”
随即就被卓提起来,“林大人,卑职先带您出去。”
林听反手拽着卓:“好,快走快走。”
他恶狠狠地盯了阿秋一眼:“如此狠毒,皇上必不会放过你。”
……
此时的大理寺狱牢外,金甲禁军整装待发。而他们最前面,年轻的帝王一身黑衣,腰间别着天子剑,神色肃穆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圣上。” 赵德海带着一小队禁军过来,“右副御史和几个涉嫌倒卖朝堂机密的官员均已被抓捕。”
裴行简淡淡看去,那些被抓捕的官员原本还在挣扎,但在触到帝王冷厉的眼神时,纷纷禁了声。
“老奴还在大理寺外抓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看着像是夜郎人。”
裴行简沉声:“押回去。”
“是。”
赵德海看着紧闭牢房大门,琢磨着他们都在这儿等了许久,怎么还没听见里面的动静,不觉心底开始着急,“哎哟,这都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周身的气压瞬间冷凝下来。
赵德海被冻得抖了抖,悄摸往旁边觑了眼,却见圣上面色紧绷,直勾勾盯着那紧闭的大门,眼睛里聚着火和担忧,像是要把那门盯出个洞来。而贴在身侧的指骨紧紧握着剑,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显示着并不平静的内心。
赵德海当即打自己两个嘴巴子。多嘴!
林大人对圣上是何等的重要,对他们又是何等的重要,况且有卓和青山在,狱牢里又加派了那么多人手,林大人必定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里面有烟冒出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嚎了这么一句。
人群里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裴行简眼底一冷,胸膛剧烈起伏,抽出天子剑冷声:“来人,随我进去。”
身后的禁军响应,跟随着帝王冲向大牢。
大门打开,滚滚浓烟冒出,模糊了里面所有通道,裴行简冷静指挥,将禁军分成几队开始地毯式搜索。
“不可遗漏一人。”
大理寺狱牢在先帝时期经过扩建,足足大了两倍,要真搜索起来,所用时间绝对不少。
裴行简没看到林听的身影,直觉心中像一块大石压着,他正要下了台阶往里走,却被赵德海拦住。
“圣上不可呀。” 赵德海瞪圆了眼也分辨不出里面是什么,圣上天子之躯,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办。“让老奴去吧。”
“赵德海。” 裴行简声音似带着某种坚定,“没了他,你觉得我能安稳活下去吗?”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牢房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林听不会出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是他同意了林听的请求,若是他真有什么事,那他——
赵德海心口一颤,嘴唇张了张,苍白地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帝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眶中泛起丝丝血丝。
就在这时,浓烟中逐渐走出来一个身影。
赵德海仔细辨认,看到那熟悉的轮廓,当即高兴地喊道:“出来了,林大人出来了。”
裴行简死死盯着那道身影,胸膛急剧起伏,看着那道身影站在他面前。
林听贴着卓刚走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裴行简,他疑惑:“皇上,你怎么在这儿?”
裴行简遥遥望过来,两人目光交汇,林听被他眼中的血丝吓了一跳,“你怎么——”
一股檀香霎时将他包裹,腰腹缠上一双紧实的手,林听被抱了个满怀,差点醉入这股檀香。
他无意识啊了一声,上身微微动了下,腰腹上的力道骤然收紧,压得林听快喘不过气来。他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冷气,像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等他终于将头从对方的肩窝里挣扎出来,又看到站在身后的赵德海和禁军。
那几人眼神避嫌地往外撇着。
林听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皇上,还在外面呢。” 他们被围观了啊。
裴行简稍稍放开他,沉黑瞳孔盯着他眉眼看了良久,说:“好,我们去车上。”
转身吩咐:“按计划进行。”
赵德海躬身:“是。”
林听几乎是被揽着上了马车,裴行简松开手,他便立即坐起来。正要说话,眼前一晃,裴行简的脸就在眼前放大。
耳旁再次被托住,唇上触到柔软的触感。
林听懵了,脑中轰然炸开。靠,他跟裴行简亲了?
他手抵着对方胸膛想要抽开,却被裴行简包住脑袋贴得更紧,沁凉的胸膛贴在了他身上。
“嗯嗯——” 林听哼哼两声,他、他快要断气了。
裴行简睁眼看他,一双漆黑的瞳孔里包含着异样的情绪,像是要将他溺在眼眶里。
见他憋得脸红,分开了一瞬,银丝黏着两人唇角在空中划出一道晶亮的弧。
林听嘴角水润鲜红,脸颊泛起薄红,双眼懵懂地看着他,像是被蹂躏惨了。
裴行简眼眸变得深沉,诱哄道:“乖,闭上眼。”
林听此刻脑子已经宕机了,裴行简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乖乖地闭上眼。
唇上的触感再次压来,裴行简换了个方向,方便林听调转呼吸。
亲了会儿,裴行简舌尖抵住他唇角,“张嘴。”
林听乖乖照做。
“呜呜——” 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良久,裴行简终于放过他。
林听觉得自己就像缺水的鱼,终于被放回了水里。猛吸几口空气才终于缓过来。
而裴行简还是没放开他,环着他腰腹紧紧贴着。
林听难耐地动了动,唇角被磨得生疼,
“皇上,臣还是下来吧。”
“别动。” 裴行简将他捞紧,头埋在他肩膀,急促吸着他身上的香气。
抱了好一会儿,林听是在饿得受不了了,“那能不能让我先吃点东西。” 他晚饭还没吃呢。
裴行简抱着他坐到了一旁的软垫上,伸手拉开一侧抽屉。
里面摆着精致的糕点。
他拿起一块放到林听嘴边,“吃吧。”
林听:……
他双手被夹着动弹不得,看裴行简样子也没准备放开他,这——
一番思想斗争后,他终于妥协,就着裴行简的手张嘴吃了下去。
裴行简一共喂了他五块糕点,一碗米羹,将他肚子填得圆滚滚的。
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林听又被放到一旁软垫上,裴行简扯过一旁毯子盖上,指骨抚摸着他脸颊,声音轻柔:
“睡吧,睡醒了就到皇宫了。”
林听这会儿也有些累,闻言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心悦你
马车自大理寺驶入祥宁殿, 在门外悠悠停下。
车内俱寂,只有枕在裴行简大腿上的人睡得香甜,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裴行简一手搭在林听耳后, 将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几分, 盖住他裸露在外的脸颊。
车内放了暖炉,热烘烘的,将这人脸都熏出了薄红。
皇帝没发话, 车内车外没人敢出声。
过了许久,赵德海终于忍不住了, 再这么坐下去, 天都黑了。
他放轻了声音:“圣上,到祥宁殿了,老奴把林大人送进偏殿吧。”
裴行简揽着林听后背往自己方向靠了点, 坚实的臂膀将人抱住, “不必, 在朕的床上放个暖袋。”
抱着林听下了马车。
这个季节已过深秋,天气早已冷了下来。尽管裹着毛毯, 林听还是被外面的冷气刺激得一激灵,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好冷。”
包裹他的臂膀又抱紧了些。
进正殿的路上, 两侧等候的宫人全都低着头,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忍不住想去看看皇上抱回来的人,却只看到一簇短发。
是个男的?
进了祥宁殿, 裴行简将林听轻放至床上。
触摸到温软舒适的床褥, 林听自动开启雷达模式,拽着床角钻了进去,盖住了大半张脸。
迷蒙间, 好似有手扯着他脸上的被角往下拉了下。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等林听再次醒来,睁眼就见头顶黄色的床幔。
侧目,窗外日光透过窗棂,薄薄地洒进来。
“我这是在哪儿?”
他坐起身,见床头叠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拿过来鬼使神差的嗅了下,嗯?是裴行简身上的味道。
又往四周望了一圈,看到那熟悉的雕龙金木屏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嗯,他被带到皇宫里来了?
林听撑起身,抬头看了眼,这床——这是龙床吧。而且这也不是他睡过的偏殿,看屋里的摆设,像是在祥宁殿正殿。
所以——他昨天在裴行简的床上睡着了……
林听记忆往回倒,他记得自己昨日白天还在大理寺狱牢,然后阿秋扮作送饭的进来被他们识破,再然后阿秋策反他们不成想要撕票,不过被卓他们轻松拿下。
之后就是埋在狱牢的炸药炸开,他跟着天玄卫往外跑,在门口撞见了收网的裴行简。
然后、然后他们就——
林听脸上燥热,捧着双脸。他们怎么就亲了啊,这也太尴尬了吧,那他等会怎么见裴行简。
难道说:嗨喽,我是跟你有一吻之缘的林听?
一想到昨夜的场景,林听又忍不住抚摸上唇角。
赵德海之前说裴行简因头疾的缘故,没有谁敢靠近他,但不知是不是帝王都有这种无师自通的天赋,裴行简的吻技,好像还可以。
至少,他昨晚肯定是爽了。
而且那应该还是裴行简的初吻,自己也是初吻,两个互相占了便宜,那就是谁的便宜也没占。也算是扯平了。
林听拍拍脸,算了算了,当务之急,他还是赶紧跑吧。只要互相见不到,时间久了,或许就不尴尬了呢。
趁着这会儿人不多,还没有人发现,他哼哧哼哧穿好衣裳,三两步蹦到到门前,把住门往里一抽,霎时大片日光洒下来。
林听被刺得闭紧了眼,等他终于适应睁眼,看清眼前的景象,然后就傻眼了。
不远处,裴行简一身鎏金衮服,十二鎏下的面容沉冷,正往这边踏来。
而旁边跟着的赵德海看见他,顿时扯开了嘴角,“林大人,早啊。”
林听嘴角抽了抽,心说他出门前怎么就不看看黄历,人怎么能倒霉成这个样子。
裴行简正听一旁卓汇报,闻言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滚烫的目光灼得林听心口烫了一下,那人越是沉稳越是没表情,林听就莫名其妙越是心虚。
他砰地将两扇门合上。
刚呲出大白牙的赵德海:???
他恍惚:“林大人这是——” 琢磨着形容词:“害羞了?”
就见身侧的皇帝笑了下。“或许吧。” 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赵德海一脸迷茫地跟上,心想这两人亲都亲了,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呢?他一个太监实在搞不懂。
裴行简站在门口,也不推门进去,就这么等着。
赵德海跟着站了一会儿,见圣上不动,便准备自己上去敲门,刚伸手就被拦住了。
“等等。”
赵德海又将手缩回去。
裴行简抬手在门扉上扣了下,“林听,开门。”
赵德海眨巴着眼看着紧闭的大门,
门内半晌没有动静。
裴行简倒很耐心,隔了会儿又轻扣了两下,“朕知道你醒着。”
这时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房门终于被打开。
林听一张红扑扑地小脸,低着头不敢往上看。
开了门他就蹦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瞅着,像是脚趾都要扣地上去了。
赵德海顿时看破他小心思:哎哟,亲都亲了,还害羞呢。
裴行简循着他身影看了眼,转身先去了一侧的碧纱橱。
那碧纱橱中间用珠帘隔开,林听望去,还能隐隐看到翩动的衣角。
珠帘一动,裴行简的脸出现在帘后。
林听心头一跳,连忙收回视线。
裴行简换好衣服出来,就见林听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眉目低垂,眼睫扑闪,一脸纠结的模样。
他看得心又开始痒了。指尖捻了捻,走过去。
林听这会儿一看到裴行简就不得不想起昨晚的场景,心里就开始紧张。
明明都是男的,怎么裴行简看上去这么淡定,他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啊。
头顶罩上一片阴影,眼中出现飞枝鹤纹的淡黄色衣纹,林听想起来似乎之前裴行简也给了自己一件差不多款式的。
情侣款?
那阴影最终在他身侧坐下。
裴行简抬过林听的下颌,对上他的视线,眼角含笑:“亲都亲了,你在害羞什么?”
林听猛地一下站起来,脸色爆红,不可置信地,“啊?”
裴行简抬头看着他,“昨夜朕亲你时都没这么大反应,这会儿脑回路终于反应过来了?”
林听一时摸不准这是不是在损他。
“所以,你为什么要亲我——” 他心跳得比被狮子追赶的小鹿都快。
裴行简突然起身凑近他。林听被逼得往后推,直到撞上床沿,惯性坐了下去,被迫仰起头看他。
却见这人眉眼下压,眼眶里满是他的身影。
屋子里开着地龙,熏得林听浑身都开始冒汗。两人靠得很近,呼出的热气交织,仿佛如昨晚一般……
裴行简很郑重地,旁若无人地开口:“林卿,你应该知道,朕心悦你。”
那双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制伏已久的狼终于找到机会向自己的猎物出手。
林听吓得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
“皇上,天玄卫已查明阿秋的身份。”
半敞开的大门突然冒出一个身影,卓闪进殿内,自动寻找皇帝身影。
然后就看到了皇帝跟林大人在……
他将脑袋一埋,“卑职先出去。”
说罢就要闪身离开。
“等等——” 林听用尽平生最大的声音喊出来,“卓,你,先进来。” 他抓住机会从裴行简怀里溜出来。
卓立在门口没动。
裴行简缓缓起身,坐到一旁的木椅上,“进来。”
怕了下身侧的空位,“林卿,过来坐。”
林听起身时才觉腿脚发麻,好在古代的衣服宽大,他颤着腿过去也没人能发现。
就是吧,裴行简的目光太直白了,在加上刚才那一通突然告白,让他心里压力很大。
他还想着等夜郎的事结束了就辞官去大墉境内旅游内,现在不由得担心,他这官还辞不辞得掉。
卓汇报道:“禀皇上,阿秋曾经是夜郎国排行第三的皇子,也是当时的太子——耶诗律,五年前不知因何原因被废,改立二皇子耶诗朗为太子,之后就无人知晓去了哪儿。
直到三年前,夜郎花倪城发灾,耶诗律变换容貌,化名阿秋,装作受灾流落的平民带着一队手下潜入大墉,后辗转到京城,入住南相寺,与杨公明结交。
…… ”
林听听完之后只有一个感受:“这人是故意跑来我大墉搞事的。”
裴行简:“这人做事隐蔽,天玄卫的人也是借着此次事端才将所有的都查明白。”
林听点头,“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太子被夺位后会忍辱负重潜伏在敌国。” 他倒是挺佩服阿秋,有这份心性做什么不会成功,偏偏要做敌国的细作。
“恐怕不止,耶诗律在太子位时也算得百姓爱戴。”
林听:“那又怎么会被剥夺太子之位?”
殿内众人沉默,这夜郎到底在搞什么?
卓继续道:“另卑职还查明,此次科考泄题的乃是户部一名官员,此人已被阿秋策反,现已被押入大理寺。”
林听惊讶,他之前每日都在户部,怎么就没发现呢。“那岂不是在臣和王尚书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他有些懊恼,“我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呢。”
裴行简安抚地摸了下他头顶,“那人做得隐秘,你发现不了也是正常的。”
而后对卓说:“让刑部、大理寺、天玄卫一起审,将朝中涉及的官员全部押入大牢听审。”
卓应声退下。
人走了,殿内又安静下来。
一安静下来,林听又开始尴尬。
他此刻想要出去的心达到了巅峰。
摩挲了几下,林听先开口:“皇上,臣就~先回去了。”
手臂被裴行简拉住,“林卿是如何想的?”
怎么想的……他竖着想。
林听此刻脑子一团乱麻,想不出来,“臣、还没想好,让我再想想、想一想。”
裴行简不急不缓:“好,朕等着。”
林听抽回了手,转身出去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喜欢这样的
此时的林府门口, 一列人正站在府门前紧张地望着。
张吉自昨日得知自家大人被放出来的消息后,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等啊等, 等到天都黑全了都没看到人影。
他正准备去皇宫门前探一探风声, 就见宫里的庆公公过来说:“圣上留了林大人夜宿,明日才放回来。”
张吉放下心,还好还好, 看来圣上对林大人的态度没变。
今儿一大早,他就又在门口等着, 这都快到正午了, 还没看到林大人的身影。
“哎,怎么还不回来呢?” 他等得心焦。
半个时辰后,终于瞥见一辆马车拐进来巷口。
张吉连同身后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随着马车临近, 车帘被掀开一角, 露出一只莹白的手。
只一眼, 张吉就恨不得扑上去,呜呜, 他不会认错,那就是他们家大人的手。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林听撩开车帘,就对上一张张热泪盈眶的脸, 以张吉为首,一个个挤在车前,将马车为了个水泄不通。
“大人, 您终于回来了, 呜呜~~”
“我们都以为见不到您了——” “没了您我们可怎么办啊~~”
林听怀疑他们这哭喊技术跟赵德海一个师傅学的,连话术都一样。
他伸手安抚道:“好了好了,本大人这不是回来了么。”
为防止被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围观, 他先发制人,“你,厨房的伙夫是不是,去烧一锅热水;哦你快去做饭;还有你也别闲着,鱼喂了没……”
短短时间将众人都打发走,只留下管家张吉。
他想着张吉作为管家,至少比那些人稳重,结果就见张吉接他没站稳,哐当一下磕在了车板上。
林听不忍直视,没踩矮凳,干脆跳了下去。
啧啧:“张管家,您年纪轻轻,身体素质不行啊,每日早晨记得多锻炼。”
张吉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保持管家的形象:“小的记住了。”
他跟着自己大人进了林府。还在情真意切道:“大人,您在大理寺受委——”
林听偏头,圆了一圈的脸又白嫩,都快能掐出水来。“嗯?”
张吉一个‘屈’自卡在喉头实在说不下去。
他家大人看上去,不像是受了苦的样子啊?
张吉愣了下,敏锐瞅见他家大人红扑扑的脸蛋,登时心疼到:“这冷风刮人,您脸都被吹红了。”
林听拍拍脸颊,他红得有那么明显吗?
都怪裴行简,没事突然给他告白做什么,害他一路上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车内暖气又足,躁得他浑身滚热,都到外面这么久了,冷风都没吹灭心头的热气。
他索性在冷风中站了会儿,直到浑身都热气都下去了,这才往屋子里走。
一进门他就招呼张吉:“就说本大人病了,给皇上呈个请假条子,将门关好,这几日不见客。”
张吉匆匆跟上,闻言讶异:“又病?”
林听:……
“什么叫‘又’,我这是有正当理由的好吧。” 裴行简乱他心绪,他得冷静冷静。
“是是,” 张吉连连点头,又说:“大人快暖暖,圣上送了上好的炭火来。”
林听脚步一顿,“什么时候来的?” 他怎么不知道,裴行简背着他偷偷摸摸干了这么多活儿?
“半个时辰前。”
林听甩手,“行,你看着给下人们也分点,天冷了,别让他们冻感冒了。”
回了屋子,门一关将张吉隔绝在外面,蹦上了床,
“啊啊啊——”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办怎么办。” 他就说裴行简喜欢男的吧,那他要怎么面对他。
他翻了几下又坐起来,唇瓣抿着。他好像,不讨厌跟裴行简接吻,还、还挺舒服的。
伸手拽起旁边的牛马玩偶拍了拍,他喜欢裴行简吗?那不就是喜欢上自己的上司嘛。
咦~~朝堂恋爱?
况且他单身十几年,哪儿搞得懂什么叫喜欢?
林听在床上坐了半天,干净的大脑啥都想不出来,索性将脑子里的想法甩出去,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
翌日一早,林听刚起床,就见张吉跑进了内院:“大人,皇上来了。”
他匆匆洗漱完再出去,裴行简已经轻车熟路地进了里院,两人在回廊碰上。
经过一晚上,林听已经逐渐缓和了下来,再面对裴行简,尽量平静地说:“皇上,您怎么来了?”
裴行简一身墨竹松翠锦衣,显得人如翠竹挺拔,翩翩君子。
林听被美色迷了一眼。突然想起来裴行简平时不都是非黑即灰的老干部风,今日怎么穿得这么鲜艳。
不会——是特意穿给他看的吧。
裴行简倒是淡定,“朕现在连林府都进不得了?还是林卿这会儿不想看到朕。”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赫然躺着一只翡翠别针,做工极其精巧。
“昨日夜郎送来一箱宝石手串,朕觉着这小玩意儿倒与你相配,特意走这一趟,还是林卿不想要。”
林听犹如被拿捏了七寸,登时绽开笑:“哪儿能呢,圣上能来可谓令寒舍蓬荜生辉。”
有钱不要那才是傻子。他指尖藏在袖摆里蠢蠢欲动。
却见裴行简将手伸过来来,“手拿来。”
林听不明所以将手伸出去,就被对方拽住。
别针被轻放在掌心,还透着微微凉意。
裴行简看着他,认真而专注。
林听呼吸一滞,用力将手抽出来,“谢皇上。”
裴行简落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收回身前,道:“进屋吧。”
林听茫然,“进屋干什么?” 忽然瞥见从裴行简身后踱上来的卫太医。
“卫太医怎么来了?”
裴行简眸光扫过他,启唇:“听闻林卿重病在家修养,朕担心林卿身体,特意待了太医来看看。”
重病?林听眼神撇想张吉,你用的啥病请假?
张吉双手环着嘴,无声开口:心绪不宁,惊悸过度,茶饭不思。
理由还挺多。但每一个听上去都能解读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含义。
最终还是进了主屋。
以前让张吉他们进来还不觉得,可如今让裴行简进来,林听总觉得怪怪的,像是把自己全方位暴露在这人眼皮子底下,心里有点小小的紧张。
裴行简在看到那床头放着的牛和马的玩偶时,轻笑了声,走过去拿了起来。
两个玩偶都是用布料做的,里面填充了棉花,脸上用细线缝了大哭的表情。
裴行简仔细观察,似有所感,“原来林卿喜欢这样的。”
林听浑身一抖,哎呀,他忘了把牛马藏起来了,怎么能让老板看到这种东西。
“不、不是,” 林听摆摆手,谁会喜欢当牛马啊,“臣只是觉得这两个玩意儿丑得特别,就留下了。”
他看到那两个玩偶的第一眼就觉得跟自己特别像——悲催的牛马打工人。
此时他的牛马正被他的老板抱在怀里,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卫太医及时救场。
“林大人是近日操劳过度,这才深思不宁,不妨事,臣这就为林大人开药,喝上四五日就好了。”
林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比起喝药他最关心的就是:“那药苦不苦啊?”
卫太医低头说:“林大人,良药苦口。”
林听往后一摊,“那也苦心呐,就不能在药里放些蜂蜜、白糖什么的。”
卫太医也是被问住了,还从没有哪一个病人这么吃的。
思考良久回道:“会破坏药性。”
“不过林大人可以喝了药后含些蜜饯。”
林听敷衍地点点头,反正等他们走了谁知道他怎么喝药的,到时候让张吉摆一罐蜜糖在旁边。
卫太医开了方子,交给天玄卫去太医院抓药去了。
他看着唰地就不见了的身影,感叹:天玄卫就是古代的闪送吧。
过了会儿,见裴行简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瞅着外面大好的天气,默默下逐客令:“今日天气可真好啊,皇上不准备出去走走吗?”
裴行简一眼看穿他:“朕今日正要去京郊大营看看。”
林听点点头:“那臣恭送皇上——”
“不急,” 裴行简眼底升起笑意,“等你喝了药,跟朕一起去。”
林听一口气差点背过去——还要亲自盯着他喝药。
他辩解:“臣一个人喝药也没问题的。” 他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喝个药还要大人看着。
裴行简挑眉:“哦?难道不是准备等朕走了将药里掺些蜜糖什么的?”
林听:……
也、也不用就这么直白说出来哈。
“别想了,今日朕是一定要守着你将药喝下去的。”
……好吧。林听哑口无言,只能乖乖等着天玄卫去拿药。
两刻钟后,天玄卫自外墙跳跃而下,“药已经抓到了。”
裴行简让人将第一幅药煎了。剩下的交给府上的张吉。
不一会儿,张吉就捧着药碗进来了。
林听还能看到上面飘出的热气,等碗放到他面前,一股浓厚的中药味瞬间冲刺大脑。
林听整个人往后缩了缩,“呜~能不能等会儿再喝。”
他也就小时喝过一次中药,苦得他连做三天梦魇。
“这——” 张吉有些为难,药冷了就更苦了。
这时,裴行简伸手接过药碗,“给朕吧。”
“你们先下去。”
赵德海轰着屋子里一堆人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站在廊下,赵德海忍不住裂开嘴角:嘿嘿,民间话本子上都说独处是让两人感情升温的最快办法,嘻嘻、嘻嘻~~
一天玄卫看到赵公公眉眼都笑得要飞起来了,疑惑道:“赵公公,您在笑什么?哦,你说我现在去找皇上合不合适?”
赵德海笑脸陡然打住,拂尘一打:“去去,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不急的事等圣上出来了再报。”
可别坏了他们圣上寻找终身幸福的机会.
屋子里,林听眼睁睁看着众人如散沙滑走,直至最后只剩他和裴行简。
孤男寡男的,会发生点什么,也没法预测。
他眼睫颤着,昨日被表白后的心悸再次席卷而来,裴行简猝然凑近,林听都快被吓出敏感肌了。
“你在想什么?”
林听抬头见裴行简淡笑着,双眼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看透。
“朕不会做强迫你的事。” 裴行简声音轻缓,语调带着沙哑的质感,像蛊惑人心的海妖。
他舀起一勺递到林听唇边。
林听喉头滚了滚,张嘴喝下。
随即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果。
他睁大眼,裴行简却很淡定,“太医虽说不能将蜜糖放进药里,但没说不能边喝药边吃蜜饯。” 继续舀起碗里药递过来。
原来还能这样。
他就这么一勺药一口蜜饯喝完了药。
最后,林听接过裴行简递来的巾帕擦干净嘴角。
裴行简搁下碗,伸手在他额角抚摸了下,“好了,陪朕去京郊大营吧。”.
屋外,赵德海细数着时间耐心等候,这个时候他倒一点都不着急了,巴不得圣上不出来。
过了一刻钟,房门却突兀地开了。
赵德海一愣,圣上时间这么短?
可他又见走在圣上身侧的林大人面色绯红,像颗熟透的水蜜桃,看着甚为乖巧。
嘻嘻,赵德海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行简投来一瞥。
赵德海噤声,走在林大人身后,悄悄凑近:“林大人,您跟圣上,你们——” 两根拇指对折碰了下。
看懂的林听轰地脸更热了,咬牙切齿:“你别胡猜,我跟皇上什么都没做,我们清清白白的。”
赵德海配合地点点头,“是是,什么都没做。”
林听揉揉脑袋,显然赵德海已经沉浸在自己吃瓜的世界里了。
怎么回事,这皇宫里一个个的,他刚来的时候不还挺稳重的嘛。
难道是因为他们皇帝年纪大了,都这么恨嫁啊?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当然是第一
林听赶着裴行简的步子上了马车。
一上车他就自动搜索位置, 最好离裴行简不那么近的。最终他选择抢占赵德海的位置。
后面跟上来的赵德海:???
行吧,他屁股往后挪挪,坐到另一边。
宽敞的马车铺了厚厚一层软垫, 车内放了暖炉, 烤得热烘烘的。
就连正中小方桌上摆的糕点都是那么精致。
林听舒服地眯起了眼,要是每次出行都是这种规格就好了,他也不用被坚硬的车座硌得屁股疼。
裴行简见他表情尽收眼底, 诱哄道:“只要林卿愿意,就能一直拥有这么舒适的马车。”
林听愕然看去, 触到裴行简望过来的眼神, 眼眸中似带着某种希冀。
抿了下唇,突然觉得这位置烫臀。
裴行简这是在明晃晃诱惑他吧。
“难道臣不愿意就没有这么舒服的马车坐了?” 半晌,他蹦出来一句。
说完又后知后觉这话说的不对, 他现在不就还坐着嘛。
果然裴行简意味深长地, “有没有难道林卿还不知道?”
林听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 闭上嘴。莫名有一种用完了就不负责任的感觉。
有朝一日他竟然也成了‘渣男’。
好在裴行简没有再继续逗他,马车平稳出了京城。
京郊大营在京城外东郊, 主要负责驻守京城大门。
马车在大营正门停下。
林听跟在裴行简身后正要钻出去,猛地外面传来地动山摇的一声:“皇上好。”
他掀帘子的动作一顿,珠帘从手中滑落, 扒地打在他脸上,而后就被一只手捞住。
林听捂着脸颊,对上裴行简探过来的灼热视线, “小心些。”
他揉了揉, 就见裴行简将帘子撩至一侧,在中间空了一人通过的通道,等着他。
视线拉长, 离马车数米远处,密密麻麻的一伙人手持长枪,身着铠甲,唰唰的视线往这边看来,眼睛里满是好奇。
林听看了眼等他出去的裴行简,又看了眼外面气势汹汹候着的众人,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脚步往前挪了两下,撑开珠帘,“臣来就行,皇上您先出去吧。”
外面人太多,他社恐。
裴行简悠悠道:“不怕疼了?”
林听眉峰一蹙:“刚才只是个意外,臣还是很机灵的。”
就在这时,珠帘撑上来一只圆胖手,赵德海挤了过来,“老奴在这儿,老奴来就行。”
……
林听放了手。裴行简也放了手。
两人下了马车,那迎接队伍里最前的主帅哐当下跪拜见:“臣京郊营主帅——霍军参见皇上。” 随即瞅了瞅身后,咦?咋没看到赵公公。
随即身后众人也跟着下跪,银色铠甲撞击地面,“参等见皇上。”
林听自裴行简身后探出一个头,看着眼前银光闪闪的场景,心底雀跃,这就是军营的将士啊。
而对面的霍军看到那冒出来的脑袋,疑惑:皇上巡查军营怎么还带个小白脸。
裴行简面容肃穆,手微抬,“起来吧。”
一群人高马大的大汉如旱地拔葱,唰地站了起来。
林听只觉眼前骤然罩下一大片阴影。
接到了人,众人准备回营地,霍军正要将他们迎进去,就见皇上突然停了。???
刚才还一脸严肃的皇上忽然柔和下来,对小先生说:“京郊营里有刚打下的羊,新鲜味美,可以烤来吃。”
那小先生生得忒白,细皮嫩肉的,一听到有羊吃眼睛都亮起来,像他媳妇抱回来的小奶猫。
裴行简敏锐察觉到旁边的视线,眼刀落了过去。
霍军浑身一抖,移开目光。
霍军将他们带到主帐,里面点了篝火,林听一进去就被烘得暖暖地,一路来的冷气瞬间消散。
围着篝火放了一圈椅子。他找了个唯一放着软垫的椅子瘫着。
霍军一进来就见小先生竟然坐到了皇上的位置,登时皱眉,这小先生胆子怎么忒大。
再一看,皇上却像是已经习惯了,顺着小先生身侧的椅子坐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赵公公更是仿佛见怪不怪,坐到了稍远一侧。
霍军在原地愣了会儿,恍然大悟,难道,这位小先生是他们圣上请来的天才???
众人坐下。
霍军坐在林听对面,总是好奇地盯着林听——这小先生到底什么来路,竟能得皇上如此宠爱?
林听被盯得心里发毛,这霍主帅怎么回事,不看皇上看他干什么,他脸上又没有长出敌国地图来。
他往裴行简身后躲了躲。
裴行简此次来京营主要是考察军中各项日常事物。
“夜郎使团即将来京,为防生变,京营切记核实每日进出京城人员身份信息。”
营帐内烛火晃动,裴行简一手执着文书,上面写着近段时间营内大小事务,时不时做些提点。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突然,一颗浑圆脑袋搭在了他身后。
裴行简正说的话突然顿住。众人疑惑抬头,就见他们圣上将抵在身后的那颗脑袋小心扶起来,放到腿上,还轻轻拍了下小先生脸颊,像在哄着人入睡般。
再看小先生,睡得脸颊微红,呼吸平稳,就连帐子里的交谈声都没将他吵醒。
众人交换眼神,他们圣上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裴行简见几人心不在焉,神色严肃地敲了敲桌面,“干什么。”
众人瞬间收回思绪,继续讨论军中事务。
等林听一觉醒来,发现营帐里已没了那些人的身影。
“嗯?人呢,都走了吗?”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走了。”
林听指尖一紧,感受到手下紧绷的触感。
低头,“呃——” 他腾地坐起来,“臣刚才睡着了哈哈……” 啊啊啊,他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欢呼声。林听瞬间被吸引,“什么声音?”
裴行简说:“营里日常的比试。” 他见林听脖子都要伸出去了,好笑道:“想去看看?”
身侧一道阴影落下,裴行简将他散落的发丝别在脑后,抬步往前,“那走吧。”
林听跟着出去。
一出营帐,只见营地正中空地上搭了个巨大的台子,几列士兵手持弓箭,对着百米外的草靶齐齐发射。
密密麻麻的箭雨划过苍穹,钉在远处的草靶上。
人群中又是一阵震天欢呼。
霍军发现了这边的人,赶过来行礼:“皇上,” 随即看向林听:“林大人。”
林听好奇道:“你们这是在比箭法?”
霍军哈哈一笑,指着身后的兄弟:“林大人今天来得正好,咱们营里每月都要举行比试,赢的人可以在今日的晚餐上多加一盆羊肉。”
说着他拿过旁边一士兵用过的弓端给林听,“林大人也来试试吧,赢了能得羊肉呢。”
林听伸手接过,“那我试试?”
霍军一松手,林听只觉手上突然压了座山,整个人被带得往前倒,
“救救——”
裴行简及时将人扶住。
林听将弓放到地上,喘着气。怎么没人告诉他这弓这么重。
霍军一拍脑袋,“哎呀,忘了林大人是文官。” 他又重新拿了一副小的弓,“林大人,用这个,这个轻。”
林听摸过来,果然比刚才轻很多。
他在霍军的鼓励下上了台子,接过递来的箭矢。
“林大人,就像这样。” 霍军给他示范。
林听学着他的样子,手指捻一只箭,贴在弓弦上。
霍军看了眼,“不对,要这样。” 他长臂拉弓,弓弦蹦得紧紧的。
林听使劲,但弓弦怎么都撑不开。
他试了一会儿,弄得手都酸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么多人看着呢,也太尴尬了。
忽地身后靠上来坚实温热的胸膛,裴行简声音贴着耳膜,“放松。”
腰肢覆上手掌,贴着他衣角轻拍了下,“挺胸、收腹,直视前方。”
林听被激得腰腹一紧,很好地完成了挺胸首收腹的要求。
而后裴行简手贴着他手腕,拉开弓弦,“就像这样——” 弓弦拉出满月,而后手指一松,箭矢如流星划过,没入箭靶正中。
台下静了一瞬,而后如浪潮般欢呼,
“圣上箭法竟如此精妙,我等佩服。”
“林大人也被教得很好。”
……
一片欢呼声中,林听还被裴行简揽在怀里,他指尖擦了擦对方手心,“臣想出来。”
“嗯。” 裴行简松手,克制地往后挪两步。
林听赶紧抱着弓缩到一旁,抬眼见赵德海笑眯眯地盯着他,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他深呼吸,当做没看见。
台下众人还在欢呼:
“听说咱们圣上曾在城墙上百米外一箭射中敌军首级。”
“我们也想见见圣上的箭法……”
霍军驱赶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去去,一群羊肉还不够你们分的。”
“霍将军,你说了,今日比试赢的才能分到羊肉。”
“那也得你赢了才行。”
对于这些每日艰苦训练的士兵来说,胜利后的羊肉就是他们最大的慰藉。
林听被那群人喊得心热,既然来都来了,他也挺想看看裴行简射箭的样子。
于是,趁着下方起哄,林听一脸期待地盯着裴行简,“皇上要不要去试试?”
裴行简挑眉,“你想让我去?”
林听润润唇,说:“入乡随俗嘛,赢了他们,我们才能有羊肉吃?” 虽然他射箭不行,但裴行简行啊。
“对对,赢了有羊肉。”
“今日谁也不准跟我抢。”
……
这营地都是皇帝的,要什么谁敢不给。只是台下士兵们被热烈气氛裹挟,纷纷欢呼热闹。
裴行简像是想到什么,笑意一瞬而过。
“行。” 他拿起地上的重弓,走上台子。
“朕入乡随俗,今日能吃多少羊肉,便看各位有多大的本事了。”
营地里安静了一瞬,而后爆发出惊雷般的欢呼。
嘈杂喧闹中,裴行简神色放松,盯着林听,无声问他:想要多少?
林听心跳如擂鼓,在一阵一阵的欢呼中仿佛醉晕过去,伸手,
“那当然是要第一。”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赢啦
比赛场上气氛高涨, 连周围冷空气都快被点燃。
林听裹着厚毛毯瘫在毛毡椅上,手里捧着暖炉。他自认不比军营的将士身体抗造,一点小风小寒都可能让他感冒。
赵德海生怕他冷着, 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个丑得没眼看的帽子就要往他头上戴。
林听眼疾手快拍下, “太丑了,不戴。”
赵德海盯着那帽子翻来覆去看了看,实在找不到赞美的话, 便随手交给一旁的下人,“去去。”
这时对面传来欢呼声。
林听撑腰看去, 只见裴行简换上一身黑色劲装, 正跨步走上比武台,行动间衣角翩翩。
那上半身衣服收束在暗金腰带下,腰带下的腰身劲瘦。
两腿修长, 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林听瞧着, 这帅得, 有些过分了。
裴行简踏上比武台,视线扫过台下众人, 冷峻的脸上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在扫过林听时微微顿了下。
林听被帅得头晕目眩。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知道裴行简长得好看,如今站在人堆里,更是打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仿佛感受到这边的视线, 裴行简突然往这边看了一下。林听心口哐哐直跳。
别人跳不跳不知道,反正他是心跳如雷。
他佯装喝口水缓缓。
裴行简拿起重弓,站在比武台最中心, 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青筋微凸, 声音沉稳:“谁要来比试?”
台下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这之前要是有人告诉他能跟皇帝比试射箭,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而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若是表现好被皇帝看上,再调到皇宫里,那前途可就不可限量。
霎时,数道身影站了出来,“俺来。”
“我也来。” “还有我。” ……
眨眼间,那比武台上涌满了人。
最后还是霍军选了几人上台。
霍主帅大手一摊,“皇上,这都是军营里最厉害的弓箭手,嘿嘿,您试试。”
裴行简启唇,“一起来吧。”
那几人站上比武台,行礼后各自取了弓箭。
比试即将开始,营地里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林听也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他拍了拍赵德海的袖摆,“有没有带小零食?”
赵德海当即道:“带了带了,圣上担心林大人吃不惯军营的伙食,特意让老奴多带了些点心。” 他差人匆匆跑进营帐里。
林听心口一热,“我哪儿有那么难养。”
几个呼吸间,手上就被放了一块纸包的东西,他打开,里面竟然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林听更为好奇,“你们什么时候揣进来的?”
赵德海暗戳戳地:“圣上担心冷了,亲自裹在胸前的衣袋里。”
林听:…… 他不会吃一口就能尝到裴行简身上的檀香味吧?
就在这时,场地上传来悠长的一声:“准备——”
他瞬间被夺走注意力。
只见比武台上,众人起手拉弓。
而在人群里,林听仅花了一秒就找到裴行简的身影。无他,唯眼熟尔。
此刻裴行简右手执箭,弓弦拉满,手臂肌肉随着用力而鼓起,臂膀上的衣袖被撑开。
他站在人群最中间,腰背挺直,眉眼下压,锋冷的视线盯着百米之外的箭靶。
直到一声:“发。”
指尖一松,箭矢破空而去。
空中数道箭矢冲向对面,最后钉在箭靶上。
林听将身子往前探了探,箭靶离得太远,看不太清啊。
他觑着眼,拽了下赵德海:“咋样咋样?”
赵德海也垫着脚去看,“老奴瞧着,好像射在了箭靶正中。”
林听倏然抬眼,“真的?”
赵德海竖起大拇指,“咱们皇上那箭术杠杠的”。
第一发成绩出来,裴行简正中靶心。
林听高兴得拍掌:“皇上箭术这么厉害?”
赵德海笑眯眯地:“咱家可不会骗人。”
林听嘴角一抽,太监的嘴,骗人的鬼。
……
整个比赛持续数轮,最后将前几轮的成绩汇总,分数最高者获胜。
到最后宣布结果时,林听紧张得站了起来。
赵德海倒是十分自信:“林大人放心,以老奴的眼力,这些将士里,没人比圣上箭术更好。”
他们圣上上战场时,这些将士大多都还是个娃娃呢,哪儿能跟他们圣上比。
不出所料,最后结果出来,裴行简赢了。
宣布结果的那一刻,林听高兴的蹦起来,“耶,我的羊肉——” 等裴行简下来,一把抱了上去。
裴行简跨出去的步子收回来,轻拍了他手,“这会儿不害羞了?先让朕去换个衣服。”
林听看到后面霍主帅惊讶的眼神,想起这还在外面呢。登时像被烫了一样松开,“啊哈哈哈……”
啊啊啊,他刚才在做什么.
等众人收拾完出来,随行的宫人已经将赢得的羊肉架火烤上去了。
裴行简出来时,林听早已在一旁等着了。
赵德海笑得嘴角又合不拢了:“咱们圣上英姿不减当年呐。” 他瞅着林大人一脸好奇,忍不住开始推销:“想当年,咱们圣上可是万军中取敌军首级,那飒爽英姿,老奴此生难忘啊~”
林听迫不及待地围坐到羊肉旁,凑近问:“那个时候皇上就有这么厉害了?”
赵德海点头,“那是,咱们圣上那可是少年天才,从小喜欢圣上的人都能绕京城三圈……”
“赵德海。” 裴行简一靠近就听到这两人小声嘀咕他的事。再不阻止,他身边这位太监总管都要把他浑身上下都抖完了。
赵德海咻地将嘴闭上。抿成一条直线。
八卦被突然打断,林听意犹未尽地看了裴行简一眼——
十九岁的裴行简会是什么样子。
裴行简眉头一跳,拿刀划下一片羊肉,“不是说饿了?吃吧。”
林听回神,感觉到肚子里的空虚,端起碗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往裴行简看一眼。
裴行简当做没看到。
再过一会儿,又看一眼。
裴行简:……
在林听下一次将头偏转过来时,他伸手把住了对方的头,指腹将他嘴角的残渣拂下,
“朕脸上有东西?这么好看?”
林听嘴唇动动:“唔,臣发觉,皇上还挺好看的。”
裴行简心悸一瞬,拽了下林听的脸颊,“朕知道,你若是不想吃饭,那我们吃些别的。”
林听浑身一抖,我靠,这大庭广众的,裴行简在想什么。
旁边的赵德海都快将嘴角咧到脑后跟了,颤着身子将头埋到胸前。
林听默默往往远处坐了点儿。
旁边霍军正跟军营的几大副将大口喝酒,瞥到眼角窜入的衣料,顺手拿起酒杯往林听面前一放,“林大人,来来喝酒。” 拽着酒壶倒满一杯。
林听伸手:“别——”
霍军已经将酒举到他眼前,“这是咱们营里兄弟酿的烧酒,味道虽比不上宫廷的酒,但喝着甚是爽快,林大人要不要试试。”
林听闻到飘过来的就想,看着眼前兄弟们期待的眼神,喉头一动,“那我试试?”伸手接过。
裴行简眉头一皱,“林听。”
林听摆摆手,“臣知道,臣有分寸。” 仰头将酒喝下。
裴行简看着全无分寸的林听,呼吸都重了几分,吩咐赵德海:“备些醒酒汤。”
烈酒刚入口还觉得甜,等林听回过味来,就感觉那酒像把刀子在刮他喉咙。
“唔,” 他双手抱着喉咙,难受地哼了一声。
霍军见他这样,哈哈一笑:“林大人没在军营生活过,喝不惯这烈酒,” 随即掰下一个羊腿,“来林大人吃肉。”
林听接过狠狠咬了几口,才逐渐将刮刀子的感觉压下去.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走前裴行简让人从私库里拿了银钱出来,交给霍军,
“朕今日吃的本该是将士的份例,这些钱拿去给将士们添些肉。”
林听见了,也不好意思占了将士们的肉,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霍军手里,
“来来,这上面是一千两的限额,拿去给将士们补补。”
霍军抱着满满一箱子黄金,感动得热泪盈眶:“多谢皇上,多谢林大人呜呜~~”
一行人上了车。马车往营外驶去。
营地将士站在两边开道,纷纷不舍地哀嚎。
刚出了营地门,就见霍军抱着箱子跑出来,浑厚的声音在空中震动:“皇上、林大人下次再来。”
像在邀客一样。
回去的路上,裴行简见林听缩在角落,头快要垂到软垫上去了,伸手将人够过来。
将人头抬起来,就见这人脸颊晕红,脖颈滚烫,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嘴唇微张:“这是哪儿?”
裴行简被熏得燥热难耐,指腹碰了下林听嘴角,唇瓣瞬间充血圆润。
他盯着人看了片刻,俯身含住了那两片唇瓣。
“唔唔。” 林听看到眼前骤然放大的脸,伸手推了推,没推动。
良久,裴行简才起身,看向眼前含着水光的眼眶,“醉了?”
“把醒酒汤拿来。”
捂眼缩在角落的赵德海赶紧扒开隔柜拿出醒酒汤递过去,眼睛都不敢往这边看一眼,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裴行简将人扶起来,那烧酒性烈,尽管只喝了一小杯,但酒量不好的人很容易喝醉。
且看林听这状态,哪儿有酒量。
林听只觉得浑身发热,在裴行简身上动来动去,裴行简实在受不了了,将人安在一旁的软垫上:“别动。” 将醒酒汤灌到对方嘴里。
林听正好口渴,就着水喝了下去。
一碗汤喝完,裴行简放下碗,又将他平躺在软垫上。
林听这会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任由人摆布。
在软垫上躺了一会儿,呼呼睡了过去。
但他睡了不到两刻钟就又醒了。
车内静悄悄的,林听起身看了看,只看到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
嗯?
裴行简悠悠看过来,“醒了?”见人眼神迷离,“朕是谁?”
林听歪头辨认了会儿,“皇上。” 说完身子往前一软,倒在了裴行简身上。
一旁都快嵌到车壁里的还赵德海简直没眼看,此刻恨不得眼瞎耳聋。他就不应该上这车。
裴行简稳稳将他扶起,伸出一跟指头:“这是几?”
林听一把将手指抓住,此刻脑海中全是喃喃道:“你就是裴行简,那个暴君,我是来拯救你的。”
裴行简眸光跟着他。
林听突然低落道:“可是我要走。”
裴行简声线紧绷,“去哪儿?”
林听双手一举:“等完成了任务,我就要退休,要出去旅游。”
“哦?” 裴行简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气氛逐渐冷凝:“那朕怎么办?”
林听疑惑:“自然是——当你的皇帝啊!”
车内瞬间沉寂。
赵德海心口在滴血,哎哟喂,林大人,您可别说了。
良久,裴行简齿缝间哼出一声:“呵!”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可是要走
马车一路驶向宫门。
林听说完那句话后就睡了过去, 头抵着裴行简大腿,呼吸平稳,睡得安稳舒适。
裴行简呆坐片刻, 似是泄愤似的, 勾起指尖在林听嘴角捏了下,低声:“小骗子。”
林听被惊扰,抬手‘啪’在裴行简手上重重拍了一下。
赵德海看到圣上被打红的手, 心惊肉跳地要去翻药箱。
“算了。” 裴行简出声,阻止赵德海发出声音。
可怜的赵德海只能又继续缩在他的角落里装作空气。
裴行简手缓缓抚摸着林听的脸颊, 挑眉:“暴君?” 指尖在桌面点了点, “卓。”
一道身影咻地出现在车内。
裴行简写了张字条,“送到南相寺。”
身影瞬间消失。
马车晃悠悠踏进宫门。
天色渐暗,车内点了烛火, 裴行简低头盯着林听睡颜。
许是白日吃得开心了, 林听睡梦中都还在砸吧嘴, 一副餍足的模样。
裴行简轻轻拍着他肩背,“等此间事了, 朕陪你出去游玩。”.
等林听醒来,眼前再次出现熟悉的黄色床幔。
啊,他这是又被送到皇宫里来了?
他撑起身, 脑袋突然一阵混浊的疼痛。
“嘶,”他揉了揉额头,“我昨晚是撞床上了么?” 不然怎么感觉头都要炸开了。
掀开被子, 里面飘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再看看眼前熟悉的场景, 林听确认,他又一次被送到裴行简寝殿了。
顿时小脸一红,这让宫人们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他穿好衣服出门, 就见庆公公正守在门外。
听见这边的声音,庆公公凑过来:“林大人,您醒了?圣上吩咐御膳房备了山药粥,可要现在用?”
林听瞧了眼空落落的院子,“圣上上朝去了?”
庆公公点头。
林听摸了下肚子,正好他也饿了,便让人把粥端过来。
他直接在正殿的桌子旁坐下。
裴行简都不介意他睡床了,用他的桌子吃个早饭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
“我昨天怎么进来的?” 林听舀着粥问。
他就记得昨天跟着裴行简去京郊大营视察,吃饭时喝了一杯酒。然后他就断片了。
仅仅一杯酒就醉了……
霍主帅说那酒烈,他还以为是说不好喝刮嗓子,没想到还是酒度数太高。
庆公公往桌上摆着小菜,这都是圣上走前特意吩咐的,都是林大人爱吃的。
“昨儿下午圣上亲自将林大人抱回来的呢,咱家瞧着,林大人都醉晕过去了。”
勺子搁在碗沿发出轻微的声音,林听倏然抬头:“你是说,皇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从祥宁殿外抱到了他房里。”
庆子点头说:“不止昨日,上次林大人也是被圣上抱回来的呢。”
“奴才还从没见过有哪位大人能如此受圣上宠爱呢。”
呵呵,当然没见过,裴行简那是馋他身子。
林听胸口极速起伏,那岂不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两次脸。
庆子见林大人一脸纠结,不解,“怎、怎么了?奴才刚才说错话了?”
林听深呼吸,露出一个淡然微笑:“没有没有,还要多谢庆公公告诉我这些。”
他端着碗快速刨干净,放下碗出去。
外面冒着冷气,却有一层薄薄的日光。
林听看了眼大亮的天,“现在什么时辰了?”
庆子跟上来道:“已经辰时了。”
那离下朝还有一会儿。
现在皇上也不在,他干脆去一趟大理寺狱牢见见阿秋。
他随手拽过一个宫人,“带我去趟大理寺。”
大理寺离祥宁殿有很长一段距离,林听跟着那宫人左拐右拐,中途又换了几个宫人接力,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到了大理寺。
自上次夜闯大理寺过去了几日,狱牢内早已恢复如初,地面铺上了新鲜干燥的稻草,一脚下去踩出细响。
阿秋及同伙均被单独关押在不同牢房。许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走,每间牢房都围了一圈突刺。
林听来到阿秋所在的牢房门口,只见角落里缩抱着一个破落身影,披头散发,半张脸埋在胳膊间。
听到声音,那人眼皮眯开一条缝。看到林听后抬起头,脸颊沟壑众横,敷满灰尘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仍旧狠厉。
林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本想让狱卒开了门进去,但触到阿秋的眼神,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抓着门喊了声,“阿秋。”
阿秋有气无力地:“是你啊,林大人。”
他爬到牢房门口,两手拽着木框往上拽,干涸的喉咙发出哑声:“他怎样了?”
林听说:“杨公明回南相寺后生了一场大病。”
阿秋眼神黯淡下来,“是我对不起他。”
“我被你们抓了,要杀要剐随你们,还请你们不要迁怒杨兄。”
林听冷哼一声:“是非对错,皇上自会决断,你做了这种事,可有想过会牵连到杨公明?耶诗律。”
阿秋倏然抬眼,“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他趴到门缝前,鼻子嗅了下:“你身上有异香。”
林听被这动作整个一个激灵,往后退两步,“我靠,你干什么。”
阿秋瞪着他,突然笑了,“原来是你,是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林听一脸懵:“什么计划” 他不是都按这些人塞的剧本走了么。他脑子一晃,想起原时空里大墉朝堂被撬走的官员,
恍然:“原来从你们进入大墉时就开始布局了。”
裴行简的头疾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就能查到。夜郎人能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布局这么早。
按照时间点,若是没有他出现,这个时候都大墉已经是内忧外患,暴君头疾已经有控制不住的迹象,而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一日比一日少。
阿秋忽然问,“你跟大墉皇帝是那种关系吧。”
林听陡然一惊,“什么什么关系,你别乱说。”
阿秋:“那日在狱牢里,我看到他抱着你,眼神可做不了假。”
林听:……
他就说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还是要不得。
阿秋突然冲到门框上,目眦欲裂:“你是因为能治头疾才能跟在他左右,一旦他头疾好了,你以为他能容下你吗?”
林听被下了一跳,腾地跳远了。
“他一个皇帝,怎么会有真感情……”
林听捂上耳朵,不听不听:“唔,找人给他嘴塞上。” 牢里人多嘴杂的,可别在牢里乱说。
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阿秋。
此时阿秋已经被狱卒压在地上,倔强地撑起身,直直看向他:“求您替我去看看杨兄。”.
出了大理寺狱牢,林听想了下,这个时辰裴行简应该已经上完朝了,便回去重华殿。
刚踏进重华殿,就见庆公公急冲冲地往外走。
“庆公公,你去哪儿?”
庆子猛然听到林大人的声音,恨不得扑上来,“呜呜林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奴才都见不到您了。”
林听侧身躲过扑来的庆子,将人扶了下,“咋了?” 上下扫了眼,见人身体灵活不像是得病的样子,“皇上骂你了?”
庆子头点得如鼓槌。
天知道当他带着宫人将碗筷收拾到御膳房结果回来就发现林大人不见了,他正要去找刚好碰见圣上下朝回来的惊心动魄。
圣上昨夜回来就压着一股怒气,今早回来又没见到人,周身就像裹了冰一样,冷得他们都快要被冻死了。
庆子被皇上一双鹰眼盯着,觉得自己都看见太奶了。
太可怕了。自林大人入宫以来,圣上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林听得知缘由后,突然就想到了阿秋刚才说的话。
啊呸,他再蠢也不至于看不出来阿秋在挑拨他和裴行简的关系,不过说起来,裴行简如今头疾是不是已经好了?
他转身吩咐庆子:“去找卫太医来看看。”
庆子虽不懂生死存亡之际找太医来干什么,但既然是林大人吩咐的,他就照做。
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林听瞅着,这是被吓傻了啊。
重华殿大门敞开着,林听走进了才发现裴行简一直盯着他。
他脚步一顿,敏锐地察觉出周围的气氛不对。从门框外探进一颗头:“皇上,臣进来啦~”
裴行简眼神跟着他,“林卿刚才去哪儿了?”
林听进屋,“臣刚才去大理寺见了阿秋。”
裴行简拿折子的手一顿,指腹泛白,喉头滚了滚,“哦,说了什么。”
林听觉得以裴行简这会儿的状态,还是不要把阿秋的话说出来刺激他了,便说:“臣能不能不说?”
他凑过去,“这是臣跟阿秋之间的秘密。”
……
淡香拂过,裴行简闭了下眼,捏着眉间,
“好。”
这时,庆子带着卫太医来了。
“圣上,微臣来给皇上把脉。”
裴行简皱眉,“谁让你们来的?”
林听赶紧跳出来,“是我是我,我看皇上最近头疾都没怎么发作,是不是已经好了?”
裴行简神色复杂地看向林听:“你很希望朕恢复?”
林听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他后半生幸福都跟这人挂钩呢,治不好他往哪儿活去。
瞬间就感觉裴行简身上传来一股低气压。但还是伸出来手。
林听茫然,这又是咋了?
卫太医吓得赶紧往林大人脚边缩缩。
把完脉,又问了一些近期症状,最后卫太医认为头疾已基本缓和。
“想来是林大人身上的药气驱散了圣上体内残余的毒素,想必再过不久,圣上头疾便可痊愈。”
听到这个消息,殿内守着的宫人纷纷露出笑容。
赵德海差点喜极而泣。终于,他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林听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底雀跃,而后猛然又想起阿秋对他下的‘诅咒’。
……
可恶,他最终还是被这句话影响到了。
而相比于殿内热烈的气氛,御案前的那道身影却一动不动,薄唇紧抿,看上去并不高兴。
察觉到皇上情绪的卫太医:?
“圣上,可是哪里有问题?” 卫安战战兢兢。
裴行简觉得自己是魇着了,不然怎么脑中反反复复出现那句“可是我要走”……
第70章 第七十章 邪恶计划开始
裴行简抬手, “无事,下去吧。”
卫太医连滚带爬地跑了。
得知皇上头疾将要恢复后,整个殿内洋溢着一股轻松欢快的气氛。
赵德海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 哎呀呀, 这日子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与之相对的,林听发觉裴行简这一整天心情都不算好,周身氛围和整个殿内气氛格格不入。
咋回事?头疾好了还不高兴?
……
林听下了值回到府上, 就见张吉找他:“大人,南相寺的杨公子托人送了信来。”
林听打开一看, 原来是杨公明询问他的近况。
自上次阿秋闯大理寺狱牢后, 他被裴行简带回皇宫,杨公明则被送回南相寺,第二日就听青山说他又病了, 他还没去看过杨兄呢。
明日休沐, 他正好往南相寺跑一趟.
翌日一早, 林听就去了南相寺。
南相寺矗立在郊外山上,这个季节天气寒冷, 山上的空气更冷。
下了马车在外面走几步,手都快被冻僵了。
林听裹紧身上的毛披风,恨不能将整个人埋进去。
进了庙, 他抓过一个小沙弥问路,顺着小沙弥指的路进去,穿过一条狭道进入一座宽阔的院子, 就见杨公明正帮着沙弥洒扫院落。
“杨兄。”
杨公明听见声音抬头, 看见是他当即走过来,担忧道:“林大人,您没事吧?皇上他有没有把你——”
林听挥了挥手, “没事,皇上知道我们是冤枉的,没追究我们。”
杨公明松了口气,“那就好,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你,我也没想到阿秋竟然,唉!”
提起阿秋,杨公明眼神暗下来,“他怎么样了?” 毕竟认识了这么久,他早就将阿秋当成自己的兄弟,之前他还想若是自己能中进士,那他们也就不用到处奔波,谁能想到……
杨公明又是一声叹息。
林听瞧着他样子,安慰道:“阿秋擅闯大理寺狱牢,还试图策反你我,如今被关在牢里呢。”
杨公明:“也好,是我看走眼了。”
林听见这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听说你病了,我特意带了些药草过来。”
杨公明看见后面跟着一个大箱子,“这,大人您也太破费了。”
“没事。” 林听毫不在意,这样的药材他还有几大箱,都是裴行简赏他的,再不送出去写些,他就是喝一辈子都喝不完。
杨公明领着他穿过一条小径:“我如今已是状元,住持他们专门为我找了一间安静偏远的厢房住,在授官前我都可以住这儿。”
“也幸好我生病,倒是得了清静。”
林听跟着杨公明进到屋子里。这间厢房宽敞明亮,窗台前放着一张案桌,上面叠了厚厚一堆纸。
他探头瞧了眼,就被杨公明用手盖住,脸色尴尬,“这是我之前为那些书铺写的话本。”
林听收回目光,哦哦,写的小黄书嘛。
不过,杨公明既然能写这些,那是不是对情爱之事也很了解?
林听抿了下唇:“那个,杨兄,就是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点烦恼,想找你帮帮他。”
杨公明当即正襟危坐,认真道:“林大人您说,只要我杨某知道的,一定倾囊而出。”
林听说:“我那个朋友最近有个喜欢的人,那人身份地位比他高很多,也喜欢他,但是他们两人之前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不得不在一起,后来那人跟我朋友表白,我……朋友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他才想跟他在一起的?”
可恶的阿秋,成功让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虽然他觉得以裴行简的智商,不至于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但他又想要个确定的答案,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
二十年单身,连情爱的滋味都没尝过呢。
他怎么好意思呢。
除了赵德海他们,和他关系最好、最有文化的也就是杨公明。
况且杨公明还写了那么多小黄文,学识又高,说不定有办法呢。
杨公明听着这话,林大人什么身份地位,他的朋友官职能低吗,既然身份地位悬殊,那除非对方是皇室中人。
他越听眉头越皱,盯着林听看了又看,越发觉得林大人这所谓的朋友是他自己。而另一个身份悬殊的人——
杨公明直白地问:“皇上跟你表白了?”
“噗——” 林听一口茶水喷出来,满脸惊恐:“啊?你怎么知道的?”
杨公明蹭地一下跳起来,“还真是,你接受了?”
林听支支吾吾,“也、也没有。”
“那你拒绝了。”
“哦,那也没有。”
杨公明忍不住凑近,“那你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吊着皇上?”
林听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犯了错被逼问的学生,“我说‘让我再想想’。”
杨公明:???
杨公明不可思议,“那可是皇上,他没说什么?”
林听抬头,“没有啊?有什么问题吗?”
杨公明不可置信地呆坐着,“所以你在纠结皇上不是单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
林听思考了一下,“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上辈子就是母胎单身,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你写文写得多,肯定经验丰富,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试一试他。”
杨公明陷入沉思,“我那些文都是为了挣钱写的,” 见林听张大眼睛看着他。
“可、可我也没成过亲。” 杨公明狐疑:“你确定要问我?”
林听点头,毕竟他周围熟识的除了杨公明就只有赵德海这个大太监,那更是啥都不懂的。
杨公明便走到书桌前,在一堆草稿里翻了翻,拿出一页,“我还真想到个办法。”
林听接过,瞟了一眼,咦,这写的什么。
杨公明一看他这表情,顺手遮了一部分:“其他的别看,就看这一段。”
林听看着唯一没被遮挡的一段:
“王生苦恼与某君上*多日,却始终窥探不得这人心意,心灰意冷之下,远走他乡。”
“某君失去方知早已爱上,苦寻王生,在蒹葭湖相遇……”
“二人互通心意,于飘零船上颠暖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林听拽着纸页的指尖颤抖,瞳孔放大,“这这这,这不会不太露骨了点。”
杨公明尴尬地收回纸张,“这都不是重点。” 他又翻出一本话本子,
“从古至今,无数情爱话本子上都有恋人跑路的情节,风靡大江南北,无一例外是感情升温最快的方法。”
林听露出一丝狐疑:“你确定?别是哪儿来的野方法吧?”
杨公明:“话本子上都这么写的,林大人也看过不少话本子吧,什么怀孕逃跑啊,感情破裂逃跑啊这哪一个情节之后不是两人互通心意,开始***”
林听觉得自己耳朵都脏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杨公明。
他沉思,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儿怪。
杨公明见他不信,又抱出来一堆话本。
林听看到都惊呆了,“你竟然比我还多。”
杨公明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都是为了给书铺写书买的。”
于是两人就在一堆情爱话本里翻来翻去,翻到最后,林听终于接受,“既然这么多书里写了,想来应该是个好办法。”
不过他又突然想到:“可若是皇上不愿意来找我怎么办?”
杨公明:“那你就天高任海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啊。”
林听恍然,对哦,他最开始不还想着等裴行简头疾好了就退休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养老嘛。
这么一说,若是裴行简来找他,那他可借此问清楚,让两人感情升温。若是裴行简不来找他,那他就果断退休算了。无论怎么选都没什么损失。既然没损失,那岂不是相当于赚了。
但若是裴行简真不来找他……一想到这儿,林听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那还说什么喜欢,纸上谈兵的喜欢嘛。
他很快调整好心态,不管怎样,到时候再说。
“那我——真试试?” 他不确定地问。
杨公明来了兴致,“那你要什么时候试试?”
林听估摸着,“这几天夜郎使团就要到京了,皇上肯定没时间,那就等夜郎使团走了我就跑。”
杨公明:“你逃跑还需要时间准备?”
林听:“那、那不得找个皇上不那么忙的时候啊。” 万一、万一他太忙了,真没时间来找他那怎么办?
杨公明看透一切的眼神,“承认吧,你就是舍不得他。”
林听坐立难安:“别胡说,我、我就是觉得他很帅,有、有那么一丁点好感而已。”
杨公明:……算了,装睡的人叫不醒。
“行。你放心,到时候就算皇上将我五花大绑,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杨公明保证,“那些话本子上写得跌宕起伏,你逃他追,这个过程要体现双方拉扯,不能让他太容易得到,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
林听似懂非懂,“好的,那我这几日做做准备。”
心里有了方向,他便放下心来,出门在院子里逛逛。
不知不觉就走到那颗老树下。
此时已近冬日,树叶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林听在树荫下站了会儿,正准备离开,忽地后面传来声音:“林施主,又见面了。”
回头,原来是了无大师。
他双手合十低头,“了无大师。”
了无笑眯着眼,“林施主可是还在纠结此间之事?”
林听心口触动,“最近有些烦心事。”
“可是与天子有关?”
林听抬眼,“你怎么知道?”
了无笑着说:“刚巧贫道也有几个字要送给林大人。”
林听侧耳倾听。
“随遇而安。”
林听心口一颤,品着这句话,这是让他不要多想的意思?
了无已经离开。林听又在南相寺待了一会儿,便坐马车回去。
路上,经过一群来往商队交杂的街口,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
林听:“怎么回事?”
马车夫说:“林大人,刚才有人撞了上来。”
“谁在碰瓷?”
林听掀开帘子,就见鸿胪寺卿所缩在车旁,龇牙咧嘴地捂着脚。
“钟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他赶紧将人扶起来,“您没事吧?”
钟大人摆摆手,“没事没事,老夫刚才没看路撞上林大人的马车,真是对不住。”
林听看他一脸着急的模样,“这是遇到啥事了?” 这么急,连路都不看了。
钟大人擦了把脸,“唉,老夫最近愁啊。”
林听:“大人要不说说?”
钟大人说:“那夜郎使臣马上就要入京,可昨日突然传信说一路风餐露宿,衣角脏了,让我们给他们准备新衣裳,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可随行的还有夜郎的四皇子啊,这我要到哪儿去找?”
那夜郎四皇子的服制他哪儿知道,又不能按大墉的服制去做,这不是存心为难他们么。
林听揣着手,“这还不简单,他们又没说要什么规制的衣服,您就去西市找一些夜郎商队买几件不就行了。”
“这——会不会坏了两国的友谊?”
“什么友谊?战火纷飞的友谊吗?” 夜郎此次来京就不像是来谈和的。
“可皇上那边——”
林听拍拍钟大人肩膀,“放心,我去说。”
钟大人感动得恨不能跪下去,“多谢林大人。”
送走钟大人,林听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进皇宫。”
马车拐了个弯又往皇宫里去了。
进了重华殿,就见赵德海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林听摸摸脸:“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赵德海欣喜若狂,“林大人今儿怎么来了?” 近日可是休沐日,林大人向来是不愿意多上班的。
难道是想见皇上……
林听说:“我来找皇上。”
果然,赵德海嘿嘿一笑,“圣上刚去了太后哪儿,林大人您坐会儿,圣上马上就回来。”
林听便在一旁的书案上等着。
过了会儿,裴行简终于回了重华殿,眉宇间像是压着一股怒火。
看到林听,神色缓和些许,随即又想到这人昨日说的那番话,脸又绷起来。
林听心里揣着事,没注意到裴行简的神色,过去将刚才遇到鸿胪寺卿的事说了一遍。
“臣觉得夜郎此番来我大墉必不是来和谈的,人还没到呢就开始提要求,不能惯着。”
裴行简思绪被拉回事务上,也同意林听的想法,“耶诗律在我们手上,他们必有所动作,这几日朕会派人看紧大理寺,你也少去。”
林听很有自知之明,他手无寸铁,苟着最好。
“臣保证绝不乱走。” 不给皇帝添麻烦。
裴行简又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哼出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