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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81章敬团圆


    大年初三的赛里木湖,狂风卷着碎雪在冰面上呼啸。方好好裹紧羊绒围巾,和大白马呼出的白气融为一体。身后不远处,方珩正骑着小黑,父女俩在茫茫雪原上留下蜿蜒的蹄印。


    "爸!再往东边骑!那边的冰裂特别壮观。"她的喊声被风声撕碎,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林成砚"三个字让她险些摔下马背。


    "喂?林董?"方好好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您说您在哪儿?"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平稳的嗓音,明明音量不大,却自带一种令人屏息的威严:"苏尔村。"


    风雪声忽然变得遥远。方好好瞪大眼睛,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惊喜:"您过来了?好,我们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她策马奔到父亲身边。方珩早已从女儿的表情猜出端倪,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老爷子来了?"


    "嗯。"方好好点点头,睫毛上结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终究舍不下这个孙子。"


    公路边,阿尔斯兰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妻子突然调转马头朝他飞奔而来,红色围巾在雪地里划出鲜艳的轨迹。他关掉视频,看见方好好比划着"回家"的手势:“老婆,怎么了?”


    回程的皮卡里,暖气呼呼作响。阿尔斯兰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后视镜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方好好在手机备忘录上飞快打字,递给父亲:【爸,您得控场。阿尔斯兰最服您,千万压住他的火气】


    方珩扫了眼屏幕,轻轻"嗯"了一声。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女儿膝盖,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皮卡拐进村道,那辆黑色宾利在雪地里格外扎眼。林成砚端坐在后座,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像尊雕塑。方好好小跑上前,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车窗:"林董新年好!"她主动拉开车门,寒气趁机钻进车厢。


    阿尔斯兰"砰"地甩上皮卡货箱,两匹马儿不安地踏着蹄子。他抱臂靠在车头,目光钉在远处山脊线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地质构造。


    "林董,这是我父亲方珩。"方好好挽住父亲的胳膊,声音轻快得有些刻意:"爸,这位就是阿尔斯兰的爷爷。"


    两位长者目光相接。林成砚先伸出手:"久仰。"


    方珩握住那只布满皱纹却依然有力的手:"林董亲自来视察工作?"


    "看看不成器的孙子。"老爷子瞥了眼远处装雕塑的阿尔斯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温暖的客厅里,方好好忙着泡茶。紫砂壶中的普洱散发出醇厚的香气。她将第一杯茶恭敬地递给林成砚:"您尝尝,这是阿尔斯兰特意准备的陈年普洱。"


    林成砚接过茶杯,突然问道:"年过得怎么样?"


    "特别好!"方好好把茶杯塞进丈夫手里,指甲暗暗掐他掌心:"他呀,现在饭做的可好了,堪比米其林大厨,晚上下厨给爷爷顿羊肉啊。"


    "年都过完了,还吃什么羊肉。"阿尔斯兰突然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琥珀色的茶汤溅出几滴。


    客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方珩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这茶叶保存得不错。"


    林成砚摩挲着杯沿:"得空来北京,品品我珍藏的茶叶。"他抬眼看向孙子:"我要是年前来,某些人怕是连团圆饭都吃不下。"


    "您也知道?"阿尔斯兰冷笑。


    "阿尔斯兰!"方好好拽他衣袖:"去把厨房的坚果端来。"


    僵持间,方珩忽然轻笑出声:"大过年的,你们爷俩是要给我的茶里加火药味?"他掏出烟盒递给林成砚一支烟。


    已经戒烟很久的林成砚,看了眼自家孙子,接过了烟,火舌闪烁,烟雾缭绕。


    氤氲的茶香中,林成砚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他望向窗外正在刨雪的两匹马,突然道:"那匹黑马,跟你父亲当年骑的很像。"


    阿尔斯兰的背影明显僵住了。方好好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剧烈的跳动。屋外,两匹马儿不知何时凑到了窗前,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结成一片模糊的水痕。


    林成砚的目光终于落在孙子身上,那眼神里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阿尔斯兰别过脸去,但紧绷的肩膀已经悄悄放松了些许。


    方珩适时起身:\"林董喝酒吗?”


    林成砚点头。


    “晚上喝点儿。"


    看阿尔斯兰走进厨房,方好好长舒一口气,她跟着走了进去,从冰箱里拿出羊肉,轻轻靠在丈夫肩头:\"你看,冰雪总会融化的。"


    阿尔斯兰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厨房窗外,夕阳的余晖穿过纷飞的雪花,在洁白的雪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金色。


    客厅里,方珩指尖的香烟升起袅袅青烟。他轻轻抖落烟灰,目光透过烟雾望向对面的林成砚:"好好刚踏入演艺圈那会儿,我也是千般不放心、万般阻挠,生怕她年纪小应付不来,在那种地方吃亏。"


    烟灰缸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照着老人眼角的皱纹。方珩继续道:"但这丫头倔得很,说她就喜欢演戏,说镜头前的每个角色都让她觉得活着特别有意义。"他笑了笑,眼角泛起温柔的纹路:"我能为她做的实在不多,除了支持,还能怎样呢?"


    林成砚凝视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轻声道:"她是个好孩子。"


    厨房里,方好好将洗好的葡萄一颗颗摆进水晶果盘。阿尔斯兰站在她身后,双手撑在料理台上,将她整个人笼在怀里。她捻起一颗葡萄喂到他嘴边:"有什么话好好儿说,嗯?"见男人还是绷着脸,她转身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阿尔斯兰冷峻的眉眼立刻柔和下来,像春雪初融。他无奈地捏了捏妻子的鼻尖,端起果盘往外走。


    推开厨房门,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阿尔斯兰将水果和坚果摆在茶几上,动作很轻,却带着刻意的疏离。方珩递给他一支烟,他摇了摇头。


    林成砚瞥了他一眼,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老爷子抖了抖烟灰,重新靠回沙发里:"不是说在开发旅游业吗?我在这儿等了两个多小时,别说游客了,连只野狗都没看见。"


    "现在是淡季。"阿尔斯兰硬邦邦地回道。


    方珩见状掐灭烟头,朝厨房方向使了个眼色。方好好立刻会意,像只轻盈的蝴蝶落在父亲身边:"林董,我带您去马场看看吧?才完成扩建,现在能同时容纳三百多匹马呢。"她眼睛亮晶晶的,"您见多识广,给指导指导?"


    林成砚的目光在孙子脸上停留了片刻。阿尔斯兰正盯着果盘里的一颗山核桃,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死活不肯抬头。


    "都是一家人了,还叫什么林董。"老爷子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在。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方好好怔了怔,与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方珩微微颔首,林成砚能亲自过来,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茶几上的果盘里,将葡萄照得晶莹剔透。阿尔斯兰终于抬起头,喉结动了动,却什


    么也没说。但所有人都看见,他悄悄把老爷子最爱吃的巴旦木往那边推了推。


    雪后的阳光格外清透,方好好挽着林成砚的手臂走在前面,阿尔斯兰落后两步跟在后面,方珩抽着烟,陪着他,四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雪地上,像一幅渐次延展的画卷。


    "您看那边,"方好好指着远处新搭建的木质围栏:"那是按照国际标准扩建的训练场,等开春就能举办小型马术比赛了。"


    林成砚眯起眼睛打量,微微颔首:"围栏高度合适,缓冲带留得够宽。"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这话明显是问阿尔斯兰的。方好好悄悄转头朝丈夫使眼色。


    阿尔斯兰抿了抿唇,终于上前两步:"嗯,参考了德国和荷兰的牧场设计。"他声音有些干涩,但语气已经缓和许多:"考虑到旅游旺季的人流,特意把观赏区和训练区分开了。"


    马厩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嘶鸣声。方好好眼睛一亮,拉着林成砚快步走去:"我带您看看新来的汗血宝马!"


    推开厚重的木门,温暖的干草气息扑面而来。一匹毛色如绸缎般的枣红马立刻探出头,亲昵地蹭方好好的手心。


    "这是赤焰,才三岁就已经拿过两次冠军了。是阿尔斯兰亲自挑选的。"她熟练地掰开一块方糖喂给马儿,转头对阿尔斯兰笑道:"对吧?"


    阿尔斯兰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嗯,上个月刚在伊犁赛马节拿了头彩。"


    林成砚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慢慢抚上马儿油亮的鬃毛,指尖在某个特别的旋涡处停留,那里有一簇天生的白毛,形状像片雪花。


    "它左前蹄也有一块白斑。"阿尔斯兰轻声说:"和当年的闪电一模一样。"闪电是他父亲心爱的小马。


    方好好后退了一步,挽上自己父亲的手,悄声道:“咱们先出去?”


    方珩点点头,跟她一起退出了马厩。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空间留给这对爷孙。


    阿尔斯兰的视线模糊了。马厩里干草的气息,阳光透过木栅栏投下的光斑,还有赤焰温热的鼻息,这一切都太熟悉了。恍惚间,他看见六岁的自己躲在草垛后面,看着父亲给闪电刷毛。


    “爷爷,爸爸当年也是在这里给闪电刷毛的。他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妈妈教的。”


    "阿兰,过来。"记忆中父亲总是这样唤他:"你看,闪电这里有个特别的旋涡"


    小小的阿尔斯兰会光着脚丫跑过去,被父亲一把举到马背上。母亲就倚在门边笑,手里端着刚挤的鲜奶,发梢还沾着晨露。


    "爸,为什么闪电的毛是卷的呀?"


    "因为它是从很远很远的天山来的,那里的风会把马的鬃毛吹成小漩涡"


    记忆里的声音渐渐远去。阿尔斯兰眨了眨眼,发现爷爷正凝视着追风左前蹄的白斑,那眼神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


    "您还记得吗?"阿尔斯兰听见自己说:"父亲总说这白斑是闪电偷喝了天山的雪水"


    林成砚的手杖"咚"地杵在地上:"明明是血统证明!"但老人泛红的眼角出卖了他。


    马厩外,方好好透过木窗的缝隙悄悄张望。方珩拍拍女儿的手:"让他们多待会儿。"


    "爸,您说"方好好犹豫道:"爷爷是来劝他回去的还是"


    方珩望着远处起伏的雪山:"你看那匹黑马,像是能关在黄金马厩里的样子吗?"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成砚拄着手杖走出来,阿尔斯兰跟在身后,手里还攥着一把干草。


    "决定了?"方珩迎上去问。


    老爷子望向远方,那里的云霞正染红雪山:"他想留在哪里就留在哪里吧。"


    回村的路上,方好好紧紧挽着阿尔斯兰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肌肉的微微颤抖。前方,方珩正对林成砚说着什么,风声送来只言片语:"孩子终究要长成自己的模样""父母能做的,就是在起风时松开手"


    那天挽上,当然还是阿尔斯兰下厨,方好好是没进过厨房的,最后方珩也跟着进去打起了下手,留下了方好好跟林成砚下围棋。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阿尔斯兰系着围裙,正往沸腾的锅里倒入料酒。方珩挽着袖子在一旁切葱,刀工利落得像个老伙夫。


    "爸,您这刀工可以啊。"阿尔斯兰瞥了眼岳父手下均匀的葱段。


    方珩轻笑:"当年在炊事班练的。"他朝客厅方向努努嘴:"老爷子棋艺怎么样?"


    阿尔斯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方圆五百公里没对手。"锅里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冒着泡,酱色的汤汁映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客厅里,方好好捻着一枚白子,迟迟未落。棋盘上黑子已形成合围之势。


    "下的不错啊。"林成砚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


    "爸爸教的。"方好好将白子落在边角:"您俩明天可以对弈一局。"


    林成砚突然叹了口气:"爷爷之前的做法可能有些极端了。"他摩挲着手中的黑玉棋子:"希望你能原谅。"


    方好好的手指悬在半空。窗外的雪光透过玻璃,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轻轻落下白子:"我明白您是心疼阿尔斯兰。"抬起眼时,眸子里盛着温柔的笑意:"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你过完年就回剧组了?"


    "嗯,初七就得回去。"


    “婚礼呢?打算什么时候办?”


    "您不是说您来操心嘛?"她俏皮地眨眨眼:"我可急着呢。"白子轻轻敲击棋盘,像个小算盘似的。


    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好,我来操办。"


    "那我得让经纪人好好排通告。"方好好托着腮笑:"您给了那么多广告,我现在是忙都忙不过来的。"她故意把"您给的"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林成砚执棋的手顿了顿,随即落下一记妙手:"丫头,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厨房门突然打开,阿尔斯兰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出来:"开饭了。"


    餐桌上,四个酒杯碰在一起。方好好杯中的白酒只浅浅盖住杯底,其他三个男人的杯子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这第一杯,"方珩举杯:"敬团圆。"


    林成砚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眼角微微发红:"三十年的茅台,存得不错。"


    "爷爷您尝尝这个。"阿尔斯兰破天荒地主动给爷爷夹菜:"按您口味多放了花椒。"


    方珩给两人斟满酒:"听说昭苏要通高铁了?"


    三个男人的话题从牧场建设转到铁路规划,又跳到国际马术赛事。方好好小口抿着酒,看着阿尔斯兰渐渐放松的肩线,看着爷爷不再紧绷的下颌,看着父亲眼中欣慰的笑意。


    "所以我说蒙古马才是最适合"阿尔斯兰说到兴头上,额头渗出细汗。


    林成砚突然打断:"你父亲要是看到现在的你"苍老的手拍了拍孙子的手背:"会骄傲的。"


    阿尔斯兰的酒杯停在半空。方珩举起杯子:"来,再走一个。"


    酒杯相撞的脆响中,方好好悄悄在桌下握住丈夫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微微的颤抖,像是终于归巢的雏鹰找到了栖息的崖壁。窗外,新年的第一轮圆月升上雪山之巅,清辉洒满整个苏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