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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1章 第 381 章 不论是之前的进京大进……


    不论是之前的进京大进修镀金也好, 还是现在许明月考入京大政治经济专业读书也好,江老都希望许明月能够在两年内学完所有课程,这样他这边才方便重新给她安排职位。


    两年的时间, 他还等得及,真要等四年之后, 所有的岗位和职位都一个萝卜一个坑, 等四年后, 黄花菜都凉了。


    或许是身体上精力充沛,面容上这些年也没有太大变化,许明月自己是感受不到年龄的变化和苍老的, 她在心态上,一直都觉得自己和二十多岁时差不多。


    可她自己没觉得变化,在别人眼里, 她的年龄是实打实的。


    许明月要是未来还想在仕途上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的话,确实要抓紧时间和速度。


    通过江老的话, 许明月猛然的认识了一个道理——时不待人!


    她必须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才能追上自己比别人少的时间和青春。


    许明月前世学的并不是政治经济学, 对与政治经济学并不了解,本来前两年她是准备啃完基本理论和《资本论》原著文本的,现在直接将几门西方经济学课程一起选修了, 每天不是在上课, 就是在上课学习的路上, 要不是每天放学孟福生带着阿瑟过来找她, 她快要忘记自己还有丈夫、女儿了。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状态。


    大约是这中间空白的十年,太让人绝望,一旦有了上大学学习的机会,周围所有的京大学子们全都在废寝忘食的学习, 像是要把曾经求学无门的十年青春在这短短四年当中补回来似的,每天出操后,基本上所有学生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许明月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起的够早的了,可这个时代的人学习精神永远都是许明月这一代人无法体会的,永远有人比她更早,永远有人比她更晚,每天自习室都还没开门,里面就已经坐满了翻墙进去自习的人。


    原本她还担心这样会不会冷落了孟福生,可这十年当中,考上京大的学子和几百万计的知青们求学无门,浪费了这十年时光,于孟福生来说,又何尝不是人生最好的十几年大好光阴,在乡下田间度过的呢?许明月在学习的同时,孟福生同样没有在闲着。


    只是他比许明月要更负责任一些,也或许他现在是在工作,不像许明月全然的在学习,时间上比许明月要稍稍的宽松一些,每天还记得去接送阿瑟,每天还记得来接许明月。


    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中,许明月完全忘记了孟家的事,直到孟家见这对夫妻回来了一次后,又一个多月没了消息和身影,在家中等不及,直接来学校找他们,邀请他们回孟家参加家庭聚会。


    他们说不动孟福生,就直接来找到许明月和阿锦,劝她们:“你们不回来住,也总要回来看看,都回京这么久的时间了,才回去过一次,阿锦和阿瑟至今怕是连家门往那边开都不知道,总要让她们回去认认人,不至于连路上遇到家中兄弟姐妹,连兄弟姐妹长什么样都认不出来。”


    许明月是全然的泡在学习当中,完全是学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阿锦则是整个大学生活过的充实的不得了,她体育天赋极高,这个时代京大的‘体育’氛围极其的浓厚,她加入京大游泳队后,游泳队的教练得知她是乡下考上来的,从前家在河边,以为她走的是天然的野路子,只当她游泳全然靠着水边长大的天赋与热情,谁知道这小姑娘在游泳队游了一圈后,直接把男子游泳队的人全都甩在了身后一个身位都不止,四种游泳姿势,每一种都标准的不行,且水感好到不可思议。


    她创办女子游泳队后,自己就又当学员,又当教练,还要兼顾学校的学习,她本身就是极需要伙伴和社交型性格,进入到大学这个团体生活中后,她简直是如鱼得水,整个大学生活过的是乐不思蜀,又哪里还记得孟家?


    孟家人来京大找她,见到孟老太太,她也丝毫不认生,看到孟老太太就是一声清脆的:“奶奶!”


    饶是孟老太太知道阿锦不是她小儿子亲生的,见到这样一张热情洋溢笑容灿烂的脸,脸上也不免露出慈爱的笑容来,直拉着阿锦的手,让她多回去看看他们。


    “你爷爷想你们呢!他就是面上严肃,实际上内心整天眼巴巴的巴望着你们回去看看。”她拉着阿锦的手不放,面露忧愁:“你爸爸那人性子倔强,你多劝着你爸爸妈妈,没事就多回去看看。”


    阿锦则是面露疑惑:她爸爸性格倔强吗?


    家里最好说话的就是爸爸,她和阿瑟还会怕妈妈几分,但爸爸对她们真的从来就只有尊重,尊重她们的想法,尊重她们的性格,尊重她们的选择,从来不会强制的要求她们什么。


    反倒是许明月,性格中还残留着一些大家长式的强硬,有时候和她们好言好语说不通时,就直接一声河东吼:“许锦!!!”


    阿锦就知道,这时候不能皮了,再皮妈妈就真要发火了。


    阿锦找不到妈妈,回家就直接将孟奶奶来学校找她的事和孟福生说了,孟福生是知道许明月未来抱负的,知道她未来是想走仕途,他自己在研究所里,不需要政治方面的帮扶,许明月需要,孟母来找,他便也没硬犟着,在一家人都空的时候,又寻了个星期六的休息日,带着一家回孟家。


    上一次他们回去,并没有在孟家久待,匆匆来,匆匆去,很多邻居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孟福生他们就已经坐车离开了,没见过孟福生一家子的人,还都以为孟家是来了亲戚。


    这次孟福生一家子又上门,之前见过孟福生的人,才总算犟他认了出来。


    十几年的时间,变化太大了。


    十几年前,他刚回国时,还是个满腔热忱,想要回报祖国的热血小伙儿,眨眼间他都已经人到中年,若不是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个脸,除了气质沉静阴郁了许多,外表和二十几岁时仿佛没有太多区别,他们还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他来。


    尤其是他现如今已经重新娶妻生子。


    周末,正是邻居们也放假回家的时候,看到孟福生还有些不确定的上前打招呼:“小孟?你是孟家的小儿子,孟……孟……”


    时间隔的太久,她们已然不记得孟福生的名字了。


    毕竟这十几年时间,不光是孟家人闭口不谈这个曾经被孟家主动断绝了关系的小儿子,周围的人更是对孟福生这个名字避之不及,生怕因为他被打伤‘走姿派’‘敌特’的帽子?


    他那前妻可厉害着呢!


    为了和姘头在一起,连丈夫都举报陷害,谁不怕她?


    可如今不一样了,斯人帮已经倒台,孟福生已经回来,大院里当初和孟家一样,进部队的进部队,下乡的下乡,下放的下放的人家,也都陆续归来,再见到孟福生,自然也敢来和他打招呼了。


    孟福生见到小时候的邻居们,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孟福生。”


    “哦,对对对,孟福生!”说话的人年龄也大了,两鬓的头发都白了:“你小时候就不爱出来玩,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说话的人也是下放多年,刚从乡下回来,忍不住感慨地说:“当初幸亏你下放的早……”看着还和当年一般模样,变化不大,他看向他始终握着手的许明月,看着她和当年那位完全不一样的相貌,笑着说:“这是你妻子吧?”又看向阿锦,不仅感慨:“闺女都这么大了!”


    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时光无声无息的从他们身边溜走,却从他们的白发和身边的孩子身上显现的这么明显。


    说到自己的妻女,孟福生脸上笑容总算真切了一些,眼底也蓄满了笑意,和邻居介绍道:“是,这是我妻子许明月,大女儿许锦,小女儿许爱梦。”


    听到两个女儿姓许,老人都没有惊讶,听到小女儿叫‘许爱梦’的时候,老人一下子就笑了,点头说:“爱孟好,爱孟好!”


    老人以为‘许爱梦’的名字是许明月取的,想到孟福生过去的遭遇,也为他感到欣慰和高兴。


    不光邻居听到‘许爱梦’的名字以为‘许爱梦’这个名字是许明月取的,就连孟家人也都以为‘许爱梦’的名字是许明月取的。


    毕竟在孟家人的认知中,孟福生再怎么样也是他们从小精心培养又出过留学归来,即使在京城也属于精英阶层,况且相貌、身高、性情无一不好,而许明月只是乡下小地方的乡下女人,遇到孟福生后恋爱脑,爱孟福生爱的死心塌地太正常了。


    唯独一点,孟家人都认为许明月将阿瑟的名字取的太露骨了些,像他们孟家这一代孙辈中最大的姑娘孟慕兰,一个‘慕’字,又含蓄又能表达其意又好听。


    乡下姑娘表达爱慕之情还是太热情直白了些。


    就没有一个人想过,‘爱梦’这个名字会是‘孟福生’取得,‘阿瑟’这个小名才是许明月取的,都默认许明月才是那个恋爱脑,甚至因为阿瑟的大名,对许明月这个爱惨了孟福生的小儿媳妇,都更加亲切热情了些。


    毕竟恋爱脑也总比举报陷害自己丈夫的狠毒女人要强。


    经历过孟福生的前妻和没见到许明月之前,对许明月已经超出了他们底线的想象,原本做好最坏打算的他们,在得知许明月是京大学生,大女儿还是省状元,她虽是乡下姑娘,却是庇佑一方的干部,尤其孟家人都看到了《人报》上刊登的关于母女俩的报导,和大篇幅的对许明月的个人报导后,他们哪里还对许明月有半点意见?


    在乡下那样的地方待了十几年,还能娶到这样汇聚了地方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儿媳妇,他们还求什么?


    尤其他们的小弟当初下乡时,一条腿被打断,当时诊断是粉碎性骨折,他们都做好了幼弟在乡下吃够苦头的打算了,现在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们还能求什么?


    就连原本对于孟福生不回来,迁怒到许明月身上的孟老爷子,在见了许明月之后,都一点不满都没有了,全家人都对许明月母女三人客客气气的,甚至孟老爷子和许明月谈话聊天时,聊的都不是家长里短,而是许明月对未来的规划和对国内现在想要发展经济的经济规划,以及她的政治理想。


    不光是对许明月如此,对待阿锦同样如此。


    他们和虚岁十九岁的阿锦,谈的都不是这个年龄段小孩子的风花雪月,谁家的孩子不听话淘气,而是问她的理想和抱负,从京大毕业后,是不是想进外交部。


    孟家人和阿锦的对话,倒是把阿锦问懵了。


    这个问题,她根本就没有想过。


    小时候,妈妈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她说想和潘展乐那样,当奥运冠军,为祖国争光。


    因为她一年级开始,班里就有同学是世界冠军,世界冠军就在她身边,小小年纪的她当真是初生牛犊,也不觉得世界冠军这个梦想距离她有多么遥远。


    倒是原本沉默冷淡,仿佛置身于事外的孟福生,在孟家人询问起阿锦对于未来规划时,才终于参与到了话题中,对问话的孟大哥说:“她未来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了,她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国家,和任何国家的人接触和交朋友,最后确定她想做的是什么。”


    遭受爱人的背叛和至亲的放弃这件事,原本在年轻的孟福生心中,并不是容易过去的一件事,就像是他背后突然捅入的刀子,在他回身看的时候,发现捅他刀子的两人,一个是他的枕边人,一个是他至亲的家人。


    他世界观被全部打碎重铸。


    可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良药,曾经过不去的,在时间长河中,慢慢磨的血肉和灵魂好像没有那么疼了,曾经放不下的,如今再面对,好似也没有那么多的恨,也没有那么多的原谅。


    他重新有了可以信任的家人,重新有了至爱之人。


    他转头,目光落在和倾听孟家人说话的妻子和女儿们身上,眸光里蕴着温暖的清亮的笑。


    一直在关注他的孟家人,几乎都注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心底止不住的叹息。


    孟家早就将孟福生一家四口的房间收拾了出来,哪怕如今孟家人多,四代同堂,很多人已经从这栋三层小楼里搬出去,有了各自的小家,可孟父孟母还是希望孟福生能留下。


    吃过饭,孟福生他们依旧没有在孟家多待,以他如今工作繁忙为由,早早就离开了孟家。


    孟家人其实都明白,孟福生心底的结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


    他们都有工作,谁的工作都繁忙,可都在周末抽出时间来大院里相聚,周六周日,真想要抽出空来,又怎么会连休息一晚上的时间都没有?


    孟福生他们一出来,原本就听说孟家小儿子回来,之前却没有机会看到的邻居,也都好奇的从家里出来看,尤其是看到孟福生领着一家子出来时,就更八卦和好奇了。


    “我就说他在乡下结婚了吧?我算算时间不对,娶的肯定是乡下的女人!”


    有人打量着和孟福生走在一起的许明月,“个子还挺高!”


    “看着不像乡下的。”


    许明月今生的净身高大约有一米六五,十几年的基层干部当下来,她也不像前世那样,喜欢披散着头发,而是将头发都利索的梳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


    她前世就习惯了防晒,可以不化妆,但必须防晒,当干部的时候不适合化妆,来到京城后,反而可以偶尔捣鼓这些了,为了提升一下气色,她给自己打了个底,还薄涂了点口红,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脚上穿的还是她车里刷新的皮鞋,皮鞋带了点粗跟,使得她原本就挺拔的身材看的越发的挺拔修长,站在穿着同款大衣的孟福生身边,原本就底子很好的她,修饰了一番后,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她们大部分出来看孟福生,主要还是看许明月,想拿孟福生现在的妻子和前妻做一个对比,尤其是现在的妻子可能还是乡下来的。


    有人看到了许明月的模样,便猜测道:“是娶的下乡的知青吧?”


    立马就有人反驳了这个猜测,说:“不可能是知青!孟家那小儿子下乡才多少年?知青下乡才多少年?我看他那大姑娘起码有十五六岁了!肯定是刚下放到乡下就和当地人好上了,不然生不出这么大的姑娘出来!”


    阿锦因为今生个子不算高,虽然还在长个,但年龄看着就是比实际年龄小上一些,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年龄多大。


    “那不是一下乡就在乡下娶了亲?”邻居当中很多也是当年干革命后从乡下来的家属,喜欢吃瓜看热闹的情况是一样的,看着阿锦说:“大女儿都这么大了,那现在娶的这个就肯定不是知青了,孟家小儿子去的南方,知青们去南方没那么早,那就是乡下姑娘了。”


    他们这大院住的人,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干部,但干部家庭出来的人,也并不是人人都是干部。


    这个年代很多人本就是从底层起来的,他们的家属被带入京城后,将老家的一些八卦习惯和爱好也带入了京城来,八卦起来和村头老槐树下东加长西家短的妇男妇女们没什么两样。


    倒是有和孟福生前妻家熟的,看到孟福生带着妻女回京,立刻跑到他前妻那里打小报告和八卦看热闹去。


    他前妻名叫聂元碧,家距离孟家并不很远,小时候也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青梅竹马,只是孟福生性格内敛,两人喜爱的东西不一样,不常在一起玩而已,后来孟福生十几岁就出国留学,这一留学就将近十年,回来后就在两家人的撮合下,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和所有那个年代按部就班的人生一样。


    孟家的小儿子一回来就被调入到研究所里,日常除了在研究所里,就是家中,日常也少见小两口在一起,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孟家的小儿媳就把孟家的小儿子给举报了,几十封外文的信件和外文的书籍,那时候批斗之风已经盛行,只是斗的还是资本阶级和地主阶级为主,时局也还不像几年后那么混乱,孟福生才逃过一劫。


    孟福生刚一下乡,聂元碧就和时任公安部的副钱富治,也就是后来的市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在一起了。


    结婚七个月,就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儿子现在年龄都和孟家小儿子带回来的大姑娘都小不了几岁。


    这聂元碧本身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本身就因家庭关系,在与孟福生结婚之前,就是教育系统工作的人,举报孟福生这件事,算是开了当时京城第一例举报至亲之人的头,一下子成为当时造反派的杰出代表,十年浩劫当中,大院里很多人家都遭到了她的迫害。


    现在钱家被清洗,她作为当年活跃在最前线的造反派的头目之一,自然也难逃清洗,虽然罪名大部分由钱家父子顶了,可大院里想看她热闹的人依然很多。


    孟福生他们刚回来没多久,聂元碧那边就收到了消息,顿时就急了。


    由不得钱家和聂家那边不急。


    在十年浩劫时期,钱家有多么威风,在‘斯人帮’倒台后,他们这些人被清算的有多厉害。


    钱家本来和孟家一样,也是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不然在十年浩劫前期,也做不到公安部的位置,可十年浩劫期间,钱家为排除异己,人为的制造了太多的冤假错案,迫害的干部和害的他人家破人亡的情况不计其数,斯人帮一倒,钱富治就以反隔命罪被抓起来了。


    现在钱家自己都在夹着尾巴做人,更别说钱家的儿媳妇了。


    当年举报和迫害孟家一事,可是钱家的儿子儿媳一手炮制,听到孟家小儿子回来,不紧张才有鬼,四处打听孟福生的消息。


    待从来看热闹的人口中得知,孟福生居然在乡下重新娶妻生子,娶的还是乡下老女人,如今女儿看着都和她大儿子差不多大了,原本紧张的心情也不由放松了些。


    第382章 第 382 章 见到孟福生一家子的人……


    见到孟福生一家子的人并不多, 事情倒是传的整个大院都知道了,大院里都知道了孟家小儿子从乡下回城了,还在乡下结婚生子, 将在乡下娶的老婆也带回城了。


    哪怕已经听人说孟福生在乡下娶的老婆不像是乡下人,反倒是像下乡的知青, 可很多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且她们又急着去看聂元碧的笑话, 根本就没有打听清楚情况,就直接找到聂元碧,一方面是说孟家的笑话, 一方面是来看聂元碧的笑话。


    聂元碧当初在京城可不得了,谁见到她不先怵三分,生怕她一个转身, 就将她们害的家破人亡。


    那时候她们都小心的捧着她,如今钱家倒下, 聂元碧也没了那十年中的威风,这世间多的是痛打落水狗和落井下石的人。


    聂元碧听到孟福生回城, 心头猛地一跳。


    钱家当初对孟福生做的事她自然知晓,为了让孟福生再也无法翻身,钱有德最开始便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在牢狱中从精神到身体, 双重折磨, 一直到他下放, 临放出来前,还叫人打断了他的腿,当时是说腿骨粉碎性骨折,若没有医生细致照料, 以他当时的情况,今生怕是都只能是个瘸子。


    现在钱富治和钱有德都以反隔命罪被抓,孟家起势,今时不同往日,她自然害怕孟福生的报复。


    最怕的便是孟福生在乡下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回城后只剩满心仇恨,一心只想报复钱家,报复她。


    可向来笑话她的人反向打听出孟福生腿脚完好,听孟家人说,他如今入职了京城大学,她便又起了心思。


    以她如今的情况,想要再和年轻时一样,寻找到如当时钱家那样有权势的人家自然是不可能,如今钱家倒台,她又被人打压,眼看钱家已经完了,她便又想到孟家。


    她便目光沉沉的送人离开后,她找人去打探孟福生和他现在妻子的情况。


    入职京城大学,以什么身份入职,孟家如今对他又是什么态度,这些都关乎着她对孟福生的态度。


    她如今能用的人几乎没有,前些年和钱家一起在京城搅风搅雨的人,如今几乎全部遭到清算,即使还有底下的喽啰,暂且无人想到他们,也都在夹着尾巴做人,更是离钱家要多远有多远,根本无人再愿意为她办事,找不到人的她只能恨恨的自己去问,自己去查。


    可她现在人人喊打,能查出什么来?能找的不过是那些想要看她笑话的人,从她们嘴里打探一点消息罢了。


    倒是确认了许明月确实是孟福生下放后,在农村娶的农村女人,只是这个农村女人却不一般,生的女儿据说是考上了京城大学,还是省状元。


    这些消息都是周围邻居零星的从孟家人那里打听来的,具体的不清楚,还有说那个农村女人也考上了京城大学什么的。


    这句话大家说起来,就当做笑话在说了。


    且不说考上京城大学有多难,她三个儿女,没有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一个农村女人,即使有孟福生教导,勉强把他们的女儿拉拔上京城大学,她一个乡下来的农村女人,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又凭什么考京大,只说她的年龄。


    她和孟福生的女儿看着都十七八岁了,她起码也有四十岁左右,这个年龄,还考京大?


    聂元碧对着镜子,很是不屑地笑了笑。


    她是个很符合这个年代长相的女性。


    年过四十的她,皮肤白皙,头发烫成了卷发,整齐的梳在脑后,一丝不苟。


    她生着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却是单眼皮,大眼睛,一双眉毛修的细而弯,眉峰那里挑高,颇有些民国风美人的模样。


    即使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身段依然丰腴窈窕,保养得宜。


    她里面穿着一件浅蓝色绣着同色系浅碎花的旗袍,外面套着件大衣,脚下是黑色皮鞋。


    或许是斯人帮倒台后,钱家和她都遭到清算,她是卯足了劲儿去找过去的关系,可过去同大院的朋友邻居,只要稍和钱家和聂家不睦的,在十年浩劫期间,就被钱家和她害了个遍,仅有的几家她没有迫害的,不是她没迫害,而是人家棋高一着,没有迫害成,连和她家是世交的孟家,她自己的丈夫都遭受她的举报,被打落深渊,又有谁敢触碰这条毒蛇?


    这让她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眉梢眼角这才带了些疲惫和无助,可一听说孟福生娶了个乡下的农村女人,还将农村女人带回了城,她唇角就不由一勾,唇畔露出深深的笑意来。


    她对自己从来都是自信的,哪怕如今不再年轻,年过四十,可掌控了十多年的权势,岁月在她身上不仅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反而像沉淀过后的美酒,越醇越香。


    她回去后,对着镜子抚摸着鬓角,过去一直被岁月优待的她,竟不知什么时候,眼角已经露出了脂粉都遮掩不住的疲惫,她吓了一跳,忙拿起桌上的胭脂在眼角修饰,却始终无法遮盖,片刻后她狠狠砸了手中的胭脂,胭脂的粉末砸在妆匣自带的玻璃镜上,脂粉散了一地。


    钱家过去住的大院已经全部被人收了回去,现在一家人住在不到四十平的屋子里,里面稍微有点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又何况是她发疯砸东西的声音。


    她大儿子听到声音,忙敲她房间门:“妈,你没事吧?”


    聂元碧很快稳住了心神,也不去收拾桌上的狼藉,而是盯着被脂粉糊了镜面的镜子,片刻后才打开房门,看着自己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儿子,片刻之后,才走出房门,凝视着她大儿子说:“你父亲回来了,你知道吗?”


    聂元碧的一句话,直接将钱维梓打懵了:“妈,你说什么胡话呢,爸……”他爸已经在今年正式被逮捕,关押着呢,还在等着法院的审判,虽目前只是在关押阶段,但谁都知道,当年那些遭到他家里迫害的人回来了,他爸好不了了。


    毕竟回来的只是少部分,更多的遭受他家迫害的人,已经在那十年当中没了。


    这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他爷爷和他爸是否能活都是未知数。


    聂元碧却笑了起来,望着她大儿子与她年轻时肖似的脸,说:“外界都传,你是我七个月诞下的早产儿,实际上,你是足月生的,你可知道?”


    钱维梓皱眉,不知道他妈这话什么意思,甚至是感到难堪。


    钱家谁不知道他是足月生的?


    这么多年,因为他‘早产’这事,小时候没少被人笑话,那些人不敢当着他爸妈的面说,说起他一个小孩子来却肆无忌惮,也就是后来钱家得势,那些人全都被钱家弄的家破的家破,人亡的人亡,摄于钱家威势,才没人再说。


    可这事却是钱维梓心底的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他的血肉里。


    聂元碧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儿子年轻的面庞,笑着说:“傻孩子,你还不懂吗?你父亲姓孟,你该是孟家的孩子,我和你父亲还没离婚时就有了你,你父亲叫孟福生,现在,你父亲回来了。”


    钱维梓倏地瞪大了眼睛。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他母亲聂元碧和孟福生婚姻存续期间有的,他母亲和孟家那人刚一登报离婚,便和他父亲结婚了。


    可从小到大,父亲对他的疼爱不曾有假,哪怕外面都说他是七个月生的早产儿,对他身世猜测有加,他也半点不曾怀疑过自己不是钱家子,他父亲就更不曾对他身份存疑过了。


    现在母亲和他说,他不是钱家子,他姓孟,是孟家人?


    那这么多年,他和孟锦平打的那些架算什么?


    他打从心底不信任母亲的这种说法。


    聂元碧自然不可能打无准备的仗,从过来跟她打小报告看她热闹的人那里,她就已经打听清楚,跟着孟福生去孟家的,只有两个女儿,回孟家两趟,都没带男孩,应该是那个农村女人没有给他生儿子,那她儿子,就是孟福生唯一的儿子。


    这让她内心更加安稳笃定了几分。


    她不让钱维梓去孟家,只因这些年钱家和孟家没少交锋,若不是孟家底蕴深厚,同是从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过来,家中年轻一代进部队的送进部队,下乡的下乡,让她无从下手,钱家和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孟家?


    当初钱家小儿子勾搭上她,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付的是孟福生身后的孟家,不过是孟家篱笆扎的牢,又及时的弃车保帅断尾求生,这才没让他们阴谋得逞而已。


    想让钱维梓这样进孟家是不可能,可若孟福生那边认了钱维梓,以孟家这么多年对孟福生的亏欠,孟家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钱维梓直接被母亲放的这一颗大雷炸的是头晕目眩,一时间竟分不清这么多年钱家和父亲对自己的疼爱是真的,还是母亲的话是真的,自己竟不是钱家人,而是孟家人?


    钱维梓无法接受,聂元碧想让他去找孟福生,他自然也不会去。


    钱家虽然倒下,可过去十几年间,钱维梓是京城最有不能惹的那一批人之一,靠着他爷爷他父母的权势地位,他在京城说一句横着走也不为过,现在钱家倒下,可他那么多年养的心气和自尊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放下的。


    聂元碧被这个大儿子气的没办法,忍不住在家中发火,指着不过四十平的逼仄小屋子问钱维梓:“难道你想一辈子窝在这茅厕大的地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吗?”她咬牙切齿的低声在她大儿子耳边说:“只要你一日姓钱,你就一日受你钱家牵累,受我牵累,你只能姓孟,你只能成为孟家人,你明白吗?孟福生只有你一个儿子,他未来的政治资本都是你的,只能是你的!你想想你这段时间受的气,你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吗?”


    聂元碧过不了,如此狭小逼仄的环境逼的她快疯了!


    她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何时如此狼狈过?


    她知道孟福生必然对她有心结,这才想着让儿子先去认亲,只要孟福生认下这个儿子,她再去自然顺理成章。


    可儿子的无能依然让她抓狂。


    她愤怒的回到屋内,看着破旧木桌上梳妆匣上玻璃镜中那张已然不再年轻的脸,倏地深吸了一口气,将盘在头上的卷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肩上,又放下了刘海,稍稍遮住些她眼角岁月的刻痕,仔细的描眉画脸,想找到二十岁时青春年少的模样。


    她眼中蓦地追忆起少女时代她追在孟福生身后的模样,那时候她是全大院最受欢迎的姑娘,只有他,和周围的人全不一样,眼里只有他的那些书籍,不曾追慕她,也不曾搭理她。


    她因为先入为主,默认了阿锦是孟福生的大女儿,直接去京城大学去找许明月。


    她要让许明月自惭形秽,告诉许明月,她和孟福生有个儿子,让那个乡下来的农村女人主动离开孟福生。


    可惜,就连孟家想在京城大学内找到陷入苦读模式的许明月都不容易,更别说是聂元碧了。


    找不到许明月她也不怕,她已经知道他们的大女儿在京大读书了,找到他们的大女儿,自然也就找到了哪个农村女人。


    她先是来到阿锦宿舍楼下等她,可阿锦如今比许明月还要忙!


    许明月只是读书而已,阿锦却是除了学习之外,还要忙着建立校女子游泳队的事,整个人都分身乏术!


    她又是个喜欢玩,善于社交的,你以为她在宿舍,实际上她在游泳馆,你以为她在游泳馆,她又在自习室,你以为她在自习室,实际上她在操场。


    聂元碧如同斗士一样,穿着满身铠甲来京大,想要把那个农村女人比到尘埃里去,结果不仅找不到许明月,连许锦都找不到。


    一连三天,她也终于从孟福生回京的刺激中清醒过来,不再去找许明月母女,而是终于去找了孟福生。


    孟福生比许明月好找的多。


    他不像许明月有那么多的课程要上,那么多的书要读,他除了早晚接送阿瑟和许明月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京大研究院里。


    京大研究院自三九年建立,六六年取消,从去年十月起,国家又决定恢复其招生,曾经下放到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回来后,目前正在重新成立架构研究院,计划在下半年完成新一届的招生。


    所以想要蹲到孟福生,要比找到许明月要简单的多。


    孟福生自研究院出来时,聂元碧就一直在看着他。


    当初他的右腿被打成粉碎性骨折,就是她后来的丈夫钱有德做的,这是聂元碧自然也知道,可她当时内心只觉痛快和得意,隐隐有种将光华璀璨的宝玉踩入泥泞之中的快感。


    原本以为十几年下乡时间,他如今也不过是个瘸了腿儿的半老的老头儿,却不曾想,他竟和她记忆中无甚差别,见到他与多年前并无太多差别和风霜面容的她,一瞬间心底涌出的居然是恨!


    恨岁月如此优待这个男人!


    孟福生并未认出聂元碧来,甚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她,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走了。


    聂元碧眉头轻蹙,咬了下后槽牙,忽地轻声喊:“福生。”


    孟福生仿若没有听到般,还在急匆匆的往前赶路,他要赶着去接放学的阿瑟。


    聂元碧咬牙,又大声了些:“孟福生!”


    孟福生脚步一顿,这才略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向聂元碧,他看了她不过一瞬,就认出了她来,眉间微皱:“有事?”


    见她不说话,他抬腕看了下时间,连多看她一眼都欠奉,脚步匆匆的小跑着离开。


    看到他这模样,聂元碧却在他身后笑了起来。


    为他的狼狈逃窜。


    她以为孟福生是仍旧对她有情,是怕了她,才有这样落荒而逃的反应。


    殊不知孟福生是怕阿瑟刚到京城这个陌生的地儿还不熟悉,不适应,怕她在陌生的地方害怕,去接阿瑟从不迟到,都是提前五分钟到学校门口等。


    接到阿瑟后,他又立刻带阿瑟去接许明月,与阿锦在学校食堂汇合,一家人在食堂吃过晚饭后,阿锦回宿舍,孟福生和许明月带阿瑟回去写作业,许明月继续看书,孟福生原本还想和许明月说一声他在研究院门口见到聂元碧的事,见许明月全身心的投入在学习中,便也将这事抛到脑后,夫妻俩就这么沉浸在他们不同领域的学习和工作中。


    因为有了昨天孟福生的‘落荒而逃’,聂元碧一下子就自信轻松了许多,第二日去见孟福生时,见孟福生依然和昨日一样,步履匆匆,她脚步从容地拦在了孟福生身前,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的仿佛回到她二十岁时,孟福生刚从国外学成归来时的模样,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目中无人,完全看不到她,她也伸手拦在他的面前。


    不知是牵动了什么情绪,她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哀怨,眉间微蹙的看着神色有些不耐的孟福生:“福生,你就这么怕我?”


    孟福生被她这一句‘福生’喊的眉头深深的蹙起,仿佛有一条阴湿狠毒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骨爬到了他的颈部处,想要伺机罩着他的大动脉狠狠咬上一口。


    他不想搭理她,只公事公办地说:“你有一分钟。”


    聂元碧摇了摇头,受伤的抬头,目光幽怨地看着孟福生的眼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孟福生一直都无法适应聂元碧的说话方式,直接地说:“二十秒。”


    聂元碧却笑了,歪着头,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小女孩的模样,媚眼含春地轻笑着问他:“你和你现在的妻子也这么说话吗?”


    孟福生目光猛地锐利的盯着她,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看的聂元碧心头一颤,脚步倏地往后一退。


    孟福生又一次快步离开了。


    他原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浪费了他宝贵的一分钟时间。


    在他心里,现在的时间是去接阿瑟的时间,接阿瑟不能迟到更重要,现在已经浪费了一分钟时间,这就需要他在路上小跑着赶上。


    阿瑟出校的时间虽是固定的,但有时候也会早两分钟,有时候会晚两分钟。


    聂元碧见他这不解风情的模样气的跺脚,高声喊:“孟福生!你就不想知道我们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吗?”


    孟福生脚步微顿,没有停留的离开了。


    他被聂元碧举报后,刚开始并没有撤销他的职务。


    五七年五月,相关报纸上刊登了《关于报导党外人士对党政各方面工作的批评的指示》,真正闹起来是在五八年,华熊正式翻脸,但那时候形势还并未像数年后那样严峻,他和国外的那些专家们交往的信件,以及家中藏有的外文书籍,并未给他定罪,不过是以‘佑翼份子’的罪名对他进行批评。


    从开始还只是让他写检讨书,在办公室内当着所有人的面做自我检讨,到全体对他进行批评,光是这个过程就持续了三个月之久。


    从举报,到打落深渊,这个过程是随着上面加强批评政策下来后,一步一步持续性的,批评,撤职,关押,进监狱,时间共持续了大半年之久,在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从牢狱里出来时,聂元碧腹中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他自然是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的。


    他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时,范智博就已经和他说了,聂元碧在七个月前与钱有德结婚,并于前日早产生下一子这事。


    但任谁都知道,这孩子是否是早产一事存疑。


    见她提起钱维梓,对孟福生产生不了丝毫的影响,聂元碧不禁怒火中烧,在他身后愤怒的大喊:“我们的事情与他无关,他是孟家子,是你孟福生的儿子,你要不认吗?”


    此时正值下班时间,研究院门口人并不少,虽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关注他人事情,可聂元碧的喊声还是让不少人侧目。


    晚上孟福生接许明月回来后,就聂元碧来找他一事,并说当年他们育有一子这事,和许明月说了。


    他本在犹豫,怕这事对他和许明月的感情产生影响,实在是他下放多年,从不曾说起家中事务,更不曾对许明月提过那个孩子的事。


    打从他内心来说,他就并不认为那是他的孩子。


    可那孩子可能是在他前一次的婚姻存续期间有的,他并不确定。


    许明月听孟福生说了半响,忍不住疑惑的将书本合上,思索了半响,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知道国外有种名为DNA的遗传基因信息检测技术吗?”


    第383章 第 383 章 许明月不确定的是,D……


    许明月不确定的是, DNA技术是否这个年代就存在了。


    具体时间,她肯定是记不得了,但一个技术的诞生, 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甚至不会是一年两年内研究出来的, 肯定是相关的科研人员经过了长时间的大量的研究。


    国内的人对这项技术可能不熟悉, 孟福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 可能听过这项技术。


    孟福生被许明月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国外确实有科学家们在研究这些技术, 此时还不叫DNA基因信息检测技术,而是叫脱氧核糖核酸,英文名的简称是DNA, 但因为此技术还在研究当中,外面知道这项研究的人并不多, 更别说知道这项技术的简称了。


    他也不疑惑许明月一个从未出过国门的,在山边长大的人, 为什么会知道国外尚未被公布的技术。


    蒲河口下放的那么多专家教授,哪个不是因为早期在国外留过学,或是和国外专家们有过信件交流, 家中藏有国外的专业书籍, 才会被打为‘走姿派’‘佑!边!分!子’, 被下放到蒲河口农场的?


    许明月作为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 常年和这些人打交道,又在蒲河口搞了个研究室供那些专家教授们研究,她会知道一些国外的研究,或者是他不知道的一些研究, 实在是太正常了。


    只是因为这项研究还未完成,并未对外公布,孟福生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这项技术。


    且这项技术在此时是不完善的。


    许明月看他深深皱起的眉头,拉起他的手笑道:“遇到事情,你能和我说,我很高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在许明月眼里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孟福生的孩子最好,即使是孟福生的孩子,又碍不着她什么?她自己都带了阿锦,难道还介意孟福生前面的婚姻中有孩子?


    就算介意,介意的也是婚前的隐瞒和欺骗。


    可孟福生显然不属于这一个范畴,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个孩子是否是他的,甚至他自己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这孩子不会是他的。


    只是缺少一个证实的手段而已。


    孩子是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怀上的,是钱家的,还是孟家的,只能凭聂元碧一张嘴巴说。


    或许是许明月全然不在意和风轻云淡的态度感染了孟福生,原本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可能是他孩子的存在,会影响他和许明月之间的感情,现在许明月不在意,他便也放松了下来,内心也因此不再烦闷和害怕。


    是的,害怕。


    他唯一害怕的,不过是那对母女来破坏他如今幸福安定的家庭,让明月误会他,搅合的他家宅不宁。


    许明月不在意,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心也安稳了起来。


    不过,此时还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虽然国家的高考恢复了,甚至有些人刚回城,就因为对在那十年中遭受的磨难,对国内大失所望,而已经生出想要出国避难的心思,可在政策尚未明朗之前,国内与国外的联系依然非常少,所有人都还处于谨慎观望的状态。


    孟福生有心想联系他国外的同学、导师、朋友,但十几年的时间,他们中很多人的联系方式已经不在,要是需要了解这项技术,或许还需要他自己亲自出国一趟。


    而此时,尚处于一种敏感的阶段。


    身在京大中的他,更能感受到这种敏感。


    今年是高考恢复的第一年,除了通过高考进入京大的这一届学生外,上面三届高年级的学生,76、75、74届全是在过去三年中,通过工农兵推荐名额进的京大,这就导致,刚进入京大的这群77级学生,经常在京大校园内与76、75、74这几级高年级的学生们争论不休,一边是在“无产阶级教育思想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推荐入学的工农兵代表,另一侧是在改革开放中凭一己本事考入北大的新生力量。“争执的站端”一开,学校到处都是学生们争论和交锋的战场。注①


    孟福生身处其中,感受的最为明显。


    偏偏在这种两种不同观念碰撞最为激烈的环境中,聂元碧一次次的来学校找孟福生,孟福生同在研究室的同事们,都知道了,他前妻带着他前面的儿子来找他这事。


    这样的事情他们其实见怪不怪了。


    不说京大里面有多少知青在乡下的时候就已经成家生子,进入京大上学后,就全然忘记了老家的糟糠妻和幼子幼女、老家的乡下丈夫和儿女,来到大学后,除了大部分在追赶逝去的光阴一样,在努力学习,同样,也有像在追赶自己逝去的青春一样,忘记和抛下当知青时在乡下娶的或嫁的糟糠妻与糟糠夫们,开始了他们‘浪漫’的新阶段。


    就说研究院里召回来的专家教授们,他们多少人在下乡之前就与家人决裂,被断绝关系,或是登报离婚后,在乡下遇到患难之人,回来后,带着乡下老妻,或是没带乡下老妻,回来后前妻、前夫过来求复合的,比比皆是。


    孟福生这样的,在他们中丝毫不奇怪。


    甚至他们在知道孟福生当初被下放,就是前妻举报的后,反而更感慨了些,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说完也不管他人的事情,继续沉浸到自己曾经的研究中去。


    他们很多都已经老了,自觉没有多少时日了,能过出国的,他们都会想办法出国去,不能出去的,也只想让余生活的更有价值一些,至少不是再与牛粪、牛棚为伴。


    是以,哪怕聂元碧在研究室门口闹的人尽皆知,真正在意这件事的人,反而寥寥无几。


    聂元碧来闹了几次无用,便想让她大儿子钱维梓来找他。


    钱维梓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来,可也经不住聂元碧的闹腾。


    聂元碧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没有什么她要不到的东西,得不到,就毁掉。


    这种脾气也造成了她即使是丈夫下狱,她在钱家依然是以她个人为中心,闹了几次钱维梓就受不了,过来找孟福生。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受不了钱家倒台后的落差,从人人追捧的有权有势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到如今人人避之不及的落水狗。


    他实际上很难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哪怕心中难堪,他也知道,现在是他需要孟家,只要他回了孟家,虽不像他过去那样风光,可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人人都能来踩他几脚,看不到翻身的那天。


    见到孟福生出来,他也没有叫父亲,而是喊了声:“站住!”


    孟福生都已经习惯了聂元碧这段时日每天来骚扰他,见是一个青年男子叫他,他也没有回避,而是停下后,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原本以为是京大学生,可不过瞬间,他就大致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钱维梓刚刚二十,脸皮还没有聂元碧那么厚,因为自认自己是钱家人,他面对孟福生时甚至是有些心虚的。


    可他还是用脚尖磨了磨京大的地面,有些别扭的说:“我妈说,你是我父亲。”


    孟福生面对聂元碧母女面容始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对钱维梓说:“你知道国外有项技术,可以检测人与人之间是否有亲缘关系吗?如果你觉得你是,我们可以去做DNA基因信息检测,是不是,一测便知。”


    他内心知道,这个孩子必然不是自己的,聂元碧也知道,可外人不知道。


    钱维梓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像是被针戳破的祈求,顿时消失无踪,面色涨的通红,有种被羞辱的难堪。


    就像孟福生知道眼前的青年是不是他孩子一样,钱维梓也同样明白,他是谁的孩子。


    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并没有太模糊,哪怕他如今的面容长的更像母亲一些,可脸上也并非没有和钱家人,和他亲生父亲相似之处,甚至他小时候的相貌长的更像他父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小时候没少听来他家奉承他的人,说他和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钱家人长的一模一样。


    孟福生语气平静地说:“当年事情真相如何,我清楚,你母亲也清楚,我不知道她是抱着何种心态让你来找我,若你还认为你是我孟福生的孩子,我们可以去国外做DNA检……”


    “够了!”


    孟福生话没说完,就被钱维梓通红着脸打断。


    他不知道什么DNA检测,只知道他在孟福生面前无所遁形。


    回去后,聂元碧唇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笑的坐在家中狭小的客厅内,待看到大儿子羞愤的回家,不禁着急起身质问他:“怎么?他不肯认你?”


    钱维梓眼眸通红的问聂元碧,压着声音嘶吼:“我父亲是谁我清清楚楚,你不清楚吗?”


    吼的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中的聂元碧一愣,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到了钱维梓的脸上,发出‘啪’的清脆声响。


    母子俩都愣了一下。


    钱维梓作为钱有德的长子,自然也是从小千恩万宠的长大,被周围人追捧的程度丝毫不弱于聂元碧小时候,甚至因为在那个特殊年代,钱维梓一家想要杀人害人,犹如对待猪狗那般简单。


    聂元碧却咬牙切齿的看着钱维梓:“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清楚什么?你现在要清楚的,就是你的父亲是孟福生,你是我和孟福生还未离婚时便怀上的,你是孟家子……”


    回答她的,是钱维梓猛地一脚踹在了她身边的木凳上,木凳与地面之间发出尖锐的‘滋啦’一声摩擦的锐响,然后是桌椅倒地的声音。


    钱维露心头猛地一颤,躲在厨房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钱维桐也皱眉,收拾了被钱维梓踹翻的桌椅,钱维梓已经大步回了房间,房间门摔出啪的一声震响。


    从没有人敢在聂元碧面前如此对待过她,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已,颤抖着手指着被钱维梓摔上的房门,忍不住发疯似的跺脚怒吼:“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外面听到钱家吵架的声音,全是探头探脑过来看热闹的人。


    公公、丈夫被关押待审判,儿子不听话,让聂元碧心力憔悴的同时,还如找不到出口的困兽一般在家中发疯。


    她从小这样肆无忌惮惯了,丝毫不管别人的情绪。


    她年轻时是大院里所有男孩子追捧的对象,唯一不追捧她的人,后来也成了她的丈夫。


    钱有德作为钱家其貌不扬的那一个,从少年时期就追在聂元碧身后,好不容易撬了才貌双全,当初将他比到尘埃中的孟福生的墙角,和聂元碧在一起后,更是对她要星星不给月亮,让原本性格就骄纵自我的聂元碧越发的以自我为中心,除了她公公之外,她在钱家向来是说一不二。


    钱维梓作为钱有德和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以最刺激的偷情的方式得来的,出生之后,就受到了钱有德全部的喜爱,在钱家地位自然是不一样。


    可钱维桐和钱维露不一样。


    钱维桐是两人的第二子,哪怕钱有德对聂元碧依然如少年时期一样追捧,可婚姻生活是不一样的,它会消磨掉很多的激情,钱有德对第二个儿子自然不如对钱维梓那样在意和宠溺。


    钱维露就更不用说。


    若不是意外怀上了,已经拥有两个儿子的聂元碧根本不想再生第三个孩子,她不过是她无奈之下生的,生产之后伴随着很多后遗症,使得向来以自我为中心的聂元碧对待这个女儿,并不如何亲昵。


    钱维露因为钱家的关系,在外面的时候横的很,可回家最怕的就是聂元碧。


    此时见聂元碧发疯,她不敢招惹聂元碧,就以给钱维梓送饭的机会,小心地劝钱维梓:“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妈的脾气,干嘛还和她顶着来?”


    钱维梓只是不耐地扫了她一眼:“你也是来说项的?”


    钱维露呵呵地笑了一下,小心地说:“其实吧,我觉得妈说的也有道理……”


    钱维梓冷眼一横:“出去!”


    被推出房间的钱维露无助的在门外敲着门:“大哥!大哥!”


    家中钱维梓长的最像聂元碧,相貌也生的最好,她和钱维桐反而生的像钱家人,肤色偏黑,又生了扁脸,阔鼻,厚唇。


    这样的相貌在钱维桐身上,只能说他生的普通,偏偏钱维露也生了一样的相貌。


    现在她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家中狭小,聂元碧和钱维梓一人占了一个房间后,她就只能睡在厨房后面的过道中。


    她妈性格虽然强势了些,但不得不说,若是大哥能被孟家认回去,她和二哥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原本她和二哥都被安排在政府部门工作,如今也全都被劝回家中,四处在找工作。


    后面聂元碧再怎么让钱维梓去找孟福生,钱维梓都不肯去了,任聂元碧如何在家中发疯逼他,他都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聂元碧并不是容易被打倒的人,钱维梓不去,她自己去。


    她怒气冲冲的找到孟福生,首先就是理所当然毫不客气的质问:“你到底和维梓说什么?你是不是羞辱他了?你一没生过他,二没养过他,这么多年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养他,你如今回来了,竟是一点父亲的责任都不尽吗?”


    说到后面,她鼻子一酸,眼眶通红,无比委屈。


    孟福生就那么皱眉,目光漠然又淡漠的看着她:“他是不是孟家子,你我心里都很清楚。”


    聂元碧被他这漠不关己的态度给刺痛,忍不住怒喝:“你清楚什么?你是不是以为他是钱家人就对他不管不顾?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咬唇无法说出口,眼中含泪地咬牙道:“我知道你恨我,可维梓是无辜的,你知不知道……他是六月生的?”


    孟福生根本懒得搭理她。


    她这一次却没有放过孟福生,一直跟着孟福生。


    孟福生知道这女人手段有多卑劣,自然不会带着她去阿瑟的学校,转过身来看着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聂元碧见他妥协,又一次的笑了,笑的很是得意,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凑近了孟福生,柔情似水地撒娇道:“福生,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已经习惯了想要什么周围的人都为她奉上,也以为只要自己低头道歉,就会得到他人的原谅。


    “维梓都这么大了,他是你唯一的儿子,现在因为我的关系,落到连工作都没有,家中门都不敢出的地步……”


    四十出头的她,眉宇间除了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慢之外,居然还带着一丝天真,眉间轻蹙,双眸哀婉的看着他:“错误都是我犯下的,你要怪就怪我,维梓是无辜的……”


    孟福生其实不懂,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


    聂元碧总是能一次一次刷新他对人性的下限,她的存在,仿佛就是在告诉他,人的下限可以有多低。


    他急切的想要见到许明月,想要见到自己的妻子,只有在许明月的身边,他仿佛才能从无边黑暗中,返回到人间来,回到正常的世界。


    聂元碧让他见识到了这时间集丑陋与黑暗于一身的恶,他又在许明月身边,在自己家中,在爱人和孩子身上,感受到了这世上极致的阳光与所有美好的品质。


    他只恨不能立即出国,立即甩一份DNA检测报告到眼前的女人身上。


    他本就是被打入过地狱,见识与体验过无边黑暗与人性恶毒的人,心中潜藏着偏激与执拗的那一面。


    多年平静温和的生活,让他心中宛若毒刺一般的阴暗被阳光抚平,却在此时又被她勾起,聂元碧像是带着无边的黑暗向他压迫而来,要将他吞没,要将他继续拖入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


    像是有一股幽暗的风暴汇聚在了孟福生眼中,让他目光阴郁且晦暗地盯着聂元碧。


    聂元碧被他的眼神看的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孟福生却跟着她退后的脚步,缓缓的进了一步,仿佛席卷着狂风骤雨。


    聂元碧又连连向后退了数步,脚下一崴,整个人从阶梯上摔了下去,发出医生刺耳的尖叫。


    许明月远远就看到了有个女人在和孟福生说着什么,笑容天真中带着得意与嚣张。


    她看不见孟福生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她看到这女人的年龄,估计了一下,应该不是他的同事,或者京大问路的学生,结合了一下前些天孟福生和她说过的,他前妻来找他一事,怕他一个人又钻牛角尖,这才想着放学来接他,没想到刚好就撞见他前妻来找他的一幕。


    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那个似乎是他前妻的女人脸上忽地满是惊恐的向后退,然后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阶梯,整个人向阶梯下面滚去。


    她连忙小跑着往两人走去,喊了声:“福生!”


    她走过来,伸手拉住孟福生的胳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扯了扯他胳膊,顺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看着他喊了一声:“福生,你咋啦?”


    恍若天际的一道惊雷,透过他周围压抑又密不透风的黑色云层,穿到他幽暗晦涩的内心深处。


    他有些恍惚的回头,转头略带些茫然的看向许明月,指尖温热的体温像是将他从森冷的地狱中拉了回来。


    他眼中幽暗阴郁的色泽逐渐像浓雾般散去,有些诧异的看到许明月来接他,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略带惊喜的问她:“明月?你怎么来了?怎么没在自习室等我?”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去接许明月,这还是许明月头一次来接他,顿时让他心像是被春日的茅草尖扫过了一样,软的要命。


    许明月好笑地拉拉他的手,笑着嗔了他一眼,“怎么?只许你去接我,还不许我想你了,来接你啊?”


    恍惚间,仿若有一双手,将他从地域,又拉回人间。


    第384章 第 384 章【正文已完结】 聂元碧……


    聂元碧每一次来见孟福生, 都是装扮的精致的来的,可在见到许明月的那一刻,她依然神情扭曲了, 可她依然高傲着态度,仿若不屑一般, 抬着下巴, 俯视许明月:“你就是福生从乡下带回来的农村女人?”


    她格外咬重了‘乡下’和‘农村’二字, 仿佛这样就能羞辱到许明月。


    许明月紧握着孟福生冰凉的手,笑着面对聂元碧,轻笑着说:“是啊, 我就是福生从乡下带进城的无产革命阶级,您这么高贵,想必您定然是出自资本主义阶级了。”


    此时的斯人帮刚刚倒台, 文化大隔命也刚结束,但批斗的余烈之风依然未散, 整个社会都处于一种过去与现在的过度阶段。


    许明月的一句话直接让聂元碧脸都扭曲了,这些过去是她要别人家破人亡时, 给别人戴的帽子,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了她。


    偏偏她的骄傲让她无法说出她是出自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 她自小便觉高人一等, 又怎甘自降身份。


    她不屑地冷哼一声, 从头到脚打量了许明月一番, 想要找到攻击她的缺陷,这一点她可太擅长了。


    然而她上下打量了许明月一番,越打量越生气。


    许明月皮肤没有她白,可也并不黑, 此时正值四月份,天气不冷不热,许明月给自己画了个淡妆,几十年后的化妆品和化妆手法,使得她的妆容服帖,毫无瑕疵,眉毛是天生的浓密,只修理了一番,仿若野生眉一般自然,鼻梁高挺,唇色红润,一头乌黑蓬松的乌发自然的梳在脑后,她挽着孟福生的手臂,站在孟福生身边,宛若一对璧人。


    她想从气势上压倒许明月,可许明月十几年,先是蒲河口一把手,再是公社一把手的待下来,虽不如聂元碧在京城革委会那样位高权重,气势上却也不输任何人。


    聂元碧立刻就明白,她小看了许明月,小看了这个对手。


    她明白想从打击许明月入手是做不到了,便又颦眉看向孟福生,眼中含着泪光说:“你就真这么狠心,不管咱们的儿子?”


    她这话不是说给孟福生听的,是说给许明月听的,让她知道她和孟福生有个儿子,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许明月却笑容更深更真切了些,对聂元碧说:“这位……夫人?你是京城见过大世面的人,竟也不知道国外有一种可以检测DNA基因信息的技术,可以检测出是否有亲缘关系吗?你要是觉得那是福生的孩子,不要紧,我们去国外做DNA检测,要是检测出来是福生的孩子,我也把他当亲儿子对待,若检测和福生无关,也请你要点脸皮,离我们家福生远一点可以吗?你没看到你都给我们家福生造成困扰了吗?出轨还举报丈夫的前妻小姐?”


    聂元碧脸唰一下白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孟福生,没想到他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和这个女人说!


    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但别人要是说出来,她反而无法接受。


    孟福生并没有将他过去的事具体的和许明月说,可只从他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现在对方说是孟家子,让他来负责,她就能大致猜测出当年情况,见聂元碧不可置信的瞪着孟福生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许明月道:“现在国家政策变了,当年下放的人都在陆续回城,出国也不像过去那么麻烦,你要是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我们办好手续,就去国外做检测。”


    聂元碧颤抖着唇,气的手脚哆嗦的指着许明月,尖声质问孟福生:“你就放任她这么羞辱我?”


    孟福生站在许明月身边,反拉住许明月的手,将她护到自己身后半步,眸光淡漠的看着聂元碧:“她是我的妻子,你又是谁?说出事实就是羞辱你,你可以做,我们自然也可以说出真相。”


    他拉着许明月,“走吧。”


    浪费了这么长时间,阿瑟该等急了。


    走了一段路,许明月回头看那女人已经气急败坏的跑走了,才疑惑的问孟福生:“你没告诉她可以做DNA检测?”


    “嗯。”孟福生低低地应了一声。


    因为是他自己联系过去的老师、同学,他比许明月知道的更清楚,这项技术虽研究了不短的时间,实际上现在还根本不具备做基因信息检测的基础。


    也就是说,虽理论上未来可能会有这种基因信息检测技术,实际上这项技术依然还在研究当中,没有个五六年的时间,这项技术都不可能有什么实际性的可操作性,唬人可以,但实际上没有。


    且他也不是许明月这样,是从后世来的,对未来政策的发展知道的一清二楚,像孟福生等遭受到十年甚至十几年迫害的下放的知识分子们来说,未来是晦暗不清的,尤其是正值斯人帮刚刚倒台的当口,他有家有口,会去练习国外的老师同学,就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了,他根本不愿意冒稍微一丁点的风险,将自己、妻子、孩子再有哪怕一丝丝的可能,打入到万劫不复的境遇中。


    和这个时代很多一召回来,就想办法卖家业卖祖产去国外的人一样,孟福生对国内的政治环境也深深的失望。


    若不是许明月和阿锦永远都是一副明天会更好,阳光灿烂的乐天主义影响着他,让他也回归到人间,看到更多国内美好的人和事,他回到京城后,只要有机会,怕也是会和这时代所有遭受到迫害的知识分子一样,只要有机会,恐怕就会出去,再也不想回来。


    当初回国时有多热血,在这十几年暗无天日的下放生涯中,心就有多阴暗冰冷。


    孟福生还算好的,他除了遭受到妻子背叛,家人放弃,接近一年时间的牢狱生活,精神与□□的双重折磨后,差点命都没了,之后的十几年他在下乡遇到了许明月和阿锦,精神世界一直在重新建构恢复,很多被迫害的家破人亡的人,甚至很多在下放过程中,受不了打击一命呜呼的人,他们是无法原谅的。


    聂元碧和钱维梓不一样,钱维梓看上去还稍稍有那么点羞耻心,若他真认为他是孟家子,去国外做DNA基因信息检测于他来说就是寻求一个真相,可若是他与国外还有联系这一点,被聂元碧知道,他不知道这女人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从后世来的,对未来情况一片明朗的许明月不懂孟福生的这些顾忌,见他没和聂元碧说,也不在意,挽着他的手往前走,说:“没事,有什么情况你随时和我说,我们一起面对,别说他不是你儿子,就算是你儿子又怎么样?他都成年了,还能跟我们过不成?”


    这是许明月的真实想法,那个孩子现在都二十岁了,比阿锦都大,若真是孟福生的孩子,他尽他自己的责任就是了,只要别和前妻搅合到一起,那有什么?


    孟福生有时候都对许明月的心大感到无奈,同时也感到庆幸,但这事在许明月这里不是事儿,在孟福生这里却是过不去的坎儿。


    他回来后都还没有报复她,她却找上门来。


    一项不喜欢麻烦的他,却不是怕麻烦的人,而是喜欢解决麻烦。


    之前一个月才回孟家一次的他,这次终于愿意回去了,带着妻子孩子一起。


    之前是许明月和孟老爷子、孟大哥他们一起,谈论国家未来经济走向,经济发展,国际局势,现在回去后,是孟福生去书房里,不知和孟老爷子谈论了什么。


    之后他又积极的和过去相关的朋友、同学家里奔走,原本还在乡下,尚未平反回城的人,在78年年中和年尾的时间里,一个个的都回来了。


    回来的人中,有半数的人都死在了下放在乡下的十年中,还有半数的人,已经被折磨的形容枯槁,不过剩了半条命而已,若不是还有一口气撑着他们不愿意放弃生命,或许他们也熬不下来,人早就没了。


    之后孟福生就没再去管聂元碧的事,只知道不久之后,被钱氏父子将罪名都担了的钱富治,于七八年十月份,相关部门终于查清了原革委会主任钱富治在那段特殊历史时期中犯下的错误和冤假错案,钱富治被开除党籍后,被判枪毙,之后于牢狱之中去世。


    钱有德被判无期徒刑。


    七八年底,聂元碧被正式逮捕,一直到时间进入到八十年代,她的判决才经过中级人民法院审判,正式下来,被判了十七年。


    这期间,钱维梓还去找过孟福生,他找孟福生倒不是为了认孟福生,而是想让孟福生能不能放过他母亲。


    他本来该是铁板钉钉的钱家人,偏偏因为聂元碧的话,在他心中造成了波澜,让他原本坚定的认为自己是钱家人的心产生了动摇。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肯定是钱家人,一方面他母亲的话时不时的回响在他耳中,他是他母亲与孟福生婚姻存续期间有的,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钱家人,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孟家人。


    他不知道国外的DNA基因检测技术现在根本就无法检测出结果,以为真的有这样一项技术,忐忐忑忑,又不敢真的去检测,一旦检测出结果,那他真的就一点奢望孟家、孟福生能帮他的念想都没了。


    就在这样的思想拉扯中,钱维梓整日里躲在房间不肯出去,受不了身份所带来的落差的他,也不愿意出去做一些‘低等’的工作,刚开始钱维桐和钱维露还肯养着这个大哥,可时间久了,随着他们也都各自找了对象成家,见大哥还是那副理所当然宛如烂泥的模样,也逐渐不再管他。


    聂元碧被判决那天,她还不甘的想见孟福生最后一面,可惜,孟福生根本没有出现在法庭上。


    时间正式步入八零年,许明月也提前从京大毕业,时年三十九岁的她,因之前创办的茶厂,在七十年代为国家创造的外汇中做出了重要贡献,大学毕业的她,没有再去地方上工作,反而正式进入国家财政部经济贸易司工作。


    *


    原本按照江老对她未来的事业规划,是要继续从地方往中央的升职路线,只是她和很多人不同的是,她本就是在基层有着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同时又一手建立了临河茶厂的对外贸易工作,进入经济贸易司对她来说可谓是专业对口,驾轻就熟,且她没有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所拥有的‘崇洋媚外’‘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的思想,在主持工作的过程中,能够摸清国外人的想法,为经济贸易司守住底线,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在许明月的事业步入正轨后,考入水木大学的楚秀秀和叶冰澜也没有在闲着。


    楚秀秀前世只是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的小市民,她对成功的渴望,就是抓住时代的风口,买房、赚钱、囤地,搞房地产!


    在刚进入水木大学的两年里,楚秀秀也没有闲着,她现在已经完全摸清楚了她种植空间的性能,虽然拥有和外界一样的时间流速,却没有四季变化,也就是说,她可以种反季节的蔬菜水果,且她的种植空间种出来的蔬菜水果,总能使普通的种子产量最大化,口感最优化。


    为此她寻找到了孟福生,想和孟福生合作。


    孟福生在下放到临河大队期间虽一直很低调,但水埠公社的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高,临河大队的瓜果口感一年比一年甜,同样产量也在提升。


    刚开始整个荒山都被孟福生逐渐改造成了果园,果园内的果子在它们原有的基础上,自然是长的一个比一个好。


    楚秀秀原本以为这些都是临河大队本土的品种,也确实是本土的品种,经过孟福生改良后,她要来了种子种在她的种植空间里,她种植空间结出的果子又在原有的基础上,不论是产量还是口感,都仿佛再一次优化升级了一般,通过黑市被卖到了市场上。


    这些被她种植空间优化过的瓜果蔬菜进入市场后,又被许凤莲买到,送到许明月家中,被后来承包了许家厨房饭菜的孟福生收到。


    明明是他培育出来的果子,外形似乎没什么区别,可只要他尝过,他自然知道不同。


    他虽不知道产量的变化,可就这么他在外面做实验,优化各种品种,一代、二代、三代的蔬果,楚秀秀在她种植空间里面种植优化,一代一代的优化下来,现在临河大队种出来的各种蔬果已经是远近闻名,在江天旺的带领下,开始全城种植蔬果。


    尤其是过去没有什么进项,完全就靠山里的一点猎物、草药和种地获得收成的深山内的老百姓,江天旺和许金虎他们率领下面各个公社的公社书记和生产主任,及下面各个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支书,进山,开荒,将临河大队孟福生改良过的蔬果种在山中。


    几年过去,深山之中看着好似和过去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座山,可只要走近了看,整座山全是优化之后的果子!


    楚秀秀其实一直没有察觉到,她的种植空间和孟福生改良过后的农作物有什么关系,但她一直知道自己种的蔬果都是孟福生改良过的,就又来找他合作。


    孟福生就是个纯研究人员,京大研究院成立后,他除了陪伴家人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投入进各种研究和实验当中,对外面合作的事情自然是不清楚的,他不清楚不要紧,在革委会全面被取缔后,过去同样在革委会工作,同样遭到了清算,虽没有进入牢狱,却也失去了工作的范智博,便因为孟福生的关系,和楚秀秀接触的时间多了,联系便也增多。


    范智博一个三十岁的老光棍了,楚秀秀也是下乡多年,没在乡下找男朋友,一心想着高考回城,回城后和她同龄的,不是有妻,就是曾经有妻有子,要么就是比她小很多岁,遇到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各方面都算的上正常的,还没有前妻孩子的范智博,两人居然一拍即合,先是合作搞起了农庄。


    所谓合作搞农庄,主要是孟福生研究出了什么新的口感好、产量佳的新型优质品种,就交给楚秀秀种植培育,范智博负责搞定农庄、试验田的土地。


    那十年中,范智博也不是吃白饭的,他虽身上的职务被一撸到底,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白身,但他那么多年积攒的财富却不容小觑。


    至于那么多年楚秀秀自己赚的钱……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回城后,选择卖房出国的人越来越多,楚秀秀早在九七年末,就寻到机会,在京城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四合院,解决了后顾之忧。


    她下半辈子,只靠着这套四合院未来增值,以后就吃喝养老不愁了。


    这个时代是个遍地是黄金的时代,本来她有无数种方式可以挣钱,但她本身就拥有种植空间,可以更大效能的为植物生长获得更短周期,更大收成等一系列优势,和范智博处上了对象,又有范智博弄来的农庄、田地,之后与京大研究院,多年一直从事农作物研究的孟福生合作,专门做高档农产品的供货,不说农庄里生产出来的很多农产品都成为了专供,光是买下的农庄、田地,在未来的价值就不可估量。


    楚秀秀原本以为她撺掇范智博和孟福生为他们农庄一再买地扩大农庄和基地的事,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名为扩大农庄,实为囤地的事,只有她自己懂这些地的价值,实际上‘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的故事谁不知道,京城的地价房价自古以来就没有便宜过,这一点看历朝历代的历史就知道的事情,范智博和孟福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只以为楚秀秀也是因为熟读历史,才知道的事情,他们心中都有数,此时正值乱世结束的初期,未来不论是房价地价,都必然会大涨,这一点有识之士人人都清楚,便也默认了楚秀秀的行为。


    当然,孟福生是不参与的,他只做研究,以技术入股。


    因为许明月要走仕途,很多事情孟福生都不能参与,他也没有兴趣参与。


    倒是叶冰澜,她的选择让许明月意外,她没有跟随她的父母去国外定居。


    是的,十年浩劫,让叶守成和苏婉英夫妻俩也吓的不轻,虽然他们在蒲河口农场不仅没有受苦,后期还因为许明月的关系,发挥了他们的所长,但因为他们之前的政治身份的缘故,他们最多也就是去邻市,连邻市他们都出不去。


    他们虽然没有吃过什么苦,可多年下放生涯,也是让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夫妻俩吓得不轻,实在是认识的所有亲朋好友中,除了那些早早就去了国外的,他们夫妻俩已经是所有人中最幸运的两个,人都全须全尾的活着,女儿还考上了水木大学,至于说曾经家中的资产,资产就不用再说,在下放前,本就听女儿的话,捐给了国家大半,能够返还回来的,也不过部分的房产而已,这点房产和他们过去拥有的相比,真的是毛毛雨。


    他们属于蒲河口农场平反回来比较迟的一批人了,回到京城已经是七九年,盘点了一番被返还回来的资产,已经缩水的称不上资产,他们原本打算全部卖掉,夫妻俩带着女儿去国外,省的今后国内形势再有什么变化,他们想出去都来不及了。


    不过叶冰澜阻止了他们再变卖祖上传下来的房产的行为,夫妻俩只有这一个女儿,在叶冰澜的极力劝说下,他们虽没有卖掉祖产,人也没留在国内,双双去了国外,他们要先过去在国外安定下来,等叶冰澜大学一毕业,就去国外留学。


    叶冰澜知道他们下破了胆子,劝解不了,没说要去国外留学,只说想要继续追随许明月,创出一番事业出来。


    夫妻俩原本还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国内无人照顾,一听她说要继续追随许明月,想到这么多年许明月的照顾,和她做事情的靠谱程度,夫妻俩也安下心来,问许明月如今在做什么,听闻她进了财政部的经济贸易司,更是眼睛大亮。


    要是女儿毕业后,也能进经济贸易司,到时候女儿和许书记在国内,他们在国外重新起家,倒也能时常见面重逢。


    有了奋斗的盼头,原本被这十年下放生涯打击的已经毫无斗志的叶守成夫妻俩,居然又燃起了对事业的野望,带着他们在下放前,藏匿的一些财富,登上了去国外的飞机。


    他们在离开前,还见了许明月一面,和她说了他们即将去国外,将来或许会有一些合作,也希望她能多照顾一下他们的女儿。


    即使是未来局势再有变化,许明月作为根正苗红的八辈贫农出身的阶层,应该也能护住他们的女儿。


    两年后,叶冰澜也正式毕业,进入经济贸易司,成为许明月的助手。


    许明月是属于他们这一届经济系中,最早出来工作的,在叶冰澜毕业,经济系同级的同学们也开始出来工作时,她已然担任财政部经济贸易司副处长。


    又两年,任经济贸易司综合处处长。


    第385章 【番外】阿锦 “妈!妈!”……


    “妈!妈!”


    许锦还没到家, 就开始在家里四处找妈。


    坐在客厅的孟福生将眼镜往鼻梁下摘了摘,食指指了指书房的位置,示意她轻声点。


    许锦又朝孟父喊了声:“爸!”


    接着倒了杯水, 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此时许明月已经从书房里走出来,许锦一看到许明月, 就开始吐槽起来:“妈, 你京大这么大的学校, 居然没有女子游泳队,只有男子游泳队,我今天去学校游泳队想加入游泳校队, 居然没有女子游泳队,不收我!”


    许明月坐到孟福生旁边,对阿锦说:“顺便给我也倒也杯茶。”


    许锦给许明月倒了杯, 又顺手给孟福生倒了杯茶。


    许明月这才说:“高考都断了十年,今年才刚开始恢复高考, 过去学校里连学生都没有几个,没有女子游泳队就从你开始组建一个女子游泳队呗。”


    许锦被妈妈一提醒, 立刻斗志昂扬!“那我去和学校打申请,妈妈,你也来加入女子游泳队好不好?”许锦抱着许明月撒娇。


    从小到大, 她不论做什么事, 妈妈都是第一个举手支持, 哪怕后面尝试了她发现自己不喜欢, 想放弃,妈妈也随她。


    所以她从小到大尝试过很多东西,什么乐高、轮滑、古筝、街舞、拉丁舞、篮球、散打……只要是市面上有的兴趣班,她几乎全都尝试过, 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只有游泳和舞蹈而已,舞蹈在她回了老家后,也没再联系了,现在都忘了怎么跳了。


    只有游泳,这么多年还在坚持着。


    许明月向来支持她的任何事情,自然说好,“不过我课业繁重,怕不能经常去训练,只能给你们做做后勤工作,可以吗?”


    “可以~!”她永远都是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做事风风火火的,前一秒还在说要组建女子游泳队,下一秒就已经将女子游泳队的申请打下来了,并回到租住的家中,“妈,帮我写横幅!”


    “写横幅找你爸去。”


    “爸!爸!快来帮我写横幅!”许锦又快速的去找孟福生帮忙。


    孟福生从她两三岁就开始当她老师,那时候许明月说要为她女儿找家庭教师,他还想,这么小的孩子找什么家庭教师?后来才发现,阿锦开窍开的早,两三岁大的时候,思维就已经很清晰了,也有了一定的底子,他那时候还以为遇到了天才。


    “写什么?”


    “就写‘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女子游泳队欢迎您!”阿锦不知不觉也融入了这个时代,思想被这个时代的某些东西同化,她是真的想要振兴中华的。


    她这么说,孟福生就帮着她这么写,每一个字占据了一整张的白色A4纸。


    她知道妈妈是有些‘魔法’在身上的,当年和她们一起的车子好像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老家’,她悄声问妈妈:“妈妈,你那里有横幅吗?”


    许明月也悄声回她:“妈妈这里没有横幅,但学校门口有拉横幅的店,你去问问。”


    她们刚进京大的时候,范教授就和她们介绍过,就在她们来不久的时候,京大门口还到处都是那些骇人的口号和伤人的标语,如今都没有了。


    阿锦闻言点点头,带上孟福生给她写的字去了。


    她自己每年都有零花钱,到了京城之后,许明月知道她大了,需要交际,也需要自己可以自由处置的零花钱,便又给了她两百。


    在这个普遍工资才二三十,三四十的年代,两百块已经是一些人一年的工资了,可不算少,加上她自己这么多年存的零花钱,她也是个小富婆。


    她飞快的奔往横幅店,进了横幅店才知道,做横幅不难,难的是布。


    即使现在斯人帮已经倒台了,也依然是计划经济时期,布是要布票的,哪里就能随随便便当做横幅拉出来?及时是京大过去的标语和口号,人家也是写在涂了白漆的木板上的。


    人家建议她:“你就自己写个招人广告,贴在学校的公告栏上,有学生看到信息了,自然就会游泳馆找你报名了。”


    京大不愧是京城脚下的百年名校,居然有两个泳池,一个是室外的泳池,一个是在老体育馆的底下是有一个游泳池的,还是难得的50米恒温泳池,比赛级别的。不过现在天冷,室外的泳池没法用,老体育馆底下的恒温泳池现在被男子游泳队给占着。


    许锦也没有游泳池就是男子游泳队专属的概念,在她看来,这是学校公共的东西,男子游泳队能用,女子游泳队一样能用,大不了到时候就一人一半呗,或者在一起训练。


    她小时候的游泳队就是男女混游,不存在什么男子队女子队,不过比赛的时候,会分男子和女子。


    她既然想建立女子游泳队,被动的站在公告栏那里,等着人来报名也太慢了,她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快速的写完公告,贴在了公告栏上之后,又兴冲冲的去找许明月,请妈妈帮忙。


    许明月就给她指了个方向:“你去水木大学找你冰澜姐姐问问,她或许有门路给你弄些横幅的背景布来。”


    叶冰澜在给许明月当助理的那段时间,经常去许家吃饭。


    阿锦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再冷淡内向的人,和她在一起都能被她带的活泼外向起来,叶冰澜自然也不例外。


    叶冰澜的学校和阿锦的学校挨在一起,当初都是留了地址的,想找到叶冰澜很容易。


    叶冰澜见许锦来找她也不诧异,问起了阿锦一家如今的情况,知道她们已经安定下来,并且在校外租了房子,说:“回头我去找你玩。”


    阿锦立刻精神了,拉着叶冰澜:“冰澜姐,你要不要也加入我们学校的游泳队?”


    叶冰澜愣了一下,不由失笑道:“我?我是水木大学的,就算要加入,也是加入水木大学游泳队,怎么会加入京大游泳队?”


    阿锦大大咧咧地说:“嗨,在哪儿游不是游?说不定你们学校的游泳队还没有呢,我这正在建,你进来就是元老,怎么样?一起来玩呗~”


    是的,在阿锦心里,游泳就是玩儿。


    玩水,多么有意思的事!


    她从小就爱玩水!


    叶冰澜拒绝了她,听说她的来意后,不仅横幅给她解决了,还赞助了一批专业泳衣、泳镜、泳帽、脚蹼之类的东西给她。


    她的商超里刚好就有国际大品牌的专业游泳设备专卖店。


    这可把阿锦高兴的不行!


    她也没有怀疑过叶冰澜给她提供的这些东西的来源,她早就知道叶冰澜姐姐出自大资本家家庭,家中长辈、同辈很多都去香江和国外了,在水埠公社期间,就多次帮助水埠公社弄来很多国外的设备和物品,弄来一点专业的泳衣、泳镜那不是手拿把掐?


    她本身就不是个心思很多的人,高兴也高兴的很直白。


    叶冰澜看她丝毫不会多想的模样,也是失笑,和她约好了明天过来取东西。


    第二天阿锦来的时候,叶冰澜早就在水木大学门口等她,脚下一个大纸箱子,里面不光有各个尺码的泳衣、泳镜、泳帽之类的东西,居然还有电解质水、电解质粉、浮板等各种东西,装了满满一个大纸箱子。


    叶冰澜自己不游泳,自然不知道专业游泳队需要什么东西,她就把她商场里游泳用品专卖店里有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打包进大纸箱里,阿锦是和她同宿舍的舍友一起来的,舍友们是她说服的最早加入女子游泳队的人,不管会不会游泳吧,先把人数凑上来。


    几个女孩子还没见过叶冰澜这样光华夺目的大美女,还没回神呢,就被地上的大纸箱子给镇住了。


    那大纸箱子,都可以装好几个阿锦进去了。


    阿锦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前世的许明月,前世力气就大,学散打、学游泳,教练们都格外的喜欢她,有家长在游泳馆外面的玻璃墙那里看阿锦小小的人儿,一双腿打的比大她两三岁的小孩子们都快,还评价过她:“一身的牛劲儿!”


    那么大一个纸箱子,阿锦见其他几个人不好抬,直接让她们帮忙,抬到她肩膀上,轻轻松松的扛起比她本人大好几倍的纸箱子。


    哪怕纸箱子内都是泳衣之类不太重的东西,大家也被她这身牛劲儿和莽劲儿给震慑住了。


    在校门口的两个学校学子们都纷纷诧异的回头看许锦,许锦自己本身是毫不在意。


    倒是叶冰澜无奈扶额,抓住许锦的衣服:“阿锦,你是看不到纸箱子下面放的推车吗?”


    犹豫箱子太大,许锦和底下推车扶手的位置也不在一面,她还真没注意到,不由的高兴的说:“有推车就好了!”


    她也不问推车是哪里来的,这样的推车她前世见过好多,见怪不怪啦!


    她的室友见她这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以为这样的推车很常见,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表情,几个女孩子和叶冰澜道别之后,吭哧吭哧的拖着无比顺滑的小推车和上面的大纸箱子,到了老体育馆。


    老体育馆是室内的场馆,有男子更衣室,也有女子更衣室,进入更衣室的外面,就是教练们的办公室。


    看到她们推了这么大一个纸箱子过来,不由好奇的问她们这是什么。


    教练姓叶,是个男教练。


    许锦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些都是我好朋友赞助给我们女子游泳队的游泳、泳镜和泳帽!”


    那大纸箱子高度和阿锦家前世买的电视机高度差不多,宽和长也与高差不多,几个教练走过来看了一眼,不由感叹了一句:“还真是大手笔!”


    里面的泳衣全都是崭新的,他们虽不懂什么衣料,可几十年后的专业泳衣,和这年代的泳衣材质相比,那简直差的就不是一点两点了,加上里面的其它东西,几个教练立刻对许锦有了不一样的认识:这姑娘的背景应该有点不简单。


    因为有了这个认知,后面阿锦和女子游泳队的成员们,在和男子游泳队争夺训练的泳道时,教练和男子游泳队那边对她们都很客气。


    几个姑娘们将大纸箱子拉到更衣室,一个个的扒拉出里面的泳衣。


    泳衣并不是包装好的,而是一件件的全都被拆了包装袋,就连上面的商标和牌子都给剪了,泳镜外面亚克力的包装盒上的包装纸也全都被撕了,好在这种品牌的包装纸并不是死死的贴在包装盒上的,而是一点粘胶都没有,轻轻一拆就拆除的那种。


    泳帽的图案也是被挑过的,几乎都是大红色,带有五星国旗、大熊猫系列、中国龙系列的那种,像一些带有前世时代特色的动画泳帽,几乎全都剔除了。


    泳衣也一样,和泳帽几乎是一整套的系列。


    几个女孩子们看到这样漂亮的泳衣,都惊喜不已,尤其是其中有彩色大熊猫和五星国旗系列,一看就是代表华国的!


    泳衣也分为三种,一种是国际比赛时的专业泳衣,一种是适合日常训练的五分裤泳衣,还有一种根本就不是专业泳队用的泳衣,而是业余的游泳爱好者用的带有小裙子的泳衣。


    几个女孩子不好意思穿比赛时的专业泳衣,看到有五分裤泳衣和小裙子泳衣,都惊喜的拿出来朝自己身上比划,问阿锦:“许锦,真的可以吗?真的免费给我们发泳衣吗?”


    这些泳衣也太好看了吧!


    几个女孩子将里面的泳衣、泳镜、泳帽拿出来数了一下,专业泳衣各种尺码加起来有一百多套,也难怪用这么大的箱子了!


    阿锦让她们每人先选了一套泳衣、泳帽、泳镜,剩下的先锁到更衣室的柜子里,几人将里面卷号的红色横幅拿了出来。


    阿锦还以为她们还要将孟福生写的字一张一张的贴上去,结果叶冰澜连横幅上面的字都给她解决了,那鲜红的大横幅,绑在公告栏两边的小树上,那显眼程度,在京大是独树一帜的。


    很快,整个京大的女生们都知道,京大要组建女子游泳队,有游泳经验,或者喜欢游泳、玩水的,或者想学游泳的女孩子,都可以去老体育馆门口报名。


    京大女子游泳队,也因为公告栏两边那硕大的红色横幅,一下子在京大校园里出了名。


    许锦的横幅刚挂出去不到半天,就已经有十几个女孩子来报名了,其中有两名女孩子是从游泳少体校来的。


    原来,自1966年,顶级大领导去江城游泳横渡长江后,整个南方水系发达的地区,就掀起了‘横渡长江’热和游泳热,虽因为那十年浩劫,各类比赛都停滞了,包括游泳,但一些比较有责任感的游泳爱好者和游泳教练们,始终没有放弃建立游泳队,给国家训练专业的游泳运动员。


    只是在过去十年的时间里,只有小部分南方水系发达,比如江城地区,有来自民间的业余游泳比赛,比如‘横渡长江’比赛,没有专业游泳比赛,可专业训练一直没有停止过,这两个就是来自江城少体校游泳队的女孩子。


    她们性格也都非常活泼,并且在一众来报名的人中,也显得非常的自信,说:“我从会走路起就会游泳了!”


    “我小时候大领导来我们江城横渡长江,我和我爸就都参加了呢,我们那里人人都会游泳!我每年都要参加‘横渡长江’游泳比赛的!”说这话的姑娘年龄看着有二十五六了,这在77级这一届的新生中,年龄不算小,但也不算大的。


    她这话一说完,大家全部惊呼又羡慕的看着她,有人甚至想直接推荐她当女子游泳队的队长了,毕竟她从小就游泳,还是少体校游泳队出来的,从小就在游泳。


    只是女子游泳队毕竟是许锦申请建立的,此时刚报名的她们还不知道,连她们女子游泳队的衣服、泳镜等设备,也是许锦找朋友赞助来的呢!


    两个女孩子也确实很得意,想要争一争队长的位置。


    这也很正常,学习体育的,要没有个争强好胜的心气,还学什么体育呢?


    倒是阿锦的几个舍友,有些担心的看向阿锦,她们都是被许锦拉来凑数的旱鸭子,只能帮她凑个人场。


    阿锦却丝毫不介意,脸上笑容更灿烂了,笑着说:“太好啦!有了你们加入,我们游泳队实力就更强啦,我们先把人招齐,然后打败男子游泳队,再去打败其它游泳队,走出国门,为国争光!”


    她完全融入这时代的氛围,举起她的小拳头,一下子把女子内部竞争,化为了和男子游泳队,和其他学校游泳队,和国外游泳队的竞争,说的女孩子们都热血沸腾。


    不知是不是穿越,和身体有个磨合度的原因,她小时候个头小小的,一直不太长个儿,反倒是进入十七八岁以后,别的女孩子基本已经发育成熟,不太长个儿了,她才开始像正式进入了生长期一般,开始猛长个儿,已经十九岁的她,现在净身高已经有一米六六,可看情况,她身高还在长!


    这个身高在游泳的群体中,其实是不占优势的,但在刚刚成立的女子游泳队中,她的身高又刚刚好合适,既不比最高的两人高,也比比其他队员们矮。


    这时代的女孩子都特别有主人翁精神,两个少体校来的女孩子不自觉的就占据了一半的主动权,十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围绕在她们身边,她们在得知学校居然没有女子游泳队,女子游泳队居然是许锦自己申请建立的,她们是第一批报名的人后,更是和两个少体校游泳队来的女孩子积极的帮助女子游泳队完善游泳队规则,比如几点训练,几点结束,要训练的内容等等。


    阿锦的室友们都替阿锦着急,反倒是她自己,一看这些琐碎的事情有人去干,高兴极了,她不管琐碎的事情,只提建议:“先测试每个人的情况,按照大家游泳的技术、体能、水感,后面再分为一线队,二线队,三线队!”


    两个来自少体校游泳队的女孩子也建议:“可以分为正式队和预备队,正式队打比赛,预备队可以随时补充进入正式队!”


    她们这些年参加的虽都是业余游泳比赛,可相对这些连游泳比赛都没有参加过的女孩子们而言,已经是相当有经验了。


    阿锦见她们能处理这些事,又高高兴兴的去招呼其他来报名的女孩子了,在与人交流这一块,她更加如鱼得水。


    不过两天时间,就报名了五十多人,这五十多人中,有半数是有游泳基础的,有半数是被室友和好友们拉过来,或者自己想学游泳,但一点基础都没有的。


    阿锦善于交际的能力也在此时得到了体现,五十多个人,全都以她为中心,和阿锦成为了好朋友,每个人都围着她,有什么事都‘阿锦!阿锦!’,这么多人,她居然能做到没有一个冷落的。


    主要是刚来一个地方,有一个热情的随时能想到她们的人,她们不知不觉就会靠近和依赖这个人,能够考上京大的学生,没有一个笨人,一个人性格是真热情大方爽朗,还是假装的,她们很容易就能感受出来。


    后面得知女子游泳队的泳衣、泳镜、泳帽等物,全都是许锦找朋友赞助来的之后,两个少体校的女孩子也不自觉的让出了核心的位置,不再与阿锦争,她们只想在游泳的时候,展现她们的实力。


    人数报的差不多了后,许锦和两个少体校游泳队的女孩子就一起找到了游泳队的叶教练。


    叶教练算是游泳队的主教练,有着专业的游泳技能,多年从事游泳教育,可惜过去的十年时间,也算是他人生中最好的十年时间,几乎都浪费在了游泳馆中,整个国家都是沉寂的,没有在国际上取得任何成绩,甚至在全国都没有取得过什么正式的成绩,因为没有正式的比赛,只有业余的游泳比赛。


    现在也是如此。


    阿锦和两个少体校游泳队出来的女生,来找叶教练主要有两件事,一件是是检测招来的女子游泳队成员基础,和后续的训练问题;一件是和男子游泳队商量,在女子游泳队成立以后,需要分出一半的泳道出来,给女子游泳队训练的事。


    学校虽有两个泳池,可此时温度尚低,女子游泳队想要训练,就只能在体育馆底下的恒温泳池。


    这件事不光叶教练不想答应,男子游泳队那边也都炸开了锅,全都反对。


    他们虽然也没有参加过什么正式的比赛(主要是没有),但他们都自认是专业的泳队,自然要占据泳池的大部分泳道和泳池的使用时间,女子游泳队,一个个刚刚建立的草台班子,一个在男子游泳队眼中,纯粹的‘花瓶队’‘面子队’,要什么泳道?还要一半的泳道?


    在叶教练和他们说了女子游泳队要分一半的泳道后,他们直接就朝女子游泳队这边喊了起来:“你们会游吗?就要一半泳道?”


    “咱们还要训练呢,别开玩笑行吗?”


    叶教练和男子游泳队一样的想法,对姑娘们好言相劝道:“现在天这么冷,你们要不再等一等,等到天在热一点,室外泳池能游了,我们再把室内泳池让给你们,你们再来学游泳,行吗?”


    要不是女子游泳队当中,还有两个是从小学游泳的,叶教练也不太想搭理这个小姑娘们。


    这下可把姑娘们气坏了!


    可惜她们大多数游泳就只会家乡的野泳而已,刚刚跟着叶教练进入泳池场地的时候,就看到男子游泳队的训练了,那速度,确实不是她们能比的。


    她们焦急的看着站在人群核心中的许锦和两个少体校游泳队女孩子。


    恒温泳池内温度颇高,许锦哪怕脱了外面的大衣,也依然有些热,直接脱下了身上的毛衣,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那就比一比呗,赢了的选泳道,一边一半!”


    她身边的女孩子很顺手的就接过了阿锦脱下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