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 321 章 张医生的声音十分的柔……
临河小学从报名那天开始算, 到一周后才考试,也就是说,还有两天的报名时间, 考虑到这个时代信息传播不易,偏远点的地方有信息差, 哪怕最后一天才过来报名, 只要没开始考试前, 报完名也可以直接来参加考试。
白杏一连在许明月家里休息了两天,这两天她的日子又更做梦的似的。
这一年来,她总是在做梦, 只是过去总是做噩梦,现在又好像在做好梦,有时候她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 那个梦境,好似全都是梦境, 现实中,她应该是有爸爸妈妈的, 她的爸爸妈妈很疼她,可在梦里,她没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不见了。
想到爸爸妈妈, 她又想哭了。
两日的休息, 她的精神恢复了些, 许明月便带着她去临河小学去报名。
如今的她,剪着和男孩子一样短的碎发,苍白着脸,穿着宽大的屎黄色羽绒服和灰色毛呢裤子, 进入校园。
校园中的人明显又让她害怕起来,直往许明月的身后躲,尤其是学校里面还有一些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看着已经和半个大人一样了,她害怕的惊慌失措,眼睛不停地四处乱看,看到楼梯下面角落的位置,忙躲到了楼梯下面最狭窄里面的位置里去,瑟瑟发抖。
这里本就有很多小孩子在玩跳房子,跳橡皮筋,见到白杏的反应,全都好奇的看过来,有的甚至蹲下身,弯下腰,伸着脑袋朝着躲到楼梯下面的白杏看。
许明月看到越来越多的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忙驱赶着他们:“都不上课了吗?过来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你们老师作业布置少了?都散开!”
学校学生还都挺怕许明月的,毕竟许明月还是蒲河口主任,连老师们都对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他们听到许明月的呼和声,连忙散开。
人走了,白杏依然躲在里面颤抖着身体缩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这是一楼的楼梯,最里面又矮又窄,她所在楼梯下面的最里面,大大的肚子窝在她的身体与双腿之间。
等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都进了教室,楼梯下面的位置彻底没了人,周遭也安静下来,许明月弯下腰凑近了,才听清她嘴巴里念叨着的是:“石炉山下,临河大队,石炉山下,临河大队!”
这八个字,对她来说就好像是祛除邪魔的一句咒语,只有不停念叨着八个字,才能给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这一刻,不知怎地,许明月感到无比的心酸,胸口像是被一把石头给堵在那,闷闷的难受。
她伸手给白杏,轻声呼唤她:“白杏,没事了,这里没人了,出来吧,我们去临河小学报名。”
白杏躲在里面充耳不闻。
许明月一连喊了好些声,才渐渐将她喊回了神,她神色呆呆的看着许明月,木讷地被许明月牵着手从狭下低矮的楼梯下面给牵了出来。
一直牵到许红荷的办公室。
许红荷这堂课没课,登记报名的事情就是她在负责,见许明月带了人来报名,许红荷笑着露出她丰润唇瓣下两颗略微有些凸出的兔子牙,笑容阳光又和善:“兰子姐来啦?这就是前几天在你家门前路上晕倒的那位吧?当时可把我们吓死了,还好你没事!”
许红荷性格没有许红菱那样天然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几句,作为许金虎最小的女儿,她显得更天真娇气几分,圆脸、圆眼、圆鼻子、圆嘴巴,除了身材不圆,哪里都圆。
许明月拉着白杏坐下:“我是来给她报名的。”
许红荷叶不啰嗦,翻开本子就开始记:“行,报下名字,年龄,住址!”
许红荷说的方言,白杏一脸茫然的看着许红荷,又看看许明月。
她是能听懂一些许红荷的话的,只是她神情恍惚,不知道这问题是问自己的。
许明月用普通话又给她翻译了一遍:“你告诉许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白杏有一些木木地,特别乖巧地说:“我叫白杏,十八岁了。”明明许明月没有说住址的事,可许红荷的话她自己听懂了,就自己回答了:“家住在地安门,白家胡同,51号。”
她说的普通话,说话时乖巧的就像电影里乖巧懂事听话的小姑娘,偏偏她嗓音是有些暗哑的。
许红荷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吴城,连地安门是什么都没听过,只莫名的看向许明月,然后笑道:“啥安门?你说的是‘甜岸门’吧?你家还能住到‘甜鞍门’?说笑呢?”
她是真以为白杏在说笑,许明月就笑着说:“就写咱们大队的知青点吧,以后她就住在咱们大队的知青点了。”
现在知青点还没人,原本她是打算等考试完了,就把没考上的知青们全都转到知青点去住,现在张医生带着白杏,还有她的学徒们住到知青点,一时间倒是不方便了。
她对许红荷说:“等考试结束,住在学校的知青们先别急着搬,今年要是还有知青下来,先让新来的知青们住到知青点吧,这段时间我先让张医生住在知青点,把那里暂当卫生所,等新的卫生所建起来了,让张医生两头兼顾着,省的我们大队的队员们想看个医生,还得大老远的跑蒲河口。”
“行!”许红荷一笑,她前面的大门牙就露了出来,两只眼睛也笑眯了,“这点小事,我回头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了,就是辛苦张医生两头跑了,等今后我们大队的卫生员也培养出来就好了。”
许明月道:“你也留意一下我们大队有没有愿意去跟着张医生去学医的聪明孩子,学多学少的,总是一门手艺,不论男娃女娃,都能去学,人数也不必太多,三五个就行了。”
早期送过去的学徒,全都是不识字的,现在临河小学终于教出来一批能写会算的,许明月也是优先想到本地的医疗,想让他们去学医。
许红荷脸上笑容更大了:“这是大好事啊,我要是一说,肯定好多人都抢着去!”
这批学生毕业后能去哪里都不知道呢,外面初中高中都停掉了,一天到晚都在批斗老师,都没有老师敢去学校上课了,要是找不到工作,这些从临河小学毕业的孩子,能去的地方依然只是回家种田。
临河大队倒是有厂和学校,可招收的人少啊。
现在能有机会当未来的卫生员,谁不愿意去?
许明月也笑着说:“你也别着急。,我们大队的养鸡场和养鹅场不是已经在建了吗?等天气暖和一点,应该抓鸡苗和鹅苗了,到时候养鸡场和养鹅厂开起来了,后面还要招人呢!”
“嗐,那才要几个人?”在许红荷看来,养鸡养鹅还用特地招人吗?这不是人人都会,有手就能做的事?白天把鸡放出去,晚上把鸡吆喝回来,春天的时候就打些小鸡草给鸡吃,随便叫几个小孩打小鸡草也能把鸡给养大了。
在公社成立之前,临河大队那时候缺衣少粮,每家每户最多养个三五只鸡都算多了,大多数还是养鸭子较多,因为本地临近竹子河,又有一大片河圩浅谈,适应于鸭子的生存,她妈又是个贤惠人,从小家里就还养了几只鹅,所以许红荷对于养鸡养鸭养鹅的概念,还停留在家家户户三五只鹅,七八只鸭,一群鸡,白天鸡鸭放出去吃虫子和石子,晚上一声‘哦啰啰~~’的呼唤,鸡就会自动回鸡笼。
许明月笑笑没说话。
开养鸡场最大的困难,不在于用水泥和砖瓦建多少个鸡笼,而是防止山上的野兽豺狼来偷鸡,尤其许明月说的这个,还是山地鸡,圈半座山头来,让鸡在山上吃虫子和部分谷物长大。
本地别的不多,山上的毛竹林多的是,每年春天新的竹笋长出来,长成高大的竹子之后,包裹在竹笋外面的蓼叶,就会随着竹子的长高,长大,蓼叶也会跟着长,这样的蓼叶一般会长成两种形状,一种是又细又长,一种是又宽又扁。
这种宽扁的蓼叶只能捡回家作为纳千层鞋底的主要材料之一,而那种又细又长的蓼叶,用途就多了。
除了每到育秧的季节,将泡过水的蓼叶撕成一条一条的蓼叶绳,用来捆拔出来的一把一把的秧苗外,就是搓成蓼叶绳。
蓼叶结实的特质,就注定了,用它搓出来的蓼叶绳,和麻绳一样结实耐用。
本地的麻收集了之后,是要纺织城抹布的,很少舍得用麻来制作成绳子,一般都是用山上到处都是的蓼叶。
别看蓼叶春天才因春笋破土才长出来,却是一年四季都有的,竹林里面到处都是,因为本地人捡的多,用的多,后面去捡的人已经没有了,就拿长竹篙,往竹子顶端戳,因为还有很多细长的蓼叶就跟孩子身上的包衣似的,还在竹子顶端包裹着竹子没有掉落下来。
去年冬季开始,男人们还需要出去挑堤坝,那些闲在家里猫冬的妇女们,就坐在自家火桶上,将用水泡软的蓼叶,在大腿上搓起了蓼叶绳,搓出来的蓼叶绳交给大队部,是能按米换工分的,这事不光年轻力壮的妇女能做,普通的老人孩子都能做,家里稍微能干点的姑娘小子,九岁上,就能跟着家人一起搓蓼叶绳了。
蓼叶绳搓好后,还得编织成蓼叶网。
其实最好还是用铁丝网,可现在不是没有铁丝网吗?
想要建成养鸡场,光有蓼叶绳网是不够的,想要靠绳网来拦截野兽和豺狼,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还要再养鸡场周围的半山上,至少得围一圈一米高的泥巴墙。
山上别的没有,石头和黏糊糊的黄泥巴多的是,可以就地取材,用山上的石头和黄泥,围起一圈一米高,二三十公分厚的石泥墙,在石泥墙上插上片好的长竹片,竹片顶端削尖,再用一指宽的黄竹篾,将竹片一层一层的编织起来。
其实这样还防不了野兽豺狼,别的不说,光是也猪的破坏力,就不是石泥墙能够挡住的。
但是没关系,石泥墙外,还得再种一圈篱笆花和荆棘丛。
这种篱笆花开花十分美丽,红的、粉的、黄的,花瓣轻柔如彩色蝴蝶在枝头翩翩颤动,这样美丽的花,本地人却从不种在家门口作为观赏花卉,只因这种植株,高约三米多,生长出来十分茂密,一般是用来种在菜园子周围,或者自家门口院子边沿,作为扎篱笆栅栏使用,能够有效的阻挡一些獾、猹、黄鼠狼、豺等一系列体型较小的野兽对菜园子进行破坏。
篱笆花高而密,荆棘丛矮,却浑身都是长而尖锐的利刺,再搭配三十公分厚的石泥墙和插在石泥墙上的竹片墙,基本就能有效的抵挡住本地的一些野兽豺狼了,要是遇到最为难缠的野猪,野猪冲击养鸡场时的第一道劲力能被篱笆花和荆棘丛削去百分之八九十,等冲到石泥墙下,已经无法对石泥墙造成威胁了。
这一招对狼群同样有效,它们想穿过石泥墙上面的竹排墙,就得先过一遍篱笆墙和荆棘丛,到泥巴墙下只能原地起跳,即使是它们拥有比狸花猫还要强的原地起跳的能力,也的串到削的尖锐的竹排上,被扎成狼肉串。
剩下的,就是防止如何别让养鸡场的鸡,别作死,自己飞出去了。
这才是蓼叶绳结网的正确用法,将蓼叶绳网系在竹片墙上,高的那端系在山上高大的树木上,形成一个几十米高的防护网,鸡的飞行高度有限,这样高的防护网,就能有效阻挡作死的鸡飞出保护网。
要是这样还不行,还可以从小对养鸡场的鸡进行剪翅处理,就是将鸡翅膀上的长鸡毛,剪去一部分,就能很好的避免鸡展翅高飞,又不影响它们正常行动。
这个一套组合拳下来,实际上并不费什么钱,主要是费时费力。
不说别的,光是围绕家门口半个小山头建个三十公分厚的石泥墙,就是个不小的工程,没个几个月难以完成。
去年整个冬天,江建军带着村里每家每户出的挑堤坝的人出去挑堤坝,许红桦就带人在山上和河圩里收拾建造养鸡场和养鹅场。
现在已经是二月,估计到四月份,小鸡苗们就能进养鸡场的鸡舍中了,那时节,油菜花田里小鸡草正生长的茂密。
报完名,许明月领着白杏回到荒山,她自己则又去知青点查看。
知青点的建造基本已经完成,上面的房梁和瓦片都已经上好铺好,里面四面墙壁都刷了白色石灰,两边装有八个格子拼成的玻璃窗,此时玻璃窗都是关着的,房间里有玻璃透进来的光线,倒也不显得昏暗。
厨房的两个锅灶的灶台也砌好了,一大三小三个圆乎乎的锅洞,只等放上烧饭烧菜的铁锅,和前后两个顺便烧水的砂锅,就能使用。
冬天刚过,锅灶底下干干净净,一根柴火都没有,张医生要带着她的学徒们搬过来的话,这时节山上已经不好砍柴了,得给她买个煤炉,再买些蜂窝煤回来烧。
还有热水瓶、被子、床单、毛巾。
许明月心底一点一点盘算着,等张医生搬过来,要给她添置的东西。
人家过来帮他们临河大队培养卫生员,这些不可能让她自己置办,她在蒲河口和临河大队,严格上来说是没有工资和工分的,在蒲河口,是食堂里有什么她吃什么,来到临河大队,也是吃住在许明月家,完全是许明月私人在出,她自己来的时候只有一身单衣,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她本来来到临河大队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照顾怀孕的许明月,开个卫生所,不过是顺带。
去年在建知青点的时候,就已经和万家村的木匠家定制好了炕柜桌椅这些,只等积雪化完了,路面不再泥泞了,再用板车拉下来。
许明月叫人去通知万家村木匠家的时候,木匠家已经完成了全部炕柜、桌椅的打造,但知青点想要作为临时的卫生所的话,还需要几张竹床作为病床,至少一个木柜作为医药用品橱柜,木盆、澡盆这些也都要背上一些,张医生可不是一个人,还有十二个学徒和白杏呢,男生女生一群人,东西肯定要分开用的,这就得备下不少。
好在当初建知青点时,就考虑到临河大队的知青多,今后可能还会有知青下来,知青点的房间建的大。
一共四个大房间,一个堂屋,四个大房间是连着四张带抽屉的课桌,里面还空出来一截靠离墙的位置,正好还能摆放一个宽八十公分的木柜,沿着墙边高高的玻璃窗户摆成一排,玻璃窗户和许明月家的窗户一样,都是带有波点花纹防窥探的马赛克玻璃,既能透光的同时,也防止有人心存坏心,欺负新来的知青们,堂屋的桌子是一张本地常用的方桌,四面还给打了八个抽屉,抽屉上有锁扣,可以日常防止一些自制的酱菜之类。
之后就是木质长凳、竹椅和厨房的橱柜,厨房的橱柜同样是本地厨房常用的竹制款,相较于木质的,竹制的东西要便宜许多,取材也方便。
许红桦和江建军他们都默认这些知青们在本地待不了几年,对这些消耗品,他们是能用便宜的就用便宜的,毕竟连村里本地人,都鲜少舍得给家里打木制的橱柜,木制的橱柜箱笼那是能传家的。
过了正月十二后,天就没再下过雨雪,路上积雪基本已经化干净,路被踩的主路已然被踩的结实干燥。
许明月派人去木匠家催过后,木制的长桌、方桌、板凳这些重的物件暂时还无法用板车拉过来,但较轻的竹制的竹椅、橱柜,木匠家的两个儿子直接两担挑了下来。
未成立公社前,他们就经常一边挑着几十只的竹椅,往炭山和水埠公社卖。
知青点的厨房有了橱柜、竹椅,渐渐就开始像点样儿了,但还缺铁锅、砂锅、水缸之类。
铁锅要提前去炭山预定,砂锅、水缸得去邻市的陶器厂买。
之前因为冬季竹子河水落,水位很低,无法行船,临河大队的人就去邻市和炭山,现在知青点的其中两间房要临时充作卫生所,砂锅、水缸这些就要快点定下来了。
铁锅倒是好办,毕竟炭山如今和临河大队通了桥和路,脚程快的,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对面的炭山,要是骑自行车,还能更快。
她回到家里,张医生知道她刚才去了知青点,回头低声和她说:“等明天招聘老师考试结束之后,我就带她住到知青点里。”
许明月没有拒绝,而是说:“明天早上我就叫人去邻市陶器厂去买水缸和锅炉回来,你这几日先不急,带着白杏就在我这吃,晚上要是不方便,就在这吃完洗漱好了再过去,我这里热水壶有多的,回头你拎一瓶过去,被子被褥脸盆毛巾这些我也都会备好,热水壶估计不够,回头我去水埠供销社再买几个回来。”
之前她去省城供销社,就带回来几个热水壶,不过她带回来的,除了自家留下两个,剩下的都分给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和老太太了。
许凤台生了三个孩子,原本家里的一个热水壶肯定不够用了,许凤发也成了家,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许凤莲如今也有了孩子,正是用热水最多的时候,她去省城一趟也不容易,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的往回带东西。
许金虎总说她存的那点钱,估计全补贴兄弟姊妹了。
其实并没有。
除了少数她车里没有,需要从省城供销社买的东西,大多数东西她都是不花钱的,甚至每次去省城,都能顺手出掉一车的东西,存下的钱多到她都没有数了,估计得有三万多了。
许凤台本身就是付出型人格,平日许明月夫妻俩不在荒山的时候,日常荒山的柴火、菜地都是许凤台兄弟俩在给她打理,赵红莲还时不时过来帮她打扫一下荒山的家。
许凤莲就更不说了,遇到啥好东西,都想着先给她这里送上一份,光是奶粉和麦片都送来好几罐了。
张医生对她很是信任疼爱,她和自己的子女前夫全都断绝了关系,这几年没有往来,也没有通信,反而是在许明月和活泼热情的阿锦身上再度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她含笑望着许明月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慈祥,眉目柔和的笑着说:“都听你安排。”
第322章 第 322 章 这两天白杏住在许明月……
这两天白杏住在许明月家十分不方便, 倒不为别的,只因家里有孟福生在,为了照顾白杏, 孟福生这几天都要避开白杏。
也幸亏房间里就有浴室,将方便的桶放在浴室里, 关上浴室门, 也能行。
可白杏不行, 她还没有适应夜晚,夜里总是会惊叫着醒来,这时候睡眠质量本就浅的孟福生总是会第一时间惊醒, 然后条件反射的看向身边熟睡的许明月。
许明月和阿锦母女一脉相承,属于睡眠质量特别好的那种,小时候许家村有电影院, 但是不常开,偶尔放电影了, 她爷爷许凤台想叫她一起去看电影,她总是睡的特别早, 睡的特别熟,她爷爷推她揉她拉她都不醒的程度,长大后她哥、堂哥他们总是拿这件事笑话她。
如今她怀孕嗜睡, 睡的就更熟了, 雷打不醒的那种, 有时候孟福生都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事, 晚上总担心身上十斤重的棉被会不会盖过了她的脸,压到她的鼻子,总要一遍一遍的摸摸她的下巴颏,确定被子没有盖到她的脸, 要抱着她,摸摸她,确定她身上还是柔软温热的才能放下心来,。
他很担心堂屋的动静会吵醒许明月,偏偏他还不能出去,会刺激到白杏。
这时候同样睡眠很轻的张医生就会被吵醒,也幸亏许明月在省城买了手电筒,打开手电筒,阿锦和许小雨年龄还小,睡的也熟,张医生起床不会吵醒两个小家伙,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索,去堂屋哄白杏,直到将她哄睡。
这也是张医生急着带白杏搬出去住的主要原因。
阿锦和许小雨都是学生,白天要上学,阿锦个子生的矮,晚上格外要好好睡。
许明月也怀着身孕,要是白杏晚上呓语的动静太大,吵到许明月,她也不放心,只能带着她搬出去住。
而且,她估计孟福生也快忍到头了。
孟福生睡觉本就浅眠,这几年也就是在许明月身边,晚上才能睡的安然,可白杏夜里惊叫的声音太大了,他是稍微有点异响或者异动就会立刻惊醒的人,被惊醒后,他再想入睡就难了,只能睁着眼睛,抱着许明月,好不容易在许明月的影响下,又有了些睡意,很快又会被白杏的惊叫声弄醒。
晚上睡不好,还担心怀了孕的许明月,脸色本就差,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眼见着气压是越来越低。
第二天就是老师招聘考试。
凌晨五点钟,外面还又冷又暗,长长的堤坝上,就已经奔来许多裹着厚厚棉衣打着火把的人。
他们大多都是外地来的知青,双手揣袖,就着天空中善良的星光,在漆黑的堤坝上闷头行走。
这些人都是前几天来过临河大队报过名字的,堤坝就这么一条路,也不会迷路。
凌晨六点钟的时候,学校外面已经站了很多人。
他们全都是一大早从各个大队,从大山里赶出来考试的人,怕错过考试时间,从前两天就相互打招呼结伴同行,凌晨三四点钟就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喊人,所有知青集合到一起,打着火把走山路。
人多,就不怕豺狼野兽。
即使是山里的野兽,袭击人也要避开人多的时候。
原本他们可以不用那么早,可都怕出什么意外,他们等到这样一个考试机会,太难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没有人想要错过。
不管男知青女知青,基本上能够出来的,全都来了,临河小学外面的稻场上,站了许许多多的人,稻场上河风鼓鼓,是很冷的,很多人冷的没办法,就对着手哈气,脚不停的在地面上跺着,或者躲到稻草垛后面避风。
有来得早的,自然也有来的晚的,他们站在高高的高地上,俯瞰远方长长的堤坝,远处还有很多人打着火把向这里慢慢行来。
六点半左右,临河小学的一盏电灯突然亮了,接着就响起了十声铁棒敲击破犁头的当当声,接着就是更多的灯光亮起,原本安静的校园内,也传来了更多的淅淅索索的声音。
十分钟后,操场上就响起了学生们一边跑步,一边整齐划一地背九九乘法表的声音。
三遍九九乘法表背完,就又开始喊主席语录和主席诗词,声音响彻临河小学,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听着校园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外面站着的很多知青们眼里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看着这么大的校园,心想要是自己这次也能考上,就不用再待在大山里。
她们想出来一趟不容易的,并不是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若不是像这次一样,利用报名和考试,有大部分人一起合伙共同出山,女知青们要是想单独出山,是一件很危险的行为,这个危险指的不光是野兽,还有人。
在深山里,一两个女知青在一起都算是落单,真的落单了,遇到了深山里的男人,被拖回去,可能就是一辈子都无人知晓她们去了哪里,等过了三五八年,她们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当年和她们一起下乡的知青们见到她们,也不一定能认识了。
偏偏她们这一批的知青人数,本来就不多。
听着里面传出的主席语录的声音,不少人都抬头仰望着高大校园的院墙,嘴里跟着喃喃自语:“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背着背着,不知是谁说了句:“快看,太阳出来了!”
听到声音的众人都不自觉的转头往出声的人望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自下乡以来,看到的最美的风景。
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在河面上冒出了一点红色边边,只那一点红色金边,就已经将远处银灰的湖面逐渐染成波光粼粼的金红色。
接着露出水面的太阳越来越大,河面也仿佛被太阳煮成了沸腾的红色,慢慢的,将整个湖面都铺上了红色碎金。
所有人这段时间以来下乡的郁气,都仿佛跟随着眼前的美景豁然一清。
他们脑海中突然想起过去看过一篇小说里的一句话:世界如此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他们都是才二十岁左右的热血青年男女,当初下乡时也满怀一片热忱。
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下乡前有多大的抱负,下乡后就有多么的后悔。
学校齐刷刷喊号子的声音,也惊醒了学校附近的人家。
孟福生应该是起床最早的一个。
白杏昨晚惊叫了一夜,到凌晨时分终于累了,此时还没醒。
他轻手轻脚的去了厨房,打开了厨房的电灯,打开了窗户,半掩上了厨房门,连带着家里后门都被掩了起来。
阿锦和小雨早上准时准点的醒来,拉开电灯,给自己穿上衣服,两小只又乖乖的把床上的被子铺开扯平整,然后轻手轻脚的起床洗漱。
张医生晚上被折腾了半宿,此时睡的正沉。
原本她还想早起给许明月、白杏做早餐的,可毕竟年龄上来了,满是困意的她并没有醒。
阿锦是个特别贴心的小朋友,和妈妈一起睡的时候,她都会轻手轻脚,不打扰妈妈睡懒觉,就默认大人都是要睡懒觉的,每天早上和许小雨一起起床,两个小朋友都会轻手轻脚出门,自己洗漱,自己吃早餐,再一起开开心心上学。
她房间的大炕非常大,睡三个人,张医生都还能单独一个铺盖,竖着铺在火炕上。
孟福生已经在厨房做好了早饭。
现在许明月不方便,孟福生每天早上都要早起,给她们娘俩做早饭。
许小雨是最开心的了,她在没来姑姑家之前,都不知道早饭可以这么丰盛,她是个不挑食的,给什么她就吃什么,吃的香喷喷的。
阿锦从小就是个饭渣,看许小雨吃的香,她也会在她的影响下,跟着多吃一些。
这一点是孟福生和许明月最满意的,两个人都愁她个子咋老不长,再过几年,许小雨的身高都要赶上她了。
许小雨不愧是遗传了许凤台身高的基因,又因为从小跟着阿锦,在许家吃住的比较多,营养均衡,身高就跟前世的阿锦似的,那是库库往上长。
反倒是阿锦,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身体亏的太狠了,补了这么多年,进展缓慢如蜗牛,都十一二岁了,身高还低于这个时代小孩的平均水平,这个年代又没有生长针可以打,许明月就尽量在食物上给她搭配均衡。
临河小学也有食堂,可食堂的早饭永远都是糠米粥配红薯。
阿锦前世今生吃过最大的苦,就是三年干旱期间吃大食堂苦菜粥和荷叶粥,在大食堂被解散后,就再也没吃过那样的饭菜了,让她吃学校食堂的红薯可以,喝糠米粥简直要了她的命,她总说有米糠卡在嗓子眼,吞不下去,刮的喉咙眼儿疼。
偏偏她还娇气的很,感受到喉咙眼儿不舒服,就要立刻回家张开嗓子给许明月看,让许明月看她嗓子眼是不是有粗大的米糠被吞下去,粘在喉咙上了,哪怕许明月也没办法给她弄出来,她给许明月看看,许明月抱抱她也是好的。
许明月很操心她的身高问题,每天早上都要早起给她准备四种颜色的食物,鸡蛋(白色),胡萝卜或红薯(红色),青菜、黄瓜或者西蓝花等(绿色),水果或者虾、肉,营养搭配的十分均衡。
如今她身体不便,为阿锦准备早餐的事情就落到了孟福生头上,现在不光阿锦需要四种颜色的食物搭配,许明月同样需要。
张医生睡到了第二遍学校铃声响起,才又惊醒过来,转头看到阿锦已经不在房间,就知道她已经去学校了,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起床去了厨房,就见到孟福生已经在煤炉前,看着陶罐在炖骨头了。
张医生看着灯光下,孟福生眼下的黑眼圈,略带歉意地低声询问:“昨晚没睡好吧?你快去睡个回笼觉,厨房的事情交给我。”
孟福生一连两个晚上没睡好,他也同样看到了张医生眼下的黑眼圈,摇摇头,“没事。”说完就不说话了。
张医生经常会怀疑,小孟同志日常是怎么和许明月交流的,如此闷葫芦的性子。
张医生也没勉强,自己洗漱完,也没去打扰还在熟睡的白杏,而是轻声问孟福生:“小孟,昨晚上没吵着明月吧?”
孟福生一想到晚上睡的雷都打不醒的许明月,唇角就不自觉的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来,眉眼也柔和了许多,摇了摇头失笑:“她睡眠质量好。”
他都羡慕她能在夜晚睡的如此香甜。
看到一提起许明月,脸上就不自觉带笑的孟福生,张医生心底不由好笑,走到砂锅前,手里拿着把芭蕉扇,倒是不用扇火,而是要一直看着煤炉。
早上刚换的新煤炭,下面的通风口还开着,此时火还小,等最上面新换的烽火煤燃起来了,炉子的火就会变大,他要守着炉子随时关注炉子里面的火,要是煤炭火太大,就要及时将下面的通风口堵上半个口子,下面的通风口小了,上面的火焰也小了。
要是没人看着炉子,要么就是火大起来后把砂锅给烧干,或是把砂锅炉烧烈,或者就是新换的蜂窝煤还没被昨晚余下的煤炭点燃,就封堵了通风口,彻底把煤炉的火给堵灭了。
现在村里能奢侈到每天使用蜂窝煤的人家,只许明月家一家,别人家最多自己用板车拉些不要钱的煤石回来,自己用石头砸碎,做成煤饼,和蜂窝煤的烧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本地很多人家现在连煤炉都没有,炉子都是自家用黄泥巴加石头砌的。
张医生要看煤炉,孟福生也没强留在这,直接绕过后门去前门,进了他和许明月的卧室。
似是察觉到他上床的动静,许明月不自觉的窝到他肩窝里来,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还早,睡吧。”
许明月睡醒,就知道此时应该不早了,她不知道白杏夜里睡觉不安,会一直惊醒呓语的事,见他起的这么早,拉着他的手,给他暖手:“福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孟福生的另一只手理了理她鬓边睡的乱蓬蓬的发丝,失笑:“傻子,辛苦什么,你才辛苦。”
他是真觉得许明月辛苦,见过她过去总是强壮如能撑起他和阿锦一片天空她,如此虚弱、嗜睡、不断的孕吐,她所有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睁开眼,近距离之下,看到孟福生眼下的青黑,以为是这段时间照顾她和阿锦起居造成的,往床里面移了移,拍拍身边的位置:“你再上来睡个回笼觉。”
孟福生很困很困,大脑皮层又十分活跃,根本睡不着,这种感觉十分难受。
他脱了外套,躺在许明月身边,呼吸间满是她的味道,抱着她,又满足了。
七点,各地来的知青们基本上该来的人都来了,临河小学的大门终于打开了,等在校门口稻场上的知青们终于被允许进入学校。住在临河小学宿舍的知青们也都从食堂出来,往二楼的考试教师去,相较于紧张的其它大队知青,已经准备了一两年的她们,比别的大队知青们要从容的多。
他们都是之前考试没考上教师的人,在临河大队干了一两年的活,皮肤晒的没有刚来时白了,却依然穿着得体,精神饱满。
再看别的大队的知青看他们时羡慕的眼神,临河大队的知青们吃着红薯,下巴都不由太高了几分,尤其是当初同样被分配到五公山公社山里的知青们,心中更是庆幸。
虽说他们当初被拉到山上的采石场干了两三月的苦力,现在想来,只要能留在临河大队,干一年苦力他们都愿意!
张医生也准时喊醒了白杏,带着她刷牙、洗脸、梳头、吃早饭,送她去学校考试,等她到了学校,校门口已经没了人,等待在这里的知青们已经全部进了考场。
哪怕上次报名时已经来过临河小学,再一次进入临河小学,他们依然被山里和山外的差距之大所惊到。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离的也不远,临河大队同样与外界隔着一条大河,可临河大队的精神外貌和山里,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
这里有学校,开阔,人的精神头都是积极向上的,山里面则是封闭、落后、愚昧、封建,还很危险。
白杏来到校门口已经没人,只有一辆停在校门口门卫室边上锁好的自行车。
是叶冰澜的。
和刚来这边插队时,穿着光鲜,皮肤白皙,明媚夺目不同,经过一年的下乡生活,如今的她已经学会用暗色粉底液藏起自己的美貌,变得泯然于众人。
对于她越来越黑,相貌越来越不如刚来时的模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一个双抢下去,不黑才是怪事!
她同样是一早就来了临河大队,等在学校外面,却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白杏此时对外界的感知很低,被张医生扶着进了考场,因为她穿着许明月前世那宽阔肥大的羽绒服,将她隆起的肚子都遮盖了些,看着并不很明显了。
已经等在教室外边的许红荷看到她过来,也没有露出丝毫的异常,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打招呼说:“来了?进去坐着吧,不着急啊,考试八点才开始!”
她是看到那么多人站在学校门外,河风又冷的很,有些人身上还没有合适的棉袄御寒,这才把人都提前放了进来。
此时的白杏短头发,穿着干净肥大的羽绒服,看上去虽有点胆小和畏缩,但并没有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许红荷让她去教室后面去坐了。
白杏则自己紧张的往窗户外面看。
临河小学的窗户大,是玻璃的,因为河风的存在,此时的窗户基本上全都被关上了。
张医生就站在走廊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留在这里没有急着回荒山。
白杏的情况很不好,七八个月大,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可能生,现在许明月不需要她照顾,她在临河大队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事,就留在这里看顾白杏。
等张医生和白杏走后,孟福生才又抱着许明月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浅眠状态。
此时日光已经透过恍惚照射进房间,许明月自然也看到了孟福生眼下的青黑,本来她这个时间该起床的,怕自己一动,孟福生就醒了,就闭上眼睛也跟着睡,本来只是想小米一会儿,谁知道眼睛闭上没三分钟,就又沉沉睡去。
一直到日上三竿,许明月是被饿醒的。
她一动,孟福生便也跟着醒过来,伸手拿了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已经九点多,有些懊恼地起身:“你饿了吧,你别起床了,我去给你端过来。”
许明月见他看时间,睁着还不算清醒的双眼问他:“几点了,考试开始了吗?”她掀开被子起床:“躺不住了,我起床洗漱。”
主要也是憋不住了。
等她梳洗完毕,孟福生已经将早饭已经盛好放在客厅的桌上,是他一大早就一起来煨好的骨头汤面。
家里没有外人,只有夫妻两人坐在饭桌前吃早饭,孟福生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吃完早饭许明月要去学校看看,他也不放心许明月一个人在家,送她去了临河小学,他自己则去了大队部,叫人去万家村木匠家,让木匠赶紧把剩下的板凳、桌子、木盆、炕柜都送来,又派了人去炭山买铁锅。
孟福生还想叫人去邻市买砂锅和水缸,但此时竹子河河水的水位还没涨上来,划个三人小船去蒲河口还勉强可以,去邻市的话就很麻烦了,很多河滩都是淤泥,没法上岸,要是买了砂锅和水缸,肯定是要挑上船的,就没法弄。
这也难不倒孟福生,许明月刚来时,就去邻市买了很多水缸和砂锅在家,孟福生实在受不了白杏再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自己去地下室收拾了一个东西装的不多的大水缸出来,用绳子绑在大水缸的四周,利用滑轮,独自将大水缸给搬了上来,再叫了许凤发来帮他一起,将大水缸,砂锅,抬到了知青点的厨房。 。
做完了这些,他才去临河小学去找许明月。
许明月来学校只是看了眼,张医生在楼上看到许明月,朝许明月挥手打招呼。
许明月上去看了眼两个考场正在考试的考生,低声问张医生:“没出什么事吧?”
“你放心,我看着呢。”张医生身体虽然疲累,精神头却很好,有了事情做,就不像过去,情绪总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难以释怀。
“你早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厨房还有排骨煨在那儿,你煮碗面吃。”
张医生伸手将许明月耳边的碎发给她理了理,想到孟福生,她不由噗嗤笑道:“吃了,你家那位这一点还算大方,不护食。”
许明月一听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只为孟福生辩解:“他没坏心,您多担待。”
张医生叹息道:“是我们这些人多亏你照拂,你和小孟多担待了才是。”
许明月有手表,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估摸着考试也快结束了。
她不知道这些知青来之前吃过早饭没有,不过从临河大队回去有不少的路要走,她和张医生招呼了一声,就去校长室,和老校长说让食堂多备些饭食,别让这些知青空着肚子回去的事。
老校长不太乐意给外人吃他们临河大队的米饭,但许明月开口了,老校长虽嘴巴上不乐意,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去了食堂,跟灶房负责做饭的大娘吩咐了这事。
对大娘们来说,不过是多洗两筐红薯,在大锅里多加几碗糠米的事。
考试时间两个小时,从八点到十点,很多山里的知青起的太早,来不及做早饭,都是昨晚就留了一根红薯,早上垫吧了一下,一场考试结束,很多人的肚子就已经咕咕的唱起了空城计。
许红荷并不是监考老师,听到许明月吩咐说让食堂给这些来考试的知青们也准备了午饭,眼看着考试时间快结束,她也赶忙去将两个监考老师叫出来,说了此事。
等考试一结束,监考老师一边喊着时间到了,一边收卷子,一边通知来考试的知青们:“学校食堂给你们准备了午饭,要在临河小学吃午饭的人,请有序的下楼,去食堂等餐!”
第323章 第 323 章 和此时大山里面大多数……
和此时大山里面大多数都是一日两顿不同, 临河大队这边自三年干旱期后,都是一日三顿了,从刚开始的早晚两顿稀的, 中午一顿干的,到现在各家的伙食越来越好, 有时候早餐他们自家都还能摊个麦饼或韭菜饼吃。
听到临河小学居然给他们准备了午饭, 好多知青都有些恍惚, 他们好似好久都没有听到过午饭这个词了,明明才过去了一两年,他却仿佛已经过了好久, 久到若不是他们还看书识字,还记得他们的原生家庭,他们都快忘了他们是从哪里来, 仿佛本该就生活在那茫茫无际的大山里面。
食堂的几个大娘大婶每天就做食堂的活儿,有人负责洗菜, 有人负责洗碗打扫卫生,有人专门负责灶上的活儿。
她们从早忙到晚, 此时午饭已经在大米桶里蒸上了。
是的,蒸饭,不是煮饭, 学校现在四百多孩子, 光是两口大锅, 根本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 只能用大木桶来蒸,木桶里面放上米,盖上木盖,放在大铁锅上, 开盖蒸,蒸完一锅,换上装好米的木桶,再蒸第二锅,通常要蒸四锅,才够学校里孩子们吃。
这样的大木桶蒸出来的米饭放的米多,需要时间长,她们一般从九点半就开始蒸,到十点半差不多就能蒸熟一锅,再放入第二锅木桶蒸饭,到十一点半,学生下课,正好可以来食堂是午饭。
也正是在临河大队这种一日三餐的投喂下,去年很多学生在临河大队只待了一年,身高就库库往上涨,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没来月经的,在营养逐渐跟上之后,也逐渐都来了。
来了月经,在当地很多人眼中,她们就算是‘成年’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知青们本来都还坐在座位上,皱着眉思索着卷子上的题目,想能迟一秒交卷就迟一秒交卷,可听到许红荷的话,看到其他人都陆续交卷,肚子已然饿的咕咕叫的他们,也怕迟一点交卷,饭就没了,他们有些人没吃早饭,饿的头晕眼花,根本没有思考问题的能力,卷子上很多题目已经不会,只能瞎写,尤其是看到周围有人的卷子写的密密麻麻,心里更是紧张不已。
临河、建设、和平这三个早有准备的大队的知青,看到与去年前年完全不同的试卷,也有些抓瞎,这次的考试试卷,是几个知青老师们共同商议出的题目,每个老师都出了一题,这也导致,这次的考试题,和前两届都不一样,前两届试卷上的考题,大多数都是从本地的教材中选的,这一次的试卷,只有半数是出自本地教材,还有一半出自天南地北,他们大多数都是来自北方不同的城市,遇到教材一样的还好,若是遇到教材不同的地区,有些题目就难了。
好在他们毕竟都复习了一到两年,相比大山里出来的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至少本地题,《革命的接班人》上的题,都能答的出来。
交完卷子的他们大多数人内心都忐忑不已,对自己的考试结果没有太多信心,只能懊恼的跟着人群下楼。
一直坐在教室最后面的白杏也茫然的抬起头,跟着人群/交卷,张医生早就等在门外,见考试结束了,忙喊她:“白杏,你先等一会儿,等大家卷子都交了你再交!”
这是怕教室里课桌、长凳多,她的肚子别碰到桌角上。
白杏条件反射的看向大门口,朝张医生一笑。
她人听话的很,张医生让她慢点出来,她就真的坐在座位上,等人都上前交卷走完了,她才慢吞吞的起身去交卷,再走到门口,像小时候她在学校读书,放学时等待她的妈妈来接她放学一样,朝张医生露出一个如水莲花般的笑来。
此时从隔壁教室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杏,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唤了声:“杏儿?”
她激动的捂着嘴,眼泪积蓄在眼眶里,她都不敢置信,白杏居然真的走了出来,真的走到了临河大队。
她当初告诉完白杏这个消息,第二天发现白杏真的不见了后,她是有些后悔的,她不知道白杏这一出去,能不能找到临河大队,或许她还没走出大山,就被野狼吃了,也可能她会失足掉下山崖,或是被山里的男人抢回家关起来生娃。
这些她都不敢想,她只知道,白杏要是不出去,她一辈子可能都回不去了。
她心里不是不忐忑,这种惶恐和忐忑,日夜折磨着她,甚至做梦都是梦到白杏失足掉落山崖,被狼群攻击。
现在看到白杏真的来到了临河大队,她激动的眼泪直落:“杏儿,杏儿,太好了,你没事了!你还活着!”
她都无法想象,白杏是怎么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从大山里逃出来的!
她和白杏是一个高中的同学,只是她家境一般,而白杏以前家中条件很好而已。
这次从她们城市来到南方插队的知青并不是只有她们,但只有她们俩分到了一个大队。
她都不知道白杏的身份是怎么被透露出去的,她发誓真的不是她!
她看着眼前的白杏,很显然,她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脸上乌漆嘛黑的牛粪不见了,头发也洗的干干净净,哪怕被剪的和男孩子一样,还有身上虽然臃肿,却足够保暖的棉衣,毛呢裤,还有脚上的鞋子,居然是皮鞋!
白杏脚上穿的是许明月的皮鞋,她车里每个月都能刷新出来一双,之前她将累积的皮鞋大多数都拉到了临河小学,后来被临河大队的几个村给分了,现在这皮鞋,几乎成了临河大队的队鞋,不说人手一双,只要不是太困难的家庭,都会有一双这样的皮鞋撑场面,比如给儿女们谈婚论嫁的时候穿一穿,尤其是儿女要是嫁娶的人是在炭山,或者大河以东,儿女们穿上这样一双皮鞋去相亲,很是体面。
可这样的皮鞋,在城里买都要二三十元一双,还得有票,此刻却穿在了白杏脚上。
不给她穿不行,她的脚上满是冻疮,都冻出裂来了,哪怕张医生已经帮她将手背脚背全都消过毒,涂上了木瓜膏,可依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好的,加上她怀孕后期,身体水肿,还伴随着一系列的妊娠病,腿脚已经不能再受寒。
其实最好的,应该是给她穿上棉鞋,只是棉鞋适合在家里干燥的地面上穿,穿在外面的泥土地里,得地面十分干燥才行,不然稍微有点水,或湿些的泥土,鞋底就会渗湿。
而白杏现在的状态,显然是不会自己挑干燥的路面走的,只能暂时把许明月的皮鞋借给她穿。
许明月的脚有些大,得穿三十八码,原本白杏的脚只有三十六码,她现在腿脚浮肿,穿三十八码的鞋却是刚好。
白杏显然也认出了眼前的女孩子,她说不出话来,只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笨拙的安慰她:“别……你别哭……”
她的安慰,反倒是让麻花辫女孩噗嗤一笑,上前拉住了白杏的手:“杏儿,太好了!”她都会安慰她了。
之前好长一段时间,白杏就跟傻了一样,快不认识人了。
张医生不知道眼前的女生是谁,但她已然意识到,白杏的事,或许在这个姑娘身上,能找到突破口。
白杏已经来到临河大队三天,并不是许明月不想去白杏下乡的大队,去将欺负她的畜牲抓到蒲河口农场,给予应有的惩罚,而是白杏现在的情况,受不得刺激。
原本许明月都打算好,等白杏平安生产了之后,神志稍微清醒一点,再询问她插队后遭遇的事情,现在既然有插队到同大队的认识的人,张医生在接白杏回荒山的时候,便一起邀请了麻花辫女孩。
许明月还在学校里,并不在荒山。
麻花辫女孩来到荒山,好奇的打量这个小院,以为眼前这个同样穿着宽松肥大衣服头发花白说着一口普通话的女人,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跟她进了院子后,有些好奇的打量这座院子。
虽是初春,院子里的树木还未长出新芽,可院子里的蔬菜生长的却十分茂盛。
张医生笑着为她解惑道:“这都是这个院子的男主人打里的,他是临河大队指导种植技术的技术员,好多年前就来这里了。”
听她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她不是这座院子的主人。
进到屋子里面,她就感觉周身一暖,又看到了靠墙边摆放的铺盖,知道这大概就是白杏现在睡的地方了。
让她意外的是,铺盖上的床单看着不像是旧的,也不像是本地产的粗麻布,而是细棉布的,那么一大块灰色细棉布,她在大山里已经待了一年,外面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整个大山里,都是缺棉花的,更别说棉布了。可这么大一块没有补丁的棉布,就套在白杏身下垫着的棉花褥子上,大被褥被折叠成两层,外面还盖着一床套着细棉布的大被褥。
光是这两床细棉布,不说在大山里了,就是在城里,也要合家之力攒好几年。
她都能想象,睡在这样温暖的房间里,有这样暖和的被子被褥,白杏夜里应该是不冷的了。
白杏刚来这里时,也带着厚实的大棉被的,现在她的棉被已经不知道在大山里谁的家里,谁的床上。
她知道,要不是牛棚里还有牛,白杏夜里紧贴着牛睡,或许去年那个冬天,白杏就已经没了。
可还没高兴多久,她又忽地心头一寒。
这什么样的家庭啊,能拿出两个大棉被,这么好的细棉布,还有皮鞋,衣服,给白杏,他们是想做什么?
一时间,她脑中闪过很多念头,脑中最可能的想法,就是不会这家人家里有个傻儿子,没媳妇,为了给家中傻儿子娶个傻媳妇吧?
刚开始雀跃的心,立刻从头凉到了脚,看着白杏的目光惊恐又害怕,仿佛看到因为她的关系,白杏刚脱离了狼窝,又进了虎口。
可她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默默打量这个房子。
这个房子的堂屋不大,光是白杏睡的那张竹床,就占去了四分之一的位置,中间一个方桌,四条长凳,靠墙还放着两把竹椅。
她在两个房门口的竹架上,看到了鞋。
一个竹制鞋架上,放着男女主人的鞋,一个竹制鞋架上,放着明显是孩童的皮鞋。
这家是有孩子的!
还不等她松口气,她又忽然想到,不管是大山里,还是城里,多的是一家七八口,十几口,住在一个房屋里的,这个院子这么大,这个房子建的这么好,通体的红砖白墙黑瓦,鞋架上光是鞋子就好几双,这……应该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那有孩子多正常?
她怎么会觉得,这个家里有孩子,他们就对白杏没有想法?
可她看向白杏天真无邪的目光,和她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脚上的皮鞋时,她又忽然想,至少这家人对白杏好,白杏现在这样她能去哪里呢?那么深的山,这么宽的河,她除了留在这里,留在这家人这里,哪怕他们对她有企图,她至少能活命,她要真跑出去了,或许她真的要在大河里看到她,或是在狼口里看到她了。
她心底忽然生出了强烈的渴望,要考上临河小学,要来临河小学,除了能离开大山里面,能给自己找一份工作外,还能就近看顾一点白杏,让她能随时知道白杏的情况,至少知道她是死是活。
当年若不是白杏,她也没有机会读完高中。
她心底转瞬已经冒出了千百种念头,张医生和白杏却丝毫不知。
许明月待人宽和,又不缺物资,对张医生这个大河以南稀缺的人才,更是待之如家人一样,也正是她这种对待张医生毫不当外人的亲厚,也使得张医生在住在许明月家里的这段时日,越发的自在,真心把许明月当成自己后辈,把阿锦当成自家子侄一样看待。
此时许明月和孟福生虽都不在家,张医生却没有丝毫不自在,给倒扣在堂屋正上方的茶几上的竹杯到了开水烫过,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水是早上刚烧的,当心烫。”
她没有给白杏倒热水,热水太烫了,她怕现在的白杏会拿起就往嘴里灌。
她将白杏扶着坐在竹椅上,麻花辫女孩就仔细的看着张医生照顾白杏时轻柔的动作和疼惜的神态。
她并没有因为白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这家里人的,就慢待白杏,这让麻花辫心中又稍稍松了口气。
待安排好了白杏,张医生才转身坐到方桌前,对麻花辫女孩说:“我姓张,是临河大队卫生所的医生,你可以叫我张医生,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麻花辫女孩刚端起竹杯要喝,差点没烫到嘴唇,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误会了,惊讶地问:“我……我叫常腊梅,您喊我腊梅就行,您……您是医生?那这里是您的家还是……?”她想问是她的家还是她亲戚的家,毕竟这个家里是有男主人的。
没想到在这个家中自在的仿佛待在自己家中的张医生却笑着说:“我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这里是咱们公社书记的家,书记暂时要留在大河以南带领这里的老乡开荒种茶,暂时不回公社。”
她扭头看了眼坐在大门口处阳光中的白杏,低声问常腊梅,“你知道白杏的事情吗?方便和我说说吗?”
常腊梅又是一惊,这里居然是公社书记的家?她居然来到了公社书记的家?
哪怕公社书记对他们这些从大城市里插队下乡来的知青们来说,不过是芝麻粒一样的小官,可这样基层的小官,却是本地人能给接触到的天花板,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存在,甚至在很多地方,一个小小的村长,都能一言决人生死,更别说是一个公社的书记了。
对了,水埠公社书记,她记得是个女人!
难怪白杏能得到这么好的照顾,原来这里是公社书记的家。
白杏居然真的找到了公社书记!
常腊梅又想哭了,既为白杏命途多舛,又为白杏的幸运。
两人很明显都不愿意让白杏听到她们说的话,都把声音压的很低。
张医生只听常腊梅说了一点,就没有再让她说下去,而是看了眼时间,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孟福生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和临河大队的壮劳力们在山上开荒种茶,许明月现在不能饿,她都听许明月说起过,过去一天不吃她都没啥感觉,怀孕后饿了不马上吃到东西,眼前就发黑。
她对常腊梅说:“我先去做午饭,你留在这儿看着点白杏,别让她跑出去了,你中午也留在在这吃吧,你先留下别走,书记现在估计在学校里,一会儿就回来,你今天如果回去太迟,可以在知青点先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此刻她很想去学校把许明月喊回来,可这里毕竟是许明月的家,她也不好留她们两人在这,去喊许明月,平时可以帮着跑腿的阿锦和小雨又都在学校里上学,还未回来。
学校下课铃响起,阿锦一听到下课铃声,就一窝蜂似的往操场上跑,跳橡皮筋。
橡皮筋只有阿锦有,这让她如众星捧月般,瞬间聚集了很多女孩子在她周围,幸亏橡皮筋够长,可以一次性让好几个女孩一起跳,年纪比阿锦小了四岁的许小雨从小到大都是阿锦姐姐的小尾巴,阿锦到哪儿,她就笑呵呵的跟到哪儿,小姑娘们脚下不停,齐齐唱着:“小皮球,金刚球,马兰花开二十一……”。
其他下课的学生们,则看到了来到学校大批陌生的知识青年,知道他们肯定是来学校参加考试的,以后就有人是他们学校的老师。
学生中还有人看到了插队到他们大队的知青,用方言喊他们认识的知青。
被喊的知青们此时正在参观这座即使在城里,也足够大的小学,听到有人喊他们,不由回头朝操场上看去。
许明月站在楼上,看着在操场开心的翻转跳跃的阿锦,没有打扰她。
知青们被罗喻义带着,先是参观学校,再去参观学校宿舍、食堂。
这一逛才发现,这个学校的占地面积是真的大!
一间一间数过去,光是教室就有四十多间!每个教室学生的数量都在四十个左右,每个班级都有正副两个班主任,一个知青和一个本地老师搭配,不管是日常管理班级,还是日常教学,两个老师都必须在班级。
一是为了让本地老师协助知青老师管理班级秩序;一是为了让本地老师跟着知青老师们学习教学方法。
哪怕本地老师们没有正统的在学校里上过学,没关系,有教案,你跟着知青老师们的教案教,哪怕一时学不会,天天跟着知青老师们在班里看、学,时间长了,总也知道怎么教的。
这样一来,学校需要的老师便也就多了。
这个发现让很多知青们都激动不已,心里盘算着他们这次考试能不能考中,虽然希望渺茫,可总有个希望在不是?
罗喻义也和他们说:“临河小学的教材都是以本地教材为主,教室招聘考试,也是以本地教材为主,你们回去后,可以找一些本地的初高中教材看一看,水埠公社的书店里就有本地教材卖。”
这在临河大队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对这些山里来的知青们来说,简直就是考试秘宝,一个个都把罗喻义的话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头就跟大队长请假,去水埠公社买本地课本去,有些没钱的,还想着怎么和同分到一个大队的知青合伙买,毕竟罗喻义都说了,是本地初高中教材,那想必书不止一本,还有自负些的,只想买高中课本,觉得初中课本没有必要买。
学校是长方形,参观完了一楼的教室,就已经走到学校宽的那条走廊,也就是老师和学生们宿舍和食堂的位置,得知非学校教师的知青也住在学校宿舍后,这些山里来的教室们都酸了,尤其是看到临河小学睡的居然都是他们熟悉的火炕,更是想念不已。
大山里那又潮湿又阴冷的环境,居然没有火炕,而是睡普通的木床!
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这个潮湿又寒冷的冬天的,很多人的手都生了冻疮,虽然没有裂开,却肿了起来,又疼又痒,还不能挠。
更让他们嫉妒的,是学校宿舍的环境,雪白的墙面,坚固的水泥砖瓦结构,居然还有电灯!
临河大队居然有电!
看着宿舍里一个个的炕柜、书桌、火炕上面横着的两根竹篙上面挂满了宿舍里人日常的东西,听着罗喻义给他们介绍说,那一排炕柜,每人一个,一个大约五十五公分宽,直接从炕到屋顶,上面可以放过季的被子被褥,中间可以挂洗干净的换季的衣服,下面还有两个带锁的抽屉,放他们的日用品。
当然,罗喻义没有介绍的那么仔细,只说了上面的柜子和中间的衣柜,即使是这样,也足够他们羡慕的快要哭出来。
这么干净的房间,墙角一个老鼠洞都没有,一看就没有老鼠在炕上乱跑,即使一个屋子住了十个人,他们也愿意!
越过教室宿舍和学生宿舍,前方就是学校的大食堂了,越是走近食堂,蒸熟的大米的饭香味就越是浓郁。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在大操场上玩耍的学生们又一窝蜂的跑回班级上课,他们寻着米饭的香味,来到大食堂。
大食堂面积大约有七八十平,炒菜的厨灶就靠着墙,厨灶非常大,上面正蒸着木桶饭,木桶内传出来一阵阵米饭的清香和小鱼干的香味。
小鱼干是去年临河大队年底两个养鱼场分完了鱼后,剩下的小拇指大小的小鱼,当地人称‘小鱼屎’,意为小到只有鱼拉出来的屎一样大。
有了大鱼,谁要稀罕这样的小鱼?主要是冬天一只一只处理这样的小鱼实在太冷了,要在鱼肚子哪里掐出一个洞,将鱼肚子里的鱼肠鱼胆鱼屎都给挤出来,再进行腌制。
勤快的人家分得了一些小鱼,家中妇人们冻的手都没了知觉,后面还剩下的一大菱角盆,都被老校长包圆了。
老校长让学校厨房的几个大娘大婶,还有闲在宿舍里没事做的知青们,共同动手处理这些小鱼。
二三十号人一起,一大盆的小鱼处理起来也就快了,洗干净后,腌制,烤成小鱼干,就成了学生老师们难以拒绝的美食。
没有油,小鱼干蒸着吃都好吃!
去年种的油菜花,到现在都还没开花呢,自然是没有菜籽油的,在这个全民缺油的年代,临河小学同样没有油的。
菜除了小鱼干,还有一道水煮莲藕。
去年年底挖的野生莲藕,数量太多,虽没有洗过,外表都糊着河底的泥,也用湿河沙盖上,理论上可以存放两个月左右,可从去年年尾,到今年年初,已经放了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些莲藕也都要尽快吃完,不然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要坏了。
莲藕片里只有辣椒和盐,这要是凉拌口味还好一些,可现在天还冷着,大家都想吃热乎的,就只能水煮,好好的莲藕煮成青灰色,就连藕节和莲藕最前端的藕‘屎’都没有放过,一股脑儿的全都切在了锅里,在大铁锅中翻搅着,颜色异常难看,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香味。
已经在大山里待了一年的知青们闻到煮莲藕片和清蒸小鱼干的味道,眼睛里都快冒出绿光!
山里也是有鱼的,小溪中,山涧的涧水中,不光有鱼,还有螃蟹。
可山里溪水中的鱼和螃蟹不光小,还很少,通常在里面抓一天,也抓不到一碗鱼。
哪像临河大队,两个大养鱼场,光是养鱼场内收货的大鱼,就足够临河大队的人家家户户都起码分的百多斤的大鱼,有了好清理的大鱼后,那些手指头长的小鱼‘屎’们,各家再分得一些,剩下一菱角盆的小鱼‘屎’就被老校长包圆了,让食堂的大娘大婶们清理出来,哪怕指节长的小鱼她们都不舍得扔,全都做成了腌小鱼干,开春来上学的山里学生们可有福了。
小鱼干虽小,却可以给学生们补充他们身体内所缺的营养,晒干了,清蒸出来,同样香的很。
这些从山里出来的知青们,这一年多,啃草啃的人都快成绿色的了。
山里确实有猎物,可问题是,他们抓不到哇!
他们又不敢去深山里抓猎物,现实根本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男主是个某兵团出来的团长,参谋长,在山上打猎如同砍瓜切菜,他们也没有小说女主们拥有的金手指,可以远远的将看到的猎物收进空间里。
深山里的野鸡它们会飞,明明野鸡就在你面前七八十米处,你稍稍靠近一点,它们就飞向了远处。
除非你有弓箭,或者你的弹弓有足够的力道,能够在六七十米外,精准打到野鸡的同时,还能让它们伤的飞不了。
山里的兔子也不好抓,除了经年的老猎户,普通人想在山上抓到兔子都不容易,更别说他们这些城里来的,从来就没有在山里打过猎的知青了,要是在山里迷了路,找不到回来的路,那就完球!
深山里荆棘遍布,外地人别说进深山里了,就是村门口的山,他们一两个人都不敢往远了去,实在是大山里寂静的可怕,除了野兽,还有蛇。
他们这些城里来的小年轻根本不懂分辨有毒蛇和无毒蛇,只要看到蛇,就吓得要跳起来。
尤其是他们去年就是春天插队来的,正值山中蛇交尾的季节,有时候一天能看到二三十只正在交尾的蛇和蛇饼,吓得他们出去走路都战战兢兢,更别说打蛇来吃了!
好久没有吃到肉的他们,闻到蒸鱼干的香味,眼泪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此刻他们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留在临河大队!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看书,成为临河小学的老师,留在临河大队!
许明月也没在学校多待,见学校一切都安排的紧紧有条,她闲着没事,就又从学校慢慢溜达回荒山的家里,一进屋,就见到堂屋里,正坐在白杏面前,正拉着白杏的手,和白杏说话的麻花辫女孩。
第324章 第 324 章 白杏听到外面的动静,……
白杏听到外面的动静, 条件反射就想往椅背后面躲,常腊梅也吓了一跳,忙砖头朝院子门口看去, 然后就看到穿着一件黑色棉衣外套的女人正开门进来。
女人很高,至少在这片土地上, 已经是她见过少有的高个女人了, 一头乌黑的头发尽数梳到脑后, 露出光净饱满的额头,虽然皮肤不白,面庞却很是端丽。
她还没反应过来, 这女人就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水埠公社书记,只以为她是这个家里的女儿, 略微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朝许明月点头问好。
许明月显然看到了之前说话时的模样, 似乎也不意外的挑眉:“你们之前认识?”
常腊梅双手搅在一起,“是, 我们是高中同学,这次插队下乡,也是分在了同一个地方。”
白杏之前能够得知临河大队的消息, 能够大老远的从山里走到临河大队来‘报名’, 她就猜测她所下乡的大队应该也是有知青来临河大队报名, 和她说了这个消息, 她才来的临河大队,果然如此。
她一边关上院子的木门,一边转身走向她们:“你们大队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不,不是, 还有人,我们五个人。”除去白杏外,还有两男两女,自白杏出事,她和知青点的知青们就报团取暖,她也害怕,她哪天就被人拖到了树林里,野地里,去哪儿都都是几个知青一起,两个女知青也怕落单,到哪儿都要哦另外两个男知青陪着。
两个男知青也知道她们女孩子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偏僻之地有多不容易,加上语言不通,一个大队就他们五个个外地人,他们也怕被当地人拉去当女婿,对两个女知青多有几分照顾。
一个男知青和一个女知青与她分在了同一个考场,另一个男知青估计见到了白杏,也没认出来,毕竟现在白杏和她刚下乡时的甜美可人的模样,以及后来疯了后的模样,变化太大了。
要不是她和白杏同学三年,对白杏很是熟悉,她都不一定能认出白杏来。
许明月走到她跟前,也在屋檐下拉了个膝盖高的竹椅坐下,示意常腊梅也坐:“是你告诉她临河大学要招考老师消息的?”
常腊梅点点头,双腿并拢,不知不觉就端正了坐姿。
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许明月说的是一口流利且标准的普通话,她突然就放松下来,略带着点激动地说:“你也是来下乡的知青吗?你来几年了?”
许明月是沙漠干皮,属于炎炎夏日都要涂水乳保湿的那种,冬季更是那种厚厚的面霜一日都不能少,加上年龄不算大,皮肤紧致,迥然与这时代这里的本地人,常腊梅就以为她是外地来的知青嫁在了本地。
这在这边并不少,这次来临河大队,他们这些知青都是串联起来结伴而行,路上自然免不了说起八卦,说的最多的,就是下乡来的女知青们的遭遇,很多女知青都稀里糊涂的失了身子,被迫嫁在了本地。
也有男知青收不了挑堤坝和干农活的苦,娶了本地女的,可这才六九年,他们下乡最长时间的也就只有三年,不像有些支援大西北农村建设的,最早五几年就去了,一眨眼都十年过去,不论男女知青,在当地和当地人结婚的现象都已经很常见,在本地,男知青娶本地女的现象还比较少,他们年龄都还不大,大家都还抱着过个一两年,或许政策就有变,他们就能回城的想法,还在坚持。
此刻看到许明月如此年轻,就对这个院子如此熟稔,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常腊梅就以为许明月也是插队来的知青,在当地嫁人了。
许明月看她这仿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激动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用普通话说:“我是当地人。”
常腊梅有些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巴,显然不太相信。
许明月没有她在本地常见到的未成年少女的躲避、畏缩,还有远远的看着她们时目光中的好奇与木然。
她目前在本地见到的女性大多分为三种,一类是未婚少女,山里的未婚少女极少,一般十三四岁,就有人来说亲、定亲,十五六岁就嫁人了,她们大多数都瘦弱矮小,身上背的不是她们的弟弟,就是沉重的柴火,脸颊上被晒出两坨灰色雀斑一样的东西,衣服上满是补丁,且不合身。
几乎无一例外。
第二类就是初嫁的小媳妇,她们几乎是一个家里的最低层,要是泼辣些的还好,要是习惯了被压迫不反抗的软性子,那就是永远吃最差的饭食,干最累的活,身上背着一个,脚边带着两个,在地里头锄地,拔草,看他们知青的目光依然是好奇而远离的,很少有同他们说话的。
前两类是少有的对他们知青抱有好奇和善意的。
第三类,就是已经完全与这里的山山水水同化了,看她们的目光不再是好奇,而是带着一种刻薄与掠夺,哪怕曾经是再柔软善良的姑娘,几十年的同化,她们的思想也刻入了这片山水中,她们从她们的公公婆婆、妯娌姑子们那里学会了争抢和掠夺,她们有了儿子,开始为她们的儿子成为新一代压迫未婚女性的伥鬼。
仿佛是一代一代,没完没了的传承。
她如今见到的本地的,最不一样的姑娘,就是之前他们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来他们考场,和监考老师说,今天中午为他们这些来考试的知青们,准备了午饭的姑娘。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灿若天边晚霞的姑娘。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说着一口地道的本地方言,双幕湛然有神,还没说话,脸上就天然的带了三分笑意。
常腊梅有些吃惊的看着许明月,有些不太信地说:“你真是本地人?你别是逗我呢吧?”
此时她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她以为是知青的姑娘,实际上就是水埠公社书记。
还是在后面厨房的张医生听到前面动静,用围裙擦着手走出来,看到许明月就笑着喊:“明月回来啦?”她走到两人面前,“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手掌朝上,放在许明月身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这个家的女主人,咱们水埠公社书记,许书记,这位是白杏的高中同学,常腊梅。”她对常腊梅说:“关于白杏的事,你和许书记说就行了。”说着,她拉起白杏:“杏儿,走,跟我到厨房吃好吃的去!”
几个人都不想再让白杏听到她过去的经历,怕刺激到她,之前几天她们就一直在安抚她的情绪,半点她过去的事情都不敢问,只想先把她的身体健康状况稳定下来。
常腊梅有些震惊于许明月的年轻,这时候她也怀疑许明月到底有没有能力去管白杏的事了,不过有一点,她能收留白杏,就已经让她感激莫名,当下就把白杏在山椅大队的遭遇和许明月说了。
许明月也这才从常腊梅这里知道了白杏遭遇的一切,和她们私下猜测的差不多,无非就是她父母在临出事前,自以为已经给白杏做好了最好的安排,这样的安排却不是送她出国,而是送她下乡,可下乡后的女知青们本身环境就不太好,他们那个大队总共才五个知青,势单力薄,可想而知三个女知青在深山里,每日都会经历怎样的恐惧,那是时时宛如一碗在狼群中被人觊觎的肥肉!
偏偏白杏是她们几人中长的最是甜美好看的,好看不是罪,可在缺少女人的深山里,身为女人,去了那样的群狼环伺的地方,她就成了第一个被人屠宰的羔羊。
白杏经历的,远比常腊梅说出来的要残酷的多。
常腊梅说着说着,就不自觉的落泪,她哭不只是在哭白杏的遭遇,而是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她们这些插队到大山里面的女知青,又哪天不是胆战心惊,害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她们呢?就是这次来临河大队考试,若不是山里面的人回去说,被他们听到,知青们又串联起来,一起来临河大队报名,她们都无法走出大山!
许明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她:“你能帮着指认是哪些人吗?山里还有哪些知青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知道吗?”
常腊梅点头,点头又摇头,哭着说:“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也不知道别的大队别的村的情况。”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个半个村子,或许是一个村子,村里的女人们都在骂白杏是山上的狐狸精转世,是烧货,是千人骑万人压的浪货,实际上她们骂的远比常腊梅嘴里说出来的要难听污秽千百倍。
农村的土话中,下三滥的事骂的要多露骨就有多露骨,狠毒起来,有时候比男人更狠,白杏身上很多的伤,甚至都不是男人打的,而是山里的女人们打的,她们都怕那些当地人。
“也就是多人作案。”许明月去厨房的门口廊下搬了张小四方桌过来,又回房间拿了纸和笔,对常腊梅说:“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人名都说出来,不清楚的,怀疑的对象也说出来。”
这事她要调查,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基本都有坏人,也有好人,哪怕只是冷眼旁观未参与的人。
和常腊梅沟通,还有一个困难,就是常腊梅说的是普通话,而山里说的是方言,山里人的名字也是方言,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方言代表的名字究竟是什么,这就会给许明月也传达不准确的信息。
许明月就将那些人的音译名字都先记下来,“你们大队由多少个村子组成,每个村子有多少户人家,多少人,这些信息你知道吗?”
常腊梅摇头,“我只知道我们住的那个村子的情况,其它村子我们没去过。”也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了,被谁拖回去,关在地下室,一日两日的找不到,等个三五年再放出来,娃娃都两三个了。
山里村子一般都很小,大部分都只有个三五十户人家群居的村落聚居,村落再大,就没有足够的土地养活村里的人口。
许明月只将这些信息都一一记录下来。
重生到这里这么久,她去过大山最远的地方,就是石门大队赵家村,她外公家,她前世的外公家实际上都还不算山里,而是界于山里和山外交界的地方,过了那道天然的,有两座悬崖峭壁一样形成的居室的峡谷,里面才算是山里,石门大队外面,实际上还是有大片的荒地,解决了灌溉问题后,如今形成的良田的,虽然石门大队也和临河大队一样,周围都是矮小的山。
那样的深山,即使她一个本地人都不敢随便进,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却因为时代问题,被插队到那些地方。
前世许明月看过一部讲述城里知青下乡的电视剧,叫什么《那山那水那方山水》,讲说了一群男女知青在那群山环水中,怀孕、生子、丧命、养娃、反抗、拼搏,最终熬到了七零末,又千难万险回城的故事。
可现实远比电视上能够上演出来给人看到的,要残酷残忍的多!
这些山里分布的信息,她其实可以直接找五公山公社,问现任五公山革委会主任陈正毛,可陈正毛一个山外人,一个大河以东炭山出来的书记,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山边,估计就是临河大队他老丈人许金虎家,他接触过的最靠近山边的人,大约就是五公山公社书记徐书记。
问他可能都不如问徐书记。
还有一点,并不是每个本地人,都会帮着外地知青来抓本地人的,本地山里缺少姑娘,缺少女人,对很多本地干部来说,这些外来的城里姑娘们,就是国家看他们大山里的男人没媳妇,专门给他们送媳妇来的!
有了这些城里来的姑娘,山里就会少了很多光棍,多了很多人口。
人口,在这时代,也还是政绩之一呢!
这事想要解决,她可以请陈正毛帮助,却不能用五公山公社的人。
这就好比,很多被拐卖的女人,逃出来,却不能打电话给当地的公安局报警,是一样的道理。
许明月脑子里稍一思量,就已经有了主意。
想要进山抓人,就只能用蒲河口的人,蒲河口的民兵主要由三部分人组成,一个就是蒲河口周边几个大队的本地人;一个是大河以东,最早就是公社武装部的民兵,和后来招人时,通过这些民兵传达回去的消息,又从大河以东过来报名的人;还有三分之一,是当初逃难来的本地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和深山里没有什么牵扯。
但用这些人也有一个弊端,他们不熟悉山里的路,没有一个本地向导,容易出事,所以她还要向常腊梅问清楚,山里有没有对她们心怀善意的人,或者私下悄悄帮助过他们的人。
要是能有向导带着,也会方便很多,再不行,还有一个方法,引蛇出洞。
这个时代是有政策的!
最能将里面的人吸引出来的政策,就是挑堤坝。
这是时代的大方向,大政策,不分山里山外,家家户户都要出劳动力来挑的。
只要能将山里面的壮劳力们引出来,再逐个抓人,让他们相互指证。
张医生听着堂屋里没什么动静了,这才推着后门进来,笑呵呵地问:“谈完了没?到午饭时间了,吃点东西再聊!”
许明月和白杏都是孕妇,白杏刚才在厨房,她先弄了点东西给白杏垫吧了一下。
白杏现在的情况,明知道她营养不良,还不能给她使劲补,要是把肚子里的孩子补的太大了,到时候生产就会更加危险。
她不来提醒许明月,许明月还不觉得,被她这么一提醒,还真饿了。
今天因为家里有客人,张医生做了个蒜薹炒腊肉,腊肉放的不多,切成薄薄的晶莹剔透的片,光是那有人的肥油的味道,就足以引的常腊梅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着薄如蝉翼的腊肉片,眼睛根本挪不开。
可许明月明明很饿,可一闻到菜的味道,又不行了,生理性的呕吐根本止都止不住,为了不影响她们吃午饭,她连忙跑到院子的墙根下,对着墙根就是吐酸水。
早上吃的那点,早就消化完了。
张医生也连忙跑出来拍着她的背,心疼地对她说:“唉,再熬一熬,熬过前三个月,后面就好了。”
常腊梅也跑了出来,张医生回头招呼她:“你回去看着白杏,我来照顾许书记就行!”
白杏其实很乖,她的疯不是打人,也不是摔东西砸东西,而是对于外界事物的一种应激和害怕。
“哎!”常腊梅也怕白杏在许书记家,给许书记带来什么麻烦,也连忙赶回去。
许书记家桌子上蒜叶炒腊肉的味道勾的她馋的不行了,却硬生生忍着!
白杏却已经是本能的吃了起来。
常腊梅小声的想叫白杏等一等张医生和许书记,白杏明明馋的要命,还是乖巧的放下了筷子,朝常腊梅憨憨一笑,看的常腊梅又是心酸又是无奈。
白杏原本白皙圆润的小脸,已经瘦完了,面色苍白,骨瘦嶙峋,头发也不像她刚下乡时那么浓密,脱落了很多。
她低声对白杏说:“杏儿,你在许书记家,一定要乖乖的,要许书记和张医生话,不能乱跑,知道不?”
白杏在山里,她担心白杏乱跑到山里去,被狼群吃掉,白杏在竹子河边,她又怕白杏乱跑掉到河里去。
这样想着,她眼泪又簌簌的落下来,满是歉意:“杏儿,对不起,对不起。”她太害怕了,她根本不敢出头去拦在白杏身前,她只敢在夜里无人的时候,给白杏一点吃的,保证她不饿死。
可白杏的遭遇,也在日日夜夜煎熬着她。
许明月实在是闻不得蒜叶的味道,对张医生:“你带着她们先吃,我去厨房准备点饭菜,去山上找福生。”可饥饿感又让她心肺像是要烧起来一样难受。
她顾不得和张医生说太多,自己去了厨房,从水缸里舀了水,将自己穿过来时带的一筐杨梅拿了几颗洗了,赶紧往嘴里塞了两颗,压一压胃里的翻涌。
她自己重新洗了一个小锅,给自己煮了一碗白粥和水煮蛋,顺便给孟福生准备盒饭,给他送去。
一般来说,这些在山上干活的,都是家里送饭上去,这样就省了他们下山的时间,可以在山上多干一会儿活。
孟福生一般中午都是要回来的,他不回来看一眼,他总是不放心。
好在,他和村里的劳动力们还不一样,他属于农村干部,这个年代的干部们虽也要干活,却也分等级,比如小队长一年起码要有三百天是和普通劳力一样工作的,大队长、大队书记以及孟福生他们,一年则需要干足两白天的活,到了许明月现在的位置,一年只需要象征性的在田地里干不到一百天的活。
所以孟福生实际的的劳动强度,比起大队里的队员们,要小的多,他更多的是做指导工作,他中途要离开山头,回家看望许明月,没人会说他什么。
许明月刚把砂锅放到煤炉上,张医生就进来了,接过她手中的活,叹气说:“本来我还想给你换个口味。”
农村都缺肉,张医生还以为有肉许明月多少能吃点。
“张姨,你先去吃饭吧,我没事。”
张医生说:“那这里我看着,你去给小孟送饭路上注意安全,顺便让他下山的时候挖些冬笋带回来,你爱吃笋,这东西没味道,晚上我给你做腌笃鲜。”
许明月身体康健,只是怀孕,孕相也不像白杏那么糟糕,对于许明月只是给孟福生送饭这事,她倒也不担心。
临河大队的人因为有许明月之前拉回来的各种羽绒服,很多买了的人家,倒不需要和山里人一样,整个冬天都在家里猫冬,无法出门。
她们因为有了羽绒服,许明月这一路上还遇到不少和她打招呼的人,许明月也一一笑着与周围人打招呼。
但从外表上,外人完全看不出来,许明月脑子里思索的,全部都是如何抓住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如何在抓住他们后,要先打杀一批,震慑山里那些有祸害知青想法的人,再押一批到蒲河口挑石头,挑个十年八载,这期间会不会遇到严打,就看他们命长不长,再看看没有帮助过知青们的良善之人,拉拢一批,将心底还稍存良知的人扶到队长、书记的位置上,从武力上彻底解决深山里祸害下乡插队的女知青们的问题。
至少有着武力的威胁,那些再想对女知青们起坏心思的人就得掂量一下,他们受不受得起这样的后果。
有一瞬间,许明月甚至想将那些祸害人的玩意儿全都给物理阉割了!
第325章 第 325 章 这当然是不现实的想法……
这当然是不现实的想法, 因为她要考虑的不是一时的震慑,而是要从长远的角度彻底解决下乡女知青,包括原生本地女性现在和以后的安全问题, 而不是图一时的解气和痛快,甚至更长远的, 未来可能存在的拐卖妇女的情况发生。
她必须要趁着这个特殊的年代, 好好的把这股外门邪风给正回来!
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 是最混乱的年代,同时也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年代,而恰巧, 她处在这个位置,有机会和能力来遏制和解决这股外门邪风。
用挑堤坝大政策这个方法将人引出来抓走,实际上是下下策, 一个弄不好,可能会导致山里人对山外人失去信任, 从而生出防备,今后再有什么事, 躲在大山里不出来了。
如今大山里的人会出来挑堤坝,是因为山里的粮食不够吃,挑堤坝也是有工分的, 一个正常男性壮劳力一日的十个工分, 女劳力是八个工分, 身材矮小瘦弱身体有残者六个工分。
若实在没有办法, 直接在山外抓人,也是可以的,可今后他们会不会更团结的深藏在深山当中不出来,谁都说不好。
毕竟他们可以不出来, 下乡插队的知青们却不能不进去。
蒲河口若不是有两百民兵,还有木仓械,光是凭借五公山公社的武力,想要进山抓人,根本不可能,山里缺媳妇,不是一家两家的问题,是这个时代大山里普遍的问题,他们的媳妇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溺毙在了马桶里、粪坑中、山路下、狼腹中,他们想要解决传宗接代的问题,现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外地来的,势单力薄的女知青。
不说存在于山里的山匪问题,就是去的人少了,山里人团结起来使坏,你想找到他们人都困难,你不可能将他们家里的老弱妇孺全部都抓到蒲河口来,干不了活不说,还要免费给他们提供饭食,而且对于丧了良心的人来说,他们只在乎自身的利益,他们会在乎家中妇孺的命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找到向导,让本地人带着蒲河口的民兵持木仓进入,直接武力震慑,先将犯罪人员抓到,利用这个时代的特色,进行批斗、游街、剃阴阳头等行为,让他们感到害怕,再以犯罪的名义带到蒲河口关个几年,挑石头,做苦力。
谁都知道蒲河口是干嘛的,蒲河口离的也不远,他们在心里上,就会把这事当做当地人的事,再过个一两年,通过政策,看能不能枪决首犯和情节恶劣的,给他们加大震慑力度!
即使大河以南与世隔绝,即使这个年代特殊,许明月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私下处决犯人,只能慢刀子割肉。
当上蒲河口的生产主任和水埠公社书记后,过去一些不明白的大政策问题,现在许明月也懂了不少,比如一些影视作品或者小说中提到的,这个时代流氓罪动不动就枪毙这个问题,实际上并不存在,在这个特殊年代,实际上并不存在‘流氓罪’这个说法,类似于白杏的遭遇,在这时候叫做“反/革/命/罪”或“严重刑事犯罪”,而所谓的‘流氓罪’,在非严打时期,是判不了死刑的。
而这时代对于犯了‘流氓罪’的人普遍做法是什么呢?是的,就是将受害人嫁给QJ犯,除了受害者本人外,皆大欢喜。
既解决了现在大山里大量光棍没有媳妇的问题,又解决了生育问题,同时还稳定了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
至于被害女性的权益,谁在乎?打个几年,关个几年,她就成为了大山里的一份子。
这些问题她都明白。
大河以南平静太久了,久到水埠公社帮他们隔绝了外界的风波,一条大河将现在外面疯魔的世界阻挡住,让人以为现在的平静才是常态。
既然如此,那就借这一股火,把这项运动也燃烧的旺盛一些。
心底做好决定的许明月将午饭送给了孟福生,以往总是笑脸迎人的她,此刻哪怕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严肃来。
孟福生很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他知道这不是针对他,可他还是想要知道是怎么了。
山上现在人多,许明月并没有立刻和孟福生说,而是轻声的说了一句:“晚上回去和你说。”
白天因为来了一个常腊梅,当天晚上,张医生就卷着铺盖,和常腊梅一起,带着白杏一起住进了知青点。
哪怕之前已经见过临河大队知青们在临河小学住的宿舍,来到建造的崭新的知青点,常腊梅和几个吃完午饭,约她回去的知青们,依然在逛知青点的时候感到震惊:“我看两个村子里还有很多土坯房,为什么临河大队会愿意给知青点建造水泥砖瓦房?”
水泥砖瓦房在城市里常见,在农村就完全是独一份的,哪怕现如今临河大队‘富裕’了很多,可水泥厂产能有限,生产出来的水泥和砖瓦大部分都在紧供着堤坝建造在使用,剩下的部分几乎全都拉到了临河大队和蒲河口,也只够目前水埠公社的知青点、养鸡场、养鸭场,蒲河口的沼气发电站等设施使用,暂时还无法供给给普通老百姓家里建房子。
当然,除非你特别有关系,当然也可以叫水泥厂匀得一些水泥给你。
在当地老百姓基本都还是土坯房的情况下,临河大队居然给知青点用水泥砖瓦建新房,这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他们自己下乡的地方,说是知青点,几乎全都是荒废的破烂到无法住人的屋子,他们过来后修修补补,勉强住人罢了。
可临河大队的知青点,说句不好听的,比他们在城里的家里的房子修建的都好,都大!
临河大队因为知青人多,知青点建的是真大啊,长长的一条,面朝着大马路的方向,他们进去参观后,都很羡慕插队到临河大队的知青,只恨他们下乡前,根本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以为每个大队都一样,真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大队与大队之间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都大!
家里有关系的,已经想着打电话或者发电报回去,看家里那边有没有给他们解决了工作问题,实在不行能转到临河大队来也行。
没有关系的,见常腊梅今晚不回去,要留在临河大队,就想着他们难得出来,下午去一趟水埠公社书店买齐本地初高中教材,好好复习,为下次老师招聘考试做准备。
刚才参观的时候他们也看了,学校学生虽多,但也只把一楼的十二个教师坐满了,二楼的教室除了开了临时性的“水电站基础设施维修班”、“卫生员基础知识学习班”、扫盲班外,大部分教室都还空着。
学校建的这么大,必然不是让它空在那的,这才第二届学生招生,目前按照年龄段,只分为了一二三年级,等到明后年,随着新的学生入学,新生步入一年级,已经学了一两年的学生,可能又会按照他们的年龄和学习能力升入到四五年级。
到时候学校必然还会再招学生,至少未来两年内,学校肯定还会再招老师的。
知青下乡的行动最早从一九五零年提出,一九五七年正式把号召知识青年回乡和下乡参加农业生产列入《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后,开始正式下乡,最早一批插队下乡到最为艰苦的大西北、陕北、山西、内蒙古等地的知青,都已经过去十二年了,都还丝毫没有能返城的消息,反而在去年主席发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再度掀起了全国最大面积最大范围的,强制性上山下乡行动。
去年的这次大范围的上山下乡行动,彻底绝了刚下乡的知青们所期盼的,能够一两年,或者三五年内就能回城的想法,他们很多人都意识到,或许他们也和五十年代末下乡的那批知青一样,要在大西北、陕北、北大荒、深山中,扎根十年,甚至十数年的情况。
这个认知让他们如何不绝望?
下乡到五公山深山中的知青们现在能够摆脱深山里的唯一希望,就是临河大队的教师招聘。
而且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临河大队不光有广袤的农田,有新建的占地面积极广的学校,在堤坝下放的斜梯形位置,还建了个不小的养鸭场。
虽然养鸭场没有说对外面招工,可临河大队有自己的厂子哎!
有厂,就意味着随时可能有招工信息!
从大山里请假出来一趟不容易,也就是现在刚开春,春耕尚未开始,山里正好也是农闲季节,他们才能请到假来临河大队考试,况且山里也有很多人的孩子被送到临河大队来读书,若他们大队出了个当老师的知青,认识之下,还能拜托插队到本大队的知青们照应一下他们的孩子。
知青们倒不是没有生出将钱交给常腊梅,让常腊梅帮着他们去水埠公社代买教材的想法,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们否认了。
也就是他们不放心把贵重物品留在那破破烂烂完全挡不住人进去的破屋里,不然他们都没钱去公社买书。
且不说那么多钱交和很多人都不熟悉的常腊梅,光是他们这批插队在山里的知青人数就有二十多个,即使是拼着买书,二十多人的初高中课本,也不是常腊梅一个人能背的动的。
况且现在常腊梅不和他们一起回去,回头她一个人,她要怎么回她插队的大队里去?如果没有考上临河大队的教师岗位,她的粮食关系都在原大队里,不是她想留在这里就能留在这里的,人家临河大队也不一定愿意收留他们。
所以他们想出来的办法是,去和许明月商量,他们去水埠公社买完教材后,还能不能返回临河大队,借临河大队的知青点宿舍住一晚!
至于临河大队的知青点没被子怎么办?
他们出来都穿了他们自己最好最厚实的棉衣出来的,只要知青点的大炕晚上能烧起来,有暖炕在,他们就能靠着暖炕熬过一晚,说不定比住在他们插队大山里的破屋子还要暖和,至少这里窗明几净,屋顶没有漏雨,墙面不会四处漏风,有暖炕在,屋内气温也比屋外暖和。
而他们给予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是他们要去水埠公社买本地教材,回去时间就太晚了,要是没有车的话,他们光是从水埠公社走到五公山公社,都要到夜里了,更别说黑灯瞎火的,他们还要进山了。
二是,他们回到临河大队,可以接常腊梅一起回去,不然常腊梅回头一个人回大队,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对于这样正常的理由,许明月自然没有理由不答应,正好,她也要向这些知青们了解更多的深山里的信息,和这些知青们在深山里插队的情况。
要杜绝,不光只独绝山椅大队一个大队的问题,而是深山里所有大队的问题一起解决,最好是能震慑的对于今后可能存在的妇女买卖的事情一并解决。
这事他们不用和许明月说,直接找大队书记江建军就可以了,知青们借住知青点,除了要睡一晚外,还得解决晚饭问题。
临河大队也不是善财童子,中午给他们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餐就得了,再蹭一顿免费午饭,肯定是没有的,他们有钱的付钱,没钱的给票,都行,自己大队产的粮食,不过是小学食堂多加几碗糠米的事。
晚饭可就没有小鱼干和莲藕片了,就是普普通通的糠米粥和红薯,盐分摄取就是一块酸萝卜,萝卜酸脆酸脆的,刚从大缸里捞出来,都不用油烧,就足够好吃!
他们时间很紧,在临河大队根本无法逗留太长时间,和江建军和老校长说好后,就赶紧出发了。
他们也没有全去,而是分为了两批人,个高腿长腿脚快的男生去水埠公社买教材,女生留下打扫一下他们晚上要回来住的知青点,要是他们回来的太晚,还需要她们提前帮着从临河小学食堂带饭菜回来,哪怕是只有一根红薯,能让他们先垫吧一口,把这一晚上对付过去了就行。
这时节河里水落石床出,没有提供这么多人的大船,他们是走到炭山,再从炭山走到水埠公社的,要是唇部步行的话,得走三个小时的路程,但他们路上居然幸运的遇到了两辆从炭山去外地的拉煤货车,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速度极快的爬上大货车的尾部和侧面,还不敢让货车司机知道,只能蹬着腿弓着屁股,侧面的就贴在脏兮兮的运煤货车上,一路到达了水埠公社。
跳下车的时候,还差点没摔了个屁股蹲。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水埠公社,传说中的大社,因为都是把钱票带了才出来的,去书店买了城里卖不掉,全拉到水埠公社这个书店的初高中教材,他们见时间还充足,看到水埠公社的供销社,已经苦了一年的他们,终究是忍不住,去供销社里买了一包桃酥和一把水果糖,哪怕他们是男孩子,在大山里,偶尔有一颗水果糖甜甜嘴,日子也不会觉得那么难熬。
他们才在水埠公社逛了没多久,就被水埠公社巡逻的民兵队伍看到了,询问他们是哪里来的,得知是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知青,去临河大队参加教师招聘考试,出来买教材来的,这才没问他们要证明,放过了他们。
不然他们从五公山公社到水埠公社来,也是要证明的,他们这些民兵队伍要是严格点,扣押了他们都行。
之后他们也都不敢在水埠公社过多逗留,就赶紧原路返回。
回来的路上他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再没遇到一辆拉煤的空货车,纯靠双腿走回了临河大队,好在从水埠公社到炭山,就这么一条宽阔的大马路,沿着路上掉落的黑色煤灰,都不会迷路,到了炭山就更不用说了,炭山是座山,站在炭山上向远方眺望,河对岸的红色临河小学能看的清清楚楚,堤坝就那么两条,一条是横着通往石涧大队的方向,过了渡口直着走,就是临河大队了。
他们到临河大队差不多正值傍晚,学校食堂的学生们刚吃完晚饭,他们赶到正好剩了个底儿,每人喝了一碗浅浅的糠米粥,一根热乎的红薯下肚,胃里总算是垫了些东西,夜里不会饿的难受了。
几个女知青晚上是跟张医生和白杏、常腊梅睡了一个屋,炕在白日就已经烧了一下午,烧热乎了,她们自己动手,去稻场的草垛上扯了稻草铺在炕上,许明月单独给张医生和白杏的被单是两米三程两米五的,两张床单铺开就是五米长,张医生一个垫的被褥子,一个盖得盖被,白杏同样如此,四张两米乘两米三的棉花被,横着铺开,加上她们自己的棉衣,几个女知青们晚上睡在温暖的炕上,倒也勉强够用。
最难熬的是男知青们,他们十二个人,挤一个十人间的知青宿舍,倒不是不能睡两个房间,问题就在于没有那么多的被子,就这两条被子,还是老校长好心从去年许明月给学校提供了那么多棉被中,找了两床旧的暂借给了他们,他们晚上横着勉勉强强也算是能用,可要分为两个房间,这被子再大,一张被子也盖不下七个人,好在他们人挤人的挤在一起,嘴里探讨着在临河大队看到的一切,畅想着考上临河大队来当老师的日子,还说好,要是谁考上了临河大队教师,下次临河大队的厂子要是招工,一定要去山里通知他们一声。
女生那边,很多人都不认识白杏,但得知到白杏的遭遇后,留给她们的,大多是唏嘘沉默,她们也联想到了自身,她们才插队来第一年,就有女知青遭受到当地男青年甚至老光棍们的骚扰和纠缠了,要是时间再长一点,她们能逃得过吗?
“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到临河大队来,就算没有考过来的也别急,别放弃学习!平时在山里相互结伴,也千万别落单!”有女知青打气道。
张医生还趁机问了她们很多关于她们下乡后的生活,有没有女知青嫁在当地,没有过来考试之类的问题。
这个问题问的她们中有些人沉默,这才短短一年,就真的有人‘嫁’本地了。
有些女孩子想到绝望的仿佛看不到头的未来,一时间宿舍里满是抽泣声。
她们在知青点的宿舍里开茶话会,张医生和白杏走了的许明月家里,许明月夫妇俩也在床头细声说着她的想法。
大多数时候,都是许明月低声的说,孟福生安静的听。
孟福生并不会反驳她提出的任何想法,而是会私下里,给她查缺补漏。
听完许明月说的,想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后,带着蒲河口的民兵进山抓人,孟福生说:“这件事最好你不要出面,先去水埠公社汇报给二叔。”
许金虎家中行二,族中亲近的后辈都喊他二叔,他和许明月同是三房,孟福生便跟着许明月喊他二叔。
孟福生在临河大队待了好几年,对临河大队未成立生产大队前的情况也了解一些,说:“二叔以前当村长的时候,就有多次和山匪们战斗的经验,对山匪们有威慑力在,他现在又是水埠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山里发生了‘恶性刑事案件’,他拉人去批斗,名正言顺。”
更重要的是,许明月现在怀孕不到三个月,不说一走就是大半天甚至一天多的山路,她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要是在山里起了冲突,被人推一下摔一下,只要是想到有那样的可能,孟福生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攥紧了般呼吸都开始疼痛起来。
他好不容易遇到光明,被她拉着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失去她,就像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失去了灯。
他的世界将再度陷入无声又无边无迹的长夜与死寂当中。
第326章 第 326 章 他不敢抱许明月太紧,……
他不敢抱许明月太紧, 怕抱太紧了,会让她感受到压迫和害怕,只能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渴望, 语气平静的和她商量:“明月,这件事咱们不能急, 二叔比咱们更了解大山里的情况, 这事问问他的意见, 不会有错的。”
许明月困倦的侧卧在他的臂弯中,轻轻点了下头,“行。”
一声‘行’后, 她的呼吸就逐渐均匀了起来,入睡的极快。
孟福生无声失笑,也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也进入了浅眠状态。
这一夜, 是这一年来,这些下乡的知青们自插队到这个地方后, 睡的最安稳的一夜,要不是她们晚上睡醒还在相互抢被子的话,那真是一夜好眠。
可这样的一夜好眠却不是在他们插队的地方, 而在一个他们第一次来的陌生地方, 他们在这里, 居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来自本地人的压迫感。
早饭他们不是在学校吃的, 而是在荒山的许明月家。
吃的白米粥,不掺杂一丝稻糠的那种,白的他们都有些恍惚,一年的下乡插队的生活, 他们都快以为吃糠米才是正常的了,原来当地也是有人吃洁白的,没有一粒稻糠的米粥。
米粥是张医生熬的,里面放了一些削了皮的红薯,上面还放了一个竹制的大蒸笼,蒸笼里面放了个芦苇编织的垫子,就这么在上面放了一些红薯。
红薯不趁着这时候赶紧吃完,再过段时间,就要发芽了。
张医生一边煮粥,一边和许明月说了昨天晚上她从女知青们的睡前夜话中,得知的她们下乡后的情况和部分女知青们的遭遇。
许明月长出了一口气,“不出意外,我还以为经过上一批红小兵们的闹腾,他们会安分个一两年。”
“确实安分了不少。”也正是因为有两年前的那批知青红小兵的报复,去年下乡来的最新一批的年轻知青们,比第一批来的要好的多,虽然依旧觊觎他们,但大多数还处在默默观察阶段,不像第一批时刚来那样,几乎他们一到,就成为了当地人像狼看到肉一样,双眼放出绿光!
等他们吃完,张医生就找到昨晚一起睡的几个女孩,让她们仔细的和许明月说她们在下乡后看到的,遭遇的,对他们虎视眈眈觊觎的,有没有想要欺负她们的人,还有山中各大队,各村子的分布、道路,都说的清清楚楚,甚至有个优秀的女知青,还给许明月画上了简易版的地图,从五公山公社三叉路口那里开始画,到她们怎么进山,进山之后要怎么走,哪里有小路,小路通向的未知地方,都给许明月标注的一清二楚。
绘制的地图给许明月后,她还有些难以置信又小心翼翼的问许明月:“许书记,这些……对你有帮助吗?”
她本来想问的是,她会去吗?
许明月笑着点了下头,告诫她们:“你们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说,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小姑娘们纷纷点头,眼神期待的看着许明月,仿佛等着她去给她们做主。
等收集齐了全部的资料,这些人才每人带了两根蒸熟的红薯,恋恋不舍的走上返程的路。
一直走出了好远,他们还站在堤坝上,忍不住回头望。
“你们发现没有,临河大队和我们看到的大山里的大队都不一样!”
“许书记也不一样,她的普通话一点口音都没有。”
“临河大队的人好像也不排斥我们,他们居然还给知青们新建知青点!”
“还是砖瓦房的,我都好久没睡过炕了。”有个女孩子有些低落地说:“山里的湿气太重了,睡的我都肩膀疼。”
她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指着自己肩胛骨这一块。
“我那床板就是几块圆木头搭的,想找人削平一下木头都不知道从哪里找人!”
他们睡的废弃屋子,没有什么像样的床,真的好木头的床,早就被人搬空了,哪里轮得到他们?没有钉子,他们就只能将发黑腐烂的床架子,用黄土砖拼拼凑凑,凑成一个简易的床,他们就是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生活的,哪怕他们在城里时,家里也不宽敞,一个二三十平大的屋子,可能住着七八个人,他们自己在家里也挤的没地方住,但也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比他们原来家里的那种情况,更恶劣的环境。
突然来到临河大队这么正常的大队,正常的村子,正常的环境,他们都有些恍惚了。
穿过石门大队的峡谷时,突然有个女生提议道:“许书记不是问我们山里的路怎么走吗?我们都来自不同的大队,你说我们在路上坐上记号成不成?就在树的隐秘位置,刻个记号!”
也有女孩子兴奋滴提议道:“还可以在路口的树藤上打结,结头对着的方向,就是指路的方向!”
“打结不行,太容易被人看到了,山里人也不是傻子!”
“不是傻子咋了?我都发现好多这样结了,他们本地人不也打结吗?去年夏天,我就看到本地人遇到将路面遮盖住的藤蔓,就会随手捋到一起,打成个结,这样路面就又出来了!”这个观察细致的女生说:“不会有人怀疑的!”
男孩子们行动力也很强:“别用一种法子不就行了,每个大队想出一个记号,可以刻树标记,也可以给路边的草木藤蔓打结,路上有石头的,用石头也可以做标记!”
深山里面出来的路是固定的,都是长时间被人走出来的路,现在万物还没复苏还好,能看得到路,等再暖和一点,所有的路都会被新长出来的枝条遮挡住。
商量完这事,他们中有人忍不住叹息道:“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来。”
“这次的卷子好难啊,你说我们当中有人考上吗?”
这个问题不光是他们的疑问,也是临河小学教研组的人的疑问。
是的,教研组。
许红荷现在是教研组主任,闫春香、罗喻义、叶甜,还有几个本地老师,都是教研组成员。
闫春香自和许凤发成婚后,就被本地人完全接受,当成了本地人,既然是本地人,那将来她大概率不会回城,像她这样既读过高中,又是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又不会回城的知青,那就是临河小学现在稀缺的人才。
甚至许红荷过个一两年都可能嫁人,闫春香却不会嫁到外面去了,比许红荷都要稳定,自然而然的,闫春香在临河小学,就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明明能力和学历上,她比不过罗喻义,比不过张树鸣、李欣、杨红霞等人,偏偏他们还一点意见都说不出来,人家老校长的理由很现实:“你们未来都是要回城里去的,要是你们也能留下来,校长的位置我都能让给你们!”
众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他们心里,他们从未放弃过回城的念想,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是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回城,不管是等十年,二十年,他们终究有一天会回去。
就连心思最多,为人最会算计的杨红霞,看了一眼闫春香后,撇撇嘴都没有说什么,只私下和人说闫春香傻,考上了教师工作,还嫁给当地人,之后就不再理她。
别看杨红霞心思多,但把心思用到教学上,却丝毫不比人差,且人家有上进心的很!
教研组几个人,一天时间就把七十多人的试卷全部批了出来,和去年前年差不多,哪怕当地人同样提前了两年复习,相较于读过初高中的知青们来说,连小学都没有读过的本地人,依然考的很差。
可考得差也不要紧,从中挑选出考的最好的六个本地人出来,他们未来还有七八年的时间可以学习,可以进步。
许明月也来到了临河小学的校长办公室,问老校长和许红荷这次考试的结果。
结果明明第二天就出来了,可许明月偏偏压着结果没让人告知,而是让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都回去了。
许红荷她们虽不懂许明月的安排,却也照做了,不过是派人去多跑一趟的事,大山里面对于女性来说很危险,对于本地人的男性来说,却也不是没有进去过的。
考试结果让大家有些意外,这么多大队参加考试,前六名当中,光是一个临河大队,就占了五名,第二名是来自和平大队的叶冰澜,建设大队和五公山大队,一个进入了前十的人都没有。
其他魏兆丰、阮芷兮、楚秀秀,以及另外两个前年就插队来的老知青。
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内。
许明月过来就是为这件事的,和老校长商量说:“大爷爷,我想这次额外从五公山公社里招两个知青。”
“额外?”老校长不太明白的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多招两个知青名额?”他说:“现在十二个班,已经有三十个老师了,再额外增加两个,就三十二个了,会不会太多了点?”
许明月说:“就当是为明年的招生事先培养人才了,即使把他们招到了临河大队,当不了正式老师,临时当一下代课老师也行。”
现在通过考试的正式老师,在临河小学的工分是和本地壮劳力们的工分是一样的,知青老师们除了上课,也不是不干活的,双抢期间,学校放假两个月,不是给孩子们回去玩的,而是让他们回去参与双抢干活的,老师们自然也要参与到双抢中来,毕竟这关乎着一年当中丰收的粮食,不抢班抢点的赶紧把刀子收割了,晒干了,稍微淋点雨,不出一周,全部发芽,那一年的辛苦和汗水就全白费了!
许明月和老校长商量着说:“招两个山里的代课老师,工分可以和普通体质较弱些的人一样,每天七个,主要是给她们一个念想,要是五公山公社这么多人出来考试,一个都没考上,也太打击了她们的心气些。”
老校长撇撇嘴,脸上表情清楚明白的写着,我管他们心气不心气,又不是我孙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明月只轻声的说了一句:“大爷爷,想想二叔,江家村现在可是出了位副县长了。”
憋得老校长的一双已经满是皱纹的大眼睛瞪了老大:“给他们额外两个名额,你二叔就能当副县长了?”
许明月笑着说:“江副县长走了,现在水埠公社做出的政绩可都是二叔的,我虽忝任书记之位,可我上任才几天?这教化之功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等咱们大队的养鸡场、养鹅场开业,开荒种茶的事有了收益,可不都是二叔的政绩嘛?”
老校长一双大眼睛斜睨着许明月:“你别来忽悠我老头子,升任副县长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真那么简单,他儿子也不会在村长和大队长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了。
但若说不容易,江家村那小子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和他儿子前后脚升的书记、主任,现在人家都高升到吴城当副县长了。
可把老校长酸坏了。
他没好气地说:“不就额外加两个名额吗?倒也不用来给我老头子画饼!”
画饼一词最早出现在《三国志.魏书.卢毓传》中的画饼充饥,倒也不是现代网络专属,老校长也是在江地主家的私塾中读过几年书的。
他嘴上是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的支持了许明月,哪怕现在临河小学的教师人数已经有些多了,可对大河以南庞大的文盲人群来说,三十个教师,却又太少。
现在临河小学的课程主要就是《语文》(一到十册)、《算术》(省暂用数学课本)、《科学常识》和《革命的接班人》四门课程,辅助一些许明月结合自己家以前开养鸡场时,家里买的家禽家畜饲养类的书记和本地书店能买到的书籍,额外加上了《音乐》《体育》《劳动》《怎样阉鸡》四门副课。
考虑到七、八年后高考还要考英语,许明月本想把英语这门课也加上,却又实在敏感,只能无奈放弃。
毕竟这是个看国外翻译过来的小说,都能被拉去批斗的时代。
这件事许明月没有出面,而是交给了许红荷和闫春香两人去做,现在这两人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下一任学校骨干。
许红荷很有主人翁的意识,赶紧也是满满,相较而言,闫春香本人就沉默低调的多。
“这次考试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咱们临河大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就开始复习,成绩比山里面出来的那批知青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这次考试中,我们一个临河大队,就录取了五名,还有一个是和平大队的女知青!”
试卷是临河小学的几个老师们共同批改的,结果他们也都知道。
杨红霞不解道:“那就按照考试成绩录取呗,谁考的好谁就上,考得不好的,那就来年再努力,公平公正公开,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许红荷笔尖轻轻点在面前的试卷上:“接到许书记的指示,这次,我们要额外从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中录取两位当代课老师,工分肯定没有咱们的高,可以作为下一届老师的预备役提前来学习和锻炼!”
杨红霞依然不解地说:“不是说按成绩录取吗?没道理我们临河大队的知青考的好的没录取上,录取五公山公社的吧?”
她在临河大队也是有两个交好的朋友的,习惯了抱团的她,条件反射想要推与自己交好的两人上来。
许红荷普通话不行,她说话知青们听的费力,便看向闫春香,让闫春香来说。
闫春香在所有知青中,一直都是个小透明,直到她破天荒的以一个城里来的知青身份,嫁给了许凤发这个当地人,才一下子走入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闫春香结婚后,就把自己的两根麻花辫卷了成了双环麻花辫在肩膀两边,脸上依然是笑容浅浅的模样,用她那同样有很重的她老家口音的普通话说:“这两个名额是在之前定下的录取名额之外,额外针对五公山公社的知青录取的,许书记的意思是为了给五公山公社深山里的那些知青们一个希望,总不能他们这次这么多人出来考试,一个都没有录取上。”
她看向杨红霞、张树鸣、李欣三人。
会议室中,他们三人当初就是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大山里,后来加入了红小兵队伍,把当初欺压、迫害他们的人一阵批斗、游街,所以他们三人应该是对大山里情况最了解的人。
杨红霞原本还不服气,可想到前年她插队到五公山公社深山里的情况,又把嘴巴一撇,没再说要在临河大队录取了,“那就录取呗!按成绩录!五公山公社那边也和本地人考试一样,单独分开好了!”
临河大队的知青考得好,并不是他们比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聪明,他们只是比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提前复习了一到两年。
许红荷原本饱满如六月荷花的脸略微皱起,有些纠结地说:“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次五公山公社考试考的最好的两位知青,都是男知青。”
许红荷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儿,最大的问题就是做事缺乏决断力,做事自己拿不定主意。
在这个时代,不论是城里还是乡下,男性的受教育权利和受教育程度,实际上都要高于女性,他们在家庭中能够得到的资源也高于女性,就连他们下乡后不论是出于性别还是本身的体力,在当地受到的威胁和觊觎,都远没有惶惶不可终日的女知青们那样多,对于前两名考试成绩都是男知青这一点,好像奇怪,又好像不奇怪。
杨红霞还没反应过来许红荷话中的意思,李欣却已然明白了许红荷的话,皱眉说:“许书记的意思肯定不是招收两个男知青。”
这就是许红荷纠结的点。
要是按成绩录取,就只能录取两个男知青,不按成绩录取,那就对其中一个男知青不公平。
李欣看了眼张树鸣说:“我建议录取一个男知青,一个女知青,我们都是插队到大山里过的,女知青在深山里什么境遇你们也了解,我们多招一个女知青出来,可能拯救的就是女知青的一条命。”她看向在座的众人说:“前几天第二考场内出现的一个女知青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吧?她现在就住在许书记家中。”她从自己手里的名单中,找出那个女知青的名字:“白杏!”
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白杏原是富商家的女儿,被人知晓了她下乡前的身份,只以为她是普通的插队下乡遭受到迫害的女知青。
许红荷点点头说:“许书记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原本沉默不语的杨红霞忽然说:“那就两个都招女知青好了呀?”
她因为自己就是第一届插队到大山里的女知青,对女知青们在大山里的状况要比叶甜、闫春香她们清楚的多。
同样是从插队到大山里找关系转出来的张树鸣有些无语:“说按成绩录取的是你,说不行的也是你,就你事情多是吧?”
杨红霞蓦地一拍桌子,凶狠地瞪向张树鸣:“张树鸣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事情多?你自己也是插队到深山里去过的?深山里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男知青和女知青在那种情况下的境遇能一样吗?”
张树鸣最不喜欢的就是杨红霞,也不惯着她说:“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凭成绩考出来的,之前谁说凭成绩录取的,你不会眨眼就忘了吧?”
把杨红霞说的支支吾吾,红着脸没法辩解。
张树鸣自然知道女知青们在山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可男知青在深山里的日子又好过到哪里去?明明排在前两位的是两个男知青,却要把名额都让给女知青,他自然也要为插队到大山里的男知青们说句公道话。
“那怎么一样?”杨红霞又想拍桌子,翻了个白眼朝张树鸣瞪了过去。
罗喻义知道,既然两个男知青考了五公山公社知青们的第一第二,还把他们拉过来开小会,就肯定是许书记还有别的指示,直接问许红荷和闫春香:“许老师,闫老师,既然这两个名额是许书记额外给的,那就按照许书记的指示办事就是了,山里女知青的境况确实要比男知青们差一些。”
他这话一出,张树鸣也不说话了。
他一个后来从五公山公社来临河大队闹事,才转到这边的人,本地人对他们的感官原本就没有罗喻义、闫春香他们好,既然他们都支持将这两个额外的名额给女知青,他自然不会傻了去得罪他们。
许红荷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他又不是傻子,既得罪校长的孙女,又得罪公社书记。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腹诽起来。
许书记不愧是个女书记,从学校招生,到老师招聘,现在又额外给五公山公社女知青招聘名额,可谓是偏尽了女生。
把名单确定了后,就是送录取通知书给五公山公社的知青们。
其实批改试卷的时间很快,第二天完全就能出结果,完全不需要临河大队的人单独再跑一趟那么远的路,去送什么录取通知书。
可临河小学这次却找了现任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和公社书记,尤其是徐书记,让他安排了熟悉深山里情况的向导,带着从蒲河口调过来的四十多个民兵,分为了十一组,进入深山里。
徐书记原本还奇怪,送个录取通知书,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还带着猎/木仓。
可这次的带队队长许凤翔理由也很充足:“山里人和我们许家村都是老冤家了,我们人不多一点,敢进山啊?再说了,又不是一个大队,好些个大队呢,要是一个一个送信,一天恐怕都回不来,大晚上的,谁敢在深山里待?快点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们也能在天黑之前出山,不然留在了山里住都没地儿住,更危险!”
这样一说,进山带猎/木仓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327章 第 327 章 他们这些人中,有三分……
他们这些人中, 有三分之一的当初逃荒来的北地人,剩下的都是本地人,安排北方人在里面, 就是让他们在和知青打探消息时,能够方便沟通, 本地人和知青之间的语言还是有壁。
他们这次进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抓人, 而是要实地了解和打探知青们, 尤其是女知青们在山里的情况,二是要摸清楚山中地形,要是有机会, 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最好还能打听清楚,各大队风评比较好的一些人, 以便于后续抓人之后,可以顺利给山里大队空出的位置补缺。
其实一直到石门大队这里, 说的还和临河大队一模一样的方言,穿过石门的峡谷再进去三四十里路, 口音还是和临河大队差不多,但已经稍稍有一些不一样的变化,但只要是本地口音, 一般都不会引起当地人重视, 最多是当做来走亲的。
山里也有不少姑娘嫁到山外的, 每年回娘家走亲再正常不过, 尤其是现在还没出正月,没到春耕农忙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季节的缘故,深山里面,比很多外面的想的更加荒凉, 所行之处,全是山,也有路,沿着峡谷流淌的溪水,两边都是石子和泥土的小路,上上下下都不容易,饶是许凤翔他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山边,从小也是爬炉山采茶习惯的本地汉子,面对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大山,也有些叹息地说:“这要是没走过着路的人,哪里敢乱走?这一路都看不到什么家人嘛。”
实际上不是没有人家,而是被树木遮掩住了。
山里和山外完全不同,以临河大队、建设大队为例,他们每到秋冬季节,就开始砍柴砍草,每家每户分的山地都是一块一块的,大家不光要把自己分到的那块山地的柴草都砍光,还想偷砍邻居家的,整个山头除了大树、毛栗树以外的柴草都砍的光秃秃的。
深山里却不是这样,深山里的农户们并不缺柴草,他们屋前屋后也有柴火垛,柴火垛却不大,围绕在他们村庄周围的,全是茂盛的柴草和树木,山就在他们周围,他们可以随时上山去打柴砍草。
不像临河大队、建设大队他们说上山,那是真的‘上’山,是要走过一段平坦的斜坡地平面,再费力爬山,深山里的农户们出门就是山,他们砍柴工作的地方,距离他们家可能就两三百米的距离,里面密密麻麻茂盛的树木,根本看不到人,你若不喊一声,听到山里有人很清晰大声的回应,你都不知道他们居然离你那么近,有的近到可能就距离你五六十米,他们可能就在哪棵树上看着你,你却看不到他们。
很多人第一次进深山,身上又带了猎/木仓,还兴致勃勃的想打些猎物带回去,被许凤翔制止住了:“先把书记安排的任务做完,回来路上要是遇到了再打,现在要是在路上耽搁时间太多了,出来时得半夜了,这深山老林的,深更半夜的,你敢走啊?我是不敢的!”
许凤翔是做事很沉稳的人,办事也很可靠老道,现在蒲河口的事务,大多都是他和周宗宝在处理,周宗宝毕竟是外乡人,虽然蒲河口也有很多北地人,他在蒲河口也有了自己的一片势力,可到底不如许凤翔是本地人吃得开。
他一开口,蠢蠢欲动想要打猎的人就暂且歇了心思。
沿着峡谷的溪流走了二三十里,许凤翔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指着路口的一个打结的草疙瘩说:“哎,你们注意到这个结了没有?”
山里前面的路都是一样的,跟着水流走,后面就开始分路,现在跟在许凤翔身边的还有二十多人,他们一路走来基本都在记路,还真没察觉到这草结。
草结并不小,结团有两个拳头大,就那么凌乱的倒在路口的草尖上。
刚开始看到这样的草结时,许凤翔还真没放在心上,可这样的草结他在路口已经看到三个了。
他身旁一个和他一起长大的许家村大房的汉子伸手拨了一下这草结:“不就是一个草结嘛?哪里没有?”
这要不是初春,山上草木还没开始疯长,一路上他们不晓得要打多少这样的草结找路。
许凤翔连忙阻止他:“哎哎哎,你手能不能别欠?你碰它干嘛?”他又把草结恢复了原状,指着草结头对着的方向说:“你们看看这草结头对着的方向,是不是往山椅大队的方向?”
徐书记给他们找来的向导上前一看,也伸手拨弄了一下那个明显人为打成的早结:“是不是前几天出山的知青们打的?他们不认识路,打几个草结指明一下方向也正常。”
因为有了这个发现,等到下一个路口,许凤翔和向导他们就格外注意了,还真让他们又发现了草结,每次在要走小路的时候,就会有一个这样的指路的草结。
许凤翔吩咐分队去其它大队的众人:“你们几个去那边的路上也找一找,有没有这样的记号,省的跑错了路。”
山里也是有田地的,有田地就以为着有田埂,有路,这样的小路还不少,有的是通向山上的田地,有的是通向山里挖的水塘或者水库,一旦走错了路,就要绕好大一个圈,他们当天去,还要当天回,要是绕路或者迷路,在路上就要耽误好长时间。
这次录取的两个深山里的女知青,在和五公山公社的徐书记探明了深山里的大队分布的时候,两个女知青分别来自两个完全相反方向的女知青,他们就分为了两队,一队朝东走,一队朝西走,其间他们还要分队去不同的大队去打探情况,问就是来送录取通知书的,至于为什么走错了路,走到了他们大队来,大山外面不熟悉山里的人,走错路才是常事,反而通过问路的方式,打听路况和当地情况。
他们在去往深山里打听情况时,许明月也没闲着,和孟福生一起,划着只能乘坐三人的小船往水埠公社去。
三人小船非常小,一个人在船头站着划船,一个人一辆车在船舱,没有什么必要,许明月也没带民兵,就他们夫妻两个去的水埠公社,孟福生摇桨,还是双桨。
许明月看的都胆战心惊,把阿锦在现代游泳时每天都要联系的浮板给带上了,怕一个浮板支撑不了一个成人的重量,还用好几个浮板串在了一起,做成救生衣的模样,两个人一人身上穿着四个浮板,这才坐上了三人小船。
这种小船和许明月平时出行用的乌篷船不一样,乌篷船太大了,现在在露出水面的河滩上没法行驶,靠不了岸。
现在的船也到不了水埠公社,水位低的要在很远的地方就要下船,再从新建的从通往邻市方向的堤坝上,骑自行车绕个大圈到水埠公社来找许金虎。
原本都是她自己划船骑车的,可孟福生现在对她就跟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生怕她出什么意外,一个北方人到南方,愣是学会了双桨划船,上岸后,看到延伸到河里的堤坝路面十分狭窄,情愿推着自行车走,也不愿带着她起,一直走到主路上,才让她坐在后面,他在前面慢悠悠的骑!
许金虎看到她来也不意外,她是公社书记,三五天就要来公社一趟,见到她就先问她最近身体好点了没有,开荒种茶的事情怎么样了:“那群小兔崽子都还听话,没给你惹事吧?”
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许明月太过年轻,镇不住河那头的刺头们。
许明月笑笑,说了大河以南的事:“我们大队、石涧大队和山前大队的山头都在整了,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不太配合。”
许金虎不在意地挥挥手说:“不管他们,饭送到他们嘴跟前都不晓得吃,要是种茶真没用,那我们炉山那么大一个茶山都是摆设是吧?要不是这几年政策……”说到这里,许金虎突然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他有些意外的问许明月:“怎么石涧大队还搞起来了?”
许明月找了个椅子做了下来,许金虎顺手给她和孟福生两人的杯子加了热水。
“是石涧大队的丁书记,去年丁书记就来问他孙子上学的事,节后开学,他就来我们大队看过了,见我们大队在开荒准备种茶,他跟我们大队离的近,回去就也带他们大队搞上了,不过他们大队人心也不齐,之前大队长是王家村的,这不是王家那位被我关到采石场去了吗?现在换成了谢家村的谢主任,谢王两个村子向来同气连枝,好的穿一条裤子,谢家村和王家村不愿意搞,丁书记就带着另外四个村子在开荒呢。”
正好这四个相对较小的村子都在山脚下,王家村实际上是在山涧的雅楠,谢家村和王家村只隔着一条山涧,位置还在王家村下面一些。
许金虎和石涧大队的丁书记自然也是熟悉的,呵呵笑了一下说:“随他们去吧,他们愿意搞就带着他们搞!倒是和平大队的老吴和建设大队的老汪,饭送到他们嘴边都不晓得吃,也难怪这么多年,两个大队还是那个鸟样!”
许金虎很不屑。
离的近是冤家,临河大队是看不起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这两个大队一向爱跟临河大队争,却从来没有争过,各方面都被临河大队全方位碾压,现在更是拍马都追不上了。
“你到公社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现在河水没涨,行船不方便,你就先在家里把身体养好,河东这边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这个春天你和小孟两个人把种茶的事情弄好,等到开春后,大院宿舍也差不多建好了!”说着他就起身急不可耐的向许明月炫耀:“走,我带你看看大院宿舍去!”
宿舍才建了一层,但大致户型已经出来了。
为了取水方便,许金虎还特意叫人在宿舍前面打了井。
许明月看到许金虎两眼放光的模样,知道他是嫉妒江天旺当初督建了临河小学和水电站,升为了副县长高他一头的事。
别看只是公社书记升为副县长,这一步的跨越可能是很多人一生都难以做到的事,更关键的是,到了副县长这个职位,江天旺就可以带着他全家人实现户口上的“农转非”,这才是许金虎酸的最主要原因,他小闺女许红荷还是个农村户口,想把她往城里嫁都不好嫁。
他自己除了每日与吴城派下来的红小兵们斗,实事没干几件,现在终于有了拿得出手的‘房子’在了,哪怕意义没有临河小学和水电站的影响大,也足够他高兴的了,带着许明月就来到了五百米外的新宿舍。
许明月自然是把许金虎一顿夸:“也多亏了公社里有二叔坐镇,我在大河以南才能安心带大家搞生产,公社也能这么平静,还是二叔会做事,这么短时间,宿舍就建的像样了,这要是一般人,哪里能调度得了这么多人?”
她一番话,把许金虎夸的肚子都快挺了起来,自得地说:“那是,要不是有我在前面顶着,就凭老江那家伙,能做出什么事?他也就是走了狗屎运,才让他到了城里,要没有我在后面帮他公社守的安安稳稳的,他哪里能升官?要我说,就他那个副县长,少说也有我的一半!”
许明月就笑。
许金虎又带着他去看公社的路面建设。
对于这条路的建设,最大的两个问题,一是要说动公社居民的迁坟问题。这里虽是乱葬岗,却也有不少正经坟茔是在这里的,有些坟的历史可能都有一两百年了。二是人手不足的问题。
本来不论山里山外,都是有强制挑堤坝任务的,还要开荒种茶,又要建干部宿舍,一个个的工程,到处都需要人手,现在还要修路,水埠公社的人手自然就不够用。
修路的进度就慢下来了,远不如干部宿舍的建造速度快。
许金虎搓搓脸,他人就是再霸道,也没有强制让人家迁坟的。
许明月心念一动,忽地就想到一个主意,说:“如果是让他们把坟迁到烈士陵园旁边呢?”
就在水埠公社去邻市方向半个小时脚程的地方,有个烈士陵园,始建于一九五三年,也是今天许明月他们行船过来时,绕路经过了那里,她才想起来前世读书,每年清明节都要去那里祭祀革命先烈。
“咱们公社不缺水泥,今年水泥厂也在扩大规模,二叔,您看能不能把烈士陵园一起提质改造一下,现在那边的地全部都是荒地,方圆十几里都没什么人,坟迁到那边后,也都用水泥好好建造,还会有人不愿意?”
许金虎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他想的让人迁坟,真的就是什么补偿都没有,让人往更远更荒凉的地方迁,愣是没有往烈士陵园的方向。
这也不能怪他,大河以南距离水埠公社又远,又一直隔着大河,道路不通,在大河以南,一直以来就没有祭祀烈士陵园的传统和习俗。
而许金虎当上蒲河口主任和公社革委会主任后,已经全国性的破除封建迷信,清除旧习俗之风就在这几年就达到了高/潮,别说烈士墓了,就是想祭拜一下自家老祖宗的墓,都要偷偷摸摸,被抓住了都要是拉去批斗的,那里的烈士墓,经过这几年的无人问津,荒芜的都快人野墓了。
这时代也没有什么烈士陵园的说法,就是一个石碑,非常的简陋,要不是石碑上面还刻着‘新四军七师成立’‘渡江战役’的字样,很多人都快要忘记,这里还有一个需要祭拜的烈士墓了……
许明月要是不提醒许金虎,许金虎哪里还会记得那里还有个烈士墓?
许明月便提出建个更大的烈士碑,将烈士们的名字全都刻到石碑上,那些迁出的坟也都好好休整,今后祭拜烈士也好,祭拜祖先也好,陵园就在一块儿,祭拜起来也方便热闹。
是的,热闹。
即使是对待已经去世的老人,在当地习俗中,也讲究一个热闹,最怕的就是无人问津的孤坟,那在本地人严重是最可怜最凄凉的。
许金虎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有些感慨地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咋啥主意都能想得到?”
这样一来,迁坟的事解决起来就会快很多,当地人也不会排斥这事了,毕竟是埋在英雄的墓碑旁边,被英雄的英魂守护着。
两人说着,脚步就不自觉的往烈士墓那边走,路过公社大院的时候,许金虎从里面推了个自行车出来,还喊上了孟福生,孟福生带上了许明月,三个人往烈士墓的方向骑。
三十分钟的脚程,三个人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
烈士墓就建在路边不远的地方,可长时间没有人过来扫墓,烈士墓早已经是树木杂草丛生,完全淹没了烈士墓。
三个人拨开周围的枯草,好不容易才将烈士墓和烈士碑都清理出来。
许金虎用手擦着普通的石碑,感叹地说:“好好的一个烈士墓,荒成这个德性。”
许明月也只是在一旁轻声叹息了一句:“以后会好的。”以后每年都会有学校组织学生,过来给先烈们扫墓的。
许金虎朝着周围荒凉的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的荒地看了一圈,问她:“你说这烈士墓该怎么修?”
这时代想搞出什么烈士陵园来,根本不现实,许明月就指着烈士墓周围的一圈说:“周围这一圈,全部用砖头砌着围起来,烈士墓也用水泥砌一遍,这个坟前碑保留着,再在这前面立一个大碑,上面刻上‘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再看能不能找到这些烈士的名字,要是能找到,就在碑身的后面一个个的刻上他们的名字,要是找不到具体的名字了,就在碑后面刻上‘正气留千古,丹心照万年’!吴城的红小兵再厉害,也不敢来破坏烈士墓吧?”
许金虎虎目一瞪:“他们敢?”
接着许金虎又盘算起提质改造这个烈士墓大概要花多少钱。
其实水泥价格倒也还好,毕竟本地就有河沙,河沙是不要钱的,人工也值不了多少公分,主要是石碑的价格。
按照许明月说的,那石碑起码得四五米高,这样一块石碑,加上人工、水泥、石匠的价格,没个四五百块钱,是建不起来的。
而许明月从省城机械厂带回来的三个拖拉机,每台的价格也才一千块钱,也就是说,一个烈士墓的修建,就得花半个拖拉机的钱。
这个账一算出来,顿时让许金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疼的要命!
有这个钱,多买一台拖拉机回来,能做多少事情了?修建一个烈士墓……他回头看向那座已经被荒草埋了的孤零零的烈士墓,他又说不出‘不值得’三个字,只心一抽一抽的疼。
许金虎已经打定主意,回头去问一下那墓碑的价格,要是太高了,就用水泥代替!
他带人已经修了好多年的堤坝,同样大小的石碑,要是用水泥来代替,全部建下来的费用,一百二十元以内就能搞定,再加上那些迁坟的价格,最多一百五十块钱!
这样一想,他又舒了口气,这个价格他还能接受。
解决了迁坟的问题,许明月这才说起了第二个,缺乏人力的问题,也就是这次许明月来水埠公社找许金虎的主要目的。
她将临河小学招聘老师,来了一个大肚子的女知青,再通过这个大肚子的女知青,牵扯出了一系列女知青在插队下乡来到当地后,收到当地山民们欺辱觊觎的事情,和许金虎说了一遍。
在许明月刚开了个头的时候,许金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皱眉,不是因为他同情这些女知青们的遭遇,而是不悦许明月去管山民与女知青之间的事情。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许金虎其实和许许多多的这个年代的普通男人有着一样的想法,就是既然国家让这些知青下乡插队到这些大山里,不就是知道大山里缺女人,缺媳妇,才让这些女知青们来的吗?不然好好的,让这些城里知青下乡做什么?还真是来支援建设农村的不成?不来捣乱拖后腿就不错了!
在他看来,山民们找到了老婆,解决了婚姻嫁娶的问题,生了娃儿后,就不会再游手好闲,整日想着偷鸡摸狗,能够安稳下来好好过日子,那些女知青们也嫁了人,生儿育女,多好的事情,不懂为什么许明月要去管山民与女知青的事情。
他是以土生土长的本地男人的视角看待这个问题,在许明月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想说让许明月不要管,不过看在许明月是一个女人的份上,想着女人就是心软,这才没有说出来,内心却并不赞同许明月去管这件事。
现在许明月跟他说,就是想让他去管这件事,他自己就更不乐意去管了。
第328章 第 328 章 许明月一看许金虎回避……
许明月一看许金虎回避她的眼神, 做牙疼状态,就知道他是不太乐意去管这件事情的,除非有利益可图。
许明月也知道, 让他去提亮女知青们在大山里的不易,许金虎是不会提亮的, 别说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许金虎了, 就是前世受过很多教育, 资讯已经很发达,可以了解到很多女性生存不易的男性都做不到。
人性本就是自私和利己的。
她转了个思维,笑着对他说:“二叔, 你之前不是说修路的人不够吗?你看,这人不就来了吗?”
许金虎先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 眉头又是深深皱起,“你是说, 进山里去把这些人抓过来修路?”许金虎吸了下牙,兴趣来了:“那抓一个两个恐怕也不行吧?”
许明月慢条斯理的端起水杯喝了口温水, 语气也慢条斯理的:“谁说只抓一两个人了,五公山那么多大队呢,咱们就按照罪名的轻重缓急, 严重刑事犯罪的, 咱们就修路, 修完路再拉到蒲河口去挑石头, 挑个七/八年、八/九年。”
听得许金虎是倒吸一口凉气,挑个七/八年石头,人不都挑废掉了?
许明月捧着手里温热的水杯,温婉的面容看上去是那么的温和无害, 可从这种温柔浅笑的面容上,说出的话却是冰凉又冷血,“要是只是轻度流氓罪,还没造成伤害事实的,就关的时间短一点,给个教训就成,正好咱们水埠公社的人数不够用,这不就有人了吗?”
水埠公社的事,只能找水埠公社的人做,一般来说,除了挑堤坝这样的事,各公社是无法从别的公社调人来做事的,但这其中有一个例外,就是犯罪分子。
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关押罪犯的劳动改造农场,就在水埠公社旗下,也就是说,不论你是哪个公社的,只要是犯了罪,水埠公社这边的公安机关就有权利抓人、关人。
许金虎还有些犹豫,他本意上,是不愿意为了那些外地来的外乡人,去得罪本地人的。
许明月脸上笑容淡淡的,说:“二叔,只是抓他们来修个路而已,对他们犯下的罪来说,修路的活还不轻?又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不会这点小事你都怕了吧?”见瞪起虎目,一副‘我会怕?’的模样,许明月轻笑一声说:“再说了,水埠公社这边的罪犯该抓的都抓的差不多了吧?正好山里又有了人,不得抓过来批斗一下?”
别看许金虎对大山里的人和下乡到山里的女知青们不管不顾的,那是不在他的权责范围,对打击水埠公社的犯罪行为,许金虎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对他来说,他是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他的权责范围就只有水埠公社,至于五公山公社,关他许金虎什么事?插队到山里的外地女知青,就更不关他的事情了。
现在许明月说批斗的事,就又让许金虎心痒起来,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哪个公社的人和他关系更近,他还是知道的。
水埠公社毕竟都是一个公社的人,沾亲带故的比较多,批斗个几回,人家认了错,也知道要改正,不敢再犯,人也乖乖挑堤坝去了,不是那种罪大恶极,得罪他得罪狠了的,他也不愿意一次又一次的批斗、游街,从身体到心理双重折磨人家。
现在许明月给他出主意,本公社没有需要批斗的人,就去隔壁公社抓,本公社没有干活修路的人,去隔壁公社抓!
抓的还是严重刑事犯罪的罪犯,把他们抓了都无话可说。
这样既不得罪支持他的乡亲,还能免费抓人过来干活,更关键的是,用这些罪犯来干活,不用给工分。
至于隔壁公社大山里的人会不会不满他为了外乡人的女知青们抓人,关他水埠公社的许金虎什么事?他抓的是犯了罪的罪犯!你不犯罪,他会无缘无故的来抓你吗?
许明月跟他说什么为了女知青、为了女同志这些,都是虚的,唯有解决他缺人干活的实际利益才是现实的。
许金虎想清楚后,就用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许明月,笑呵呵地说:“你呀你,就你这心软的毛病……”
他以为许明月是因为自己被人休离的经历,自己小时候受过太多苦,才会格外怜悯女孩子几分,倒也能理解她。
如果说刚开始还看不出来,可时间长了,从许明月当上干部开始,除了刚开始拉拔了她娘家兄弟姐妹,后面在蒲河口提拔女性干部,鼓励大山里女娃上学,单独给女娃送糠米,到现在的连隔壁公社的女知青们的事情都管上了,许金虎就看明白了,许明月作为一个女性干部,她在一点一点通过她自己的影响力和权利,在逐步改善水埠公社,乃至隔壁五公山公社女娃们的地位和处境。
这种改变刚开始是潜移默化的,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直到现如今,她权利越来越大,能够影响的事情越来越多,她的各种决定已经毫无掩饰。
对此许金虎并不反感,对他来说,提拔男的还是提拔女的,都无所谓,这些并不会影响到他,只要能把事情处理好就行。
但要他特意为女孩子们做什么,那也不会,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干?他成长的环境和传统的观念也让他根本想不到这一块。
他之所以会一直在背后支持许明月,根本原因只在于一点,许明月能带着临河大队的乡亲们吃饱肚子,穿暖衣服,带着家乡在变好。
许金虎大马金刀的靠坐在自己的木制椅子上,答应下来说:“行吧,这事就交给我了,哪些人,干了哪些事,你心里有没有数?你要没数,我就自己去调查,你要有数,给个名单来,我带人去抓人!”
许明月将自己这几天从知青们那里打听来的消息的笔记本递给许金虎:“这些知识我从那些知青们口中打听到的消息,不一定真实准确,里面可能存在着一些挟私报复,我今天已经叫凤翔阿哥他们带人去山里打听调查了,顺便把山里的路打探清楚。我们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你说对吧?”
许金虎被她逗的发笑,直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许明月装作小辈的模样,头靠前了一点,装作压低声音说秘密的模样,对许金虎说:“其实二叔,这对你我来说,也是好事。”
许金虎不想再被她忽悠,一个大白眼翻过来:“你可得了吧,你说这事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就得了几个白干活的?”
许明月做出‘你怎么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来,“二叔,你想想,等我们临河大队把山头都开发出来,茶叶都种出来后,茶叶要卖出去吧?光是我们供销社,能吃掉几斤茶叶?那大头还不是要往外面找销路?你想想这些知青们都是哪里来的?至少都是城里来的对吧?我听说城里知青大部分都是往大西北、陕北、内蒙古、北大荒那边去,听说北大荒那边全是风沙,荒凉的很,能够被下乡到我们这边来的,都是家里有些关系的,舍不得孩子吃苦,才插队到这边来的,要是我们帮了这些知青,哪怕一时没有好处,将来谁能说得好,咱们以后就求不到人家父母的?”
这话倒是把许金虎说的一愣。
他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当一个小小一霸当习惯了,视野始终脱离不了这小小的一方土地,根本就没有往外面想过。
许明月继续说:“你想想看,我和江县长在路上随手救的一个孩子,可能就让江县长……”她用食指往上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让我年纪轻轻就……”她又指了指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和屁股下的椅子,“未来那些知青肯定都是要回城的,国家发展需要人才,现在的状态绝对不会长久,他们在我们这里待的开心,对水埠公社产生了感情,对我们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以后他们要是回了城,有能力的话,能不帮我们水埠公社,能不帮我们这里的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帮不到我们,那假如未来我们的子孙想进城,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找到他们,他们还能啥都不帮?”
许金虎没忍住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也真是想的远,娃儿都还没出生,子孙都想到了!”
许明月辩解道:“这又不是多远的事!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江县长到了吴城,建国和建军大哥他们的户口就全部能跟着江县长实现农转非,我大外甥生下来就是非农业户口,吃供应粮,以后他们一家子还能在农村里待着,不跟江县长进城?”
许明月直接一句话把许金虎说的心思斗转起来:“你又比江县长差哪儿了?江县长都能……”她指了指上面:“升上去,你不能?”
把许金虎说的心中澎湃火热不已。
他不眼馋别的,就眼馋江天旺这老小子当上副县长后,能带着家人一起,实现户口上的农转非。
这年代,户口想要实现‘农转非’十分的困难,除非你是应征入伍,或者考入中专院校,统一分配工作留在城市,或者夫妻一方在国家单位工作。
户口上的‘农转非’不光是只有吃国家供应粮这一条好处,这时代的‘副食品分配’、单位分房、工作就业、子女上学等,都是需要城镇户口的,就比如说吴城很多工厂、本地也有水泥厂,可为什么整个临河大队,一个进入这些工厂的人都没有?很简单,人家工厂招工,需要城市户口,也就是非农业户口。
说的更实际一点,江天旺的家人跟着他实现了户口上的‘农转非’之后,他的家人在临河大队的一切劳动工作,都可以不参与了。
在这个年代,‘农转非’三个字,就是农村青年梦寐以求的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小女儿许红荷是农业户口,想嫁到城里去,农业户口想在城里找个小学教师的工作都不可以。
当然,水埠公社不算,她爹是公社革委会主任,在这个特殊的、正常晋升渠道混乱,政治战队比能力更重要的混乱时期,只要她想,基本上公社里除了公社书记、主任之类的位置,其他小干事小干部的位置随便她挑。
他小闺女虚岁都十九了,今年要是还找不到合适的婆家,明年就是大龄姑娘了。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村长的情况下,都把大闺女嫁到炭山工人家庭了,现在他都公社革委会主任了,就更不会把小闺女留在农村了。
要是他也能升到吴城去……
他忍不住畅享起来,先让小闺女在临河小学历练两年,积累经验,再一层层的往上调,公社小学、吴城小学,最后再到教育局,要是能嫁到吴城去,在吴城找个有工作的女婿就更好了!
这美好的畅享差点没让许金虎笑出声来,原本没什么干劲的他也坐正了身子,保证道:“行了,不就是让山里面的人不敢再欺负那些女知青吗?多大点的事,我保证给你完成的漂漂亮亮的,那些干了坏事的,都交给我!我保证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欺负女同志!”
他都已经想好了怎么来操练这些人了。
大兰子不是想修两段路吗?修!
她不是想迁坟吗?迁!
她不是想建那什么烈士陵园吗?建!
和许金虎说完了事情,她又和许金虎说了下大河以东稻田养鱼的事。
他们这里因为是水乡,基本上种的都是水稻,只有山里和山边上的人才种了部分麦子。
原本许明月是想了很多关于种植改变河东的事情,可想了许多,在这个时代都搞不起来,唯有稻田养鱼这事,还有些搞头,实施起来也容易。
许金虎本来就是生产主任出身,一听许明月说搞生产的事,他立刻劲就来了,听的特别仔细,还让许明月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他,并且大手一挥:“你放心,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只要把你自己身体养好,其它的事情我给你安排的妥妥的!”
说完工作上的事,许明月就没在许金虎这里多留,起身去后面的家属宿舍看许凤莲去了。
孟福生也起身跟着,被许金虎喊了句:“福僧,你留一下。”
等许明月一走,许金虎立刻就变了脸,对许明月时不好说的话,此时全都沉着脸对孟福生训斥了出来:
“你怎么什么事都由着她?你说你俩,好不容易得了个娃娃!不劝着她在家里好好修养身体,先把娃娃好好生下来,去操心五公山公社的事!啊?现在多冷的天?大河上多少冷?河水多少冷?现在河水退下去了,你俩坐小船来的吧?真要在河中心翻了船,到哪找人去?”
他毫不客气的说孟福生:“我说的难听点,你掉到河里都没事,大兰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担待的起!”
稻田养鱼的事,许金虎不知道有没有搞头,可若真能搞成功,她随口一个主意,可能就是给整个水埠公社带来巨大的收益!
开荒种茶,茶叶种出来后的外销,这些哪样离得开许明月?他知道他自己,就是一个大老粗,当个一村之长,带一个大队一个公社种种田种种地搞生产还行,让他带水埠公社的人发家致富,搞经济,他是屁也不会!
他要是有这能力,之前也不会在村长、大队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都没升到公社来。
孟福生被许金虎突然这么一训斥,也是一愣,刚要说点什么,想起来自己水杯还没拿,回头来拿水杯的许明月就推门进来,把孟福生拉到自己身后回护道:“二叔,你这话可怪错人了,要不是福生劝着,你觉得我能来?”
这话的意思是,要不是孟福生劝着,她就自己带人到深山里抓人去了,正是因为有他劝着她爱护身体,她才来找你许金虎帮忙来了。
许金虎自然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也没法说孟福生了,只是没好气地说:“说他两句还不能说了?你现在这身体,本就要好好保重自己,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他加大声音:“三十岁了!”
他不耐烦的挥手:“滚滚滚,都给我滚。”说着起身把两人赶出办公室外,直接把办公室门带上,自己也拿着茶缸出门找人办许明月说的事情去了,下楼的脚步极其的轻快!
许明月被许金虎赶出办公室也不生气,反而担心孟福生会不会生气,挽着他的胳膊安抚他的情绪:“二叔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就那狗脾气,心里有火就想对人撒气,不敢对我发,就迁怒到你这了,你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
孟福生本就没有生气,被她这么护着,心里更是如太阳花盛开般,整个世界都晴朗一片。
许凤莲还没出月子,她婆婆因为没地方住,早就跟着江天旺去吴城了,只留下了鸡和鸭,许明月来到他们宿舍院子的时候,院角的鸡和鸭都在被绑着脚在狭小的院子里散养着,地上一地的鸡屎鸭粪,一股子鸡鸭身上的说不出的味道,许明月差点没有下脚的地方,当场就转过身对着墙角吐了!
此时已近午时,江建国正在门口廊下的小煤炉子上给许凤莲炖鸡,听到声音一抬头,“阿姐、姐夫来了?”
他忙拿了扫帚一边把鸡屎鸭粪往院子墙边扫,一边讪笑着说:“我真的天天扫,早上扫一遍,中午扫一遍,晚上回来,就又这样了!”
他刷刷刷几扫帚就清理了一片路出来,赶着鸡鸭到墙角,赶紧喊道:“阿姐,快进来吧,没鸡屎了!”
可院子里的味道依然让许明月难受,等进了屋内,因为天冷关着窗户,孩子的尿片味,奶渍味,食物的味道等各种味道混合着闷在房间里,许明月刚打开门就又冲了出来在门口又是一阵yue!
yue 完了许明月隔着外面的院墙对里面喊:“小莲,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进去了!”
许凤莲一听许明月来了,可激动坏了,隔着窗子就扯着嗓子喊:“阿姐!你别走,陪我说说话啊!”
许凤莲坐月子,那是啥都不能做,窗户也不能开,不能吹风,不能受冻,不能洗头,不能看书,什么都不能做!吃的也是没盐的食物,白天江建国还要上班,只能中途抽空回来一趟看看她和孩子,弄完了又得走。
现在水埠公社又是要修路,做通迁坟人家的工作,又是建大院干部宿舍,各种想着分房子的,事情一大堆,他事情也多的很。
许凤莲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在家做了快一个月的月子,都要闷坏了,好不容易阿姐来可以陪她聊聊闲天,才刚看见个人影子呢,人就要走了,她哪里肯干?忙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建国!建国!快把我阿姐留下来,别让她跑了!留下来把饭了吃再走!”她生怕许明月听不到,嗓门加大,“阿姐!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吹牛皮!”
许明月刚走到院子外面,听到许凤莲的话,差点没摔倒,想不明白她妹子生个娃,还把自己性格生放飞了,她过去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江建国追出来讪笑着热情挽留:“小莲她就是闲的发慌,这一天到晚的,我要工作又不能一直陪她,她一个人可不就想和人说说话嘛?阿姐,姐夫,饭都烧好了,你们就吃了再走!”
许明月摆摆手,“我真不行……”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yue!yue完高声对里面的许凤莲说:“小莲,我还有事,下次来看你,这次就先走了啊!”
说着也不等江建国还想挽留,忙拉着孟福生跑了,一直跑到了大院门口,两人骑上了自行车到两边都荒无人烟的堤坝上,吹着湿冷的河风,才舒服了点。
傍晚的时候,许明月和孟福生到了家,那群进了山送录取通知书的民兵们也回来了,他们不光是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一个是这次被录取的女知青之一,一个是被抓回来的一个大山里的男的。
他嘴里原本被堵着一只臭袜子,人被抓到临河大队,他们就带着人到荒山来找许明月汇报这次的情况,刚那男的嘴里的袜子扯开,那男的就开始骂,他也不骂别人,就骂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女知青各种下三滥的方言从他嘴里往外冒,骂的特别脏。
这个女知青正式许明月和张医生她们了解了这一批女知青们在山里插队的情况后,特意从中挑选出来的考试成绩不错,性子又软弱,在山里被人欺负的情况最差的人之一。
原来知青们一起出来报名参加了临河大队的考试后,这个早就缠上女知青的男的,生怕她考试考上了跑了,就想着先和女知青生米煮成了熟饭,让她考上了也跑不了。
蒲河口的民兵们进山送录取通知书,还没到村子呢,就听到里树林里传来的惊呼和尖叫声。
民兵们好歹也接受了好几年洗脑扫盲的人,听到女子尖叫声,第一时间就进去救人,那这男的当场就抓了个人赃并获。
他们本就是进山调查女知青们在山里处境的,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给带回来了!
就这,要不是他们都带了猎/木仓,说的是本地话,人都抓不出来,男子家人直接跑出来扑打女知青,说是她不要脸,勾引他儿子,他儿子沾了她身子,就是他的人,就是他媳妇儿,和自己媳妇儿亲热不叫犯罪,“天王老子来了也无罪!”
他们这一套对这些外地来的势单力孤的知青们有效,对同样本地人,还出身大村落,又兼了劳改农场的民兵们丝毫作用都没有,直接对着天空放了一/木仓后,再也没人敢上前厮打抢人了,又改为了跪求哭嚎。
许明月本就孕吐吐的难受,听了这些晦气的话,胃里更是一阵翻涌,听那男的还在辱骂女知青,气的直接对许凤翔说:“把他的嘴巴堵上!既然犯了罪,那就没收他的犯罪工具!”
许凤翔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许明月见他不懂,加重了语气提高了声音又强调了一句:“没收犯罪工具不懂吗?阉了他!”
此话一出,直接吓的那人夹紧双腿,亡魂皆冒!
第329章 第 329 章 许凤翔几人也都吓了一……
许凤翔几人也都吓了一跳, 忙朝孟福生看去,想让他跟着劝劝许明月,没想到孟福生看到他们的目光, 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 起身去厨房拿了把剪刀出来, 递给许凤翔:“这事平时家里剖鸡的剪刀, 你们用完就扔了吧。”
原本被困住手脚,被许凤翔用一只臭袜子随便堵住嘴的山里男子,看到这把锋利的剪刀后, 摇着头拼了命的挣扎,居然让他不顾许凤翔好几天没洗的臭袜子的味道,拼命用舌头将臭袜子顶了出来, 如同尖叫鸡一样扯着嗓子大喊:“我没有!我没有碰她!放开我!我真的没有啊啊啊啊啊!”
看着孟福生递着把剪刀一步步的走过来,山里男子吓疯了, 把目光投向女知青:“你快说啊,你告诉她我没碰你, 我真的没有!”
忽地一股子骚臭味从他裆/下传来,他直接吓失了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要剪, 我还没娶媳妇, 我还没儿子, 我不要剪, 不要剪!”他啪啪啪的朝许明月磕头,朝之前被他辱骂的女知青磕头:“我好好改造,我一定好好改造,求你饶了我一次, 我再也不敢了,我还没有儿子,我不要被割!”
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和难看,就连许凤潮这个一向爱凑热闹的,看到都不禁生出恻隐之心来。
看到许明月说阉割人,就递剪刀的孟福生,许凤翔也忍不住无语了,我是叫你劝劝,不是叫你递刀啊!
孟福生还把手中剪刀往前递了递,仿佛在疑惑他怎么还不拿过去。
许明月闻到骚臭味,皱眉掩鼻往后退了几步,转头去问被带回来的女知青,“他说的是真的吗?真没碰到你?”
女知青也被吓蒙了,她中午被吓到一次,此时又被吓到一次,但这次吓到和中午的吓到完全不一样,此时的她有股浓浓的被保护的安全感,不由含泪点了点头,“多……多亏了公安大哥他们救了我!”
她不知道许凤翔这些人都是没入级,属于私招的民兵,还以为他们都是水埠公社的公安。
许凤翔他们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做‘公安’,一个个喜的露出个大牙来,胸膛都挺高了三分。
虽没有发生实事,但当时女知青身上衣服也被扒下来大半,这还多亏了现在是初春,和冬季一样寒冷,深山里温度普遍比外面低五六度,要更冷一些,女知青身上裤子穿了一件又一件,衣服也是穿的极厚,这时代的裤子还和后世系扣子和拉链的松紧裤还不同,是一点弹性都没有的,裤子提起脱下,全靠腰带。
在拉扯过程中,女知青的腰带原本系的是活结,但大概是这癞子太过紧张,活结愣是在胡乱拉扯中,被他扯成了死结,许凤翔他们到的时候,女知青上衣都已经被扯开,下面裤子愣是好好的,一点没扯动。
后面之所以说成了事,完全是看许凤翔来了,想把事情做实,先把这个媳妇儿抱回家了再说。
女人嘛,清白都没了,名声都坏了,不嫁给他还能嫁给哪个?
山里女人少,光棍多,他当时那么一说,他家人立刻心领神会,想要先把女知青拖回家,只要拖回家了,就是他们家儿媳妇,和儿媳妇亲热,算什么耍流氓?
谁知道许凤翔他们得了许明月的吩咐,过来查的就是女知青们在山里境遇,查的就是流氓罪,女知青都是他们临河小学的老师了,那就是他们临河大队的人,还能让五公山的人欺负了去?人就这么被他们带了回来。
听到此,许明月才面色冷漠的看了眼跪坐她家院子中,已经满身是泥,狼狈不已的山里男子,点了下头说:“看来你该感谢没成事的自己。”说着,顿了顿,又说:“不管成没成事,一个流氓罪是跑不了的,流氓罪关几年你晓的吧?”
山里男子现在哪里还晓得这些?他此时只有劫后余生的激动,脑子嗡嗡的,后背生出一层细密的汗,此时被冷风一吹,他才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凉透,他此时脸上眼泪鼻涕一把,把头狠狠低下来,再不敢多看一眼这个长的像女菩萨,性子却似恶鬼的女人。
山外的女人太可怕了!
许凤翔拉扯着跪在鹅卵石地上的男子,想把他拉走,糟蹋了他堂妹家的地。
许明月让民兵们先去知青点休息一下,“你们劳累了一天,一会儿我给你们送些挂面过去,你们先吃点热乎的,在知青点休息一晚上。”
民兵们一听还有挂面吃,哪里会不愿意?他们走了一天的山路,也是累的不轻,此时天色已黑,好在临河大队有电,许明月家院子里有路灯,他们提着瘫成死狗一样浑身已经绵软无力气的山里男子离开。
原本他们来临河大队,原本是住在大队部的,毕竟大队部原来是江地主家的大宅子,房间够多,也住的下。
只是大队部毕竟还是临河大队的粮仓,现在有了空着的知青点在,又有热炕,让他们暂时睡在知青点更合适些。
许凤翔和许凤潮两兄弟也要走,他们两人家就在临河大队,也想回去抱着媳妇睡觉了,却被许明月叫住:“凤翔阿哥,三哥,你们留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许凤翔还以为许明月是让他们给那群民兵送挂面,还笑着说:“挂面你自己留着吃就行了,给他们吃都糟蹋了好东西!”
许明月笑着说:“不值当什么。”
她受不了院子里的气味,转身回屋,许凤翔也跟着进屋,许凤潮很有眼色的帮着孟福生打水冲洗鹅卵石路上的尿渍,嘴里还悄悄和孟福生说:“大兰子平时都这么生猛吗?说阉就要把人给……”他比出‘剪刀’的手势,两只剪刀手还做出‘咔嚓咔嚓’的动作,有些惊魂未定的朝孟福生挤挤眼,心有余悸地说:“难怪大兰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真吓人!”
他还以为是孟福生怕许明月,许明月平时在家里说一不二,才她说阉人,他递刀呢。
完全想不到,孟福生是真心递刀。
许凤潮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阉人,现在想来也是觉得胯、下凉飕飕的,又忍不住朝孟福生胯/下看去,想看看平时大姑爷和大兰子吵架,大兰子是不是也要阉了大姑爷。
孟福生被他看的动作一顿,一桶凉水朝鹅卵石地面泼了过去,水花溅到到许凤潮脚边。
孟福生云淡风轻地说:“听明月的话不是应该的吗?你敢不听明月的话?”
许凤潮只当‘明月’这个名字是夫妻俩私下取得小名,当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
他和许明月年龄同龄,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嫁到隔壁县去了,一年都回不来一次,他作为家里小的那个,性子比他上面的哥哥姐姐要跳脱的多。
屋里面,许明月没有进去拿挂面,反而让许凤翔坐下,“你给他们送挂面的时候,去跟他们说,这几天先别急着回蒲河口,我还有事情让他们帮我做。”
许凤翔十分自觉的给自己倒了杯开水,一边喝着一边好奇地问:“什么事?是不是还是去山里调查女知青们的事?”
许明月笑着说:“是,也不是。”她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明天你带人去一趟公社,山里面的事情我和二叔说了,你们配合二叔,把你们今天在山里调查到的事情和二叔说,该抓多少人,怎么抓人,你们都听二叔的,就一点,抓到人后,给我使劲的批斗,身上挂牌子,剃阴阳头,拉去游街,从水埠公社游到五公山公社,再带着他们去深山里走几圈,给我天天批!天天斗!”她招手让许凤翔近来一点,在他耳边附耳了几句。
许凤翔看着许明月用面上带笑的脸,说出如此狠辣无情的话,不由的有些违和感,觉得周围有些冷。
他不禁回头看了眼天已经黑了,昏黄路灯下雾沉沉的门外,门外孟福生和许凤潮两人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他打了个哆嗦,立刻说:“你……你放……放心!”
他原本就有一点结巴,平时话说的少,控制的时候还好,听不太出来,此时一紧张,结巴的毛病就又冒出来了。
他做事沉稳,许明月只要交给他的事,他无一不能做好,许明月对他还是很放心的,又说:“批斗这事你们只在蒲河口做过,你明白把原本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那些知青叫上一起,他们原本就是插队到五公山公社的,对里面人和路都不陌生,又是跟着王根生后面混过的人。”
王根生做事的手腕可狠多了,行事无忌,折磨人的法子也多,基本上想搞死一个人,就把人家全家都往死里搞!
那些知青们当初跟着王根生,可没少做这样破家的事!
当初收留他们,不过也是看在他们先被本地的一些山民欺负,没有酿成大祸罢了。
毕竟五公山公社还算是王根生的老家,是他的根基所在,他在外面怎么搞死人不算,回到五公山公社,除了当时把他的对手们都搞了一遍,最想弄死的,实际上就是许明月一家。
这也是她把王根生留在蒲河口的采石场,一直在采石场里搬石头做苦力,不放过他的原因之一。
这些知青们干去批斗的活儿,或许更专业。
离开荒山后的许凤翔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堂妹!
堂妹不愧是不到十年就从一个被离婚回来的女人,坐上了公社一把手的女人,就这副笑谈中就把人家折磨的狠辣劲,就不是他们拥有的,他从未生出国害人折磨人的心思,许凤潮的脑子更是简单,只想着吃饱肚子,穿暖衣裳,即使是和人发生冲突,也是冲上去就是干,哪里会像堂妹这样,想出这些折磨人的玩意儿?
回家的路上,他手里提着一袋子挂面,还在说自己哈士奇一样的亲弟弟:“以后多听大兰子的话。”
许凤潮不以为意地说:“这还用你说?我们家最厉害最有本事的就是大兰子,我不听她的话听谁的话?”
见他脚步轻快,走路带蹦的,许凤翔忍不住说他:“你也是当爹的人了,就不能稳当点?”
许凤潮只是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蹦跶着扶着许凤翔肩膀跳了一下,两人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有挂面,他们不吃饱了挂面才不回去呢!
晚上女知青依然交给了张医生,张医生给女知青身体做了检查,好在身上衣服穿的多,除了有几处不知是不是在石头或者树木疙瘩上压出的淤青红痕外,身上并没有其它包括擦伤在内的任何伤。
张医生和许明月都没有问她怎么单独一人出去,没找个人陪着,她所在的大队知青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她是唯一的女知青,就是上个厕所,总也不能一直叫男知青陪着吧,不是她的错,何必从她一个被害人身上找毛病?
晚上她是跟张医生、白杏一起睡的大炕,等正式入职临河小学后,就可以住在学校宿舍里了。
第二天许明月就去了学校一趟,找到那些曾经是五公山公社的知青。
他们这群人中,除了张树鸣、杨红霞、李欣等几个人,大多数都是没考上教师的,还在临河大队干农活,现在农闲,每日是要挑堤坝的,这些知青们一说是进山里去批斗‘流氓犯’,不用去挑堤坝,一个个高兴的很,虽说他们当初的仇已经报了,可两年时间过去,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又被放出来了?毕竟当初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还是王根生,现在早就换人坐了。
其中尤以一个名叫晁立伟的男知青内心最为火热。
他觉得是自己机会来了!
当初跟在王根生后面,冲的最凶的就是他,后来来临河大队闹事,也是他的头,去山上的采石场挑石头时,他也是被打压的最狠的那个,原本他已经稳稳是这群知青们的头儿,被临河大队这么一搞,晁立伟的威信大失,后来为了留在临河大队,这批知青们也是托了各种关系,各显神通。
有了临河小学后,众人为了考上临河小学的考试,只要有空闲时间,全都用来读书看书了,就更没有人再想回到过去乱混的日子,毕竟城里是注定回不去了,当下他们能做的,不过是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临河大队的日子、伙食、风气比他们插队的大山里好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就更没有人再跟着他搞事情,心思都往工作上去了。
他在临河大队,也就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干农活的下乡知青。
但他当初能做到这些知青们的头儿,除了他会煽动人心,下手狠辣之外,脑子也是有些的,通过这两年的观察和在临河大队的所见所闻,他早就知道,临河大队的许书记,是个极其厌恶男人欺负女人这类事情的,看整个临河大队清明的民风就能发现一二,山外只要听说哪里发生了类似事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抓到了蒲河口挑石头,没得跑。
昨天蒲河口的民兵带回来两个女知青和抓回来一个男子的事情,早就在临河大队传开了,毕竟那么多人呢,知青点离学校又那么近,稍微有点动静,整个大队都能知道。
现在许书记找他们,居然是让当初做过红小兵的他们,再次进山去搞批斗,搞游街!
这很明显就是怕临河大队的本地人批的不够狠,找他们来了啊!
他立刻立正敬礼,动作不怎么标准,气势却很恢弘地说:“报告书记!保证完成任务!”
看他不狠狠批死他们!
他们动作倒也快,等许金虎那边的人去调查出了结果,并将每个人的信息、家庭住址都弄清楚后,约定好了进山的日期和时间。
许金虎就把防止吴城的红小兵们来水埠公社找麻烦的事,就交给了江建国和他大儿子负责,只到了约定好的日子,自己只带了二十个民兵,从水埠公社坐着拖拉机出发。
蒲河口的四十多位民兵,则带着十七八个曾经下乡到五公山的知青们,外加一个锣鼓队,就浩浩荡荡的从水埠公社出发,他们直接在五公山公社的三岔路口集合,再一起进山。
这次去的目的,自然是抓人,然后搞批斗的!人少了不行,被山里人聚集起来包了饺子,他们也别想出来!
好在深山里的村落都不大,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有百八十人了,还都是训练有素的民兵,够用了。
这个锣鼓队,便是许明月给许凤翔出的主意,让他去把锣鼓队的人集合起来的。
当地的风俗,家里老人去世,是要敲锣打鼓吹唢呐,丧礼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自‘三-反一打’后,其中‘反对封建迷信’,导致不光不可以祭祖,就连家中老人去世,也都是安安静静一个凉席,伙食一口薄棺埋了了事,再不能像过去一样,请锣鼓队到家里来敲锣打鼓办丧事,江家村的这只锣鼓队便再没了用武之地。
他们这些人连平时自己吹着练习都不敢,只敢私下里把他们传承二来的锣鼓、唢呐、铜铙之类的乐器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没想到两天前的一大早,许凤翔就私下去他们家一个个的找到他们,让他们把他们原来的锣鼓队组起来,过几天跟着他们去一趟大山里,途中不做别的,就敲锣打鼓,动静闹的越大越好。
当然,这个闹动静,和在丧事上给人治丧不同,这次是为了闹动静,吸引十里八乡的人的目光。
两群人,一个从水埠公社出发,一个从临河大队出发,带上那天他们从山里带回来的男子,给他剃了个阴阳头,头上带着高高的白色帽子,身前挂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流氓可耻!”,下面一行小字“欺辱妇女,就是违背主席的话,就是反动派”!
从临河大队出发的人,按照以往路线,最近的路是走近十几年修建起来的堤坝路,才是最好走,也是最合适,最不绕路的。
但这次不!
他们从江家村出发,先是经过小江家村,再到李家村,再到丁家村,再到石涧大队的谢家村,途中只要经过村子,锣鼓队就敲锣打鼓,吸引着周围村子里的人出来看。
这一群人,除了那十七/八个知青外,人人带木仓,人群中的锣鼓队,一边走一边‘咣咣’敲锣,敲一声锣,就有个过去专门吹唢呐的老头,用方言高声喊一句:“都出来瞧!都出来看了!这就是不听主席的话,欺辱妇女同志的下场!”
“咣!”
“欺辱妇女!就是反动派!”
“咣!”
“反动派就是纸老虎,要打倒一切反动派!”
“咣!”
“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咣!”
“欺辱妇女,是要被抓去做劳改,挑石头的!”
“咣!”
“严重的,是要枪毙的!”
“咣!”
老头儿年纪看着老,实际还不到五十岁,长着一张精瘦的老鼠脸,个子也不高,个子高的汉子,也不会被从小送去给人治丧,干给人哭丧的活。
他嗓子亮堂,肺活量大,这一路走,一路喊,居然也没哑了嗓子,只是走到没有人烟的地儿时,就停下来休息,喝口水润润嗓子,等到了村落,就又大声喊了起来。
也不是他一个人喊,他们锣鼓队好几个人,这次出来需要乐器的,主要是锣、鼓、铙,但他还是把自己的唢呐也带上了。
要不是怕别人嫌不吉利,他还想吹上两曲子。
路上只要是路过的村子,无一不是全村出动,全都走出来围观,看他们拉着山里男子游街批斗。
到了村落聚集的地方,他们还会停下来,让沿路村落里的人仔细的看,这时候就轮到晁立伟表演了,他一脚踹在山里男子的膝盖处,让他跪下,然后就是开始宣布他的罪行,对他进行唾沫、羞辱和拳打脚踢!以起到对周遭村子形成警告和震慑作用。
这个拳打脚踢,还得有技巧,既要显示对男子犯罪行为的唾弃和嫌恶,还不能真把他打出好歹来,让他走不完接下来的行程。
大河以南一直被许金虎保护的很好,除了王根生当革委会主任的时候,差点没把石涧大队丁书记加搞的家破人亡,把五公山公社的一众干部们批斗游街了几次,之后两年这边都再没有过批斗的事,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看到拉着人游街的呢,全都出来看稀奇,一边看还一边对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山里男子指指点点。
第330章 第 330 章 这年代,可以看的热闹……
这年代, 可以看的热闹太少了,可以有的娱乐活动,除了唱/红/歌, 就是看电影,可山边上的农村百姓, 哪里有看电影的机会?他们甚至连水埠公社有电影院都不知道。
现在看到这样稀奇的热闹, 出来看的人可不就多了吗?
知道这人是罪犯, 还拿地上的泥团子砸跪在地上的山里男子的,有瓜子皮的,就往他身上丢过年刚炒的南瓜子皮。
至于传说中的臭鸡蛋之类, 嗐,哪家的鸡蛋不卖钱不补身体,还能等到放臭?也有想用石头来丢山里男子的, 都被民兵们制止了:“砸死人可是犯罪,咱可以丢些泥团子出出气也就得了, 石头是不能砸的!”
这个男子属于犯罪未遂,挑个几年石头也就罢了, 罪不至死,当然,如果他运气不好, 赶上严打, 被枪毙了, 那也是他活该!
就这么一路走, 一路批,一路斗,山里男子从刚开始的害怕惶恐,走到最后, 整个人已经木呆呆的了,双目无神,脚步蹒跚。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娶个媳妇,想有个媳妇生儿子,怎么就十恶不赦了,怎么就恶臭乡邻几十里了,今后还有谁会给他说媳妇?
可一路上,民兵们念他的罪名,也让他对‘流氓罪’有了深刻的印象。
原来,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结婚是不能违背妇女意愿的。
原来,妇女也是人,是不能抢回家的,要争得人家同意,要请媒人正正经经的晚婚才能生娃娃的,不然就是‘耍流氓’,要被抓起来批斗、挑石头,要被枪毙的。
想到被枪毙,他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原来,并不是随便抓住一个女人,让人看到他和她好似在亲热,女人就能成为他媳妇儿的!
不光是他知道了,一路宣传的村里汉子、孩子们都知道了。
锣鼓还在响,老头儿和民兵们还在宣传科普:“违背妇女意愿,强行和妇女亲热的,就是耍流氓!要是被人举报,会被抓到劳改农场做劳改的!”
“咣!”
“我们公社书记是女同志,她会为广大妇女同志做主,打老婆的!抢女人的!非礼女性的!都要抓起来挑石头!刑事严重的,是要被枪毙的!”
“咣!”
于是,很多原来还不知道水埠公社书记是女人的,也都知道了。
有被打的活不下去的人,眼底突地迸发出一点希望的火苗,“公社书记是女人,她会为我们做主的!”
自临河大队的堤坝路与炭山修通了后,大河以南到水埠公社,就不再是一场天堑,她们只需要辛苦一点,跑到炭山,再走三四个小时,就能到水埠公社!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许明月暂时还住在临河大队,都以为想要找书记做主,就只能去水埠公社。
过去,她们是不敢去举报,去告状的,没有用,不会有人给她们做主。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喊,一路批斗,等他们到五公山公社的时候,一大清早就起床,坐着拖拉机来的许金虎,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等他看到许凤翔这一群人搞出来的死动静,更是目瞪口呆,指着那锣鼓队伍,抖着手:“这这这……这谁的主意?”
他还不敢相信这是许明月出的主意,这样‘恶毒’的主意,不会是大兰子那样一个心怀百姓,一心想为老百姓创收做实事的人能想出来的,他能想到的,就是村里那些调皮的坏小子们想出来的损招。
他在水埠公社都没这么杀人诛心过!
按照他自己的意愿,他实际上对批斗游街这样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正常人谁会对这种事感兴趣?会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震慑一些宵小罢了,他拉出来批斗游街的,还都是真的犯罪份子,但通常也都是从水埠公社街道的街头拉到街尾走上一圈,然后拉到屠宰场的空地上,再进行批斗。
会选屠宰场的位置,只因那里场地特别大,在过去公社还没成立的时候,哪里属于水埠区的牛市,猪牛羊,鸡鸭鹅之类的,都会聚集在这里贩卖。
现在这里不能买卖牛羊之类的牲口了,可偶尔还是会有山里人打了野鸡野鸭野兔之类的,没有船,找不到大河上的黑市,还是会来这里看能不能卖出去,有些馋肉的人,也会时不时的来这里看看,踩点,想寻一些肉食。
可他从未想过,拉着人,头戴高帽,身挂牌子,这样一个村一个村的走过来,游行。
看到那人身上头上砸的脏兮兮的泥土,鼻青眼肿的脸,许金虎在一瞬间都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想到许明月那极度厌恶男人家暴,强迫女性的事情,不由低声问许凤翔:“他是把女知青肚子搞大了?”
在他看来,若不是如此,不至于这样。
当地对男性的某些行为看的很轻,却对女性稍稍出格一点,不,甚至都不出格,都看的很重。
许凤翔摇了摇头,低声凑到许金虎耳边:“我们去给女知青送录取通知书,正好遇到他正在对一个女知青耍流氓。”他做了个脱衣服的姿势,“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许金虎也是知道山里男人为啥没有女人,娶不到媳妇的,一百户人家,可能就只有五户人家养女儿,养的女儿除了极少数个别是正经当女儿养大,往山外嫁的,大多数都是为了养大了能收笔彩礼好给家中男子娶媳妇,或者实在娶不到媳妇,还能拿去换亲。
但这事怎么说,过去山里实在是穷,吃不饱,没办法,生儿子多,就以为着劳动力足,别人不敢欺负。
这些许金虎是明白的,所以他也不说什么,只挥了下手,“继续走!”
他来只是完成许明月交给他的任务,并不代表他有多么认可。
他等在五公山公社的这一个多小时,也不是百等的,他女婿陈正毛早就来了,邀请他老丈人去公社大院里喝茶,三岔路口距离五公山大院不过三四分钟的路,几步就到了。
现在看他们这么搞,就喊来陈正毛:“他们这么搞,一天两天大山里肯定走不完,这事要么不搞,既然搞了就好好宣传,也让知青们承承情!”他对陈正毛说:“你这样,晚上回来我们就不回水埠公社了,你在这里安排一下,晚上我们就住在你这,明天接着去!”
徐书记见他们这么多人,知道公社大院住不下,也很乖觉地说:“许主任,要不你们晚上带些人到我们公社歇歇脚,还有石门大队,我问问石门大队的大队长,村里还有没有能歇脚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都是山里的山匪来山外面抢劫,山外面的人从来不去山里,光是跑上这一趟都不容易。
百八十个人,不说他们的住宿问题,就光是口粮问题,七八天的消耗,粮食都要消耗不少。
也就是近几年五公山公社多了一万多亩的良田,粮食多了,日子也好过了,不然光是给这些人的吃喝都成难题。
许金虎已经决定,把水埠公社除去临河大队和蒲河口的这两辆拖拉机,剩下的拖拉机都拉来,一行人坐拖拉机到石门大队,然后再进山,不然这行走速度太慢了。
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又是一路走,一路往石门大队去。
也亏的他们起的早,饶是如此,等他们到了石门大队,也是上午十点多了。
许金虎无奈地吐了口唾沫:“这山路怎地这老长!”
为了快速的将山里面犯了罪的人抓出来,他们干脆分为了两队,一队人数十人,三个民兵,七个知青,带着这个男子就在山外面在山边上的各个村子迅游,批斗,宣传‘流氓罪’,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进山,要速战速决,“不然这天黑了都出不来!”
他们人多,倒也不怕野兽豺狼什么的,都带着木仓呢。
因为是第一天,他们最远只到了山椅大队,更里面他们暂时是去不了了,饶是如此,也抓到了五个人,有些人一听动静不对,就急忙往山里面躲,只要他们跑出村子,跑到山上,就像是鱼进了大海,哪怕是许金虎他们这些从小在山边上长大,山里山外他们早就跑了个遍的人,都无法找到他们。
期间,他们还把一个女知青也给带上了。
这个女知青更惨,被关在所谓的‘婆家’,连临河大队有教师招聘考试的事情都不知道,她和被带到临河大队当代课老师的女知青一样,整个大队就分下来三个知青,她是唯一的女知青,刚下乡插队没多久,就被想老婆想疯魔的男人抢回了家,如今肚子都大了,以为事情已经成定局,不会再有变化,这才放松了对这女知青的看管,让整个大队的人都出去看热闹的时候,让她跑了出来,正好就遇到了这些民兵进山抓人。
原本神色都木然了的女知青,看到他们是来抓流氓罪的,才插队来一年,还没真正被磋磨的绝望,她又怎么会真正的麻木,直接就举报了把她墙了后拖回家当老婆的男人,然后就往山崖下跳。
要不是许凤潮性情跳脱,喜欢看热闹,离的近,都不一定能拉的回来,饶是如此,他也差点被带下山崖,紧紧抓着崖边的一颗小树,民兵们合力拼命将两人给拉了上来。
那户人家还哭着求女知青:“你跳崖了我大孙子怎么办哦!你想死先把娃生下来再死!你都跟我儿子睡了,你还想往哪里跑哦!国家都把你分配下来了,就是为了给我们山里人当媳妇生儿育女的,你一个女人咋就不认命,还想着跑啊!”
临河大队的本地人还没说话,那些跟过来的女知青们就忍不住了,上前就去抓那哭嚎的婆子的脸,抬起脚就踹:“你们都逼的人家跳崖了,你还惦记着她的肚子!你儿子这是强健,是要被枪毙的!”
说话的女知青恨到直接喊破了音!
若她们当初没有串联成为红小兵,有了去临河大队的机会,如今她们是不是也是一样的下场?
她们经过两年多的农活锻炼,一个个手上的力气都大的很,这么多民兵和知青在,被打的人也不敢反抗,只哭着跪求磕头,希望他们能放过她儿子,那种苍老、憔悴、瘦弱、头发散落的样子,无比的可怜。
可女知青们也忍不住哭。
并不是每个女知青性格都坚毅、强硬,面对欺压敢于鱼死网破,那些或先天或后天被教育的贤惠、软弱的女孩子,到了这深山里,就会成为环伺的虎狼们首先下手的目标。
这一闹就闹到傍晚,天色逐渐黑了,他们当天晚上回是回不去了,当天许金虎他们就住在在深山里,既然住在了这里,正好晚上可以批斗,于是就点着火把,召集一整个大队的人,摆了个巨大的火塘,开始了深山里的第一次批斗大队,拉着这个大队的人批斗起了那个抢了跳崖女知青的男的,按照犯罪的严重程度,先让他们自我批评,让他们自己说自己的罪行,再让山里大队的人一个个上来在他们脸上,身上吐唾沫!再诉说他的罪行
民兵们手里拿着木仓,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站在这些人的身后,让有些想要反抗的山民也都不敢反抗。
情节轻的不用反抗,一两年也就回来了,反抗可能直接被打死,不反抗还有活路。
没看把人家女知青肚子都那么大了都没用吗?过去他们眼中的免死金牌,对大山外面的人来说不管用!情节更严重!证据确凿了属于!
十几个曾经当过红小兵的知青们,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夜晚,使出他们的浑身解数,去唾弃,去辱骂,去厮打那个强迫女知青的男的,他们让全大队的人,每个人都上前朝男人吐唾沫,鼓励每一个上去举报说出男的做的坏事,连将他小时候尿床,长大了偷鸡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将他说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那样的场面,别说当地人看的害怕,就连跟着一起来的水埠公社的民兵们,都不曾想,这些知青们批斗起来,比他们平时要狠十倍百倍不止。
山民们还以为他们抓了人就走了,谁知道许金虎他们在山里住了一晚上,觉得借住在山民家中也不是不行,第二天就开始带着这些人游行,到下一个大队去批斗,一天能走两三个大队,愣是让整个五公山公社所有的山民们,都知道了上面在严打‘流氓罪’这事,让他们对想要伸向女知青们的手彻底收了回去。
他们一连在大山里待了三天才回来。
这一趟,直接带回来了十九个人!其中情节最严重的,就是直接把女知青拖回家的男的和白杏所在大队的人。
光是白杏所在的一个大队,就抓了整整十二个人!剩下的大队总共才抓了七人。
许金虎直接连白杏下乡的生产大队长都抓了。
白杏大队的大队长还想带领整个大队的反抗,八九十个人人带木仓的民兵围着,谁敢反抗?
许金虎原本就长的高壮凶恶,他更明白对付这些山里人,一定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柔软的一面,一定要从一开始就蛮横的把人给吓住,让他们不敢反抗,不然一旦有一个人带头呼喝着反抗,就可能引起整个大队的人一起上!
他们进去的人虽多,可也不能真的开枪把他们都打死了!
倒不是山里风气这么好,其它大队总共就只有七个人犯罪,而是第一批来的知青们,当初已经将人狠狠批斗报复过过一次,真正的刺头都在几十里的山外挑堤坝呢!
第一批的知青们对后来的这些新的刺头和没有媳妇儿的人有了震慑,他们也是观察了许久,发现这一批知青们单纯无害,不像第一批知青们那么疯狂,才慢慢开始下手,加上这一批插队来的知青总共就二十几个人,分散到各个大队,每个大队分到的人数多的也就三四个,减去他们不能下手的男知青,体量也就小了。
有些是还没来得及下手,还在观察、观望、试探,有些是出于言语上口花花的骚扰阶段。
也只有两个人比较惨,一个是白杏,资本家大小姐的身份不知道怎么被人知道了,就成了全村甚至全大队人的侮辱的对象,一个是那男的怕下手的晚了,被别人抢回家了,就迫不及待的先下手为强,以为成了事生了娃后就没事,女知青就会乖乖在山里跟他过日子,谁知道山外面突然管起了这事。
一时间,山里风声鹤唳,不少之前有心思的人,都连忙把心思收起,原本还对女知青们动手动脚言语骚扰的人,也缩起了脖子,暂时当起了孙子。
晁立伟等知青们走到哪个大队,就科普到哪个大队,告诉山里的女人们,现在公社书记是女人的事:“水埠公社革委会主任,是公社书记的亲叔叔!对这种不听MZX的话,违背妇女意愿,迫害妇女的行为,极为的厌恶!你们要是喜欢人家女同志,就正大光明的追求,派遣媒人上门提亲,人家女知青本人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们,我们管不着,但若谁使用鬼魅伎俩,强迫女知青的,正好我们劳改农场还缺挑石头的,百多公里的堤坝还没修完,你们谁想去挑个十年八年的石头,就干坏事!”
一心想要在许金虎和许明月面前博出头的晁立伟最是积极,对插队到山里的女知青们说:“你们都是上过学,是真正有见识有知识的知识分子,要是真有欺负你们的人,不要怕没人给你们做主!我们公社的书记和革委会主任,都是真正的两袖清风!高风亮节!真正为老百姓考虑,为所有人考虑的好书记!好主任!好干部!欢迎你们有事情来水埠公社举报!严厉打击犯罪分子,对欺压老百姓,欺辱殴打女知青和所有妇女的行为零容忍!”
他知道公社书记是女性后,就开始口口声声的维护女性、保护女性。
许明月虽然不在这,但他做的这些事,那些民兵总会汇报给许明月的,即使他们都不说,他自己也可以跟许明月回报嘛!
许金虎出来后就没跟着进山了,外面这么乱,许明月现在身体状态也不方便在水埠公社坐镇,他不在水埠公社,还真怕江建国太年轻了,镇不住外面来的红小兵,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许凤翔和在这次批斗事件中表现的很突出的晁立伟,就自己先回去了。
剩下的人,就由许凤翔和晁立伟带着,继续一大早起来就敲锣打鼓的进山游行批斗,夜晚打着火把回来,他们都带了木仓,饿了就进山打些野兔野鸡,他们都带了猎/木仓,倒也不缺吃的。
一连十天,搅合的深山里是鸡飞狗跳,深山里的人见他们全都经若寒颤,宛若见到瘟神一般,偏偏批斗的时候他们还不能不去,被喊上台让他们去唾骂被批斗的人时,还不能不说,不能不骂!
当然,也有人看到那些人倒下,上去报私怨的,打的比民兵们还狠,民兵们下手还有分寸,报私怨的人上去,那真的就是毫无章法,往死里打。
反倒是那些只是耍流氓还没得手的,听说只需要做个两年劳改就能放出来,那个直接抢人的,听说要挑石头十年!
山里人一听说挑十年石头,吓得哪里还敢对女知青们有半点想法?
他们本就是二十多岁的老光棍,真要挑个十年八年的石头再出来,都三十多岁,老头子了,身体也废了,更找不到媳妇了。
虽然他们都有出山挑石头换工分的经历,但都是农闲,挑一段时间,换家里另一个劳力出去,自己歇息一段时间,天天挑石头,年年挑石头,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山里不光有五公山公社的大队,更远的深山里,还有别的县市,别的公社的大队,连他们都听说五公山公社在抓‘流氓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