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那一船又一船的鱼苗,……
那一船又一船的鱼苗, 让所有临河大队的人都可以预料到,到年底,他们将要丰收一大批的鱼虾作为他们过年的荤腥。
这使得大队部的所有放牛娃和老人, 每天都特别积极的把牛往养鱼场的堤坝上赶,一般来说, 为了防止一块地方的草被吃的太干净, 放牛的人都是河里的堤坝上放一天牛, 山上峡谷中间的草地上放一天牛,让放牛的草地得意喘息。现在他们上山放牛,都要带个簸箕, 将牛们拉出来的粑粑带下山,第二天去堤坝放牛的时候,全都倒在河边的牛粪堆的发酵池里, 给鱼当饲料。
实际上,猪粪、鸡鸭类的粪便也是可以当做鱼食的, 但鸡鸭猪的粪便是上好的农家肥,对于当下的临河大队的人来说, 提高土地的粮食产量比什么都重要,让他们拿鸡鸭鹅猪的粪便当鱼食,是不可能的。
而牛本身吃的全是草, 拉出来的也基本都是被消化过的草料, 在农村, 牛粪一般做两种用途, 一种自然是堆肥,一种是贴在土墙上做牛屎饼饼,当地人也并不认为其脏,讲究点的人, 贴牛屎饼饼的时候,还卷两卷稻草垫着,不讲究的人就直接上手,跟玩泥巴似的,将牛屎团成饼状,贴在墙上。
此刻如果有人进入现在的农村,就会发现,农村的墙面上,到处都贴着这样的牛屎饼饼,牛屎饼饼晒干后,就是极好的烧炉子的燃料。
当地有个笑话,有外嫁过来的媳妇问当地人,“你家的粥煮的可真香,用什么煮出来的啊?”
当地人答:“用牛屎饼饼煮出来的。”
外地媳妇恍然大悟,于是将牛屎饼饼倒入锅中,烧出一锅牛屎粥来。
这个笑话被当地人引为笑谈,几乎人人都会讲这个笑话。
现在这个牛粪又有了第三个作用,就是喂鱼。
倒不是许明月不愿意用更好的鱼食喂鱼,其实她家小时候在养鸡场倒闭后,就承包过竹子河,她奶奶吴二姐又是从小在河边长大的渔民,对于一些鱼食的制作方法,她都是知道一些的,但那些鱼食都是需要粮食的,最起码得发酵后的菌糠,还得要米糠呢,现在的米糠可是好多家庭的口粮,人都不够吃,又有哪个舍得拿米糠来喂鱼?
也就是牛粪不能吃,才会舍得喂鱼了。
三四月份,是各种野菜最多的季节,这一年春雨过后,漫山遍野又都是各种采摘野菜的老人孩子,原本以为干死了三年的大山不会那么快的恢复生机,但植物的生命力是无穷的,哪怕是干死的竹林,在被人挖了又挖之后,清明节过后,又长出许多还不曾被人挖掉的春笋来,即使还没恢复成三年前的模样,也能看出来,要不了两年,就又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
自从临河大队发布了山上的山民可以用山上的石头,来临河大队换一日两餐后,每天就不断的有山民从山上挑石头下来,知道石条和碎石的价格不一样后,他们就和兄弟组队,有人专门在山上敲击一块块长方形的石条,再由另外两人将一条条的石条小心的抬下山,一般一天抬下来十根石条,换的的红薯粉,就足够他们一家人的口粮了。
家里壮劳力没有那么多的人家,就尽量用独轮车推,一次也只能推动一根石条,木头制作的独轮车经不住石条的重量,也容易坏,好在山里的人大多数都会一点木工活,独轮车坏了就自己锤锤打打的修好继续推,每天多跑几趟,也能多换些红薯、大豆之类的粮食回山。
山里一些还活着的妇女们,抬不动石条,便也跟着家中公爹,去山上,将一块块巨型的岩石,敲成一块块长约一米,宽二三十工分的石条,这样的一块石条,可以抵上百块的红砖,又比红砖砌出来的堤坝结实坚固几十倍,是最好的筑堤防洪的材料。
临河大队征集这样的石条,便是为了做石桥的石墩。
毕竟是未来需要通拉煤的货车的桥,在坚固程度上,必然要和那些泥土筑成的堤坝截然不同的。
就在一块又一块的石条从大山里抬下来的时候,各个大队种植的冬小麦也终于成熟了。
别的大队没有临河大队与蒲河口的田地多,收的小麦自然也没有临河大队的多,那些每天来往于各大队间,从山里抬石条到临河大队堤坝的人,看着被围在临河大队堤坝里面的一千多亩金黄的麦浪,也不知道有多羡慕。
他们已经知道了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又提出了引水进入五公山公社的计划,很快五公山下那荒芜的一万多亩荒地,也即将成为新的农田,五公山下的各个大队也将不缺种田的田地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羡慕的口水都流了下来。
可惜他们是大山更深处的人,已经不属于五公山公社,或者有属于五公山公社的人,也分在五公山外围和山里,也只有五公山外围的大队能分到这些田地,他们山里面的人是分不到的,可他们还是羡慕临河大队有一个妇女主任叫许明月,他们也想让她也给他们大山里面的人求条活路。
过去临河大队比他们山里面的人又好到哪里去呢?都是被隔绝在大河以南的,哪怕他们生长在河边,可以依靠着水,能多点水里的出息,也多不到哪里去,可现在再看看临河大队,十里八乡都找不到一个比临河大队更富裕的大队了。
现在临河大队又在修建连通去炭山的堤坝和桥梁,可以想见,今后临河大队还会更加富裕,不光不缺粮食,连煤炭都不会再缺了。
此时的他们,还知道看到这么多,还没意识到,道路的畅通,会给临河大队带来多么大的经济价值。
*
“阿姐,你在家做啥好吃的啊?老远就闻到香味了!”穿着灰色棉布衬衫的许凤莲背着个小挎包,满脸期待的从许明月家门口的竹排桥上,跨过了大水沟,进了院子,她没看到果架下正在侍弄瓜果的孟福生,就蹦跳着往后院蹿。
此时的前院已经种满了各种各样葱郁的蔬菜瓜果,孟福生正在菜园子里伺弄各种瓜果,院子里的瓜果蔬菜在他的照料下,结满枝头,挂的满满当当。
不得不说,当了干部就是好,有了工资后的许明月将前后院子都好好整理一番,原本全是泥土的菜园子,用山涧里的鹅卵石加水泥,砌成了一块块长方形的菜地,不需要踩到泥地里,只需要站在水泥和抱怨圆润的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就可以种菜,整个菜园子被孟福生搭理的整齐又生机勃勃。
许明月正在厨房摊面皮。
自从小麦成熟了后,许明月家就分到了一百多斤的小麦,磨出了约百多斤的面粉,自从有了面粉后,许明月家里……不对,是全村,全村人都开始琢磨各种面食了,其中做的最多的,就是馒头和手擀面。
许明月的花样则要更多一些,什么春卷、饺子、花卷、包子……
之前的三年真是把她憋坏了,每天不是挂面,就是红薯粥,有好多次,阿锦说想要吃饺子、馄饨、包子,都没有面粉可以做。
现在有了小麦,这些她们平时吃不到的食物,总算可以做了。
许明月今天做的是韭菜盒子。
她做的韭菜盒子并不是饺子状,而是用面皮将馅料包裹成长方形。
她将韭菜和红薯粉丝切碎,放入炒好的鸡蛋,在韭菜里倒入花生油拌一拌,再撒上胡椒粉、盐、耗油、虾米等调味,因为是自家吃,放的馅料也不像外面买的那么抠搜,而是尽可能的多放,保证一口咬下去,外面金黄酥脆,里面香味扑鼻!
现代的韭菜盒子常见到的是用油炸。
这年代油可太金贵了,也就是荒山的家里她做主,她不论做什么,孟福生都不带有二话的,在孟福生眼里,也没有农村人常说的‘浪费’二字,对他们来说,想吃了,做就是了,多一两油少一两油,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开心就行了。
至于许明月怎么花钱,他这些年的工资和票交给她后还剩下几毛钱,他都是不管的。
许明月做什么他都笑着说好。
可即使这样,许明月也很注意,哪怕是用油奢侈些,也不至于倒一锅油去炸。
这年头哪里有这么多油啊!
许凤莲一到厨房,就看到许明月正在摊面皮,将小麦面揉的差不多后,在铁锅上粘上一圈,迅速的把面团拿上来,再将站在铁锅上的面皮用锅铲铲上来,再迅速的摊下一张面皮,许明月面前已经摊了厚厚一摞面皮。
许凤莲只见到灶台上放着两个黑色陶钵,一个陶钵里放着切碎的韭菜粉丝,一个陶钵里放着同样切碎的酸菜、豆干、肉沫、油渣。
刚才她闻到的香味,便是许明月用切碎的油渣炒酸菜豆干的香味,此时鼻尖扑面而来的又是一阵熟面皮的焦香味。
所有面皮都摊好厚,许明月在铁锅上淋了一圈花生油,再手脚麻利的用竹勺舀了一大勺的韭菜粉丝鸡蛋馅儿倒入面皮中,迅速的卷成一个长方形状,倒着放入铁锅中煎着,不一会儿,圆形的铁锅上,就贴了一圈的韭菜鸡蛋的春卷,面皮被油煎的金黄焦脆,激发出里面韭菜鸡蛋的味道,差点没把许凤莲给香迷糊。
不怪许凤莲见识少,连个春卷都能把她勾迷了魂。
这时代又不像后世,各种做菜视频满天飞,她一个生长在大河以南的小丫头,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一天天的野菜度日,好不容易到了吃大锅食堂的时代,她能在大食堂里吃饱饭了,吃的还是红薯叶子粥、红薯粥,后来更惨,日日苦菜粥、荷叶粥,加上这年代严重缺乏粮油,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通通来自许明月。
之前因为没有麦面,许明月也没有做过以麦面为主的花样,现在第一次见到用油煎得金黄焦脆的韭菜盒子,许凤莲当下就忍不住了,吸着鼻子不住的闻:“太香了!太香了!”
太多油了!
每次看到阿姐用瓷勺舀一勺油沿着锅面淋上一圈,看着金黄的油顺着锅面缓缓的向锅底滑动,她都在心底感叹她阿姐烧菜是真舍得放油。
别人家烧菜,最奢侈的,也不过是拿油布在锅底蹭一蹭,就算放了油了,很多人家连油布都没有,纯水煮。
她阿姐直接舀一勺油!
她都看到每个韭菜盒子烤的金黄的面皮上沾着的香喷喷的油啦!\(^o^)/~
许明月见她馋的眼珠子都快掉到锅里去了,随手铲了几块已经煎熟的上来放入碟子中:“喊阿锦和你姐夫去洗手,一起来尝尝。”
做完这些,许明月才问她:“咋突然来我这了?是有啥事吗?”
第142章 第 142 章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四……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四年, 许凤莲在两年前也和江建军结婚了,江建军现在在水埠公社的武装部任一小干事,许凤莲结婚后, 江天旺为了解决小夫妻两人两地分居的问题,将许凤莲也调任到水埠公社, 在水埠公社的会计室, 当一个小会计。
许凤莲能写会算, 虽没有正式的文凭,当了几年记工员的她,在处理账务问题方面很有一手, 一手账做出来,比经年的老会计都不差什么。
夫妻两人在水埠公社并没有房子,好在水埠公社不缺水泥和砖瓦, 江天旺调了一批水泥和砖瓦,在距离水埠公社主街外围, 距离竹子河码头不远的荒地上盖了一排小平房,供在水埠公社上班却没有房子的夫妇居住。
他此举虽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自己儿子儿媳的居住问题, 但同时也解决在水埠公社上班的下面大队的人居住问题,挣得了不少干部的人心。
这里虽是水埠公社主街外围,距离水埠公社却不远, 骑车的话大约五六分钟就能到水埠公社, 走路也只需要十来分钟。
许凤莲咬了一口手中焦脆的韭菜盒子, 顿时被韭菜和鸡蛋的香味迷了眼, 顾不得烫嘴,拿着外焦里香的韭菜盒子舍不得撒手,听到许明月的问话,才想到自己回来的事, 忙说:“我公爹让我回来和大哥说一声,说是知识青年下乡,我们大队分了几个,让我回来通知建军大哥一声,要给他们准备住处呢!”
听到这话,许明月恍惚了一下,这才恍然发觉,一转眼已经到了六六年,最混乱的那十年开始了。
许明月恍惚了一下才问:“我们大队来了几个人?”
许凤莲又咬了一口韭菜盒子说:“三个,公爹原本想多分几个在我们大队的,怕别的大队不服,就均分了。”
和更遥远的边疆及西北地区早几年就有知识青年下乡不同,他们这里知识青年算是分配的晚的。
临河大队最早接收的便是下放到他们大队当技术员的孟福生,也多亏了孟福生指导他们大队套种技术,才让他们大队在荒年平安度过,所以江天旺很重视上面分配下来的知识青年。
许明月没将这事太放在心上,问许凤莲:“大队部好几间房间空着呢,也不需要特别准备,这事也不用你特意跑这一趟吧?叫个人回来通知一声不就行了?”
许凤莲这才羞红了脸,小口的吃两口韭菜盒子,才将头靠在许明月的胳膊上低声撒娇地说:“阿姐,我有宝宝啦。”
她现在头上终于没有虱子了,可以尽情的靠在阿姐身上撒娇,不用担心阿姐嫌弃她啦!\(^o^)/~
自从去了头上的虱子,她就像个粘人精,一来到荒山,就要抱着许明月胳膊和她贴贴,仿佛将那几年不能和阿姐贴贴抱抱的时光全补回来似的。
她看着许明月的面色有些害羞,还有些忐忑,在得知这好消息的第一时间,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和阿姐说。
她和江建军成婚两年,头一年夫妻二人一个住在江家村,一个住在水埠公社,两地分居之下,她一整年都没动静,心里自是着急,她婆婆心底也着急,却顾忌许明月现在是江天旺和许金虎的左膀右臂,没敢对许凤莲说任何抱怨的话,只去唠叨江天旺。
江天旺又是个爱重妻子的,这才想法子把许凤莲调到了水埠公社,夫妻俩这才团聚。
许明月听到许凤莲有孕消息,手中忙着的动作顿了一下,诧异地睁大眼:“你有孕还跑回来做什么?这么远的路?”她忙找了个凳子给她:“快坐下!”又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了很多孕期要注意的事项:“怀孕了不能摸高,也不能深蹲、提重物知道不?可千万别不当一回事。”
她闺蜜姐妹两人,都因为在孕期不把自己当孕妇,该做事做事,该干活干活,导致胎盘低置,妹妹生产时大出血,换了5000CC还是7000CC的血,具体不记得了,子宫也摘除了,也亏的几十年后的医疗水平发达,人才能救得回来,要是在这时代,那就完了。
还有她闺蜜也是,一胎好好的,因为家里开酒店,太忙了,八个月的时候还把自己当正常没怀孕的人,跑着拿什么东西摔到砖头堆上了,早产;二胎也是胎盘低置,情况比她妹妹还要凶险,整个孕期她都担心死了,最后虽然平安生产,孩子也还是早产的,在保温箱里待了半个月。
要是这时代,哪来的保温箱?
这也是许明月和孟福生结婚后,一直避孕,不敢怀孕的原因。
她真的是怕死了!
后来她再有朋友怀孕,她就一定要提醒朋友,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做平常人,孕妇就是孕妇,你自己一个不注意,伤害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孩子。
许明月怕许凤莲不重视,和她说了好多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和哪些食物不能多吃,最好不要吃的禁忌,很多许凤莲是真的头一次听说,听的连连点头的同时,心里也更踏实了:“阿姐,我都记得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小心的。”
她心底原本的惶恐和害怕一下子就消散了,抱着阿姐的手臂,将头靠在阿姐的胳膊上,还跟没结婚时的小女孩一样,笑着说:“阿姐,有你在真好。”她抬头仰望着许明月:“阿姐,我生宝宝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别说她害怕了,许明月也害怕,拍着她的手说:“放心,我肯定在你身边的。”
不光生产,坐月子她也不放心啊!
四年时间,临河大队连通炭山的堤坝道路和石桥终于修通。
临河大队的石桥自然不像邻市今后长达两三百米的长江大桥,临河大队的桥身长五十二米,宽八米的石桥,桥身和桥墩都通体去除了砖头,由从山上一块一块抬下来的大石条建成,由于石桥用于今后拖拉机运煤,桥梁本身需要一定的承重,桥面选择了仿赵州桥的圆弧拱形式,降低了桥身的坡度,方便行人和车辆通行,为了防止洪水,也是在桥梁的大拱两端各建了两只小拱。
这些都是由省里派下来的桥梁专家督建,桥梁建成的那一日,不光是临河大队的人欢天喜地,喜极而泣,就连左右的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石涧大队的人,都通过他们村修好的河沟堤坝,跑来临河大队驻足观看。
今后他们这些大队,想要出去,再也不用从深山里绕行,也不用特意来到临河大队的渡口坐船,只需到临河大队的堤坝,通过临河大队的大桥,就可以通过炭山上的大马路走出去。
他们再也不用绕很远的山路,也不需要被一条大河隔绝在这水的这头,山的深处。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人也终于可以通过临河大队宽阔的堤坝路和大桥,去炭山拉煤回来烧火了。
关于这座桥的命名,也是让临河大队的江天旺和许金虎很是争夺了一番。
许金虎私心里,当然想将这座桥取名为‘金虎桥’,今后不说名垂千古,只要这座桥不塌,他的大名永存。
江天旺则觉得他才是水埠公社的书记,开辟田地也好,带领临河大队的人筑堤建桥也好,他都是一把手,这里面关他许金虎一个武装部主任什么事?就算要为大桥取名,也该他来取才是。
他先是提了一堆什么‘临河大桥’‘炭山大桥’,都被许金虎一顿喷:“什么临河大桥?听着就不霸气!”
“咱临河大队的大桥,凭啥叫炭山大桥?”
取名水埠大桥就更不适合。
反正许金虎是怎么听‘金虎大桥’就怎么顺眼,怎么霸气,对这名字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江天旺则不干了,他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叫‘天旺大桥’,但见许金虎这么无耻,他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怒喊:“那还不如叫‘天旺大桥’,我‘天旺大桥’不比你‘金虎大桥’来的好听?”
许金虎马上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一样,指着江天旺的鼻子说:“你瞧瞧你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什么临河大桥、炭山大桥,我看你就是想用你的名字做大桥的名字!”
两人为了取名这事吵的吐沫横飞,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折中给大桥名字取名为‘凤兰桥’。
许凤兰是许金虎手下大将,这些年许金虎的晋升几乎全是靠着她在背后出主意,现在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合作,又开辟出一万多亩良田来,还将大河两岸连通,这对临河大队和大河以南的老百姓来说,简直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如果没意外的话,很快两人大概还要往上升一升。
许金虎觉得许凤兰是他的手下大将,可在江天旺心里,许凤兰还是他儿媳妇的姐姐,他儿子的大姨姐呢,何尝不是自己人?
加上连通两岸的方案和建桥的方案,本身就是许凤兰提出来的,最终把大桥的名字确定了下来,在桥头的石墩上,刻下了‘凤兰桥’三个大字,下面还有石桥建于多少年的记录和一副雕刻的母女牵手的画。
很多人都以为这对母女画的是许明月和阿锦,只有许明月自己知道,画上的人物是许凤兰和大丫。
对于这副画出现在桥墩上,临河大队没有任何人有意见,很多人都还记得之前传说许凤兰母女是河神娘娘和河神童女的事,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许明月是真人,不是什么河神娘娘,也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可大家都知道,现在临河大队的变化是由谁带来的,哪怕明知道许明月母女不是河神娘娘,可很多迷信的人,依然在心里觉得她就是河神娘娘,觉得桥墩上有许明月母女的画像很吉利。
‘凤兰桥’的命名,于许明月来说,也像是卸下了心头的一件大事。
自己和阿锦的到来,看似取代了她的大姑奶奶母女,又何尝不是在抹灭大姑奶奶母女的存在?这却是她不想的。
她一直都知道,爷爷记得大姑奶奶母女,她也记得大姑奶奶母女。
‘凤兰桥’的存在,就仿佛在提醒世人,这世上曾有一个苦命的女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她的名字叫许凤兰!
第143章 第 143 章 铛!铛!铛!火车站绿……
铛!铛!铛!
火车站绿皮火车况且况且的驶入邻市火车站, 早已经来到临时火车站接人的许明月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一旁的许凤发手中高举着一个T型的木牌子,上面写着‘欢迎知识青年到水埠公社’, 其中‘水埠公社’四个字写的尤其的大。
看着人群逐渐的走出来,许明月还不时的用普通话高声喊一句:“到水埠公社的知识青年来这里集合了!”
许凤发看着阿姐那懒懒散散的样子, 原本不好意思张嘴开口说普通话, 被许明月带的, 也不由别别扭扭的用他的方言普通话喊:“水埠公社的知识青年来这里集合!”
才喊了一句,他脸就立即红透了,觉得很不好意思。
要不是四年来, 他经常听到阿姐和阿锦就这么用普通话和姐夫说话,语调语气无比自然,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和别扭的模样, 他听的习惯了,不然真不好意思开口。
在村里, 谁要‘偏态’说普通话,那是要被全村人鄙视的, 除了阿姐和阿锦,村里人都认为孟福生是外地人,阿姐和阿锦不说普通话孟福生就听不懂, 逐渐的也就接受了跟孟福生说普通话的许明月和阿锦, 主要是许明月可以前一秒还在和孟福生说普通话, 下一秒就能无缝衔接的和村里人说方言, 无比的丝滑。
本来过来接知青这事,也轮不到许明月来做,毕竟人家一二十三级的干部了,但全村会说普通话的, 只有许明月一家三口,这回来的知识青年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城市,派只会说本地方言的人去接,江天旺有些不放心,这才叫了在蒲河口的许明月姐弟去。
蒲河口距离邻市的火车站近,许明月也有船,接新来的知识青年也方便。
至于许凤发,纯粹是被她带来当苦力的。
旁边还有别的公社来接知识青年的,他们原本只是空着手木讷的站在火车站外等人,听到许明月的喊声,看到许凤发手中举得大木牌子,这才摸摸头:“咱们咋没想到也举个牌子呢?”
虽然他们大队的人识字的不多,但也是有几个认识字的人,有了这木牌子,就不用扯着嗓门喊人了。
他们倒是想学着许明月用普通话喊人,无奈不会说,只能用地方方言大声喊着和许明月同样的话。
他们这地十里不同音,周围又只有邻市有火车站,下面的县城都没有火车站,知识青年下乡,都是来这里接,一时间火车站外面,喊什么方言的都有,乱糟糟的喊成一团,别说外地来的知识青年了,就是本地人的许明月,想在这一群乱糟糟的声音中,把方言准确的翻译成普通话的文字,准确的分辨出这些人来自哪个公社都不容易。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青年男女们,陆陆续续从火车站里走出来,无一例外,所有从火车站内走出来的知识青年们,首先便是循着许明月清脆的叫喊声,往她这里来,来了后就问:“我是去五公山公社插队的知识青年,请问五公山公社是这里吗?”
“我是去落山公社插队的知识青年……”
“我是去河水圩公社插队的……”
一时间人全都蜂拥到许明月这里来,把她和许凤发团团围住。
许明月只好高举着手中的木牌子:“这里是水埠公社,去水埠公社的知识青年来这里!”
一个高个男青年看到许凤发手中高举的牌子,向他走过来,用同样带有地方口音,但比许凤发标准了许多的普通话问:“我是下乡到水埠公社和平大队的知识青年,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在许凤发点头说了个是后,那十八九岁的男青年就放下了他肩膀上扛着的麻布袋,站到了许凤发身边,他身后好几个青年男女都站了过来。
后面还有几个艰难的提着自己两个大麻布袋的女生朝许凤发喊:“你们谁过来给我帮下忙,太重了,我一个人提不动!”
许凤发是个老实人,闻言忙过去帮着扛了一个麻袋到路边,本想着自己帮她扛了一个,另一个她总会自己扛了,放下麻袋发现女生还站在那等着他扛呢。
许凤发再要去,许明月却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小叔奶奶,不由拉住他的衣服,指着年轻的,扎着两个麻花辫,头发天然卷的小女生说:“那个女同志的包看着也挺重,你去帮着拿一下。”
许凤发闻言愣了一下,这才看到站在人群中最后面的女孩子,顺着许明月指的方向,就过去帮女生把包袱提了过来。
一拎起她的包袱,许凤发就愣住了,出乎意料的轻,里面看着也没多少东西,但他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帮她提了东西就到这边来。
被帮助的女生也是愣了一下,她是没想到还有人帮她提东西,由于东西不重,她还伸手想往回扯,用很浓重的外地语言说:“我拎的动。”
火车站内还有很多人往外面走,坐在马扎上的许明月就举着个大木牌子,时不时的喊一声:“来水埠公社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来这里集合了!”
又陆陆续续往许明月这里涌来了许多人,许明月一听有问五公山的,一把将五公山公社来的人扯到面前来:“五公山的在这边呢!去五公山公社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到他这里来排队!”
五公山公社的方言和水埠公社的方言发音基本一致,五公山公社的人都认识许明月,许明月刚到火车站,他们就来打过招呼了,无奈他们不会说普通话,在旁边喊了半天,来的知识青年愣是一个字听不懂。
旁边还有其它公社的人喊话,知识青年们也听不懂,许明月在一旁只好一起翻译了,但她不知道翻译出来的话,对应的是哪几个字,干脆拿了本子和记号笔出来,给旁边用各种地方方言喊话的人,用记号笔在本子上,写了他们所对应的公社名字,再让他们举过头顶。
她车里的记号笔,还是阿锦的画笔,从中找了根黑色的,写出来的字又粗又大又显眼,倒是让原本满脸懵逼的知识青年们好辨认的很。
知识青年虽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总认识他们头顶举着的字,找到自己对应的公社,过去排队便也行了。
直到把所有来接的知识青年都找到了他们对应的公社,许明月才抹着额头上的汗,回头招呼来自己公社的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高举着牌子:“水埠公社的跟我来这边!”
等十来个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青年男女跟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后,许明月才站在花坛上,拿着手中的本子读名字:“我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喊‘到’!闫春香!”
许明月一时间没听清,又喊了声:“闫春香!闫春香到了吗?”
站在人群中最后面的小姑娘这才举起了手,嗓门稍微提高了些,喊:“到!”
火车到邻市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许明月就这傍晚的天光,朝名叫‘闫春香’的女生看去,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叔奶奶名字叫‘闫春香’。
许明月顿了一下,又继续喊名字:“罗喻义!”
一直到来水埠公社的下乡插队的人名全都点到后,许明月又和导游一样,举着自己特意做的木牌子:“水埠公社的人跟我走,来这边!”
火车站外有很多车在等,有牛车、驴车、拖拉机,唯独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跟着他们来到路边的知识青年们,见别的公社的人,都有牛车、拖拉机帮着拉行李,唯独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来接的四个人空着手,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顿时脸黑成了锅底。
之前让许凤发扛行李的女生不由娇蛮地说:“搞什么呀?特地来接人,居然连个牛车都没有,这么多的包裹,叫我一个人怎么拿嘛?”
说着,嘴里不由带了哭腔。
下乡插队本就委屈,到了地方连个放行李的地方都没有,饶是她蛮横了一路上,此时也不由委屈的想哭。
倒不是许明月他们不愿意带交通工具过来,而是因为交通不便。
此时水埠公社通往邻市的省道,也就是这时代正在修建的堤坝,都还没修通呢!只有水路,没有陆路,走水路,船也划不到火车站,都在码头边停着呢。
许明月叫许凤发去帮忙扛了一袋行李,可做了两三天火车的女生脾气也上来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放,不愿意走了,非得让许凤发帮她把两袋行李都带上。
这姑娘大约在家里还算受宠的,家里给她准备的两袋行李重量都不轻,要是有扁担,许凤发还能帮她挑一下,可靠肩膀扛,两袋行李还真扛不住。
许明月有力气,却也不愿意惯着她,虎着脸指着许凤发说:“这位同志是来自水埠公社下面临河大队的人,去临河大队下乡插队的通知可以跟他走,我来报一下名字:闫春香、罗喻义、沈志明!”
三个名字中,并没有这个让许凤发帮她扛两个行李的女生。
坐在自己行李上不走的女生闻言也不由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自己理所当然吩咐的人,居然还不是负责来接她的人。
许明月也不管她,而是对喊到的三个知青说:“去临河大队插队的人跟上他,其他人跟我走!”
第144章 第 144 章 其他人看许明月冷着脸……
其他人看许明月冷着脸, 都明白了这是个并不惯着的女同志,都没再说多余的话,赶紧带上行李跟在许明月身后往前走。
他们已经发现了, 下乡建设新农村的生活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美好,他们来到这里, 居然连语言都不通, 目前为止, 他们就只能听到许明月说的话,这一下让他们之前满怀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临河大队的三个人都紧跟着许凤发,生怕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落下。
坐在原地不愿意走的女生, 看着不近人情的许明月,再看看自己这两大包沉重的行李,再看周围陌生的环境, 一时间悲从心来,哇的一声哭出来。
许明月就冷冷的看着她哭, 还是和女生同行的一个男生看她哭的可怜,他自己行李不多, 就帮女生扛了一个,还有个行李,女生哭了半响也没发现有人来给她拎, 眼看着许明月他们越走距离火车站越远, 也站不住了, 忙拖上自己的行李跟上来。
邻市并没有出租车, 连拖拉机都少见,好在火车站到码头之间是有公交车的,这时候公交车还没下班,众人看到有公交车坐, 才松了口气,心想有公交车能到的地方,起码地方应该没那么偏远,总比西北那地方强一些。
没想到公交车走走停停,眼看着还没出城呢,许明月就带着一群人下车了。
许明月平时来邻市,都是将乌篷船停靠在芦苇荡中藏着的,这次因为来接人的事,将船停靠在了码头。
这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了公交,走入简陋的码头,来到船坞旁,望着一片白茫茫的河水,才知道他们之前想差了。
他们下乡的地方并不在公交车所能抵达的地方。
他们是和五公山公社坐同一辆公交车来的码头,待看到五公山公社租的那艘又黑又破旧的小船,再看看许明月的乌篷船,顿时有对比才有幸福感。
许明月的乌篷船看着又新又规整,和周围破旧的船比起来,简直像一艘游览观光的游船。
五公山公社来的人租的船和许明月的乌篷船差不多大,但他们的船没有乌篷,行李就只能堆放在船舱,本地的船大多数都是用来打鱼和拉菱角菜的,船舱里面常年有积水,行李若放在船舱中,铁定进水,船舱中间横着的两道船梁是要坐人的,不能把行李放在船舱里,就只能抱在他们的腿上,一条五米二的小船挤挤挨挨的全是人,船身在水面上颤颤巍巍的晃动着。
许明月的乌篷船同样是长五米二的中小型船,挤挤挨挨勉强能坐下十几个人,但她的船船舱干燥整洁,上面还有个乌篷,可以将行李放在乌篷顶上。
许凤发先上了船,喊着:“先把行李放上来!”
他们大多数人的行李都是由麻布袋捆着的,还有些人的行李大约是要后面再寄过来,手里只拎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包。
许凤发将一个个的行李放到乌篷的顶上,再用麻绳在船沿的两边扣好,固定住乌篷上的包裹。
之前拖着行李跟在后面的女生,看到这么小的船,还嘀咕了一句:“这么小的船,坐的下这么多人吗?要是中途翻船了怎么办?”
她是北方口音,虽不是纯正的普通话,但之前三年灾荒,逃难过来了许多北地的人,虽有一大批北地的人在旱灾之后,又回到了家乡,可留在当地的灾民们依然不少,尤其是跟着逃荒过来的女人和少女,几年过去,已经陆陆续续扎根在大河以南,在本地成亲生子,本地人听久了,也都能听到北地话了。
北地话本就不难懂,这女生说的话,一下子让租船过来接他们的五公山公社的人都听懂了,脸顿时就黑了。
许明月知道这女生肯定是不懂本地的忌讳,提点了她一句说:“咱们水上生活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说‘翻船’二字,你们刚到这里不了解也就罢了,今后要是再说被人听到,说不好会有大麻烦的!”
真有那脾气大的,载着你在水上行船,听你说翻船什么的,说不好会真的故意把船给掀翻了,让你在水里吃足了苦头,再将船翻过来,爬上船后,用船桨拉着你上船。
心眼坏的,说不好在拉你的过程中再给你翻一次。
当然,前提是船里没有装渔获,装渔获的船一般也不会装行人。
打鱼的船再是生气,也不会拿船上的渔获开玩笑,但船主会一整天都心情不好,满心晦气,搞不好未来一周甚至一个月,都会将各种不顺心的霉运,都归结到说话的人嘴上不修,心底不知怎么记恨你呢。
那女生不服气,直接拿白眼翻许明月。
有个女生听许明月说起本地忌讳,礼貌地问:“还有别的什么忌讳吗?”
她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许明月对说话的女生说:“你们都是来我水埠公社插队的知青,光是听我们公社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依水而居,在水上生活的人,除了忌说刚才的两个字外,去别人家做客,若餐桌上有鱼,还忌讳给鱼翻身。”
他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忌讳给鱼翻身的,有个人说:“这要不说,谁能知道还有这样的忌讳?”
他们都在心底暗暗记下。
许明月指挥着知青们上船往里面坐:“乌篷里坐不下,别都挤在乌篷里,往船头上坐。船头和船头两边还能坐三个人!”
由于人有些多,船身吃水较深,船沿与水面的距离不过一手之距,约二十工分的样子。
很多第一次坐船的人,看到船沿距离水面这么近的距离,都不由吓的心惊胆战。
之前不愿意提行李的女生看着害怕,不由地尖叫了起来:“能不能坐这么多人啊?就不能换个大点的船来接我们吗?这……这要是……”
想到许明月刚刚说的本地人的忌讳,到底不敢再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可她惊恐的表情还是说明了她心中所想的问题。
许凤发见她在船上乱动,动的船身摇晃不止,吓的忙喝止她说:“哎哎哎!别乱动!你好好的坐船,乱动什么嘛!”
有许凤发在的时候,都是许凤发负责划船,此刻他正站在岸上拉着船锚,固定船身,让大家上船。
许明月也怕在大河上出什么意外,忙冷下脸说:“不愿意坐船的现在就可以下船,从邻市走到临河大队,快的话走个五六个小时也能到,现在天快黑了,要是不怕路上有狼虫虎豹的,现在就可以下船!”
没想到许明月说有‘狼虫虎豹’,尖叫的女生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喊:“我不要下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谁要下这该死的乡啊!我要回家~~~”
她嘴里哭着,身体却没有半点要下船的动作,双手死死抓着乌篷的木杆,双腿宛如站桩似的,站在乌篷里。
许明月怕她行动过激,现在船还没走倒也罢了,要是突然在河中心发起疯来,那真是拿一船的人陪她玩命了。
她和许凤发虽会游泳,可船上这么多人呢,谁都不能保证他们能及时救下所有人,况且再有一会儿天都要黑了,到时候河面上黑漆漆一片,真要翻了船,从哪儿找人去?
许明月就看着那女孩哭,看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地哄她说:“你先坐下,慢慢坐下,对。”等她坐好,她才语气平缓地说:“还有一会儿天就要黑了,你要情绪再这么激动,一会儿到了河面上,一旦发生什么事,你要会游泳还好,要是不会游泳……”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可所有人都听出来她说话的意思,有那不会游泳的人听了简直瑟瑟发抖,对尖声哭叫的女生斥道:“你有完没完?你要不想坐船就下去,我们自己坐!”
知识青年下乡已经开始好几年了,早在五五年的时候,主席便说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这样的话,之后就不断的有知识青年到乡下去插队,建设农村。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只是从他们这一年开始全面的大规模的下乡,过去知识青年建设农村,是自愿下乡,现在则是强制下乡。
若非强制下乡,尖叫女孩也不会毕业两年没工作,就被安排了下乡。
她家里人对她算好的,给她安排在条件不那么恶劣的靠近南方的位置,有那往西北和东北方向下乡的,环境更加恶劣。
船上其他人也怕在路上出事,尤其是听许明月说本地人最忌讳人说‘翻船’二字,他们刚来这里,啥也不懂,不光有人说了‘翻船’,还一直在船上哭闹不止,引的船身左右摇晃,直吓的他们面色都白了几分,一个个的脸色很不好看。
女生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好半响才慢慢平静下来,可还是哽咽不止。
许明月一直等哭叫的女生情绪稳定些了,才语气温和地说:“不是我们不愿意换更大的船来接你们,这个船已经是我们这边最大的船了,要更大的船就是柴油船了,我们大队目前还没有柴油船,要是用更小的船来接你们,恐怕你们都不愿意上船。”
许明月没有乌篷船之前,一直都是借临河大队大队部三米的小船往返蒲河口,这样的小船和菱角盆,在河面上翻船是很常见的事,只是本地人都会游水,船翻了落入水里,再将船翻过来,爬上船再走就是。
但要是许明月这乌篷船翻了,那就麻烦了,一是船身过大,一个人很难将船身在水里翻过来;二是乌篷翻进水里后,会为船身带来大量的水,船身沉重,想要靠一人,甚至几人之力,很难在水里将船身翻过来。
等到所有人都知道其中厉害,都安静的坐在船上,不敢说话,也不敢再动,许明月才撑起竹篙,将船缓缓的推离岸边,收了竹篙,插在船沿边,许凤发慢慢滑动着船桨,船稳步的在水面上推进着。
夕阳的余晖将水面照映成银灰色,远方的山峦倒映在水中,湖面随着船桨的波动,仿佛搅碎了一汪平静的银池。
众人看着远方的山,近处的水,这才发现,他们安稳的坐在船中不摇晃的时候,船身是非常平稳的。
船行了约一个小时,整个河面已然是漆黑一片,除了头顶的星光,已是半点都看不见。
许凤发在这七年里,已经逐渐改善了他的夜盲症,可许明月害怕以防万一,中途还是和他做了交接,换了她来划船。
交接的过程中,船身有轻微的晃动,吓得船上的人都紧紧抓着船沿不敢放手,之前那哭着的女生不放心许明月一个女的划船,吓得又忍不住尖叫起来,不停的喊着:“你干嘛?你干嘛?你让他划啊!你要干嘛呀?”
身体却是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其他人见女生尖叫不止,也怕出事,也都是吓的冷汗不止,厉声呵斥她:“你能不能安静点?”
许明月明白他们的害怕,不敢刺激她,坐在船头没有立刻划船,而是等了好一会儿,温声安抚他们说:“他有轻微的夜盲症,晚上在河上看不见,我没有夜盲症,放心,这船是我的,我每天都划船,平稳着呢。”
第145章 第 145 章 听到许明月的话,船上……
听到许明月的话, 船上的人都愣了一下,他们都没有想到,身/下的这艘船, 居然是许明月本人的。
知道她是船的主人,大家也都安静下来, 幽静的黑夜中, 只能听到船桨与河面滑动的声音。
一直滑到蒲河口农场时, 才在蒲河口农场的四座瞭望塔上,看到一点火光。
可船上的人是看不到那座宛如古时坞堡一般的监狱的,只看到幽暗的夜空中, 忽地出现几束飘在空中的鬼火。
有人忍不住紧挨着身边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地说:“你你你……你们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还不等别人回答,许明月平和的声音就从船头传了过来:“那里就是我们大河以南的铺河口劳改农场了, 咱们吴城大多数作奸犯科的犯人,都会押送到这里来劳动改造。”怕这些新来的知青们今后闹出些幺蛾子来, 许明月提醒他们说:“天没黑透的时候你们也看到我们这里的环境了,背山面水, 蒲河口农场又正好坐落在大河以南正中间的位置,要是犯了事,被关到劳改农场里, 也别想着逃, 别说四面都有高高的瞭望塔, 跳到哪儿个方向都一目了然, 这劳改农场前面有深不见底的大河,后有豺狼遍地的茫茫深山,即使是往邻市的方向逃,除了要游过一道两百多米长的河道外, 还要走五六个小时的山路,才能走的出去,其间会不会被豺狼虎豹吃掉,谁都说不好,而且到了劳改农场,干的活也比我们平常要做的活累的多。”
船上的人听了只觉得更害怕了,原本哭泣的女生没忍住,又低声抽泣起来。
这和她想象的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农村完全不一样,好似进了这里,就出不去了一样。
可此时在大河上,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船翻了,她就命丧在这陌生的地方,连个通知她爸妈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五公山公社的船就在距离他们约两三百米之外的地方,船上打着火把。
这个船上的两个人都有夜盲症,夜里行船,真正是瞎子抹黑,纯靠对大河的熟练度在划船,反正这一路行船也没有小岛可以撞击什么的,只要方向没错,基本不太会有意外。
又行了半个小时,到了和平大队的河边,许明月问船上的人:“有到水埠公社和平大队插队的吗?和平大队到了!”
一路上,除了蒲河口劳改农场的瞭望塔上,点燃着篝火的火盆在熊熊燃烧着,其余所有的村落都是黑漆漆一片,一丝火光也无。
坐在船上的人,听着远处深山里的狼嚎声不绝于耳,都是灾荒年间被许家村人赶到和平大队的狼群。
他们看向许明月指的所谓的和平大队,黑夜中,那完全看不见的大队、村落,和远处仿佛望不到头的深山,与一声声连绵不绝的狼的嗥叫,让不远处的和平大队宛若一只张开腥盆大口,等待他们入内,仿佛一脚踏入,便是幽不见底的深渊。
船上无一人说话。
许明月说:“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你们要是有到和平大队插队的人,现在就可以下船了,和平大队的书记我认识,可以帮你们交接一下。”
船上的人依然沉默着,他们这些人大部分已经在火车上认识了,知道他们虽然同属于水埠公社,同一个大队却只分派了三个知青,一想到他们这些人将要分开,单独的去一个陌生的大队,他们就感到无比的恐惧与害怕。
白天的时候他们还不觉得害怕,漆黑入墨的夜晚仿佛在无声中,将这种害怕放大了无数倍,恐惧不断的侵蚀着他们的神经。
此时他们唯一能够依靠和相信的,居然是眼前这个一直不曾惯着他们的年轻女子。
许明月见他们不出声,便说:“要是现在不下船,就只能等明天白天了,下一个是建设大队,要是有下乡插队在建设大队的人,就和我说一声,我也可以顺路送你们下船,剩下在别的大队的,晚上可以先在我们临河大队住一晚,得等到明天,我再送你们过去了。”
一听说晚上可以现在临河大队住一晚,下乡插队在和平大队的青年,不禁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太晚了,我们晚上也想在临河大队借住一晚,明天再去下乡大队报到,可以吗?”
许明月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们人这么多,我怕临河大队没有准备那么多的房间,你们这么多人不够住,还有吃食问题……”
插队在和平大队的青年连忙说:“我们身上还带了些干粮,可以自己解决,晚上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可以。”
许明月就继续滑动起了船桨,不多时,众人就听她说:“这里就是建设大队了,有要下船的吗?”
之前尖声哭叫的女生此时紧紧抓着手下的乌篷船船杆,眼睛透过乌篷两边敞开的门,看向岸边仿佛怪兽一样看不见的村子,吓的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许明月见没人说话,就大致知道他们的意思,也没有再停留,继续滑动着船桨。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都是依水而建,村子也都坐落在水边,村子和村子之间相隔也较远,但从船在水面上滑动的时间来看,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相隔好像不是太远,这让下乡到和平大队与建设大队的人不由的松了口气。
一个大队有三个知青,他们要是离的不远的话,平时有什么事还能相互照应着商量一下。
约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进入了一条五六米宽的河沟,顺着河沟一路进入了一条在星光下,可以看到模糊影子的村落。
进到许家村范围内,许明月就和他们介绍说,“这里就是临河大队了,这个是临河大队许家村。”到了许家村,就不能再用船桨划船了,得用竹篙乘船。
只见许凤发动作熟练的左一下,右一下,大水沟虽狭窄,船身也没有撞到岸上去,而是缓慢且顺利的在大水沟里继续前行。
大水沟和四年前相比,明显扩大加深了一些,可以同时供两条三米的小船并行,许明月将他们一路送到江家村大队部前的石桥边,才将船锚钩在村口的老槐树边,将拉船的麻绳紧紧的系在老槐树上,这才喊他们下船。
等知青们都下了船,许凤发才一个一个的将他们的行李也从乌篷上卸下来,“都看好自己的行李,别拿错了!”
之前尖叫哭泣的女孩子大约知道许明月不会帮她拎行李了,自己吃力的拖了一袋子行李,许凤发帮她扛了一个,一群人跟着许明月,走到大队部的后门,开锁进去点了油灯。
自四年前下了雨后,山上原本干死了大半的桐树,在第二年就又抽芽开花,长出了新的桐油果子,虽然结的果子比往年的少,但榨出的油,偶尔点一下油灯也还是可以的。
买煤油要票,桐油是大河以南的人,最常用的点灯的油了。
昏黄的油灯并不能让这些人看到大队部的全貌,只能依稀辨认出这似乎是个不小的宅子。
许明月用类似古时候的钥匙,打开过去孟福生住的那间房门上挂着的铜锁,众人只听嘎吱一声,房间的木门被推开,露出里面铺着稻草垫和芦苇席的高架床。
此时正值春末,夜晚的河边还有些微的凉意。
许明月带着他们进来,说:“这里就是临河大队给知青们住的房间了,这是女知青的房间,上面已经铺上了干净的草垫和草席,你们要是有带了被褥的,晚上可以在这里挤一挤,先将就一晚。”
这次来水埠公社插队的知青各半,总共十五个人,男知青八人,女知青七人。
知青们进到房间,见只有一张木床,不由叫道:“这也不够睡啊。”
插队到临河大队的闫春香肯定是要睡床的,其余还得再分两到三人来。
许明月又带着女知青们到了另一房间。
两个房间布置的都差不多,都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床上也只有草垫和芦苇席。
女生们在火车上待了几天几夜,早就腰酸背痛,又累又困,见有了住的地方,只想赶紧躺下,先睡了再说。
实际上这两个房间,一间是给插队来的男知青的,一间是给插队来的女知青的。
现在两个房间都被女知青们占了,许明月就将男知青们带到了会议室,指着会议室长长的方桌说:“来的人太多,没有提前做准备,你们晚上就在这里先将就一晚吧。”
她带众人到后院,指着厨房说:“这里是厨房,院角有水井,你们要是想烧水洗漱的,可以在这里打水,今晚的柴火可以给你们免费用,今后要是想用柴火,就得自己去山上打柴,或是自己去炭山拉煤回来烧了。”
这话是对罗喻义、沈志明、闫春香说的。
到了此时,许明月才突然意识到,将闫春香一个小姑娘,和两个男知青一起放在大队部住宿,好像有些不合适,但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现在大队部后院的房间还够住,等再过两年,临河大队来的知青多了,肯定是要另建知青院的。
本来将他们安顿在这里后,许明月就该回荒山吃点东西洗洗睡了,毕竟她一路划了一个多小时的船,船上又有这么多人,不论是胳膊还是腿,都很酸的,只是别的人她还能不管,她前世的小叔奶奶她却不能不管。
不管今生小叔奶奶和小叔爷爷许凤发还有没有缘分,至少前世和她有这么一段缘分在。
这十几个人中,别人带的包袱,不论大包小包,都至少还有点重量,唯独她的小叔奶奶闫春香,一个轻飘飘的包袱里,很难相信她包袱里还剩下什么吃的。
她可是知道,自己的小叔奶奶前世自下乡后,几十年都没回过一次娘家,临到死,都没和娘家人有过任何的联系。
就像一个被抛弃遗忘在这个陌生偏僻山村里的孤女。
第146章 第 146 章 许明月回到荒山时,荒……
许明月回到荒山时, 荒山的灯是亮着的。
大约是听到了响声,许明月推开院门的时候,孟福生正好拿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走到院子里, 见到是她,脸上绽出一抹清浅温暖的笑:“回来了?”
许明月有些疲惫, 见到家中有人在等她, 不由也笑了:“咋没去睡?”
孟福生走过来, 拉住她依旧温暖干燥的手心:“你不在家,我睡不着。”
荒山的山风吹拂着火苗轻微的晃动,许明月怕灯火被风吹灭, 忙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心挡在火苗前。
两人走到廊檐下,孟福生将油灯挂在门口的烛台上,轻轻掩上了门:“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煮了面, 你去吃一点。”
面是他刚才听到有船回来的动静刚煮的,此时吃软烂正好。
许明月阻止他说:“等会儿, 我还要再去趟大队部,火车到的太晚了, 插队在别的大队的知青今天来不及都送过去了,今晚先在大队部借住一晚,我给他们送点吃的去。”
大米和麦面都是没有的, 只有红薯粉。
大约是那三年旱灾把大河以南的人都吓怕了, 哪怕他们吃红薯已经吃到想吐, 可为了不饿肚子, 这几年种的主食,依然是红薯、玉米、大豆、花生、土豆,这五样,小麦只有秋收结束了, 田地闲下来了,种些冬小麦,每年五月,每家每户最多也就分给百十斤的小麦,一百斤小麦也就能磨出六七十斤的麦面,故而麦面在哪家都是金贵物,轻易不舍得吃的。
本来临河大队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种植水稻了,可自从许明月的引水筑堤解决灌溉的计划开始后,在河道以北,靠近炭山下面的那大片的荒地,就被开发了出来,那片荒地原该是属于炭山的,但炭山那么多年,都没有去开辟这片荒山,现在这片荒山被临河大队开辟出来,除了炭山山脚下的那片荒地,整个河道以北的荒地被一分为二,靠近临河大队这边的荒地,全都成了临河大队的良田。
炭山那边的人家即使有意见也没用,无主的荒地你们自己不开发,现在别人开发出来了你眼红,谁会理你呢?
于是临河大队又多了一千多亩地,这一千多亩地全种了水稻后,临河大队的人,才算勉强解决了米饭自由。
为什么说勉强解决米饭自由?
这片荒地和临河大队划河滩为良田的那一千多亩地不一样,河滩的土地由几百年来积累的鱼粪、鸭粪、水生植物一年又一年腐烂形成极为肥沃的河泥,干旱后才充作了良田,都不用任何的养护,就可以直接当上等的良田来栽种农作物。
炭山下的那片荒地却不同,除了靠近河道的这边,因生长了大片的芦苇、野生莲藕、芡实、菱角,土地较为肥沃一些外,越是靠近炭山的土地,就越是贫瘠,之所以会有这样两极分化的表现,和炭山开采煤矿的同时,带来的空气污染和土地污染也有关系。
炭山虽因这座巨型煤矿的存在,连带着水泥厂、砖瓦厂等好几个厂都在距离炭山不远的地方,十分的富庶,但长期萦绕在炭山上空的煤灰,同样是炭山存在的一个巨大问题,不光是空气中常年飘荡着薄薄灰尘,地面上更是因为碳灰导致永远覆上了一层灰扑扑脏兮兮的灰泥。
也幸亏临河大队和炭山隔了一个多小时的河道,才避免了炭山的空气污染到大河以南这边来。
而炭山下面的荒地本身也类似山地,自然贫瘠,即使解决了用水灌溉的问题,山下的荒地想要完全养成能够种植小麦和水稻的良田,至少还需要几年。
属于临河大队这边的千余亩田地,也因为受炭山影响,虽能种植水稻,土地也算的上肥沃,产粮却算不上很高,亩产只有三百多斤,千余亩的稻田也只能给临河大队带来不到四十万斤的粮食,除去上交的税收,算是勉强解决了大河以南米饭自由。
可大河以南的人对稻米的珍惜也是刻到了骨子里,轻易不舍得请人吃稻米和麦面,唯有经不出太久时间存放,而制作成的红薯粉,愿意拿出来待客。
许明月这都算是大方的了,因她小叔奶奶的关系,她拿的红薯粉,而非红薯渣。
见许明月去房间拿了红薯粉,又在院子里摘了一篮子蔬菜后又风风火火的出门,孟福生急忙用茅草绑着树枝捆的靶子,沾了点桐油,点了火把跟在她身后,要和她一起去。
许明月也没有拒绝,拎着一篮子红薯粉,来到大队部。
大队部正一团乱。
七个女生分为两个房间,下面是芦苇席,晚上想要不着凉,就只能垫自己的被褥,可谁愿意把自己的被褥拿出来垫啊?
分到临河大队的女生只有闫春香一个,闫春香手中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小包袱,连个床单都没有,更被说被褥了。
还有女生的被子被褥是邮寄过来的,还没到呢,别说褥子,连盖的被子都还没着落呢。
唯一既有被子又有被褥的,就是拥有两个硕大沉重包袱,插队在隔壁建设大队,只见尖叫哭喊着要回家的姑娘。
可一群人在火车上待了几天几夜,身上都臭了,她又怎会愿意被子出来共享?几个女生,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意将自己被子拿出来,最后决定一会儿衣服多穿一点睡觉。
也幸亏现在是春末,没那么冷了,不然她们今晚的睡觉都是问题。
男生那边也是问题,会议室没有草垫,没有芦苇席,只有一张光秃秃的会议桌,会议桌长两米八,宽一米五,个子矮小一点的男生横着还能勉强睡下,个子高一点的男生,只能睡个上半身,下半截腿就只能搭在会议桌周围的竹椅上。
之后又是打水、烧水,谁先洗漱等问题,十五个人,谁多干一点,谁少干一点,谁先谁后,都在吵。
许明月到大队部的时候,厨房的火光是亮着的,只有闫春香一个人窝在灶台底下,正静静的烧着热水。
许明月将一篮子红薯粉交给闫春香,对还在吵吵囔囔的众人说:“咱大队部的油灯里的油是有限的,你们要再不快点分工合作,把洗漱、铺床的事情做完,一会儿油烧没了,你们就啥也看不见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许明月话音一落,众人也沉默了一瞬。
人群中,有爱计较的人,自然也有性子平和不爱计较的人,当下就有几个男女站出来,说:“我去打水洗菜,闫春香已经在烧水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厨房还空着个炉子,哪些人要洗漱的,先把炉子生了烧些热水,一会儿好洗漱。”
又有两个女生放下了东西,去闫春香的厨灶下引了干草到炉子里,用厨房的大砂锅在炉子上烧热水。
又有几人跟着去院子里打水洗菜。
此时闫春香在灶上大锅里烧的水已经热了,许明月带来的半篮子红薯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或许不够眼前十五个青年男女吃饱,但垫一下肠胃是足够了。
她家院子里各种蔬菜生的极为繁盛,她可是足足拔了一篮子蔬菜过来。
厨灶旁的粗陶罐里,还剩了一点见底的粗盐,油是不见半分的,一群青年男女们就这泡发的粉丝,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青菜粉色汤,又吵吵嚷嚷一阵,这才睡下了。
许明月也没有在大队部多待,将东西送到,和闫春香说了哪里有盐,就和孟福生两人相携着回了荒山。
孟福生煮的面,是本地用粳米做的米面,有些类似潮汕粿米条的口感,却又有些许的不同,这么一会儿米面不仅没有坨,反而口感更软糯适口了些,加上孟福生给她做的简单的鸡蛋番茄卤,搅拌在一起,鲜香味美。
许明月一边吃,一边给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吃的孟福生竖了个大拇指,直到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喝完,许明月才放下碗,餍足的靠在竹椅背上,感叹了句:“幸福!”
孟福生被她这夸张的模样逗笑,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她:“有这么好吃?”
许明月一本正经地点头,回道:“你想想,在外面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不是漆黑的房屋,而是有一盏温暖的灯火,不是冰冷的灶台,而是有一碗喷香扑鼻的面条。”她以接近葛优瘫的姿势靠坐椅背上,烛光中,她眉眼弯弯,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地看着他:“有家,有爱人,有你。”
许明月甜蜜的话是张口就来,又说的分外认真诚恳:“还有什么比这更满足,更幸福的呢?”
那一瞬间,孟福生恍惚觉得,自己便是她眼中的全世界,心陡然跳动如擂鼓。
……
一群十来个知青在临河大队的大队部睡了一个晚上,早上一大清早,就被江家村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给吵醒。
昨晚许明月带来的红薯粉还剩了一些,已经有早起的男女合作,将红薯粉煮了当早餐。
红薯粉只要煮的软烂些,不多的红薯粉就能煮出来一大锅。
厨房的盐罐子已经见了底,他们勉强在盐罐子底下刮了又刮,又舀了烧开的水放盐罐子里晃了晃,倒入锅中,才勉强有了咸味。
吃完早餐,用大队部的井水洗了脸,这才有空打量晨曦中的大队部。
与他们预想中的破旧、脏乱的茅草屋不同,这居然是一间好几进的大宅子,宅子虽明显已经经过一轮□□荒废了不少,也依稀可以从雕梁画柱,墙上的青砖、屋檐上的瓦片、地面上铺着的青石板,可以看出这宅子当年也是出自富庶之家的。
几个来临河大队下乡插队的知青们,看到他们未来住的地方,比他们在城里的家里要宽敞方便的多,不仅房间够干净整洁,后院还有现成的厨房、茅房、水井,院子里还有几方已经开辟过的菜园子,心底也放松不少,连带着要去别的大队插队的其他知青们,也对未来将要去插队的大队,都心生了期待。
插队在隔壁建设大队的女生此时也没了刚来这陌生地方的惶恐了,反而打量着临河大队大队部的后院,满意地点头说:“乡下的环境,也没有那么差嘛!至少这住的地方还算干净宽敞。”
她已经开始期待她要下乡的大队啦!
第147章 第 147 章 也不怪这些知情们如此……
也不怪这些知情们如此期待, 以这群人中家境最好的哭泣女生举例,她家在城里有四十平米的房子,姐弟四人, 隔成了好几个房间,她和她长姐两人从小睡的就是窄小的上下铺, 等长姐出嫁后, 这个上下铺又成了她和她侄女们的拼床, 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宅院,如此宽敞的大厅和房间。
她们这群人因为男多女少,她所插队的大队, 只有她一个女生,到时候必然会像闫春香一样,能够单独住一间屋子。
她都已经开始想象, 她到时候要在院子里种一些她喜欢的鲜花,每天掐一把鲜花插在窗台的花瓶里, 每天闻着鲜花的香味迎接着清晨的朝阳起床。
此时才是知情强制大规模下乡的初期,还没到数年后, 想归不得归的绝望之境地,这使得这些刚下乡的知识青年们,还对下乡建设农村抱有极大的幻想和激情。
尤其是看了临河大队给下乡知情们安排的住处。
同是大河以南的大队, 大队与大队之间给知情们住的地方, 想必差的也不会太多才对。
许明月昨夜被缠了一夜, 今早起的有些晚了。
当初两人‘成婚’前, 许明月和他说好了只要阿锦一个孩子,不愿意再生,四年来,就真的没有再怀。
她车子的抽屉里有避孕的东西, 之前三年累积下来一大堆,平时她也注意的很。
刚开始还许多人劝她生一个,后来见她一直不开怀,都以为她是当年带着阿锦深秋跳河,伤了身子,怀不了了,就再也没人敢在她面前劝生了,生怕伤了她的心。
两人因为只有阿锦一个女儿,孟福生也将阿锦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或者说,和许明月前世那个要死不活的前夫和不做人的王根生比起来,孟福生做的比一个亲生父亲还要负责人的多,不仅是在阿锦的学习上,日常的教育,他也是以身作则。
阿锦刚开始是因为要练游泳,常年的保持体能训练和拉伸,后来则是因为她身高增长缓慢的原因,锻炼更是日日不辍,孟福生便以身作则,每天跟着阿锦一起锻炼。
四年下来,阿锦的身高倒是没长多少,孟福生的身体是一日好过一日,晚上运动完一夜,白天还精神抖擞,眼看着性子是越来越开朗,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日日的增多。
等许明月起床吃完早饭,来到大队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许红桦和江建军都已经来到大队部,看到许明月过来,简直想遇到了救星一样,连声喊着许明月:“许主任,你可算来了!我都跟他们说半天了,一个字听不懂,你赶紧把话跟他们说说,今天给他们放一天假,没有粮食的先跟大队部借粮,柴火问题……”
许明月是江建军弟媳的姐姐,他也丝毫不把许明月当外人,顿时拉着许明月就是一顿说。
原本安排这些知青的事,该是江建军的责任,无奈他一大早过来,嘴巴都说干了,一群人还是面面相觑,大眼对小眼,对江建军的话,是一个字听不懂。
哪怕江建军已经在学着用普通话发音了,可他的普通话,和他想象出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能说一点不像,只能说毫不相关!
那些知青们看到许明月过来,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一个个就跟雏鸟似的,眼睛含着期待的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听了江建军一堆抱怨,这才笑着转身对罗喻义、沈志明、闫春香三人介绍说:“这位是我们临河大队的大队部书记江建军,咱大队除了生产之外的事情,通通归他管,你们有什么事情不懂不了解的,都可以找□□!”
又介绍许红桦说:“这位是我们临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专管我们临河大队所有的生产问题。”
许红桦虽然才三十出头,但常年跟着许主任下地干活的他,皮肤黝黑,看着十分沉稳。
简单的介绍完了,许明月就又转达江建军的话:“要是不想花钱,就自己上山砍草、打柴,只要不看树,不折断树苗就行,不想打柴的,就去对面的炭山上拉一车煤炭回来,混合着黄泥,自己做成煤饼,一样可以烧火,炭山和我们临河大队紧挨着,煤碳便宜的很,一车煤炭也没多少钱,不想打柴又不想花钱的,就去炭山捡煤灰和煤石,自己拉回来把煤石敲碎了,将就着也能用!”又问他们带盐了没?没有盐还得花盐票去公社的供销社里买盐。
之后便三个知青去和江建军那里买粮食赊粮食先不提,许明月转达完了江建军的话,就和许红桦与江建军告别,划船送插队在其他大队下乡的知青们一个个的送过去。
第一个先送过去的,自然是建设大队的三人,也就是昨天哭闹不止的姑娘和两个男知青,因为建设大队距离临河大队最近。
将三人送到建设大队的大队部,和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大队长简单说了是上面安排到他们这边来插队支持农村建设的知青,怕穷山恶水出刁民,真出现个对知青小姑娘不利的事,她严肃地对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和大队长说:“他们人是我送过来的,回头我也是要时不时来看看情况的,人家三个同志是来支援我们农村建设的,尤其是人家小姑娘孤身一人,我想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人家出什么事,汪书记、牛队长你们说对不对?”
别看许明月只是蒲河口农场的妇女主任,按道理来说是管不到他们建设大队的,但许明月同时还是水埠公社党委委员,谁不知道水埠公社一把手江天旺是她妹妹的公爹?谁不知道水埠公社二把手的许金虎是她族叔?哪个敢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都连连点头说:“许主任说的哪里话?都是上面调过来的知识青年,我们哪里会让人来我们大队受欺负?你放心,保证少不了他们的一根毫毛!”
他们主要说的是那爱哭叫的小姑娘。
此时这小姑娘正对着未来满怀憧憬,完全不知道许明月为了她的安全问题,在敲打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和牛队长。
之后就是和平大队的一个男知青和两个女知青。
许明月至今都记得她第一次来和平大队打听她奶奶吴二姐时的情况,对分到和平大队的两个女知青都有些担忧,路上也和船上的女知青们说了:“我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妇女主任,虽然管不到下面大队的事情,但如果你们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去蒲河口找我,蒲河口劳改农场你们知道吧?昨晚你们看到漂浮在空中火焰的地方,就是蒲河口监狱,距离这里不远,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到那里找我。”
顿了顿,又说:“我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
知青的安排,全是城里知青办就分配好的,并不归她管,人员也是随机分配。
要是她能选择,可能会把临河大队都换上女知青,将和平大队都换上男知青。
到了和平大队,她同样是对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敲打了一番,又将和平大队的两个女知青介绍给了吴二姐一家,拖他们家帮忙照看一下。
吴二姐三年前就已经和高家村的高顺成了亲,之所以说成亲,而不是说嫁人,就是因为高顺家原来是开船厂的,高顺是船厂家的少爷,当年就是被当做资本家给打了,怕今后再出什么事,名义上,高顺是入赘到了吴家,成了吴二姐的上门女婿,但实际上,高顺白日里还是在高家村,给周围船家门修船、刷桐油过活。
吴二姐成亲那日,许明月以和吴二姐投契,认了吴二姐做干妹妹为由,给她送了一个陶瓷盆和一条毛巾作为新婚礼物。
不是她不想多给奶奶一些东西,实在是再多就不合适了,她再怎么和吴二姐投契,两人此前也是无亲无故的,唯一的交集,就是给她做船的高顺。
这几年,因着高顺每年都要给她的乌篷船做保养的事,许明月每次都会给他带上一两斤粗盐,有时候他家粮食不够吃了,许明月也会跟他换些红薯、大豆。
吴二姐一直以为,许明月是看在高顺给她保养船的份上,才看重她,给她搪瓷盆和毛巾做贺礼的,全然不知,许明月是因为她自己。
两人却也因为许明月送的这‘隆重’的贺礼,关系迅速的亲近起来,最直观的一件事就是,吴二姐知道她喜欢吃虾蟹,每次捉到什么虾、蟹、黄鳝、泥鳅之类,都要给她留着,还不收她钱。
吴二姐不收钱,许明月也不勉强,她知道在大河以南,没有票,有钱也难买到东西,她给她虾蟹、黄鳝、泥鳅,她就给她灰布床单,小孩的旧衣裳、旧鞋子。
不知道是不是今生奶奶亲人俱在,又娶得自己心仪之人的缘故,今生的奶奶全然没有前世的暴躁与霸道的刻薄,性情爽朗又大方,许明月给她的东西,虽然都是阿锦穿过的不要的旧衣旧物,可把吴二姐给感谢的不轻,她也没别的东西能给的,夫妻两人就对许明月的乌篷船格外的上心,平时在河里抓到什么汪刺鱼、黑鱼等当地人认为鱼刺少的‘好东西’,都留给许明月。
两家算是形成了一个良性的交往关系。
也因此,许明月和吴家一家人的关系也亲密许多。
听许明月托他们家帮着照看一下两个女知青,让两个女知青不能被人欺负了,吴家人一下子就听懂了许明月未尽的话语,都忙保证说:“你放心好唻!现在蒲河口劳改农场就在旁边,你们许家村的许主任厉害的就跟鬼一样,哪个敢做坏事?被抓去了都划不来!谁不晓得蒲河口许主任厉害?年年挑石头的活,都是那些干坏事的人干,这事谁不晓得?”
不得不说,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存在,对大河以南这边的治安问题形成了很好的震慑,尤其是许金虎这个人。
过去许金虎护短的很,对临河大队和许家村的人,哪怕许家村的人做了坏事,他也是护短的从轻发落,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可这几年来,有许明月这个深得他信任的大将,在他耳边不停的进谗言,搞的许金虎对如今大河以南的犯罪行为那都是免费的劳动力!
蒲河口挑堤坝缺人啊!尤其缺挑石头的人!
这就跟古时候的劳役一样,挑石头不说累死人,时间长了,真的是会把身体底子的根基给伤到的。
叫乡里乡亲的挑石头,多损他个人威望,让犯罪份子挑石头那就不一样了,乡亲们只会拍掌叫好!
于是所有被送到蒲河口劳改农场的人,全都从严处置,从严,一个是劳动强度上,一个是被关押的年限上。
被关押的年限太少了,谁来挑石头?
于是他看所有作奸犯科的人,都是他蒲河口挑石头的苦力!
他是恨不能把所有作奸犯科的人都抓到蒲河口挑石头去,整天眼睛就盯着大河以南干坏事的人,一有苗头,被他知晓了,带着民兵小队就去抓人!
明明是个劳改监狱的牢头,却干起了公安的活,把大河以南的治安问题,不说完全杜绝了犯罪,现在这边的人也是轻易不敢再怎么样了。
尤其是蒲河口的妇女主任许明月,对男女犯罪的事深恶痛绝,别的事情她不管,一旦这样的事情犯到她手上,不挑个三年五年的石头,都不会放过你。
三年五年,听着时间不长,可三五年的石头挑下来,身子骨再好的人,也废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 哪怕就是挑一年的石头……
哪怕就是挑一年的石头, 也不是轻易能够扛下来的。
所以现在别说大河以南的人了,就是整个水埠公社,乃至吴城下面所有靠近水埠公社的其它公社, 都谈蒲河口劳改农场而色变。
身体底子再好的人,在蒲河口农场待上一年, 回去后不说从此以后都不敢再做坏事了, 起码三五年内, 再想干什么坏事,都要掂量着点,他那小身板, 还经不经得住蒲河口挑一年的石头。
许明月花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将分配到水埠公社旗下其它大队的知青都一一送了过去,又以水埠公社党委常委的身份, 将每个大队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敲打了一番,对女知青们说了同样的话, 让她们如果有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可以来蒲河口, 或者临河大队来找她。
她也没有立即去水埠公社和江天旺汇报工作,等带了半船的棉布、棉被、五花肉、排骨等好东西,回到荒山时, 都已经是傍晚了。
对于许明月三五不时的就从外面带各种好东西回来, 孟福生都习惯了, 他也知道市面上是存在黑市的, 甚至连他自己都去逛过‘黑市’,刚开始的黑市,也就是过去的集市被取缔后,下面普通老百姓, 没有票,自发组织集中售卖物品的地方,很多甚至都大大方方的在码头附近的堤坝下面买卖,远处叫人把风,一旦有人来查,立刻把货物往船上一般,划着船就跑,稽查队的人总不至于也划船去追,那得准备多少条船啊?
这两年查的严了,原本的零散组织,现在被人整合起来,每次去哪里买卖,都会有人提前提醒,大家划着船,去一个提前约定好的远离人烟的地儿。
一般来说,为了方便岸上的人买卖,每次都会挑靠水的堤坝下面,这样即使被人抓住,也方便逃跑。
还有些人,就干脆划了船,在大河上买卖,通常都在十分偏僻没人的地方,只是这样的地方知道的人很少,像高顺家中却物件,又不能去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就会去这样的黑船上。
这样的地方孟福生就没再去过了,但他知道有这样的地方,甚至知道河心的许多小岛上,都养着一些鸡鸭鹅猪,江天旺、许金虎这些领导们都知道这些小岛的存在,却没有一人说去捉拿这些偷偷养鸡鸭鹅猪的,真要打掉了这些私下买卖鸡鸭鹅猪的人,他们自己想吃鸡鸭猪肉,从哪里买?
费力不讨好,还损人不利己的事,上面的领导也不是傻子,谁干?
除非是那种迫切的想要争功的人,靠打击这些黑市买卖上位,即使这样,他们下面的手下估计都不会太乐意干。
灾年之后,许明月家里就养了两只老母鸡,四只鸭,两只大鹅,从此实现了鸡蛋自由。
许明月本来车子每月都刷新出六十个鸡蛋,加上两只母鸡每天下的两个鸡蛋,家里吃鸡蛋再也不用抠抠搜搜,每个月还有近百个鸭蛋,许明月大部分都做了咸鸭蛋。
她从小就是看鸡鸭鹅家禽饲养指南之类的书籍长大的,她小时候家里的养鸡场后来虽因为鸡瘟倒闭了,但饲养家禽类的书籍一直在家里的书架上,各种对鸡鸭鹅防疫的方子,各类饲料的配比,许明月都一清二楚。
只是这时代很多东西没有,许明月就用米糠培育虫卵,养虫子解决家中鸡、鹅的饲料问题,养出来的鸡、鹅不仅又肥又壮,产蛋量高,连带着把许凤台家养的两只鸡鹅的饲料问题一起解决了,许明月都不需要自己亲自饲养,只需要解决鸡鸭鹅防疫问题,和日常鸡鸭鹅产生的疾病问题、饲料问题,其它养殖虫卵也好,喂养鸡鸭鹅也罢,都由许凤发带着许小雨解决了。
许凤发今年虚岁都二十岁了,还没娶亲,大约是许明月和他说过,让他好好养鸡鸭,把饲养鸡鸭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都记下来,总结成经验,为未来开养鸡场和养鸭场做准备,许凤发这四年来,脑子像是完全没开窍,除了干记工员这份工作之外的时间,全一门心思的钻到养鸡养鸭养鹅的事情上了,对娶亲的事情是一点也不上心。
也因为两家都养了鸡鸭的事,不光许明月家的鸡蛋自由解决了,许凤台家的蛋类自由也解决了。
许凤台家人多,两只鸡生的蛋不够吃,就用鸭蛋鹅蛋来凑。
许明月的荒山养的两只大白鹅,除了养来生蛋吃肉外,实际上是养着做看家护院之用,原本许明月是想养只土狗看家护院,又怕阿锦和小狗玩的时候疏忽大意,被狗咬到,或者抓破皮什么的,这时代可没有狂犬疫苗可以打,也没有给狗打的狂犬疫苗。
许明月一到家门口的大水沟,孟福生就听到动静出来,许明月先将船锚抛上岸,再将船上的两只大背篓给孟福生拉上田埂,自己再借着孟福生拉她的手,顺势上了田埂,再一人拎着个大背篓回家。
为了防止自己每次拿出来的猪肉、排骨,外表都一样,许明月每次带回来的猪肉大小,方位,切割的形状都不一样,有时候还干脆在外面找个地方,把五花肉炼成猪油后,用陶罐子带回来,只说买的现成的猪油。
这次许明月也一样,带回来两斤五花肉,两根排骨条,还有一些吴家人给的河虾和汪刺鱼。
孟福生很自然的将许明月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的规整起来,问她:“那些知识青年都送走了?”
许明月喝了口水,“送走了。”她问孟福生:“大队部的那三个人今天怎么样?”
荒山的房子距离江家村的大队部最近,大队部若是有什么动静,孟福生站在荒山上,就能瞧见,闻言说:“两个男生去炭山拉煤炭去了,女知青跟着凤发去山上打柴了。”
许凤台现在是江家村三房的生产小队长,现在是春末,春耕最忙的时候,马上春耕结束,紧接着就是冬小麦收成的时间,许凤台每天都在忙,许凤莲工作调到了公社,又怀了孕,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能跟着去山上刮草了,只在家里带带两个孙子,家里所有砍草打柴的活儿,全都落到了许凤发一个人头上。
许凤发一个人要打荒山和新屋两个家的柴火,哪怕临河大队和炭山通路通桥后,许明月家里就拉了几车煤炭回来,做了许多碳饼,平日里烧碳饼多过烧柴火,但柴火依然是每家每户少不掉的东西,所以日常养鸡养鸭之余,许凤发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去山上砍草打柴。
闫春香身上没多少钱,自然不能像罗喻义和沈志明一样去炭山买煤炭回来烧火,就只能去山上打免费的柴火。
她孤身一人来这里,认识的就只有昨天去接他们的许明月和许凤发两人,许明月一大早就去送各个大队的知青了,她在临河大队认识的就只剩下许凤发一人。
原本今天许凤发是不打算打柴的,听闫春香说要去山上砍柴,怕她一个姑娘去山上会出什么事,这才陪着她一起去砍柴了。
听到孟福生的话,许明月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也没有对这事发表太多看法。
不管这是小叔爷爷天定的缘分也好,还是今生两人有不一样的机缘也罢,许明月都不会对小叔爷爷的婚事有过多的插手,顺其自然就是了。
原本许明月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刚吃完晚饭,天都还没黑头呢,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哭闹声,许明月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从荒山出来,都还没走出荒山呢,远远的一个穿着花外套的人,看到她就冲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喊:“呜呜呜,我要回家!!!你快送我回家!!!”
由于隔着大水沟,哭泣的女生跑不过来,只隔着大水沟,朝许明月哭的无比的凄惨。
把许明月都哭懵了,问跟过来大队书记:“汪书记,这是咋回事啊?”
送三个知青过来的汪书记也很懵啊,也是生气地用方言回她:“你上午把他们送过来,我给他们安排了住的屋子,还没住进去呢,这妮儿就开始哭,说什么都不进去,从上午就哭到现在,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把她送过来,看上面要怎么安排。”
汪书记满脸晦气,原本见临河大队下放过来一个技术员,临河大队这几年日子过的风风火火的,想着自己大队也来了几个读书人,能不能把自己大队的情况也改善一下。
欢欢喜喜的来接人,结果给他哭了一天,福气都被哭走了!
许明月赶紧将门口的竹排桥放下去,过了大水沟,问同样跟着来的两个男知青:“你们咋回事啊?早上送你们过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当着汪书记的面,她也没问什么欺负不欺负的事,就算欺负,也不至于过去第一天,就把人欺负了吧?
她看了汪书记一眼。
汪书记连忙说:“我们可没欺负她啊,也不知道她哭啥,都还没让他们干活呢!”
女知青抱着许明月的大腿哭的根本停不下来,嗓子都哭哑了。
许明月就让两个男知青说。
两个男知青也是面色惨淡,说了情况。
原来,许明月早上将三个人送到建设大队,走了以后,建设大队的汪书记和牛大队长就给三个人安排了住的地方。
建设大队可没有前地主家的宅子给他们住,过去他们整个大河以南就只有一个地主,就是江家村的江地主,不管是临河大队的田地,还是建设大队的田地,过去都是江家村江地主家的地。
建设大队的大队部都还只是一个不大的土胚房呢,自然没房子给三个知青住,之前三年灾害,建设大队也饿死了一些人,稍微好些的房子,就被村里一些人家分了,差些的住不了人的,或者离的远的,没人要的,就还空在那。
正好有个孤寡老人饿死了,茅草土房子还在,没人占用,汪书记就将三个知青领到这茅草房内。
这茅草房因为好几年没人住了,上面的茅草都塌下来一大半,土墙也倒了一面。
这是下面派来的第一批知青,过去也没个先例,他们也是临时收到通知,又赶上春耕正忙的时候。
汪书记心想着,现在天儿不冷了,让三个知青先在这里将就几天,眼看着春耕就要结束了,等过几天不忙了,再安排人过来,帮他们把土坯房再修一修,起码将倒塌的土墙重新砌一下,顶上的茅草给换成今年的新茅草。
谁知道才刚领他们三个人到土坯房,才刚踏进去一只脚,都还没住进去呢,那个女知青看到她将来要住的茅草房和脚下四下逃蹿的老鼠,当场就破防崩溃了,说什么都不进去,一直哭到现在。
第149章 第 149 章 听完许明月也无语了,……
听完许明月也无语了, 问汪书记:“不是提前一周就通知你们有知青下来吗?怎么住的地方还没修好?房子倒塌了怎么住?上面的木梁掉下来砸到人算谁的?”
汪书记被她说的也心虚了起来,说:“倒的只有厨房那半边,里面房间不都好好的吗?我寻思着现在春耕, 总不能耽误春耕的活儿,马上春耕就结束了, 现在天儿也不那么冷, 过几天就给他们修好, 哪有那么严重?”
他是真心觉得没那么严重,主要也不是他来住。
许明月皱起了眉头,说:“你就是安排两个人, 两天的时间也修好了,春耕再忙,就差这两个人?”她顿了顿, 语气不疾不徐地说:“汪书记,这是上面安排的任务和工作, 你这是对上面安排的任务不上心啊!”
许明月慢悠悠的一句话,让汪书记额上的细汗都冒了出来。
他虽不怕许明月, 但不论是上面的□□,还是许主任,那可都是出自临河大队, 和她关系匪浅, 上面的两个直属领导不说对许明月言听计从, 她说的话在两个领导面前也是极有分量的, 连忙擦着汗说:“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惦记着春耕,这不是那三年都饿怕了吗?都饿死了多少人……”
想到那三年的惨状, 汪书记也忍不住心有戚戚。
许明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故意怠慢三个下放来的知青,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也是实情,许明月估计,建设大队的干部们,想给三个知青一个下马威也是真的,怕城里来的三个知识青年,到了下面不好管。
许明月说:“房子塌了,今晚肯定不好住人了,要是出了事,我们都负担不起这个责任,这样,三个知青今晚先在我们临河大队暂住一夜,你明早叫人先把倒塌的墙壁砌起来,再叫人去山上砍了新茅草来,把屋顶盖上,春季本就多雨,总不能叫他们下雨天淋着雨住那屋子吧?”又说:“既然春耕这么忙,赶紧把他们吃住的问题解决了,也好安排他们上工,总归是三个壮劳力不是?”
汪书记闻言忙笑着说:“对对对,许主任你说得对,这事是我忙的疏忽了。”
抱着许明月腿哭泣的女生,听不懂许明月说的方言,但也知道今晚不用再去睡那恐怖的黑屋子了,可还是哽咽的停不下来,一直跟在许明月身边。
她现在也看出来了,这个去火车站接送他们的女人,再这边说话还管点用,她又只认识她一人,就像个雏鸟似的,紧紧抓着她不放。
许明月叹口气说:“他们晚上暂住我们这没事,粮食问题得你们解决。”
汪书记原本还想着把三个烫手山芋送过来,省了他两顿饭呢,闻言讪笑说:“这不是来的急,忘了带过来嘛?”又哭穷道:“许主任,你也知道,我们大队没那么好的条件,这去年产的红薯本大队的人都不够吃,冬小麦又还没成熟,你看……要不他们先跟着你们大队吃?”
这四年大河以南不说风调雨顺,但也没旱过,没涝过,建设大队不像临河大队开辟出来一千多亩地,一年两季,可以产上百万多斤的红薯大豆,他们大队就只有山地,哪怕同样种了产粮较高的红薯,也套种了大豆,种出来的收成却远不如临河大队的产量。
这几年临河大队又开辟出来一千多亩地的稻田,没有又多出近四十万斤的水稻,不缺粮食。
他们大队缺粮食啊,现在周边大队都羡慕临河大队羡慕的要死。
几年前还和他们附近几个大队一样,土地贫瘠,这才几年时间,就多出来接近三千多亩良田来,还搞了个养鱼场,到了年底,光是那几千斤的大鱼,都把周边大队给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可他们大队的位置在竹子河中间的位置,根本没有临河大队那样好的开辟新田地的条件,就只能干看着眼红,一点改善的办法都没有。
许明月却没惯着他,说:“汪书记,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在蒲河口任职,临河大队的事情都是我们□□和红桦主任在管,这事你要和他们说,我哪有权利决定这些事啊?也就是大队部安排的房间挤挤能让他们将就一晚上,不然借宿的事情我都不敢应下。”
把汪书记说的讪讪的,说:“许主任谦虚了,我们水埠公社,谁不知道你许主任的能耐?”
谁不知道给临河大队搞的那近三千亩的良田,和养鱼场的事,都是你许主任出的主意?连带着五公山公社下面的一大片生产大队,都沾了光,多了好些田地,反倒是他们这些同属于水埠公社的邻居,啥好处都没沾到。
送回了三个知青,汪书记看天色也不早了,就赶紧跟许明月告辞离开。
许明月问两个男知青,今晚是在临河大队暂住一晚,还是跟着汪书记回去,两个男知青都连忙表示,他们先暂住在临河大队。
他们都是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在城里日子过的再怎么艰难,和全家挤在一起,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但至少也没破成那样。
更恐怖的是,他们被送回来,走的是陆路,而不是水路,路上途经一颗巨粗的老树,老树上系满了红布条与翻飞飘荡的纸幡,老树下面有个大树洞,树洞里放着个石像,外面摆着个石炉,石炉里满是香灰,上面插着许多燃尽的线香,还有些是今早才烧的香,香烟袅袅。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更恐怖的是,绕着着这可不知道多少年树龄的古树的周围全是坟堆,因为清明节刚过不久,坟堆的周围全是洒落的黄色纸钱,坟头上全是被露水打湿,黏在坟上的纸幡,有的纸幡用柳树枝串着,插在坟头上,时不时的被春风吹拂着,在空中簌簌舞动。
他们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小年轻,啥时候见过如此阴森恐怖的场景?
被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带着往临河大队走的时候,他们都快要怀疑那老头儿到底是不是活人了!
这也是哭叫的女生被吓的如此厉害的原因了。
他们分的那个知青房子,就坐落在距离村子最偏远,距离那坟堆群最近的地方。
不然再差的房子,村里都有人要,哪里会有放着倒塌了都没人住的道理?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们都想和尖叫女孩紧紧抱着一起哭了,哪里还愿意跟汪书记回去?
汪书记见状也没有勉强,双手背在身后,又慢悠悠的走出去了。
他所在的汪家村,和许家村的相邻的两个村子,中间隔了一条七年前才挖出来的一条大河沟,走回去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哭泣的女生见那老头儿走了,知道自己晚上不用再跟老鼠们为伍,这才坐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抹着花猫一样的脏脸,手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包袱,站了起来,跟在许明月身边。
许明月看着汪书记走了,问三个人吃过饭了没。
三个人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摇头,许明月回去拿了些红薯出来,见他们手上都提着自己的包裹,其中一个男生还帮哭泣女生提着个大包袱,也就没让他们提红薯,而是招呼他们:“走吧,我送你们去大队部,你们今晚和罗喻义、闫春香他们先挤一挤,要是男生那边挤不下,晚上再在会议室将就一下。”
尖叫女生这时候乖的就跟个被蹂躏过的小可怜一样,抽抽搭搭的跟在许明月身后,吃力的抱着她的大包袱,慢慢吞吞的往大队部走,身上的花衬衫已经揉的跟烂白菜一样皱皱巴巴了。
这才一天的时间,就让他们对支援农村建设的下乡生活的热情浇灭的一分不剩。
不光是他们,其他被送走的知青,基本上都经历了和建设大队三个知青同样的事情,只是建设大队恰好距离临河大队很近,尖叫女生又太会哭,死活要走,哭的老书记没办法,只好把他们送来。
插队到别的大队的知青们,就没有他们三个的好运了,刚来到下乡的村子,就被各大队的书记、大队长来了个下马威。
许明月将他们送到大队部,将竹篮子里的红薯递给他们,和罗喻义他们说了,他们今晚会暂住在临河大队的事。
两个女孩子倒是好办,大队部的高床够大,能够睡得下两人,加上两人都是刚来陌生的地方,两个路上熟悉的人,又同是知青,内心里不自觉的就靠近了几分,住一起没问题。
四个男生挤一起就有点难了,建设大队的两个男生生怕他们被赶了回去,忙说他们可以睡会议室,没关系。
等许明月走了,罗喻义、沈志明、闫春香他们看着被送走的人又送回来的三个人,忙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等三个知青跟倒豆子一样,跟他们吐槽在建设大队的遭遇,本来去炭山,拉了两车煤回来,又在江建军的指导下,挑了黄泥来搅拌煤炭,做了一天煤饼,累的半死的他们,听了三个知青的吐槽后,全都吓得抹起了头上的冷汗,再不觉得拉煤累了。
起码他们三个人住的地方还算宽敞干净,厨房、水井样样齐全,村里人说话他们虽然听不懂,好歹还有个会说普通话的许明月能沟通。
第150章 第 150 章 这些知青们来的时间,……
这些知青们来的时间, 刚好就是春耕最忙碌劳累的时节,临河大队只给了三个知青一天的休息和准备的时间,第二天就把他们带到田地里, 安排事情来做。
汪家村距离许家村很近,一大清早, 天还蒙蒙亮, 就有汪书记派遣过来的汪家村人把三个知青给接走了, 一是要安排他们的口粮问题,二是要安排他们的劳作问题。
现在都是记工分的,这几个人一天不下地干活, 就一天没有工分。
两个男生原本是把行李随身带着的,结果出门的时候,就见那哭叫女孩两个大包裹都放在闫春香房间了。
不是她多么信任闫春香, 而是钱票她都带身上了,包裹里放的是被子、衣裳、吃食之类的物品, 她自己是带了一把锁的,锁扣在房门的锁扣上, 两把钥匙,她给了闫春香一把,现在这房间就只有闫春香两人能进去。
闫春香是个特别沉默的女孩, 她自己没什么东西, 这房间她也刚住了两个晚上, 不光是对临河大队没有归属感, 对这个新的房间,她也没有这就是她一个人房间的错觉。
她过去哪里有过什么自己的房间,能在阳台上有个和妹妹挤一起的地儿,就已经算家里优待她了。
她从未有过什么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是半张床。
许明月安排了尖叫女生过来跟她住一晚,她就默认了这个房间是她和尖叫女孩两人的。
经过昨晚的熟悉,她也知道了尖叫女生原来叫叶甜,人如其名,长的也很甜,性格可半点不甜,不然也做不出用自己带来的锁,把别人房间锁上的事,哪怕她给了钥匙。
他们三个刚被接走,许家村的大队书记许红桦就过来,给他们三人安排了工作。
怕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不会插秧,把秧苗插太深,或者太浅,把秧苗弄死了,许红桦也没有给他们安排最为劳累的插秧的活儿,就安排闫春香到秧苗田里,将农人拔出的捆成一把把的秧苗,拎着道水田边放置的木制四方形秧把上搬运。
这种木制秧把是专门用来挑秧苗用的,下面是镂空的九宫格,四根木杆呈梯形在上面形成一个‘口’字,再上面就是方便扁担挑担子用的竹把手了,高约一米二,从底下一直累到‘口’字形的地方,秧苗朝内,秧根朝外,因沾着泥水,一担下来可不轻。
罗喻义和沈志明两个男生就负责将垒成一摞的秧苗把子挑到各个稻田里。
这可不是好干的活儿,为了防止秧苗被别的村偷去,临河大队的秧苗全都在临河大队的本村里,临河大队的稻田在养鱼场堤坝的对面,走过去少说要四十分钟。
临河大队的本土人都挑堤坝挑习惯了,一担子秧苗挑下来是健步如飞,哪怕是最会偷懒的懒汉,在春耕和秋收的时期,都不敢偷懒,那时候大队部里的干部们可半点不会对他们客气,那是该打就打,该罚就罚!
两个城里来的男知青,看别人挑着秧苗,走路四平八稳的就顺着堤坝朝河圩里挑下去了,也跟着挑着担子去。
刚开始还不觉得如何,二十分钟走完,他们就从左肩膀换到右肩膀,右肩膀又换到左肩膀,刚开始还笔直的背脊,挑着挑着就不自觉的弯了下去,两边的肩膀已经完全不能承受秧把带来的重量,换成了背脊挑担子。
可担子哪里是这样挑的,不过五分钟,腰就吃不消了。
他们两人虽然外表看着都不矮,在六十年代平均身高才一米六几的这边,足以称得上是人高马大了,可两个才从高中校园里走出来没两年少年,哪里干过这样的活儿?本以为昨天从炭山拉两车煤回来,又做了一天的煤饼,就已经是最脏最累的活儿了,干了挑担子的活儿,才知道没有最累,只有更累。
一天挑下来,晚上回到大队部,已经累的没有了半分力气,羡慕的看着坐在灶台底下烧水的闫春香,觉得闫春香只是捡秧把,垒秧把,不用挑担子,可真轻松。
可真看到火光掩映下闫春香的脸色时,才发现她发白的脸色,和一直流血不止的小腿,旁边还有好几团被火撩下来的肥硕的蜷缩着身体,被烤的滋滋作响的蚂蟥。
两人原本还没看清地上烧的扭动的灰褐色东西是什么,提醒闫春香:“你腿流血了,怎么不包扎一下?”
“地上烧的那是什么?”
他们虽不明白那软胖溜圆的长虫是什么,但本能的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蚂蟥。”闫春香说。
只见她木然个脸,伸手在灶台下面掏了一把草木灰,贴在了流血不止的腿上,不多时,那团草木灰就被鲜血染成了红灰色。
这已经是她今天拽下来的不下第十条蚂蟥了,从刚开始见到蚂蟥时,吓的在水田里蹦跳不止,拽着蚂蟥,差点把蚂蟥扯断都没把蚂蟥拽下来,到后面看到腿上的蚂蟥已经麻木了,甚至懂得用草木灰给自己止血,也不过是只用了一天时间而已。
水刚烧热没多久,他们就见到满身污泥,脏的跟鬼一样的三个人,满身沮丧的回到了临河大队大队部。
一看,不是建设大队的三个知青,还能是何人?
昏暗的火光下,只见叶甜头上、脸上、身上、手上,腿上,衣服、裤子上,没有一处不是淤泥。
罗喻义和沈志明吓了一跳:“你们这是摔淤泥里了?”
他们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就听叶甜‘哇’的一声,坐在大队部后院的青石门槛上,嚎啕大哭。
偏偏手上脏的不成样,还不能擦眼睛,眼泪冲的脸上的淤泥一道一道的痕迹,睫毛上的泥水落进眼睛里,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由哭的更惨了,一边哭一边喷着嘴边的泥巴:“噗!噗!我要回家~~~!”
临河大队的三个人忙过来扶着她:“你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赶紧把脸洗洗!”
罗喻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院子里给她打了一桶水,大队部有木盆,他们自己身上就脏,倒了一盆水给叶甜,自己也倒了半盆水,洗着自己身上的泥水。
原本在灶下烧热水的闫春香也过来帮叶甜。
叶甜好不容易洗干净了脸和手,又用洗完的脏水,把腿脚冲了冲,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雪白的小腿上,似乎爬了两个肥嘟嘟软绵绵的东西,这俩东西大约是吸饱了血,叶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轻轻一碰,两只肥硕的蚂蟥就从她雪白的小腿上掉落了下来,圆滚滚的在地上翻了个圈,两条血痕顺着她白嫩的小腿,就流到了她的脚踝上。
她先是一怔,接着是一跳,然后是疯狂的跳脚,嘴里不停的‘啊!啊!啊!’的尖叫,叫的几人都吓了一大跳。
还是闫春香看到了地上的东西,很是淡定的从灶台下面抽出一把烧红的火钳出来,夹了两个肥硕饱满的蚂蟥,往灶洞里一扔,只听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滋的声音。
闫春香把火钳往灶台上一靠,安慰叶甜说:“好了,蚂蟥烧死了。”
叶甜尖叫的声音顿了一秒钟,紧接着爆发出更加尖锐的叫声,直叫的大队部上面的江家村人都听到了叫声。
有几户人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奇怪地问:“大队部那边咋了?遇到狼了?”
他们走出自家房子,站在防水高台上向下眺望。
大队部的院墙全是过去地主家的四合院,院墙极高,他们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啥事,只能接着傍晚的微光,大致的看到外面是没有狼群的,便放了心回去又关上了房门。
倒是江建军,有些不放心这些知青,下来看了下情况,见是蚂蟥,也不当回事,回去和他妻子说:“我当是什么事,叫的半个村子都听见了,就是两个蚂蟥。”他语气十分淡定的说:“农村水田里有蚂蟥多正常啊,见到蚂蟥,刮下去就是,又不疼又不痒的,也不知道怕个啥。”
他虽是临河大队的书记,但也是要下田干活的,这年头的基层干部都是带头干活的,蚂蟥他是从小见到大。
他妻子说:“城里来的小姑娘,第一次干农活,害怕也正常。”
说完也就不提他们了,劳累辛苦了一天,他们吃完晚饭也要洗洗睡了,明天还有好多活要做呢!
好在现在本就是春耕尾声了,这些秧苗插到稻田里,春耕最忙的时节就算过去了,后续的除草、施肥、灌水,都没有现在这么累。
建设大队花了两天时间,把给知青住的土坯茅草房给修好了,里面过去两个老人睡的木床,锤锤打打之后还能用,原本他们是想着,里面隔断的小房间,给女知青住,外面的堂屋给两个男知青住。
虽说两男一女住一个屋檐下确实拥挤了些,可村里空着的房子都在三年灾害后,结婚娶亲的年轻人占了去,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单独给女知青住,再说了,就算他们有单独的房子给女知青住,她一个人敢住吗?
她敢住,他们都不敢给她住!
和两个男知青住一起,至少他们都是城里来的,里面的小隔间还有个木门,晚上睡觉的时候,在里面用个木棍抵住门,外面人也进不去。
可没想到,那个女知青死活都不愿意住他们修好的土坯房,宁愿每天傍晚,克服着路过那棵千年古树和坟堆时的恐惧,快步的往临河大队跑,都不愿意住那个修好的土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