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仇恨的目光
苗云楼微微一笑, 用丹田吐出一口气,耐心解释道:“眼睛都不转了,又不是心脏不跟着跳了, 脑细胞不跟着绕了。”
“你睡觉的时候, 眼珠不也不转吗——难道你没有大晚上装睡应对查房, 被妈妈通过眼珠子不受控制的乱转发现, 揪着耳朵没收手机的经历?”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诶!”
女孩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若有所思的问道:“但我记得医生不是孤儿吗?”
苗云楼:“……”
苗云楼:“哦——好像是呢。”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你到底从哪儿找到我的,都记得我是孤儿,你不记得我根本不是医生?
他一下子丧失了和女孩交流的欲望, 还失去了部分手段和力量,只好抬头望天, 敷衍道:
“行了,总而言之,就算你妹妹的眼睛一点不转、比僵尸之王都僵硬,我也帮你把她治好,好吗?”
“真的?”
“真的。”苗云楼保证道。
女孩点点头,抬手擦了一把眼泪。
她一向给苗云楼的印象就是一惊一乍、阴晴不定, 连苗云楼动病人一根手指头都要尖叫。
然而真到了这一步,得到了苗云楼的保证, 只差最后一个部位就能把病人治好,她反倒安静下来, 不那么夸张的极尽嬉笑怒骂了。
“我相信你,嗯——谢谢啦。”
女孩最后道:“我一直知道, 你是最好的。”
【叮!】
【恭喜您完成了第六个问题,目前已治疗病人(6/6)处病变部位,病变部位全部治疗完毕,任务完成!】
系统的声音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苗云楼耳边,甚至没有给他思考最后一个部位是什么的时间。
苗云楼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只见那看着就像要咽气一样的病人,忽然身上散发出一阵白光,随后猛然直起身来。
她腮帮子上还插着一根令箭,面色煞白,小脸上的虫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整个人看着惨不忍睹、狼狈至极。
然而刚才那两颗一动不动的眼珠,此刻却像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一样,被生理性的泪水浸润,终于缓缓动了起来。
她身旁的两人没有一个说话,全部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她。
“……”
病人在一片寂静中,慢慢眨了两下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茫然道:
“我……”
“妹妹!”女孩失声喊道,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苗云楼站在一旁抱着胳膊,见状挑了挑眉,自觉转过身去。
给这对姐妹花留足了交流时间的同时,也趁机迅速撕下两块衣服把耳朵塞住。
“系统,”他假装没感受到航空母舰像令箭一样穿过他的腮帮子,问道,“这次的任务,就这么结束了?”
【你很期待加时赛吗】
“你真会开玩笑,”苗云楼哼道,“我就是好奇,两次任务获得的奖励加在一起,该有多丰厚。”
【看在你任务做的不错的份上,告诉你也可以——伸手】
哇,好期待呢。
苗云楼闻言乖乖把一只手伸了出来,只听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声音不大,手上却一瞬间出现了两样东西。
“这……?”
看到这两样东西,苗云楼眼睛吃惊的一睁,又疑惑的眯了起来,表演了半分钟变大变小真的奇妙,才慢慢捏起其中一个东西。
他左看看右看看,迟疑的开口道:“这是……屎吗?”
“不对打错了,呸,说错了,”苗云楼道,“这是什么?”
【……和第一项奖励一样,这两件物品都各自有着一项特殊的能力,这一份能力附着在物件上,需要用户随身携带,并且,当然,只能使用一次】
【第个奖励是一件非常实用的好物,各家都会接触到,使用方法也很简单,不管是烤箱、不粘锅,还是直接用清水冲洗,都是不错的选择】
苗云楼:“是吗?”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奖励”,伸手克制的触碰了一下。
“奖励”感觉到爱抚,立刻激动的一甩尾巴蹦起来,在苗云楼脸上迅速吐出一个巨大的泡泡,腥的像鱼虾放坏了臭三天,然后在泡泡破裂声中迅速侧躺下,假装自己在cos仰望星空派。
“啪嗒——!”
苗云楼左右两边速度不一的缓慢眨了一下眼睛,眼前模糊一片,看着眼睫毛下面坠下一滴黏稠液体。
“……”
他面不改色的把止血衣服带从手上扯下来,抹了把脸,微微一笑。
苗云楼:“那很不错呢。”
【是的,这是一条可以偷窃物品的咸鱼,无论是任何物品,只要咸鱼曾经放在距离目标物品五十米以内的距离,就能够进行偷窃】
“哇,这么厉害,”苗云楼问道,“可以偷活物吗?”
【当然可以,任何物品都可以——你干什么,你先别咬,你这个时候要偷什么?】
苗云楼微笑:“我要把它全家偷来,当着它面剖腹剥鳞,然后煲鱼头汤。”
“啪嗒啪嗒啪嗒——!!”
咸鱼用尾巴发出惊恐的阵阵哀鸣,然而掐在它身上的手力道极重,死死不放开。
那双手的同胞兄弟甚至还伸到脑后,解开头发上的绑带,拽下来给它身上套了一个头绳。
“这是我前两天弄到的易燃易爆炸红头绳,会点火的哦,”苗云楼低头和咸鱼对视,和颜悦色道,“你喝鱼头汤,我吃烤鱼,怎么样?”
咸鱼:不不不不不不——!!
咸鱼挣脱开苗云楼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蹦起来,用鱼鳍噼里啪啦的给苗云楼脸上擦了一遍。
后者的脸在经历了潮湿的腥臭、晒干的腥臭之后,终于变成恢复了一开始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还附带着一股清爽的香气。
就是有点泛红。
苗云楼微微一笑,宽容大量的原谅了装死的咸鱼,逆着鳞片抚摸着咸鱼,转头问道:
“第二个奖励呢?我怎么看着就一张纸片啊。”
【那是纹身帖】
“纹身贴?”乖宝宝苗云楼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换句话说,就是能让你皮肤上出现一个有时效的短暂纹身图案,这个不用你自己贴,我帮你】
下一秒,苗云楼只觉得胳膊上一抹凉丝丝的触感,那张纸无风自动,冰凉顺滑的紧紧贴在小臂。
他等了一会儿,大约半分钟,很快,那张纸就自动脱落下来,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图案。
那是一朵花。
即便这只是皮肤上的一个小图案,苗云楼也能看出来,这朵只有几厘米大的小花开得很漂亮。
倒不是说这朵花品种很名贵、或者是颜色很鲜艳。
苗云楼不认识这花的品种,况且花朵也只是素素的白色,但小花的白色花瓣很柔软,微微垂下来,绽开的很安静,却并不怯懦。
“这个还挺符合我的气质嘛,”苗云楼有一点满意,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小白花一样纯洁。”
系统本来要迅速开始介绍,也言很明显停顿了一下,过了两秒,才道:
【第二个奖励虽然已经贴在你身上了,但使用的时候仍然需要从上到下滑过,才能主动使用】
【这件奖励的特殊功能是幻境,你指定一个人之后,它可以帮你随时随地给指定人选制造一个幻境,幻境内容也可以指定,使用过后,会自营销毁】
“这个好像很有用啊,”苗云楼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任何幻境……都可以?”
【是的】
“春梦呢?”
【……放不出来,过不了审】
“好吧。”
苗云楼有点遗憾的放弃了一个想法,暂时还想不到另外的用法,把咸鱼随手塞进衣服兜里,摆摆手挥退了系统,转过身去。
正好撞见一张泪眼朦胧的大脸。
“医生——”女孩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道,“帮个忙呗。”
“怎么啦,”苗云楼懒洋洋道,“术后复健不成功?不用找医生,喝点小白花妈妈颗粒就行。”
“不是啦!”
女孩把手放下,又把病人拽过来,指着病人的腮帮子道:“是你忘了把医疗器械拿下来了,医生,你真失职。”
苗云楼道:“你再说我就不帮你拿下来了。”
他挤开女孩,拍了拍病人小姑娘微微瑟缩的脑袋,按住她腮帮子上的令箭,小心翼翼的往外一抽——
“嘶!”
病人小姑娘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女孩在旁边大抽了一声冷气,吓得苗云楼手一哆嗦,差点拔歪。
“你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他迅速回头看向女孩,不爽道,“还说我失职,人家病人生病,你一个病人家属搁这儿又唱又跳的,想干啥?”
女孩撇嘴道:“我这不是害怕吗。”
“你别扯了,”苗云楼还是不依不饶,“你害怕就害怕,你干嘛——干嘛那样看她啊。”
“哪样?”
“就那种又恨又恶毒的眼神!”
脑海中闪过一抹漠然的冷光,苗云楼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抱着胳膊恶狠狠道:
“我给病人拔令箭,她都那么疼了,你还仇视的看着她——就好像你讨厌她、漠视她一样,你不是费尽心思给她治病吗?干嘛用那种眼神看她?”
你既然在乎他、对他这么好,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
女孩和病人对视一眼,闻言却出乎意料的安静下来,并没有被戳中的恼羞成怒,也没有浑不在意的打趣。
“你刚才……说这是什么眼神?”
女孩按住病人的胳膊,微微皱了皱眉,重复道:“——仇恨?”
第522章 “我有东西送你”
江风瑟瑟, 裹挟着清晨的潮气,转了个弯,冷冷的吹进窄巷。
江岸上的千百户渔民都住在岸边, 渔屋前江水拍岸, 月照一夜冷冷发颤, 按理说感受到的温度, 应该是江岸周围一带最冷的。
然而这些天江岸边大动干戈,锻造燃烧的炭火成夜成夜的烧,烧的夜晚像白昼一样亮堂,简直要把江岸改造成了印度虎门销烟的现场。
以至于到了早上,江岸边的渔民浑身发烫、汗流浃背,反而是远离江岸边的窄巷最冷。
这里又常年没什么人,尹晦明家的井盖地下室已经算是一个小聚居的部落, 也就让早晨巷子里地上的部分,显得格外冷清。
皮肤上的冷和心理上的冷结合在一起, 随着江风一起吹过,冻得尹晦明不适应的摩挲了一下胳膊。
“冷?”
神仙端立在窄巷中,闻声没有侧头去看,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顿时有一股暖意回荡在尹晦明身上,顺着肢体末梢,温和的爬进每一个毛孔中。
尹晦明顿时长呼一口气, 松开了手,身体上的冷褪去之后, 终于想起自己来找神仙的目的。
“您确定把锻造的事情交给我?”
尹晦明抱着胳膊,微微低头站在神仙身边询问道。
他看不见神仙的脸, 眼前却泛着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白光,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和眼前人的身份之差。
他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眉头一动,犹豫到:
“不是我办不好,我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您不在,我又只是一个小人物,别人实在是未必会听我的。”
神仙道:“别人不会,你弟弟会。”
他面上的神色有些倦怠,纯白色眼眸一错不错,看着巷子深处,神仙没有侧头,平静道:
“他很听你的话,至少在这种事上,他不会不帮你。有他这一段时间为江岸出的力,你推下去的行动,没人会阻拦。”
“可是江岸上还有娲泥生,”尹晦明道,“我去锻造和造船的地方督工,方怀义的权力就会被分走,无论如何,她是一定会帮方怀义的。”
“我那个傻弟弟确实奸诈狡猾,有时候还特别讨厌,但他一个普通人,不可能干得过娲泥生。”
神仙没说什么,只是道:“权力?”
尹晦明:“好吧,我知道了。”
在神仙眼里,谁的势力是真正的权力?谁的权力不可动摇?他不在乎,也不用在乎,只要江岸变得更好,神仙不会让任何人的势力和权力改变现状。
“那您呢,”尹晦明又问道,“就这样等在这里吗?”
“嗯。”
“一直等?”
“或许吧,”神仙道,“也可能不会,总之,不用等我。”
他没有把话说死。
不是因为不愿意等待——为期待的事物付诸等待是很幸福的事,从前他没有期待的事情,现在他有了,这是好事。
但我不愿意说的那么无怨无悔,神仙心道,没有必要。
他与我又不是一辈子的仇人,不会让我一直一直等下去的。
他和我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没有隔着血海深仇,这里是他的住处,他总也要回来的,我会等到他的,不用一直,不用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可神仙仍然没有动。
他那双纯白色的眼瞳里从来什么都没有,一切山川树木、鸟兽草木都不在他的眼睛里,哪怕日光曾经渗漏进入,也只是跳动着透明的流光溢彩。
可是现在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窄巷深处,巷口太深,他看的太久,眼睛里也开始有了一些沉沉的暗色。
神仙面色不变,眉眼低垂,肢体上没有太多表示,即使是等在巷口也不显得急切。
但尹晦明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突然抬眼看着神仙道:
“现在是紧张时期,对岸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在我们这里打出一个口子,江岸已经落后很多了,这些天的成果,都是依靠您的帮助。”
“我们所有人加在一块,最多只能‘前进’,但根本做不到‘跳跃’,”他低声道,“我们需要您。”
神仙还是没有动:“我不会让江岸发展停滞的。”
“但您等在这里,江岸就做不到飞速发展——至少做不到在对岸进攻之前发展到足以抗衡的水平。”
尹晦明在他的眼睛里一向开朗又大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手畏脚、纠缠不休了?
“等到我要等的人,我就回去。”
神仙眉头动了动,很快又舒展开来,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着急,没关系,很快就——”
“如果他一直没有回来呢?”
“……”
窄巷里的空气在物理上停顿了一秒。
在此之前,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把话说破,哪怕尹晦明知道他们在说谁,可神仙只是说,他在等。
可能是等什么人,或者等什么事发生,总之都是神仙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更不需要别人来管。
只不过,尹晦明到底还是没忍住。
神仙就这么安静的看着窄巷,没有侧头,用遍布江岸的“眼睛”看着尹晦明踌躇不定、咬牙搓手指、来回皱眉头,最后还是把话破开了。
“你是他的好朋友,”神仙平静道,“你们关系挺好的,他舍不得你。”
尹晦明道:“……对,我们关系是挺好的。”
“他会保护我,会照顾我,会为了我涉足险境,但他不会为我留下来——无论是‘走过去’,还是‘跑回来’。”
尹晦明心知肚明神仙在等谁,因为能让苗云楼心神不宁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所以如果是神仙的原因让他离开,也就只有神仙,能让他重新回来。
沈慈道:“是吗?”
原来连尹晦明都不能让他留下,他在心里默默想道,一个对他呵护有加、让他展露笑颜的人,都留不下他,那让他拂袖而去、凄然泪下的人呢?
恐怕只能得到一个“一直”吧。
“没关系。”
神仙道:“你先走吧。”
尹晦明没有动。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能是劝神仙不要跟苗云楼计较,多忍耐忍耐这只缺乏边界感的未成年人。
也可能是等着未成年人出来先揍一顿,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带离神仙的视线范围。
可是神仙的等待太安静了,就好像他从不期待苗云楼回来,或是他永远期待着苗云楼回来,尹晦明最后还是动了。
他转身离开,消失在巷口外与天色融为一线的江岸。
尹晦明走了,神仙便没有必要再继续维持自己的人淡如菊、郎心似铁,他动了动眼神,投向一旁。
那是苗云楼落下的石像。
神仙垂眸看着石像,在心中道:信男愿一生吃素,只愿换得苗云楼回来,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对。
神仙自己就站在这里呢,可是对一个人的离开和回来毫无办法,到了无计可施、一筹莫展的地步,对着神佛塑像想要合掌恳求,却听得耳中还流淌过千声万声哀求夙愿,是千万万百姓在求神拜佛。
愿望到这里就止了步,被眉眼低垂的神像接住,一桩桩一件件顺着神仙的耳朵再流淌回千家万户。
随后千千万万家都亮起了油灯,用来庆祝心愿得偿的遂心顺意、或者只是温馨的抵挡住黑夜的寒冷,只有桌案上的神仙还冰冷冷的立着,举头三尺没有神明,身下三寸毫无心肝。
没有心肝,没有血肉,所以神仙也就不能用香油火烛来取暖御寒。
没有举头三尺的神明,没有求告于天地的最后一层慰藉,所以神仙也就不能许愿,不用心存希冀。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神仙心道,看看我有多么无能。
他想自己一定是流露出些许哀恸的神色,尹晦明才会走到半途又折返回来,试图安慰他。
好吧,神仙心道,安慰就安慰。
他刚才说谎了,他根本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平静,他还是想听一句安慰。
比如苗云楼马上就会回来,马上就会出现在他身边,诸如此类的废话和谎话,既然没有能实现他心愿的神仙,那现在话他都能听得进去。
神仙等着尹晦明安慰他,然而这位来客停了又停、顿了又顿,最后居然憋出来一句:
“你自己好看也不能一直这么看啊,不了解你的人以为你cos临水自照的那绪索斯呢……就不能看我一眼?”
神仙闻言一愣。
他没动,雪白的眼睫一颤,只一瞬间便站起身来,抬起眼睫。
倏地。
天、与地、与江、与人,终于重新映入他的眼帘。
“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来人看得出来已经努力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但还是克制不住的露出一点嘴角下撇。
他眼底的神色冷下去一点,站在原地,慢慢道:
“之前甩头就走,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从头到尾你对我的态度都很正常,是我自己的问题。”
苗云楼道:“我本来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有一句评价婚姻生活的话说得好,谁痛苦谁改变嘛。”
“但是吧,刚才有人跟我讲了几句话,我觉得也对,我也不能一直这么别别扭扭的,有话该说就说,有问题就问,所以我还是想跟你把话说明白、说开了,我想问问你——”
“等一下。”
神仙打断了他的话。
“问问你是不是——嗯?等一下?”
对面的人似乎没反应过来,或者根本不认为神仙会如此突兀、如此不礼貌的打断别人说话,然而神仙已经顾不得了。
他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苗云楼:“我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你。”
第523章 天光朗朗,言行昭昭
苗云楼闻言站着没动, 惊愕的神色一点点褪去,微微低了一点头,闷不吭声的抿着嘴。
这年头。
怎么到处天上掉馅饼呢, 走到哪里不仅没被当街乞讨, 还有人送东西。
先是突然跳出来的系统送他三个礼物, 等他从系统任务里脱身出来, 见到神仙的第一面,居然还是要送他礼物。
系统需要他做任务,送礼送的是带有针对性的特异功能,神仙对他无所欲求,送礼要送什么?
和他道歉吗?
可神仙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没关系,”苗云楼轻轻推开神仙的手,摇了摇头, 开口道,“你不用这样。”
他望着神仙纯白的眼睛,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还是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完:
“没有必要,之前说那种话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没关系,我不需要一个什么礼物来补偿——你别觉得我现在是说气话,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现在要送我礼物, 是觉得亏欠我还是什么,但这都没关系, ”苗云楼慢慢道,“你没做错什么。”
当时他觉得气愤难忍, 然而现在心平气和的回头想一想,又觉得对神仙来说, 真是无妄之灾。
如果有个人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撞鬼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人,回来之后,在他面前又是哭又是求帮助,却怎么也不肯说清楚原委,他也会觉得烦躁不堪,给人一个冷眼。
其实在心底里,苗云楼一直都知道,神仙从头到尾都没做错,是他自己的感情在作祟。
反而是神仙,平白无故受了他这么多气。
连女娲娘娘都没让他这么发过脾气,前一秒哭哭啼啼,后一秒勃然大怒,他简直是把神仙当日本人整。
苗云楼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
“我不需要你的礼物,但我也不想跟你说谎,没错,我上次离开,是因为我生气了。”
“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呀?我不是安慰你了吗?我还要帮你把问题解决呢,你怎么会生气呢——诶,”苗云楼一摊手,“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
其实,在完成治病救人任务的时候,他是想让系统继续开启下一个任务,直接把四个任务都做完的。
方怀义防备他,女娲娘娘讨厌他,尹晦明为自己弟弟的事烦的焦头烂额,连神仙都怨恨他。
他何必自取其辱、自讨苦吃,厚着脸皮回到江岸,听人的冷言冷语、看人的冷眼冷面呢?
但那个绿眼睛女孩跟他说了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让他心中倏地滚起一卷江浪,“噗嗤”一声熄灭了窝在心里的火气,让他能够从情绪中抽身出来,冷眼旁观整件事情。
苗云楼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神仙的手。
他感觉到那双玉色修长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挣脱,但他没有放开,反而更紧的捏着神仙的手掌,向前凑了一步。
神仙:“你……”
“你不觉得奇怪吗?”
苗云楼打断了他的话,神色诚恳,握着神仙的手问道:
“为什么我一对上你,就这么情绪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忽略我,我不高兴,你安慰我,我转头就走——你不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吗?”
“唉,我说正经的。”
话还没说完,苗云楼就看到神仙在摇头,他“啧”了一声,扒拉着手指,条理清晰的细细剖析道:
“你先别急着维护我的情绪,我问你,去掉我这么做对还是不对的正误判断,你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
神仙还是摇了摇头。
苗云楼见状嘴角一动,倒没有多失望,只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所以说,他对神仙不算十分了解,也有八分了。
这个答案一点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神仙嘛,不食人间烟火,不懂得情情爱爱七情六欲,连人正常的生老病死都不太懂,当然也不会思考这种事。
孩子不高兴怎么办?哄哄孩子出去玩,咱们一起去看小江小鱼小人儿,霹雳呼啦流一地血可热闹了。
孩子哭了怎么办?别哭啊妈妈答应你,你想黏着就黏着,想做成小石像随身携带就带着,只要你别哭就行。
孩子生气怎么办?没办法了,实在不知道孩子为什么生气,这青春期激素这个上劲儿,算了,送个礼物吧。
神仙什么都不懂,这不是他的错啊。
他被人从江底捞出来,无亲无友无父无母,触目所及是一片空白,端坐在香火供台上的几千年来,只有江水真正触碰过他的身体。
他不通情爱,根本不是他的错。
可对他抱有情爱之心,也不是我的错啊!
苗云楼心想。
我做错什么了?
我对我生命中见到的第一束阳光、第一抹善意,第一个比母亲还要慈和的人、第一个比爱人还要宠爱的人、第一个比这世界上所有男人女人还要好的人,我希望他爱我,我有什么错?
既然我没错,我什么错都没有,那我为什么不能把心里想的什么说出口?
病人她姐说的对。
有爱就要做,呸不是,有爱就要说,苗云楼心道,女娲娘娘跟他对象还差二十岁呢,我跟神仙差两千岁怎么了?
摸个零都一样。
苗云楼下定决心,准备开口,把心里打好的腹稿抛出来,直接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
然而他刚想要张口的时候,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却忽然翻过来反握住他,紧紧拉着他的手,牵着他粘贴另一个胸膛。
“我从没有想过为什么。”
神仙说道:“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你快乐的时候,我的心脏和你一起活跃的跳动起来,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我的心脏仍然跳动,剧烈的撞着包裹着心脏的皮肤,强迫我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必须要让你不再伤心。”
“三千年沉在江底,我从没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三千年后被打捞上岸受人香火,也不可能再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这种情绪。”
“苗云楼。”
神仙第一次叫了苗云楼的全名,语气平铺直叙,音调不高不低,既不缠绵,也不着重强调,却比任何一次“云楼”都更让人心头发颤。
“我明白这是什么,”他望着苗云楼的眼睛,有些悲伤的颤了颤眼睫,“哪怕不去想,我也明白。”
“……”
苗云楼嘴唇剧烈的抖了一下。
他说什么?
他——明白?
苗云楼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他有心想问,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视线被拉扯着一动不动,久久停留一双雪白的眼睛里。
那里仍然一片纯白,正像下着一场大雪,无声而翻涌奔腾的纷纷扬扬落下,用茫茫白雪淹没整片平原,迟迟不肯归于平静。
起初是细碎的雪粒,扑簌簌地打茫茫一片雪原,四散奔逃的雪在平原上游荡,渐渐汇聚成雪浪,在雪原上洇出一片潮湿的黑色。
那片黑色越聚越大,雪片也忽然大起来,像有人在天上撕扯着旧棉被,扯碎的棉絮打着旋儿往下坠,却无论如何也盖不住黑色的痕迹。
苗云楼看了很久,才意识到,那一抹潮湿的黑色是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神仙突然道。
“……”
苗云楼眼睛里的雪声开始鸣叫,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大雪顺着那双眼睛,盖住了他的嘴唇眼睛心脏和大脑。
“不……”
苗云楼无意识的摇头,说不出成句的话,只能凭藉本能做出反应:“为什么……你、你没有……?”
“是的,我没有错,”神仙道,“我没有为我的错误道歉,我是为你道歉。”
“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恶事,我心知肚明,但你感到难过、痛苦,是因为我——我为此而道歉,并且希望我永远也不会再为此而道歉。”
神仙说完,便松开了苗云楼的手,一手牵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柄一样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送你。”
“……”
苗云楼说不出来话。
不是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是从生理上说不出话。
那一场从眼睛里四溢而出的大雪压着他的喉咙,盖住他的嘴唇,覆盖上他雪白的牙齿和血红的舌头,让他在江岸边的冷风中,沁出一层细汗。
你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的?
你怎么能在明白之前懵懵懂懂、对七情六欲一概不通,明白之后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那么多……让我心脏一阵一阵发疼,跳到快爆炸的话?
你怎么能,怎么能——
“我,”苗云楼拼了命的扯开一线喉咙,紧紧抓着神仙的手不松,胸膛剧烈起伏,“我不——”
“收下吧。”
神仙的神色倒是很平静,低下头替他攥紧手心。
“本来想把我的眼睛送给你,”他道,“可是江岸还有许多人等着我,他们需要我的眼睛,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和你道歉。”
“这个没关系。”
神仙说道:“这个东西足够重要,却只有一个人能够‘需要’,不像眼睛,总要落在别人身上,也不像唇齿舌喉,总会吐出别人的事、别人的话。”
“这个东西,旁人不会需要、也不能需要,”他道,“我想,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需要,但从此以后,它也只有你了。”
第524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苗云楼喉咙动了一下。
【从此之后, 只有他一个】
为什么要这么说?
神仙的手还按在他的手上,他想要挣脱开来,想要把东西拿起来、还回去, 但他动不了。
掌心被手指包裹起来, 里面的东西柔软而滚烫, 似乎仍然在呼吸, 一动一动的触碰着皮肤。
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会动会跳,会带着温暖滚烫的温度呼吸?什么东西足够重要,却不被需要?什么东西看不到别人、碰不到别人、讨论不到别人、却能容纳一个人的需要?
“你不要这样,”苗云楼的手在发颤,他低着头,从喉口发出一声吞咽的声音,重复道, “你不要这样。”
不要把心剖出来给我看。
你是神仙,我是凡人, 我想要靠近你、想要触碰你,但我只想你顺心遂意,我不想让你从高台上下来,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回应我。
我只想要你看着我。
“不要给我,”苗云楼低声道, “我不要——这个。”
苗云楼低着头,握着手心中跳动的东西, 把手往神仙身上伸去。
手里的东西太重,他拿不动, 想要把东西还回去,神仙不接, 他却根本不敢松手,甚至不敢放松一丁点手指。
神仙摇摇头,轻轻推开苗云楼的手:“你收下,记得随身携带。”
“它跟着我走了很久的路,看了很久的地方,你带上它,无论去到哪里都有辟邪祟护肉身的作用。”
他轻声解释道:“上次……你提前走了,我看到你身上有伤,但你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无法保护你,所以我想把这个东西给你带上,或许能让你少受点伤。”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半分神色波动都没有。
就好像他送出去的不是一个重要的器官,而是什么钥匙扣、小手链,一切无关紧要、不伤大雅的物件。
“……”
苗云楼盯着神仙的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泣音,又似乎是笑了一声。
好一句随身携带。
好一个辟邪祟护肉身。
“好一个慈悲为怀的神仙。”
“为了让我少受一点伤,”他真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垂眸低声道,“你要把心脏给我。”
这话说的太轻,穿梭在窄巷中的江风一吹就消散了,不像是说给神仙听,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
神仙雪色的眼瞳动了动,没有说话,神色一转,却看到了苗云楼被衣服布条包裹着的手。
苗云楼身上的黑色短衫穿到现在,已经快变成黑色小背心了。
上面的布条几乎都用来被他扯下来包扎了伤口,可是麻布做的衣服用来包扎伤口,止血或许能管点用,痛感却是翻了好几倍。
苗云楼为了让自己不会时时刻刻疼到呲牙咧嘴,想了个绝妙的办法,用布条把手掌心捆的严严实实——血液流通不畅,痛感当然就少了。
可那道伤口在主人无知无觉的时候,流淌出斑驳的血迹,透过乌黑布条,呈现出惊心动魄的血色。
神仙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只手,神色几乎凝固在上面。
“别看了,”苗云楼扯了扯嘴角,把手垂在身侧挡住,含糊道,“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我知道。”
神仙仍然凝视着他的手,眼神彷佛能穿过那层皮肉,直直的看进伤口里。
“你总是不小心。”他道。
苗云楼闻言心头一跳,倏地愣在原地。
不是因为那句“总是不小心”,是他又一次,在神仙雪白的双眼中,看到了那一抹厌恶的冷色。
——和上一次与神仙面对面站着,他看到的神色一模一样。
“哗啦!”
恍然间,冷风呼啸着吹过,把棺材一般的黑屋子晃过眼前,女孩的话重新灌进脑海,苗云楼听到自己在说话:
“你看她的眼神不是仇恨是什么?这样的神色,我在另一个人眼睛里也见过,他的眼神比雪还要冷、比冰还有寒,几乎是一种憎恨——那不是对我的失望与责难吗?那不是仇恨吗?”
为什么——明明你会对我笑、会挡在我身前保护我,为什么你还会这么看着我?
“或许是你看错了。”女孩回答道。
“绝不可能,”苗云楼冷冷道,“我认得那是什么。”
因为在他的从前的认识中,神仙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苗云楼缓缓道:“我的敌人,眼里闪过冷色,是想要我的命;我的朋友,不会对我冷眼相待,因为他们关心我,爱护我,以温暖的瞳孔面对我。”
“而那个人,他同样关心我,爱护我,却用敌人的眼神看着我,这是为什么?”他质问道,“我曾经让他信任我,现在又让他失望了吗?”
“朋友?”
女孩歪了歪头,一手搂住病人的胳膊,摇头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你的朋友——我是说你遇见的那些朋友,他们消失,就像一只流浪猫忽然不见,你会担忧,会想念,等三五日它回来,你又能欢欣鼓舞,毫无芥蒂的将它拥入怀中。”
“因为你对它本没有期待,”女孩拍了拍苗云楼的胸口,“你是你,它是它,它不属于你,你只会为遇见它而快乐,却不会因为失去它而难过。”
“可是他不一样。”她摊开双手。
“他的目光遍布每一粒尘埃,天是他的棉被,地是他的床铺,所有的人都是他目之所及的养物。你身为他的养物,却突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让他的关心呵护全部落空,成为一片空白的茫茫雪原。”
“当你重新出现,他当然会用那种憎恨、冷漠的目光看着你。家养的猫忽然一朝跑出门外,再也不见踪影——”
女孩顿了一下,眉头拧起,面色微微有些痛苦,盯着苗云楼重重道:
“岂非背叛?”
苗云楼闻言心头重重一颤。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么他恨我?”
“不。”
女孩回答道。
她凝视着苗云楼的眼睛,神色仍然凝重,却闪烁起一丁点亮色,苗云楼和她对视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怜悯。
苗云楼特别想笑,他当时就笑了。
你怜悯我做什么?
我有什么好怜悯的?
你自己的妹妹躺在病床上,半张脸趴着虫子,身体被铁签穿来穿去,你和她同住在这么一个棺材一样的黑屋子,你怎么会怜悯我?
明明我比你——
忽然,苗云楼顿住了。
他比什么呢?他从来到这世上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恶意,他没有亲人,或许他有朋友,但他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也不是他。
他看到过毫无缘由的恶意,也感受过毫无缘由的善意,鱼贩杀他,因为鱼贩是恶人;尹晦明和神仙帮他,因为尹晦明是善人。
恶人做恶事,善人做善事,这都是天经地义的,那么当然恶人看人总是存着憎恨,善人看人总是带着欣喜。
可是恶人也有家人朋友,他们在外面再怎么横行霸道,看着家人的时候,那眼神一定也是欣喜的、善意的——而他呢?
他什么也得不到。
他从没得到过单单对他这个人,因为他这个人释放善良和喜爱——而不是因为那人原本就是善人。
那么神仙呢。
神仙是善人,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善意,为什么单单看着他的时候,却那么剧烈、那么冰冷?
啊。
苗云楼心道,我知道了。
我终于知道了,我终于明白了,我怎么能现在才懂?我真是太蠢太笨了,我居然以为那是恨!
苗云楼突然收回手,把那颗心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前,随后抬起另一只手,放在神仙脸上,手指摩挲着他的唇角。
“你看没看过水浒传?”他问道。
神仙仍然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既没有对他突兀的问话感到冒犯,也没有为他的贴近表现出喜悦。
“你知不知道鲁智深圆寂?”苗云楼继续道,“他夜宿在六合寺,听得门外潮信声震震如雷霆,鲁智深以为是战鼓擂响,抄起禅杖便要去厮杀,众人一惊,随即顿时哄笑起来。”
“‘师父错听了!’”
苗云楼用眼神左右紧紧扫视着神仙的眼睛,神色专注,笑道:“众僧都笑将起来道,‘不是战鼓响,乃是钱塘江潮信响!’”
“那明明是潮水拍打岸边的声音!鲁智深为什么听错?又为什么会以为是战鼓的声音?”
神仙静静的看着苗云楼,开口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今日方知,我是我。”
苗云楼盯着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鲁智深平生率直勇猛,听江潮便以为是战鼓,他苗云楼平生遇到的尽是数不尽的恶意,见到神仙痛楚的神情,竟然以为那是厌恶憎恨!
他哪里是厌憎?
他分明是难过、是心疼,就像那个女孩看着病人,他看到他受伤、看到他灰头土脸的跑出来,他为此痛苦。
那痛和爱到了一种地步,竟然变得和恨一样浓烈了。
苗云楼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心脏,”他张口,把那活蹦乱跳的一块血肉,用嘴唇衔在口中,眯起眼睛望向神仙,“我不要这个。”
“我只要你的心。”
苗云楼说完眉眼一动,捧住神仙的脸,猛的亲了下去。
第525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唔——”
这一下猝不及防, 连神仙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甚至愣在了原地。
苗云楼紧闭双眼,把那颗化成一枚水滴、还在砰砰直跳的心脏含在口中, 用舌尖抵着心脏, 灵活把它推进另一个人的唇舌之间。
就这么亲上去, 会不会太冒犯?
就这么亲上去, 会不会太突兀?
就这么亲上去,会不会被认为是采花贼、登徒子,被一把推开,颜面扫地?
去他的。
苗云楼心道。
我就是要亲的痛痛快快、明明白白,除我与他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天任何地任何水任何神仙,你们管得着吗?
“别……”神仙轻轻推了他一把,退开一点距离。
这一点被立刻拉近, 没有丝毫犹豫,苗云楼拉下神仙的脖子, 堵住所有可能的指责,抢先一步谴责道:
“专心。”
他一边践行着“专心”的誓言,一心一意的亲著神仙,另一边舌头抵着心脏,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另一双微微冷一些唇。
舌尖扫上去,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有些酥麻,又有中轻飘飘的快意。
就像一条冬眠刚刚苏醒的蛇, 口渴难耐、奄奄一息,蜿蜒爬行到雪山之下, 舔着山脚下的皑皑白雪。
白雪冒着冷气,融化后仍然栋人心脾, 血涔涔的蛇信子只能一点一点、轻轻慢慢的舔。
舔到最后,连白雪也为之动容,融化成软软的水,包裹住蛇的信子与毒牙。
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从一个身体换到了另一个身体,此时此刻,又在两个身体最亲密的接触中,重新回到了该有的位置。
苗云楼闭着眼睛,感受到身前紧贴着的胸膛,再次传来微弱的跳动,这才松手。
“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你没有真的把眼睛给我,”苗云楼叹了口气,“我要还是这么给你眼睛,就真的不太体面了。”
神仙眉眼微垂,神色似乎还有些恍然,也轻轻叹了口气。
“讲完鲁智深的《偈》之后,神仙被堵在巷子里强吻,”他闻言轻声道,“体面两个字,我觉得已经和我无关了。”
苗云楼愣了一下,随后爆笑如雷。
怎么神仙也会说笑话?被亲出天赋了吗?这人设崩的也太自然了!
他没有真的笑出声来,实在是氛围太好、和神仙共处的时间太难得,他很艰难的把爆笑如雷克制在心底,只能紧紧抿住嘴唇。
“想笑就笑吧。”神仙道。
几乎是笑这个字从神仙嘴里吐出来的瞬间,苗云楼就迅速弯下腰,开始用力捂着肚子。
他一边死死勒着肚子,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开,被扔到九霄云外。
神仙静静地看着苗云楼大笑不止,随后伸出一只手捧住他的脸,凑过去亲住他,堵住了剩下的大笑。
“专心。”他谴责道。
这一次没有什么心脏、愧疚、误会挡在两人前面,苗云楼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模糊的笑,主动搂住了神仙。
江岸边的风吹来,流淌过狭窄的小巷,在晨光中包裹住两个人紧贴的身体。
江风冷血无情、铁面无私,并不因为一对有情人而动摇,仍然吹的人瑟瑟发抖。
然而那些潮湿冰冷的水汽、层层叠叠的困难,没有吹散两个人的距离,却只让两颗心在瑟瑟发抖的期许中,贴的更近、更紧了。
“感觉人生没有遗憾了,”苗云楼感慨道,“我居然亲到了神仙,我太厉害了。”
“你还可以叫神仙本名,”神仙提议道,“这样显得更厉害一点。”
苗云楼一笑:“那也太不合群里,显得其他人多格格不入呢,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要等合适的时候才这么叫你。”
从前神仙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但那个时候他为自己爱神仙而愧疚痛苦,和神仙之间永远隔着一层东西。
苗云楼从没想过,他能有把神仙的名字叫出口的一天。
现在他们的关系变了,他能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名字念上千千万万遍,但从私心里,他不愿意让神仙的名字被其他人知道。
就当这是个特殊的秘密,苗云楼心道,其他人都不知道,尤其是那个女娲娘娘,哼!!
想到她,苗云楼在幸福爆棚的气氛中,倒是又想起一件正事。
“你还记得那个方怀义的对象吗,”苗云楼道,“就那个用泥巴搓小人的女娲娘娘,你知道她叫娲泥生吗?”
“知道,”神仙眉头一动,“怎么?”
他垂眸盯着苗云楼的睫毛,卷了卷苗云楼乌黑的长发,侧头反问道:“你不是讨厌她吗,你从哪里知道的。”
苗云楼哼了一声。
“嫌我知道的太多了是吧,”他阴阳怪气道,“我要是不多打听打听,还真不知道神仙有那么大的善心呢,路边遇到一个身患绝症的陌生人,也要把她救活。”
“谁?”
“不就是娲泥生吗,”苗云楼冷笑一声道,“你把她救活,她呢?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神仙面对着苗云楼一脸冷笑的探究,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他听不太明白,因为他既不知道自己救过人,也不知道救的人还是娲泥生,于是谨慎的挑了一个熟悉的问题回答:
“她把眼睛还给我了。”
“那本来就是你的眼睛!”苗云楼怒道,“她还给你是应该的,这怎么能算感恩?”
“这些天方怀义在江岸上做事,她也只是辅助,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可是她针对我了!”苗云楼脱口而出。
神仙微微一笑,握住苗云楼的手。
“好吧,”他凑过去轻声道,“别生气了。”
“如果我真的救过她,如果你还愿意跟我回去,我会让她对我好一点,考虑到我们的关系,也让她对你好一点,好不好?”
苗云楼这只狐狸挑了挑眉,顺势倒在老虎肩膀上,发出一声狐假虎威成功后的标准宣言:
“这还差不多。”
他半靠在神仙怀里,手指在神仙雪白的长发上绕来绕去,眉眼舒展,被日光晃的微微眯起眼睛。
他忽然特别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苗云楼一向心思细腻,每时每刻,心思都弯弯绕绕打着圈的转。
他的心思就应该这么多,必须有这么多。
心思少,在一开始被绑在车上、逃进庙里的时候就死了。
后来想要活下去,活过四溢弥漫的诡物、人心叵测的江岸,还要想、继续想,必须一直一直永不停歇的“细腻”下去,才能有条活路。
可他现在躺在神仙怀里,靠在神仙的肩膀上,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生死抉择,眼见什么,脑海里、心里就想着什么。
“你的头发真好看,像瀑布一样”苗云楼认真道,“眼睛也好看,嘴也好看,脸也好看。”他又补充。
“我知道。”神仙回答道。
“嗯?”苗云楼一下子坐起来了,手里还捏着神仙的头发,险些拽散,“你怎么知道,你不应该也夸夸我吗?”
神仙笑了笑,抬手按住苗云楼的额头,把脸凑过去,专注的盯着他的眼睛:“你一看我,我就知道了。”
“你问我为什么不夸你,你看着我的眼睛,难道,你不明白吗?”
苗云楼睁着眼睛,严肃的盯着神仙的眼睛,在纯白色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身影,认真琢磨道:
“嗯……我明白,我人年轻,长得又好看,还是很有一番姿色的。”
他的眼睛突然被捂住了,神仙站起身来,把苗云楼也拽了起来,拉着他养巷子外走:
“走吧。”
“为什么?”苗云楼茫然道。
“找娲泥生,”神仙道,“她只把我的眼睛还回来了,好像没有把你的眼睛还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苗云楼根本毫无抵抗力,又是一阵狂笑,笑的浑身瘫软,轻而易举就被神仙从巷子里拖走了。
窄巷外就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水天一线,江岸边密密麻麻凑着许多人,正头也不抬的做事。
苗云楼见状颇有些奇怪。
他一连在系统里过了两个任务,任务里时间飞逝,现实中的时间也跟着在动,这之间大约只间隔了一两天的时间。
苗云楼上次回来,江岸边还颇有些肃穆的冷清,所有人看起来都沉重的不得了。
这次他和神仙一起离开窄巷,刚一靠近江岸,就感觉到一股如火如荼的激情扑面而来。
“你们这几天水里放火药了?”苗云楼不解道,“怎么突然这么积极,不是前两天还死伤惨重吗。”
神仙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说的对。”
他远远站在岸边人看不到的地方,按住苗云楼的肩,示意他向岸边看过去。
“那边三层高的船,船体上有几个洞口,看到了吗,”神仙言简意赅道,“水里没放火药,是这里面放了。”
“先前有许多人做例子,我已经不再干涉个人命运了,不过对岸想要入侵江岸,江岸只是反击的一方,我便选择一些江岸能发展出来的、制造出来的东西,告诉他们做法。”
“至于能不能做得到,”神仙道,“我不会帮他们直接做出来,最终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苗云楼望向岸边整齐排列的船只,已经完全不像先前零零散散的破旧渔船,眯了眯眼,笑道:
“看来女娲娘娘证明了,自己还挺有本事的。”
第526章 不速之客
原先在关风屠的统治之下, 江岸的治理靠的是巡逻队强行镇压,搜刮民脂民膏补贴自己,百姓不说全部穷困潦倒, 但仍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一方面他的治理让百姓越来越穷, 另一方面限于生产力发展, 渔民只能用容易腐坏的木头造船。
这种坚固程度的渔船, 别说和对岸打仗,就连相互交易都很难。
现在方怀义上台,有女娲娘娘和神仙在背后支持,建造渔船虽然还是依靠木质构造,使用风帆和人力摇橹作为推进动力,但无论是造船效率还是渔船最后的实用性都绝对是大大增加。
一眼望过去,江岸上的渔船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像一排蓄势待发的猛兽,紧紧盯着对岸的江岸。
而这些发展, 在他离开的几天时间内就得以呈现,苗云楼敢发誓,绝对不是方怀义的功劳。
苗云楼抱着胳膊,眯起眼睛遥遥望着江岸,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她干了这么多事,恐怕都是藉着方怀义的名号办的吧, 这些围着方怀义团团转的人知道吗?”
神仙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明说, 只是道:“方怀义现在威望很高。”
也就是变相肯定了:方怀义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出一星半点娲泥生的功劳。
“有意思, ”苗云楼莞尔一笑,“有意思。”
人嘛, 就是这样。
陷入低谷时遇到贵人,得到贵人的鼎力相助,起家后最不愿意提起的,往往却正是这位贵人的帮助和功劳。
贵人贵人,他是贵人你就是贱人,谁愿意让人知道,现在他们眼里的贵人,曾经是一位被人踩进泥里的贱人?
其实也不完全,那些起家得势后,靠着自身能力站稳了位置的,一般倒并不吝啬谈论贵人,甚至会大力夸赞贵人的帮助。
他从前有多落魄,现在的光荣就有多展示他的手段和胸怀。
那么提起贵人大谈感恩,只会让人觉得他知恩图报,何乐而不为呢?
可另一种情况就不一样了,那些靠着贵人起家,自己却没什么本事,直到现在家产还有一大半是贵人扶持而来的人。
他在面对一双双不知底细、对他推崇备至的眼睛的时候,他敢把贵人的帮助明晃晃摆出来吗?
恐怕他刚夸出几句话,那些眼睛里的崇拜就转了个弯,绕到他身后去了吧。
“其实江岸短短两天发展迅速,除了娲泥生,还有一个人也出了不少力。”
神仙道:“齐融,你认识的。他现在很得方怀义重用,在他手下办了不少事,只不过——”
“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是方怀义的人,”苗云楼从顺如流的把话说了下去,“说不准他根本就瞧不起方怀义呢。”
“他满脑子都是尹晦明,”苗云楼调侃道,“哪里还装得下一个方怀义?”
神仙闻言,却是微微一愣:“你知道?”
“知道什么,齐融喜欢尹晦明?”苗云楼挑了挑眉,笑道,“这也太明显了,我第一天就知道了。”
“齐融这小孩心眼不少,这方面倒是毫不掩饰。”
齐融看尹晦明那眼神,跟他看神仙的一模一样。
可能尹晦明跟他呆的时间长了点,还把他当成潜在情敌了,一天天就知道跟在尹晦明旁边哥哥长哥哥短,他看不出来才怪呢。
神仙却一蹙眉,忽然扯住苗云楼的衣角,不让他继续走,追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天尹晦明告诉我,他弟弟对他有别的心思,让我多给齐融安排些事情,我才确定,”神仙望着苗云楼,微一抿唇,迟疑道,“你怎么……知道?”
“……”
苗云楼闻言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上上下下扫了神仙一眼。
“其实吧,这种事情想知道也不难,只不过你……”
他仔仔细细的观察一遍神仙,半晌摇了摇头,认真道:“可能是你缺少一只眼睛,这方面缺少了一些观察力——但没关系,观察力这是可以后天弥补的,来,我教你。”
苗云楼把神仙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胸前,严肃道:“感觉到什么没有?”
“有心跳,”神仙想了想,回答道,“还活着。”
“细节!细节!”苗云楼恨铁不成钢,“回答问题要从细节出发,你看,这就是你观察力不强的原因。”
“你再感受一遍,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这次神仙皱着眉头,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仔仔细细的按着苗云楼的胸口,半晌才迟疑道:
“你的心跳好像比正常速度快?”
“没错!”苗云楼道,“我一见你,心跳速度就会加快,你摸到我的心跳,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思,这就是细节的重要性——来,我再问你。”
“有一个人呢,如果一会儿对你特别特别好,一会儿又突然跟你发脾气不理你了,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次神仙回答就比较流畅了:“或许他遇到了什么事,让他心神不宁,情绪不稳定。”
“又错了!”
苗云楼伸手轻扣住胸膛,摩挲着神仙白皙的手背,一根一根拈着神仙的指根:“不是跟你说了,要注意细节?”
“你一上来就认定是外因,你很有信心,可你就是没有问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陌生人,那自然是外因,”苗云楼道,“可如果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呢?”
他微笑道:“越是有不一样的心思,那人对对方情感回应的期望就越高,若是没有达到他期待的回应,自然情绪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原来如此。”
神仙若有所思道,微微蹙起眉头,半晌缓缓松开:
“我明白了。”
“是吗?你明白了?”苗云楼笑道,“那我再问问你。”
他按住神仙的手,不让他冰凉的手掌离开自己胸口,另一边却上前一步,一只手搂住神仙的腰,指腹上滑,直到勾住神仙的脖颈。
苗云楼整个人几乎挂在了神仙身上,他侧脸蹭了蹭神仙肩膀,笑道:
“你说,如果一个人拚命努力工作,只为和另一个人能够有一个未来的可能,他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因为喜欢他,”神仙温和一笑,摸了摸苗云楼的头发,回答道,“是不是?”
“你看,你这不就学会了吗?”
苗云楼顺着神仙的手捋了一下头发,随后退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侧头笑盈盈道: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出来吧?”
“我明白了,”神仙道,“但我还有一个疑惑。”
“你说。”
神仙有些不解道:“我不能在齐融见尹晦明时摸他的胸口,也不知道他对尹晦明的态度,更不能认定他努力工作和尹晦明有直接关系,我怎么能看出来,他喜欢尹晦明呢?”
“因为我说的不是齐融,”苗云楼微微一笑,忽然瞬间变了脸色,火道,“我说的是我自己!”
“心跳加速的是我,情绪时好时坏的是我,为了你拚命争取时间的是我,喜欢你的当然也是我?”
“你连我喜欢你都看不出来,还想看出来齐融喜欢尹晦明?”苗云楼怒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你看得出来就怪了!”
“我——”
苗云楼“啪”的一下拍上神仙胸口,制止住神仙想要立即凑近解释的姿态,警告道:
“知道情侣之间吵架最忌讳的是什么吗——就是解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让对方消气。”
“我不想听你解释,”他一撇头,委屈道,“你变成小石人塑像让我带在身上,我才能消气。”
对面一句话没说。
苗云楼只觉得手心一重,一尊手掌大小的白玉石像已经从他手掌上站了起来,熟门熟路的顺着胳膊,爬上了他的衣服兜里。
“好吧,”苗云楼蹭了蹭眼角,吸了吸鼻子,抿唇道,“原谅你一点点。”
他把衣兜仔仔细细的遮盖上,小心的留出一条缝,随后抬头,静静的往江岸便走去。
耶斯!!!
苗云楼狠狠握拳,在心中亢奋的跳了一组七彩阳光。
父亲!母亲!我入选了!奶奶的,这么无理取闹神仙都愿意哄,天哪,我要过上好日子了,老子终于有人爱了,我中了!噫!我中了!!
“哈哈,亲爱的朋友,你好吗?”苗云楼走到岸边,从背后搭上尹晦明的肩膀,镇定的微笑道,“一天不见,想不想我?”
尹晦明回过头来,关心道:“发烧了?”
“还没呢,”苗云楼亲切道,“你呢?发烧没有?怎么脸都红温了?”
“闲的没事就去找活干。”
尹晦明一耸肩膀,把苗云楼的手从肩膀上甩下去,双手扯着风帆瞪了他一眼:
“我这儿忙着呢,最近布料不知道怎么了,降价降的厉害,紧赶慢赶弄了一大批买回来,都拿来做船帆了。”
“对了,你怎么没跟神仙在一块,”尹晦明四处张望了一下,又往苗云楼身后看了一眼,奇怪道,“你们不是……”
苗云楼勾起嘴角,笑的不怀好意、非常不像正常人类,嘻嘻道:“你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
尹晦明无语道:“我对你的恋爱脑没兴趣,别传染给我,一会儿神仙手底下第一大信徒要过来,你别连累我干不完活儿挨骂。”
“扯呢,有我罩着谁敢骂你,”苗云楼哼了一声,叉着腰漫不经心道,“再说了,我怎么没听说神仙还有第一大信徒?”
他刚说完,便听到身后有许多人在连声问好,问好声越来越近,居然是冲着尹晦明的方向来的。
苗云楼一听,就知道是那个“第一信徒来了”,一边说一边转身笑道:
“连你都要忌惮,你给我介绍介绍,到底谁给自己自封了一个第一信徒,明明我才是最虔诚的信徒——”
余光瞥见来者,苗云楼一愣。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来者慢慢走近,下一秒,瞳孔几乎是瞬间紧缩!
所有喉咙里的未尽之言登时化为冷意,倏地在他眼中升腾而出。
苗云楼眯起眼睛,笑了一声,不等尹晦明开口介绍,忽然抽出腰侧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来者喉口刺去!
第527章 “居然是他?”
“当啷!”
匕首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沾上血, 它在半途中就被人拦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一下掉在了地上。
苗云楼衣兜里动了动, 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来人并没有出手阻拦, 只是眼睁睁看着匕首刺过来, 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尹晦明瞳孔一缩,眼疾手快,赶紧拿桅杆打掉了匕首,随后迅速抓住了苗云楼的手,惊疑道:
“你干什么?这是来监察的督工!”
他一边惊魂未定的把苗云楼拉扯开,一边凑到苗云楼耳边, 压低声音急促的质问道:
“他就是我刚刚说的,神仙的那个第一信徒啊!”
“他这些天从神仙给予的提示中解读出不少东西, 江岸现在的进展离不开他的助力,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攻击他?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尹晦明说完,根本不等苗云楼解释,一转手腕,迅速把苗云楼拉到身后, 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对来人解释道:
“不好意思, 这个、这是我弟弟。”
他咬了咬牙,面露难色的道歉:“最近不知道怎么的, 晚上走夜路撞鬼了,之后就老是以为人家要害他, 刚才不是故意针对您的。”
来人轻轻一笑,温文尔雅的侧了侧头,道:“没关系,我明白。”
“江岸晚上不安全,一些传说我也有所耳闻,”他不仅没有出言责怪,反而安慰道,“难免有些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你辛苦了。”
“唉,多谢您理解。”
尹晦明赶紧顺坡下驴,带着些真情实感,抱怨道:“儿女都是债,养个弟弟跟养儿子也差不多,天天惹事。”
他说完便转身推了推苗云楼,朝着远离岸边的窄巷努努嘴,示意他离开。
“走吧!”
尹晦明背对着来人,紧皱眉头,面上带着担忧,嘴上仍是骂道:
“就不该让你出来,你赶紧回家呆着吧,一会儿再伤到别人,别怪我回家揍你!”
尹晦明看得出来,苗云楼和眼前人一定是有些龃龉,然而此时来人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不是问清楚的合适时机。
这个“第一信徒”,他从前根本没在江岸上见过,是前些天他们研究神仙给予的提示时,忽然闯进渔屋的。
在场所有人,无论是从小生活在江岸的方怀义,还是神通广大的女娲娘娘,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什么人。
然而来人条理清晰,谈吐不凡,只说自己是神仙石像沉入江中前的虔诚信徒,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此地,只为追寻神仙的旨意而来。
随后他指着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提示,三两句话便解出了缘由,且他们尝试着实践的时候,发现果然如此。
什么连续发射子弹的连珠铳,由一门母炮和若干门子炮组成的子母炮,那些五花八门、闻所未闻的创想,他居然全都如数家珍。
方怀义当时一听,又见到第二天那些铳炮被造出来的时候,对来人的态度顿时百分恭敬起来。
不仅给他造了个小个儿石像摆在神仙的塑像旁边,还下令让所有人都不许对他无礼。
尹晦明当时并不在研究的渔船上,事后只听说了一些这位信徒的所作所为,对他毫无了解。
他不熟悉、也摸不清楚这人的脾性,万一此人心性不佳、睚眦必报,苗云楼还是尽快离开,以免招惹是非的好。
尹晦明动作粗鲁,推推搡搡的把苗云楼往旁边赶,贴着苗云楼耳朵、嘴里蹦出来的话却是低声又急切:
“当我求你了,你赶紧走行不行?这人的信徒身份可是神仙都认下的,神仙认下的,难道会是坏人?”
尹晦明苦口婆心道:“你不是喜欢神仙吗?你也体谅体谅他,别让他没面子,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他一边劝,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苗云楼拉走,然而后者看似单薄消瘦的身子却一动不动。
苗云楼冷冷的站在原地,一眼也没有看尹晦明,越过他晃动的肩膀,定定的看着那位“信徒”。
信徒个子不算高,但整个人十分清瘦,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书生气,头发和眼睛黑亮黑亮的,面容清秀,眉眼弯弯。
他不像一个应该被匕首指着的人,更不像会被苗云楼拿匕首指着的人。
然而苗云楼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眼神冰冷,比被打落的匕首还要锋利,一下一下,扎在他脸上。
信徒也看着他,半晌,轻轻笑了。
“你好,”信徒主动示好,问道,“我是渌水,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种和名字一样的清澈感,苗云楼闻言却是勾起唇角,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渌水?挺好听,原来你的名字这么文绉绉的啊,”苗云楼笑道,“我还以为叫狗儿呢。”
“狗儿?”信徒闻言一愣。
无论在什么时候,这都是个侮辱人的外号,信徒明明知道苗云楼是故意这么说,还是好脾气的解释道:
“你记错了,我不叫狗儿。”
“不叫狗儿?”
苗云楼也愣了:“你不叫狗儿,你爹为什么管你叫狗儿?”
“你爹拿着刀递给你,让你过来杀我的时候,就叫你狗儿;你爹让你壮壮胆、涨涨气儿的时候,也叫你狗儿,”他不解道,“你怎么会不叫狗儿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信徒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了下去,盯着苗云楼,一句话也没有说。
尹晦明在一旁察觉到了气氛瞬间的转变,却只是一头雾水、进退两难,他不知道狗儿是谁,什么也没听明白。
只有神仙在衣兜里眉头一动,一瞬间明白了苗云楼的意思。
“……是他?”神仙道。
“哗啦——!”
刹那间,苗云楼脑海中弥漫起泥沙与死鱼的味道,彷佛被人泼洒上一层湿漉漉的血水。
那湿漉漉的血水从撕烂的红布中不断渗透出来,红布外是一具尸体,男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已经被人割断开来。
割断他脖子的凶器仍闪烁着寒光,被握在门外与他血脉相连的男孩手里。
男孩傻笑的面容彷佛被缝在了脸上,瞳孔疯狂的颤抖着紧缩,苗云楼隔着一道窄门缝与他对视,半晌,冷冷的开口道:
“狗儿。”
血水轰然弥漫开来,如同江潮声震震,拍打着江岸,不绝于耳。
苗云楼眯起眼睛,盯着已经改头换面、温文尔雅、再也不痴傻呆笨的狗儿,在心中对神仙开口道:
“就是他。”
“不好意思……我实在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信徒也开了口,他皱了皱眉道:“你说的什么,狗儿?可能跟你有仇吧,但你真的认错人了。”
“我不太清楚你说的是谁,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找人,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无缘无故对我发难,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也不想听你这么说。”
信徒再怎么好脾气,被这么一股脑的指控也难以保持温和。
他说完礼貌的对尹晦明点了点头,便拧着眉头离开了。
苗云楼没有追过去。
他在后面目视着信徒离开,直到信徒的背影消失在岸边,才掀起唇角,冷笑出声。
“你……你真认识他?”
尹晦明在他身后犹豫道:“你刚说什么,他杀你?可是如果他是个恶人,神仙怎么会承认他的身份?”
“是啊。”
苗云楼没有移开目光,仍然盯着信徒离开的地方,冷冷道:
“神仙触目所及的地方没有错误,可他杀我的时候,神仙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呢。”
他被鱼贩父子追杀,一路逃进庙里,那时候神仙石像刚刚被方怀义从江中捞上来,双目茫茫,即便救了他,也看不到那一对鱼贩父子是谁。
也正是因为神仙只知道人心长什么样,却不知道那颗心映射着哪张脸,才会有后面关风屠的复生。
现在神仙终于能睁开眼睛,既能看透人心,也能辨识人面,哪怕不知道庙里那傻子长着什么样的脸,也能知道他曾经想要杀死苗云楼。
动了杀念,又当真杀了人,神仙不会徇私,当然会处罚他。
然而苗云楼方才站在一旁,细细看着信徒的神色,心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信徒的神色没有半分作伪。
他提到“狗儿”,提到杀人,信徒面上的神色只有些许愤怒为难,却没有任何心虚的反应。
或许是失忆,或许是收到剧烈刺激后记忆紊乱,无论如何,信徒不记得自己曾经是“狗儿”了。
狗儿想要杀了苗云楼,而信徒根本不认识苗云楼。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神仙蹙起眉头,慢慢道:“我能看到,他现在没有害人之意,但无论如何,他曾经想要害你,这是事实,我会让他——”
“没关系。”
苗云楼打断了神仙的话,冷冷道:“他对江岸还有用,我知道你公平,不为了我你也会惩罚他,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
江岸需要这位信徒,哪怕这位信徒曾经痴傻呆笨,哪怕他曾经想要杀人,哪怕他真的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江岸仍然需要他。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他的能力。
就算要清算他痴傻时的账,也得等到江岸打退了对岸,等到江岸的百姓不会再横死在江水里。
他不怕等,只是……
苗云楼长长的吐了口气,忽然掀开衣兜,把小石像小心翼翼的捧了出来,摆在手心,低头快速亲了一口。
“对不起,”苗云楼专注的看着小石人的眼睛,抱歉道,“原本想和你一起呆一整天,但现在不能继续陪你了。”
“我得赶紧把我必须做的事情做完,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上你的忙。”
信徒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能做到。
只要把最后一个任务做完,有他帮忙,江岸百姓的生活过得蒸蒸日上,到时候再一脚把信徒踹开,他就能和神仙手拉手,永远在一起了。
第528章 各人得各人的眼泪
在尹晦明惊恐的目光中, 小石人歪了歪头,摸了摸额头上被亲的地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站起身来, 掰了一下苗云楼的手指, 从手掌上一跃而下, 在流淌的白光中骤然变换成神仙的模样, 垂眸望着苗云楼。
“你这就要走?”
神仙面上神色明显低落下来,拉着苗云楼的手,蹙眉道:“你刚刚才回来,半天都没到,还带着满身灰尘和一手的伤,现在就走……”
他怕苗云楼再也不会回来了。
神仙犹豫了一瞬,欲言又止, 怕苗云楼又因为自己管的太多而烦闷,于是只抿了抿唇, 没说下去。
“……哪有一手的伤?一个口子而已嘛,”苗云楼连忙双手捧上去,抵在神仙眼下,澄清道,“我真的没事!”
“我知道。”
神仙凝视着苗云楼乌黑发亮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脸, 叹气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厉害,也知道你不会有事, 你一定能平安回来,”他用手心摩挲着苗云楼的脸, 半晌用了点力气,在上面揪出一个红印, 低声道,“我担心。”
“你别担心呀!”
苗云楼急得团团转,真想扯着神仙的袖子,让他重新变成小石人,再把小石人一口吞进肚子里,走到哪儿都带着。
可惜他做不到,更不舍得,甚至无法真的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出事,一时间急中生智,只好叫道:
“不信你问尹晦明!”
苗云楼趁着尹晦明偷偷想溜走的间隙,一把拽过尹晦明,扯着后者的胳膊来回摇晃。
“我可抗打了,真的,一点都没事,”他宣称,“当时尹晦明把我拽去他家拿钥匙,女娲娘娘一通泥水乱砸我都没死。”
“哈哈哈,是啊!”
尹晦明被晃的东歪西倒,眼见神仙听到“泥水乱砸”的时候眼眸一动,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他被迫夹在一对由狐朋狗友与高贵上司组合而成的肉麻情侣中,刚想跑就被拽到正中间,后背和脸各对着两道目光,沉默半晌,阳光的扯开嘴角笑了。
“怎么会担心他呢?您放心吧,根本不用担心。”
尹晦明腮帮子动了动,咬着牙齿笑道:“可能是祸害遗千年吧,我看你能活个上下五千年,一辈子死不了呢。”
“是吧!”苗云楼兴高采烈道,“我也觉得,我估计是祸害里的加强版plus祸害。”
他脸上挂着笑,把才才那股冷意向下压了又压,嘴角的弧度这才又真实了几分。
不管接下来的任务有多残酷,无论他有多想揭开信徒那层虚伪的脸皮,至少和神仙告别的时候,他得是笑着的。
总不能让神仙一回忆起他,就是他噘嘴撒泼、暴怒跳脚,或者冷冰冰看人的样子吧?
【第三个任务已经完成,距离下一次任务时间节点还剩六小时,确认提前开启第四个任务?】
【稍等片刻】
苗云楼一手柄想逃跑的尹晦明扯回来,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等我和……别人,说完话,我再走】
他想要快刀斩乱麻,尤其在这个不知道失忆是真是假的信徒还游荡在江岸上的时候,必须尽快结束四个任务。
他要的是长久的爱、永恒的爱,为了得到尘埃落定的“一辈子”,他愿意为此狠狠心,转身就走。
可是他错就错在做完第三个任务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就走。
他那时怀着满心的愤懑痛苦,困惑、失落、不甘如恶鬼缠身,促使着他转身离开,他却仍然推开了那扇门。
他见到了日光,见到了神仙。
他明知道,只要再见到神仙一面,哪怕那些痛苦与不甘拚命的抓住它的脚踝向下拖拽,他也不可能转身就走了。
“好了尹哥,你先走吧,我还有事要和神仙说呢,你怎么总是这么爱听八卦?”
苗云楼终于松开已经顾不得体面、开始像鱼一样蹦跶挣扎的尹晦明,抱着胳膊,谴责道:
“有点不礼貌。”
“……”
尹晦明没说话,对神仙点点头便飞快离开,在走之前藏着手重重的拧了一圈苗云楼的腰。
去你的尹晦明!!
苗云楼疼的心里库库飚血,牙都快咬进肉里了,碍于甚神仙还看着,只好在脸上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假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我真的要走了,”乖宝宝苗云楼说道,“忙着搞事业呢,我不是闲人,我是事业型男强人,准备赚钱养家的。”
“但我只想你好好的。”神仙道。
“我赚钱养家也能好好的嘛。”
苗云楼伸手抱住神仙,面颊紧紧贴着他砰砰直跳的心脏,叹气道: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我在做什么,但不是因为我不想你管我,我之前说谎了,我骗你的。”
“这件事太诡异,而且就连你都无法干预,足以说明有多么危险,”他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我担心。”
神仙没说什么,摸了摸他的脸。
我明白,他在心中怜爱又忧郁的想道,你想保护我呢。
“你放心,我不会阻拦你的,”神仙轻声道,“我知道你可以独当一面,只是你一定要现在离开吗,不能再留一会儿吗?”
他牵着苗云楼的手,让他摸到自己跳的很快很慌的心,低低的恳求道:
“你不能再陪我一小会儿吗?”
“……”苗云楼道,“真的不能了!我的任务很紧急的!如果你非要我陪你一小会儿的话,我也只能陪你五小时零五十分钟!”
“好吧。”
神仙接受了这个提议,垂眸一笑,主动拉住苗云楼的手,对他说道:
“五个小时也够了,至少还来得及吃一顿饭。”
“吃饭?”
神仙不需要进食,不会对一顿饭有概念,更是几乎从未提起过这件事,苗云楼闻言一愣,随即好奇道:
“我们去哪里吃?吃什么?”
“我不告诉你,”神仙道,“你得跟着我走。”
他牵着苗云楼慢慢在江岸的浅滩上走,绕过昼夜灯火通明的船舶,略过荒无人烟的窄巷,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间渔屋前。
“扣扣。”
神仙在门上扣了扣指节,站在门外,隔着一层木门静静的问道:“好了吗?”
里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道:
“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我怕弄脏桌案,帮您开膛破肚之后放在水池了,剩下的您说自己来,我就没有动。”
神仙回答道:“谢谢。”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齐融拎着一把细薄的尖刀,从渔屋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神仙,他先是恭敬的低了低头,随后抬眼看到神仙后面的苗云楼,居然也没有惊讶,只是对神仙道:
“如果您没有别的需要,那我先走了,哥哥还在家等我。”
“你做的很好,辛苦了,”神仙朝他略一点头,温和道,“回去吧。”
他示意苗云楼跟进来,先一步进了渔屋,苗云楼落在后面半步,没有立刻跟上,却被齐融偏头微微挡在了门前。
“你……”齐融的神色复杂,轻声道,“你很厉害。”
苗云楼歪了歪头,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齐融:“怎么这么说?”
齐融看着脚下火光跳动出的昏黄,一线之隔便是冷风席卷而过的江岸,慢慢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你也长了眼睛,看得到神仙都为你做了什么,也看得到哥哥才认识你几天,就愿意为了你出生入死。”
他坦诚道:“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也很嫉妒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而我正站在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里招待你。”
“现在呢?”他道,“我的家已经几近支离破散,你却什么都有了。”
“啧,不用安慰我。”
齐融推开苗云楼想要拍他肩膀的手:“再怎么样,哥哥也不可能对你比对我好,我心里有数。”
苗云楼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孩子,个子小小,手上却提着一把和他小臂一样长的尖刀,笑了一声。
“你既然心里有数,怎么做事那么没数?”
他不顾齐融的反抗,强行在他肩膀上搓了一下:“说了那么多,又是家人朋友又是神仙的,其实你只在乎尹晦明一个人而已。”
“你在乎尹晦明,你让他舒心、让他高兴不就好了,何必为了你的一点点不甘心,强求其他人其他事呢?”
苗云楼道:“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
无论是举报叶彤让尹晦明重新拿回奖学金,还是试图在神仙面前多说多做、以此让尹晦明在江岸上的地位更高,都只是齐融的意愿。
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与尹晦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又与尹晦明什么关系都没有。
如果尹晦明不想要奖学金,如果尹晦明不在乎名利地位,齐融为了讨他开心,绕了一大圈,又是接触叶彤又是接触神仙,到了最后,竟然与尹晦明越来越远了。
其实从一开始,齐融喜欢尹晦明,只要碰尹晦明一个人的眼泪就好。
“苗云楼,”渔屋里传来一声淡淡的警告,“饭马上做好了,再不吃就凉了,我数三二一,三——”
苗云楼惊叫一声:“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他顿时顾不上齐融了,匆匆的在后者前胸后背胡乱拍了好几下,囫囵吞枣的给了几下安慰,便飞快跑进渔屋。
“我坐好了!”
苗云楼一个滑铲把自己顺进椅子里,端端正正的坐好在桌子前面,斯斯文文的咳嗽了一声。
他仰头盯着从竈台前转身走来的身影,眨巴着眼睛期待道:“您给我做了什么?”
第529章 “我太失败了”
“你猜?”
神仙双手捧着一个碗, 碗里面热腾腾冒着白气,闻言眉头一动,挪出一只手盖住了碗沿, 开口道:“猜对了就给你吃。”
“我要是没猜对呢?”
“没猜对就晚几分钟再吃, ”神仙道, “而且你要来洗碗。”
“我不要, ”苗云楼一皱鼻子,“我不会洗碗的,你不了解我,我可是猜谜大师,肯定能猜对。”
他最近可猜了不少东西,什么娲泥生的忘年恋二三事、姐姐妹妹站起来针灸草,猜一个小小的碗里装了什么, 简直是轻而易举。
尤其是现在,提到洗碗的最终归属权, 苗云楼彻底认真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感觉还看不太清楚,干脆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那个碗。
其实不只是现在坐在桌子前,刚刚他才一进门, 就闻到了一股腥味儿。
这股腥味和江岸边那股鱼虾的腥臭味不一样,很淡、不浓烈、也不难闻, 甚至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然而苗云楼近些天闻过太多血的味道,这种腥味对他来说, 实在是太熟悉了。
熟悉到不用经过任何理性的判断,鼻子一动, 血管里相同的液体就开始兴奋的砰砰直跳。
为了严谨起见,也为了保证自己绝不会沦落为洗碗机,仅凭这一点嗅觉的证据还不够。
还要再加上一开始进门时,齐融那句“您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开膛破肚放在水池”,还有那一把一看就很适合剥皮剔骨的尖刀。
众所周知,齐融这个小孩一向叛逆,除了他哥哥尹晦明和半个亲人王见山,几乎不把其他人当人看。
可能在他眼里,其他人和“东西”就是一样的。
再有一个,神仙手下信徒众多,那个第一信徒难道不比齐融办事得力吗?为什么偏偏要叫齐融来帮忙呢?
不用说,一定是齐融具有比别人更出色的能力,苗云楼暗暗琢磨,这个“更出色的能力”,就是齐融的六亲不认和心狠手辣!
神仙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会精挑细选了齐融来干脏活。
由此可知,这次用来做饭的食材有多脏,神仙直到做好饭才叫他过来,刻意的不让他进厨房,一定也是因为厨房此时脏兮兮的满是血迹。
苗云楼自觉推算的毫无遗漏,把身体靠回了椅子,摸着下巴,半晌,盯着碗慢吞吞道:
“你不用瞒着我,我都知道了,根据吃什么补什么的原理,我猜——这里面装的,是人肉!”
“……”
神仙面色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不够?还要再准确一点是吧,”苗云楼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洗碗池这种兵家必争之地,你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不过没关系!”他一挥手,“不用提示我,具体是谁,其实我也有所猜测。”
苗云楼手指敲着桌子,侃侃而谈道:
“你看,首先这不可能是尹晦明一家子,他们三个跟我关系很好嘛,你不可能让我伤心难过的;其次,虽然我很讨厌女娲娘娘,但现在江岸还需要她的能力进行改革,为了顾全大局,你也不会用她来讨我开心。”
他双手一摊,道:“方怀义和信徒也不可能,原因与上述同理,而除此之外,我就不认识什么人了。”
“可你是为了哄我才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份特殊的饭菜,怎么会拿我不认识的人来做饭呢?我又不是坏人,拿不认识的人做饭一点也不解气呀。”
神仙道:“所以?”
“所以——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我猜不到,可能你给我准备的不是人肉,对不对?”
苗云楼得意洋洋的一拍桌子,猛的一挥手:“大错特错!”
“还有一个人,”他兴奋道,“还有一个人我不仅认识,还很讨厌,你以为我已经不记得了吧?其实我可小心眼了,我一下就猜到是他了!”
苗云楼站起身来,大叫道:“关风屠!对不对?”
“……”神仙道,“哦?”
“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就是他,不可能是别人了!”苗云楼坚持道。
他感慨道:“我早就听说了,关风屠死了之后尸体一直没找到,别人都说是掉在江里,被鱼吃干净了,但我一直觉得这其中有所蹊跷,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被你偷偷藏了起来。”
“原来你从那么早开始,就准备好今天的表白晚餐了。”
苗云楼说到这儿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子恍然大悟,一手“啪”的猛然捂住嘴,紧紧抿起嘴唇,不可置信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我……我居然一直不明白你的心,我还怀疑你!”他叫道,“我大错特错了!”
他几乎像找树枝的蜜袋鼯一样,匆匆从椅子上起身,绕过桌子,张开双臂猛的扑进神仙的怀里。
“我错了。”
苗云楼紧紧抱着神仙的腰,甚至微微侧过头,贴心的避开了神仙手上那碗粥,仰头含泪道:
“我错怪你了,从此我不再有疑心,你把碗给我吧,吃了这个,以后我们之间再无嫌隙。”
他说完一擦眼角,伸手就要去拿碗,神仙却轻轻一抬,把碗抬了起来,避开的苗云楼伸来的手。
“怎么?”苗云楼疑惑道,“你别担心,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你辛辛苦苦下厨,做什么我都吃,关风屠也吃,真的。”
他说完又要去拿,神仙却再次避开了苗云楼的手。
“……”神仙低头看着苗云楼,开口道,“这不是关风屠。”
“不可能!”苗云楼瞪大了眼睛,两只手啪嗒啪嗒拍着神仙的腰,嚷嚷道,“这不是关风屠是什么?没有别的人能塞进去了!”
“这就不是人肉。”神仙道。
“你别骗我了,”苗云楼根本不信,“齐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什么你要的东西带来了,什么开膛破肚,不是人肉是什么?”
“就算不想再进厨房,也没必要因为不想洗碗就临时改口吧。”
苗云楼松开手,委屈的撇了撇嘴:“大不了我猜对了也洗碗,行不行?”
“……”
神仙闭上嘴,没有再解释。
他转身把碗放在了桌子上,随后拿起勺子,从碗里盛起一勺白花花的东西,直接把勺子塞进了苗云楼嘴里。
“呜——!”
“吃。”神仙言简意赅道。
苗云楼被一口塞的差点撅过去,只能被动咀嚼起来。
“这呜呜不就是呜呜呜肉呜——!”
他口齿不清的呜咽了两声,感受到两颗心虽然贴近,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信任厚障壁,充满悲伤的嚼了两口,囫囵咽了下去。
“嗯?”苗云楼一顿,又嚼了两下,“鱼肉粥啊。”
“不然呢?”神仙看了他一眼,把碗和勺子递给他,“是什么,关风屠掉进水里变成鱼妖,被齐融捞上来炖了?”
“……哈哈哈哈哈!”
苗云楼别过脸去,伸手一推神仙,谴责道:“你真会开玩笑!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调皮,怎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解释——好了不要再解释了!我不想听。”
他一下伸手挡住神仙的嘴,手指在那张白玉般的面颊上捏来捏去,拒绝掉所有可能的语言,赶紧低头又喝了一口粥。
“嗯!”
苗云楼忽然眼前一亮。
刚才被强行喂进嘴里的那一口太快,他光顾着辨别是不是关风屠的肉了,一时连这碗粥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现在冷静下来,再喝一口,却突然发现这碗看着平平无奇的鱼肉粥,却格外鲜香。
雪白的一碗粥里面,除了鱼肉本身自带的鲜味,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那种味道闻起来勉强可以算作是腥味,被舌头卷起来、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的时候,那种腥味却瞬间烟消云散,化成了某种清淡的香味。
苗云楼敢发誓,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尝到过这种味道。
然而这种说不出的腥气,却让他倏地恍惚起来,一瞬间居然愣在了原地,任由这股香味入侵唇齿喉舌,连咀嚼都忘了。
“怎么了?”
神仙时刻关注着苗云楼的神色,见状眉头一蹙,立刻伸手上前接过碗,抱歉道:
“我第一次做东西,不好喝……不要勉强。”
“怎么可能不好喝?!”
苗云楼回过神来,连忙把碗拽回来,紧紧的抱在怀里,捧着碗喝了一口,一边咽一边含糊道:“你真的是神仙吗?神仙怎么会做出这么好喝的粥,我的天,你太厉害了!”
神仙细细打量着苗云楼的神色,见他面色没有丝毫作伪,这才松下眉眼,垂眸一笑。
“花言巧语,”他微微低下头,摇了摇头,轻笑道,“你就爱说这种话,一碗粥而已,哪里就这么夸张了。”
“谁夸张了?谁花言巧语了?”
苗云楼警告的瞪了神仙一眼,嚷嚷道:“我不许你诽谤我最最喜欢的神仙做的最好喝的鱼肉粥,别逼我跟你发脾气。”
他用勺子吃了几口,嫌太慢,就把勺子放一边,端着碗一仰头,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鱼肉粥喝了个一干二净。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连情人做的粥都堪比佛跳墙,苗云楼喝完这么一碗鱼肉粥,只觉得胸中忽的充满了热气。
就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微微燃烧起来,流淌着尽数汇聚到心脏。
血液滚烫,烫的他的心砰砰直跳,跳到面颊绯红、跳到几乎要蹦出胸膛。
“啪!”
苗云楼擦了擦嘴,重重放下碗,被嘴里香味气的一时间悲从中来,恨恨道:
“我太失败了。”
第530章 复杂的情感因素
神仙:“嗯?”
“你不仅能眼观天地, 化死为生,居然还会洗手作羹汤,”苗云楼郁闷道, “还做的这么好吃。”
他转了转手中的空碗, 十分不解:
“按理来说, 难道不应该是神仙不通凡尘世俗、十指不沾阳春水, 偶然下凡,尝到凡人做的饭,一时间惊为天人,逐渐爱上凡人吗?”
这种类型的故事广为流传,让人心生艳羡,就是因为人们都爱看两个人各有缺陷又各有所长,互补互通, 最终合二为一的爱情。
怎么到了他身上,下厨烹煮的人变成了神仙, 惊为天人的倒成了凡人?
那他岂不是成了吃软饭的?
“按理来说,凡人一生都见不到神仙,神仙也本不应该有情。”
神仙闻言一笑,把苗云楼手里装着软饭的空碗端走,道:“你既然已经和神仙在一起了,怎么还要依照常理来思考我们的关系?”
苗云楼哼哼一声, 突然把神仙勾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他道,“我只在乎你。”
那些神仙爱上凡人的故事里, 凡人无不是阳光开朗、温和有礼,用善良温暖了一尊玉人, 才得到神仙的垂眸。
苗云楼自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当然不是恶人,只是阴险奸邪的手段在他手里绝不会束之高阁,大爱无疆的事他一件也懒得去做。
这样的人如何得到神仙垂眸怜爱,苗云楼自己也不明白。
但阴险奸邪也有阴险奸邪的好处。
君子愿成人之美,小人却只会落井下石,想要得到的东西,到手后,便永远也不会再放开。
神仙垂眸看着苗云楼,闻言口中如同含着一块水玉,并不带任何意味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简单道。
他握住苗云楼的手,也低头亲了亲他,随即另一只手一挥,屋内摇曳的油灯倏地熄灭。
整间渔屋黯淡下来,只剩纸糊的窗户外还有一些微弱的亮光,灰蒙蒙的映进屋内。
神仙捋了捋苗云楼的头发,眉眼低垂,用眼神询问他现在要不要离开,苗云楼摇了摇头,只是握住了神仙的手。
“我想和你再待一会儿。”他低声道。
“我知道。”神仙也低声道。
距离苗云楼的五个小时零五十分钟,还剩整整四个多小时。
两人手牵着手,肩碰着肩,一起在门前坐了下来。
这间渔屋大约也是齐融帮忙弄来的,屋内算不上简陋,却也相当逼仄,就连家具都没有多少,除了吃饭用的小板凳,就只有一把能躺下的椅子。
两个人只好挤在一把躺椅上,神仙躺在下面,苗云楼侧身窝在神仙怀里,伸手搂着他的腰。
饭吃完了,无关人员也都离开了,这时候理论上应该好好谈情说爱,尤其是刚刚牵上手的一对情侣,聊些你干过什么、我又干过什么的混话,增进一些对对方的了解,也让感情更加融洽。
然而苗云楼不知道为什么,躺在神仙身边,却觉得无话可说。
好像他们从前已经认识很久了,比他一头撞进破庙的时候早,比神仙被方怀义从江底捞出来的时间还早,以至于什么话都已经说尽了,只有无话可说、相伴而坐的时间,却寥寥无几。
苗云楼静静的靠在神仙怀里,望着纸糊的窗户,侧耳细细听了听,不由得惊讶道:
“嗯?外面下雨了”
“好像是,”神仙闻言也侧耳听去,“有雨声,还有江水上涨、拍打岸边的声音。”
莞江的雨落得太快,天也黑的太快,油灯灭时雨还未落,屋檐上铁珠叮当乱撞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
纸糊的窗户外,咸腥的风裹挟着湿气,紧紧贴着江水面翻滚而来,湿气让渔屋的窗纸也簌簌抖着,不停响动。
“哗啦啦……轰,哗啦……”
天边闷雷滚过一层轰隆隆的咳嗽声,雨水毫无预兆,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你是神仙,怎么用‘好像’‘似乎’?”
苗云楼拍了一下神仙的腰,嘲笑道:“连江潮声你都听得到,哪里会比我还不确定外面下雨了。”
神仙不仅没有反驳,反而微微一笑:“我用眼睛注视黎民百姓、用耳朵听千家万户的声音,那是我的责任,和你在一起,却不是我的责任。”
他低下头,亲了亲苗云楼的眼睛,又亲了亲他的耳朵,随即抬起脸,侧头莞尔道:
“面对你,我就只有一张嘴,一双眼睛、一对耳朵。”
“我的眼睛正在盯着你,怎么看得到窗外的雨水?”他道,“我的耳朵还在听你说话,怎么能分出另一双耳朵,听窗外的雨声?”
苗云楼闻言一愣,一时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耳边的凉意后知后觉的泛起来,他一顿,面上倏地飞起一抹薄红,猛的把自己扎进神仙怀里。
“我的天啊,”苗云楼面如火烧,喃喃道,“我不活了,凡人撩不过神仙,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喜欢?”
“爱死了。”苗云楼狠狠道,捧着神仙冰凉凉的脸降温,一口亲了上去。
“轰隆!”
门外滚过一声惊雷,盖住了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飞鸟被雷声惊起,扑棱棱飞向波涛汹涌的江面,江面之上,乌云翻滚着纠缠在一起,灰蒙蒙的遮住日光。
整片灰云像浸了水的棉被,沉沉压住了渔屋,也压住了渔屋内的两个人。
雨脚渐渐稠了,打在纸糊的窗户上噼啪作响,飞鸟已经无踪无迹、不知去向,远处又是一声惊雷滚过,江水拍打着岸边,掩盖住一切潮水蔓过的痕迹。
——————
【恭喜!】
砖瓦屋檐下,一扇破旧的木门前传来系统机械的声音,巷子里灰尘遍地,风一吹,便四散奔逃。
一个消瘦而挺拔的背影站在屋檐下,长发垂在腰间,抱着双臂,正站在门前静静的听着。
【您在前三个任务中都取得了相当圆满的成功,现在您已来到第四个任务,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后,您就可以跟随自己意愿,永远留在江岸上】
【现在发布第四个任务目标——】
【在这个任务中,有一位客人通过信件联系了您,希望您可以帮他一个忙,这件事非同一般,情况复杂,需要您亲自上门了解情况】
【请悉知,根据客人在信件中提供的线索,这次任务与情感有关】
【注意!】
【客人对此次任务对象的感情十分复杂,您在处理任务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情感因素,由此斟酌行为程度……你在干什么?】
系统一顿,质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苗云楼摇摇头,双手捂着嘴,一双薄唇在手指后面噗嗤噗嗤,“感情因素,噗噗,感情因素。”
【感情因素有什么好笑的?我只是让你注意,这是任务要点,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
苗云楼连连点头,赶紧把手放了下来:“客人对任务目标有感情因素,要考虑到感情因素……噗噗。”
【……】
系统不理他了,只道:【完成这个任务你就自由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做任务】
【去吧,客人正在里面等你】
“吱呀——”
破旧木门无风自动,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响动,从门内飘来一阵灰冷的雾气,蜿蜒到苗云楼面前。
“请进,”一个年轻的声音冷冷道,“欢迎。”
苗云楼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插兜,一歪头,好奇道:“我不是来帮你办事的吗,你怎么不出来迎接我?”
年轻人顿了顿,道:“我身体抱恙,不能亲自出来迎接,不过等你走进里间,我会在门口站着等你。”
苗云楼闻言一笑。
“好吧,”他迈过门槛,轻松道,“倍感荣幸。”
不知怎么,他一听这年轻人的声音就手痒痒,总觉得想掐一把。
反正来日方长,苗云楼心道,管他是不是真的需要我掐,他是请我来帮忙的,我大可狮子大开口,索要钱财之后,再要求掐上一把。
他一边想,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那把他请进来的一缕灰烟,顺带观察四周的情况。
然而一踏进门内,苗云楼顿时觉得自己上当了。
破门里面和破门居然是一般光景,不仅桌子椅子都是破的,就连院子里的松柏都已经枯萎,森冷的垂在半空中,在石板地上映照出犬牙差互的阴影。
这么破破烂烂的地方,别说让他狮子大开口了,就连请他帮忙的费用都出不起吧?
苗云楼连忙三步两步窜上石阶,躲开松柏不吉利的阴影,见灰烟停了下来,便也跟着停住脚步。
“你人呢?”
苗云楼站在一扇半开木门的厢房价前,屋内黑沉沉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房门如同一张漆黑兽口,将他一身瘦骨笼罩其间。
“不是说要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我吗,”他缓缓笑道,“没礼貌就算了,怎么还食言呢?我要给你差评。”
“我哪里食言?”
话音刚落,年轻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却不是从屋内传来,而是在身侧,几乎与苗云楼近在咫尺。
“我明明就在你身边,”他低低笑道,“你怎么不对着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