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if慈楼在abo世界相遇


    苗云楼下了一天的晚课,没急着回到自己宿舍,顺着定位站在Alpha宿舍楼下。


    他若无旁人的捧着一束花,众目睽睽下清了清嗓子,随后仰头看向宿舍楼上,高声深情表白道:


    “学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但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他恳切道:“我爱你,我愿意做你的古风小生,跟你从白泽明聊到绿皮书,从四体聊到我的二十六岁O房客,我愿意永远做你的艺术缪斯。”


    “你是我的灵魂之火,是我的爱情之光,你很特别,给我一种疏离感,你和其他Alpha都不一样,你是一个真诚善良幽默的很好很好的人。”


    “对了,”苗云楼真诚道,“能不能看看你的腺体?”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还有尖叫,夹杂着手机快门的声音。


    此时正是学校下晚自习的时间,宿舍楼下人来人往,都看到了这位大胆热烈的追求者,纷纷吹起了口哨。


    林雨霖在苗云楼旁边四处看了看,听到许多人在笑,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真的没问题吗?”


    “你放心,”苗云楼暂时停下表白,也侧头小声在她耳边道,“你不是说骚扰你那个直A癌定位就在这儿吗?”


    “我已经登你微信了,他以为你今晚上要跟他表白呢,等他下来一看是我,绝对大受打击。”


    “可是、可是,”林雨霖犹豫道,“可是他看到你长得这么帅,会不会又纠缠上你?”


    “你放心吧。”


    苗云楼微微一笑,把乌黑长发掖到耳朵后面,露出那张俊美艳丽的面庞。


    “你不了解,”他轻声道,“在我们学校,我可是连冠三年倒数第一的Beta,他见到是我,一定会很惊讶的。”


    惊讶到浑身上下一阵幻痛,尤其是下面。


    “你就再跟我说说,他长什么样?”苗云楼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帅吗?高吗?”


    林雨霖皱起眉头:“嗯……我记得告诉我他在哪里的同学说,他很白,长得还算端正,但是行为举止特别轻浮。”


    “哦,他骚扰我的时候,还跟我说,他的信息素很香。”


    白,帅,信息素很香。


    苗云楼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气沉丹田,准备继续输出准备好的台词,忽然见到一个人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原本还算安静的楼下立刻嘈杂起来。


    “怎么是他?我去,他怎么来这儿了?”


    “快走快走,别看了,他一出现就没好事。”


    “走走走,诶,他看过来了!”


    在嘈杂的惊呼声中,苗云楼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随后再也移不开眼神。


    那人神色淡淡,肤色雪白,透着隐隐的青色,脱俗的面容几乎称得上惊人,简直像一尊玉器。


    苗云楼愣愣的望着他他,看着他眸光一转,便径直向自己走来。


    “雨霖铃?”他问道。


    “……”


    苗云楼没说话,嘴唇嗫嚅了一下。


    白,帅,香。


    眼前这位从宿舍楼里缓缓走出来的人,皮肤如白玉一般光洁,面容五官比天上的神仙还要端正。


    而且他和苗云楼相隔五米的时候,苗云楼就闻到了从他身上飘来的信息素味道。


    很香,是一种清香。


    就好像夜色中幽微的茉莉花香,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再细细闻起来,却只剩下清水的味道,


    不愧是渣男,苗云楼紧皱眉头,的确香甜诱人。


    就连他都险些沉沦!


    如果判断这里,苗云楼尚且还存着三分挣扎,妄图把渣男的人设放在其他人身上,那么此人径直走来的第一句,就打破了他的侥幸。


    ——雨霖铃是林雨霖的网名。


    苗云楼闭了闭眼,在心底深呼一口气,调整好表情道:“对,我就是雨霖铃。”


    那人蹙了蹙眉:“可你不是说……你是Omega吗?”


    “那是我骗你的,”苗云楼冷笑一声,“我其实是Beta,惊不惊讶?”


    “你在微信上骚扰我的时候,不知道我其实是Beta吧。”


    他警告道:“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信息和你做过那些脏事证据了,你要是不当众道歉,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苗云楼说完四下一看,脑海中忽然滑过方才的惊呼声,立刻指向众人道:


    “看到没有,你做的那些事已经有人知道了!同学们都知道你不是好人,如果我告到校长室,他们都能给我作证!”


    那人闻言一顿,苗云楼以为他被震住了,没想到他却看着苗云楼,面不改色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骚扰过你。”


    他淡淡道:“而且我自认问心无愧,即便有人不满,告到校长室,我想校长也会秉公处理。”


    苗云楼一听登时心头火起,勃然大怒。


    不仅不认错,居然还矢口否认?


    他怒道:“你拿校长威胁我?!怎么,校长是你的靠山?”


    “不是威胁,但你可以这样理解。”那人道。


    苗云楼短促的笑了一声:“我告诉你,校长是你靠山也没用!你骚扰Omega是不争的事实,我把证据散出去,没人保得住你。”


    “我没有骚扰Omega。”


    “你没有——哈,和‘雨霖铃’加微信的那个人不是你?”


    “和‘雨霖铃’加微信的人是我,但我没有骚扰她。”


    “还敢狡辩!我数321,你再不诚心认错,长得再帅我也要曝光你。”


    “谢谢你的肯定,”那人道,“但我真的没有——”


    苗云楼举着手机威胁道:“三——”


    “我不是——”


    “二——”


    苗云楼瞪着那人,见后者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忽然从兜里拿出手机,上前一步。


    一瞬间,那股清澈的香气几乎将他整个人包围,奔腾着向他鼻腔里涌入,几乎让他颤栗起来。


    “你干什么!”


    苗云楼飞快后退一步,脊背一阵发颤,勃然大怒、怒不可遏的喊道:


    “你就这么浪荡轻浮吗,对着Beta肆无忌惮的释放信息素,你以为信息素很香我就会放过你?你看错人了!”


    那人闻言动作一顿。


    “很香?”他眨了眨眼,“抱歉,可我是Beta。”


    “……”


    空气一时间静了下来。


    宿舍楼下鸦雀无声、沉寂一片,旁观者低下头一声不吭,林雨霖紧闭双眼一言不发,苗云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Beta。”他重复。


    “嗯,”那人道,“所以校长才放心让我去Alpha宿舍楼里巡查,骚扰‘雨霖铃’的Alpha已经找到了,我就来找你说明情况。”


    “……”


    “你刚才说我香?”那人又问道。


    “……”


    苗云楼闭上眼睛,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脑海一片空白,三魂已经飞了七魄。


    周围已经一扫而空,那些被他抓过纪律的同学头也不回飞快溜走,带走了他们避之不及,留下了一片死寂。


    “我没有信息素,”那人看着苗云楼,轻声道,“你怎么会闻到香味?”


    “……口误了。”


    苗云楼双手交握,把另一边的长发也挽在耳朵后面,微微一笑,轻言细语道:“我的意思是你给人的感觉很清新。”


    “对了学长,还没问你叫什么?”


    “我叫沈慈。”那人微笑起来。


    “啊,和你本人一样清新。”


    苗云楼盯住沈慈的眼睛,诚恳道:“沈学长,或许你还不认得我,我叫苗云楼。”


    “虽然刚才呢,我们发生了一点点小误解,不过不打不相识对不对?其实我是校内公认的最受欢迎的Beta,不如我们聊一聊,看看怎么让你被人避之不及的名声也受欢迎起来——”


    “我操——!!!”


    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打断了苗云楼的话。


    一个面色苍白宛如肾虚公子的Alpha踉跄着从宿舍楼里出来,看到苗云楼的一瞬间,顿时两股战战、两眼翻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苗云楼?”Alpha抓着脸尖叫起来,“怎么是你——?!”


    与此同时,Alpha宿舍楼上的灯全部瞬间熄灭,留下一片死寂,只剩苗云楼的大名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能消散。


    “你很有名,”沈慈道,“苗吧啦。”


    “……”


    苗云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第492章 阴雨连绵,昏黄一片


    这秦琼怎么两只眼睛都是好好的?!


    苗云楼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瞬间头皮发麻!


    规则里说左眼滴血的秦琼才是真,如果方才他直接开门进屋,一定必死无疑。


    可他是一路顺着走廊跑过来的,路上的门牌依次增大,没有重复、也其他的307了,他只能进眼前这一间屋子!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几乎瞬间就要贴近苗云楼的脊背。


    走廊里的灯光也终于开始闪烁,墙纸里忽的渗出些许污渍,污渍越扩越大,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起来,弥漫出一股腥臭的气味。


    “滋啦……滋啦……”


    耳边那股脚步声伴随着灯泡炸裂,已经开始尖叫起来。


    苗云楼背后过电一般发麻,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他紧咬牙关,死死盯着那秦琼年画,忽然心中一动。


    秦琼像,左眼淌血——


    让盲人复明难上加难,戳瞎人眼睛倒是一下子的事,若是秦琼像双眼皆完好无损,他自己来不就好了?


    苗云楼眉心微挑,突然飞快后退一步。


    他举起那支从神龛里拔出来的多余线香,用仍在燃烧的灼热菸头对准秦琼的眼睛,狠命往下一戳!


    “滋啦——!”


    年画顿时剧烈的抖动起来。


    秦琼像的左眼被香头死死点住,炙热的火舌立刻舔舐起它的眼球,顷刻间便将那上面烧出一个黑洞。


    纸屑扑簌簌从焦黑的边沿飘落下来,几片细小的碎屑还燃着火,亮亮发红,飘飘悠悠的从秦琼眼底飞舞下来。


    ——那被火舌舔舐的纸屑,红彤彤血涔涔,落在年画上,就像是秦琼像淌下一道血泪!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已近在迟尺,整个走廊都在剧烈震颤,影子疯狂的扭曲起来。


    苗云楼宕机立断,见状飞快把钥匙插进锁孔,一插一扭,便把门拉开一道缝,扭身迅速挤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被重关上,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砰——!!”


    那东西沉沉的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随后一连响起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摔了个粉碎。


    苗云楼惊魂未定,双手抵在门口,胸口仍在上下起伏,一动不动的贴门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东西被放在门外,似乎并不甘心,仍在一下一下的撞着门,把门撞的砰砰作响。


    然而不知是不是规则起了作用,在阵阵巨响下,挡在苗云楼身前的房门居然纹丝不动,任凭走廊里如何翻腾,都没有丝毫动摇的痕迹。


    大约五六分钟过后,外面的东西感到不耐烦,那股响声终于渐渐消失。


    “……”


    苗云楼屏息凝神,侧身贴着门听,直到听着门外再无一点动静,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怪他方才粗心大意,居然连规则都忘了记。


    幸好及时发现了问题,才能亡羊补牢,否则即便他快速跑到了307室前,没有线香烧秦琼像左眼,他也依旧必死无疑。


    苗云楼直起身来,把手从门上放下。,终于有心思回身打量起住处。


    相比于危机四伏的阴暗走廊,门内的装修倒是正常很多——安静整洁的墙面,家具一应俱全。


    进门右手边是卫生间,直面是客厅,沙发柔软舒适,地板上全部铺了地毯,暖黄色的墙纸甚至有些温馨的感觉。


    客厅尽头有个大落地窗,连着阳台,外面居然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雨滴密布在玻璃上,天光发黄,乌云密布。


    怎么下雨了?


    苗云楼眉头一皱,随后很快散开。


    对了,江岸和这边不一样。


    这栋“福昌大厦”并不坐落于江岸边,那一层一层的规则对此讳莫如深,只让他到一个巷子里站好,随后一闭眼,就到了大楼门前。


    也不知道神仙这时候有没有发现他去哪儿了,会不会想他……


    思绪一闪而过,苗云楼很快便回过神来。


    他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温馨的客厅,脚下一动不动,俯下身去掀开地毯,专心致志的用手指摩挲着地砖缝隙。


    【4.入室后请先掀开南洋花砖,取三枚光绪通宝压住东北角裂缝】


    苗云楼手指来回一转,很快便从门前几块地砖上,摸出一块松动的花砖。


    三枚光绪通宝连找都不用找,就摆在门口的角落里,一抬眼就看得到。


    苗云楼伸手一够,把三枚光绪通宝合拢在手心里,随后掀开那一块地砖,把钱币在东北角裂缝上一枚一枚端端正正的压好。


    很快,他便直起身来,抬眼望向客厅。


    客厅没有丝毫变化。


    这一关实在是简单,似乎只是考验住户的心理素质,看看住户能否扛得住压力,被一通追逐后仍然没吓得魂飞魄散。


    苗云楼轻轻哼了一声。


    看完那长长一页规则,还敢孤身一人前往“福昌大厦”的都是潮吧,哪里还会被吓得忘记规则。


    下一个明确规则是在戌时,也就是下午七点到九点之间。


    规则里让他点灯,不能开电闸,看玻璃窗外面黄光大亮的天色,就知道还不到时候。


    在这之前,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苗云楼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随手柄钥匙揣进兜里,便大摇大摆的走进客厅。


    他拍了拍沙发,简单的检查一下坐下会不会被捅穿屁股,就往沙发上沉沉一坐,便翘起二郎腿仰头埋进了沙发。


    他闭上了眼睛。


    “哗啦……哗啦……”


    雨声细密,沙沙声混着雨打芭蕉的脆响,在发霉的空气里织成一张网。


    那根攥在他手里的线香已经熄灭了,被湿气压得抬不起头,只剩下一缕白烟贴着沙发游走。


    檀香火烧火燎的味道与下雨天的土腥气在鼻腔里打架,混杂在一起,一动就能闻到发冷发寒的湿气。


    公寓楼外下雨的感觉和江岸不同,并不像那么黑云压江的黑,反而阴黄的隐隐有些发亮,懒懒散散的,却更让人心慌。


    “唉。”


    苗云楼仰头阖着眼皮,叹了口气,喃喃道:“要是没有这一堆烦心事就好了。”


    “抛开这里危险重重不谈,抛开我只能住一天晚上不谈,抛开楼道里有怪物、居民楼楼主是汉尼拔、到处都是血味儿——不谈,其实这里还是很惬意的。”


    “要是我能一直停在这里就好了,”苗云楼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快睡过去之前的呓语,“和他一起……”


    【当前时间——下午五点钟】


    【请住户做好准备,很快“福昌大厦”将拉下电闸入夜,您需要在307室停留到五更天】


    【截止目前,距离完成任务,您还剩下十二个小时】


    突如其来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苗云楼整个人一团缩在沙发里,听着脑海里的声音,依旧没有睁眼:


    “你们怎么这么抠门啊,奸商。”


    他抱怨道:“不是说五更天吗,五更天明明是淩晨三点到五点,怎么算剩余时间就固定成五点了?”


    【我们会习惯取长补短】


    “补短呢?”苗云楼疑问道。


    【短补在您的死亡时间上了,如果您能完成任务,至少我们能保证,您在淩晨三点到五点间一定可以活着】


    “?”苗云楼闻言一愣,头顶一个大问号,“你什么意思,你诅咒我一从你们任务里出去就死?”


    “……”


    那个声音静静的消失了。


    苗云楼听到屋子里的寂静,眉心一跳,差点气笑出声。


    取长补短,开死亡玩笑,这都什么跟什么?


    发布规则的这个谜语人忽然开始讲玩笑,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苗云楼甚至怀疑自己太困了,是不是在做梦。


    他在一片困顿之中,本能的想提醒自己警惕、警惕,不可以放松。


    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经历了游行变大屠杀、莞江拚杀惨案、诡异规则、食人魔老板、楼梯追逐战以及疑似一整晚都要持续的追逐战,苗云楼看到307室这个暂时的港湾,腿都差点软下来。


    他只想在雨声中闭上眼睛,然后窝在沙发上好好休息休息,最好还能做梦梦见和神仙一起窝在沙发里。


    “哗啦……哗啦……”


    窗外的雨还在下。


    苗云楼陷在沙发里,眼皮越来越沉,他满怀疲惫,抱着胳膊,一点一点的滑入睡梦之中。


    他心里压着事,身体再怎么疲惫,大脑也久久不能沉睡,在即将彻底陷入黑暗前,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307室门上贴的是秦琼年画。


    贴年画……民间过年时贴门神的习俗由来已久,两个门神,就是秦琼与尉迟恭的画像。


    苗云楼依稀有些印象,记得这个习俗据传发生在唐朝开国年间,泾河龙王犯了天条,罪该问斩。


    玉帝任命魏征为监斩官,太宗为救龙王性命,到了斩龙的时辰,便宣召魏征与之对弈,没想到魏征下着下着,打了一个盹儿,就魂灵升天,将龙王斩了。


    龙王抱怨太宗言而无信,日夜在宫外呼号讨命,最终秦叔宝与尉迟敬德戎装立门外,这才平安无事。


    太宗感念二将辛苦,命巧手丹青,画二将真容贴于门上,秦琼与尉迟敬德便成为千家万户的门神。


    秦琼……真是尽职尽责。


    苗云楼闭着眼睛,神色安宁,在困意平稳的呼吸中,很慢很慢的掠过思绪。


    他戳了人家的眼睛,万一秦琼没法恪尽职守了怎么办?那不行啊……他是门神,他不守门,就只剩魏征守门了……


    魏征守门可是会打盹儿的,魏征在门口睡着了,岂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来了……唉,魏征不能睡着……


    魏征不能睡着。


    他在心底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493章 “你没有机会了”


    那一瞬间,苗云楼脑海里忽的清醒无比,没有一丝困顿,神魂倏地回到了这间屋子里。


    他直起身子,抬眼望向窗外。


    “哗啦……哗啦……”


    雨声连绵不绝。


    天光仍然暗得发涩,云层压着老榕树蜷曲的厚大叶片,将树冠在雨幕中融成一团焦墨。


    那种昏黄的天色从未褪去,却并没有变成那种沉甸甸的暗黄色,天空依旧黄的发亮。


    苗云楼转头,看向沙发对面的钟表。


    老式挂表慢悠悠在走,时针指在数字五,分针在数字十二和数字一之间踌躇不定,最后选择向数字一慢慢靠拢。


    还是下午五点。


    时间刚刚过去不到五分钟。


    他似乎只是睡了一个眨眼的功夫,眼睛一睁一闭,窗户外面丝毫未变。


    苗云楼站起身来。


    他慢慢向落地窗走去,伸手放在落地窗上,感受到隔着一层玻璃的冰冷与湿润。


    玻璃窗内外的温差在内壁凝出水雾,苗云楼修长的手指滑过,便拖出一道蜿蜒的沟壑。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苗云楼自己就过于冷感,他仔细的摩挲着玻璃,居然丝毫没有感受到寒冷。


    是不是有点漏风?


    苗云楼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古怪的气味。


    这间屋子不知道哪里漏了缝隙,渗进的风缠着铁锈味,混着楼道里破旧的酸潮气,在唇齿间磨出细沙般的粗粝感。


    老式铁窗框锈成了赭褐色,密密麻麻的雨水顺着斑驳的漆皮往下爬,在玻璃上蜿蜒出流动的黄铜色网。


    ——如同血水一样。


    苗云楼下意识的感觉到古怪,他后退了几步,用目光扫视着落地窗,却见窗户关的严严实实。


    不是窗户漏风,那就是门没关好。


    思绪一闪而过,苗云楼忽然又一次感觉到困倦。


    他打了个哈欠,拖着脚步,一点一点慢慢的向门口走去,脚步越发沉重,拖着他迟钝的大脑向前。


    等关好门,就回屋子里睡觉吧……


    苗云楼梦游一样走到门前,用手指上下碰了碰门把手,感觉到铁门缝隙中的确有风漏出来。


    不能漏风,要关好门,不然晚上会很危险。


    ——很危险。


    危险的警惕性再一次滑过苗云楼心底,让他一片浆糊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苗云楼甩了甩头,整个身子没有骨头一样靠在门上,伸手用力往外推。


    他就这么像一坨苍白史莱姆一样奋斗努力,挤了半天,终于感受不到门缝里有风漏出来了。


    屋内又恢复了那种昏暗的温暖,舒适的就像被毛毯整个包裹住。


    啊,太好了。


    苗云楼看了看门,歪了一下头,慢慢点了一下头。


    不漏风了,可以回去睡觉。


    他两眼迷迷瞪瞪的望着卧室门口,扶着墙壁往里走,两只腿软绵无力,麻花一样扭着。


    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左腿绊右腿,扭曲着绊倒了。


    扑通。


    苗云楼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慢半拍的捂住脑袋,身上却没有感到疼痛。


    房间里的地毯质量很好,不仅有效的缓冲了摔倒的疼痛,也吸收了声音,连一声“砰”都没发出来。


    好棒的地毯,如果他能用不上会更棒。


    苗云楼叹了口气。


    他在地上艰难的支着胳膊,试图爬起来,眼神没有焦点,在身子晃动的时候漫无目的的扫视过门口。


    铁门外是门神,铁门内是地毯,地毯下是地板,地板上是——


    【魏征不能睡着】


    苗云楼忽然伸手,一下子揭开地毯。


    地板下铺着南洋花砖,花砖完美无瑕,反射着屋内暗淡的黄光,花砖上干干净净,三枚光绪通宝不翼而飞。


    苗云楼眼皮一颤。


    “……”


    他把地毯放了回去,随后抬起头,按住地板,用力往下一磕!


    痛感没有来临,在他触碰到地板的瞬间立刻软化下去,苗云楼眼皮剧烈抖动起来,终于睁开了眼睛。


    “!”


    苗云楼霎时间睁大了眼睛!


    他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气息不稳,满头是汗,后背被冷汗浸透,睁开眼第一时间飞快扫视着房间。


    窗外雨已经停了,天色昏昏沉沉,厚厚的黑云重压下来,玻璃窗外已经变成了一张漆黑的巨口。


    沙发对面挂表上的时针已经走过了阿拉伯数字八,分针还剩一个格,就要把时针逼进阿拉伯数字九。


    九点钟。


    戌时是七点钟到九点钟,距离拉下电闸的最后时限,仅剩下不到五分钟。


    “……”


    苗云楼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怪不得他感觉不到冷,怪不得他感觉到疼,他居然还以为是地毯太厚,挡住了他摔倒的声音。


    太厉害了。


    福昌大厦居然还能有这种手段,什么明确危险、什么隐藏风险,都比不上一个舒适的沙发。


    曾经太阳和风争论谁更强大,用穿大衣的老头来打赌,赌谁能让他更快的脱掉大衣。


    于是,太阳躲到云层后面,风对着老人越吹越大,但是风吹得越急,老人把大衣越紧裹在身上。


    终于,风平息下来、放弃了,太阳终于从云后露面,温和的照着老人,对他说:


    “脱掉衣服吧,这里只有温暖和舒适,不会有风的侵袭,你经历过警惕与寒冷,应该更加用力的拥抱温暖与轻松,不是吗?”


    炙热的阳光洒向大地,很快老人便脱掉了大衣。


    他赤/裸着身体站在阳光下,衣服全都被扔在地上,终于放松的发出一声喟叹。


    然后太阳忽的消失,寒风骤然席卷而来,比刚才更加冷酷、更加猛烈。


    老人的衣服全都被寒风卷走了,他薄薄一层皮肤裸露在外瑟瑟发抖,却再也没有衣服挡在身上,就这么被冻成了冰块。


    太阳只是躲在云层后面,等冰块里的人慢慢断了气,才终于从云层后缓步而出,微笑着照耀着大地。


    如果苗云楼刚刚没有想起魏征的故事,没有想到年画里的隐喻。


    那么他就会因为温暖舒适的环境沉沉入睡,错过了应该拉电闸关灯的时间,那么现在,他就是故事里的冰块。


    还是少活了五十年的版本。


    苗云楼又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去门口关上了电闸,随后在一片漆黑之中进入卧室,点燃了床头的煤油灯。


    “啪啦。”


    火舌瞬间舔舐起黑暗中的光亮。


    苗云楼盘腿坐在床上,侧着头,在暗淡的火光中,看向墙上隐隐约约浮现出来的三个漆黑人影。


    他微微一笑,心中没有一丝波动,把床边的三张金箔扔进铜盆。


    “滋啦……”


    铜盆里骤然燃起火焰,火舌舔舐着金箔,不出片刻便将铜盆里的金箔吞了个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墙上漆黑的人影也瞬间消失不见。


    屋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这是最后一个明确规则了,如果没有例外,他只要不突然惹事,在这间屋子里停留到淩晨五点,这次任务就结束了。


    苗云楼把铜盆放回地上,掀开被子,把自己窝进了床里。


    他拍了拍枕头,却没有立刻躺下,只是靠着床背端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柔声道:


    “出来吧。”


    “……”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别装了,我知道你进来了,”苗云楼微笑道,“我不会睡觉的,现在还藏著有意思吗?”


    “……”


    屋内仍然没有人回应,连一声细微的响动都没有,苗云楼却丝毫不以为意,面上仍旧挂着笑容。


    在门神的故事里,魏征在下棋的时候不慎睡着,错时斩了龙王。


    【魏征不能睡着】,这句话警醒了昏昏欲睡的苗云楼,让他躲过一劫,及时点起了煤油灯


    可这个故事还没完。


    魏征睡着以后,换来的门神是秦琼,而307室门前的门神秦琼已经在线香的余火中,被烧瞎了眼睛。


    苗云楼这个【魏征】无知无觉的睡了四个小时,秦琼被烧瞎了眼,在五点到九点的时候,307室的大门无人看守。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还有谁能拦住?


    “我最后说一遍,”苗云楼坐在被子里轻声道,“你现在出来,我可以和你好好聊聊,你就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苗云楼等了几秒,耸了耸肩。


    “那好吧。”他道。


    话音刚落,苗云楼突兀的伸手抓住床单,一把就要掀开。


    而就在他掀开床单的同时,寒光一闪,粉饰出的太平瞬间被打破,一把匕首从床下猛地伸了出来,直直的刺向他!


    “嗡——!”


    这一刀刺的毫不留情面,正常人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刺,在刀尖的反光面前,根本不可能反应的过来。


    然而苗云楼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滞,他一手缠着被子将匕首挡格开,另一只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迅速伸向床下。


    只听的一声惨叫,匕首“当啷”掉在了地上。


    “让你出来你不出来,非要垂死挣扎,那就不好意思了。”


    苗云楼笑了一声,右手青筋暴起,拽着脖子猛地一扽,床下的人毫无反抗力的被拉了出来!


    “你没有求饶的机会了,”苗云楼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笑道,“我数三二一,告诉我你为什么进来,你高兴的话,也可以试试继续宁死不从。”


    第494章 心肾衰竭,暴毙而亡


    火光熹微,阴影憧憧,苗云楼眯眼微笑,这句话说的阴森恐怖至极。


    他的眉眼原本就狭长发邪,配上苍白的面色,乌黑的长发,显得整个人不仅阴翳可怖,甚至有种鬼气森森之感。


    那人被他扣在床边,“呵呵”的拚命扣着苗云楼的手,来回扭动着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苗云楼冷笑道:“趁着门神被破坏偷偷进来,还能在床底下藏这么久,你不只是想要我的命,还想要别的吧?”


    “呵呵……呃……!”


    被他掐住脖子的人说不出话,只能拚命摇头。


    这人相貌平平、毫不起眼,脸上的皱纹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头发一眼看过去却仍然是乌黑一片,显然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和居民楼老板那个汉尼拔不一样,这个中年人实在是太普通了,扔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甚至还有些面善。


    苗云楼甚至看不出他有什么诡异之处,一时间也拿不准他是不是被逼着来的,会不会只是幕后黑手的傀儡,


    他心中思绪一转而过,面色不变,掐着脖子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沉声威胁道:


    “你也看到了,你那点小动作根本伤不到我,挣扎也没有意义,现在跟我和盘托出,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说!”苗云楼冷声呵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呃——呃呃——!”


    然而苗云楼的恐吓没有一点作用,中年人听了居然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甚至不顾自己被掐住的脖子。


    很快,他整张脸都开始发青,哪怕在昏黄的火光下,面色都显得格外惨白,甚至像是死人一样。


    “呜呜呜……呜呜……!”


    苗云楼见状啧了一声。


    再这么掐下去,估计人真要被掐死了,到时候别说问出点什么了,他都要报警了。


    硬的不行来软的,他就不信这人就那么想死。


    苗云楼手指微松,松下去三分力道,冷硬的眉眼也跟着松了下来,俯下身“嘶嘶”的蛇吐信子,轻声道:


    “其实我也不想当杀人犯,我就是来借宿一晚的,又不是什么修罗恶鬼,你没必要跟我死撑下去吧?”


    “其实呢,我这人很讲道理,你是吓到我了,我才会反应这么激烈的,”苗云楼话音一转,给了一棒子又喂给人一颗甜枣,“不如这样吧。”


    他循循善诱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你也冷静一下,我给你收拾好自己的时间,等你想清楚,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


    “——不。”


    那人从发青的嗓子眼里吐出一个字。


    苗云楼:“?”


    苗云楼:“我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来干啥的,我就放了你,我也不会杀了你,更不会掐死你。”


    “我不——。”


    那人又多往外吐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字,整张脸涨青发白,居然还带着一丝宁死不屈的倔强。


    苗云楼:“……”


    苗云楼:“??”


    苗云楼闻言眉毛抽搐了一下,大脑死活没反应过来这两个字什么意思,连手指都微微放松下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十秒钟之前是他乖乖躺在床上,被人刺杀吧?


    怎么这人主动的潜入他的房间,主动趴在床底下,主动出刀试图杀死他,现在还一脸倔强的跟他玩舍身抗供?


    这人精神分裂怎么比他还严重??


    苗云楼都气笑了,直起身子,收回手随意一捋头发,一摊手质问道:


    “是我逼你来我房间里当变态偷窥杀人狂的吗?”


    “你自己想弄死我,我只是正当防卫,想问清楚你究竟为什么害我,对不对?”


    苗云楼道:“你要么破防跟我对骂,要么给我大吐一通苦水求帮助,你假装什么严刑逼供宁死不屈呢?我是强/奸犯还是国民/党??”


    他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苗云楼越说火气越大,不由得伸手往前一戳,激动道:“你这人——”


    他话刚开了个头,被他从床底下拽出来这中年人对上苗云楼那人身攻击的一指头,忽然抖了一下,往后一缩。


    “……”


    苗云楼要骂出口的台词一顿,对上他迅速开始上升水位的眼睛,心中警铃大震,顿觉不妙。


    然而还没等苗云楼上手阻止,就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愣愣的坐在地上,两眼发直的盯着地面,肩膀耸动一下,下一秒,就开始嚎啕大哭!


    “有本事你掐死我!”他两只手捂住脸,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反正我已经死了,你有本事就再弄死我一次,我也想看看鬼还能怎么死!”


    苗云楼:“……?”


    苗云楼道:“你说你是什么?”


    “凭什么……呃!活着的时候挨欺负,死了变成鬼还要让人掐脖子?”


    中年人完全无视了苗云楼的话,像装修队住进嗓子眼里一样,指缝水龙头一样滋滋漏水,继续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我就想回个家,我有错吗?我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我连报仇都没想过,就想回床上睡一觉,结果连自己家门都进不去!那破门神比鬼还凶!”


    “好不容易那门神工伤住院了,换了个爱睡觉的看门,我刚一溜进去,就看见我屋子里有人!有人!!房主一换我连床都睡不了,只能睡床底下,睡床底下还要被人拽出来掐!!”


    “……”苗云楼道,“那你干嘛拿刀杀我。”


    “那是刀吗?!!”


    中年人满脸涕泪横流,双手抓起地上的匕首,死死攥着在苗云楼眼前晃,吼道:


    “那是我的眼镜!我就想伸手戴上眼镜!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苗云楼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探头定睛一看,那居然真的是眼镜。


    不知道怎么着,中年人手里的眼镜被撞碎了一个角,光线暗淡,那眼镜腿折起来的时候,乍一看还真像匕首在反光。


    “……”


    眼镜。


    苗云楼吐了一口气,按了按太阳xue。


    方才委肉虎蹊、鱼游釜中一般的危险处境,以及一系列的警惕、紧绷、处处疑心,在此时全部烟消云散。


    他突然感觉心好累。


    又是国外寓言故事,又是国内神话传说,算来算去,来来回回在脑子里走了八百个典故,最后从床底下捉出来个鬼。


    还是个毫无杀伤力的衰鬼。


    那他刚才那一通火力全开的软硬兼施是在干什么?


    威胁一个死人要把他弄死?


    他就说这人脸怎么这么白呢,居然比他还白,他还以为不会有人比他脸色更像死人了,原来人外有人,活死人外还有真死人。


    苗云楼闭了闭眼,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一点点解开缠在一起的眉毛。


    不急不急。


    虽然没抓到幕后黑手的替死鬼,至少刚才死鬼的话里信息量巨大,他问清楚,说不定还能理清一些事情。


    “你刚才说,你是鬼,你还是这间屋子的房主?”


    苗云楼见中年人还在哭,把床单递过去一个角,微微一笑,心平气和道,“那你是怎么死的?”


    “呜……”


    中年人情绪极其激动,缓了好一会儿,才抱着胳膊,耷拉着脸抽抽噎噎道:


    “就是被这房间克死了嘛……”


    被房间克死了?


    苗云楼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你跟这房间犯冲吗,房间里还有其他鬼?”


    “不是哇,”中年人莫名其妙道,“这里只有我一个鬼,我变成鬼,就是被克死了嘛。”


    他嘟囔了几句什么,见苗云楼还是一脸困惑,咂了咂嘴,拍着地板道:“哎呀,就是风水啦,你懂不懂?”


    苗云楼道:“我当然知道。”


    风水风水,风就是元气和场能,水就是流动和变化。


    风水本为相地之术,即临场校察地理的方法,也叫地相,古称堪舆术,比较完善的风水学问兴起于战国时代。


    古人认为,人既然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也是人的一部分,那么在进行宫殿、住宅、村落、墓地的选址、座向、建设等方法及原则的时候,自然也可以通过一些调整,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苗云楼对风水,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


    他相信一些选址和家具摆放的确可以从环境上影响一个人,谁要是天天把镜子放床对面的墙上,一起床就上演枕边有张脸,精神当然会受影响。


    可是说风水直接克死一个人,这有点太过分了吧?


    “口说无凭,你怎么证明是风水克死你的。”


    苗云楼摸了摸下巴,对中年人道:“你有没有死亡记录,监控视频?行车记录仪?”


    中年人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有……有毛病?”


    谁会录自己死的视频?


    不过他说完,忽然又话音一转:“不过,我有个办法,能证明我就是被这间房克死的。”


    苗云楼挑了挑眉:“什么办法?”


    中年人没有直接回答,指了指这间卧室的窗户:“看到这扇窗户没有?这叫气口夺命之窗。”


    “这主卧的飘窗呈半开斜角,按照房间的排布,正对着居民楼老板的藏尸房。按《阳宅三要》,此乃‘尸气侵阳’之绝地。”


    他又指了指床边:“窗外刚刚下过一场雨,此为水,床头摆着油灯,此为火,这是‘九幽离魂阵’,等水火交战,尸气必从窗隙渗入。”


    “你面白唇青、十指发黑,正是金气入髓、水气败肾的典型风水杀局表征,等亥时一过,必定引发心肾衰竭。”


    中年人面色平静,声色幽幽,停顿了一下,轻轻吐出最后四个字:


    “暴毙而亡。”


    话音刚落,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


    苗云楼慢慢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中年人转头看向他:“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说谎,我就是这么死的,就在亥时,就在这张床上。”


    “我死了,”他轻声道,“现在是你住进了这间屋子里。”


    这句话似低微轻叹,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滴水落入深潭中,顿时颤动着荡开层层波纹。


    苗云楼心头一动,下意识向门外望去,只见墙上那老式挂钟的指针,赫然指向了十一点。


    第495章 “我喜欢男人”


    “滴答,滴答——”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几乎是苗云楼看过去的下一秒,老式挂钟的分针,便停在了数字十二上。


    “——滴答。”


    亥时,便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现在十一点一过,风水杀局便再无扭转之机了。


    苗云楼瞳孔微颤,心中重重一跳。


    他面色苍白,隐隐透出一丝青色,抬眼茫然的望向中年人,四目相对见,忽然身形一晃!


    “呃……!”


    苗云楼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倒在床上,手指微颤,紧紧抓住了床单,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


    “啊,这……这么快?!”中年男人顿时大惊失色,“你别死啊,我还没给你拍死亡视频呢!”


    “不,”苗云楼眉头痛到皱起,隐忍的摇了摇头,喘息道,“我没事……”


    “不要逞强!”


    中年男人抓住他的手,眼含热泪:“我知道这很痛,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你……你叫吧,叫出声会好一些的。”


    苗云楼摇了摇头,推开中年男人的手:“没有那么夸张,一点点痛而已。”


    “这么坚强?”中年男人潸然泪下,“你太勇敢了。”


    “没有,没有,”苗云楼叹了口气道,“是真的不疼,我只是有些委屈。”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重新直起身子,摊开手心递给中年男人,难过道:


    “看,你的眼镜片报复我,碎渣子崩我手心里了,我一个没注意往下压,划了一个大口子。”


    “你根本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残忍,”苗云楼道,“我暗恋的人完美的跟神仙一样,现在我手破相了,跟他都不配了!”


    “你看!”苗云楼又把手往前递了递。


    中年人看了看那条一毫米深的伤口,伤口旁边连血迹都没有,又抬头看了看苗云楼。


    中年人:“……”


    中年人问道:“只有这里疼吗?”


    “嘻嘻。”苗云楼回答道。


    “——这怎么可能?!”


    中年人彻底崩溃,跪在地上扯着自己的头发,用脑袋一下一下撞着地板,撕心裂肺的放声痛哭:


    “我在这里疼了整整三个小时!三个小时!我心脏疼的像一坨烂泥!十一点准时发作没有任何预兆,你凭什么??”


    “可能我比较不一般,”苗云楼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说不定这风水对我不起作用。”


    他原本就不怎么信风水,如果说风水潜移默化的让人精神出问题,还算是有些说法。


    如果说风水能让人准点爆发心脏病,那么等到淩晨五点,苗云楼绝不会退房,他一定要让女娲娘娘进来住一晚上再退。


    况且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风水管用,或许房间里的风水也只对这个世界的人管用,对他这种外来者毫无作用。


    苗云楼只是阐述一个猜测,然而中年人以为他是说自己牛逼到特殊。


    他闻言猛然抬起头,双眼通红的发出一声爆鸣:“不、不可能!”


    “这风水阵阴阳调和的极其巧妙,若是女人住进来,必定因水气败肾而肾脏剧痛,男人住进来则会因火气攻心而心脏绞痛,无论男女老少都逃不过阴阳!”


    中年男人死死抓着床单,悲愤道:“你凭什么能让风水不起作用?!”


    “我怎么知道?”苗云楼毫不关心的翘起二郎腿。


    他又没死,没死不就完了,难道还要研究一下怎么样才会死吗?


    “……”


    “哎呀好了,其实你仔细想想,我没死也不是什么坏事。”


    苗云楼见中年男人一脸要二度死亡的预兆,伸手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安慰道:“活人更有用嘛。”


    “你看,我还活着,就可以帮你料理料理身后事、报报仇什么的,你要是有什么未能完成的心愿呢,我也可以帮帮你。”


    虽然中年男人一开始就被他误会是杀手,两个人除了误会堆砌出来的压倒性互殴,基本没有其他的交流。


    可不知道为什么,苗云楼在看到他的第一面,就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有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值得他信任。


    他是一个好人。


    苗云楼觉得给一个好人报报仇也不错,就当他这个外来者积福,为这个世界做的一点好事吧。


    反正他要一直留到淩晨五点,现在刚晚上十一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


    “不可能——”


    中年男人压根没听苗云楼在说什么,神色已经恍惚了,整个人魂不知道飞到哪儿去,喃喃道:


    “明明房间里的风水这么凶,你怎么会没反应?你刚还说你有喜欢的姑娘,说明你没有断绝七情六欲,仍在三界之内五行之中啊?”


    苗云楼纠正道:“我喜欢的男人。”


    中年人点点头,重复道:“你喜欢的男——”


    “?”


    “等一下,”中年人紧急刹车,“什么是——男人?”


    他迎上苗云楼的目光,后者疑惑道:“男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就是男人啊,我刚才也没说我暗恋的人是姑娘啊。”


    “我喜欢男的。”苗云楼微微一笑。


    中年人:“……”


    中年人:“哈哈,同性恋。”


    他抬起头望着苗云楼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释怀一笑,摇了摇头。


    是同性恋啊。


    怪不得风水克不到呢。


    风水讲究阴阳映射,凶宅也是通过映射的模式放灾于人。


    可是同性恋从某种意义上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眼前这位暗恋男人的青年没法真正映射阴阳,风水自然克不到他。


    哈哈,真是不巧呢。


    他怎么就是天生的异性恋呢?


    “唉,”中年人从地上爬起来,神色自如的盘腿坐下,声音很低,“中药喝少了。”


    他咳嗽了一声,对苗云楼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个微笑,手指略微尴尬的扣了扣地板,小声问道:


    “那个,你刚才说能给我报仇……现在活动还有吗?”


    ——————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苗云楼坐在床上,听中年男人讲了一个相当悲惨的故事。


    中年人告诉他,自己来这里住,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他是做渔船门帘生意的,生意一开始还算不错,能养活一家老小,后来却是越做越差,甚至连口饭都混不上。


    这倒不是因为他的手艺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有天晚上出了一件波及无数人的诡异惨剧,牵连甚广,无人敢谈。


    那天之后,水路被彻底的禁封了。


    水路被封,渔船自然也用不了了,他只能拿出做门帘的手艺给人家做别的布,却仍然于事无补。


    渔船的门帘在江上行船,需要遮风挡雨,和织一般的布匹手法不同,更费工夫,造价也贵。


    中年人转行之后,比不上那些做布匹成熟的工匠,即使亏本降价做生意,也因为工时太长,没人愿意花钱等那么长时间。


    “那时候我每天只有一个馒头,就着江里的水咽下去,江水冰凉,还有沙子,刀子一样割嗓子,我还得往下吞。”


    中年人低声道:“我以为我就要饿死,或者沦为乞丐讨生活,忽然有一天,我织布的时候,冒出来一个灵感。”


    “没有人找我织布,是因为我做的太慢了,如果我想到一个方法,能一劳永逸的加快织布速度呢?”


    如果能够加快织布速度,凭藉他比其他布匠更精细的手法,必然能再抓住客户。


    中年人也是个奇人,他很老实,换句话说是脑子不灵光,可再换句话说,这就是执着和认真。


    他仔细观察织布的手法,自己在道边捡木头,带回家雕刻,过了一个礼拜左右,还真让他研究出一些门道。


    寻常人织布,无非是把竖着的线挨个摆在凹槽里,再用手来回穿针引线,用横线密密织起那些独立的线。


    这样来来回回的用手穿引,若是布小就算了,如果是大块布匹,就要织布的人左左右右来回移动,进度极为缓慢。


    而他织渔船上的门帘,不仅要做半人多高的布匹,针脚更是比寻常布匹细密无数倍,不仅费时费力,还弄得他眼酸背痛。


    “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非要人在旁边来回动弹,”中年人道,“为什么不、不可以是两边放一个东西,仿真人手左右穿引呢?”


    这个灵感一旦迸发,顿时不可收拾起来。


    中年人看到了这其中的希望,弄来许多废木头,废寝忘食的在屋子里拼凑,慢慢的终于摸索出了眉目。


    而就在他要大功告成的时候,他却因为将近一个月没有开工,交不上租税,被人狼狈的赶出茅草屋。


    他握着接近完工的木头块还有仅剩的一些钱,走投无路之时,忽然看到了福昌大厦的标牌。


    中年人叹了口气:“我想着租个几天,把那东西研究出来就好了,当时看到租金还心中窃喜,觉得很便宜。”


    “没想到那可恶的老板,居、居然卖了我一间凶宅!”


    “我刚住一晚上,就被风水克死,”中年人低下头抿了抿唇,声音很小,“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第496章 以毒攻毒顶一顶


    苗云楼听完后点点头,叹了口气,点评道:“真的很悲惨。”


    “我不是说你的故事悲惨,”他叹气道,“你的故事很朴实无华,就是太朴实无华了,所以显得你死的冤枉的很悲惨。”


    在江岸这种民风淳朴的地方,就连乐于助人的尹晦明,心里都有一股狠劲儿。


    尹晦明要是沦落到中年人这个地步,苗云楼用脚指头发誓,他绝对要带着胖子和齐融一起,连抢带报复的先混口饭吃。


    女娲娘娘就更不用说了,她如果被人赶出屋子,先不要说是谁的错,她能当场冷笑一声把人眼珠子扣下来。


    而中年男人却实在是太老实了。


    水路被禁封,就静静地转行;赚不到钱,就静静地准备饿死;被人赶出屋子,就静静地换个地方住。


    不是说老实不好,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合情合理,合法合规——前提是要有法可依,有理可论。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杀人甚至都不需要有一个理由。


    当你用正常人的规则要求自己,而身边的一切却连活着的资格都不给你的时候,除了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关键是你变成鬼了,居然还那么惨,”苗云楼啧了一声,难以置信道,“别说吃人的厉鬼了,你会吓唬人吗?”


    “……”


    中年人没有回话,只是发出一声绝望破碎的呜咽。


    他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此时坐在地上看起来宛如风中飘荡的落叶,在半开窗户吹进来的水汽中双目无神、瑟瑟发抖。


    “唉,没事。”


    苗云楼随手从窗边拿来一杯水,放到中年人面前,安慰道:“你死都死了,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嘛。”


    “既然你都把故事讲给我听了,那我也信守承诺,按照之前说的,你想要我做什么?”


    苗云楼跃跃欲试道:“把你那个仪器做完吗?”


    “……”


    中年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却是慢慢摇了摇头。


    他垂下头,低声道:“其实……我、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死了,也不用为饿肚子奔波了,织布的东西……也算了吧。”


    “我说了这么多,说到最后,甚至都不知道该怨谁。”


    水路被封、渔船销毁,连带着他没了吃饭的门路,该怨谁呢?


    他至少还捡了一条命,那一场惨案中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比他更该怨、更该恨吗,他难道要去怨这些人,怨他们不该死吗?


    转行做织布工后无人问津,他几近饿死,又该怨谁呢?


    旁人做的比他快、比他便宜,哪怕质量差点,在贫民百姓家也是一样的用。


    没有人和他进行不正当竞争,是他自己招不来客户。难道他要去怨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百姓,怨他们不肯瞎了眼聋了耳朵,来买自己的布匹吗?


    更不用说被人赶出茅草屋。


    是他自己交不上租金,是他有错在先,他不喝西北风就是要屋主冻死在外,难道怨屋主不肯做菩萨佛祖,把屋子白白给他住?


    “算了吧。”


    中年男人握住苗云楼递过来的水,手指紧了紧,又慢慢松了下来。


    他重复道:“算了吧。”


    既然是他时运不济、技不如人,何必想方设法的迁怒于人,让自己陷入不忠不义不爱不仁的境地呢?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多喝两口中药了,”中年男人怒道,“谁知道调理调理还能克凶宅?!”


    他嘟囔道:“或者当时穷困潦倒的时候,去庙里找个神仙拜一拜,供奉供奉哪路佛祖菩萨,说不定还能有点救。”


    中年男人说着说着就在那里悔不当初,手里攥着水杯子,眼泪往里面扑簌簌的滴滴答答起来。


    苗云楼在一旁听着,闻言却是忽然心头一动。


    ——供奉供奉佛祖菩萨?


    观世音菩萨是菩萨,法力无边的仁慈神仙也是菩萨。


    俗话说信仰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俗话还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既然知道神仙的品格高贵,又想拉中年男人一把,为什么不把他拐进来信奉神仙?


    或许他这样为神仙慢慢积攒出信徒,神仙的力量就会更强大,那只找不到的眼睛也能重新长回来呢?


    苗云楼突然伸出手,一下夺过中年男人手里的杯子:“诶,你等一下。”


    中年男人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拽,只好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哭、哭也算时间的吗?”


    “哭管什么事?得干啊!”


    苗云楼吧嗒吧嗒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中年男人的脸扭过来,催促道:


    “你刚才说了一堆不怨不怨的开解自己,可是其他人就算你不怨,你总该怨这福昌大厦的老板吧?”


    他认真道:“这个奸商把你骗进凶宅,让你暴毙而亡,你不怨他吗?”


    中年男人闻言面色一动,很明显被苗云楼有些说动,却还是犹豫了一下,半晌小声道:


    “可是万一他也不知道这是凶宅呢?就算他知道,这也是我自己主动住的,不是他杀的我,我报复他……这不好吧。”


    苗云楼闻言一笑:“你真以为是凶宅把你给克死了?”


    “什么?”


    苗云楼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忽然站起身来,把那杯水拿起来晃了晃,歪头盯着水杯的反光。


    杯子里的反光泛着瘦骨嶙峋的冷色,映照出身后半开的窗子。


    窗外的雨已经不下了,外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有对面的房间仍亮着灯,泛着一圈一圈昏黄的暗光。


    “风水风水,风水是自然形成,可人研究出风水,是用来给人用的。”


    苗云楼盯着水杯,轻慢道:“这间房正对着居民楼老板的藏尸间,窗口半开,屋内点火屋外大雨倾盆,你以为这是风水?”


    ——这分明是一个逻辑缜密的杀人凶手。


    “这间屋子的窗户向内半开,雨下大的时候,水必然会溅到窗内,”苗云楼道,“你进屋的时候,窗下是不是遍地水渍?”


    “是……是啊。”


    中年人道:“这不正是水火相冲,导致肾脏衰亡吗?”


    “水怎么会让你肾脏衰亡?”苗云楼闻言一笑,“毒才会啊。”


    他手上的水杯是从窗边拿过来的,杯子摆在窗沿上,下午时分下了一场细细密密的大雨,杯子里自然装满了水。


    傍晚雨停的时候,苗云楼瞥眼看过,杯子里的水是满的。


    而他屋里点了一夜的油灯,先前又烧过火盆,屋内燥热到发干,现在水杯里的水,只剩下一半不到了。


    苗云楼手指拈着水杯,递到中年男人面前展示:“看到了吗?”


    “这里的水□□燥的火气蒸发,已经快见底了,等一晚上过去,必定只剩一个干底。”


    “这些水被蒸发到空气中,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还能去哪儿呢?”


    苗云楼眯起眼睛,顿了一下,半晌笑道:“自然是被你呼吸之间,缓慢纳入耳鼻口喉中,再一路向下,一路向下——”


    “——最后呢,进了你的心肝肾脏,让你暴毙而亡。”


    他说话向来吐字清晰,一个字一个字犹如银针一般,颤也不颤,又轻又细的直入骨血。


    中年男人闻言,却是浑身巨颤起来,手指剧烈发著抖,下意识开口急促道:


    “可是雨水怎么能——?!”


    ——他倏地住了口。


    当然,雨水当然毒不死人。


    可是这间屋子窗户的开口正对着居民楼老板的藏尸房,相隔不过半米远。


    只要一架梯子,一瓶毒药,一个空杯子,一场盖过一切罪恶的瓢泼大雨。


    在雨水的掩盖下,杯子里的水变成了毒药,被燥热的空气一点点舔舐干净,又被人一无所知的吸入肺腑。


    中年男人远远望着窗外的灯光,双目直直发愣,喃喃道:“居然是他……”


    居然是他。


    他和居民楼老板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却被这么一个陌生人,用如此心思缜密的阴毒手段害死。


    苗云楼也望向那间屋子:“他很聪明,你觉得自己是被风水害死,因为他在这间屋子里留了痕迹,告诉你,这是天灾,不是人祸。”


    他晃了晃手里的水杯,望着里面粼粼晃荡的冷光,不由得莞尔一笑。


    “真是小看他了,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汉尼拔,没想到还能想出这种办法,”苗云楼自言自语道,“把汉尼拔本土化,是个欣贵人。”


    不过这样也好。


    中年男人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必然要复仇。


    还有三四个小时,他给中年男人报仇、给神仙招一个信徒、把复活人参拿到手,一箭三雕,时间刚刚好。


    苗云楼琢磨了一下,幻想神仙听闻之后惊讶的神情,顿时心花怒放,转头望向中年男人。


    “怎么样,滴滴代打服务现在仍然有效,”他眨了眨眼,“要不要我帮你?”


    中年男人仍然坐在地上,终于知道真相,这时候反而不抖了。


    他方才望着窗口,不知道想了什么,闻声一转头,却望见苗云楼手里还端着水杯,顿时吓的破防大喊道:


    “你干什么?快……快放下!”


    “没事。”


    苗云楼一笑,翻手举起杯子,把杯子里的水一口咽了下去,喝完便随手扔在地上。


    “这杯里没放毒药,”他随意道,“我是同性恋,喝中药喝的百毒不侵,以毒攻毒顶完了。”


    “……什么?”


    “没什么。”


    苗云楼微微一笑,掠过了让老板放弃下毒的朊病毒对话,伸手摸向腰后,无声无息的勾出一把小刀。


    他转着小刀问道:


    “你是想就这么憋屈成一团死鬼走开呢,还是赞美我们完美的神仙,再让我们完美神仙的第一绝美信徒给你报仇?”


    第497章 鬼没有脑仁


    “咔哒。”


    老式挂钟发出一声轻响。


    淩晨两点。


    窗外厚厚一层黑云深处裂开,漏出被雨水浸泡到发毛的月亮,把整个福昌大厦都浸在湿漉漉的昏暗之中。


    老榕树蜷在夜色暗沉的阴影里,树叶吸饱了雨水,风掠过时,尖端滴落的水砸中楼下的遮雨棚,震颤声在深巷里荡出阵阵涟漪。


    “哗啦……哗啦……”


    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暗色中,只有一抹亮光隔着一层窗户,还突兀的幽幽立在其中。


    苗云楼睁着漆黑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一抹亮光。


    他把刀好好别在腰间,左手按着窗台边沿,右手捏着用碎玻璃做成的简单望远镜,猫甩尾巴一样蹲在窗台上。


    夜里起了风,风把他暴露在窗外的乌黑长发吹乱,丝丝缕缕的在月色下晃荡,分割着夜色。


    苗云楼被冷风裹挟在其中,犹如一只幽魂夜鬼,任由长发在风中摇曳。


    “还行,能见度不错,”他捏着简陋望远镜挡在眼前,眯着眼往外看,喃喃道,“对面屋子里没有反光,屋里也没人。”


    “看来居民楼老板今晚上没关窗户呀,”他挑了挑眉,“估计又去嚯嚯不知道哪家住户了。”


    真是天助我也。


    苗云楼心道。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神仙的个人魅力,感谢我妈把我生的这么美貌帅气惹人爱,口才好到素未谋面就让人成了神仙信徒。


    几乎是刚一听说有位完美神仙,可以大慈大悲成为自己的人生指路明灯,中年男人便忙不叠的答应下来。


    他甚至都没问——神仙明明见都没见过他,没供奉没跪拜磕头,连个石像都没露面,怎么给他报仇?


    怪不得都让人害死了,也只是变成了一个温良好鬼。


    太老实了,换句话说,太好骗了。


    多好呀,苗云楼心说,居然遇上了我这么个不图钱不图色的好人。


    苗云楼可不愿意骗老实人,他都把神仙的名号报出来了,当然要尽心竭力、尽己所能的把这件复仇大事办好。


    现在看来,这复仇计画的第一步,就很是成功啊。


    苗云楼莞尔一笑,扒在窗台上探出头去,半个身子都挂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摆尾巴:“哎呀,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被他盯上了。”


    “当然,也无所谓,反正倒霉的不是我们。他不在,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你准备好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话,简陋望远镜飞快往后一旋转,探照灯一样打在屋内某鬼魂——一个白色条条球上。


    苗云楼:“……你在干什么。”


    此白色条条球顿了一下,终于努力从某条白色缝隙中艰难探出一颗年过半百的头颅,这才微微初具人形。


    “不、不是要伪装一下吗,”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嗫嚅道,“我看着屋子里好像只有床单能用,就用了一下……”


    苗云楼点点头道:“你伪装。”


    “你在晚上,连水面反光都没有的晚上,穿白被单伪装,”苗云楼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斗胆揣测一番,你是要装鬼吗?”


    中年男人闻言眼前一亮:“是、是的!”


    苗云楼又点了点头,和颜悦色的问他:“那你现在是什么呢?”


    “是死人,”中年人很快回答道,“哦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鬼,”他挠了挠头,“嘿嘿。”


    最后一个嘿嘿带着三分羞涩,两分不好意思,五分被自己里逗笑的趣意,十分的缠绵悱恻。


    苗云楼:“……”


    苗云楼:“我们再重复一遍任务计画好吗?”


    “没、没问题!”


    中年人闻言手忙脚乱的把自己从白色条条球里拆出来,信心十足道:“你刚才说你不能离开这个屋子里,让我顺着绳子爬到对面屋里。”


    “我进屋之后把居民楼老板藏尸房里的毒药翻出来,全都洒在地上,然后拿墩布把地拖干净,务、务必做到每个地板都落实到位!”


    “非常好。”苗云楼微微一笑。


    他欣慰道:“我原本还担心你去世的时候,屋里太干燥。不仅蒸发完玻璃杯里的水,还把你大脑里的水分也蒸发干了呢。”


    “哈哈,现在看来不用担心啦,”苗云楼道,“你脑子里的水还挺多的。”


    中年男人闻言抿唇腼腆一笑,小幅度扣了扣脸,还挺高兴:“嘿嘿,那是。”


    “来。”


    苗云楼拽起窗户,手上扯着一根绳子,拍了拍窗台,示意中年男人上来:


    “你是鬼,不用考虑重力问题,把绳子在腰上绑好就行了,我在这里远远盯着你,有问题就扯三下绳子。”


    “到了时刻注意周围,一会儿记得头朝下飞过去,”苗云楼把绳子另一头递给中年男人,叮嘱道,“漏漏水。”


    “嗯嗯!”中年男人回答道。


    他从苗云楼手里接过绳子,把绳子小心翼翼的系在自己身上,随后笨拙的爬上窗台。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睛里映照着对面窗户里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跳跃着发亮。


    “我……我过去啦。”中年男人盯着两个窗户中间深深的巷子,慢慢松开了手。


    他在屋子里蜷缩着的时候,就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没有任何两样,甚至还要更平平无奇一点。


    看不出他是鬼,更看不出他已经死了一次。


    可当中年男人颤颤巍巍的迈开腿,飘向空中的时候,就显露出一种活人做不到的轻盈和飘忽不定。


    活人是沉重的,被贪嗔痴怨憎恨拉着拚命往下拽,被三两碎银拖累着艰难前行。


    鬼不一样,鬼没有脑仁组织。


    如果无法伤人,鬼更像是一团会说话的空气,可以在屋子里高高兴兴的聊天,也可以在外面被风一吹散成碎片。


    苗云楼蹲在窗台上,盯着那个近乎透明的发白背影,看着他在空中被风刮的飘飘摇摇,忽然道:


    “小度小度。”


    【我在】


    “你之前说,等我拿到百年人参,才能知道要救的人究竟是谁,”苗云楼道,“能不能通融一下,这就告诉我呗。”


    【尚未达成前提条件——拿到百年老参】


    【百年老参的参根须缠着将死之人的魂魄,取参者须在“福昌大厦”307室内守夜至五更天,直到天色发白,方可离开,离开后将被告知此人——】


    “哎呀好了好了,”苗云楼赶紧喊停,“叫你小度,没让你背百度百科。”


    他看着艰难爬上窗沿、回头朝他兴奋招手的中年男人,脸上牵起一个笑,也挥了挥手。


    “我只想知道,我要救的人究竟是谁。”


    苗云楼一边朝对面配合著挥手,一边低声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救他救的很亏心啊。”


    “万一他是个什么恶贯满盈的坏人,我助纣为虐了怎么办?”


    【本系统挑选的是命不该绝的好人,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等到任务完成,你自然会知道他是谁】


    “啧,怎么那么武断,你就知道他就是好人?”


    苗云楼不认同的皱起眉毛,试图跟小度讲道理,据理力争道:“没有人是绝对好绝对坏的,你看那个关风屠还做过好事呢。”


    “你要从不同视角来看,就比如这个要救的人,他小时候肯定踩死过蚂蚁,对蚂蚁来说他就不是好人,是不是?”


    【是吗?那你也可以选择不救他,反正不救他死的不是我】


    “……哈哈跟你开个玩笑嘛。”


    苗云楼眉头立刻松了下来,捂着嘴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嗔道:“你怎么那么开不起玩笑,太不禁逗了,真是的。”


    “你不高兴我就不说了,多大点事。”


    “那什么,”他问道,“你们这个住一晚上换人参的活动还有第二根半价吗?”


    【……】


    多余的声音微微一晃,消失在空气之中。


    苗云楼耳边寂静一片,只剩下深夜的风声,湿漉漉的舔舐着冰冷的面颊。


    他摇了摇头,在窗台上盘腿坐下,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上仍然稳稳牵着绳子,小声嘀咕道:“开个玩笑嘛。”


    只是有点可惜。


    他是真的觉得中年男人很好,很好很好,不应该当一个无牵无挂、飘飘摇摇的鬼魂,也不应该没有脑仁。


    没有脑仁多可怜啊,苗云楼心想,会被欺负的。


    眼前影子一晃,苗云楼手里的绳子被扯了两下,对面窗户里的人影站在屋内,朝他快活的挥舞着双手。


    “都说了有危险再拽绳子,”苗云楼叹了口气,声音仅自己可听见,“脑仁,唉。”


    他一边嘀咕,还是挥了挥手,又高举一只手,指了指屋里的地板,示意中年男人抓紧时间去干正事。


    中年男人给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很快便在屋子里时隐时现起来,看样子正在专心致志的翻箱倒柜找毒药。


    苗云楼盯着他忙碌的身影,无所事事的扯着绳子,感觉盘腿还是不舒服,干脆把腿抽出来,在窗沿上翘起二郎腿。


    也不知道居民楼老板到底去哪儿了。


    看他之前那副警惕的样子,对藏尸房里的东西应该相当谨慎,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淩晨两点还不在屋里,他……


    苗云楼神色一顿,思绪忽然断在了原地。


    那稳稳散发著光晕的灯火,忽然在无风的室内,轻轻摇曳了一下。


    第498章 不分你我,一模一样


    盗墓开棺的传统里,有一条规矩,叫做鬼吹灯。


    这条规矩是说盗墓贼进入古墓的时候,要先在东南角点燃一盏蜡烛,蜡烛不熄才能开棺。


    如果古墓里的蜡烛突然熄灭,意思是墓主对你拿走的东西不满,这时必须要立刻将东西放回原处,磕三个响头后速速退出,不可再取一物。


    此时室内无风,中年男人远在门口出,无知无觉、勤勤恳恳的拖着毒地板。


    而摆在室内正中桌面上的油灯,却是轻轻一晃,火舌舔舐一瞬,很快回归平静。


    苗云楼见状顿时心头一跳。


    火光无风自动,这是……鬼吹灯?


    在古墓里,鬼吹灯的意思是墓主不满,让盗墓贼好自为之。


    现在居民楼老板的藏尸间里灯影摇晃,不就是藏尸间主人——居民楼老板要回来了吗?!


    苗云楼心率一下狂飚起来,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猜测,不等从中选出最可能的情况,手上动作先行,飞快拽了三下绳子。


    “走。”


    苗云楼紧紧拽着绳子,另一只手对着倏地回头的中年男人比了个手势,迅速道:“赶紧撤。”


    不管是不是鬼吹灯,火苗无风自动总归不是好兆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回来再说。


    隔着很远,中年男人的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只是转头望向窗口,不知道有没有看清苗云楼在说什么。


    苗云楼只能通过中年男人往窗边走的动作,判断他看懂了手势,准备回来。


    “还行,脑仁还能用,”苗云楼松了口气,盯着中年男人的身影喃喃道,“做坏事最怕灵机一动,特别容易出事——你怎么动了?!”


    中年男人的确走到了窗户前面,然而他不仅没有立刻撤退,反而从床前拿起剪刀,一下剪开了腰间绳子。


    苗云楼猝不及防手上一轻,拽着的绳子另一端骤然消失,差点从窗台上掉下去。


    “你干什么?!”


    他瞪着中年男人,急道:“拽绳子是有问题的意思,我让你回来!你剪绳子干什么?”


    然而隔着十几米远,另一边的窗户还关着,中年男人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苗云楼只能眼睁睁看着中年男人剪开绳子,把腰间的绳子踢到床下,随后门口一动,下一秒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人从外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面色蜡黄,五官下垂,一双眼睛里充满红血丝,正是居民楼老板。


    “哗啦……”


    一阵风从门外偷溜进来,带起火舌震颤,油灯映在墙上,把居民楼老板的影子拉的扭曲不似人形。


    苗云楼手指一动,下意识死死扣出窗沿。


    他看着居民楼老板按着门一动不动,和中年男人面对面直直对上,面前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遮挡。


    四目相对。


    苗云楼用力闭上眼睛。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就不应该把中年男人单独放过去,他怎么能任由没有脑仁的鬼自由活动呢?!


    他明知道居民楼老板是害死中年男人的罪魁祸首,两人一对上,中年男人肯定把持不住要亲手报仇啊!


    现在怎么办?


    鬼和人对打胜负几几开?汉尼拔对上没脑仁的尸体呢?欣贵人和齐妃战力怎么算?


    苗云楼紧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在夜色中窒息,那潮湿的水汽几乎要把他溺死。


    他深吸一口气,耳边静悄悄,根本不敢看屋内的情形,却仍然担心中年男人的处境,于是眼皮开了一条缝,悄悄往里看去——


    嗯?


    屋内没有苗云楼想像中的尸山血海、人间惨案,反而洋溢着一片安宁和谐之气。


    居民楼老板回身关上了门,随手柄沾血的外衣脱掉,便目不斜视的往床上走去。


    中年男人也没有冲动杀人,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居民楼老板往床上一躺,不过片刻,就开始呼呼大睡。


    从始至终,居民楼老板都像是没看到中年男人一样。


    苗云楼见状一愣。


    他眼神下意识往旁边一瞥,见火光跳动下,中年男人脚下干干净净一片,根本没有影子,忽然反应过来。


    中年男人是鬼啊,他当然不怕撞上居民楼老板。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是不是窗户外面下雨湿气太重,把他脑仁蒸进水了?


    中年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苗云楼的脸色,还上上下下的飘到窗前,扒着窗台,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苗云楼:“……”


    苗云楼唇角一动,挂上一个温温柔柔的微笑,朝着中年男人挥了挥手。


    “继续拖地,”他比了个手势,“按照原计画进行,赶紧弄死人完事。”


    中年男人乖乖点点头,蹲在居民楼老板面前看着他,见他呼吸平稳,已经进入了沉睡,这才重新拿起墩布。


    苗云楼制定的复仇计画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和水杯里下毒蒸发相比,直接往地上泼洒毒药拖地,毒药挥发的会更快,这样用不了一个晚上,最多三个小时,居民楼老板就会暴毙而亡。


    到时候中年男人报了杀身之仇,了却一部分执念,就能再度转世投胎。


    也算是缓解一点他自己心底的愧疚。


    【你为什么不让神仙帮他呢?】


    “帮什么,”苗云楼道,“帮他转世成人,还是帮他无痛复仇?妈妈从小就告诉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怎么这么没有教养,肯定没有妈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神仙法力无边、慈悲为怀,你让他帮忙救活这个枉死的人,他一定不会拒绝】


    “你就这么算准了神仙不会拒绝,算盘打的还真好。”


    苗云楼冷笑一声道:“我想让你通融通融,告诉我要救的人是谁,你不说;我问你能不能再得一根百年人参,你说不能,现在倒是心疼起人来了?”


    “别见着谁好说话就欺负谁,”他眯了眯眼,漠然道,“ 我不会为此求神仙帮忙的,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掉眼泪,多恶心。”


    “……”


    这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一点余地都没有,血涔涔的红字闻言一静,很快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苗云楼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继续翘脚坐在窗台上,看着中年男人忙碌的身影,心中却微微一沉。


    他不是没想过去求神仙。


    他知道,复活一个无辜之人对神仙来说算不上什么事,甚至是积德积福的好事,不需要他求,只要让神仙知道,神仙就会帮忙。


    可是他不敢。


    血色裹挟着硝烟在江面上翻滚,众人群情悲愤,对着神仙的方向叩头流泪,在石像面前发誓无以为报。


    苗云楼远远看着,无动于衷。


    他看着受人尊崇的神仙下凡,那副慈悲的眼睫如月光洒落人间,他心头一跳,冒出来的不是欣喜,是恐惧。


    神仙降生在人世间,究竟是不是好事?


    如果不是,这些百姓的命为什么下跪?若不是神仙慈悲,他们的命早就没了,是神仙从血水般的江岸里把他们捞了上来。


    而如果是,这些百姓怎么会这么快,毫无防备的走到血洗江岸的地步。


    苗云楼不敢想下去,更不愿意想下去。


    他只是从那时候起,心中隐隐落下一个念头,此后无论是什么事,都不再求神仙出手相助。


    如果有无辜之人落难,苗云楼愿意舍去性命、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助,如果是他自己遇险,那他拚死也要杀出一条生路。


    只是不要让神仙再沾染上血渍。


    他愿意让神仙端坐高台,享万事香火,至于那些肮脏污秽之事,他愿意自己去做。


    “哗啦……”


    一声轻响唤回苗云楼的注意力。


    他抬眼看去,只见中年男人已经做完了保洁工作,把拖把放到一边,擦了擦汗水,忽然走到床边俯下身去,几乎趴在了地上。


    苗云楼见状一愣,随即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人看不见鬼,可绳子还没死,所以当时屋内有异常发生,中年男人第一时间把绳子剪切来扔进床下。


    这样当居民楼老板进屋的时候,眼前就是一团彻头彻尾的空气,而不是一截绳子在空中飘荡。


    现在中年男人大仇得报了百分之九十,准备把绳子捡回来重新缠在腰上,飘回屋子里休息了。


    苗云楼看着中年男人撅起屁股,努力往床下够绳子,顿觉好笑。


    都是鬼了,不用缠着绳子也能自己飘回来,还非要把绳子捡回来干什么。


    “这屋里有没有吹风机啊,”苗云楼回身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语的笑道,“等他回来我给他吹吹脑袋吧。”


    “蒸发一下水分,减减重。”


    苗云楼仗着中年男人听不见,在窗台上来回玩“进水脑仁”的烂梗,眼神黏在中年男人身上,却见后者身形一顿。


    什么意思?


    难道变鬼之后听力变好了,苗云楼眉头一动,心说不应该啊,我开玩笑的,别真伤心啊。


    “大哥,”他小声叫道,“大哥?”


    没有人回应他。


    隔着一层窗户,苗云楼看着中年男人整个鬼彷佛定在了原地,半晌,后背才微微一抖。


    中年男人保持着那个滑稽的姿势,慢慢从床下退了出来,手臂微微扭着,还抓着床底下的“绳子”。


    那“绳子”上面血色涔涔,在这潮湿昏黄的天色中,不仅没有凝固,还微微带著明媚的鲜红,向下流淌。


    “滴答,滴答。”


    “绳子”吸饱了血,比先前从中年男人腰上剪切来的时候更粗了两三圈,毛躁的有些分叉,在绳子顶端分出五个下垂的分支。


    血液就从分支上从顺如流的滑落下来,滴滴答答的流淌了一滴。


    “……”


    苗云楼死死盯着那根绳子。


    他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砰砰砰砰躁动个不停,越跳越快,跳到最顶点的时候,停止了一瞬。


    那根绳子被拿在手上,中年男人低头看着绳子,绳子也用五根分叉,冷冷的看着他。


    这根断裂的绳子贴在中年男人抓住绳子的手臂上,如同两条蛇一左一右缠在一起,不分你我,一模一样。


    第499章 “上刀山下火海”


    “啪嗒。”


    有一滴被榕树叶片包裹的雨水,挣脱开束缚,从上面直直的掉了下来,砸在苗云楼的面颊旁。


    苗云楼漆黑瞳孔微微一缩,面颊上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的脊背发寒。


    那条绳子不是他在离开窗户前,拴在中年男人腰间的绳子。


    那是中年男人的手臂。


    手臂滴滴答答向下渗着血,大臂已经被撕开了一半,歪歪斜斜的耷拉着,垂在中年男人眼前。


    中年男人握着自己的手臂,几乎是反射性的抖了一下。


    这条千疮百孔的手臂,是在他死后从尸体上撕下来的,并没有经受过“活生生”的虐待,死的很安详。


    可是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复杂了。


    那些敏感多疑的器官一股脑堆在肉体凡胎里,轻轻一碰就会受伤,总是时不时错乱短路,把事不关己的东西当做情敌。


    明明是眼睛看到的血迹,一层薄薄皮肤下流淌的液体却也跟着感觉到灼热,烧灼着细细的神经组织,让大脑一阵剧痛。


    中年男人胸口起伏一下,忽然向一旁抬起头来。


    下一秒,屋内静静燃烧着的油灯,再次晃荡了一下,火舌无风自动的舔舐起来,躁动释放着昏黄的暗光。


    然而居民楼老板已经入睡,门口没有人了再进来了。


    “嗡——”


    几乎是瞬间,苗云楼心头巨震!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抓紧了窗沿,就见中年男人站在原地,忽然伸出手,放在居民楼老板的脸上,轻轻按了下去。


    “呜——!”


    几乎是瞬间,居民楼老板就醒了过来,只觉得黑暗中有什么死死的按住了他的口鼻,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脸上青筋暴起,眼睛瞪的越来越大,奋力挣扎起来,那只手却不管他怎么甩,依旧紧紧的按住他,一点一点剥夺着他的呼吸。


    “呜呜——呜——呜!”


    居民楼老板也是个人物,睡梦中被人按住呼吸,几乎是几秒钟时间就已经清醒过来。


    他手指发颤,伸向枕头下,一把拽出一盏斧头,猛的向黑暗中挥去,猛烈的左右砍了起来。


    如果此时按住他的是个普通人,猝不及防之下,一定会被斧头砍中。


    然而鬼是没有形体的。


    中年男人铁箍一样的手腕牢牢的按在居民楼老板脸上,直到后者的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眼皮止不住的往上翻,仍然没有把手撤掉。


    “哗啦!”


    苗云楼身后传来一声震颤的响声,彷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房门外钻进来,一下一下撞着墙壁。


    【警报!警报!】


    【居民楼老板是福昌大厦的创始人,如果居民楼老板死了,整个福昌大厦里的鬼都会倾泻而出!】


    【请立刻阻止居民楼老板的死亡!】


    “哗啦——哗啦——!”


    身后的撞击声越发猛烈,夹杂着错乱的机械声,一起挤在苗云楼耳边,一下一下捶着他的鼓膜。


    而苗云楼恍若听不见一般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他抿着嘴唇,微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一层玻璃之隔后,正捂住居民楼老板口鼻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上正汩汩外溢出某种暗沉的黑气,黑气重刷着屋内的暗色,让火光忍不住退避三舍。


    隔着几米的距离,苗云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压着居民楼老板的手。


    那双手很稳,很平静,没有丝毫颤抖。


    他没有任何犹豫,他要亲手杀死居民楼老板。


    【你不做些什么吗】


    系统淡淡的声音幽魂般悄然而至: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走火入魔变成厉鬼了,等他杀了居民楼老板,外面那个追你的东西就会破门而入,你不出声阻止他吗?】


    “我出声也阻止不了。”


    苗云楼盯着中年男人,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要迎来一朵“烂桃花”的追逐,一句话说的四平八稳:


    “离得太远了,我见他他听不见。”


    【你可以把匕首扔过去,砸在窗户上惊醒他,他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把匕首扔了我怎么办?”苗云楼眉头一皱,立刻否定了提案,“一会儿脏东西进来,我用什么防身,用你的无能吗?”


    【你不用和我耍嘴上功夫】


    【再数十个数,居民楼老板就会窒息而亡,你也要跟着去死,你不觉得不值得吗】


    “你是神仙吗,你凭什么定义值得还是不值得?”


    苗云楼闻言不仅没有着急上火,反而笑了:“真有意思,你之前还劝我求神仙救活这位大哥,现在却为了杀他的凶手求情。”


    “居民楼老板害人的时候没人来劝,一个人被残忍杀害,又亲眼看到自己被吃的只剩残骸时,你倒出来问我值不值得了。”


    他轻笑一声,伸手柄长发拢在耳后。


    几根惨白发青的修长手指插在乌黑发丝之间,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眉睫下寒潭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瞳。


    “值不值得……”


    苗云楼微微探身,反手从腰间抽出那把匕首,在月色下冷冷的与他注视。


    “我最讨厌人家问我这种问题,”他低着头,勾着匕首耍了个花样,“救不了别人的命,凭什么劝别人放下仇恨?我救不了他,让他痛痛快快啥杀个人还不行吗。”


    “另外,谁告诉你我打算跟着一起死的?”


    苗云楼抬眼望向中年男人的身影,鼻子动了一下,轻轻舔了舔微干的嘴唇。


    方才落在他面颊上那滴湿润的触感,已经在皮肤上慢慢干涸,凝结成另一种血腥的气味。


    ——现在是淩晨三点。


    还有两个小时,明确危险都已经结束了,只剩下意外风险,虽然不确定性大大增加,但至少不用担心哪里漏了关键点。


    他手里有匕首,体力恢复的刚刚好,一会儿中年男人报仇成功皈依神门之后,也能搭把手。


    两个小时。


    他拼的起。


    “哐当——哐——哐!!”


    身后传来一声声毛骨悚然的巨响,能轻易抵挡住诡物的大门,此刻已经扭曲到变形,歪歪扭扭的挂在门框上,发出悲鸣。


    苗云楼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眉眼舒展,紧紧握着匕首,整个人几乎要一跃而起——


    中年男人忽然抬起头,和苗云楼对上了视线。


    隔着一层玻璃,隔着湿漉漉的水汽,隔着满满一巷子的夜色,一个活人和一个没有脑仁的鬼对视。


    活人看到没脑仁的鬼脸上亮晶晶一片,已经泪流满面。


    苗云楼紧绷的动作顿住,见状一愣。


    “哗啦……”


    他身后的声响忽然停止,铁门又一次恢复了平静,彷佛忽然想起来锁门的密码,咔哒一声,将恶鬼锁在门外。


    中年男人周围萦绕的黑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身形一动,松开了手。


    手松开的一瞬间,居民楼老板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弓,大口的喘了口气,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他满脸青紫,满头满脸都是汗,整个人几乎断气。


    或者说他刚刚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阎罗殿,再晚上十秒钟呼吸,就要翻着白眼死在床上,成为中年男人的新晋同事。


    “咳咳……咳……!”


    中年男人看着他呕吐一般撕心裂肺的咳嗽,慢慢后退几步,随后快步跑到窗前,打开窗户一跃而出。


    他就像出去的时候一样,轻飘飘、歪歪扭扭的向高处飞过去,只是少了一根绳子的牵扯。


    “过来!”


    苗云楼看着中年男人突兀的举动,脑子里一片混乱,却根本来不及想别的,下意识把手里的绳子扔出去。


    “快点,我把你拽回来,”他迅速向外探身,同时手腕用力一甩绳子,“别让他反应过来!”


    苗云楼甩的很准,绳子一下就缠住了中年男人的胳膊。


    他迅速瞥了一眼远处的窗户,见居民楼老板仍然在疯狂咳嗽,立刻收回目光往回一拉,三下两下就把中年男人拽了回来。


    “哎呀……!”


    中年男人平安落地,只是在窗沿上踉跄一下,险些左脚绊右脚,直接摔成死鬼。


    苗云楼顾不上扶他,先跳下窗沿,飞快把窗户拉下来,再跑去客厅拽着沙发垫摆上窗沿,用被子一盖,挡的严严实实。


    随后他又不放心的贴着铁门听了一会儿,确认门外的东西确实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


    “啪嗒。”


    匕首被随手甩在床上,苗云楼三步两步走到中年男人身前,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哗啦一下弄得一团乱遭。


    “我不明白,”他在中年男人面前走来走去,手指插在头发里,像一颗营养过剩的海胆,困惑道,“你怎么松手了?”


    “我……我下不去手,”中年男人哽咽道,呜呜咽咽缩成一团,吸了吸鼻子,“我没法把他弄死……”


    “怎么就没法把他弄死了??”


    海胆闻言难以置信,看起来越发营养过剩,膨胀的像三只海胆黏在了一起,质问道:


    “他把你弄死了!先杀后吃!还把吃剩的胳膊藏在床底下等着下一顿吃!”


    “就差一步,就差半分钟!”苗云楼怒道,“就差半分钟一个杀人凶手黑心商贩和汉尼拔就死了!你怎么会下不去手呢?!”


    “可是还有半分钟,你就也要跟着死了,”中年男人又吸了吸鼻子,伤心道,“我不想让你也死。”


    苗云楼一愣,所有要往外吐的话一瞬间全都堵在了喉口。


    “我?”


    “是啊,”中年男人道,“你不是说你不能离开房间吗?他死了,你就住不下去了,你也要死。”


    “我想报仇,可我不想为了报仇害死别人,”他低声道,“你帮我,我也想帮你,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做。”


    第500章 他只有一次机会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做】


    这句话如同闪电一般,劈进苗云楼的脑海里,在那些精密而复杂的神经中拐了个弯,最后堵在他的喉口。


    苗云楼低头看着中年男人,喉口动了动,咽了好几下,才把那堵在嗓子眼里的东西咽下去:


    “用不着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对我乳腺好一点就行。”


    “那种时候,你居然还能想到其他人……谢谢你,这情我领了,”苗云楼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过居民楼老板还是要弄死的。”


    看这个居民楼老板连血迹都不清理的懒怠,很明显是一个吃人的熟练工种。


    不把他弄死,别说中年男人心里过不去,连苗云楼都觉得实在太膈应人,跟这种呼吸同一片空气,传染朊病毒怎么办。


    再说了,虽然中年男人投鼠忌器,隐隐有放弃复仇的想法,可苗云楼不想放弃。


    杀死居民楼老板,其一是为中年男人还一个公道,其二是为福昌大厦的居客除去心头之患,其三,是为神仙。


    他要为神仙积福祉,怎么能轻言放弃?他要让神仙另眼相待,怎么能畏缩不前?


    “我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才能离开307室,”苗云楼低声道,“别着急,等时间到了,我一定带你离开。”


    中年男人闻言眼睛里闪过一抹光,静静地听着,又很快黯淡下去,低着头沮丧道:


    “可、可是我不能再过去了,他屋子里有东西能治鬼,现在他醒了,我再去会被发现的。”


    苗云楼一摆手:“不用你来,他自己就会闻着味来的。”


    “居民楼老板没死,一定会去找你,他看到带血的胳膊掉在地上,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是谁来找他了,到时候他必然会关闭福昌大厦,一间房一间房来找你。”


    “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苗云楼叹了口气道,“不怎么办,没办法。”


    他进入福昌大厦上楼之前,简单瞥过一眼楼道的布局。


    一楼是居民楼老板的住处,没有其他人挤占,二楼和三楼一样,都是普通的居民楼,一层有十个房间。


    然而这总共二十个房间里,也就只有不到十个房间的钥匙兜空着。


    也就是说,按照居民楼老板差点在梦中被人暗杀的怒气值来看,大约最多二十分钟,就能查到307室。


    他只是一个力气大一点的普通人,旁边跟着一个变异失败的鬼魂,等居民楼老板冲进来跟他拚命,十秒钟就能死给他看。


    “砰——!”


    苗云楼还没愁完,就被外面一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脑海里的思绪顿时一断。


    “砰——呃啊——砰砰!”


    那巨响还夹杂着惨叫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清楚,彷佛是从脚下传来。


    苗云楼警惕的和中年男人对视一眼,三步两步快步走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去。


    福昌大厦楼道里没有灯,时间又已经入了夜,猫眼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漆黑。


    然而藉着这股隐隐约约的声音,苗云楼依旧能在模糊的轮廓中,找到声音的来源。


    是楼下。


    有血迹在楼梯口下面蔓延开来,带着一股血涔涔的腥气,顺着门缝,慢慢爬进苗云楼的口鼻之间。


    居民楼老板已经开始杀人了。


    苗云楼闭了闭眼,转身对中年男人低声道:“他要来了。”


    “这么快?!”


    中年男人闻言瞳孔一缩,明显慌乱起来,他混乱的抓了抓脑袋,忽然一把按住苗云楼的胳膊:


    “要不然还是我出去吧,他、他不一定能抓住我,我能跟他缠斗一会儿,就算抓住了,反正……我也已经死了。”


    “不知道鬼死了会变成什么,”他喃喃道,“至少比人死了要好一点。”


    苗云楼看着中年男人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耳朵里仍然是一阵阵惨叫声,抿了抿唇,没有立刻说话。


    他感觉到一阵不可思议的困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苗云楼慢慢问道,文本在他口舌间克制的翻滚,“我们只在这个房间里相处了两个小时,你就要为我去死?”


    “我哪里为你去死?”


    中年男人闻言瞳孔巨震,话都说不利落了,震惊道:“我、我有老婆的,你可不要污蔑我。”


    “我只是觉得你很面善嘛,”他嘀咕道,“说不定你上辈子救过我的命?”


    “就因为这么一个感觉?”苗云楼重复了一遍。


    他皱紧眉头笑了一声,一边笑一边摇头,笑着笑着,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情绪从心底升了起来。


    有些人一辈子颠沛流离,惨死于旁人之手,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仍然压榨着自己源源不断的善意。


    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吃过苦,精米白面的养着,却不知道从哪里生养出如此可怖的恶意,不害人就活不下去。


    那他呢?


    他被人无缘无故的害过,也被人释放过没有来由的善意,他应该变成什么样子,才更符合这个世界的对错?


    神仙呢?


    神仙又是感受到了恶还是善,才会决定降入凡尘,不求香火供奉,只倾尽一切挽救世人?


    “等你出去之后,一定要远离水边,”苗云楼轻轻吐了口气,还是笑道,“你真的不能再伤害自己的脑仁了。”


    “脑仁?”中年男人困惑道。


    “没关系,没什么。”


    苗云楼微笑道。


    他抬起头,望着门外楼梯口处四散奔逃的血迹,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无畏无惧感,让他心底升出一个计画。


    这个计画可能会让他受伤,最大的可能是会让他死,活下来的概率不大,可以说几乎为零。


    可是他就想这么做。


    苗云楼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着这间屋子,半晌,长长吐了口气。


    “捉迷藏,”他侧头看向中年男人,“玩过吗?”


    ——————


    “滴答,滴答。”


    一夜的雨都凝结成水汽,覆在黑漆漆一片的福昌大厦里,在温暖室内与冷风穿堂的楼道里撞上,给房门覆盖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


    一滴滴水从307室门上滑下来,顺着铁门一点点蹭到地上,蔓延出门下的缝隙。


    这一滩水安静的平铺在地上,泛着冷冷的光泽,仰面注视着楼道。


    在这一滩水的角落里,扭曲的楼道晃了晃,从被水面张力撑开的楼梯上,慢慢走来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手里拿着一把什么东西拖在地上,正往楼上走来。


    “呲啦……呲啦……”


    等那个身影离近了,水渍镜面的反光才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斧子。


    铁斧尖蹭过台阶边缘,溅起几点火星,也往下滴着某种液体,粘稠而刺眼,顺着台阶往下滑。


    那些血迹刚刚背起行囊离开家乡,并没有凝固在斧头上依依不舍,而是带着探究外界的新鲜,鲜红发艳的给台阶铺了一层红地毯。


    血液下行,提着斧头的身影上行,红披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他抬起脚,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啪嗒。”


    身影停下脚步,低下头看着满是尘土的楼道地板上,隐隐约约的脚印——只有一排,匆匆延伸向远处。


    ——屋里的人没有出来。


    很好。


    潜入他的房间想要杀了他,现在居然没有跑,还躲在房间里藏着,试图瞒天过海,装作无事发生。


    非常好。


    身影抬起头,顺着脚印继续往前走,脚印痕迹并没有吊人胃口,没有出现突兀消失的小说情节,而是端端正正停在了一间门前。


    门上的秦琼门神像已经被烧出一个黑洞,只有一只眼睛对着来着怒目而视。


    身影掀起眼皮,盯着铁门上挂着的显目“307”门牌号,半晌,斧刃在掌心转了个圈。


    “滴答。”


    血迹不再向外蔓延,顺着斧头,和那一滩凝视着天花板的水渍融合在一起,泛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


    身影握住斧头,没有说话,忽然咧开嘴,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齿。


    307室内。


    苗云楼的后背紧贴卫生间的墙壁,中年男人悬浮的飘在他肩膀上,老旧水管在两人头顶微微发颤。


    卫生间的门已经被锁上,火苗也吹灭了,逼仄的空间里除了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咔啦……咔啦……”


    苗云楼在一片死寂中,默默数着走廊传来的声响:钥匙串晃动声间隔四秒一次,鞋底与水泥地剥离时发出摩擦声,还有斧头拖过台阶时刮擦的金属锐响。


    半晌,中年男人哆哆嗦嗦着手指,在镜面哈出白雾,歪歪扭扭画了个“3”。


    这是居民楼老板已经上到三层的意思。


    苗云楼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悄无声息的伸手摸向腰间别着的匕首,触碰到一片冰冷。


    他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没能成功……


    “咔啦——!!”


    门外突然响起重物碰撞的闷响,整层楼的地板都震了起来。


    苗云楼躲在卫生间里,距离门外只有一拳之隔,听到斧柄重重磕在307室的铁门上,发出一声破裂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