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失真起伏, 橙黄灯光自方片玻璃的间隙氤氲出一片雾气。


    “咔——”


    随着一道推门的声音,迷离的水汽随着浅白婆娑的人影逐渐消散。


    走出浴室的青年身上紧紧裹着一件白色高领衫,细密的衣衫覆着他弧度优越的肌肉, 令人不自觉联想到压在饱满花.肉外的一层植物薄膜。


    白色的毛巾搭在湿漉漉的发间,江让随意抬手擦拭揉搓,眉头微蹙, 英俊白挺的面庞上多了几分难以掩盖的燥意。


    显然,青年根本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妻子。


    婚内出轨、不忠,甚至被捉奸在床,显然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随意糊弄过关了。


    江让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稍稍抬头, 只那一瞬, 微微晃动的视线中便隐约出现了一道立在浴室正前方的、穿着白色衣衫的男人。


    男人骨架削瘦,摇摇欲坠, 海藻般浓密的中长卷发微微垂下,因为不曾打理, 所以显出几分凌乱与蓬松,它们如藤蔓一般密密麻麻地爬遍了男人的面颊,只空下鼻尖上下的一点白, 与一双发丝间微转的、死死盯着自己的漆黑眼瞳。


    某一瞬间,他已然不像是个拥有血肉之躯的正常人了,他更像是个被脏污粗粝的手掌随意插进荒地中的稻草人。乌鸦落在他的头顶, 发出喑哑嘲哳的凄厉哭声。


    江让被吓得后退一步, 但他反应很快,尽量放松紧绷的身体,指骨不自然拉了拉身上的衣衫, 对着眼前怪异的妻子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意。


    “允南,怎么了?”


    青年语气不自觉的小心低微,见乔允南没有回话,他踌躇着上前几步,放低身段道:“怎么这么看着我?老婆,你洗过澡没有?我去给你放水”


    一双冰冷刺骨的手紧紧扣住青年的手腕,乔允南微微抬起头,发丝滑动,露出了那张典雅苍白的脸庞。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只略有几分神经质地盯着青年,哑声道:“我洗过了。”


    “阿让,”乔允南动了动干燥的唇,像是一具即将报废的性.爱娃娃,他说:“抱抱我吧,阿让。”


    不可否认,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江让松了口气,只要还愿意和他说话,只要还愿意让他靠近,就说明妻子还是舍不得他的。


    于是青年轻轻牵过男人的手腕,他的一举一动都认真极了,仿佛眼前的妻子是他捧在手心的稀世珍宝。


    他们一起躺进温暖干燥的被褥中,柔软的肢体交触,像是自失真海底中彼此交缠的蓝瓶水母。


    江让手掌轻轻抚摸着妻子依偎在自己颈侧的、沉甸甸的头颅,对方温凉馨香的发丝散在他的脖颈、肩颈,丝丝绕绕,像是某种可怜的、仿徨的乞怜。


    青年忍不住更紧地揽住妻子的腰身,面上愧意而怜惜,心中却忍不住分神的想,他这次做得实在不够谨慎,等回了公司,一定要找人好好排查,看看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才被妻子察觉到了不对。


    像大部分出轨的男人一样,江让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悔意,也不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哪里不对。


    哪怕有,也是后悔自己手腕不够,没有隐瞒好。


    空气一片静谧,细微的秒针走圈的声音嘀嗒嘀嗒而过,这样一天下来,情绪大起又大伏,便是向来精力旺盛的江让也难免困乏了几分。


    眼前景象重叠,就在青年即将闭上的瞬间,他突然听到耳畔幽幽的、轻飘飘地传来了一道声音。


    “阿让,只有这一次吗?”


    江让布满血丝的眼眸瞬间睁开,黑色瞳孔剧烈收缩,他抖了抖眼皮,并不敢看怀中的妻子,手掌心更是不自觉濡湿了几分。


    青年干咳一声,下意识自言自语道:“什么只有这一次?”


    说完后,他像是才明白过来对方这句话的意思,顿了片刻,方才低声无奈道:“老婆,对不起,这次是我没注意中了招,但我保证,我跟你保证,真的只有这一次你不信的话我发誓好不好?”


    说着,江让便伸出右手,四指朝上,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发誓,如果我骗了乔允南,就罚我天打雷——”


    毒誓尚未说完,一双素白的手腕便伸来捂住了他的唇。


    江让的眼眶泛起细细的湿红,他下意识看向抬首心疼捂住自己唇弯的妻子,乔允南早已泪流满面。


    男人眼含哀怨,古典的眉宇间拥堵着细密的苦涩,唇畔的红痣红得扎眼,活像是自唇腔中喷出的星点血液。


    昔年被众人捧在神坛、清冷月光一般的艺术家,如今也不过是个面对丈夫出轨的可怜妻子。


    男人咬牙吸气道:“不许说这样的话!”


    江让只是看着他,喉头克制不住地动了动。


    乔允南颤眸,热泪终于滚落下来。


    他哽咽道:“不许说这些丧气的话,阿让,我信你,但是,我要你从今往后跟他彻底断了。”


    “你不许见他、不许看他、不许想他、不许跟他说话——”


    江让便在这一片汹涌哀怨的痛苦声调中轻轻抚上男人细腻的手腕,指尖一寸寸与妻子十指相扣,他是如此认真,仿佛一切的错误都只是身不由己、情不由衷。


    青年沙哑着嗓音保证道:“好,老婆,我听你的,保证会跟他说清楚。”


    乔允南深呼吸一口气,却不如从前那般好糊弄了,他微微提高声音道:“好,那你现在就跟他说,就在我面前跟他说!”


    江让手心微抖,忍不住焦躁地舔了舔下唇,面露难色低声商量道:“老婆,现在都十二点了,诺亚被谈宽打成那样,估计还在医院,我们”


    说着说着,青年的声音便在妻子的泪水中歇了下去。


    他咬牙道:“好,现在就说。”


    一阵嘟嘟的拨号音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在乔允南死死紧盯的眸光中,江让抖着手点了免提。


    几乎是在点开免提的一瞬间,诺亚担忧而惊喜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江哥哥,乔允南没有为难你吧?你现在怎么样了?江哥哥,事已至此,实在不行的话,你和他就”


    江让眼皮微抖,额头青筋直蹦,一时间心里慌乱得不像话。因着生怕对方乱说话,青年也没等对方多说便赶忙打断,语含冰冷的威胁,意味深长道:“诺亚,你在胡说什么?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这次不过是个意外,我是有家室的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否则,你也不想钟家出事吧?”


    说完后,也不等对方的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让心口鼓噪,面上却是讨好地看着妻子,期期艾艾道:“老婆,你看这样可以吗?”


    乔允南只是久久出神地盯着青年的手机,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江让知道男人性情敏感,生怕对方继续想下去,于是便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眶,语调含糊道:“允南,事情也解决了,别多想了好不好?你也累了,我们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乔允南慢慢点了点头,青年眼中当即多了几分喜意,只以为这一关终于过去了。


    模模糊糊间,江让想,这一次真的要和诺亚断了。


    那就是个丧门星,就是因为他,允南才会和他闹起来


    *


    江让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


    或许是因为心里压着事,他睡得并不算熟,甚至还断断续续出了一身汗。


    恍恍惚惚之间,冷与热交替,床头正上方的巨幅婚纱照被薄暗的灯光细密上了层浅橙腻腻的油光。


    油画质地的婚纱照上的夫妻两人依旧幸福地拥揽在一起,只是,周遭森森的郁色却将他们的身体笼罩起来,于是,那瑰丽浪漫的爱情誓约、幸福的两张人面便也变得诡谲虚伪了起来。


    江让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腻软的、仿若幼虫的躯壳在他的小腹处缓慢蠕动。


    脑海中一片潮湿的嗡鸣,青年勉力睁开双眸,潮.红英俊的面颊无意识地显出几分被玩傻了的痴意。


    “别动,嘶——”


    粗粝的麻意终于令江让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想半撑起身,可不知为何根本动弹不得,不仅如此,脊椎上更是密密麻麻地开始涌上潮水般的酥痛。


    水意漫上眼眶,江让抖着眼皮,茫然抬眸。


    只见,一片昏茫茫的晕色中,从前美丽庄严的乔允南此时如同一只肢体扭曲的艳妖,正挤在他惊恐的黑眸间。


    或许是意识到丈夫突然醒了,妻子微微抬头,长发蠕动,仿若深海中湿漉漉的海藻,朦胧的灯光落在他白苍苍的面颊上,像是一张针脚细密的人.皮面具。


    乔允南慢慢舔着濡湿晶莹的唇,露出一抹轻轻的、却又说出不古怪的笑容。


    猩红的舌尖在白齿间时隐时现 ,他语气嫉妒而怪异道:“老公,你和他昨天在一起快乐吗”


    “有想起过我吗?”


    一瞬间,无尽的冷意蜂拥似地涌上颅顶,江让猛地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如梦初醒。


    青年试图挣扎起身,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柔软的衣衫分别困在两边。


    江让心惊无比,他看着眼前明显状态不正常的男人,哆嗦了片刻,到底没有强行挣扎,只是轻声细语地哄道:“老婆,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好不好?”


    “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对不对?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聊聊”


    男人并未张唇,他只是慢慢以手臂支撑,压低身体,匍匐倾身抚摸着青年略显惊慌的英俊面庞,自然而然的,男人微凉的黑色发丝便也慢慢流至他心爱的丈夫的颈侧。


    一直到此时,乔允南才轻笑着,语调飘忽道:“当然可以。”


    江让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说什么,男人却慢慢垂头,苍白的脸有一瞬多了几分死气森森的青意。


    他道:“那老公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回答出来了,我就放开你。”


    江让一瞬间想了很多,脑筋急速运转,眼球更是止不住地惯性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有自己的手机被解了锁,正在一畔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江让定了定神,乔允南面对他的问题向来敏感又固执,所以,对方想必已经检查过他的手机了,并且,看妻子现下的面色,大概率没检查出什么确凿的证据。


    否则,按照乔允南的性子,现下便不会是这副模样了。


    江让如今也是当老总的人了,心眼子自然也不少,他的手机其实有两个系统,另一个系统被伪装成一个普通到极点的预测APP,并且,没有他本人的面部识别是打不开的。


    这样一想,江让心里到底松缓了几分。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焦急不解的模样,装模作样道:“老婆,你知道的,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秘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毕竟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若是往常,江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乔允南是怎么都会软下心来。


    但眼下,男人那张放大的、惨白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柔软,那红肿漆黑的眸中反倒慢慢溢出丝丝怨毒的意味。


    乔允南嘶哑着嗓音,颤抖着握住青年的肩膀,眼眸猩红:“是吗?那我问你,我们卧室床头柜里的避孕套一共有三盒,都是整盒没拆封的,现在,它为什么被拆开了,还少了六个?”


    “那六个,你和谁用了?”


    江让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青年猛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之前和诺亚在卧室里偷.情寻刺激,他们那天玩得很疯,诺亚连着用了六个他竟然将这件事忘了。


    江让惊得浑身泛起虚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抖着嗓音,连话都快要说不连贯了:“不、不是的,老婆,你误会我了!”


    “其实这是我在你去A过那段时间用的!”青年努力仰头,红莹莹的唇想要讨好似地去追吻爱人,可乔允南只是木着脸死死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哪怕青年再如何亲吻他、试图激活他,男人也依旧像是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塑。


    江让急迫而心虚地解释道:“老婆、老婆我求求你相信我,那段时间你不在家,我太想你了,所以、所以就拆了点自己玩”


    乔允南压眼眸微动,好半晌,扯唇道:“是吗?那你用的是什么?”


    青年胸膛起伏,眼神下意识躲闪,哆嗦道:“用、用的你的尺.寸的玩.具。”


    这个确有其事,江让和乔允南浓从前最浓情蜜意、玩得疯的时候,确实买过一些挑.弄情.趣的玩意儿。


    男人盯着青年看了许久,好半晌,那双黑洞洞的眼球骨碌碌转了转,轻声细语道:“那看来阿让的需求确实很强。是我以前没有考虑过阿让的想法,我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说着,乔允南忽地起身,男人身上的白衫领口很大,眼下已然滑出一大片白腻的肩膀。


    他将身后的黑色箱子拖了出来,铁锁摇动,箱子内部那些夸张恐怖的东西全部都显露无疑。


    江让有些慌了,他确实喜欢玩,但得是有情.趣的玩,而不是沦为毫无尊严的玩具。


    更何况,眼下他的身体已经是极限了,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荒唐了。


    青年眼皮乱颤,语气带了几分哀求道:“老婆、老婆,你冷静点,我、我不喜欢这样。”


    乔允南动作微僵,他扯了扯苍白干裂的唇道:“老公不喜欢这样吗?”


    “是因为被别人喂饱了,所以不需要我了吗?”


    江让被他堵得没办法,脸色铁青,只恨不得时间快些过去。


    他咬牙道:“不是”


    乔允南嫣红似夹竹桃般的面颊微微凑近几分,整个人像着了魔般的,轻声道:“那就是喜欢了”


    说着,他从黑箱子中取出一个最大夸张的东西。


    江让吓得近乎失神,双手不断挣扎。


    嗡嗡的声音在空气中逐渐发酵,恍惚间仿佛还能嗅到潮.腥的气息。


    江让面颊发白,脚趾绷紧,因着要脸的缘故,喉头的惨叫只能死死吞下。


    汗水淅沥沥而下,衬得青年整个人像是一条即将被剖腹的、滑溜溜的白鱼。


    “停下、停下——”


    江让连声音都变得虚弱了几分,挣扎愈发激烈,可乔允南却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疯子,只是一个劲喃喃道:“还不够、还不够的,阿让嫌弃我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


    青年闻言一瞬间寒毛直竖,湿红的面上布满汗水,他摇头道:“没有、老婆我、我真的没有——”


    “不是?!!!”


    乔允南苍白的脸色已然变青,整个人濒临崩溃地扯着长发尖叫道:“不是你跟他搞在一起?不是你背着我出轨?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为什么不推开他——”


    “你要我怎么信你!!!”


    男人胸膛剧烈起伏,他恨得双目血红,抖着唇神经质地推得更深,唇角弯出一个颤抖的笑:“老公,是他弄得你舒服,还是我弄得舒服?”


    江让浑身冷汗直冒,脸色泛白,闻言,像是被人按头扇了一巴掌似的。


    青年本就自尊心强,此时再也无法维持冷静,高声怒骂道:“乔允南,我看你是真疯了!”


    “我都说了我不是不想推开他,我推不开!推不开!!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两边手腕的束缚因着怒意被猛得挣开,几乎是刚获得自由,江让便没控制手上,一巴掌就扇上了男人削瘦的脸。


    “啊——”


    乔允南被巨大的惯性扇得往后仰倒,一张脸红肿不堪,恐怖不已。


    江让抖着腿,眼球发空,嗡嗡的噪音自脑海中静止。


    等他终于回了神,便发现乔允南整个人呼吸急促,面色惨白,瞳孔涣散,双手紧紧掐住心口,一副痛苦到极致的表情。


    江让这才想起来,乔允南身体不好,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青年一瞬间吓得浑身哆嗦,连滚带爬地冲到男人的身畔,一双手颤抖着抱起对方,惊恐而崩溃道:“老婆、老婆,你怎么样了?我送你去医院,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一下——”


    乔允南没有说话,苍白的面颊汗如雨下。


    他死死盯着江让慌乱的面颊,努力张了张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202章


    天色是晦暗低沉的蟹壳青, 即将消散的、被雾霭簇拥的白苍苍的月亮悬挂在中天,像是一道即将被晒干成灰的丧幡。


    穿着高领衫、面色蔫蔫的青年正坐在病房前的银白色座椅上,他头发乱糟糟一片, 颊侧是渗着冷汗的灰败,江让双目无神,连下颌都冒出细细密密的青涩胡茬来。


    病房外红森森的光线如逐渐被灰尘埋没的红玛瑙, 渐渐熄灭。


    坐在椅上的青年下意识地愣了一瞬,才赶忙站起身,对着走出病房的医生局促道:“医生,我老婆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 蹙眉道:“我们刚刚才检查完病人的身体情况,他有些虚劳病, 做不了重活, 这次晕厥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诱发了心脏节律异常, 导致脑供血不足,目前已经脱离危险。”


    “考虑到病人的身体情况并不理想, 建议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江让赶忙应下,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嗓音干涩而犹豫道:“那医生,我老婆的病还能治得好吗?”


    医生叹了口气:“好好养着还是可以恢复一些的。”


    “对了,江先生, ”医生犹豫了一会儿, 隐晦道:“按照你妻子的情况,最好是不要动粗。”


    江让尴尬地赶忙应下。


    病房的门轻轻开合,好半晌才落了一道锁音。


    江让脚步小心放轻, 慢慢转身,床榻上的妻子仍安静地陷在睡梦中,乔允南的骨相十分优越,脸形流畅,因着病痛的折磨,他的脸时常呈现盐粒般的霜白。


    而此时,那张古典的美人面上却并不再是单调的白,沉眠的妻子右边面颊肿胀般的高高鼓起,薄白皮肤下是近乎恐怖的、仿佛蒙了层泥泞的藕粉色调。


    江让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愧意。


    昨夜他和允南都失控了,但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该对与自己在一起多年的妻子动手。


    “唔”


    隐约的呢喃如青烟一般缈缈钻入耳蜗,江让赶忙上前几步,守在乔允南身边,握住对方冰冷的手骨。


    下一秒,素白的眼皮轻轻掀起,男人黑色的睫毛如夏夜间细细摇动的翠叶,几乎在看到青年的一瞬间,那双黑闷的眸中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浮出水光。


    一粒粒珍珠白的泪就这样怔怔地落下,染湿黑色的鬓角。


    江让抿唇,低声道:“允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乔允南只是哭着摇头,整个人如同烂熟得将要溢出浆液的杏果。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瓷白的手骨用力地牵着被褥往上扯,像是要将自己失态的、不够理智的丑陋模样遮住。


    江让拦着他,忍不住柔声道:“别挡着,不透气。”


    乔允南却忍不住地偏过头咬唇,黑睫抖得不像话,他吸气,哭腔止不住:“丑、我现在肯定很丑。”


    见对方这副情态,青年难免心生怜惜,轻声安抚道:“不丑,谁说丑了?”


    乔允南颤巍巍的睁开棠色的眸,黑眸像是水洗过般的柔婉,他哑声道:“真的吗?”


    江让笑了:“老公能骗你?”


    乔允南闻言果然不再一味地蒙脸了,他撑着胳膊半起身,待情绪冷却几分后,男人才细细观察着青年的面色,单是这样一看,他乌黑的眸中便又显出了几分心疼的意味。


    乔允南霜白的手腕下意识地抚上江让的面颊,柔软的指尖触上对方略显扎手的胡茬后,又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地迅速收了回来。


    褪去嫉妒的毒囊后,男人通身显出一种贤惠的、纯净的美好人.夫气质来。


    他抿唇,眼眶泛起潮红,低声道:“阿让,对不起,昨晚是我没控制住情绪阿让,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乔允南说着,面上显出愧疚和压抑的神色。


    江让闻言却只是更紧些地握住他的手腕,青年面上显出几分不愿多谈的避讳意味,他打断男人道:“允南,我们不聊这个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是,你也是,只要我们好好的,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乔允南垂头,本就冷白的手骨绷紧,显出几分脉络般的苍青。


    他轻轻应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江让见状稍稍软下语气,细心问妻子要不要喝点水。


    病房中气氛变得融洽了起来,只是,没过一会儿,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交谈的声音沿着病房的罅隙悄悄钻入。


    “医生我儿子”


    显然,是乔家父母的声音。


    脚步声有些杂乱,只怕来的还不只是乔家父母。


    江让下意识咬紧牙关,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乔允南红肿的脸上飘,心下微冷,乔家也不是傻的,都能找到这里来,乔允南这一眼看上去被打成这样的脸,只怕不用多说都能猜得出来。


    有些事情一旦露了苗头,便能顺藤摸瓜地牵出一堆脏瓜烂枣。


    江让心中焦躁,却忽地听见床榻上的男人轻声开口:“阿让,帮我拿个口罩来吧。”


    青年动作一顿,抬头看去,只见乔允南正微微仰头看他,浓密的黑色睫毛在他的素白的面上投下一片小扇似的阴影。


    他凄凄道:“阿让,我知道这次你是一时冲动,不是真的想对我动手,只是这事爸妈他们不知道,他们本来就不遮住伤口,我怕他们会找你麻烦。”


    江让叹了口气,顺着对方的话轻声道:“允南,委屈你了。”


    乔允南伸出手指,轻轻将口罩悬在面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医用棉,男人露出一抹浅笑,他摇摇头:“没事,我们是夫妻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让怜惜似地揉了揉对方修美的手骨,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两人倒是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


    下一秒,病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果然是乔家人,那乔父乔母方才进门便对乔允南嘘寒问暖一通,带来的补品大包小包,甚至当即便提议给男人换去实力更强些的医院。


    乔允南看了眼一畔的青年,轻轻摇摇头拒绝了。


    乔母叹了口气,他们现在年纪愈发大了,便也愈发思念孩子了,因着小儿子身体的缘故,他们担心无比,便联系过S市内的医院系统。


    这也是乔允南一来医院就诊,他们便能及时赶到的缘故。


    “允南,你怎么在病床上还带着口罩?闷不闷?”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乔母如此担忧道。


    乔允南只是微微摇头,男人语调低低道:“妈,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了,我就是有点感冒,怕传染你们了。”


    “对了,”乔允南弯眸道:“这次我身体不舒服,如果不是阿让帮我做了急救,恐怕你们这会儿都见不到我了。”


    乔母瞪他:“怎么说这样晦气的话,他是你老公,这都是该做的”


    虽是那样说,可乔母看向一畔默默无言的青年到底也没了以前左右看不上眼的不满了。


    江让也知道乔允南是在帮自己说话,心中微动,当即便摆出一副好岳婿的模样,前前后后殷勤围着男人打转。


    谈宽是后些来的,见到青年这副殷切的模样,只是冷笑一声。


    他可还没忘呢,就在昨夜,这混球还躺在另一个男人床上浪.叫呢!


    因着乔家人有意和乔允南独处,江让便自觉找借口出了病房。


    只是,青年方才出了病房,便察觉到有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脚步声缓缓停在楼梯间。


    江让实在有些不耐,青年眼睑下浮着淡淡的青黑,漂亮锋锐的桃花眼没什么精神的半抬着,露出大片的眼白。


    他看向谈宽的表情实在不耐烦到了极点。


    “谈总,找我又有什么事?”


    连语气都剐着浅浅的燥。


    谈宽理了理黑色长衫,手臂处的肌肉起伏流畅,某一瞬间甚至让江让莫名觉出几分眼熟。


    男人今天不再是往日那一番斯文虚伪的装扮,他本就生得犀冷硬朗,五官颇为立体,穿着极显身材的黑衫,简直跟会所里头勾人的男模没两样。


    和他对视一眼,男性的荷尔蒙便要扑面而来。


    谈宽并没有立刻回答青年的问题,黑色的运动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并不算重,他一步步朝着江让走去,在大约只有一臂宽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这个距离,江让甚至能看到对方青筋鼓起的手骨上破损淤青的的伤口。并不严重,破了些皮、露出星点猩红,但这会儿看上去却莫名多了几分性感。


    青年偏开眼,如果他没猜错,那伤口约莫是对方揍诺亚揍出来的。


    “你对乔允南动手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笃定到甚至没有丝毫的疑问。


    江让心中漏了一拍,下意识想反驳,谈宽却走得更近一步,男人面色冷厉,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乔允南平时有多关注他那张脸我是知道的,又是定期保养、又是定期按摩,连戴口罩都怕会闷得皮肤不好,莫名其妙遮住脸你打了他的脸?怕乔家责怪?”


    江让唇角蠕动,盯着谈宽的眼泛出几分凶冷的阴光,老实说,如果有条件的话,他真的很想、很想将谈宽那张嘴用针缝起来。


    但幻想也只能是幻想,青年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假笑,像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一般道:“谈总,你误会了吧?我和我老婆关系一向很好你也是知道的,我劝你,没有证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谈宽闻言,只是扯了扯唇。


    男人盯着江让上下动弹的嘴唇,也不知在想什么,眸光闪烁不定。


    显然,他真正的心思并不在为好友撑腰上。


    江让没什么心情和对方僵持,转身便想离开。


    可他方才踏出一步,谈宽便突然道:“听医生说,你老婆这段时间得住院。”


    江让转头看他,眉头微挑。


    谈宽短促地笑了一下,语气是说不出的怪异讽刺:“这么长时间没人满足,你能忍得住?”


    江让本就因着出轨的事儿别折腾得够呛,听到对方的话当即沉下脸,阴沉道:“谈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谈宽笑笑,也不知是不是吸气或是两人靠得太近的缘故,男人身上的肌肉兴奋似地鼓起。


    他喉头微动:“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有夫之夫就要有有夫之夫的样子,别像昨天一样,在外面扭着屁.股发.骚”


    “砰——”


    一拳头砸下去的力度很重,谈宽甚至能感觉到颅内细碎的震荡。


    那一瞬间,他莫名的出神想,江让的力气确实挺大的比起当初大学和他打的那一架,如今的青年技巧纯熟,手臂很有力量感,跟他在直播间里说过的确实所差无几。


    当然,男人很快就没办法继续想下去了。


    江让这两天本就火气压着没处发,这会找到发泄口,自然压着谈宽好一顿出火。


    穿着白色高领衫的青年双手死死按着男人流淌出鲜血的额头,径直坐在对方有力的腹部,抽出一只手扇对方巴掌,厉喝:“你特么说谁发.骚?啊?再说一遍?”


    谈宽被他打得突然发笑起来,额头的血凝在颊侧,整个人仿佛一只蛰伏着的、择人而噬的凶兽。


    江让厌恨极了,咬牙道:“你特么到底在笑什么?”


    谈宽微微抬起几分头颅,猩红的眼球中显出蛛网状的红血丝,他紧紧盯着坐在自己身上的青年,颤抖的双手如同捧住刚从腹中剥落的胎盘一般捧住了青年的臀.部。


    男人近乎挑衅一般咧唇道:“我在笑,乔允南如果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误会我们,对你彻底失望?”


    江让的脑子空了一瞬,下一瞬,他像被针尖刺到了皮肤一般,下意识慌忙起身,跟躲着什么脏东西一样远离谈宽。


    与此同时,男人宽大的手掌便也自然从对方饱满的臀.部滑落了下来。


    江让的眼神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眸光,嘴唇气得直哆嗦:“谈宽,你恶不恶心?”


    说完后,青年便赶忙像是躲着神经病一样快步离远了。


    谈宽盯着对方逐渐消散在楼梯间的纤长影子看了许久,好半晌,才慢悠悠拿出手机,给江让发了一个消息。


    “老板,最近都没在直播间看到你,是在忙吗?”


    消息依然石沉大海。


    男人忍不住扯了扯淤青的唇,想,江让确实挺忙的。


    又要忙着骗他老婆,还得喂饱小三,可不是忙么?


    谈宽垂眼,江让这混球都开始对乔允南动手了,为了救自己的好友出婚姻的坟墓,他得加快点进程了。


    只要江让被‘他’约出来了,那就是证据确凿。


    乔家那边能允许自家岳婿在外出轨,花天酒地么?


    自然不可能。


    到时候,哪怕他那恋爱脑的好友不肯离婚,他手上这份证据也能威胁江让主动离婚。


    第203章


    江让在动手之前, 其实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被谈宽针对的心理准备。


    但意外的是,那天的事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谈宽更是再没出现过。


    堂堂谈家的继承人, 被打了竟也就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


    江让在心底暗想,可能是乔家现在算是承认他这个岳婿了,谈宽也不好打乔家的脸。


    这样一想, 青年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对于谈宽那日异常的表现,他也只当是男人被他气得失了智,所以在不择手段地恐吓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 江让便一直都在公司、家里和医院之间奔波。


    青年精力向来旺盛,每天忙完公司的事务, 他还能抽出时间给乔允南煲个补汤, 做几个菜亲自送去医院。


    乔允南当初就是被他这样追到手的,如今一直忙于事业的丈夫突然待他像是热恋期一般的温柔体贴, 男人哪里还能遭得住?


    旁人在医院是憔悴苍白,乔允南倒是全然不同, 一日日在医院愈发容光焕发,连面色都逐渐泛起鲜嫩的蜜桃粉来。


    因为跑得久了,医院不少人也都认得这对年轻的蜜里调油的小夫妻。


    江让偶尔也会撞上乔家父母, 或许是对青年的举动有所耳闻,又见他一边肯干事业、一边认真照顾妻子,数日来不曾歇过, 乔家父母待青年的态度自然便也好了许多。


    加上江让又是个会哄人的, 送东西的眼光毒辣,偶尔给乔允南送营养餐的时候还会一并给乔母送来一碗滋补的美容汤。


    如此一番,没过多久, 尤其是乔母,抛开从前的恩怨不谈,她现在对江让这个岳婿是满意的不得了。


    乔母被攻略下来,乔父便也从一开始的不多理会,到开始会偶尔与青年谈谈目前的政策形势。


    江让是个有野心、有实力的人,乔父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青年都能给出独到的见解,时常听得乔父连连点头、面带欣赏。


    不仅如此,在知道乔父喜爱下棋,江让便特意去学了一番,他并不忌讳自己讨好岳家的意图,反倒坦坦荡荡地表现出来。


    青年学棋不久,不同其中关窍,一开始只懂得横冲直撞、一味厮杀,如同猎场上出生的牛犊一般。


    乔父身居高位多年,手下人数不胜数,习惯了高高在上地训斥教诲,江让这样在他一步步教导下慢慢进步、偶尔还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年轻人,反倒令他愈发亲近喜爱了。


    至此,乔家父母便全部被青年攻略了下来。


    乔允南偶尔还会因为父母频繁来寻江让而吃醋,虽然青年得到父母的认可他也很高兴,但人的精力到底有限,江让分出去的注意力是收不回来的,他也不舍得青年太累。


    于是,有时候一日到晚,江让也只有晚间得空来陪陪他,同他聊聊闲话。


    日子开始慢慢恢复从前的平静。


    但似乎也有所不同。


    江让很明显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乔允南似乎变得格外黏人,一日到晚发来的消息十分频繁,有时候甚至到了五分钟就要发一条的程度。


    男人发来的消息并没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在做什么?’‘想你了’‘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啊’之类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江让很忙,很多时间根本没空回复,但考虑到乔允南可能是因为目睹他出轨受了不小的刺激,缺乏安全感才会变成这样,青年也就任对方去了。


    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江让的妥协而减缓,反倒愈演愈烈。


    到后面甚至发展成了要求青年随时随地给他拍现场或是工作的照片、视频,连桌下或是椅下都要求细拍,简直像是担心对方在下面藏了人似的。


    江让不止一次和乔允南提过这一点,甚至提过给对方找心理医生,男人每一次当面都会应下,说自己会努力去克制,不需要看病。可一旦青年不在他的视野中,他便又会故复萌态。


    这样时间久了,江让难免有些不耐烦,回复消息的速度自然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积极了。


    有时候实在来不及,甚至会让自己身边的小洛助理去帮忙回复糊弄


    *


    会议厅白色的顶灯附着隐约的明橙灯光倾覆而下,大屏幕前,公司内的一位年轻的项目负责人正在有条不紊、认真专注地讲述着产品设计理念。


    江让作为总裁自然听得最是细致,他身体微微前倾,正要就着一条观点提出疑问,忽地感受到手畔的手机亮了一瞬。


    一条消息霎时间弹跳至眼前。


    是乔允南发来的。


    ‘老公,你在干什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医生说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这会儿恰好轮到江让作为领导人提问讲话,他便也没管手机内妻子发来的消息,双手交叠,胸口处小洛帮他理得齐整的领结因着力道显出几分细微的褶皱。


    江让的发言只来得及讲一半,因为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机开始不停地振动起来了。


    振动的来电消息像是油锅里翻滚的生肉丸,腻味、无趣,不合时宜的令人烦躁。


    旁边的股东之一约莫是看见了青年手机上的‘老婆’二字,善意地笑笑道:“让总,不然你先去接个电话吧,我们等等没关系。”


    江让额边的发丝微微落了几分在眼头,英俊的面容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多了几分不自然的姿态,他拿起手机,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刚要往外走去接电话,手上却因为不小心,误触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接通了电话。


    “阿让,你现在在哪?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身边都有谁?为什么不说话?”


    一连串的质问逼仄到令人窒息,甚至对方似乎因着忍耐的时间过长,语气都染上了几分神经质的怒意。


    “阿让,你开一下视频,我想看看你。”


    江让的脸上已是一片铁青,他哪里不懂妻子的意思,乔允南哪里是想看他,对方分明是想查岗,监视他身边有没有其他男人。


    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皆是好奇与隐晦,有几个老股东似乎在疑惑,一直以来温柔贤惠的乔允南,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尖锐而神经质的模样。


    一些不明所以的新员工则是在低笑着讨论:“江总的老婆管的好严啊”


    江让脸色难看,一手捂着手机,一边朝着小洛助理使了个眼神,随后便大步朝着会议室外走去,出门的瞬间连带着将门都一并关了起来。


    “喂?”青年的语气终于无法压抑地显出几分无奈来:“允南,你到底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十分重,简直像是下一瞬便要窒息过去了。


    好半晌,乔允南的声音带着几分抖意道:“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江让,你跟谁在一起?”


    听到这句质问,江让终于忍无可忍道:“乔允南,你能不能别再无理取闹了,我正在开会,你知道你影响了多少人吗?”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道隐忍的泣音,像是压抑到了极致。


    或许是丈夫长时间不回消息,无数的幻想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再加入青年现下丝毫不留情的指责意味,男人终于情绪崩溃了。


    他哭着大声道:“我无理取闹?江让,到底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啊!”


    江让只觉得烧到颅内的怒火一瞬间熄灭了。


    确实,不可否认,乔允南如今这副模样,也有他的原因。


    青年慢慢卸了力,叹了口气,他妥协似地将电话模式调成视频模式,随后转移镜头,给乔允南看清透明玻璃内的会议室详情。


    江让道:“允南,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们正在开会呢。”


    约莫是得到了爱人的安抚,视频那头的男人脸色慢慢好了几分,乌发如云一般堆在他的肩头,瓷白面颊上的神经质与焦躁此时如潮水一般消退。


    乔允南的声音如拨开乌云的月光一遍,变得温柔小意。


    “阿让,”他轻声说:“你别怪我,我太害怕了,你不回我信息的时间里,我总是怕又有人会来把你抢走,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江让微微按了按太阳穴,英俊的面庞和不耐的桃花眼逃出镜头,语气却显得温和而坚定。


    “不会的,”他说:“允南,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乌黑深情的桃花眸慢慢回到乔云南紧缩的瞳孔中,青年继续道:“允南,我希望你能重新给我、给我们之间一个信任的机会,不要永远都沉溺在过去的伤痛中,好吗?”


    手机那头的美人慢慢红了眼眶,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变得敏感而无措,像是一株随意便可揉捏破碎的小蘑菇。


    “我忍不住,阿让,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它说你不要我了,我”


    话还没说完,江让身畔走来一位样貌清秀的小助理,他对着青年点了点头,压低声音提醒道:“江总,里面有几位今天行程比较紧,让我来问问您这边——”


    江让挥了挥手,低声道:“马上来。”


    说完,青年走远两步,低声对乔允南道:“允南,我还是觉得你得去看看医生,没关系的,别怕,下次我陪你一起去我这边还有些事儿需要处理,老婆,我得先挂了,需要我找岳母来陪陪你吗?省得你一个人瞎想。”


    住在手机里的妻子一双黑眸水光潋滟,他轻轻点了点头,抿唇软声道:“好,我都听你的对了,我今天就能出院了,晚上我会在家里做你喜欢吃的菜,爸妈也都会来,老公,你要快点回来,我很想你。”


    江让露出一个浅笑,嗓音发柔:“好,我记住了。”


    说完,青年挥了挥手,便将通话按断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江让面上的一切表情都变了,他面无表情地回了会议室,对众人颔首致歉后,双手交叠道:“会议继续。”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会议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青年随意抬腕看了眼手表,还没到下班的时间。


    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江让静静坐在皮椅上,两指之间夹了根烟,随意抽了两口。


    火星子一寸寸燃烧,青年陡然想起与妻子新婚蜜月的时候。


    两人刚结婚那会儿也正是公司初创繁忙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江让与现在全然不同,只要一下了班,就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与乔允南共筑的小窝里。


    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多好啊,好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就这样恩爱一辈子。


    烟头灼烧到手,青年低低嘶了一声,随后将烟头丢进了烟灰缸里。


    刚要起身,会议室的门却被另外一双白净的手腕轻轻推开。


    江让愣了愣,以为是还有什么行程没忙完,下意识地抬头蹙眉看去。


    只这一眼,青年便僵在了原地。


    来人按下了会议室的防窥模式,朦胧松白的灯光中,清秀的年轻人锁住了房门。


    他一寸寸朝着江让走来,一边走,一边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独属于年轻人芬芳鲜嫩的肩胛、胸腹、腿弯。


    等他行至青年的面前时,浑身早已不着片.缕。


    “江总。”


    洛助理微微动了动唇弯,年轻秀气的面颊早已覆满烛泪般的潮红,他轻轻跪坐在江让的脚下,低声道:“最近一段时间,您似乎一直在为您妻子的事情苦恼。”


    “您的压力太大了,家庭、事业、感情全都抗在您一个人的肩上。”


    年轻的小助理轻轻吸了口气,一双漂亮的手腕慢慢攀爬至青年的膝头。


    见江让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他微微仰头,眸色软烂,哑声道:“江总,请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报答您当初的赏识之恩和挡酒的恩情,帮您稍稍缓解一些压力,忘却烦恼。”


    “我不用您负责,也不会破坏您的家庭,”洛助理膝行两步,将头颅轻轻枕在青年的膝盖上,红唇微张、眼眸流转:“您可以将我当成一次性.用具使用”


    江让手抖得厉害,黑眸中隐隐泛着星点的红光,他动了动喉咙,嗓音出乎意料的沙哑:“小洛,你别这样”


    青年的阻拦在此刻看上去更像是某种欲拒还迎的情趣,或许,他也确实将要管不住蠢蠢欲动的自己了。


    第204章


    天色将暗, 厚重原木的会议室门被一双青筋凸起的手腕轻轻推开。


    磨砂的防窥层已然褪去,偌大严整的会议室依然肃穆严整,可也不知为何, 往日紧闭的玻璃窗户如今全然被敞开,角落的垃圾桶中多了几团被蹂得浑圆的卫生纸。


    披着灰线西装的青年面色如常的出了会议室,他看上去温和、俊厉, 通身上下一丝不苟,唯有走动间西装裤内侧的褶皱多了几分。


    当然,寻常人们根本注意不到这一点。


    “小洛”江让微微侧头,唇畔的肌肉轻轻牵起几分弧度, 走廊的顶灯糅在他英俊的颊侧,乌黑的眸中是温和到迷蒙的暧昧:“已经下班了, 今天麻烦你了, 回去早点歇息。”


    闻言,男人身后只一步之遥、微微垂着涨红面颊的清秀助理下意识牵了牵近麻的舌根, 属于年轻人本就红润健康的唇色泛出愈发昳丽的色泽。


    “好、好的,谢谢江总的关心。”


    他动了动唇角, 这段时日处事能力愈发成熟的年轻助理此时倒像是结巴了一般,连话都险些说不全。


    江让低低笑了一声,余光在注意到公司其余员工走来的身影后, 青年立刻收敛了面上亲昵的笑意,斯文与冷淡的精英式面具重新覆盖上他的皮囊。


    “嗡嗡——”


    手机来电的声音在暗色的走廊中响起,青年立刻便接起了电话, 一边看向年轻的助理, 随意打了个手势,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这位江总的身上总会喷些考究浅淡的男士香水,此时他正对着电梯与窗口的走去, 晚风吹来,便自然而然卷起了青年身上细腻的香。


    洛助理愣愣地抬眸看去,那香纠缠着他的鼻息,令他心口灼烧般地回想起会议室内的荒唐。


    江让的身上更香,尤其是私.密处。


    就在年轻助理的心火逐渐燃烧起势,下一瞬,他便看见站在电梯口等待的青年垂眸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低声对着手机那头的妻子道:“马上就回来了,这么想我啊。”


    洛助理狼狈垂头,黑眸一瞬间水雾淋漓,他忍不住想,现在的他确实像是他自己所说的,被使用后就抛弃的一次性.玩具。


    可甚至连这个机会,也是他需要抛却脸面和自尊才能争来的。


    所以,江总的妻子凭什么这么作呢?


    家里再有钱又怎么样,不还是拴不住老公的心么?


    而走进电梯的青年,眼见灰色的铁门逐渐合上,脸上温柔耐心的表情变得烦躁和不耐。


    江让点开手机屏幕上的静音按钮,漆黑的眼眸盯着电梯墙壁上逐渐扭曲的自己,低声威胁道:“诺亚,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电梯一层层下降,青年紧握的手机中赫然传来一道带着哭腔、崩溃的声线:“江让,你爽完就想甩了我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我——”


    江让按了按太阳穴,显然,他的耐心早已被耗尽,烦躁之余,青年打断对方的声音,冷声阴鸷地扯唇道:“那你就去死好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与此同时,电梯到达了一楼。


    青年理了理衣角,唇畔勾起几分温和笑意,摇身一晃,再度变成了英俊从容、斯文有度的江先生


    江让到家的时候正看到穿着杏白低领衫、系着蓝白格围裙、手中捧着汤碗,显得格外贤惠温柔的乔允南。


    许是为了方便干活儿,男人于脑后扎了个低马尾,美丽柔软如海藻的发丝自肩颈滑落,像是团扇尾摇坠的流苏。


    “阿让,你回来了。”


    看到青年的一瞬间,乔允南黑润的眸光倏然亮起,整个人像是一簇陡然被点亮的静谧火花。


    江让的眼神瞥过一畔的岳家人,赶忙放下手中的公文包,几步走近妻子的身畔,帮着端过汤碗,侧眸心疼道:“允南,你才刚出院,家里又不是没有仆人,你自己动手做什么?”


    乔允南抿唇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他修长的指节别了别耳畔的碎发,低声嗔道:“只是做点简单的饭菜,有什么可累的,爸妈和大姐好不容易来咱们家做客,我不得露一手?”


    一旁的乔母也笑笑接话道:“允南非说让我们等着,不肯叫人插手。”


    江让无奈看了眼脸色微红的妻子,将袖口随意卷起来,一边笑着和乔家几人打招呼,一边低声同乔允南咬耳朵道:“还有几个菜没做完?我替你炒,你啊,就别费心了。”


    乔允南还想说什么,却见青年已经熟稔上手,于是,他便轻轻牵了牵围裙,花蝴蝶似地围着丈夫帮忙打下手。


    没一会儿,几个香喷喷的炒菜便盛了上来。


    今天这场家宴也可以称得上是江让和乔允南这对小夫妻彻底与乔家和解的讯号,众人皆是一副和和气气、笑容满面的模样。


    期间江让同乔家大姐和乔父就着行业趋势聊了许多,乔允南在一旁笑吟吟看着,并不插嘴,时不时低低劝几人少饮几杯。


    此时的他完全看不出下午因丈夫未回信息而尖叫疯癫的模样,全然一副温柔家庭主夫的模样。


    一餐饭下来,被乔家认可的青年谈笑间便拿到了乔父和乔家大姐塞来的大单和让利。


    酒过三巡,天色近黑,众人都多了几分醉意。


    江让更是醉得面颊飘红,走路都开始左右摇摆了起来,乔允南看得发笑,忍不住抿唇要带着青年先行上楼洗漱休憩。


    谁知江让却并不让他得手,醉醺醺的青年环着酒瓶,面露苦意,竟对着岳父岳母开始昏昏然诉起苦来。


    “嗝爸、妈、大姐,你们、你们别见怪,我打小也没什么亲人在身边,一个人就这么熬过来的,你们现在在我心里就跟亲爹亲妈似的,有些心里话、我、我想跟你们说说——”


    乔父乔母如今对青年的态度与从前全然不同,江让这般醉酒吐真言,在他们看来,反倒是毫无芥蒂、真心相待,与一家人无异。


    乔母笑道:“都是一家人,小江啊,以后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爸妈替你做主。”


    江让当即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英俊的面庞垂下几分,显出几分势弱的意味控诉道:“爸、妈,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家、那都是允南当家做主——”


    乔父乔母听得好笑,只觉得青年这话跟秀恩爱似的,一畔的乔允南更是脸红如潮,牵了牵青年的衣角,低声道:“阿让,在爸妈面前说什么呢”


    江让却不管他,只侧头对乔父乔母苦着脸道:“爸、妈,你们得替我做主啊,允南、允南这阵子实在管我管得太紧了!”


    “我这上着班呢,允南几分就来一通短信电话,不接又要恼我,我、我、这实在是顾不过来啊”


    青年半趴在桌上,一副被老婆管到窒息、无奈想从岳家寻求帮助的无能丈夫的模样。


    又窝囊又好笑。


    乔母在一旁忍不住摇头,眼中是对儿子过得幸福的满意,她叹气对沉默垂头的乔允南道:“允南,不是妈要说你,但你这样确实也不合适,夫妻俩过日子得张弛有度,都要有些私人空间,你这样反倒逼得太狠,小江在外头忙事业,又不是不回家。”


    “多大人了,怎么还越发黏人呢?”


    江让在一旁听得醉醺醺地点头,以一种期盼的目光瞧着男人。


    乔允南被他瞧得心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妥协道:“妈,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后我会克制的只要阿让跟我好好过日子,他怎么样我都随他。”


    男人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在场也只有江让听得懂。


    不过听到这话的青年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他笃定乔允南不会把他出轨的事儿告诉乔家人、笃定乔允南舍不得这段婚姻、舍不下他。


    所以妥协的人,也只有乔允南


    那日过后,江让特意推了工作,陪着乔允南去了家私密性很强的心理诊所。


    从头到尾的检查江让都陪在男人的身侧。


    最后得出的结果确实并不算理想,经过反复测试,医生得出结论,乔允南似乎有着某种极强的心理创伤。


    这种创伤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致使男人形成了一种创伤成瘾循环,严重些甚至有人格解组的风险。


    只是乔允南的心理防备很重,哪怕是接受了催眠治疗,也不肯吐露出创伤的原委。


    无奈之下,医生只好询问家属。


    江让没有乔允南心防那样重,面对医生的试探,愧疚之下,回答自然多了几分支吾和顾左右而言他。


    见状,医生也没有再多问,毕竟,有钱人之间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您的妻子的心理创伤很严重,他始终陷在那段创伤回忆中无法挣脱,控制欲增强,甚至会通过自虐式的回忆去警告自己、获得痛苦的快感,以至于形成心理依赖。”


    “您是否发现过他观看相关影片,并且对相关事件情绪十分激动,与平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江让又是心惊又是尴尬,显然是想起前一阵男人频繁寻找伴侣出轨的影片,他还当是乔允南在警告暗示自己。


    “医生,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戴着眼镜的医生理了理桌上的资料,双手交叉道:“我们建议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帮助患者做些心理疏导,如果严重的话,需要考虑药物辅助的手段。”


    “当然了,”医生推了推眼镜,尽量提点道:“平时生活中一定要注意避免类似场景的发生,给足患者安全感,否则发展成边缘型人格或是人格分裂就更难治愈了。”


    江让赶忙应下,自此也很是老实了一阵子。


    乔允南面对治疗的态度很积极,随着面诊次数的增加,男人对青年神经质的管控终于逐渐松弛了几分。


    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开始回到了从前。


    只是,生活中的意外总是难以避免。


    譬如这一天,江让照例回家陪着妻子吃晚饭,只是饭还没吃上几口,手机便莫名拨进来一个陌生的电话。


    在乔允南意味不明的视线中,江让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到底还是接通外放了电话。


    但也不知什么缘故,接通电话前,青年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喂?哪位?”


    手机那头没有没有人声,只有细细低低的、仿若水流浮动的粘稠声。


    江让蹙眉,忍不住开口道:“喂?打错了吗?”


    依然没有回应。


    江让以为是有人打错了,刚想挂断电话,却陡然听到一道微弱的、带着几分轻笑的沙哑声线。


    “江让。”那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即将被潮水冲走的海鸥尸首。


    “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再见了。”


    话音刚落,江让便听到一道阴森诡谲的落水声,旋即,手机的话筒中便像是浸入了无数粘稠的尸水,腐臭与潮湿将它泡得音色嘈杂、音色变调,最终,它恢复了平静,连水声都不曾留下。


    客厅中一片寂静,青年瞳孔猛地收缩,嘴唇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江让一瞬间浑身发冷,苍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张脸白如墙灰,仿佛三魂没了七魄。


    青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脚下的步伐凌乱,下意识便要往外走去。


    “阿让别走”


    谁在他的身后说话?是他的妻子。


    可江让甚至无力回头多解释一句,脚下的步子愈发踉跄。


    “江让,我叫你站住!”


    身形挺拔的背影猛地僵在原地。


    江让双手颤抖,终于像是回了神一般,他抖着唇,眼球泛着猩红,哆嗦道:“老婆,诺亚、诺亚他——”


    乔允南已经走到了青年的身前,他凌乱微卷的中长发此时长已至胸膛,浑像是一块纯黑色的泥泞地,铺陈斩断了他的头颅与身体。


    男人的脸上是如鱼虫死尸般的苍青,那双漆黑的眸中透着几分古墓般的阴冷陈旧,乔允南的双手紧握着,像是一根弦,死死吊着他胸腔间无数撕心裂肺的情绪。


    “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这样说。


    江让嘴唇蠕动,不敢说是自己让他去死的,谁能想到,谁会想到真有人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去寻死?!


    青年咬牙道:“老婆,我们先不说这个,先去看看好不好万一、万一他出什么事——”


    乔允南死死咬着嘴唇,唇畔已然溢出猩红的鲜血,紧扣的双手已然无法控制他胸腔中恐怖的情绪。


    他应激一般,整个人像是被摔碎的玉瓷,锋锐的尖角在瓷砖地上发出尖锐的惨叫。


    “他出不出事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死了才好,死了最好!那个贱货抢别人老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报应?!”


    乔允南呼吸起伏,阴郁的双眼变得猩红,他淡色的嘴唇艳红如泣血。


    他说:“江让,你今天要是敢去,我也死给你看。”


    第205章


    江让最后还是没去成。


    乔允南的架势实在不像是假的。


    江让丝毫不怀疑, 如果自己真去了,下一秒就能听到乔允南进医院的消息。


    去是去不成了,但青年心里实在负担过大, 便私下寻了秘书去盯着,近些天也一直都关注着社会新闻。


    出乎意料的是,无论是秘书带来的消息还是S市的社会新闻, 全然都没有提到过诺亚。


    江让也背着乔允南偷偷拨过那通陌生的电话,可嘟嘟几声后,电话中的机械男音提示他,那已经是个空号了。


    钟家那边的态度依旧如常, 只是诺亚再没露过面,像是没这个人一般。


    江让再听到诺亚的消息时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那是一个大型的晚宴, 与钟家关系不错的一户人家提起金发的青年的态度轻描淡写,像是浑然不知详情一般。


    “哦, 诺亚吗,他已经回了A国, 听说他母家那边发展的不错,催着他回去接手事务了。”


    听到这里,青年才算是松下一口气。


    江让这些年虽然在商场上混迹得心硬手毒, 但若是真背负上一条人命,到底还是难以释怀。


    既然人没死,还出国过得好好的, 对于青年来说, 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这事儿翻篇了,但对于江让来说,乔允南威胁他、不许他去诺亚那边的冷血行为还是成了他心里的一道坎。


    就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原本在他眼里高洁如明月的妻子逐渐开始堕落成了地里的泥泞。


    江让只觉得自己像是重新开始认识乔允南一般。


    真正的乔允南没有同理心、控制欲强、只顾着发泄自己的私欲。


    人命关天的时候,对方还能拉着他在床上厮混。


    江让当时抗拒得厉害,可乔允南铁了心要.操.他。


    因为诺亚的事情走神没关系,夫妻多年,他完全摸准了青年的敏.感点,只要他想,江让可以喷一个晚上。


    抗拒不从也没关系,他可以把丈夫斯文顺滑的领带揉得稀烂,然后,再放.荡地将他心爱丈夫的双手捆缚起来。


    江让嫌弃他的身体不够年轻,那么他还可以用玩具、可以吃药怎样都行,他只要他的丈夫在床上的时候,从身体到心灵全部都属于他就好。


    他们已经在一起将近十年了,四千多天的时间,除却出差,几乎没有分开过,像是一对长在一起的乱糟糟的藤蔓,枝叶交融,无力分割。


    因为太熟悉彼此了,近些年间,乔允南甚至能够明显感觉到,江让对他的爱意似乎在逐渐消退、转变。


    很多时候,一些熟悉到刻骨的举动,青年如今做来,就是没了当初的爱意交融。


    有一段时间,不必江让多说,乔允南也能感觉得到,他心爱的丈夫甚至到了看见他赤.身.裸.体都毫无冲动的地步,仿佛他精心勾引、搔首弄姿的模样,还没对方手中的一本经济学名著有魅力。


    爱情成了亲情、成了习惯、成了厌倦。


    即便如乔允南这般年轻时风华无双的人,最终也沦落到了惶惑不安、只能依靠着熟悉的性.爱去达成掌控丈夫的地步。


    对于如今的乔允南来说,只有江让高.潮的模样才能让他生出安全感。


    所以,诺亚的出现,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从身心到精神上的摧毁。


    因为男人发现,原来不只是他能让江让露出那样的表情和神态,他的身体不行了,还有更多年轻鲜嫩的男孩等着爬上他丈夫的床。


    他连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


    许是因着乔家的帮扶,顶点科技近期大单子是一个接一个,众人铆了劲往一处使,江让若不是顾着家里老婆的情绪,只怕能裹着条毯子直接住进公司。


    在终于完成阶段性目标后,领结微散、衣扣扯开几分的青年将策划书按在掌下,多日紧绷的面容终于露出几分冰裂似的笑意。


    “我们的方案,那边通过了。”


    会议室先是一静,随后陡然响起一阵欢呼。


    这段时间众人实在熬狠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精神萎靡,就连江让都不似从前那般斯文整洁。


    青年下颌多了几分青灰的阴影,并不齐整的衣衫令他通身多了几分落拓散漫的成熟意味。


    只有江让身边的小助理,每天不管多累多辛苦,也要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张温淡蜜色的面颊透着胶原蛋白的滋美。


    为此,不少同事还打趣对方是不是谈了对象。


    年轻洛助理只是穿着职业装、将文档环抱在胸前,小心抿唇,浮着红晕的面颊露出一个默认的微笑。


    会议室内众人欢笑不止,个别几个同江让关系不错的老员工起哄要办庆功宴。


    江让按了按太阳穴,失笑道:“你们要是不嫌累,我就喊小洛给你订地方,随你们玩,我就不过去了。”


    几个老员工闻言笑道:“江总不来是要回家陪老婆?”


    江让顿了顿,笑瞪那人:“不然呢?允南那性子,我敢跟你们出去鬼混么?”


    众人又是一阵发笑。


    会议解散后正是下午时分,春日渐浓,阳光透过颤巍巍的纱帘,寸寸涉入棕木桌边。


    “咚咚咚——”


    “进来。”


    披着西装的青年微微蹙眉,捏了捏鼻梁,薄淡的眼皮掀起一个弧度。


    在看到忐忑走入的年轻人时,江让手下微顿,也不知在想什么,泛着淡淡光亮的眼眸从对方清秀的面颊一寸寸扫至鲜嫩紧抿的嘴唇。


    好半晌,衣冠楚楚的青年露出一个属于上位者的浅笑:“辛苦,那边都安排好了?小洛,你年纪这么小,正是爱玩的时候,怎么不一起去玩玩?”


    “我我、”年轻的助理颀长的身体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咬唇抬眸,水液晃荡的眸中带着几分仰慕,低声道:“您也一个人在这儿,我、我想来陪陪您。”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江让却隐约看到了对方眸中赤.裸.裸的渴望,某一瞬间,他不由得想到那日会议室中跪在他身畔主动求欢的年轻人,那张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颊像极了清晨足以沁出水来的、丰盈的春枝。


    搅荡着泛滥出别样的春.情。


    两人那日并未做到最后,但正是这般没有真正吃到嘴里、隔靴搔痒的感觉,才让人久久难以忘却。


    江让忍不住低笑,青年身体微微放松几分,双腿微微岔开,脊背后仰,虽是坐着的姿势,却比那站着的人更多了几分压迫感。


    青年的面上顺着日光蒙了层镶金的藕荷色,他嗓音沙哑,眸中欲色起伏:“陪我?”


    “怎么陪?”


    年轻的助理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蛊惑,他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哆嗦的身躯逐渐变得急渴起来。


    他几步徜徉至那掌控着他所有欲与爱的圣湖之中,任由圣湖的潮起的水液将他泡得口腔鼓起,浑身颤抖。


    修长的、青筋微鼓的手掌将年轻情人的乌发紧紧拽起,像是随手拽起一只垂死的兔子一般。随后,那高高在上的青年垂下眼皮,居高临下地赏了他的情人一个吻。


    日光的影子在地面逐渐变得崎岖、扭曲,灰色的影子像是老鼠的交.媾、蛇类的互缠、花与蜜的增生。


    皮带、工作制服、白色衬衫、条纹领带、西装裤,本不曾带有色.情意味的物品与服装们,当它们散漫堆叠在白花花的肉.体边,便都变得邪.佞了起来。


    呼吸交错,江让微微昂起头。


    一瞬间,也知是不是心底留下的些微阴影,青年竟恍惚看见办公室的房门前站着他那身穿白色衣衫、温柔而扭曲、形影不离如鬼魂的妻子。


    妻子乌黑的发丝长长了很多,垂至胸前,是大弧度的波浪,远远看去很有风情。


    妻子的唇覆着一层如沁水樱桃般的血红,黑发间隐透的皮肤是如坟茔前烧尽的香灰白。


    妻子颤抖的右手提着一个保温桶,滴溜溜的黑眸逐渐浮起腻腻的死气。


    “砰——”


    保温桶砸在地板上,油腻的葱香鸡汤撒了一地。


    江让抖了抖眼皮,空荡荡的头颅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乔允南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被病症折磨许久的头颅一瞬间撕痛不已,他终于亲眼看见了无数次脑海中幻想的丈夫再度出轨的画面。


    “乔、乔先生您、您怎么来了”


    年轻助理看上去受了很大的惊吓,他身上的衣服几乎脱得不剩下些什么了,即便是想遮羞,也不知道究竟该遮哪里。


    乔允南几步走近,他看上去已经很不正常了,充血的眼睛鼓凸出几分,皎美典雅的面容像是一瞬间腐臭发烂的鱼尸。


    他不再如第一次抓.奸那般的呆愣、痛彻心扉,而是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不好欺负的疯男人。


    男人喉嗓间发出尖锐的、不堪入耳的辱骂,他用力撕扯过年轻助理的头发,发了疯似地挠花了对方青涩秀气的面容。


    “贱货,你怎么敢勾引我老公?”他喘着粗.气,眼眸赤红道。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这副下贱发.骚的样子——”


    说着,乔允南竟直接拖着裸.身求饶的年轻助理就往门外走去,他一边走,阴戾狠毒的眸光恍若某种变了形的悲哀。


    约莫是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公司不少还没来得及下班的员工都被吸引了过来。


    看到这副情景一个个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难怪洛助理这段时间累成那样还要打扮自己,感情是为了勾引江总啊”


    “看这样子,是勾引成功了?”


    “可不是?都光着身子了,没勾引上江总家那位能气成这样?”


    洛助理看上去已经快要崩溃了,他受不住众人的目光,忍不住抱住身体求饶哭道:“乔先生,求您别这样,我以后不敢找江总了、真的不敢了——”


    乔允南却并不理他,他一巴掌扇上年轻助理清秀红肿的脸颊,抬起微微扭曲的美丽面庞,刻薄而毒辣地对着周围围观人的道:“大家看看,这是个喜欢当小三的贱货,你们家里有老公的可注意着了,别三言两语被人家那张清纯的脸勾引着了!”


    周围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人感多说话。


    身后脚步声渐进,终于理好衣衫的江让跨步走了出来,青年的脸色难看得不行,他咬牙牵过乔允南冰冷的手腕,低声道:“允南,别闹了,公司人这么多,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解决”


    “私下解决?!”


    乔允南胸膛起伏,他笑得眼眶泪水横流,声音尖锐道:“你想包庇那个贱货?!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


    “上次你说是中了药,是诺亚勾引的你,那这次呢?也是中药了?也是被勾引的?”


    “你要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眼见男人情绪越来越激动,江让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被这么多人围观自己的丑事,他险些要绷不住外头那层人.皮,青年低声下气地牵住妻子的手道:“我们进去说,行不行?”


    说着,青年对周围围观的员工勉强笑笑道:“大家别聚在这儿,忙事儿去吧,别忘了庆功宴。”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多看地上那可怜的年轻助理一眼。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


    洛助理抽泣着垂眸,最后还是一旁的同事实在看不过去,给了他一件蔽体的衣裳。


    “砰——”


    “哗啦——”


    屋内瓷瓶、器具、甚至是桌子被掀翻的声音不绝于耳。


    男人哭泣、尖叫、撕扯的声音如同令人心惊的午夜凶煞。


    “别碰我,我让你别碰我!!”


    发丝凌乱的、被困在青年怀中的男人嘶吼道,他再没了当初优雅从容的大家公子的模样,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被丈夫多次出轨逼疯的可怜男人。


    江让紧紧抱着怀中几近崩溃的妻子,咬牙安抚道:“允南,你冷静点,我们好好谈谈——”


    乔允南却更加用力地挣扎,办公室内已然一片狼藉,随处可见锋锐的玻璃缺口。


    男人闹腾得过分,他哭得肝肠寸断,脖颈处暴起的青筋鼓胀着,像是蠕动的蛞蝓般一收一缩。


    江让被闹得没办法,一时不慎,手上脱了力,失去青年掌控支撑的乔允南整个人便如断了的风筝般失控栽倒在地。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江让脸色煞白地看去,只见跪坐在地的男人卷发披散,抖着手捂住自己一畔的面颊。


    血液从他食指的缝隙间溢出,一滴滴拧成一股血线,被手肘间的白色衣衫侵吞,最后慢慢与乌黑的发丝融为一体了。


    第206章


    乔允南的脸缝了足足五针。


    厚厚的医用棉纱裹住了男人匿在阴影中的半张脸, 乌黑微卷的发丝从他消瘦到微微凸起的颧骨处流淌而下,衬得那张苍白的脸庞愈发古怪、阴郁。


    他就这样死寂地靠在白色靠枕上,像是一尊即将湮灭的石像。


    嘈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父母怒骂与丈夫不住道歉表衷心的声调几近变形、眩晕,它们糅杂在一起,尖锐的恍若玻璃划在地板上一般。


    病床边, 狼狈的青年被气怒的岳家骂得狗血淋头,却也只能微微佝偻身体、陪着笑脸,一声也不敢吭。


    “江让,我好好的儿子交到你手上, 你就是这么对他的?允南那么在意形象的人,伤在脸上, 你让他以后怎么见人?!”


    乔母哭得眼眶通红, 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一畔的乔父脸色阴沉,好半晌才慢慢道:“江让, 你确实有能力,但你应该知道, 你有今天靠的都是谁。”


    “你和允南家世不匹配,他是下嫁给你的,你现在发达了, 想要学圈子里的人玩小三、出轨,你是个聪明人,做出这事儿之前, 你得掂量掂量乔家的势力。”


    江让听得心惊, 他不怕乔母和乔允南那般的埋怨或是苦恼,因为他们心软,一切都尚有转圜的余地, 可乔父不同,他虽然老了,但却是从商场上厮杀下来了,只是如今屈居幕后而已。


    青年当即小心点头,也不敢多狡辩,只是咬牙道:“爸,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对允南,不再让他失望!”


    乔父闭了闭眼,好半晌,他冷笑一声道:“有一就有二,乔允南那个蠢东西连自家老公都管不住,我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了,你们还是早些分开的好,免得以后纠缠不休,闹得难看。”


    几乎是话音刚落,江让心中就是一抖,乔父这话的意思简直与判他死刑毫无两般,一旦他和乔允南真的离婚了,不说公司、房产和现金都得分出去一半,顶点科技如今还未彻底站稳脚跟,丑闻一旦散出去,股票大跌,最后的结局无外乎是被乔家吞并。


    江让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没人比他还能理解穷日子有多难过,由奢入俭难,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辛苦多年的结果是再度跌入泥潭。


    青年心乱如麻,急得险些上了火,他张了张唇,刚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病床上半躺着的男人突然像是被什么激活了一般的,飘散的魂魄回归了肉.体。


    乔允南微微抬起头颅,半边完好无损的苍白脸皮微微抽搐,往日颇显韵味的狭长眼眸睁得很大,漆黑的眼珠被大片的眼白包裹,有种说不上来的惊悚意味。


    他张了张唇,沙哑的声线带了几分怪异的战栗意味。


    “爸,我不离婚。”


    一畔的乔母闻言立马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几步走到乔允南身边,握住儿子的手腕,忍不住道:“允南,你就听你爸的话,别再跟他搅在一起了,算妈求你了行吗?”


    乔允南并未回话,只是神经质地喃喃道:“不离婚、不离婚、不离婚”


    乔父被他气得脸色难看,怒道:“疯了、疯了,我看你是真疯了,乔允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乔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咳咳”


    “跟你多说也没用,总之,你们这婚是离定了!马上我让你大姐联系人来把你东西都收拾走,越快越好,马上就去民政局——”


    “我说了我不离婚!不离婚不离婚不离婚不离婚!!!”


    病床上的男人突然爆发一般地尖声,他双手抓住自己凌乱蓬松的头发,漆黑的眼球中逐渐漫出猩红的蛛网,黑色的瞳仁震动般地左右轮转,像是废弃娃娃失控的塑料眼球一般。


    乔允南穿着粗气,略显空荡的病人条纹服饰在他的身前打着颤抖的摆子,他松开手掌,双手满是被他拽下来的发丝。


    乔父见状也不想跟他再沟通,灰心丧气地打了个电话。


    电话还并未拨通,病床上的男人突然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随后,他像是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癫狂幻觉之中,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温柔典雅的面颊变得灰白无比,恍若吸食过量药物而濒死的瘾.君子。


    乔母吓得浑身发抖,想要阻拦,却根本碰不到男人,只能语无伦次道:“允南,你停下,伤口要裂开了,允南,妈妈在这,你别这样,妈妈求你了”


    江让在一畔更是惊得浑身僵硬,他根本没想到乔允南会突然发疯,心中竟隐隐泛出一股惧怕和惊恐来。


    乔父指着乔允南的手指微微发颤,勃然大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乔允南,你看看你为了出轨的男人现在还像个人样吗?离个婚能要你的命吗?! 保镖呢,进来把小少爷带走!”


    说完,病房内走进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保镖,眼见就要压着男人走。


    乔允南却忽地爆发了一般地拼命挣扎,他像是只发了狂的兰花螳螂一般,将床头柜上的花瓶物品悉数挥倒在地,随后,男人赤手死死握住一片碎裂的瓷片抵在自己惨白、青蓝血管鼓起的颈间。


    猩红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掌往下滴,腥味幽幽在空中蔓延。


    一瞬间,保镖们左看右看,也吓得不敢再往前走了。


    乔允南长发披散,他哆嗦着,颊侧包裹的纱布已经被扯松了,晃晃荡荡露出其间那道被密密麻麻针脚缝上的、狰狞紫红的伤疤。


    他疯疯癫癫地露出一抹迷幻的笑意,眉宇间恍若燃烧着一道残酷可悲的火焰。


    男人沙哑道:“爸、妈,你们管了我半辈子,现在就别再管我了。”


    乔母忍不住抹泪,身体晃荡。


    乔允南继续自说自话:“我是江让老婆,无论发生什么,这辈子,就是到死,我都不会和他分开。”


    说着,他哆嗦着,满脸泪痕地看向他的爱人。


    他以为他会看到爱人愧疚、鼓励、心疼、怜爱的目光,他以为他能汲取到坚持下去的力量。


    可实际上,青年只是闪烁着眸光,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乔允南只觉喉头腥气不止,一瞬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抖着唇用另一只惨白的手狼狈地去摸自己脸上的伤疤。


    摸到扯乱的医用纱布的一瞬间,男人哆嗦着手将纱布按回去,头颅下意识自卑地往下垂,任黑色的发遮掩他狼狈可怖的脸。


    他舔了舔嘴唇,抓着碎瓷片的手掌依旧不肯松开半分。


    乔允南只觉得嗓间恍若被扎进了一根钉子,连吞咽口水都变得疼痛无比。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依然颤抖着、甚至像是试图催眠自己一般道:“爸、妈,他、阿让他已经知道错了。”


    乔允南艰难地扯唇笑:“他只是、只是一时走错了路,是那个贱人主动勾引他的,他、他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是不是?”


    男人说着,希冀地看着一畔的青年,恍惚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几分可悲的哀求。


    江让努力止住自己往后退的脚步,立马反应过来了一般赶忙保证道:“对、对,就是这样,我这次只是一时被勾引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浑!”


    乔允南闻言慢慢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幸福的笑容。


    他迫切的、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地对乔父乔母道:“爸、妈,你们听,阿让他认错了、认错了,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相信他这次是真的知道改了。”


    乔父有些站不稳身子,好半晌,突然摇摇头,纵横商场半辈子、手握大权的中年男人低咳几声,语气带了几分无力与萧瑟:“算了,算了,管不了了,他自己要烂在这儿,谁都管不了。”


    “但乔允南,”乔父语气平静:“你到底是乔家的孩子,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话,你既然管不住他的心,至少得管住他的身体、他的钱,别走到最后,被人家像垃圾一样丢回来了,乔家不收废品。”


    江让在一畔听得浑身冒虚汗,汗毛直竖。


    乔父有一点说得没错,江让在外头搞外遇说到底也不是情情爱爱,他只是寂寞了、管不住自己,钱权财势才是他真正的命脉,乔允南若是抓住他的命脉,自然也不难掐灭他的小心思。


    眼见乔允南当真若有所思起来,江让是真有些坐不住了,开玩笑,公司是他的心血,他怎么可能轻易将权势拱手让人。


    乔允南想抓他的命脉,也得看看有没有本事,毕竟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乔允南是死也不会跟他离婚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情情爱爱那点事儿,知道缘由,这人早晚也能被他哄好,一切就都不会变


    江让想的不错,那天之后,乔允南和他都竭力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青年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一心一意疼爱妻子的好丈夫,乔允南也重新变得温和典雅,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细声细气,贴心无比。


    一切都像是层遮羞的薄纱布,两个人都在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彼此相爱。


    但嫌隙一旦种下,又怎么可能毫无裂缝?


    乔允南脸上的伤疤便是两人感情破裂的最好佐证。


    男人向来最是爱护他这张脸,如今那完美的脸上多了那样大一道伤疤,自然叫他无法接受。


    于是,江让陪着他寻访了很多名医,做了很多次祛疤手术,只是,因为伤口裂口实在太深,凭借现在的医学水平,到底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祛除。


    如今,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很多,可落在男人那张美丽的脸上还是显得过分狰狞。


    慢慢的,乔允南变得沉默了很多,他开始惧怕别人的视线,自卑将他曾经的骄傲割得鲜血淋漓,自出院后,男人再也不曾将头发扎起,也不再修剪发丝,大有要养一头长发的意思。


    江让一直十分懂得哄人。


    见乔允南因着脸上的疤痕终日郁郁寡欢,某一日,青年突然拎着一个漆黑的箱子回了别墅。


    “允南,你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江让兴奋地打开手中的工具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针笔、色料、纹身机显现了出来。


    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已经不记得他的阿让有多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不是商场上成熟克制的浅笑、不是床榻间放浪无拘的喘笑,也不是这些年面对他始终温和可靠的笑容。


    青年像是回到了曾经的大学时期,喜怒皆形于色。


    曾经的江让会因为他收下了一束花而兴奋得恨不得大喊一句‘乔允南收下我的花啦!’


    曾经的江让也会因为他答应了他的表白兴奋得不能自已,将他抱起死活不肯放下,埋在他胸间的头颅亲昵蹭着,像是只找到母亲的小狗。


    乔允南恍惚的想着,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飘飘荡荡,仿佛要被全然抽出。


    他恨不得溺死在曾经的回忆中,再也不要醒来才好。


    “允南,你怎么了?”


    眼前的水光晃晃荡荡,乔允南瞳孔微微凝聚,他清晰无比地看到了半蹲在他面前,满眼满心都是他的青年。


    一瞬间,全世界似乎都变得静谧了起来。


    乔允南有时候也恨,他恨江让为什么管不住自己,为什么要背着他出去偷腥,还偏要他撞破。


    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只是看见青年那双稍微流露出关心的眼,便控制不住的犯贱,控制不住的去原谅。


    他动了动唇,低声道:“这是纹身工具?”


    江让微微眨眼,英俊的面容带了几分细微的局促,他道:“允南,你之前不是去查过相关的资料吗?我去学了一段时间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亲手帮你纹,好不好?”


    你看,他总是这样。


    乔允南忍不住的嘴唇颤抖,眼眶发红的想,江让总是这样,总是先给他一巴掌,扇得他头晕目眩,在他要下定某些决心的时候,他又会对他无比关心、无比爱护,仿佛那些混账事从未发生过。


    乔允南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眼泪从眼睑处滑下,他低声道:“好。”


    一双手轻轻拂过他颊侧的泪水,他的爱人轻轻询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图案。


    乔允南低声道:“鸢尾花吧,紫色的鸢尾花。”


    江让顿了顿,眼眸一瞬间垂下片刻,轻声道:“好。”


    房间内,工具一字排开,江让先是拿出刀片,他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乔允南右脸侧的那道狰狞的疤痕,好半晌,他轻轻落下一吻。


    很清晰的,江让看到紧闭双眸的男人微微颤抖的眼皮。


    此时的他们似乎又变回了心意相通的爱侣。


    江让戴上消毒手套,小心翼翼地帮妻子剔除了伤疤附近的细微毛发,随后拿出医用消毒液,再细致地清理了一遍。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青年已是满头大汗,随着最后一笔的完成,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用无菌湿巾将男人皮肤表面残留的墨水、血液和组织液清理干净,最后包扎上透气医用敷贴。


    乔允南十分紧张,他浓密卷翘的眼睫不停颤抖,双手紧扣,下意识的想要去找镜子。


    江让紧紧握住他的手,低低声线中带了几分疲惫,语气却十足认真道:“允南,你先别看,等消肿了再看。”


    “总之,无论如何,你在我眼里都是最漂亮的。”


    乔允南果然被安抚住了,只是他总也忍不住地以手去碰伤口,控制不住地想要用长发遮蔽那丑陋红肿的地方。


    等着伤口痊愈的这些时日江让都嘱咐管家替男人准备清淡些的饮食。


    约莫过了几个星期,乔允南脸上的纹身颜色才算是彻底稳定了下来。


    “砰——”


    卧室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并不大,脚步声由远及近,解开衬衫纽扣、领带微松的青年走进卫生间,果不其然,乔允南正在这里照镜子。


    江让面上瞬间带了几分无奈的笑,他慢慢行至宽大玻璃镜前,微微矮下身,双手揽住男人纤美的腰身,头颅搁在妻子削瘦的颈窝,黑深的眼眸朝着冷白的镜面看去。


    只见,那泛着冷光的镜面上正浮现一张堪称昳丽的美人面。


    男人本该典雅秀美的面颊侧多了一簇摇曳的、含苞欲放的紫色鸢尾花。


    江让也不由得看了愣了几分,青年喉结微动,低声道:“老婆,你真漂亮。”


    乔允南眼皮微颤,脸上也不由得烧起了红云。


    江让还想说什么,被他揽住的男人却忽地偏过头,因着角度的缘故,那簇美丽的紫色鸢尾花霎时便落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中。


    乔允南静静地闻了闻依偎在自己颈侧的青年蓬松的发丝,忽地柔声道:“阿让,你今天喷了哪瓶香水,家里好像没这个牌子。”


    江让猛地抬眼,只见乔允南正温柔、浅笑地看着他,他似乎只是无意提起这个话题,也并不一定要一个答案。


    青年尴尬地眨了眨眼,忽得松开手腕,起身扣住妻子的手腕,低声道:“允南,你不信我?今天只是去参加了一个宴会,人比较多”


    乔允南面颊上的笑容依然不变,他轻柔道:“阿让,我信你,只是我需要一些安全感,最近我爸那边送来几个人,都是接收过精英式教育的高材生,经验也很充足,你不是一直说公司忙吗?我让他们去帮帮你,让你轻松一点,好不好?”


    江让脸色一瞬间变了,但他很快便稳住了,嗓音克制而温和道:“其实公司那边还是能忙得过来的——”


    “阿让,让我也为你出一份力,好吗?”


    江让咬牙,想到近段时间乔家若有若无的施压,心里也明白这道坎是过不去了


    于是,青年只好打碎了牙混着血往肚里吞,他轻笑地抚了抚妻子美丽妖冶的面颊,轻声道:“当然好,老婆的话我怎么敢不听。”


    第207章


    “啪——”


    金属钢笔被怒拍在桌案上的声音刺耳而尖锐。


    被气得面色狰狞的青年用力扯了扯紧束的衣领, 额头青筋暴起。


    “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乔家的狗而已,现在都爬到我头上来了?”


    一畔紧紧捏着文件的秘书垂着头,眼见向来沉稳的上司被气成这副模样, 他嗫嚅着嘴唇,好半晌才低声道:“江总,公司最近各方面都有不同程度的渗透情况, 我们不少亲信都被调离了关键岗位,外部还有乔家的合约项目牵制着,形式严峻,您看要不和夫人那边谈谈”


    江让修长的指节捋过额边的发丝, 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整个人显得阴沉而郁冷。


    空气沉寂了好半晌, 青年才按了按额头的太阳穴, 厌倦地摆了摆手,秘书见状识相地退了下去。


    日头已近黄昏, 蒙了灰似的夕光冰冷冷地打照在黑色皮椅、堆积交叠的文件上,它们的阴影慢慢随着时间拉动、畸变, 仿佛下一瞬便会有什么怪物从中钻爬而出。


    江让微微抬头,黑郁郁的眸子顺着仰抬的方向,自然而然地盯向墙角处闪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他看了半晌, 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脸色愈发显得晦暗不明。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江让却并不急着离开办公室, 像是要验证猜想一般, 他冷静垂眼地抽了根烟。


    五分钟的时间,不多不少,青年将将丢下手中的烟头, 手机便立刻弹出了一条消息。


    ‘阿让,少抽点烟,已经下班了,早点回家,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菜^-^’


    江让冷峻的面颊被手机屏幕上的白光照的愈发森冷,扣着手机的指骨隐约泛出几分的青意。


    好半晌,他才慢慢起身,朝着办公室外走去。


    一路上,几乎在每个转角、区域,他都能感觉到一些若有似无的视线。


    这种令人心中厌闷、喘不过气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江让关上车门的时候。


    青年微微闭眼靠在椅背上,没有启动车辆,车内只幽幽映照着几分地下停车场的灯光。


    片刻,或许连五分钟的时间都没到,车窗外突然传来了轻轻敲击窗户的声音。


    江让冷冷抬头看去,来人穿了一身黑色外衫,眼前架着一副银丝眼镜,是很普通的大众脸,看上去并不是顶点科技的人,却一副焦急的模样。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拧开钥匙,降下车窗。


    “有什么事么?”


    黑衣男人见他打开了车窗,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往里瞧,活像是受人所托来监视青年是否在车内藏了奸夫似的。


    江让额头青筋鼓起,他努力忍着气,颌骨绷紧,扯唇对那人道:“你在看什么?我们认识么?”


    那人赶忙收回眼神,尴尬推推眼镜垂头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江让眼神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启动车辆便离开了。


    一路上风驰电掣,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江让进别墅的时候,宽大的餐桌上已摆满了精心做好的饭菜,系着蓝白格子的妻子正端着汤碗走出来,见到青年的一瞬间,他柔柔露出一个笑容,贤惠地将汤碗摆好,随意擦了擦额边的汗水,便要接过丈夫手中的公文包。


    “啪——”


    很重的一巴掌,乔允南修长纤细的手背几乎立刻便浮现出了一道红印。


    男人眼中几乎立刻浮现出粼粼的水光,他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语气局促小心地问神情不对的爱人:“阿让,你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你可以和我说说”


    江让突然笑了,公文包被他随意丢在椅子上。


    青年扯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状似贤惠无辜的妻子,平声道:“乔允南,好玩么?你现在是打算让乔家直接把我赶出公司是么?”


    乔允南几乎瞬间紧张起来,他双手紧紧攥着围裙的边角,脸颊边的乌黑发丝间隐约蔓出几分昳丽的紫色花藤,看上去恍若方才化人的、不通人情世故的美丽花妖。


    “阿让”他抿唇,手指焦躁地摩挲着灼痛的手背,低声道:“阿让,你误会了,那是爸那边的人,来公司也只是为了帮我们的啊。我回头帮你问问好吗,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们”


    江让冷冷盯着他半晌,好一会儿,突然道:“乔允南,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这话说出口,几乎是撕破脸了。


    可江让也实在忍不了了,装孙子也是有限度了,现在连公司都快保不住了,他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装?


    乔允南显然也慌了,大约没想到江让会突然这样说,男人急的眼眶都红了几分。


    “不是的,阿让,你真的误会了——”


    “误会?”江让提高音量,语气冰冷道:“真的是误会吗?”


    “你换了我办公室的监控,找人时时刻刻跟踪我,换走我身边的亲信,停车时间长点都要派人来监视,现在连公司的话语权都要被你们乔家掌控了,乔允南,这些都是误会吗?”


    空气一片寂静,一时间,江让甚至只能听见自己微微喘着粗气的声音。


    好半晌,一道幽幽的声音恍若漾开的水波纹一般,慢慢攀爬至青年的耳蜗。


    “老公,你在说什么啊?这些事情我真的都没做过,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人声音温柔极了,对比起从前甚至显出几分古怪的不正常来。


    大约是被男人这副温柔不变、装模作样的模样气得气血上涌,江让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厌恶:“我说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了,乔允南,这日子你要过就过,过不了我们早点离了算了,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乔允南面上的神情依然分毫不变,只是手掌已经开始细微地发起颤来了。


    他古怪地微笑道:“老公,你别说气话,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江让‘哈’了一声,指着对方的手指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好半晌,青年冷着脸起身,快步走向主卧。


    乔允南就跟在他的身后,浑似一抹诡谲飘荡的背后灵。


    他看着江让收拾被褥,温柔贤惠的假面上已然溢出了无数细密的汗水,黑漆漆的眸子如同闷死的海水,腥臭、咸冷。


    男人抖着唇,单手试图拦住青年,苍白的嘴唇勉强弯起:“老公,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别生气,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江让用力撞开他削瘦的身体,恶意冷嗤道:“滚,看不出来吗?我要跟你分房睡。”


    青年其实撞的力道并不大,可乔允南却整个人都踉跄着往后,最后靠着墙壁才勉强稳住身体。


    江让懒得多理他,最后一瞥时,他看到男人垂着头,浑身颤抖,大约正在无声痛哭。


    “砰——”


    房门关上了。


    几乎是刚关上房门的瞬间,江让就开始检查房间里有没有监控。


    这间客房平日里基本没人居住,青年大致检查一遍,没发现什么监控设施。


    终于空闲下来,江让半躺在床上,慢慢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


    可他也确实受不了了,和乔允南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只能感到无尽的窒息和不适。


    这其中固然有他的问题,可乔允南就完全没错么?


    妻子过强的控制欲是将两人关系推向深渊的根本原因。


    江让一开始忍着,可是他的退步换来的却是对方愈发过分的手段,乔允南甚至将爪牙伸进了公司,试图掌控他的权利。


    有时候青年都忍不住想,他到底和乔允南是夫妻,还是单方面被监视的囚犯?


    “嗡嗡——”


    手机微微震颤。


    江让下意识打开手机。


    手机上的消息来自他尚未来得及切换的小号。


    没办法,过分高压的逼迫之下,他总得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只是随便聊聊而已,又不是真的出轨了。


    “老板,昨晚还满意吗?”


    发消息的人正是之前那个直播健身的主播。


    江让其实有一阵子没登录过小号了,跟他聊的很多人见他许久不登号,一个个都慢慢消失了。


    只有那个直播健身的主播还在坚持。


    昨晚乔允南难得没在床上折腾他,于是江让半夜上厕所的时候没忍住回了对方的消息。


    说起来,这段时间乔允南也实在怪异的很,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按着他乱来。


    哪怕到了极限,自己没法亲自来,也要用玩具弄他。


    江让惊恐之余也拒绝过,但床上的乔允南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毫无床下的半分温柔贤惠,他根本不理会青年的喊停,时常一副恨不得将江让草.死在床上的癫狂模样。


    昨晚乔允南如果不是被乔父的一通电话叫走,江让恐怕还是躲不过去。


    但就是妻子被叫走的这一个小时,江让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鬼使神差的登上了小号。


    归根结底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自由了。


    恰好,那主播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消息往上拉,对方几乎日日不歇,仿佛将他当成了唯一倾诉与释放感情的栖息地。


    其实陈沐白也没少给他发过消息,一句句又纯又骚,但江让不敢回。毕竟比起陌生人来说,陈沐白真切地跟他发生过身体上的关系,乔允南有心查也并非查不出来。


    敏感时期,他总得要谨慎点。


    所以,江让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那个主播。


    比起从前的循序渐进,如今的青年可没什么心思玩什么纯爱游戏,他直截了当地问对方能不能开视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答应了。


    于是,江让隔着手机屏幕,指导性地让对方对着他玩了一发。


    老实说,这样争分夺秒的紧迫感确实刺激,尤其是那主播身材极好,肌肉锻炼得流畅又漂亮,腹部隐隐还有几分人鱼线。


    江让当时也没忍住,两人隔着手机放.浪玩了半小时。


    健身主播的声音很好听,是有些低沉的成熟男性的音调,喘.息的时候缠绵无比,江让整个耳朵都没忍住红了,心里更是痒得不行。


    两人最后结束的潦草,因为乔允南打完电话来找他了。


    江让只好赶忙收拾卫生间,快速冲了把澡若无其事地回了卧室。


    但有过这一遭,凌晨趁着乔允南睡着的时候,青年还是没忍住再次登了小号。


    小号上是那主播发来的一则消息。


    “我们能见一面吗?我以后可能都不开直播了,最后见一面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后天晚上xx酒店307房间见。”


    江让当时没有立刻回复。


    可现在,出于某种报复和厌憎的恶劣心思,他答应了。


    “好,明天见。”


    消息发出去后,江让就立刻将小号切换了。


    因为,门口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敲门声逐渐密集起来,幽幽低哑的男音从房门的罅隙中钻了进来,恍若某种深海生物挤满眼球的触手。


    “老公,你开开门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乔允南的声音隔了一道门,显出几分轻飘飘的失真感。


    江让没吭声,只想着再熬一熬,这事儿必须要给对方一个教训,否则以后只怕会愈发过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门口的敲门声从密集变得愈发暴躁起来,起先克制敲门的从容变成了大力地捶门,男人的语气也逐渐显出几分濒临崩溃的嘶哑,恍若弓起身躯准备攻击的毒蛇。


    “开门,江让,你给我开门!!!”


    江让烦躁起身,索性双手捂住耳朵,躺入被褥中。


    于是,在漫长恐惧的等待中,乔允南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几乎是边踹边砸,声音尖锐刺耳得恍若刀尖磨铁,门板被砸得摇摇欲坠,簌簌细微的粉灰往下洒落。


    “开门,江让你开门,你在里面干什么?又在跟谁聊天?又痒了是不是?我还不能满足你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乔允南双目猩红,指甲顺着门板开始狠狠抓挠,滋滋的声音恍若怪物磨刀一般。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神经质,眼球不住左右转动,黑稠的乌发黏在他汗湿的额头,瑰丽的紫色鸢尾花逐渐变了形,男人克制不住地去抓挠脸上那块伤疤。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他在里面干什么?他到底在干什么?里面除了他还有谁?是不是还有一个男人?两个?三个?”


    “他们脱衣服了吗?开始做了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乔允南浑身哆嗦,眼眸失序转动,牙齿用力啃咬指甲。


    “咯吱咯吱”


    “刀,你说得对,用刀砍,砍死那个奸夫——”


    男人的声音很小,自言自语,像是个预备谋杀的疯子。


    “咔嚓。”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英朗的青年冷冷看着他,不耐烦道:“乔允南,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乔允南垂下的头颅慢慢抬起。


    那张惨白的面容被走廊的灯光打下一片惹人怜惜的阴影。


    此时的男人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癫狂的模样?


    他面色苍白,右边脸颊红肿,鲜血淋漓的双手交叠在身前,瑟缩柔弱地怯怯道:“老、老公,我们不分房睡,好不好?”


    第208章


    两人到底还是没能分房睡。


    乔允南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对劲, 虽然没有听清楚对方在门外嘟囔些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江让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都闹成这样了, 再硬碰硬最后吃亏的也只会是他。


    青年沉着脸,也不说话,只闷头往卧房里走, 一副气还未消的模样。


    乔允南也不敢擅自动作,只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的身后,血迹斑斑的双手绞缠在一起,浑像是两口獠牙上染了人血的白蛇。


    此时的他看上去静谧温顺极了, 低眉顺眼,长发如一笼漆黑的鸽笼一般, 半掩住红肿的脸颊, 身形削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唯有那双眼。


    那双漆黑的、仿佛倒悬了乌鸦尸首的眼眸, 偏执而诡谲地盯着那背对着他的青年。


    “阿让”那双眼中溢出星点腐水,乔允南颤抖着, 嘴唇抿起讨好却又怪异的弧度,像是控制不住皮肉的戏剧傀儡师一般。


    “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保证、我保证不会再让爸那边的人干涉公司的事情了,老公, 我会听话的,你别再吓我了”


    他的语气多可怜啊,可怜到哽咽, 仿佛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江让终于等到了自己想听的话, 顿了片刻,才装模作样的转身。


    只是刚转身的一瞬间,也不知是看错了还是如何, 他恍惚看见乔允南死死盯着他的、几近脱眶而出的眼球。


    当然,男人很快便垂下了脸,再抬头又是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


    失去了丈夫的呵护与温柔、被迫爬出爱与蜜液的蜜罐的乔允南再没了从前典雅、从容、端庄、幸福的模样。


    如今的他活像是只遭受了毒打、风声鹤唳的败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伏低做小,以期重新俘获他的爱人。


    大约是这副模样太过好欺负,青年便也没将对方古怪的眼神放在心上。


    江让没打算立刻缓和两人的关系,现下他若是再套用两人从前相处的模式,乔允南只会将他管得愈发密不透风。


    于是,即便是妻子如此示弱,青年也只是冷淡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抬眸道:“乔允南,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许是终于见到了希望,穿着蓝白格子围裙的男人眼眸微微亮了一瞬间,他小心牵过江让的手腕,局促道:“老公,那、那我我马上就去跟爸那边说”


    江让的视线落到两人交叠的手腕上,好半晌,微微叹气,语气到底软下几分:“允南”


    青年锐长的眼眸稍稍垂下几分,浓密的睫毛于灯光下显出几分破碎的影子,他低声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承认,我确实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就像你说的那样,人生在世,总有犯错的时候,你既然原谅我了,我们就好好过日子,这样闹又是何必呢?”


    乔允南微微咬唇,神色中隐约显出几分动摇与恍惚。


    江让心中微定,继续正色道:“再说了,旁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你家人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我今天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情跟你生气,我只是气你不珍惜我们辛苦多年打拼出来的果实,要将我们的心血拱手让人。”


    “老婆,”青年慢慢靠近男人,指尖怜惜地拂过对方乌黑凌乱的发,低低道:“我们不吵了好吗?那些盯着我的人,都撤了吧。”


    空气静了一瞬,好半晌,江让才看到乔允南颤抖着点了点头,心口这才略微松下几分。


    青年轻轻拍了拍不自觉伏靠在自己怀中自怨自艾的可怜妻子,黑眸中闪过几分算计。


    夫妻二人依偎了一会儿,乔允南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他下意识地用发丝遮挡自己红肿的脸颊,自卑而小心道:“阿让,你下班回来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


    江让自然顺从应下。


    两人今日闹了这一通,桌上饭菜都凉得差不多了,乔允南便又开始跑前跑后的热菜,连额头都沁出细密的汗水来。


    但这事儿他做得乐在其中,恨不得连饭都由自己嚼碎了喂进丈夫嘴里才好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已经入夏,阳光丝丝缕缕透过纱帘,如割断的羊毛般飘飘荡荡落在英俊青年的面上。


    别墅的花草生长得愈发茂密,当然,它们都抵挡不过隔壁花园中张扬生长、越过栅栏的野玫瑰肆意蓬勃。


    穿着白色睡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替即将出行的丈夫熟练地系着领结,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这般惬意享受清晨与爱意了,乔允南抿唇,忍不住找话题道:“说起来,阿让,隔壁是住进住户了吗?但这段时间我好像都没见过邻居,他们花园里的花可真好看。”


    江让动作顿了一瞬,随后他微微牵起唇角,自然笑笑道:“是吗?我都没注意到,你喜欢的话,我今天就请几个花匠来家里。”


    乔允南略显苍白的面颊露出一个幸福的笑,他抿唇道:“真的吗?”


    说着,男人下意识抚摸着颊侧昳丽摇曳的鸢尾花,温驯的黑眸中满满都是眼前丈夫的身影,他笑道:“那我要把整个院子都种满鸢尾。”


    江让眸光也柔下几分,两人站在门口依依惜别了许久,仿佛新婚蜜月期不舍得分开的小夫妻一般。


    车辆慢慢驶远,一直到看不见影子,乔允南慢慢垂眸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


    男人眸中荡漾着幽微的光线,他温柔道:“今天继续盯着,你们动作小心点,我老公发现了会生我气的,到时候你们就拿不到翻倍的奖金了。”


    “”


    江让今天明显能感觉到,往日里一直给自己使绊子、出言反驳决策的几人没了动静。


    并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弥补的意味,公司今天来了一个大单。


    江让并未因此感到满意或是高兴,反倒心下对乔允南芥蒂更深。


    乔允南是什么意思?施舍么?还是在警告他,他能有今天靠的都是他?


    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又或许对于如今的江让来说,工作的时间都堪称幸福。


    青年宁愿整日面对工作,都不愿意去接纳宽慰家中逐渐不正常、神经质的妻子。


    天色近暗,蹲守在公司附近的黑衣男人拍下一张驶过他面前的轿车的照片,随后,他便迅速开上自己的车,跟了上去。


    目的地是S市内一家高档商务会所,隐私性十分强,进入都是实名制。


    男人混不进去,只好将那西装革履、看不清面容的青年的照片发给了自己的主顾。


    “这是江先生今日的行动轨迹,我们的人会持续蹲守,请您放心,有任何异常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乔允南慢慢放大男人发来照片中的地址,确定是丈夫告诉自己的应酬地点,这才稍稍放心了几分。


    他努力放松自己的心情,不去想青年那边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个会所是个正当的商务会所,应当不会有情.色交易,但,万一呢?


    万一又有什么助理秘书来勾引江让怎么办?


    万一有哪家公子哥相中了江让怎么办?


    万一


    男人瞳孔涣散,忍无可忍,他哆嗦着抓挠自己的膝盖,整个人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他抖着手,试图打开电视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电视方才打开,崩溃的男音便从音响处森森溢出。


    那是一幕丈夫出轨的剧情,英朗俊美的丈夫揽着小三的腰肢,嗤笑着嘲讽一无所知的原配道:“他?不就是个保姆,都老成那样了,怎么能跟你比?”


    “砰——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又尖锐,一片片碎裂的瓷杯碎片中,倒映出一张又一张扭曲而恐怖的脸。


    紫色鸢尾花变得妖冶而剧毒,仿佛下一瞬,那阴森的色泽便会顺着皮囊,扎刺进男人的心脏,令他横死当场。


    乔允南的脚步变得跌跌撞撞,他疯了一般的想去拨打江让的电话,可每每抖着手按到最后,他却又不敢真正按下去。


    他怕丈夫的责怪、怕真相的残酷、怕自己也会如电影中的情节一般,成为丈夫和小三调情的工具。


    他几乎要被这样反复无常的痛苦折磨到崩溃。


    最后,在一片天旋地转、痛意成瘾的绝望中,男人跌跌撞撞地上了楼。


    乔允南的脸是香灰般的瓷白,没有丝毫血气与生气,黑郁的眼眸连转动的力气都不曾余下,他哆嗦着用尽全力将丈夫所有的衣服都扯了出来,一瞬间,属于爱人身上特有的清浅香味包裹住了他。


    男人轻轻呼气,蜷缩在一片狼藉中,慢慢地合上了眼。


    染了雾气的泪水恍若霉变的雨珠,浑浊、阴潮,从男人湿润的眼角慢慢滑落,最后渗入黑沉沉的鬓角,消失不见


    电梯一层层上升,最后停驻在一个鲜红的数字3之上。


    “叮咚——”


    随着抵达的铃声响起后,灰色的电梯门缓缓朝着两畔打开。


    衣着光鲜、一丝不苟的青年慢慢从中踏出。


    酒店的地毯很厚,左右延伸的米白墙壁上挂着一幅又一幅色彩鲜艳、笔法大胆的名画。


    无声的步伐闷如细雨,青年腰脊挺直,性感绷紧的指节随意夹着半燃的烟头,穿梭过一幅又一幅画卷,最终,他停驻在一张孔雀蓝的美人图旁,手中的烟也即将燃至尽头。


    江让的目光浑然被那美人图旁的莹莹的、散发着暧昧光泽的门牌号所吸引。


    307


    青年的喉头上下滑动,他看上去依旧稳重、内敛,是再斯文不过的精英人士,旁人此时若是见到了,也只会以为他是来谈合作或事务的。


    谁都不会将他与下流的情.欲联系在一起。


    江让干咳一声,手指蜷缩,半颤着敲响了房门。


    房间内一直很安静,没一会儿,江让才隐隐听见一阵脚步声。


    “咔哒。”


    门打开了,里面的灯光很暗,一个穿着黑色修身短袖、戴着灰色口罩的高大男人抬眸看向门前的青年人。


    男人身材和直播间的一样好,起伏紧实的肌肉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朦胧、性感,尤其是此时对方还心机地穿了灰色的长裤,走动间,隐约砰起的本钱令人咂舌。


    江让看得嗓子莫名干涩了几分,不知为何竟隐约萌生退意。


    但都到这种地步了江让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走近屋内,笑道:“都见面了,还戴着口罩?”


    青年也是第一次在网上约,老实说,他也很紧张,自然而然的便也失了冷静。


    是以,他全然没察觉到对方看到他后过分镇定熟稔的模样有多么的怪异。


    男人跟网上还是有些区别的,他很闷,似乎不太会和人交流,江让问他,他也不肯直接开口,只是眸光闪烁、闷闷的嗯了一声。


    闷就闷吧,床下越闷骚,床上越放得开。


    大约是从未玩过这一款的,加上今日好不容易脱离了乔允南的视线,江让的心自然就野了几分。


    青年随意解开西装外套,俊俏的面上多了几分散漫的意味,他微微挑眉,一寸寸从对方的肩胛、腰身扫过江让觉得自己有点热了。


    他很想直接进入主题,但是未免太过没情趣。


    就算是炮.友,显得太急色也令人倒胃口。


    于是江让东扯西扯地问了些问题,譬如对方的年龄、本职工作、是不是处


    其实这里头大部分的问题两人在网上都有聊过,但网上说是一回事,拿到现实说,就多了一种别样的亲昵感。


    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身体微微前倾,他说话的时候会稍稍眯眼,眼眸的弧度很好看,有一种漫不经意的蛊意。


    “还不摘口罩吗?那如果我想和你接吻怎么办?”青年开玩笑道。


    穿着紧身黑衣的男人额头已经溢出细密的水液了,深邃的五官显出一种湿淋淋的色.意,尤其是那双紧紧盯着青年的眼眸,目不转睛,像是光用眼神便将眼前人通身舔了个遍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很闷,像是刻意压着嗓子,沙哑道:“老板,你想接吻吗?现在会不会太快了点,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不用多”


    江让身体微微后靠,架起腿,被拒绝的一瞬间,青年的面上立刻便显出一种冷淡的、索然无味的意思。


    他淡淡勾唇道:“快吗?可我们约在这儿不为上.床难不成是为了谈情说爱?”


    男人微微垂眸,碎发遮掩了他晦涩的眸底,令人看不甚清楚。


    他低声道:“也是但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江让觉得这人矫情的很,明明这么大一个子,身材又这么好,还在网上直播,平时估计没少被骚扰,现在约都约了,倒开始装起纯来了。


    当然,这话江让肯定不能直接跟对方说,于是,青年只好扯唇笑笑,温和道:“这样既然你不好意思,那我们先关灯适应一下吧。”


    男人眼眸微动,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啪嗒’一声,随着开关的闭合,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江让早就忍不下去了,灯火的幽微总能激发人心底混沌的欲,青年紧紧扣住对方结实的手臂,胡乱扯下口罩,张唇吻了上去。


    男人似乎没有接过吻,开始还不怎么会,慢慢地,两人都意乱情迷了起来,衣衫蹭的纽扣全开,江让连半边肩膀都裸.露了出来,薄薄的衣服挂在手肘处微微摇荡,出格得发昏。


    江让忍不住喘气,双手不老实地在对方劲瘦的腰身上下游走,嗓音沙哑道:“嗯你是第一次,不然我在上面?我保证不会让你疼的。”


    男人只是低低喘.息,他的吻越来越重,再加之他比江让要高一些,锻炼得频繁,这会儿即便是青年压在他身上,也显得像是他在纵容对方玩闹一般。


    见男人没有拒绝,江让喉头更是干涩了,他兴奋得不行,只要一想到能将这样一个强健的男人压在身下,燃起的本能性的征服欲便令他颅内一阵高.潮。


    此时的青年根本无法在意男人上瘾似地吻.弄他的胸膛多么荒唐,江让用手掌抵了抵对方毛茸茸的头颅,低喘道:“等一下,我去拿套。”


    可男人却充耳不闻一般,根本不肯放开他,一副恨不得将他绞死在自己的唇吻之中的模样。


    许是两人动作挣扎实在太过激烈,房间内不少东西都被摔得四分五裂,不一会儿,随着一阵细微的‘啪嗒’声之后,灯光陡然如拨云而出的月亮一般,倾洒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江让被灯光刺激得颤了颤眸,他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慢慢的,瞳孔聚焦后,青年的眼前便映入了一张俊朗、冷锐、英气勃勃却又熟悉到令人惊恐的脸庞。


    江让的脸色一瞬间由白到青,最后显出一种极度崩溃的青紫来。


    “我草,谈宽,怎么是你?!!”


    第209章


    说这话的时候, 江让的手骨甚至还按在男人鼓胀的胸前,掌心因着动情溢出些许粘稠的细汗。


    不止如此,谈宽的头颅正半仰靠在灯光的开关键畔, 男人面色潮红,眼皮懒懒抬起,眼窝附近隐约显出几分细密的青紫脉络, 他的唇畔洇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唇色是水光般的红。


    江让比谁都清楚,那水色的红,是他刚刚舔出来的


    “怎么, 约.炮的时候不怕看到我知道怕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还带着几分喘意, 他眼眸斜睨着, 搭在青年劲瘦的腰上的手腕微微使力,此情此景下, 既有看好戏的意思,又漫出些许不着痕迹的撩拨。


    江让的脸彻底绿了。


    他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谈宽搞在一起。


    谈宽这人烦得堪比苍蝇, 大学时候看他就不顺眼,瞧不起他的身世不说,江让和乔允南之间但凡感情出了点问题, 这人就能拉着他老婆将他从头数落到尾。


    那一副恨不得将自家兄弟拉出火海的样儿特招人恨。


    若不是谈宽总是从中作梗,江让也不至于练就那般炉火纯青的哄人本事。


    面色难看的青年颊侧还缠着模糊的绯红,他努力镇定, 颅内疯狂想着蒙混过关的办法。


    眼下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看谈宽那个贱人的态度,分明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了,难怪对方一直缠着他见一面, 感情是在钓鱼执法,就等着他犯错留证据呢!


    最近乔允南被他刺激得太过,网上乱约这事儿一旦暴露出来,手机里头那些聊骚的记录也就都瞒不住了


    青年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江让抖着手,一边不着痕迹地环顾周围,一边想要将自己与谈宽紧贴的身体拉开几分,他的生理反应早就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萎了下去,这会儿整个人活似冒着青烟的纸灰余烬似的。


    可谈宽却并不肯放开他,男人手中力道愈发掐紧,江让的腰身很好看,因为时常锻炼,腹部弧线十分优越,甚至还有两个漂亮的腰窝,完美同男人绷紧的指节契合。


    谈宽微微挑眉,见青年勉力镇定却管控不住的眼神,他近乎恶意地扯唇笑笑:“江让,你在找摄像头吗?”


    江让下意识眼皮一颤,男人笑了,他的视线从青年微肿的嘴唇滑向对方衣衫半褪的身体,低声道:“你没猜错,房间里一共有三个摄像头,从你进门开始就在录了。”


    江让就算心理素质再好,这会儿也有些控不住了,青年不敢挣扎,浑身僵硬得恍似一尊木雕,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唇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不是、谈宽,哥,都是误会。”


    谈宽大约心情很好,他的指节慢慢顺着青年温热的腰身上下摩挲,似笑非笑道:“误会?不是你约炮约到我这儿来的?聊天记录和录像都在那儿呢乔允南知道你在外头这么浪吗?”


    “啊,对了,他应该知道吧。”男人眯眼:“毕竟前一段时间你都直接在办公室跟个小助理搞上了。”


    谈宽这话说得古怪,像是嘲讽,又像是含着股说不出的酸味儿。


    江让自出社会以来,早习惯了生意场上众人带着面具、说话留三分余地的体面,也就嘴毒如斯的谈宽能让他破防。


    青年脸色涨红,双拳紧握,忍不住咬牙道:“谈宽,你还真是乔允南的好兄弟,为了让他离婚这么不择手段?”


    “你别在这儿装,我确实有问题,但你又好到哪儿去了,刚刚他吗跟我亲嘴的不是你?在手机上撩骚勾引我的不是你?这事儿你捅出去有什么好处?乔允南只会连你一块恨上。”


    谈宽闻言却只是扯唇笑笑,他别有用心道:“江让,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怕他恨上我?”


    “真正该担心的,只有你吧?”


    空气一瞬间寂静了几秒,衣衫曳地的青年焦躁得双手不自然地哆嗦,他太清楚谈宽话里的意思了,这事儿他本来就占不到好,即便揭露了真相,谈宽也有‘帮兄弟试探老公’作为借口,乔谈两家的利益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他有所动摇。


    反倒是他,要面对的除却乔允南的疯癫,还有失去一切权势金钱的可能性。


    江让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在暧昧的灯光下投射出浅淡的、仿若蝴蝶合拢翅膀的影子,眼睑下侧笼着层薄弱的浅红,这无疑令他整个人都显出几分安静、斯文、与摇摇欲坠的战栗。


    谈宽很少见到这样的青年,刨去一切锐利的棱角、厌恶、烦躁,原来江让在他面前也可以如此朦胧、鲜柔。


    他握住他的腰、他的腕骨,像是抓住了一只跃跃欲逃的红狐狸。


    谈宽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方才发了痴似地向青年索吻的自己。


    每一次唾液的交换、每一次唇舌的交缠、每一次感受对方触碰自己的颤抖指尖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体因着出格的欲.望潮水生了锈,否则,他怎么会在江让亲吻自己的时候,起了生理反应?


    他怎么能对多年好友的爱人,生出那样卑鄙肮.脏的欲望?


    于是,男人一直催眠自己是因为要录取证据,才会这样情不得已。


    是的,情不得已。


    想要揭露那个混账的真面目,总得牺牲点什么,不是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雾色的灯光弥散至眼周,谈宽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好声好气、甚至于讨好的语调。


    “谈哥,别这样,我们也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你。只是允南最近状态不好,你这样难免刺激到他。”


    “哥,就这一次,就放过我这一次成么?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样说着的青年脸上竟显露出几分湿漉漉的笑意,斯文、轻柔,让人心底忍不住的发软。


    谈宽其实不止一次看到江让露出这样的笑意,但每一次,青年的柔软与笑容都仅仅对着他的那位好友。


    唯独这一次,江让也对着他露出这样炫目如柔波湖水的笑意。


    谈宽喉头微动,头颅内的思绪浑然失序。


    他们依然是交叠在一起的姿势,可相比起先前青年逗弄他的强势,眼下的江让更像是一滩绵软无害的羊奶,温蜜地覆在他的胸前。


    谈宽只觉嗓间干渴,他努力忍耐住心中四起肆虐的火焰,嗓音沙哑道:“是么?江让,你觉得你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信誉吗?”


    “我放过你?”男人短促地笑了一下,压低声线道:“你老婆现在恐怕还在家里给你准备晚饭吧?你这样对得起他?再说了,我放过你,又能得到什么?”


    听到男人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江让突然一个激灵,脑海中千回百转,突然慢慢镇定了下来。


    谈宽这话是什么意思?


    利益置换?


    无非是金钱、性资源。


    是了,说到底,谈宽也不过是个利己的商人,无利不起早。


    嘴上说着是为了兄弟,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利用呢。


    江让心里不屑,面上却又摆出了另一副诚挚的模样。


    “谈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可以吗?”


    青年的嗓音很轻,额侧的发丝有些凌乱,黑润的眼眸隐着星点的雾气,这让男人陡然想到与对方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年轻的男孩额头溢出细汗,有些湿淋淋的样子,并不狼狈,令人不自觉联想到水边生长的蔓草,或是停驻水畔的水鸟。


    有生命力的、燃烧着火焰的,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去探究、靠近。


    只是初时见面的时候,谈宽这整个人根本没有被映入那双眼眸中。


    所以,当如今的青年用当初看乔允南的神情看向他,很轻易的便能令人产生妄念。


    谈宽忍不住的想,江让的话是什么意思?


    准备?


    准备什么?


    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眼见谈宽愣住,连紧箍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腕都不自觉松下几分,江让心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只是钱权对谈宽这样的人来说,只怕称不上刺激。


    所以,只能从性资源上入手了。


    江让听说过,谈宽多年来一心弄权,压根没谈过恋爱,恐怕还是个处男。


    像他们这样的阶层,其实根本不缺往上扑的男男女女,像谈宽这样劝了恋爱脑好友多年的军师,只怕对这方面挑剔得很。


    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单着了。


    终于重新获得自由,青年不自觉地退开两步,手上尴尬得将衣衫拢好,只是当时激吻的两人实在过分激动,以至于江让这会儿扣扣子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衣领上的扣子绷掉了几枚。


    江让压根不敢回想方才的事情,于是他只好掩饰性地笑笑,试探性地探对方的喜好:“谈哥,还没问过,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浅橙暧昧的灯光散在男人俊气深邃的眉眼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江让总觉得对方的脸似乎怪异的红了一瞬。


    只是没一会儿,谈宽却动了动喉头,有些欲盖弥彰道:“什么喜欢什么类型?江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让心里忍不住骂对方假正经,明明知道是什么意思还在装纯,这些个大家族的子弟就是虚伪,明明心里想要,偏偏还要做出这副不知情的模样。


    但青年也只能心里想想,表面上,他还是得做出一副温和客气的模样。


    江让勾唇,深情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垂下,拉皮条这事儿摆到明面上来说难免不好听,于是青年只好隐晦暗示道:“我的意思是,你想怎么玩都行。”


    “清纯的、风骚的、清冷的床上、床下、浴室、窗边,喜欢玩一些主题性的也行,主仆、师生、兄弟、制服——”


    “江让!”


    男人的声音有几分恼羞成怒,黑色紧身衣上的肌肉线条都绷紧了几分,谈宽咬牙,俊厉的脸红了个彻底:“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就装这些东西——”


    “那你玩不玩?”


    青年勾唇浅笑,水淋淋的眼竟显出几分浑然天成的风情,纤瘦脖颈边的红色宛若爬虫啃咬后结疤的印记,很漂亮,衬得英俊的青年愈发散漫多情。


    谈宽恨透了江让这副模样,这样不知检点、不知节制、谁都能上他的模样。


    可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多年积压的欲.望,江让只是对他张.开腿,他就像只狗一样,舔了上去。


    见谈宽眼眸微沉、沉默不语的模样,江让哪里还能不懂他的意思?


    青年心头轻蔑的想,说是洁身自好,别人给他送人,不还是欲拒还迎地收下了么?


    不过,谈宽这样的,估计一个鸭都不够他玩的,不行直接给他找三个得了。


    当然,按照对方龟毛的程度,他估计得挑一阵子了。


    江让整理好自己的衣裳,临走前,他对神色阴沉、不知想什么的谈宽笑道:“对了,谈哥,既然都说好了,那照片和视频,你记得删了。”


    第210章


    周秘书发现自家总裁最近总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近两天更是到了一种极其夸张的程度。


    具体表现在从前工作起来面无表情、效率极高的男人如今居然会偶尔对着手机发怔。


    周秘书不止一次看见他们谈总滑动手机上大片的绿色聊天界面, 翻找出对面零星几条的回应消息,指尖微微弯曲摩挲,简直像是在细细回味一般。


    一开始周秘书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当他某次不小心瞥见谈宽发去的绿色小作文,这才确定了,谈宽就是在回味。


    那是其实是一段十分寻常的问话, 类似于情侣分享日常,只是称呼十分奇怪。


    男人称呼对面的人为‘老板’,语气更是将自己放在低微求爱的角色之上,看上去像是什么奇怪的情.趣play, 但男人显然十分乐在其中。


    但尴尬的是,对面的人很少回话, 大多只是一句简单的‘嗯’、‘哦’、‘是吗’、‘没空’, 敷衍至极。


    唯一一句比较长的句子还是‘看看腹肌’。


    周秘书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家总裁可怜。


    毕竟对方显然没有和谈宽正经恋爱的打算,男人恐怕在那人眼里连备胎都算不上, 只能算得上寂寞时排遣的玩意儿。


    “周秘书,你觉得我今天比起以前, 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谈宽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腕边周秘书从未见过的定制款腕表,深蓝密黑的表盘显得男人极富成熟成功人士的魅力。


    周秘书同时也兼顾谈宽的生活助理,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 他大概扫一眼,就能够初步判断出——


    他们谈总开屏了。


    剃须水换了一款温和厚重的香型,像是如影随形、扣在爱人腰肢的臂弯;双排扣黑色的西装与内里的酒红领带衬得男人愈发沉稳优雅, 甚至显出几分隐约的忧郁感。


    甚至连发型也是有些小心机的, 并不如从前参加宴会般的正式冷峻,反倒是被抓出了几分蓬松显年轻的弧度。


    很显然,谈宽今日将要去赴一场十分重要的约会。


    想到这里, 周秘书脸上保持微笑恭维道:“谈总,您今天和从前一样英俊,但今天的装扮很适合正式约会或是旅行。”


    谈宽听完后脸色似乎十分奇怪,他沉默片刻,好半晌才颇有些欲盖弥彰道:“嗯,也没有特意去打扮。”


    周秘书只是微笑。


    下一瞬,谈宽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男人脸上一瞬间便多了几分隐约的紧张意味,他打开手机,踱步行至落地窗边,周秘书从落地窗的倒影中看到了男人敛起的眉头与唇畔抿起的笑意。


    很轻的弧度,像是融化的咖啡方糖。


    “就这么着急?我们不用先去吃一餐饭么?”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约莫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周秘书只见上司的脸一瞬间便冷了一下来,好半晌,男人才冷冷道:“随你。”


    “叫上司机走吧,”谈宽紧紧扣着手机,面无表情道:“去xx酒店。”


    周秘书迟疑了一下,还是低问道:“谈总,那前段时间就订好的餐厅?”


    谈宽咬牙道:“不用,直接去酒店。”


    周秘书赶忙应下,再不敢多提一嘴了


    谈宽立在溢着隐约厚香的酒店房门前,他并未立刻推门而入,而是忍不住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被框进的一道隐约的背影。


    照片的背景是铺着酒红色幕布礼堂的一角,那抹晦暗不明的背影在那样华丽的场景中恍若一轮被涂抹上墨色的月亮,它沉甸甸地往下堕,却又叫人忍不住地为之驻足。


    谈宽还记得,那时的江让追求乔允南被拒了数次,他的花、连同着心意一起都被拒之门外,青年没有难过,他只是默默地、静静地离开鲜花簇拥的大礼堂,站在阴影的交界口盯着自己手中那簇显得廉价的鸢尾花发呆。


    谈宽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竟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在江让为了另一个男人伤神的时刻,他也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的阴影处注视着他。


    谈宽仍记得当时的心情,他想,江让就是活该,谁让他怎么打击都不肯放弃呢?


    谁让他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装模作样的乔允南呢?


    自找苦吃。


    可他心中那样嘲讽着,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似的,如何都动弹不得。


    最后,等男人回了神,他的手机里早已多了一张照片。


    一张分不清人物与心意的背影图。


    乔允南曾笑话过他,说他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连暗恋都这样小心翼翼,只敢拍对方的背影。


    谈宽当时的反应是什么?


    否认,激烈的否认。


    而现在呢?站在房门前的他,再也无法逃避自己可笑的心意了。


    谈宽深呼吸一口气,他紧张得手指都在微微发颤,明明只是一次交易,江让甚至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可笑的约.炮对象,可他却紧张得像是将要去参加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婚礼。


    男人抚了抚自己被风吹乱的额发、理顺了自己的领带,他甚至重新系扣调整了腕表的弧度。


    最终,他推开了房门。


    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气显得有些廉价,可谈宽却只觉得渴,渴得像是喝了添了盐的水,口腔分泌的唾液与喉头鼓动的弧度令他看上去愈发失控。


    昏暗暧昧的橘调光线中,谈宽慢慢走入其中。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很多,有他们拌嘴吵架、争论得面红耳赤的画面;有他们身体相触、打得不分彼此的画面;也有他们于商场上互相耍弄心机、争锋相对的画面。


    谈宽能够感觉到胸口溢满的鼓胀,他甚至不敢张唇,生怕自己吐出的便是一颗近乎赤.裸的心脏。


    他的期待、渴望在这一刻到达了极点。


    所以,当男人看见床榻上半跪着的三个近乎赤.裸柔软的青年,甚至有种头颅被铁锤凿穿了的错觉。


    一切的幻想、一切的自以为是近乎将男人的自尊心击穿。


    面颊的肌肉在抽搐,苍灰的眼白细密地覆上一层阴森的猩红,肌肉饱满的手臂止不住神经质地抽搐,男人这副狰狞的模样吓得床榻上三个企图献媚的青年浑身颤抖,丝毫不敢动弹。


    或许盛怒心痛到了极点,人的皮.肉也无法被牵动着做出更多的反馈,谈宽只是面无表情、阴鸷沙哑道:“滚。”


    床榻上的三个青年显然被吓住了,他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浑身哆嗦着穿好衣裳,头也不敢回地离开了。


    最后一个青年颤抖着离开的时候,陡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道嘶哑浑浊的男音。


    “谁让你们来的?”


    青年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哆嗦道:“是、是江先生让我们来的。”


    “哪个江先生?”


    “江让,顶点、顶点科技的江总。”


    “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江先生说,说让我们好好伺候您,怎么玩都行,结束后他会给我们一笔钱。”


    谈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犯什么贱,他平静地让对方去找他的秘书取钱,随后,男人半靠在墙壁边,脊椎微微弯曲,显出一种近乎颓靡的弧度。


    喉头止不住地吞咽,男人甚至尝到了隐约的血腥气。


    他慢慢颤抖着取出手机,因为抖得厉害,连解锁屏幕都无法做到,男人面无表情地扭动腕骨,好半晌,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头颅微微后仰,喉结滑动,漆黑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


    “喂?谈哥,你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不满意他们吗?”


    手机内传来的男音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浑然不曾发觉危险。


    谈宽慢慢垂下头,他的手腕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但语调却十分平静,平静到无害。


    “是啊,不太满意,不然你先来一趟酒店,我跟你说说我的要求?”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青年似乎有些犹豫:“谈哥,我都快到公司,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说,我叫人给你送去”


    “江让,”男人的声音温和到近乎虚无:“你既然要和我做交易,为表诚意,当然要本人来,不然,我只能把证据都交给你老婆了。”


    “行,我马上来。”


    谈宽隐约听到了低低的骂声,随后便是手机挂断的声音。


    他慢慢低笑一声,随后又打了一通电话,叫人把床上物品都换了一通。


    最后,他让酒店前台送来了五盒避孕套,一盒十个,一共五十个。


    谈宽把五盒全都拆开了,一盒盒倒在床上


    江让来的一路上都忍不住憋在心口的谩骂。


    青年工作繁忙,还得避开乔允南的眼线,简直堪称在钢丝上行走。


    他不耐地敲响酒店房门,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便瞬间变了一张微笑温和的面孔。


    谈宽大约刚刚洗完澡,他浑身只穿了一件版型很好的西装裤,乍一看去,肌肉起伏、颇具力量感的上半.身与斯文的下半.身便对比衬出了一种近乎矛盾的蛊意。


    不可否认,江让看得有些眼热。


    一部分是因为雄性之间的嫉妒,一部分是


    谈宽的身材真的堪称天菜。


    那么大的奈子,就该被扇。


    江让还在胡思乱想,下一瞬间,却陡然被人扯进了房间。


    随着‘砰’的关门声响起后,青年只觉得自己的脊背被人狠狠按在门板上。


    一直到这会儿,江让才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谈宽的脸色十分怪异,又或者说,充斥着属于兽类危险喷薄的欲.望。


    青年下意识想挣扎,双手却径直被对方死死锁住,与此同时,随着两人激烈的动作,两具充满爆发力的身体愈发紧密地贴在一起。


    男人的呼吸就在唇畔,江让甚至疑心对方下一秒就要吻住自己。


    可谈宽没有,男人只是慢条斯理地、怪异沙哑地道:“江让,你喊那些人来是什么意思?”


    江让忍不住地脊背发麻,他忍不住往后仰头,脸上赔笑道:“谈哥,能不能先放开我?咱们这样,不太好吧?你要是不满意他们,我再给你多换点来,你一个个挑?”


    谈宽突然笑了,他笑得面色古怪、青白交错,好半晌,他轻声地、似笑非笑道:“江让,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想.操.谁,你不知道?”


    江让还在忍着,他当然不是傻子,都到这种地步了,他还不清楚对方龌龊的心思那就是纯傻x了。


    但青年还是不想撕破脸皮,毕竟他还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但他方才张唇,却陡然被男人迎面的吻狠狠封住了唇。


    两人便是接吻也像是在打架,谈宽试图进攻,江让试图逼退,水亮的涎水挂在两人连接的唇畔,仿若被困在逼仄出租屋中闷出的细汗。


    没一会儿,谈宽便闷.哼一声,从青年的唇间退了出来。


    猩红的血液从他的唇畔溢出分毫,江让径直将他推开。


    近乎是推开的瞬间,江让便控制不住厌恶地抹了抹唇,厌憎的语气再也遮盖不住:“你他吗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谈宽没吭声,他只是随意抹去唇畔的血丝,黑郁郁的眸从上至下地盯视着青年。


    好半晌,他突然嘶哑道:“江让,你不是一直喜欢找刺激吗?瞒着你老婆跟他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够不够刺激?”


    江让大约是没想到有一天能从谈宽的嘴里听到这么混不吝的话,青年脸上几乎一片空白。


    谈宽却只是低笑,他再次贴近青年,直到将对方半压在房门上。


    男人慢慢倾身,暧昧勾引似地吻了吻青年斯文英俊的面颊,他高挺的鼻尖抵着有夫之夫的颧骨,语调湿黏黏、低懒道:“你看过我直播,我们也裸.聊过,不试试不可惜吗?”


    “当然,如果你真的心有愧疚,那”


    “江先生,您也不想您的妻子知道您在外面约.炮吧?”


    江让被他这番话说得脸白一阵红一阵,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神经病,谈宽,你精.虫上脑了?要不要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谈宽被他骂得不怒反笑,男人轻轻吻了吻青年水淋淋的唇,低声道:“不叫我谈哥了?江让,我还是喜欢你骂我的样子。”


    江让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咬牙道:“你疯了?”


    谈宽轻笑,漫不经心道:“我要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


    男人说着,紧紧按住青年的腕骨,哑声道:“江让,今天你走不掉的。”


    语罢,谈宽便倾身,慢慢顺着江让的下颌线往下吻去,修长宽大的手腕也开始握住青年劲瘦美好的腰身。


    江让勉强镇定,黑眸显出几分细微的冷意与算计。


    青年微微仰头,身体慢慢放松,任由对方埋头在颈侧舔吻。


    江让淡淡道:“谈宽,你就不怕乔允南报复你?”


    谈宽并未抬头,他像是陷入了一片甜蜜的海中,嘴唇与身体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兴奋,他不停歇地、连绵不断地吻着那令他丧失理智的、他的缪斯。


    闻言也只是低喘,呼气道:“怕什么?他自己没本事拴住老公的心,乔家又不是他掌权,他除了发疯还能做什么?”


    江让的手腕已然慢慢获得了自由,因为男人看上去将要溺死在他的身上了,对方的手腕裹上了他的臀.部,用力地试图将他融入他的身体之中。


    门板被他们撞得砰砰响。


    江让的手不知不觉压在了男人的头颅之上,他随时可以推开在他身上逞凶作恶的野兽,可他没有。


    青年只是轻飘飘的、不轻不重的道:“谈宽,你还真是装模作样,恶心至极。”


    谈宽微微抬起脸,他峻冷的脸早已潮红不已,宛若失了智、只想着交.配的公.兽。


    他舔舔唇,并不反驳,只是兴奋的笑道:“你不是也对他没感觉了?否则也不会这么频繁的出轨吧?”


    谈宽抬手将江让上身早已凌乱的西装扯下,像是撕下当初大礼堂边上扰得他心神动摇的红色幕布。


    他半握住青年的腰身,手臂使力,让对方面对面骑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一起倒在绵软的白色牢狱之中。


    谈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脑子像是被一团浆糊糊住了,鼻息也将近窒息,他只余下身体的本能。


    他的本能告诉他,他要吻他。


    可那一吻并未落下,因为乌眸碎发的青年忽地抵住他的胸口,轻声道:“谈宽,你喜欢我。”


    谈宽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地、苦涩地,一寸寸与青年十指相扣。


    江让一瞬间失神,但很快又忍不住嘶了一声,他用力挣扎,冷淡的面色瞬间消退,只余下隐约的烦怒:“你他吗能不能轻点,一身牛劲。”


    谈宽额头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溢,他忍不住哆嗦,声音竟生出一种被训斥后尴尬的意味。


    “很、很疼吗?我没弄过”


    江让没办法,只好现身说法慢慢教他,但他教着教着,又忍不住咬牙恨道:“谈宽,你干什么,都说了等一下,疼死了,我.草.你*——”


    谈宽忍不住闷笑:“你怎么草.我?用你的?”


    江让气得掐他脖子。


    两人来一次跟打了一架一般。


    最后结束的时候,江让半靠在床畔,他用脚腕蹬了一下床上一堆未拆的避孕套,忍不住咬牙:“活畜生。”


    谈宽这次没吭声了。


    江让用手肘捣他腰身,道:“有烟吗?”


    谈宽顿了顿:“有。”


    男人大大咧咧起身,弯腰从床畔的西装里取出一根烟,替青年点上。


    江让指节微动,抽了一口,烟雾随意地吐在谈宽略显出几分温柔的面上。


    “别对着我露出这种恶心的表情。”青年忍不住握拳。


    谈宽却笑得愈发开怀了。


    两人这会儿的气氛说是敌对也不合适,说是亲密也不相像,可便连江让也露出了几分松懈的懒意。


    好一会儿,一根烟抽完后,江让起身拿起一畔准备好的衣裳,楚楚斯文地套在身上。


    青年慢慢理了理袖口的折痕,好半晌,对着床榻上的男人淡淡道:“行了,你也得偿所愿了,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谈宽却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涩着嗓音,低哑道:“江让,跟他离了吧,你们不合适。”


    江让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和乔允南结婚这么多年了,跟他不合适那跟谁合适?”


    谈宽沉默片刻,转开话头道:“总之你们不合适,他管你管得严,你也受不了了,不是么?”


    江让微微眯眼,盯着他道:“谈宽,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就习惯了,谁家没本难念的经?”


    谈宽闻言慢慢垂眼,好半晌,他哑道:“江让,你根本没必要将就下去,你都走到如今这个地位了,不用靠着他也能自己走上去。”


    “实在不行你跟我在一起,我们结婚。我不会插手你的公司,乔家也没办法找你麻烦。谈家现在是我主事,资源你都能用。”


    “更重要的是,我不会管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不弄到明面上来让我难堪。”


    江让闻言,眼眸微转,好半晌,青年慢条斯理地笑道:“这也是你为你那好兄弟做的牺牲?就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离婚、让他脱离火坑?”


    谈宽沉默片刻:“你就当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