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浪潮④ 东占的重置冒险


    时阙回到胎仙陇时, 只剩下东占。


    师妹坐在一个软垫上,背对他,眺望天空中那团红魂。


    “师兄……”


    话音未落, 石头碎裂声爆开。


    东占急忙转头,只见时阙手掌抚在地面,顺着一个人形将地板捏碎, 留下极深坑洞。


    那是谢乘风刚刚躺的地方。


    东占撑脑袋,等时阙过来。


    师兄人格从她身上诞生,她在想自己会不会干这种幼稚事。


    良久,时阙终于停下破坏胎仙陇,停在原地一会才来到东占身边。


    他提着食盒, 放下时没有声音。


    东占打开,拿起一块仙糕放进嘴里:“师兄方才很轻易便离开。”


    “打断师妹谋划, 一次就够了。”时阙应道,声音平静。


    东占靠在他身,挑开黑纱钻进去。


    她眯着眼,查看他身体上的红痕。师兄着单衣,很容易拉开,她的手指从脸滑到脖颈, 然后是胸膛和腹部。


    他就像由碎片粘黏的白瓷,修复过很多次, 这些痕迹已无法遮掩。


    “一共多少次?”东占问。


    胎仙陇下方血海涌动, 她清楚时阙会记得数字。


    “……五十六万三千六百二十二次, 师妹肉身特殊, 我难以做到完美。”


    东占不语,只是轻扯他的衣带,最后一处隐秘地即将揭开时, 手被狠狠攥住。


    时阙眼神下落,警告意味明显。


    东占挑眉,像当初一般坐进他怀里,仰头盯着他。


    两人目光相交,不管多久都没有移开。


    东占勾衣带的手指停下,问:“师兄现在在想什么?我想知道。”


    黑纱笼罩下,身体边界变得模糊,呼吸无法上升,而是进入对方身体。


    时阙轻抚她的脸,冰凉的指尖划过耳侧,扶住她的后颈。


    东占有瞬间以为他会撑开衣料向下,毫无顾忌地抚摸她的后背。


    “师妹已找出浪潮解决之法,我将拥有最后的价值。”


    时阙眉眼下落,露出平静又释然的笑容,好似一切回归原点,他对东占的怨念一扫而空。


    东占鼻尖碰触他的胸膛,白肤如雪,清冷香气缭绕。


    “师兄在乎世界消亡?”


    “……师妹也不在乎,但你不愿再成为失败者,而我比起见你认输下跪,更希望你感到痛苦。”


    时阙贴着她耳,声音温和。


    东占又去勾他的衣带,中途再次被抓住。


    她低着头,轻笑。


    时阙的阻拦松懈,将她下巴抬起,要求她看着自己。


    天运脉风吹来,吹不进这层黑纱。


    时阙自行扯下衣带,最后那层遮掩从腰间滑落。


    东占:“师兄还有什么话想说?”


    时阙:“……不要再拉住我的手了。”


    东占捧住他的脸,笑着点头。


    ————


    三日后,鸿熙境,降仙礼大殿。


    十二域消亡,逃难人们纷纷涌入鸿熙境。


    鸿熙神尊数万年前飞升,她的痕迹逐渐消失,神像也只剩下降仙礼大殿那具。


    即将被浪潮吞噬的人们挤到神像下,祈祷声密密麻麻,难以听清任何一句。


    而神尊手持长剑,垂眼低眉,温和俯视众生……仅仅是俯视,她会永远沉默,不施以援手。


    浪潮已至大殿外,再过数息就会吞噬最后的人们。


    突然,灵气嗡动,巨大剑阵展开在神像上方。


    绝望的人们抬头,看见一道身影的降落。


    风吹起长发与衣角,她落下时,挡住神尊之慈目。


    女人眼睛如深渊,有蓝光闪烁那片漆黑中。


    东占落地,站在大殿中心。


    她手腕翻转,天蓝色光缠绕人们视线,那把细剑划开,回应灵气嗡鸣。


    “……命谕仙尊。”


    沉默中,有一人轻声喊道。


    “真、真的?仙尊不是身亡了吗?”


    “跃云白衣,镇域蓝光,她就是仙尊!”


    “仙尊来救我们了!就像七百年前——”


    三道虚影出现在东占身后,跃云内阁长老到场,证实了她的身份。


    一时间,欢呼与惊喜压过祈祷,所有人都伸手向上,企图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诸位,我并非救世主。”


    平静声音如落雷,将殿内数万修士的希望劈成灰烬。


    东占抓住剑,向三道虚影走去。


    “在一个人看来,被浪潮吞噬,彻底消失是你们自由的开始。”


    内阁审视的目光笼罩,东占抬眼,与他们对视。


    “她或许是对的,但她离开前没有与我说……是她厌恶的命运推动我到此,还是她充当了我的命运,所以我还想要再见她。”


    脚步声与呐喊声如浪花。


    其实没有人听她后面的话,在得知救世者并不存在时,绝望的人们伸手向前——


    既会推倒那座神像,又要抓住东占的手,逼迫她的剑抵御灾祸。


    “你在做什么?!快解决灾祸——”


    内阁察觉不对,厉声大喊。他们也怀揣希望,以为东占有办法解决此难,让十二域又一次恢复原样。


    东占站在原位,浪潮来临。


    时间放慢,人声被淹没,世界归为寂静。


    瞬息之间,虚无吞噬所有人,殿宇地面只剩下一座雕像,还有她与内阁三影。


    “……你没有解法?”


    三道金影在长久的震惊中回神,他们的光芒变浅,也即将步入虚无。


    东占抚摸鸿熙神尊的雕像,心想师兄还是学到几分气质:“谁说过我有解法?我只有私心……救世主另有其人。”


    没等虚影们反应,东占继续:“想要见到真正的救世主,还需要三位长老割舍一件东西才行。”


    “你果然有所求之物!”


    东占神色平静,开玩笑:“当初我向长老们求得前往天运脉的机会,算是你们亲手打开的欲望笼子?”


    “事到如今,你想要何物……”


    鸿熙神尊的雕像慢慢被吞噬,她低垂的眉眼消失半边,温和之气荡然无存。


    东占笑:“很简单,长老们的命。”


    话落,一阵尖锐嗡鸣。


    他们企图镇压东占的攻击,与遥远之外的哀嚎相呼应——三位长老在跃云内阁的真身同样遭受攻击。


    三道虚影快速闪动,灵气几近崩溃。


    “你!你干了什么?!”


    东占背手站好,脸色平静。虚空中,只有她的声音能响彻。


    “天运千年前被内阁落锁,千年后会在此时斩断内阁之灵。”


    时阙不在她身边,在跃云,在内阁杀死三位长老的真身。


    虚影们的灵气爆裂,三人轮廓逐渐消散……师兄不会失手。


    “你……忘了。”虚影们重合的声音猛然提高,“我们还有最后的手段!!”


    东占抬眼,眼神摇晃,没有说话。


    最后谈判也宣告结束,三道金影突然暴起,可怖灵气冲涌,一如千年前天运诞生时,镇压世间万灵之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跃云阁。


    时阙站在内阁前。


    长老真身被摧毁后,唯一能杀死天运的武器被唤醒。


    红光爆炸,巨剑撕裂天空,那是他的本命剑,是他降世时的一部分。


    仙胎锁出现在他脖颈,锁链往上来到天际,连接巨剑之柄——这条锁链是路线,是销毁他的路线


    时阙仰着头,安静等待着。


    师妹有解决之法,在此之前,需要他最后的价值。


    巨剑往下,不可抵挡。


    时阙的黑纱被风掀开,他在面临死亡时,微微垂首,然后闭上双眼。


    他在想,师妹此时在想些什么。


    一瞬变得漫长,变得……


    时阙猛然睁眼,神色崩裂,陷入庞大混乱中。


    那根从出生起,就拴在他脖子上的锁链,消失不见。


    而天空中巨剑也无迹可寻,它已前往真正的目标处。


    时阙的呼吸声加重,就像破烂的纸鼓,全身颤抖,甚至到脱力的地步。


    他想要展开剑阵,耳边却传来刀风。


    谢乘风出现在他身后,表情冷漠又克制,刀刃转开,这次再无阻挡他们的人。


    时阙身体上的红痕开始渗血,他眼神空洞,低声呢喃。


    “……你又骗我。”


    “我在想,师兄现在在想什么呢?”


    东占低头,灵气刺痛指尖,冰冷的灵器压制呼吸。


    她轻轻抚摸自己脖颈处的锁链。


    同时,一团红魂从她手心升起,召唤那从天而降的巨剑。


    时阙将仙胎给她,重新连接仙胎锁,死亡之锁依旧在他身。


    但这团红魂,吸收无数宝物,神魂精血,被时阙滋养数百年。


    它最初被邪修创造,就是为了创造另一个天运,现在终于到了使用它的时候。


    比起失去仙胎的师兄,这团红魂与她,能强行使仙胎锁转换目标。


    “你……对他……”


    三道金影几乎弥散,却看出了东占之计。痛苦呻吟之下覆盖回答,独留下震惊。


    东占抬头,巨剑往下,劈开红魂,冲向她颈侧。


    【重置能量已就位】


    【新世界线准备中——】


    手上的剑突然爆发出光亮,时间停滞,浪潮不再前进,这一瞬间被固定。


    东占转身,看见了肴知。


    她站在虚无中与东占对望,就像雨幕下的灵魂,难以辨清神色。


    东占歪头,暂且离开那把剑的攻击范围,走到师姐跟前。


    魔方即将被重置,东占有最后的时间。


    如她所言,她还有问题。


    “师妹,为何这样做?”肴知轻声,她的情绪藏在湖面之下,没有显露。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师姐不如与我说说你自己。”东占低头笑笑。


    “……哈。”良久,肴知喉咙里发出叹息。


    虚无之中只有她们二人,东占从兜里掏了掏,本想把剩的糕点带给她,结果发现在跟师兄纠缠时当做调情道具了。


    师姐与她并肩,慢慢往前。


    “「肴知」这个名字被使用过八千多次,你现在看见的模样是依靠几个关键词随机生成,「肴知」设定线是重复率35%的角色剧情线,”


    “我经历过的世界线有九万余条,主角神格百分百的世界线有六万条,其他三万条线或多或少都有缺陷,因为魔方已到临界点,系统控制力逐渐下降,世界线出现混乱很常见。”


    师姐声音很慢,她呈现出极致的疲惫:“正因如此,我突然在一个世界发现了……「我」的存在,紧接着是下个世界线,再下个,经历上千次后我才彻底理解。”


    “过程很煎熬,系统的控制和偶尔的清醒相互交叉,我或许也放弃过很多次,但时间太漫长,记不清了。”


    东占:“你没有尝试联系系统,成为他们一员?”


    肴知:“想过,但经历上万次主角神格百分百后的世界线后,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东占低头,与她一起看向这片虚无:“数万个世界的你,都停滞在主角故事结束的那瞬间吗?”


    肴知不语,许久后轻声:“一个不该有自我的事物,产生存在的认知,这不是恩赐,是酷刑。”


    话音落下,数不清人影出现在四周。


    不同模样不同时代,东方锦袍西式长裙,现代单衣未来骨骼,她们全看向东占,空洞的眼神就像在寻求解脱。


    「宫廷侍女的我死在剑下,仙界的我难至顶端。」


    肴知握住东占的手,让她脑海里响起一个人曾说过的话。


    「那些火药进入我的身体,我看见星辰在脚下,天上的船前往另一个太阳。」


    肴知泪水落下,在她毫不伤感的脸上:“相信我,消失就是自由。”


    “你做不到,就算依靠T-554的重置开关,能量也只够开通一条脆弱的世界线……没有几个人能到达你创造的新世界。”


    东占的手被攥得太紧,疼痛蔓延向上——她反手抓住肴知,不管发生什么都看着她的眼睛。


    系统定义的重置,是摧毁现有体系,启动重置需要其体系中的一个重要事物被消灭,「主角」很重要,「奇点」更特殊。


    “师姐,杀死主角的重置能量不够,那杀死奇点呢?”


    咚。四周所有人影消失。


    肴知怔愣抬头,一块黑色镜子悬挂在眼前。她以为自己在向东占证明,但助推她叙述的不是情绪与记忆,而是一场幻梦。


    天蓝色光亮如白昼,东占看着肴知,轻轻放开对方的手。


    东占是T-554的锚点,奇点身份源自另一个世界。


    “最后一个忙了。”东占对虚空中喊道。


    【东占你别后悔!】


    第三方字幕展开,马赛克到处都是。其在消失前,收到东占最后的请求。


    【世、世界线跨越完成,你奇点力量太强了,现在……】


    【你、你可以强行干涉世界线】


    虚无消失,场景变成一座天桥。


    来来往往的人们低着头,桥下车流穿梭,晚风吹过格外冰冷。


    东占转身往前:“师姐,抱歉。”


    惊呼响起,人群往后奔逃。


    一个胡乱挥舞刀的人出现在她眼前,攻击完最后一个人后,男人手扶栏杆,想要一跃而下——


    本维度之外的一个灵魂俯身,幻言术运转,东占亲自抓住男人的手腕向前。


    东占记得那般折叠刀,细小老旧,被一双手握住。


    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东占在天桥被刺死亡,并非命运,而是她亲自选择的起点。


    下一瞬,一切变得纯白。


    奇点被摧毁,能量充足——从遥远之处传来巨响,世界颤动,所有交界点爆开,将空间压缩再延展,时间变得具象化。


    魔方彻底重置,迎来全新的命运。


    东占转身,看向肴知,再次重复:“抱歉,师姐……无论如何是我的胜利。”


    “而我的胜利,就是你的命运。”


    【欢迎你,奇点】


    【魔方重置开始,所有世界线解放】


    肴知在几乎永恒的时间里,推演过无数可能性,只有「消失」才是自由结局中最好结果。


    她在某个时刻想象过,她想见证「自由」是否还可以……


    浪潮倒转,天空与地面,所有生命重归原位。


    每一个人都不再拥有字幕,每一个世界都有独立的自我。


    肴知慢慢跪在地面,视野变得模糊,她的抽泣无比缓慢。


    时间即将运行,身体逐渐虚化的东占走到她身边。


    “姓名、样貌、过往是虚构,但我与你的关系是真实的。”


    就像初见那般,东占扶住她肩膀,轻声笑道。


    “师姐,不是吗?”


    第132章 见我于永远处 东占选择时阙的冒险


    重置能量庞大, 全世界线解放前,空间与时间无比混乱。


    东占与肴知已脱离魔方的观测范畴,不存在于任何世界, 她们是旧时代终结前的见证者。


    东占的手逐渐透明,她完成奇点与锚点的双重灭亡,无法再回到T-554或原世界, 重置后她会彻底消失。


    东占尝试用小枪在肴知头上划划,没用,师姐消失速度比她更快。


    “我为了干预系统,意识与魔方同步,我也不能留下。”肴知扶住东占起身, 泪痕也慢慢化为光点,“不必担心, 所有世界的我都会自由。”


    “……师妹,感谢你。”


    她的手覆在东占掌心,重量与温度都在消逝,她露出平静的笑容。


    东占:“做这样的事不适合我,但胜利的感觉不错,师姐走慢一些, 我等会赶上。”


    肴知不语,在思考后抚摸东占眉尾:“走慢一些。”


    东占一愣。


    肴知:“是你走慢一些, 有些事情, 你还没有面对。”


    话落, 光芒闪动, 师姐的手离开她掌心,消失踪影。


    东占手指蜷缩,停在原地。


    【东东东你你……】


    一阵嘈杂电子音, 扭曲字幕出现在身侧。第三方不知突破了多少层阻碍,才终于打出这行字。


    四周纯白,她能感受到重置进度,数不清的频道取消直播,堆积成山的剧本不停燃烧。


    东占半边身体几近消失,她的时间也不多。


    “虽然没有见面,但我最感谢的依然是你……如果你能见到我朋友,不用告诉她我死了。”


    【东东东东】


    第三方的延迟极高,没办法传达准确话语。


    东占死前开玩笑:“别敲门,我不回家了。”


    说完她抬脚向前,远离字幕。


    虽然不知往哪个方向,但最后时刻,她不想停在原地等待。


    这是东占的习惯,她的人生有着非常密集的脚印,她在任何时间前后张望,不停寻找没有被给予的机会。


    所以她走得异常快,这导致她会下意识忽略脚印的朝向。


    【他他他突破……来了……】


    最后一条字幕展开在东占眼前,逼迫她停下。


    这个空间静止又模糊,身后传来突兀的喘息声,如野兽受重伤,匍匐着希望伴侣回头。


    东占怔在原地,慢慢转身。


    少年跪倒在远处,肉身崩溃,头顶竟还存在字幕,是一连串闪动乱码。


    他拒绝前往未来。


    两人同时抬头,瞳孔倒映对方身影。


    时阙以为,此时是自己最憎恨师妹的瞬间。


    「憎恨」这个词未出现在鸿熙神尊任何传记中。


    神尊温和待人,心怀大爱,内心未有阴暗处,那些书全都这般写。


    时阙最初学习的时间很漫长。


    有些古籍极为巨大,幼时的他身量不够,需站起用灵气翻页。


    当时仙胎锁很短,他被拴在原地不能移动,脖颈碰触锁会反噬。但时阙对疼痛没有认知,他面无表情地前进翻页,锁链绷直而血流满地。


    时阙从诞生起便与这根锁链相伴,这是他最熟悉之物。


    每隔一段时间,内阁查看仙胎锁时,会检阅他的学习成果。


    书籍有教他,但不全面——比起温和地说话,时阙更学不会笑。


    表情是情感的外显,他感受不到一切,空白的内里无法操纵外壳。


    内阁并不在意这个细节,他们只需证明时阙不会威胁十二域,只要他们握着时阙脖子上的锁链便足够。


    所以时阙刚与普通弟子接触时,很多弟子依旧感到恐惧。


    尚且青涩的少年会面无表情说:无碍,我很高兴与你切磋;哈哈,是我的荣幸;师弟,刚刚那招很完美。


    语意与表情大相径庭,大家都以为自己其实会被他砍死。


    时间久了,弟子们发现时阙不会直接杀人,逐渐褪去惶惶不安,情绪偶尔外露。


    “师兄你真的太厉害了!啊、啊抱歉,我不是有意失礼……”


    时阙看着对方,他还不会提问,只是说:“师弟方才是在笑。”


    “嗯、嗯,好像是吧。”


    他盯着对方的脸:“师弟再笑一次。”


    在他面前笑的人多了,时阙便学会最常用的表情。


    依照神尊传记里的描述,他的笑容逐渐完善,不会发出声音,微微扬起,配合眉眼恰到好处。


    仔细看还稍微有些僵硬,但时阙模样昳丽,过度美貌带有天然攻击力,没人会长时间直视他,所以这处缺陷被隐藏。


    直到——


    “师兄,为何这般笑?”


    东占坐在他身边,视线从不会移开。


    时阙微笑不变:“我不明白师妹之意。”


    东占见此,眉梢轻轻一颤,也露出笑容。


    师妹的笑容与他人不同,她喜欢微抿下唇,嘴角弧度似有似无,眉眼同时扬起,但……但她的眼神会上下摇晃,如切割别人的刀。


    时阙没有情绪,他只是不愿一直与师妹说话。


    他躯壳里容纳的词语有限,师妹不停塞进来东西,让他无法忽视这份变化。


    六脉龙斗时,师妹被他打断谋划,天运脉第一次迎来长时间寂静。


    东占会趴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师妹不喜调息,总是偷偷睡觉,因为争执而背对他。


    但师妹本就靠在胎仙陇边缘,她睡着翻身,会掉下去很多次。


    时阙闭着眼,在她翻滚时伸手。


    胎仙陇的地板延伸,无声覆盖她身下空隙。


    久而久之,胎仙陇变宽敞很多,但师妹并不知情,她以为自己翻到时阙那侧,下次靠得更远。


    天运脉是静止的,时阙能察觉任何变化。


    师妹看向他时,总是会从手开始,往上到脸,停顿很久后再往下,最终停在他后腰与腹部。


    之后他们变得熟悉,会碰触对方。


    师妹自己也没有察觉,她总是会指尖点在他腰腹,双臂环绕,紧箍时阙后手掌上滑,用最密不可分的姿势抓住他。


    这种感觉很熟悉。


    就像他脖子上的锁链一样。


    东占也在给他打造一把锁吗?时阙不明白。


    师妹灵气太低几乎不算修士,但异常坚韧,她总是不介意以身入局。


    最关键的一场局,是要用魔咒彻底为他扣上锁链。


    时阙记得那个瞬间,或者说他无法忘记。


    东占被邪修的石板压在深处,头上的血将眼睛染红,黑暗包裹她,就像婴儿在母体——


    她看见自己时,眼神摇晃了。


    不是她平常微笑的眼神,不是她之后有所求的眼神。


    仅仅是一丝极快的摇晃,在时阙理解前,就消失不见。


    咔。是锁链扣好的声音。


    师妹在想些什么?时阙开始思考。


    如何利用他吗?他的价值吗?跃云的高位十二域的权力?


    天运脉开始出现风,吹动时间,吹动边缘的纱幔,还吹动师妹靠在时阙肩头时,那缕总整理不好的额发。


    既然她将锁链扣好,那就该一直利用他。


    因为世界在天运降生时,便是这般做的。


    可在那条长道,他即将斩断瘟疫时,师妹拉住他的手。


    她从身后跑来,脚步声又急又快,时阙转头,再次看见师妹眼神中的摇晃。


    她为何这般做?她从未教过他,从未在她打造的这条锁链上,刻下答案。


    时阙想要知道。


    如果变得跟师妹一样,就能知道。


    在她离开的七百年里,时阙学到最重要的新词——「憎恨」。


    他不再是天运,变成游魂,所到之处尸山血海。


    人们死亡前会看向他,最强烈的情绪从瞳孔中流下,似乎也有那份摇晃。


    摇摇晃晃,颤动人们的外壳,将伪装全部剥离。


    时阙看着无数具肉身化成血水,他跪在地上,望向胎仙陇地面,红魂代替太阳将光芒反射——时阙能看见自己的脸,他的眼神也在摇晃。


    是这个答案吗?


    时阙肉身不停崩溃,他抵抗着突破维度的压力,不断缝合自己的身体。


    新世界排斥不愿前进的生命,他无法站起,手扣在地上,膝盖挪动,想要到她的身边去。


    师妹当初抓住自己时,跑得很快,他此时没办法模仿。


    东占顿在原地,时阙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她声音缥缈,轻到无法察觉:“……你在干什么……”


    时阙爬着往前,可在他到达前,东占就会消失。


    时间难以推移,寂静持续瞬间。


    一道吼声暴起,嘶哑到破音,是她从未发出的声音。


    “时阙!!滚回去!!!”


    东占的双腿已经透明,她只能停在原地,全部力气都在喉咙里,拉扯她的声带,将呼吸彻底撕毁。


    肴知说,她还要面对一些事。


    东占头颅失去支撑点,只能下垂,面对……她脚印的朝向,在她做出每个选择时,踏出的那一步。


    她很早就隐隐意识到,时阙在学习自己。


    但是东占选择性忽略。


    师兄是一具空壳,东占内心深处厌恶这个事实。


    他是自己所有幻想的主体,拥有一切自己渴望之物,那就不应该是无魂傀儡。


    这份放纵成为锁链的材料,东占在师兄面前毫无保留。她所有的阴暗面铺开,为师兄打造一本名为东占的新书。


    师兄以她人格为养料,从她的灵魂中诞生,他不再是空壳,是死死缠在她身上的双生体。


    命运若是重复又轮回,所有世界中,东占拥有了最永恒的东西,无法舍弃,无法摆脱,完全属于她,她又被其彻底禁锢。


    东占脖颈上有仙胎锁,由她亲自扣上。


    她之心如深井苔藓。


    在黑暗中繁衍,将隐秘的甬道占满。


    红魂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此刻准备,她要将悬在时阙头上的刀彻底毁掉。师兄是她心之具象,不能被压制在下,不能做世界之棋。


    东占不允许任何人,再将时阙视为一具空壳。


    因为她厌恶师兄,她忮忌师兄,她……


    最后的原因是什么?


    两人相距遥远,他们对望,双双张开嘴,声音模糊不可闻。


    答案与原因在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中,被观测外的世界听见。


    少年慢慢抬手,灵气全部抽离身体,他在引诱仙胎锁。


    东占脖颈处的锁发出尖锐嗡动,另一端的锁链从远处飞来,被时阙握在手中。


    少年拉着那条锁链,一圈又一圈,固执地、竭尽全力地绕住自己脖子。


    他沾满血的手死死扣住,抬眼时,有摇晃滚落。


    长长的锁链绷紧,将她留下,将他创造。


    奇迹依旧存在,将还未成形的命运拆解,使必死之剑被挡下,使远去之人完整。


    他们依靠这条锁链,往前再往前,最后拥抱。新世界迎来了最终坦诚的爱人们。


    一片白光中,他们回到原位。


    “……永远是多远?”


    就像第一次看见师兄的背影般,泪水在她眼里摇晃。


    “远到像鬼一样缠着对方。”


    第133章 后日谈 时阙的失忆冒险


    十二域全界史记, 第三仙历十八千年轮为混乱之最。


    吞噬万物的浪潮在七日后停止,所有域界重归原样,消失者皆生还, 唯一出现动荡的是仙门之首跃云阁。


    跃云内阁三位长老身亡,死因似与浪潮有关,流言四起, 众说纷纭,现由六位掌脉暂代权职,全力平息风波。


    而使界内困扰的非界者们,似乎被浪潮带走,十二域夜晚再无危险。


    所有人都在谈论浪潮的结束, 总绕不开一个共同点——从虚无中复原时,大家都感到很轻松。


    不同于境界突破, 也不是心情愉悦,而是无法言明的感觉。


    除开这些,剩下最引人关注之事,是命谕仙尊以及游魂所在。


    鸿熙境的修士都说见到了复生的仙尊,但她是否与浪潮结束有关,无人知晓。


    跃云也在寻找仙尊踪迹, 可近日来一无所获。


    命谕仙尊或许再次渡身救世?


    有人边猜边哭,顺便售卖仙尊传记, 珍藏版价值上千灵石。


    东占拿着《东神传》翻看几页, 她在书中人设是只讲爱与和平的圣洁超人, 会为一只小狗指点迷津, 纠正命运走向。


    集市吵闹,人们劫后余生,一片祥和之景。


    东占不语, 放下书转身走,她现在需要有人为她指点迷津——


    时阙走在前面,从不等她,几天了头也没回。


    东占快步跑到师兄身侧,去勾他手,被轻易躲过。


    看来真气惨了,东占想。


    他们活了下来,在重置结束时,仙胎锁成为她与世界的联系,就像有系住沉海者的救生索,拉她回到现实。


    时阙紧抓另一端,他成为东占返回的坐标。


    外面闹成一锅粥时,他们正在某个域界的小城镇晃悠。


    时阙最开始抱着她无声哭了一阵,后面就完全不理,闷头直走,不知要走哪去。


    “……师兄,我、我头有些晕。”


    东占站定,捂额头左右晃,擦肩路人频频回头,更有售卖灵丹的小贩嗅见商机,连忙给她推销。


    时阙下意识侧回,紧接着停住,回身向前速度变快。


    东占不装了,咬牙跑过去,没能拽到手,只拉住他覆面的黑纱:“师兄想与我置气到何时?”


    时阙不管,继续走,直到黑纱快掉落时停住。


    这座小城镇临近鸿熙境,本就偏远少人,信息闭塞,无人知晓游魂之貌。路人们以为两人是浪潮后返回门派的师兄妹,现在因事争执。


    “道友是?我与你并不相识。”


    良久,时阙转身,声音温和。


    此话一出,旁听路人们皆看向东占。


    大家嗅出味道不对,这绝不是普通同门之间争吵时的手段!少年其声虽平静,但仔细推敲,字里行间藏着怨气,牢牢缠住对面人。


    东占愣了愣,捂住嘴:“……师兄不认识我?师兄失忆了?”


    时阙沉默,正要转身,被师妹抢先抓住:“我与师兄种种过往,那些海誓山盟,难道只有我一人承担?”


    时阙不会甩开她:“道友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话落,东占松手,神色震惊又崩溃,掩面往后跑,呜呜的哭声渐渐远去。


    凑热闹的路人们:哎呀,她不会信了吧!这人怎么不追!


    所有人都装自己手上有事,心里话井喷,余光全到时阙身上。


    时阙站在原地,手捏紧,全力控制肉身不再崩溃。


    但他依旧眼睛生疼,雾气一片,没办法停住。


    沉默许久,他慢慢朝相反方向走,黑纱颤动,脚步虚浮。


    路人们捏紧手里的锅碗瓢盆:怎么回事,不能错过呀,有话好好说嘛——


    等时阙的背影消失,失望的人们回到原位,摊主继续售卖,路人不再停留。


    藏在拐角的东占偷看,见师兄真走了,叹口气。


    “道友,可需修士恋恋秘籍?这是孤本,照此秘籍可助你与倾慕之人心神共振。”


    突然,眼前伸来一本册子,背篓里全是《东神传》的小贩跟过来,低声建议道。


    东占无聊,想看看,却没拿到。


    “道友,孤本只寻有缘人,仅十二灵石建你与此籍之缘。”小贩没让她碰,颇有碰了就要买的架势。


    东占摆手说不要,小贩持续纠缠,还列举道:“道友!你深陷情字,若不及时处理,与那位师兄的情分远了如何是好?”


    东占:“他演的,我配合他演而已。”


    小贩:“自然,小孩都看得出,道友师兄不擅此计。”


    东占:“……给我吧。”


    不愿再停留,东占付账拿书。然后小贩蹿出去,又掏出份恋恋籍,对一人道:道友,这是孤本。


    这册子极小,她揣进兜里,起身去寻师兄。


    顺着灵气流向,东占走进一家观赏用的仙植园。暮春的风温暖,阳光下花卉们香气浓郁。


    时阙站在角落,与饱和的色彩割裂,他是太阳本身的阴影,不管如何都不会踏入阳光中。


    东占边走边俯身,安静回到师兄身边。


    时阙走得慢,没有收敛灵气,自然是在等她找到自己。


    仙植园东南角有池塘,虽小但清澈干净,池边有祈愿的灵石牌,求机缘求贵人求门派录用。


    这座城镇偏远,小小池塘成为一座神龛,承载修士们的愿望。


    东占刚走近,时阙又要转身。


    她撩起黑纱牵住师兄,还没拉热乎,后者躲开,侧首不理睬。


    一不做二不休,东占张开双臂抱住时阙。


    东占心想,他要说道友自重。


    时阙声音轻飘飘:“道友自重。”


    东占装出悲伤表情,环住时阙腰身,紧紧抱着:“师兄这件事还记得吗?”


    话落,她把采的花递给师兄。


    “当时在阳仙湖,我们往湖中丢石子祈愿长生……师兄不如也将花掷入此池,说不定会想起你我过往。”


    时阙不动,东占边防止人跑,边拉着他手将一枝花掷出。


    花扔近了,碰到池边掉落在地。第二枝扔远了,越过池塘掉在墙边。


    东占把第三枝放进师兄掌心,松开他,示意后者自己扔。


    时阙静默片刻,抬手扔出去,准确落入池中。


    花朵轻盈,浮在水面,波纹荡漾。


    “阳仙湖之石若浮则愿成,这次……花若沉入池底,师兄便会记起我。”东占盯着漂浮在水面的花,将第四枝递给师兄。


    少年捏住花枝,黑纱垂落在花瓣,如污泥覆盖色彩。


    他开始扔,第四枝第五枝第六枝……花占满池面,直到东占递来最后一枝,也没有一枝沉入池底。


    东占轻声:“最后一次。”


    时阙抬手扔出,回身离去,他知道结果。


    东占却没有跟来,脚步声往后,她走到池塘边。


    东占俯身,指尖拂过水面摇晃的花朵——她的手往下,将第一枝花压入池中,水波溅起,她不顾衣袖湿润,手带着花触及池底。


    哗。她重复动作,一枝又一枝,将所有浮在水面的花全压入池底。


    听见声响的少年停下,转身望着师妹背影。


    她手伸出池水,所有许愿牌晃动,砰砰作响。


    东占走到时阙跟前,掀开黑纱,湿润的手指扶住他脸,让回避又颤抖的视线望向自己。


    她垫起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


    两人视线对撞,东占问:“师兄可想起东占了?”


    时阙垂头不语,他还不想说话,开口瞬间似乎会提醒自己这是在梦中。


    “师兄没记起全部,那我们回跃云,可以想起更多。”东占不介意,牵时阙的手,这一次没有被躲开。


    ————


    两人回到跃云时,引起不小争议。


    一是传言再次渡身的东占竟活着,二是毁掉内阁的时阙回来了。


    他们没有直接回天运脉,而是来到内阁。


    白玉大门被毁,整个殿宇半边被削掉,三道金影的位置空荡,时阙当时动静非常大。


    东占环视一圈,走上台阶到顶端,她站在跃云权力最高位,想了想,在这级台阶坐下。


    殿宇右侧被毁,云雾触手可及。时阙站在她身边,黑纱因为风而摇晃。


    东占等待半晌后,抬眼见到急切跑来的人影。


    除睡大觉的净乙,五位掌脉第一时间赶到内阁。


    “你们……命理首席,灾祸已结束,天运所做之事理应被处决!”


    无人知道为何仙胎锁没有起作用,内阁长老陨落同时,时阙也该被斩落头颅。


    金刚脉掌脉第一个开口,他指着时阙,气色恢复得很好。其他掌脉没有吭声,还是聪明人多一些。


    “师兄做了何事?掌脉与我细说。”


    “他趁浪潮混乱,来到内阁摧毁三位长老真身……”


    “谁看见了?”


    东占手随意搭在膝盖,视线低垂,注视台阶之下的人们。


    金刚脉掌脉表情一变,她重复:“灾祸之中人人自危,有哪位弟子守在内阁,亲眼见到师兄犯下大罪?”


    “若有,请其来此作证。”东占神色平静,扫过所有掌脉,定格于金刚脉掌脉身上,“还是说,只有掌脉您见到了?”


    声音落下,一阵从天边降落的嗡鸣。


    被锁链缠绕的巨剑本该在台阶后。


    内阁保存天运肉身所铸本命剑,象征执掌权威,依靠仙胎锁控制天运镇压十二域——


    红光如日阳,少年握住了属于他的剑。


    东占与质疑者对视:“掌脉告诉弟子,您见到了?”


    没人再说话,她下落的视线如巨石,压在每人头顶。最终,金刚脉掌脉应道:“……首席说的是,无人目睹,这等谣言自会消失。”


    东占颔首:“三位长老陨落,掌脉们与内阁定不负他们期望,永筑跃云之高。”


    内阁?掌脉们疑惑抬头,与最高处的东占对视。


    她坐的位置足够解释,命理与天运,将成为新的内阁。


    良久,掌脉们接连附和,在最后一位回答后,时阙手上的剑才消失。


    等其余人离开,残破殿宇再次只剩他们两人。


    “师兄,你看那儿。”东占指向台阶最底下,靠左的位置。


    “那是我第一次到内阁,想进入天运脉,撒谎时站的地方。”东占托着脑袋,低声笑,“师兄有想起吗?我的理由很完美,因为命理与天运听起来相近。”


    时阙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


    他记得,当时东占提出进入天运脉,自己没有想法,也不知东占会带来什么。


    “如果重来一遍,师兄会开口拒绝我接近你吗?”东占问。


    时阙避开她视线,有答案在他喉咙,但一直没有说出。


    东占起身下台阶,走到那个位置。


    她望向时阙,抬手行礼,重复当初所言:“师尊曾说,我最好进入与天地自然共振的脉系修习……师兄可否愿意为我第二位师长?”


    少年站在高处,离她远,她看不见黑纱下的表情。


    两人随后前往愈尘脉,东占想再看看肴知的房间。


    常人看来,肴知永远消失在浪潮里,没有复生。愈尘脉许多弟子都因此悲伤,首席为人宽和温柔,与所有人都关系良好。


    肴知的内室摆设照旧,时阙守在门口,东占便独自坐下,给自己斟茶。


    师姐爱好雾清茶,灵气略淡,入口冷冽,不能多喝。


    东占只抿一口,等待半晌,空中出现扭曲。


    【她已完全离开,所有世界线都无法观测到她的痕迹】


    第三方的连接变好,重置后它第一次来找东占。


    【越妙与谢乘风也回到原世界,他们受你的权限影响,应该能再次见到】


    东占嗯了一声:“你还好吗?”


    【不用担心,魔方重置并不会让我们这些灵魂消散。公司不能再操控任意世界线,系统部开始推出其他业务……我在想要不要复职】


    东占不劝人上班,只道:“我呢?我现在算什么存在?”


    【非要定义,你与时阙现在近似于我,不会再被任何力量干涉,放心吧】


    【作为魔方的重置者,你还有一些特殊权限,或许在未来你能见到她】


    东占点头:“嗯,那我什么时候能见你?”


    【……见我干嘛】


    东占:“不可以?我以为我们算知根知底的网友了。”


    字幕停顿许久,东占身边的座位慢慢出现影子。


    少女没有实体,似虚化魂魄,她转头看东占,瞳孔如黑洞,吸纳后者目光。


    少女说:“我前往观测的世界线,一般都用这个样子。”


    东占:“跟我想象中差不多,要喝茶吗?”


    少女:“喝不了。”


    ————


    与少女交谈片刻,东占离开肴知房间,与师兄回到天运脉。


    那团红魂消失,脉系内稍微亮一些,但浑浊的血气依旧在胎仙陇下方堆积。


    东占望着底下血海,这些灵肉是时阙分离的身体


    时阙被东占牵着,两人双双步入血海中。


    仙胎锁永远连接在两人身上,她与时阙一体,她的灵气感受这些血肉如感受他之缺口。


    那些血肉既是时阙的一部分,又是东占未完成的躯体。


    东占掀开师兄的黑纱,灵气与天运脉共振,两人身下的血海化为指尖雾气,缓慢进入时阙。


    少年身体上所有红痕消失,东占缝合了这些裂隙。


    不知过了多久,时阙如修复好的瓷瓶,身上再无可怕伤痕。


    黑纱被舍弃,两人回到胎仙陇。血色消散,天运脉一如当初,云雾翻转一切变得平静。


    “师兄现在想起什么?”她躺在地上,轻松发问,闲来无事还把那恋爱孤本拿出来。


    时阙坐在她身边,从池塘开始就一直沉默,现在也不说话,似乎天运脉还不是原先的模样。


    东占刚翻开一页,思考片刻,的确还差件东西。


    不是吧师兄,咱们这么浪漫的回忆旅程,你非要搞限制情节啊。


    东占没看书,扔到时阙怀里:“师兄,一定要那东西回来,你才松口吗?”


    那些扭曲的缝隙消失,风吹过他额发,完整的美貌清晰可见。


    时阙表情平静,看向她。


    “我以为你我之间,是灵魂共振,纯洁回忆为大部分,你别一直怀念那张床了……虽然我也挺喜欢,现在哪去给你弄那么大张床,我复刻回忆也要讲究机缘……”


    东占自顾自嘟囔,没发现时阙开始翻动那本恋恋籍。


    一页又一页,他神色没变。


    东占见师兄不理睬,凑到他跟前,自信道:“师兄失忆乃大事,我准备充足,此书定会助你我重识……”


    她声音戛然而止。


    这花了她十二块的孤本著作,并未教爱情三十六计,而是另外层面的招式。


    少年视线会在每一页上停顿半晌,他保持安静,似乎这本书是剑道古籍,插画都是山水图。


    东占慢慢伸手,捏住书籍另一端,企图拿走——


    拿不动,时阙没有放开。


    她愣住,视线正好落入师兄抬起的双眼。


    东占:“……唉。”


    时阙翻完整册,倒回去翻至第一页,按压至平整,将书册摊开在地上,保证两人都能看清插画上每处细节。


    他手抚过东占发丝,等师妹代表同意的双臂环绕肩膀。


    白云层层褪去,第一页是口舌与花。


    时阙在这页上会花费极为漫长的时间。他早轻车熟路,从最尖端到最深处,直至水流滚滚,溅落在他鼻尖与下巴,水渍干涸又重新湿润,往复数次毫不停歇。


    后面几页是位置的变化,他会贴住东占的小腹、后腰、腿侧……道路的每一处都被触及碾压,师妹到中途装晕,隔一会又装不下去。


    她境界高深,自然不会轻易失去意识。


    时阙哪怕身体再无法控制,也会记得翻动那册书页,压平整理,毫不怠慢。


    等一轮翻完,他又会转到第一页,重新开始。


    因为东占说了,此书会助他们重识。


    重识的时间漫长到难以想象。


    后面意识崩裂时,师妹会掐住他的脖子,胡言乱语,求饶与狠话相互交叉,时阙很喜欢听。


    他每次到这时,都会亲吻师妹,从她口中流出的恶语与情话,全部被自己吞咽进肚子。


    天运脉本就没有时间界限,她颤抖的话语在最后响起。


    “……你是不是疯了?”


    时阙没有回答,紧紧抱住她。


    书册沾满两人的遗留,书页散乱,无法再翻动。


    等东占再次睁眼时,时阙躺身边,不知看了她多久。


    “我感到恐惧。”


    良久,东占开口前,时阙轻声道。


    东占停顿片刻:“恐惧什么?”


    少年的红瞳闪烁,发丝被东占缠在手指,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后者的手。


    “我……无法再承受你给予的谎言。”


    少年神色平静,降生后第一次刨解自己,身体与心脏都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她:“我无法恨你,无法满足于你仅仅只是利用我,我感到恐惧,害怕一切都是妄想。”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鼻尖微微触碰,交换温度。


    少年声音轻缓,如风中呢喃,他所学会的词语都无法表达完整情绪,最终只化为两字。


    “东占。”


    承担这份情绪的人看向他,与时阙不同,她知晓所需之词。这是她最后能教给另一位灵魂的事。


    “……我也爱你。”


    第134章 谢乘风 大壮所知的冒险


    谢乘风是听三神的歌谣长大。


    “第一神至高金龙, 不可僭越。”


    大部分宫侍是坚定的信仰者,每日晨曦下跪吟诵。人群匍匐在东南角,接连低叩的头颅连成一片。


    “第二神千面之兽, 捕获人心。”


    教习谢乘风的师尊来自密山,是圣宗最强大的刀使。师尊灵气深厚,刀法千锤百炼。


    师尊杀戮后, 会指尖抹刃,敌人与自己的血相融,这是第二神信徒的仪式,给予神祇恶血与冤魂。


    “第三神灵魂原母,轮回重生。”


    谢乘风尚幼时, 与皇帝还算亲近,能听她谈论过往。


    皇帝当初登基遭遇过数次暗杀, 最严重的一次在某郡王封地,千人围困仅十人的礼仗队。


    皇帝骁勇,是历代君主灵气最高者,以一挡百突破重围,但受重伤失踪。


    当人们以为皇帝已死的数年后,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皇城, 杀死篡位者血洗朝廷,闭口不谈失踪时发生何事。


    但谢乘风知道。


    皇帝被第三神所救, 作为神祇的眼度过三十三年, 如果不是她选择离开, 可以成为千年来首位第三神眷属。


    皇帝返回后, 除灵气更深厚外,受第三神影响,还能模糊看见未来。她因此变得沉默寡言, 与亲人渐行渐远,谢乘风只能在深夜见到她安静的背影。


    谢乘风本该选择一位神祇作为信仰,但从来都没感受到所谓的“呼唤”。他觉得神之呼唤是大家起床太早,脑袋不清醒产生的幻听。


    三神已隐没百年,五国再无神迹降临。


    说不定它们早就不关心凡人了,谢乘风想。


    “太子封典临近,殿下勿再妄议三神。”


    谢逐月那时个头小,比他腰还矮,站着不动,声音比宫里最老的侍从还低沉。


    谢乘风捂着耳朵,不想跟百岁未到的表妹争论神祇之事。


    他说:“你看起来比我稳重,不如你去当太子。”


    谢逐月闻言不悦,以为他在嘲讽,未脱稚气的脸满布阴云:“殿下慎言,我乃罪臣之子,能活下来皆因陛下宽厚。”


    当初截杀皇帝的郡王,就是谢逐月的父亲。其短暂坐在龙椅上三十三年,史官都只写了两页他。


    少年的谢乘风瘪嘴,使坏绊谢逐月,后者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谢逐月年纪小,忍不住,冲上来双拳乱挥哐哐揍他。他也不还手,捂着脑袋使劲说烂话。


    “就你去当,你去你去你去……”


    那时皇城正值百年一次的春花节,风吹来满是花香,无比醉人。他时常溜出宫,在皇城四处玩闹。


    谢乘风最喜欢在一家戏楼睡觉。


    楼种戏目最初都是神祇传说,自从谢乘风成为大金主,虚无的传说全成凡人勇士的传记。


    勇士们向天呐喊的响动从白日持续至夜晚。


    他睡觉的地方在顶层靠窗,半边身子悬在外,似乎马上就会掉落。


    太子的册封典礼结束,谢乘风穿着层层华服,那日夜晚也来到戏楼。


    在众人惊呼中,他边往上爬,边脱下礼袍。衣服连成一条河流,随着他的脚步往上,金丝与宝石满地都是。


    最终来到窗边,他只剩单衣,眺望远处的皇宫,整夜不语。


    他成为文安的太子,彻底与悠闲过往道别。


    五国时局往后混乱,天灾持续不断,却无神迹相助,寻觅三神的宗教如过境蝗虫。


    有关文安的谣言不知何时已传遍五国,被天灾压得喘不过气的君主们,找到最后的宣泄口。


    皇帝越来越沉默,谢乘风每一年与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然后,那群黑袍来了。


    他们是跃云阁,继燕山幻言师之后,还保留三神传统的古老宗门。


    “陛下!这是邪术!”


    谢乘风跪在皇帝面前,声音颤抖又愤怒,“跃云阁杀人炼阵,万恶之最,当初被五国围剿才收敛一二,陛下三思!”


    皇帝依旧沉默,看向他身侧,已封为郡王的谢逐月。


    谢乘风与其对视,祈求她帮助自己,后者捏紧拳头,良久也没发出声音。


    最终谢乘风被‘请’出主殿,他灵气因怒火而爆发,震裂殿前的貔貅金像。


    谢逐月随后出殿:“……太子殿下需以大局为重。”


    谢乘风转身:“你竟也同意!?”


    谢逐月低头,半晌后重新直视他:“我将在封地寻觅第三神踪迹,若能得其神迹,文安或许能逃过一劫。”


    “……还是要靠那些虚无缥缈的神吗?”


    谢逐月不语,行礼后转身离去。


    其余四国重兵已至边境,文安百姓无法离开,只能等待着残酷围剿。


    黑袍们给出保证,只需要献祭皇城的百姓,便可召唤神迹,神迹足够摧毁所有敌军,文安还有八成人能活下来。


    在紧迫的时间中,谢乘风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再去那戏楼,只是关在自己殿中,养了很多小猫。


    在献祭开始前的某一夜,他与皇帝在花园中相遇。


    母亲短短时日变得消瘦,肩膀支撑不起宽大的披风,她眺望着远方,眼神平静又空洞。


    谢乘风想起幼时,母亲坐在高高的翼马上,风吹起她的披风,就如另一双翅膀。


    谢乘风犹豫着,始终没有上前,垂落目光转身离开。


    后面的记忆极其混乱,谢乘风拒绝回忆。


    只剩下痛苦的情绪日夜折磨他,


    文安亡国,他是亡国的太子,在轩辕界流浪,四处寻找布下文安死局的仇敌。


    不知多久后,他终于找到第二神的踪迹。


    第二神狡黠无情,最擅戏弄人心,是凡人不可冒犯之尊,他首次挑战时差点死去。


    他逃走,躲避信徒与仇敌的追杀,在肮脏角落苟延残喘,但从不忘记打磨自己的刀。


    数年后,谢乘风再次挑战第二神。


    他成功了。


    兽首滚落在脚边,听着神祇最后的诅咒,谢乘风满脸是血,神色毫不动摇。


    他弑神后,拖着残躯回到已是废墟的文安皇城。那座戏楼还在,他伤势重,爬楼时会昏迷,花了三日才来到最顶层。


    他坐在地上,眺望本该是皇宫的远处。


    “还剩一个。”


    谢乘风整夜呢喃,声音在风中响彻,无人听见。


    杀死第二神后,轩辕界终于人人畏惧他。


    第一神踪迹难寻,谢乘风便先找到跃云阁,屠戮其全门,在追踪残余弟子时,他发现不对……


    黑袍们在此界彻底消失,连半个脚印都不再留下。


    当他疑惑时,某日突变——


    一阵白光袭来,身体悬空,他甚至没有机会抽刀反击。


    谢乘风来到十二域。


    他最开始无法理解,以为自己被谁偷袭,关在轩辕的某个结界内。


    谢乘风发现,与十二域的人交谈也有规则。


    他不能动用灵气,也不能透露「轩辕界」的所有消息,包括自己的名字。一旦说出口,或者灵气用多了些,都会原地消失,来到十二域其他地方。


    虽然事情极古怪,但谢乘风莫名感到轻松。


    远离故土,他能多喘息一阵。


    转折就在那日。


    他在无人域的剑石会,一个人从天而降,狠狠砸中他。


    女人以为谢乘风一命呜呼,又是探鼻息,又是摸胸听心。


    她手指有些冷,因她来时风大。


    “姑娘别摸了,我还活着。”


    谢乘风总觉得与东占的第一句话不该是这样,应该更温和有礼,让妹妹记忆深刻些。


    后面把赃物丢给她就不提了。


    谢乘风第一次见东占,便发现她的特殊之处。


    东占拥有弱者独有的武器,冷漠又善于伪装。


    谢乘风来自灵气更浓郁的轩辕界,见过的每个人都比东占强,自己养的小猫都是高阶灵兽,呼一巴掌东占都受不住,但……


    但东占就是能活下来,坚韧到难以想象。


    他本想在其面前上演一出救美戏码,结果刚漏点灵气便原地消失。


    离开无人域的谢乘风觉得害臊,窝在原地捂头许久。


    他一直呆在十二域不是办法,便四处打听消息,隐隐得知黑袍踪迹,还有燕山幻言师相似之人的出现。


    莫名其妙来此的轩辕人,不止他一个。


    第二次见到东占,是在小小的柴房里。


    他听着东占扮委屈就想笑,模仿几遍都学不到精髓。


    可后面回忆,她想要博得注意的人只有一位。


    谢乘风笑不出来了。


    更笑不出来的是皇宫怪病,他见到轩辕的亡魂。


    晨曦跪坐在东南角吟诵的人们,跨越时间与世界,附身至十二域凡世,再次唤他太子殿下。


    短暂恍惚后,谢乘风发现自己无法逃离过去。


    他从不自由,哪怕是来到文安并不存在的世界。


    他离开皇城,再次听到「跃云阁」这三字。他按捺本能的冲动,去往跃云。


    到了才发现,名虽相同,实则天差地别。


    十二域的「跃云阁」既不是邪门,还无比强大——


    主要有某个人在。


    谢乘风与时阙第一次正式碰面在跃云主岛。后者与凡世那副小孩面貌不同,长得……长得过于美貌,让谢乘风有点不爽。


    身量竟还比他高一分!


    谢乘风从小听过无数赞美,自然也有「太子玉质天成万中无一」或者「小哥这眼这脸这身段顶顶好」。


    这下好了,万中有二,人家还长得高一分。


    他懒得谈时阙,他名义上的妹妹更重要。


    促使谢乘风关注东占,是因那场龙斗。


    战斗的前因后果他略微听闻,但看东占的样子,估计做了准备——


    倒地的她并未受伤,轻飘飘地对楚耀生做出抹脖动作,就像观众对戏子的赞赏。


    真可怕。谢乘风笑着想。


    进跃云是个好选择,他与东占终于有了深入交谈机会。


    在无常楼的审问间,东占想要从泥瓦匠口中套得信息,谢乘风即刻明白,她与自己有相似之处,也非十二域原生者。


    妹妹聪慧,嘴上也不让人占便宜,谢乘风永远记得那场一问一答的游戏。


    妹妹像守着财宝的小猫,瞪着眼准备挠他,顺便从他身下掏出更多宝贝。


    谢乘风最后也无法理解「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是何意。虽抱有期待,但妹妹不是轩辕人,与他并非同界者。


    遗憾同时,谢乘风暗暗松一口气。


    东占并不知晓他是谁,他的名字取为东大壮,在东占面前可以逃避原名所代表的过往。


    可他终究……有仇未报,必须想办法回去,所以时刻关注黑袍动向。


    黑袍在十二域也找到依附者,企图用邪阵再次降神,但此处不是轩辕,没有神,只有天运。


    用修士血肉堆砌的红魂,是时阙的伪造物。


    妹妹虽不知此事,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她用三句魔咒拴住师兄的同一时间,谢乘风不在跃云。


    他在幽林域,他追踪到最不应该出现在十二域的东西——一位神祇的亲临。


    第三神是灵魂、海洋与轮回,它会将凡人的五感纳为己用。它与谢乘风没有仇怨,但其认为人世残酷,心智不坚者是需保护的孩子,那些人会被剥离□□,永远作为她的一部分存在。


    它的领域极大,谢乘风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他只来得及与妹妹传去一句意义不明的求救。


    谢乘风身怀第一神之血,踏入其他神祇领域即为宣战,他瞬间被体内神血剥夺意识,成为一具杀戮傀儡。


    唯一幸事,妹妹没有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而是亲自来寻他。


    当然,要是不带着时阙就好了。


    妹妹随处都能跟人谈判,哪怕对象是另一世界的高位生物。


    第三神与她做了交易,妹妹来到他最不堪的记忆中……


    谢乘风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法再养小猫了。


    他想过,若东占是文安太子,她在当时会如何行动,日思夜想不得答案,他便去问了。


    东占闻言一愣,既没有敷衍也没有拒绝回答,而是捏着手指,思考良久。


    谢乘风那时紧张,低头看脚尖,连东占来到身边都不知道。


    她说:“与你一样。”


    谢乘风瞳孔针缩,慢慢看向她:“……什么?”


    东占说:“黑袍的保证不会兑现,你顺应献祭还是打断阵法渎神,都无法改变结果。”


    她坐到谢乘风身边,距离刚刚好,他伸直手臂就能碰到。


    “在那种情况下,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也会争取。”东占与谢乘风对望,眼神平静,“仅凭我无法找到更好方法,所以我只能说,会与你做出相同决定。”


    谢乘风久久不语,转回头继续看脚尖。


    视野有些模糊,他没告诉身旁的人。


    之后一段时间,楚萧两家即将结亲,东占都不见人影。


    他再次得到东占消息,是她出现在楚萧共生礼。


    萧亦渊重伤楚耀生,结盟被毁,东占作为全界隐患,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虽不知发生什么,但东占从鼎炎域返回后,寡言少语,谢乘风能感受到她藏在心底的愤怒。


    有人要倒霉咯。谢乘风想,莫名期待着妹妹的「报复」。


    他是个无趣的人,所做的报复不过是杀死仇人,而妹妹的报复肯定比他更优秀。


    “你确定黑袍在仙议庭?”谢乘风问。


    东占作为邪修被押至仙议庭前,她找到谢乘风,告诉他这些仇人残党位置。


    妹妹当时深陷谣言旋涡,所有人认为她是邪修内应,用邪术蛊惑了天运首席。


    什么邪术?真没见识!


    轩辕界的幻言术竟被说成邪术,妹妹可是天才,能把燕山老祖都惊得从土里爬出来——


    谢乘风心里嘟囔,自顾自加一句:要真是被蛊惑就好了,让天运首席清醒了走一边儿去。


    东占回答问题:“嗯,邪修一定在秘境布阵。楚耀生太急功近利,想吃掉仙议庭所有人。”


    在东占被压往仙议庭当日,他也守在秘境外,等着最后的黑袍们。


    托妹妹的福,他的复仇又完成一些。


    谢乘风不关心东占独掌了十二域权柄,他更想知道妹妹如何对待仇敌。


    东占倒不介意,将楚耀生死的过程告知他。


    谢乘风愣在原地,搓搓手臂,转身离开:“……妹妹可怕,我要拒绝见你半日。”


    说笑的,他才不舍得。


    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天运脉撕开,把原小狗丢出去,占领小狗窝,无时无刻都跟妹妹在一起。


    但事与愿违,谢乘风还被迫参加他们的共生礼。


    天知道他当时多崩溃,差点跑过去哭喊我不是她兄长,我是她的小狗——


    妹妹看起来冷酷无情,利用所有人助推自己,应该不会单纯只成这个亲吧?


    她不会真的对……


    谢乘风在共生礼前开始溜走,独自坐在悬桥边,脸上没有表情,呆呆眺望远处。


    命运不会给予他过多的闲适,时间来到大瘟疫前。


    如果重来一遍,谢乘风不愿意让东占解放他。


    狭小的房间,两人离得很近。


    她手臂往上,天蓝色光闪烁,从左至右划动,似乎让什么东西消失了。


    谢乘风莫名感到恐惧,想要抬手,却没有拉住她。因为东占正抬着头,眼神认真地望向自己。


    “下次见的时候,妹妹记得多感谢我。”


    谢乘风笑着说。


    下个瞬间,他回到轩辕界,但他仅仅呆了三日。


    谢乘风记得很清楚,三次太阳升起与落下,在第四日时,他再次来到十二域。


    他在轩辕短短三日,十二域却度过整整七百年。


    谢乘风第一时间往东占的跃灵玉送去留言,回复他的是——


    「持有者在外身故,道友节哀」


    他失力跪下,全世界的声音只剩下嘶哑喘息,好似梦境碎裂,他从头到脚被冷潮淹没,瞬间溺毙。


    唯一的支点倒塌,折磨他的情绪压碎脊梁。


    谢乘风闭眼,呼吸数次,站起身。


    他不相信东占会死,哪怕东占的尸体摆在自己面前,他也拒绝承认。


    或许有谁听见了祈祷,又或许东占本身就在眷顾他。


    谢乘风在沈家见到东占……还有某个模仿她的影子。


    更为可怕的是,东占失忆了。


    东占问谢乘风是谁,他没能及时反应,这也导致落后一步,使影子抓走了她。


    这一步就是结果落后的那一步吗?


    谢乘风知道不是。


    浪潮来袭,十二域被吞噬,他强行突破天运脉,再次见到她时,东占已变回原样,拜托他拦住时阙。


    她说所有人都将自由,让谢乘风自己决定如何面对。


    手心有些冷,东占将自己的跃灵玉交给他。


    谢乘风履行承诺,在最后拦住时阙。


    在暗暗较劲的战争中,这位胜利者似乎比谢乘风更惨,他收到了妹妹最残忍的礼物。


    可就算残忍……我也想要。


    魔方重置完成,谢乘风彻底离开十二域,回归原世界时,默默这般想。


    轩辕界一如平常,那份特殊的变化难以被世人言明,但谢乘风知道那肯定是东占的功劳。


    他躺在一家农户的马棚里唉声叹气几天,离开时遇见了故人。


    谢逐月骑着四翼高马,银色轻甲在身,带领一队骑兵正在往她的封地去。


    “王上,他是太子!!”


    副官翻身下马,立刻拉开灵弓,在谢逐月下令时,她就会射穿谢乘风的脑袋。


    谢乘风看着那箭矢,又开始怀念十二域人人只用剑的世界。


    谢逐月与他自文安灭国后,已数百年未见,两人样貌都有些许变化,但表妹沉闷的样子依旧如出一辙。


    谢乘风:“我往那边走,让让吧。”


    没人敢拦,他的刀足够弑神,世间难有匹敌者。


    “……等等。”四翼高马上的女人出声,与谢乘风对视,“与本王回封地,本王有你要的消息。”


    谢乘风的脚步停住,安静半晌,转身往回走。


    文安灭国,只有一处地界没有被其他四国分割——康顺王谢逐月的封地。


    她百战百胜,是天生的战士与领袖,比起他更适合作为文安掌权者。


    “你做得没错。”


    “什么?”


    “就算你不去做,我也会去。”


    谢逐月声音低沉,没有挑明语意所指。谢乘风闻言只是笑笑,并不追问。


    等到她的封地,谢乘风在百姓的注视中走入康顺王主殿。


    “前些日子,轩辕突然产生震动,虽然停止但各国灵界都有受损。探子因此发现第一神痕迹。”


    谢逐月不说废话,将卷轴递给谢乘风。


    “……时间还剩下多久?”


    谢乘风表情如常。


    谢逐月道:“三日。”


    话落,殿宇内陷入寂静。他们都清楚若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再也无法找到第一神。


    谢逐月打破沉默:“本王会召集精锐与你同去,机会只有一次,不能放掉。”


    谢乘风坐下,偷吃桌子上的点心:“你想什么呢……哪个皇帝会御驾亲征,去做没有任何好处的弑神?”


    啪!一声巨响。


    谢乘风端起点心吃,因为桌子被谢逐月拍成两段。


    她捏紧拳头:“谢乘风,别以为苟活下来的人只有你,我也会为文安报仇。”


    谢乘风吃完点心,将盘子放在地上,他擦擦嘴,突然想起东占。


    妹妹此时会说什么呢?应该……会用别人当初的回答作为答案。


    “王上需以大局为重。”


    两人对视,谢乘风站起身,接着:“文安的皇城……在此处,为残魂重建庇护处,才是一国之主的责任。”


    他的声音褪去年少的执拗,变得平和又安静。谢逐月久久不语,直到拿出另一道卷轴。


    她说:“若你能活下来,去找第三神,这份卷轴是它的踪迹。”


    谢乘风:“找那位作甚?”


    谢逐月:“你去便知道,若死了,我会代你去。”


    ————


    谢逐月本想给他最快的翼马,但翼马为第二神之子,全都害怕他,最后只能给他一匹驴。


    谢乘风骑着驴,慢悠悠往外走,街道无人,他走到城门才发现全城百姓都在此处等待。


    既没有欢送也没有咒骂,而是注视着他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远处。


    太子弑神,此次十死无生。


    无人再怨恨他之选择,只是看着他独自前往另一条路。


    谢乘风没有急切赶路,而是边走边歇,有时候呆坐在路边就会忘记时间。


    最终,他来到第一神的领域边缘。


    心情不错,他开始哼歌谣,断断续续,调也不准。


    拍拍驴,等自由小驴跑远,金色长刀握在手中,谢乘风转身,踏进第一神领域。


    他身体的神血在缓慢沸腾,金色眼睛闪烁,如新生太阳。


    云雾聚集,雷鸣响彻,龙形在深处盘踞。


    半晌后,神祇露出真容。


    金龙看着谢乘风:“凡人,做得不错,但到此为止。”


    狂风吹拂,将他的外袍吹如战旗。谢乘风把刀扛在肩上,朝巨龙露出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


    轩辕界混沌初始存在三神,第一神至高金龙,不可僭越。


    谢乘风的血是金色,溅在自己的眼中,又溅在巨龙鳞片上。神域无人敢入,他的吼声只有自己听见。


    第二神千面之兽,捕获人心。


    谢乘风的长刀始终向上,如渎神时当初高昂的头颅。他被所有怨恨者按下身体时,头也未曾低下。


    他突然不再感到愤怒。


    第三神灵魂原母,轮回重生。


    龙吟突破领域,响彻轩辕界。世界所有人都猛然抬头,望向神祇嘶吼源头——是可怕的哀鸣,夹杂愤怒与不可置信。


    谢乘风坐在地上,与逐渐消散的龙头对视。


    “用死亡向我证明你的傲慢吧。”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破开大洞。身体的神血消失,他会随着第一神的消逝而死去。


    神祇的领域在摇晃,他视野模糊,摸摸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


    谢乘风握住跃灵玉。


    冷意如那人的手覆在他掌心,她似乎来此陪伴自己。


    “……我来找你的话,能找到吗?”


    “到哪找?”


    谢乘风猛然睁眼,手臂颤抖,捂住自己的脑袋,根本不敢抬头。


    半晌,他终于放下眼前的手臂。


    天蓝色光芒闪烁,虚化的她站在身边,就像捣蛋的幽灵。


    世界的流速不同,她度过了更长时间,模样微微变了,眼眸变得更柔和,难以分辨情绪。


    谢乘风喃喃自语:“我已经死了?”


    东占挑眉,模仿他呆愣的语气:“我已经死了……不是说了给你选择吗?”


    谢乘风不语,就像失去灵魂的雕塑。


    东占与他对望:“自由的你,选择是什么?”


    谢乘风不知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泪水与笑容同时出现在他脸上,他的声音颤抖又即将消失。


    “……我想见他们,只是想见。”


    东占没有再说话,而是指指他的胸口。


    谢乘风低头,发现伤口开始缓慢,就像他的身体得到允许后执行了命令。


    “所有故事不再被制定,死亡的结尾不再存在,你若想要活下去,躯壳会回应愿望。”


    东占指尖落在他掌心上的玉佩。


    “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这个?”


    谢乘风实话实说:“不知道。”


    东占:“命理脉规矩,师尊在死亡前要向弟子传递一言,你既然拥有命理脉跃灵玉,那便是我的弟子。”


    谢乘风听完那句话,沉默片刻后道:“你没死。”


    “我师尊当初也以为她要死了,但世事难料,虚惊一场是最美妙的词。”


    谢乘风低低地笑,身边的东占已经在逐渐消散,她履行承诺后也要离开了。


    “还能见到你吗?”


    “我不知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


    “嗯,没关系。”


    东占转头,男人对她笑:“下次我去见师尊,让师尊的道侣小心些,我手段可多了。”


    风吹过,短暂停留的她消失。


    谢乘风满身是伤,他脱离神祇的领域,躺在路边地上想睡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驴舔醒,睁眼差点以为在做梦。没想听这匹自由小驴格外喜欢他,出去逛几日也要回来。


    谢乘风拍拍驴头,把玉佩系在自己脖子上,骑着驴去往第三神所在。


    他失去神血,来到其他神祇领域不再被控制。


    “孩子,你来了。”


    第三神屹立着,它成为轩辕界唯一的神祇。


    谢乘风:“是你要见我吗?”


    它回复:“没错,神祇死亡,其尊位不会消失,在新神成长前,我希望你不要赶尽杀绝。”


    “新神也是它们吗?”


    “不,世界在前进,我感受到最强大力量的消失,新的神祇将是人们的化身,而你说不定也能获得一个尊位。”


    谢乘风耸肩:“我可以答应,只要新长出来的神别像个恶霸。”


    第三神托举谢乘风到身前:“我见过所有灵魂脱离□□的孩子,你想见的人们都选择了轮回,他们会在千年内出现在各处,我可以给予你「眼」,你能发现他们。”


    “但就算你到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认出你。”


    谢乘风摸摸胸前的玉佩,点头。


    他离开时骑着小驴,与一位跟随长辈出游的贵族车队擦肩而过。


    其他年纪小的孩子都在抱怨路途辛苦,只有一个骑在翼马上女孩默默前进。


    女孩肩背挺直,就算披风过大,她的肩膀也能牢牢撑住。


    轻风吹过,如另一双翅膀。


    谢乘风突然停下,走到女孩面前,将胸口的玉佩递给她,轻声说了几个字。


    “那谁啊?这玉佩成色真好……”


    “不认识,但他好像说了一句话。”


    “说什么?”


    第135章 【IF线】西幻小镇 东占的恶魔冒险


    西幻历01年, 番外大陆,某小城镇。


    小城位于大陆边缘,是王国著名旅游地, 有一片漂亮的蓝湖,但最近总出怪事。


    很多游客会莫名掉进湖中,上岸后, 口袋里金币全没了。


    虽无人受伤,但掉湖的人多了,王国各地的游客也就减少。镇长坐不住,连忙写了封信递交给王国神庭。


    镇长这么写:有恶魔在俺村偷金币!


    大陆有神与恶魔,数百年前一位恶魔领主与神大战, 双双死亡。


    恶魔领主降下诅咒,她的血即酒, 人类与神喝下恶魔的酒便会被夺取灵魂,成为奴仆。而神则降下恩赐,他的血即湖,人类与恶魔进入湖中则得庇护。


    神庭公正,对恶魔从不手软,立刻回信道祭司已在路上。


    “真有恶魔?”


    东占提着裙子, 坐在秋千上,让一群小孩排队给她推秋千。


    她几月前来到这座小镇, 已经成为孩子王。


    小孩一说:“肯定啊, 只有恶魔能迷惑人!”


    小孩二反驳:“不可能, 什么恶魔只要钱?它们都是签订契约, 吸食人类灵魂。”


    小孩三不关心恶魔:“我想看神庭的祭司,他们都是神子,长得与天使一样。”


    东占手点下巴:“那就是很丑了。”


    小孩震惊:“东占老大听错了, 是跟天使一样,不是恶魔!”


    东占耸肩:“天使就是很丑啊。”


    她不再玩秋千,给小孩们一人发一块金币,作为交换收走他们的小蛋糕。


    东占吃着蛋糕往城外走。边走边跟人打招呼,突然看见镇长在大门口站着。


    东占:“镇长等谁?”


    镇长:“神庭的祭司要来了,我感应到了!”


    镇长总觉得自己有神明加护,年轻时没加入神庭简直是王国一大损失。可他从不去教堂摸水晶测神力,问就是太强了会把小镇唯一的水晶弄碎。


    东占站在他旁边等一会,怎么看也没人,便出城往蓝湖走。


    最近的游客变少,但还是有零星的人不信邪,要去观赏这有恶魔的湖。东占抬眼,就看见一个人站在湖边。


    他着白袍,跪在湖边,轻轻触碰湖水。


    东占走到他身边蹲下,发现他很年轻,脸长得好看……感觉有点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良久,少年的手从湖面上收回,看向东占并微笑:“小姐午安。”


    东占:“你是神庭的祭司?”


    少年:“没错。”


    东占:“发现什么了吗?镇长说湖里有恶魔。”


    少年起身,将小臂放在她身前,东占借力站起,裙摆摇晃。


    他说:“不太确定,我想先进城看看。”


    东占挑眉,背着手思考半晌,便主动提出为他带路。


    路上得知少年名时阙,与她一样名字来源东方。两人聊得很愉快,时阙告知她自己是第一次外出除魔,东占笑得合不拢嘴。


    镇长见到时阙,再次肯定自己的神之加护,连恶魔都没除,就想办庆功宴了。


    湖里的恶魔只要金币,会把人好好送回湖边,一点威胁都没有,跟捣蛋鬼差不多。


    镇上居民还因游客减少而感到舒适,对镇长要求神庭来除魔感到不能理解。


    正值春季,花朵盛开,青苔爬满屋脊,黄油与啤酒的味道混合着被风吹远。


    城镇偏远,对神庭没有概念,见过最大的贵族是小老头镇长。听说祭司进城,所有人都来围观,就算被人群推挤,时阙脸上温和的笑容始终没变。


    “老大,都跟你说了,天使一样!”凑热闹的小孩们抓住她裙摆,全看着人群中的少年。


    东占双手环胸,客观评价:“长这么好看,像恶魔。”


    小孩们闻言反驳,东占捂着耳朵不听,突然感受到视线。


    她抬头,只见时阙被簇拥着走远,似乎自己刚刚是错觉。


    时阙在镇中日子,再也没有人掉进湖里丢了金币。但大家并不关心那捣蛋恶魔了,全都围着这位少年祭司转。


    有人甚至打听起时阙是否有未婚妻,后者丝毫不觉得被冒犯,眉眼弯弯,笑着回复:“神庭祭司需为主守身。”


    小镇数日来气氛欢快,每个人都心情愉悦,只有东占每天都问小孩们这祭司多久走。


    因为湖里的确有恶魔。


    她就是恶魔。


    东占自认是个乖巧恶魔,她既不诱惑人,又不杀害人,对人类的灵魂没有兴趣,就要点小金币,也没必要让个祭司来除魔吧——


    东占与时阙也聊过几次,发现这人根本没识破自己,心想神庭派人也挺敷衍的,派了个小菜鸟。


    东占试探时阙多久走,结果少年说他很喜欢这里,想申请在这里修习,教堂正好缺人,他可以搬进去。


    东占不允许,因为她偷偷住教堂里!这人住了她住哪!


    没办法,只有让这位祭司知难而退。神庭有规则,若祭司被恶魔诱惑,在灵魂被抽取成为其奴仆前,需立刻返回神庭。


    东占便拾起老本行,企图使这位祭司堕落。


    她每天都邀请时阙去野餐,吃的都是小孩们上供的蛋糕。吃腻了就拉着时阙散步,绕着小城镇一走就是一天。


    他们还经常去蓝湖,时阙有时会走神,与她说些恶魔领主与神的战斗。


    东占不太想听,但少年模样有些脆弱,她为了实现目的,便没有打断。


    时阙:“她当时为何要离开?”


    东占:“想出去交新男友。”


    时阙:“……真的?”


    东占:“假的。”


    有谣言曾写,恶魔领主与神其实是一对夫妻,但恨意比爱意更先一步爆发,所以才企图杀死对方。


    片段来自禁书,被神庭全烧了,也不知时阙怎么会知道。


    东占有时还会半夜去找时阙,企图让纯洁的祭司羞涩逃跑,结果刚爬进窗户,少年就坐在床边,安静地注视她——


    就像在等待恶魔的到来。


    他睡衣是白色丝绸,贴在身上勾勒形体,袖口有蕾丝,领口松散,能看见洁白的皮肤。


    夜色浓雾,少年的红瞳透出笑意,望向她时有水波晃动。


    东占一只脚在窗外,一只脚在屋里,浑身冷汗。


    “……我走错了。”她干巴巴地说,准备的一百条夜间诱惑全部舍弃。


    少年眨眼,神圣的祭司服挂在门上,他站起身,碰触东占握着窗沿的手。


    “夜晚为不洁之源泉,月光照耀下神难以庇护你,小姐快进来吧。”


    少年洁白又冰凉的手指抚摸她的指尖,轻声邀请道。


    卡在窗户上的东占只能进屋,跟少年在床边面对面枯坐一晚。


    时阙:“小姐可以在床上睡。”


    东占:“我不困。”


    时阙:“那……你想做其他事吗?”


    东占:“我不想。”


    果然有点怪怪的。东占抱着脑袋冥思苦想。


    数日后,镇长举行庆祝恶魔消失的宴会,所有人聚在一起,吃镇长请客的免费饭。


    东占提了瓶酒溜走,跑到教堂里喝。


    她刚开酒瓶,教堂门被打开,是时阙。


    两人对视,少年微笑:“让我躲一下,可以吗?”


    东占犹豫片刻,也给他也倒了杯酒,因为这人手都伸过来了。


    时阙没有拒绝,而是拿着酒杯望向前方,没喝也没说话。


    东占余光瞟他,突然说:“你有测神力吗?那边有水晶,听说神庭的人都能使水晶亮如太阳。”


    少年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东占在杂物里找出一个箱子,轻车熟路解开锁,用软垫抬着透明水晶球回到时阙面前。


    “你试试。”她催促,想要确认什么。


    少年正要把手放上去,教堂门突然被打开——东占被吓得一惊,碰倒了酒瓶,红酒全倒在时阙的白袍上。


    她本想挽救,结果水晶球也脱手,两人双双栽倒,被座椅挡住身影。


    幸好时阙伸手抬了一下,才没使镇长的宝贝掉在地上碎裂,只不过球咕噜噜地滚圆。


    “祭司?去哪了……水晶球。”醉呼呼的镇长发现了水晶球,这辈子第一次伸手拿,抱在怀里嘟囔着走出去,没发现水晶球依旧有数道裂痕。


    东占松一口气,但她又发现不对,因为自己该摔在地上,耳边却能听见心跳。


    抬头一看,自己正趴在少年怀中。


    月光从教堂玻璃里洒落,不断闪动,正好落在时阙仰倒的脸上,发丝凌乱在地,祭司白袍被红酒浸染,如同恶魔之血。


    他维持这个姿势,轻抚自己身体上的酒渍,从胸膛到腰,就像在寻找什么。


    最后他握住那还剩一点的酒瓶,坐起身,将酒倒进东占空空的杯子。


    他手上的酒一滴未漏,轻轻与她碰杯。


    东占目瞪口呆,有些不敢喝。


    时阙却盯着她,一副疑惑的模样:“小姐不喜欢红酒?”


    东占:“……神庭的人也能喝酒?不怕恶魔趁虚而入?”


    时阙嘴角还有酒渍,毫不介意她坐在自己身上,一直微笑,紧紧盯着她的酒杯。


    东占为了赶快离开,连忙一饮而尽。


    半晌后毫无变化,没有恶魔的主仆契约生效。少年视线微垂,有些失落。


    “祭司大人快回旅馆换衣吧。”东占站起,想赶他走。


    时阙:“祭司服只有一套,我需前往湖中,得神恩赐才能清洗。”


    两人相顾无言,均站着不动。


    怕有人再进教堂,东占败下阵,带着他前往城外蓝湖。


    远离城镇,湖边寂静,水波轻荡。


    东占说:“你真要下去?里面说不定有恶魔。”


    没有声音回复,她转头,发现少年脱得只剩一层衣服,捧着祭司服慢慢走进湖中。


    湖水淹没他,他没有停下,完全浸入湖中。


    东占有些疑惑,等待半晌也没见人出来。


    “祭司大人?”


    得到恩赐需要浸泡这么久吗?


    她皱眉,怕人死掉神庭派更多祭司来,便踏入湖水。


    东占虽然是恶魔,但能进入神庇护的湖水中。


    湖水刚淹没她的腰,时阙便缓缓出现。发丝有水滴落,月光下他浑身湿透,再无遮掩,比东占所知的任何恶魔都令人感到害怕。


    湖水拥有神的庇护,没有恶魔敢在神的血里诱惑人类。他要么是比肩领主的大恶魔,要么是堕落的神祇。


    “……到底谁是恶魔?”东占沉默许久,懒得装了。


    少年没动,仔细看那祭司服也不知飘到何处,他笑:“祭司需为主守身,我现在这副身体还未有主人。”


    东占再不知道对方是谁,白活这么多年。


    恶魔领主与神大战,双双死去但能转生,她的前夫先一步发现自己身份。


    时阙盯着她,笑容温和:“我这样也算新的男友?”


    东占按住他肩膀,将他按进湖水,毫不留情想将他溺毙。她的手却被抓住,同时被拉进水中。


    两人在湖水中对视,最终有人得逞,获得了一个和解的吻。


    大陆边缘有一座小镇,是王国最著名的旅游地。


    传说游客们若掉入湖中,上岸时口袋金币全消失,但后面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获得数倍钱财,就像一边为恶魔上供,一边获得神的祝福。


    第136章 【IF线】男鬼邻居 石榴的被吃冒险


    东占的邻居是个好人。


    有点好过头, 让每天上班的她有世界很美好的错觉。


    她接受公司外派来到陌生城市,好不容易租到价格合适的房子:地段在旧城区,除了房龄老些其他配套都完善, 她可以下班跟着小学生一起在小吃摊排队。


    但不是处处都好。


    东占入住第一天电梯维修,她下午要去开会,时间特别紧, 只能提着两个25寸大箱迅速爬十九楼。


    正值酷暑,空气凝滞,东占气喘如牛,越是累越不停下,爬到第十一层因为汗水湿滑, 行李箱脱手掉落,在她绝望的视线中往下远航。


    老居民楼台阶边角圆钝, 给行李箱创造绝佳滑梯。


    东占想把另一个先提上去再返回,哪想到转身瞬间再次手滑。


    “别啊——”喊得有气无力,东占还没吃午饭。


    嗒。洁白的手接住第一个箱子。


    嗒。接住第二个。


    陌生城市给予她温暖,随处都有好心人。


    她的箱子又大又重堪比铁球,滑落速度很快,好心人不仅没被撞倒, 还轻松接住。


    东占连忙跑下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好心人年轻又俊丽,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中过曝, 东占站在台阶上俯视他时有一瞬恍惚。


    “我帮你吧。”


    他将装着两个石榴的袋子递给东占, 平稳提起两大箱, 毫不晃动地上楼。


    东占本想拒绝, 但人家走得超快,她跟在后面追,不过一会就到十九层。


    “谢谢谢谢, 就是这层。”天气炎热,把东占变成复读机。


    好心人微笑,放下行礼箱,转身打开对门,关门很快没有停留——很巧,是她的邻居。


    东占急着去公司,把箱子一股脑推进门,放下多余东西,包括那袋不属于她的樱桃,快速整理仪容后跑出门。


    她负责子公司核心项目,这次长达四年的外派结束,她就可以回本部升职。


    东占整个下午都在对接工作,开了三个会,笑容焊在下半张脸,过手的文件摞在一起,是独属于她的欢迎仪式。


    第一天加班显得刻意,她抓紧收拾回家,因为疲倦而忘记饥饿,打开门就躺进沙发。


    空调冷风吹动塑料袋,哗啦啦的响声让东占视线转移。


    红色、圆润的石榴挤在袋子里,是这间屋子最浓艳的物体。


    东占想起来,这是好心邻居的石榴,她竟忘记还回去。


    东占有多年租房经验,邻里关系不必亲密,但不能恶化,不然门口总会出现物业管不了的小麻烦。


    她提起石榴,走出去,敲响对门。


    “你好,我是今天新搬来的邻居,你的水果忘记拿回去。”


    几乎没有间隔,门后传来回应。


    “稍等。”


    这栋楼隔音并不优秀,但东占没听见人的脚步声。


    门开,邻居好看的脸从阴影中出现,随之而来还有令人心驰的饭菜香味。


    香到有些难以忽视,能让紧绷的神经松弛。


    “你好,这是你的石榴,抱歉我中午急着出门忘记还给你。”


    邻居没有接,笑着说:“没关系,家里还有很多,就当给你的乔迁礼吧。”


    东占刚想婉拒,结果一天没吃饭,肚子突然咕咕响,尴尬声音在狭窄楼道回响。


    邻居表情不变,用玩笑缓解气氛:“初次见面,我就不邀请你一起吃晚饭了,楼下左转那家面还可以,给你推荐。”


    东占顺着话说:“我会去试试,谢谢。”


    话落,两人对视,默契道别。


    两个石榴最终被东占拿回去,她洗完切开,一粒一粒吃,发现非常甜,熟度刚刚好,让她难得一口气吃完两个。


    后面东占得知邻居名字,他叫时阙。


    偶尔出门能碰见他,两人颔首问好,几个月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五句,但时阙很喜欢石榴,每次遇见她都会送她一个。


    时间跨过酷暑与深秋,来到初冬。


    今天有天气警报,气温骤降,本就感冒的东占出门没穿厚外套,在办公室里坚持一天,下班时脸已经红成猴屁股。


    “东占你快回家吧,肯定发烧了。”同事边说边给她塞了两个橙子。


    东占精神恍惚,完全没有回程记忆,等到楼下,按了半天电梯都没动静,她转头,最不想看见的通知进入视野——


    停电了。


    时隔数月,电梯再一次当她最需要的时候玩失踪。


    原地沉默很久,她转身开始爬楼,抓着满是灰尘的扶手,东占走得又慢又晃。


    当她以为走了一半时,抬头居然才五楼。


    同事的橙子从她兜里掉落,她下意识弯腰捡,但高估自己大脑此刻的平衡感,竟在楼梯上趔趄,即将后仰摔倒。


    仰面朝上使呼吸畅通,冷风吹动发丝,一只手牢牢撑住东占后背,扶着她重新站直。


    “不行,我要晕了。”


    东占视野模糊,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倒下前,东占被人背起,平稳地继续向上。


    她突然有熟悉感,似乎之前有谁也这么背过她。


    晃动的黑暗持续着,声音从四面八方想起。


    东占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


    “你能自己开门吗?”


    “意、意面拌混凝土。”


    半晌,她听见开门声,自己被放进柔软的被窝,被单有香气,各种成熟过度的水果糅合在一起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东占才睁开眼。


    她昏沉撑起上半身,捂住头,余光发现旁边有人——


    东占瞬间抓起床头的碗,连碗带汤一起扔过去。就在她要找下一个武器时,才终于看清那人模样。


    “……时阙?”东占声音沙哑,说话时喉咙像有针刺。


    时阙坐在老旧椅子上,一身黑色西装,锋利的肩线被微弱光亮拉长。他坐得端正,拿开盖在头上的碗,汤汁顺着他发丝滴落在肩。


    时阙没有生气,而是安静地抽纸递给东占:“先擦手吧,刚刚碰到汤了。”


    东占怔愣着接过,她指尖只有一点湿润:“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时阙摇头:“是我唐突,刚刚联络不到你认识的人,只能将你先安置在我家里,你有防备心是好事。”


    他边说边拿着碗走出卧室,东占听见一阵水流声。数分钟后,时阙端着另一碗汤回来。


    他脱掉外套,挽起白衬袖口,将清理后的发丝往后梳,哪怕灯光再昏暗,东占也意识到邻居俊美到令人害怕。


    “这是蜂蜜雪梨熬的甜汤,喝了喉咙会舒服一些。”他正要递过来,发现东占有些僵硬,便缩回手,转身再出去。


    东占下床,拍拍脑袋。时阙卧室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一张床一把椅子,床头灯昏黄如夕阳。


    没过多久,他提着保温桶递给东占:“你拿着回去喝吧,今天吃完药早点休息。”


    东占不好再拒绝:“……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时阙对她笑,说:“明天还会降温,上班前记得多穿点。”


    一般都会客套地说明天请假吧,但时阙像知道她就算生病也会去上班。


    时阙送东占到门口,把两个石榴也递给她,两人简单道别。


    回家后,东占把保温桶放在茶几,坐在沙发上发呆。


    发烧使大脑停顿,她把保温桶打开,甜汤的香气往上飘,她盯着看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吃。


    东占有习惯,陌生人赠送的食物,她都不会吃……虽然甜汤真的很香。


    东占翻出退烧药,边吃边想给时阙准备什么回礼,不能欠人情。


    她缩在沙发里,像一滩融化的塑料,视线突然落在临走时阙给的两个石榴上。


    石榴?她什么时候带着石榴……


    神使鬼差,东占拿起一颗,红润的表皮泛着水光,香气扑面而来将视野占据。


    甜汤不喝,石榴可以吃。


    东占突然特别想吃石榴,身体好似不受控制,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果实咬碎吞咽。


    她发烧一般会头痛,晚上不会睡得好,但今夜莫名轻松,只是做的梦特别清晰。


    东占梦见高中时候的事。


    高三某月月考结束的下午,万里无云,天空澄澈,她站在走廊边眺望,结果眼前闪过一团影子。


    她愣在原地,还是望着前方。


    同学们的尖叫与上课铃混在一起,攒动拥挤的人群迫使她往后倒退。


    东占突然开始奔跑,推开无数人,来到一楼。


    阳光洒满楼外,她只要走出阴影,就能看见那个人的模样。


    东占一步又一步,走到死亡少年的身边。


    粘稠的血慢慢铺开,触及东占的鞋边。她垂着头,与这滩破碎的□□对视。


    那时也是夏天,汗水是紫外线逼迫皮肤流泪的证据,她闻见了诡异的果香。


    少年的眼球已经掉出来,滚动数圈,突然有意识般转动,盯向——


    叮叮叮。


    闹钟响了,东占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烧已经退了,喉咙也很舒服。


    病痛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东占洗漱时甚至觉得脸色特别好,白里透红,精气神饱满。


    东占皱眉,思考自己身体什么时候如此强健了。


    她准时出门,抬头就看见时阙。


    黑色阿迪外套,护膝将腿部肌肉勾勒,他看样子要去健身房。


    周二不上班,富家少爷出来体验生活?她边想边与时阙颔首。


    时阙声音温和:“休息得怎么样?”


    东占:“嗯,多亏你帮忙,不然昨天我就要去医院了。”


    简单对话后,两人安静地等电梯,他们本该在下楼后像平常一样道别。


    可东占感受到身旁的视线,邻居很高,站在身边有强大的存在感,她因此微微战栗。


    时阙一直都是有边界感的人,从不会这样默默注视她。


    良久,电梯到了。


    “……东占喜欢吃火锅吗?”


    时阙的问题随着电梯提示音响起,他在东占转头时露出笑容,平静又藏着一丝紧张。


    东占有些惊讶,她不知道是先进电梯还是回答他:“嗯、嗯还行。”


    老式电梯的门关得又重又快,东占刚把手伸进去,但电梯感应慢了,眼看就要压住她手臂——


    东占侧脸卷过风,一只手拦住电梯门,两人因此身体相碰,极近距离下,东占能看见青筋在时阙洁白手腕上出现。


    两人不约而同地踏入电梯,气氛略沉寂。


    这是还人情的绝佳机会,东占在时阙做出邀请前说:“这周六要去吃火锅吗?我请你,之前很多事都麻烦你了。”


    时阙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东占这天到公司,大家都满眼震惊。


    “这次病毒这么厉害,生病的人都休假,就你不休。”关系不错的同事上下打量她,“昨天明明脸都白了,今天真精神,吃的什么药,能推荐不?”


    东占耸肩,开玩笑:“石榴吧。”


    同事一愣:“大冬天的还有石榴卖?那我昨天给你的橙子吃了吗?”


    东占收拾文件的手一顿,本来清爽的大脑变沉闷,她捂住前额,有些混乱。


    这一处微小的记忆出现偏差,她竟丝毫记不起橙子的存在。


    接下来一整天,东占完成得顺利,许多同事请病假,就算再急也联系不到,所以进度也搁置,她难得清闲。


    在不忙的时候,她总是莫名奇妙地想起自己邻居。


    时阙的脸是路上见过就忘不掉的程度,她却总觉得有股熟悉感,但两人对话时,只有陌生人之间会产生的好奇在膨胀。


    既不上班,那还是学生?穿正装的样子又不像没工作的人。气质内敛温和,一股子有钱味,到老小区住……


    “小东,周六去跟X公司的小陈见面吧。”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东占思绪,她连忙回神:“什么?”


    领导走到东占身边,递给她一杯免费咖啡:“上次跟你说过,小陈的提案跟我们项目很接洽,你去聊聊,看能不能定下来。”


    东占最近在做项目的供应商审核,要求高给价也高,这个小陈的确不错,但周六……


    东占不动声色,露出笑容:“可以的,我会跟人事报备,算王总多给我半天调休假?”


    其实最重要的是,小陈是领导亲戚,东占顺势占点便宜。


    领导咯咯笑,肚子颤动:“行啊,你年假加一起都有二十天吧,下个月去国外度假!”


    他话这么说,但从不觉得东占会丢下工作不管,她外派的最终评审特别重要,领导也是评审团队一员。


    东占皮笑肉不笑,接过免费咖啡,一口没喝。


    挨到下班,进小区门,刚好遇见时阙。


    邻居换了常服,在人群中无比显眼,察觉到她目光后露出笑容。


    东占表面不动,内心动摇,这种美貌冲击就如同阴天一整天突然被五十度暴晒。


    时阙走到她身边,问:“今天晚饭你还是不吃吗?”


    东占:“嗯……或者泡面吃。”


    时阙视线摇晃,语气再次放轻:“我要去楼下那家面馆吃,一起吗?”


    东占想了想那面馆位置,最后同意。


    居民楼小馆子人不少,他们坐在角落,大锅雾气迎面扑来,香味的确很吊胃口。


    为了不使气氛尴尬,两人都开始抛出话题。


    东占:“你是本地人吗?”


    时阙:“不,是X市。”


    东占:“……我也是,咱们是老乡啊,真巧。”


    时阙全程表情温和,人与小面馆格格不入,漂亮的眼睛在嘈杂雾气里望着东占,只要后者回应,他就不会消失。


    两人交换了年龄,是同岁。时阙在全国TOP的X大读博,后年毕业回X市工作。


    东占吃完想拿包里的纸擦嘴,时阙已经将纸巾递来,时间刚刚好。


    两人走出面馆在小区里散步,夜晚的风使人清醒,他们继续闲聊。


    东占没有再询问私人信息,而是把话题引到周六的火锅上,两人聊爱吃的菜和选店。时阙大部分时间都是附和,好像并没有最爱与厌恶的食物。


    绕着花园转两圈,他们才上楼。


    东占正要进屋,却被身后的时阙喊住。


    她视线下落,一颗石榴在时阙的掌心内,洁白皮肤与艳丽红色相映衬。


    东占:“我之前就想问,石榴不是过季了吗?”


    时阙往后退,脸淹没在门后的阴影:“总会有办法结出果实。”


    ————


    周六,东占下午先跟小陈见面,晚上再去找时阙吃火锅。


    但下午的会面很不顺利。


    领导信心十足,导致小陈异常怠慢,拿来的第二版提案与之前大相径庭,按公司角度东占绝不会通过。


    她假笑几小时,差点一巴掌呼上去。


    “我听王总一直提起你,你工作能力很强,外派结束,回总公司该是部长了吧?年轻有为呢”小陈开始说些无关工作的废话。


    东占沉默片刻道:“陈组长,这个提案不行,如果这是终案,无法通过审核。”


    小陈声音戛然而止:“……王总看过提案,他很满意。”


    东占态度坚决,不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直接下通知:“下周五中午十二点审核结束,如果陈组长依旧相与我司合作,请送交新的提案。”


    小陈脸涨得通红,直接一个电话打给领导。


    东占接到领导电话时,正出公司楼。刚接起就是一阵责怪,话里话外都是她不懂变通。


    东占笑着回应,但没有让步,不给领导一丝机会。


    公司楼外的路人变得很多,他们视线总聚焦在一个地方,走过的人全都在回头。


    领导恼怒:“我是你外派评审团的主审……”


    东占刚要回复,结果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时阙在楼下等她,见东占惊讶,做「我来接你」的口型。


    东占回神,对领导道:“周一我去见王总。”


    她说完挂断,正想问时阙为什么知道她公司地址,却先一步被打断。


    时阙:“工作遇到问题?”


    东占摇头:“小事。”


    来到火锅店,东占没吃午饭,最开始与时阙礼貌谦让,接下来就开始自顾自畅吃。时阙也不介意,甚至帮她记住每一种菜多久下的锅。


    结完账出门,东占满头火锅味,但时阙全身依旧散发淡淡香气。


    东占开玩笑:“你是神仙吗?”


    时阙笑而不语,而是帮她拿起座位落下的外套。


    两人回程一致决定走路,东占因为吃过了一直打嗝。


    东占捂着肚子:“你提出吃火锅,结果我吃得最多。”


    时阙望向她,问:“东占是单身吗?”


    话题转十八弯,东占怔住,气氛变得安静。


    见她不回答,时阙也没有追问,两人并肩走在街道,直到回小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临别时,东占本想说些什么,但她正要开口,身后的门已经关上。


    她看着对门的猫眼,似乎想透过那个小口与邻居对视。


    东占回家后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是她的喉咙,她想要吃石榴,但家里已经没有时阙给的石榴,她又不好半夜找人要,便忍受着这份奇怪的渴望入睡。


    夜晚漫长又寂静,甜蜜的味道溢满房间。


    她又做梦了。


    这次也在学校,但全校只有东占一个人。她穿越操场和教学楼,听见高处轻缓的呼唤,慢慢上楼来到天台。


    天台没有风,静止的时间让她能看见前面人影。


    察觉到她到来,站在边缘的少年侧首,轻声问:“还记得你的愿望吗?”


    不管东占如何努力,始终看不清少年的模样。


    她喃喃出声:“……什么愿望……”


    冰冷袭来,如云雾包裹,眨眼间少年在前方消失,她掉入一个怀抱,动作轻柔又难以摆脱。


    对方伏在她肩头,轻声道:“吃掉我。”


    庞大的挤压感从天空下降,东占抬头,发现云层中有一只硕大的眼球,瞳孔中流淌着血,化作整个世界的雨。


    “啊!!”


    东占惊醒,第一次做噩梦尖叫。


    她缓了很久才起床,正要去洗漱,却突然发现床头有一粒红色的东西。


    她拿起来,如同宝石的残片,晶莹剔透,艳丽无比——是一粒石榴果实。


    从脚底蹿起一股寒意,东占跌坐在床上,开始回忆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的事情,让她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梦做到那种程度,实在有些不吉利。


    「东占你是单身吗?」


    想了大半天,最终想到昨晚的这个跨线问题。


    时阙有想与她交往的意思?东占皱眉,捏着那粒石榴出神。


    她的确对邻居有些许好感,但心底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怪异,看向时阙双眼,她总会下意识把手挡在胸前,好似在防御什么。


    东占的思绪飘远,她双眼迷离,慢慢将那粒石榴放进嘴中,直到吞咽下去,她也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


    喉咙从昨晚就持续的干涩依旧存在,这粒石榴无法安抚她的渴望。


    叮铃,突然门铃声响起。


    是时阙。


    “睡得还好吗?”他低垂着目光,安静看向她,“……抱歉我其实不是想问这个。”


    东占愣住,手指捏紧门沿,非常不合时宜地吞咽唾沫。


    她喉咙好干。


    时阙放轻声音,眉眼流露出一丝紧张:“拒绝也没关系,我想问……东占可以与我从朋友开始交往吗?”


    楼道灯不停闪动,就像梦境与现实在切换场景,她闻见熟悉的香味,仅存的意识被占据。


    她听见自己说:“可以。”


    简单的话语落下,两人视线相撞,时阙递来一颗饱满的石榴,但东占没有接。


    她抚上对方的脸,拉扯往后,吻住他的唇瓣。


    石榴滚落在地,东占的喉咙不再干涩。


    ——


    “谈恋爱了?”同事看到她便问。


    东占眨眼,没有回复,收拾文件准备去领导办公室挨骂。


    同事拦住她:“你去找王总?他中风了,躺医院恢复呢……听说用公司的资格去的VIP病房。”


    东占没想到会这么巧:“周六他还生龙活虎。”


    “对啊,而且他的亲戚供应商,好像也遇到麻烦,已经退出审核了。”同事耸肩,递给东占橙子。


    明明都是水果,面对橙子她提不起一点兴趣。


    东占婉拒后坐下,开始工作,领导没在轻松许多,她甚至不用再花时间于供应商环节。


    她与时阙交换了联系方式,两人正式开始交往。


    他们除了简单问候,都不会花时间在手机上聊天,因为时阙都会来接她下班,两人回家路上会分享今天的日常。


    “希望他中风久一点。”东占恶劣诅咒,说完拍拍嘴,祈求各路财神不要觉得她是个大坏蛋。


    时阙语气温柔:“嗯,以后都不出现了。”


    东占不以为意:“理想都是美好的。”


    可数月后,领导在医院病逝的消息传来,听说是中风引起血管并发症,重度脂肪肝雪上加霜,再好的医疗团队也难以挽回。


    东占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茶水间接水。


    “东组长最近气色真好,唉连续加班这么久,你是全公司最精神的人。”有同事聊完领导的事,羡慕地望向东占。


    她笑着回应,摆手说没有……东占知道自己最近简直容光焕发,所有慢性病痛似乎从不存在,她每天睁眼都不会赖床,因为身体格外有活力。


    怎么回事,上班上成这样,她不会疯了吧?


    东占陷入长久的疑惑。


    不仅身体变好,运气也很爆棚,只要刮刮乐都会中三位数的奖,工作出奇顺利每个环节都没有错漏,甚至本部还发来函件,告知外派时间会减少。


    她突然有点害怕,这么好下去,怕是生活要来个大的。


    电话响起,陷入思考的东占浑身机灵,发现是许久未联系的同学。


    这同学在高中算比较亲近的朋友,东占猜测估计是结婚了——


    “东占,我下个月结婚了,你要不要来参加?”


    东占本想直接转礼金,不去参加婚礼,但电脑上弹出消息,时阙说他下个月有几天假期,问东占要不要回X市。


    东占拒绝的话咽下去,她年假还没用。


    既然都要给礼金,那必须去吃饭,不然心里更不平衡。


    当天回家路上,东占跟时阙说了,他也同意。


    想起最近的奇怪之处,她问时阙:“你是神仙吗?”


    时阙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她列举最近的怪异之处,时阙听完说:“这些事情都理所当然。”


    “什么?”


    正在交往的男人牵着她手,十指紧扣,无数人都会回头的美貌在冬日阳光下变模糊,只有当东占注视他时,那张脸才会清晰。


    时阙轻吻她冻红的指尖:“最想要的是什么?”


    东占笑,用情话结束话题:“嗯,是你。”


    可当她转开目光时,却发现自己喉咙变得更干涩。


    某种渴望从胃部上升,让意识摇晃,迫使她望向时阙。


    对方捂住她双眼,伏在肩头轻声道:“马上就回家,忍一下。”


    性/欲与食欲源头相似,东占不可否认,时阙的身体对她有特别的吸引力。


    昳丽这个词不仅可以形容他的脸,还有他身体的每一处细节。皮肤洁白如瓷,肌肉线条如被名家雕刻而成,床头灯光照耀时,他的昂贵正装会被汗水浸湿。


    一旦开始,东占就会忘记时间,日夜颠倒足够形容每一场混乱。


    ————


    时间来到下月,东占与时阙返回X市,第二天便去参加婚礼。


    时阙有事,没有与她一起,东占并不介意。每场婚礼都大同小异,她只需要找好桌子吃饭就可以——


    很不巧,她被安排在高中同学那桌,络绎不绝的人来打招呼。


    “东占?好多年不见了!”一个女人坐在她身边,东占恍惚记得她的名字。


    “好久不见,玥玥。”她微笑回应。


    玥玥自来熟,婚礼还没开始就跟东占说了一大堆八卦,大多数是高中同学们的纠葛,最终悄悄看向她。


    “你还好吗?”


    东占一愣:“什么?”


    “……就是时阙死后,你一直精神都不太好,毕业了也没跟大家再联系。”


    新娘在此刻入场,全场灯灭,白光聚焦,不知那首管弦乐响起,所有人站起如密集的森林,将呆坐在位置的东占围拢,不给她留一丝光亮。


    “时阙,多久死的?”她声音如丝线。


    玥玥闻言大惊失色,有些害怕地说:“他高中就坠楼身亡了啊……东占你还好吗?他当时与你是朋友,这么多年也、也该释怀。”


    玥玥后面说的话,东占根本听不清,她拿起包就离开会场。


    “玥玥好久不见……那是东占?她怎么走了?”


    “完蛋了,我不该提那件事的。”


    听完前因后果,有人喃喃:“听说东占当时还撞见鬼了,一直说时阙还在。”


    东占不知道她走之后,那桌人还说了什么,她只是跑出去,让太阳洒满全身才感到安全。


    但慢慢的,那股喉咙的干涩再次出现。


    东占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吃完了吗?我们回去吧。”


    已至盛夏,空气粘稠,香味浓郁。


    时阙站在身侧,温和地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在太阳下接近透明。


    东占忍耐着恐惧,后退一步,从胃部升腾的渴望抢夺身体控制,最终理智占据上风,她立刻往后逃跑。


    她只回头一次,时阙没有追来。


    东占回到家,突觉意识昏沉,她跌坐在地,立刻定了返程机票。手机消息没有弹出消息,“男友”并未对她的行为产生疑惑。


    记忆的匣子被引导着打开,她终于想起「时阙」。


    少年是她高中的朋友,她亲眼看见他的身体变成一滩肉泥。


    可重点并非死去的「时阙」,而是在其死后,她一直能看见的东西。


    跟在她身边,扮成死者样貌,询问她的愿望……她许下了什么愿望?


    东占捂住头,完全想不起。


    遭遇灵异事件的东占思考片刻,去警局询问一圈,还抓紧时间去精神科诊疗,没有任何人对她说她存在问题。


    东占不敢停留,生怕“男友”找到自己。她回到工作城市,锁上所有门,最终给时阙打去电话。


    接通的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东占手指僵硬,喉咙再次干涩:“……你在哪里?”


    时阙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而是安静地询问:“你不舒服吗?”


    东占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没有,公司让我紧急出差,忘记跟你说了。”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转眼间被挂断,嘀声响起同时,东占听见……敲门声。


    他平静的声音从门缝里溢出,既如关切的家人,又如眷恋的爱人。


    “你很难受,不要硬撑。”


    东占站在原地,停顿数秒后,拨打房东电话:“李老师,我家对门有人住吗?”


    她边问边走向厨房。


    门外持续响起敲门声,他在用指节敲她的门,一下又一下,不停止也不急促。


    这栋楼很多房间都是一位房东所有,他接到电话有些懵,想了想回复:“没有啊,那间房还没租出去呢,明明什么也不差,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来……”


    东占挂断电话,从厨房返回,打开门。


    时阙站在门外,没有丝毫不同,光是看见他,东占的喉咙就干涩无比。


    时阙俯身,抚开她的额发,轻轻吻在东占唇上,缓解她的干涩。


    后者没有闭眼,安静注视他。


    两人分开时,东占问:“你是谁?”


    时阙动作停顿,露出笑容,眼睛倒映东占模样。


    下一瞬,东占手上的刀刺入对方身体。


    他失力跪倒,血溢出,浸湿全身,仰头看向东占。


    血溅在东占脚面,将两扇门之间的过道全铺满红色。两家对门本就不吉利,但她的门要比邻居更大,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咀嚼他。


    东占后退,摔坐在地,她头开始剧痛。


    等视野恢复正常,她抬眼,发现时阙已从血泊中站起,拿着刀,慢慢走到她身边。


    他变得更年轻,如同少年,笑着将刀还给东占。


    东占喉咙里的干涩彻底消失,似乎地上那滩血才是解决渴望的关键。


    时阙再次吻她的指尖:“下一次你想多久见面?”


    东占想起来了,自从时阙死后,她被这团东西纠缠,许下可怕的愿望。


    她站在天台,对天空中的眼睛说——


    「不停地来见我」


    轮回中不会产生记忆,愿望的代价也只有一个。


    她需要吃掉「时阙」,不停地吃掉他,不停地杀死他,只有经历死亡后,「时阙」下一次才会来见她。


    东占满手是血,突然笑了:“下次别当邻居,当我同事,这样能多见你一些。”


    时阙抚摸她的脸颊,眼睛变得如石榴般晶莹剔透,浓郁的红色成为主调:“好,你会喜欢同事吗?”


    东占耸肩,与他接吻:“那就更努力地追我。”


    ————


    数年外派结束,东占顺利回到本部升职。


    她成为部长,新招聘一人做助理。


    “进来。”她坐在办公室,抬眼望向前方。


    美貌男人的衬衣袖口挽起,露出恰到好处的线条,与她对望时眼神柔和,饱含尊敬:“部长好。”


    “嗯,欢迎你……时阙,对吧?”她想起新助理姓名,站起身,与他握手。


    男人走近一步,莫名的香气缭绕,东占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两人对接完工作,时阙离开办公室,不一会敲响门。


    他端着果盘走进,如宝石堆砌,碗中是香气浓郁的石榴果实。


    第137章 【IF线】百亿富翁(上) 社畜的幻想冒险


    人类历2199年, 某大陆某国,某科技公司会议室。


    总助东占正在给老板擦屁股。


    正在地球另一边度假的老板连着通讯器,持续破音:“那、那个东西怎么能弄丢?!你们年终还想要吗!”


    东占就职的公司是某世界龙头的子系, 最近有一项极为贵重的技术研究完成,昨天应该转交给上级公司。


    可老板雇佣的护卫队是他亲戚家的,极其不靠谱, 几个人手枪只有两把,大半夜被武装组织轻易截胡。


    “李总,我们还剩72小时,总公司会在7号早8点进行密钥发布会,各国政要、超级富豪的飞机早就定好, 总公司刚发来邮件……”


    坐在主位的东占柔太阳穴,打断老板无休止的咆哮。


    现在凌晨4点, 她从家里赶过来,连头没梳,外套里是狗狗睡衣。


    东占手指下点,邮件来自执行总裁秘书室,投影上没有文字,只是一个实时跳动的计时表。


    【50:59:59】


    一分一秒持续跳动, 会议室没人说话,总公司的怒火可见一斑。


    老板那头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响动, 还有各种嬉闹, 他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东占翻看昨晚的报告, 护卫队满篇废话, 完全不知劫走密钥者的身份,唯一有用的是领头人手臂有蟒蛇纹身。


    倒计时投影悬在会议桌最中,同事们疯狂想对策, 中途还会拉踩死对头,把毫不相关的仇怨拉进这件事里。


    密钥是跨时代的武器核心技术,三月前进行估值,单份售价保守8亿5千万。


    总公司为本次发布会准备五年,各国最顶端人物都会到场,号称时代跨越日,全世界瞩目。


    老板沉默许久,说:“小东,你有办法吗?”


    东占有什么办法,她想立刻回家睡觉,她家里还有人在床上呢。


    她说:“……密钥的保险箱有两层,那群小偷会想方设法打开保险箱,他们很容易露出破绽”


    老板一听东占说话就安心,连忙给自己点了杯酒:“没错没错,什么破绽?”


    东占语气平静:“来找陈总你索要第一层保险箱密码,武装组织手段都很极端……”


    她边说边在屏幕里打字,让其他人可以走了。


    大家收拾得超级快,眨眼间不见踪影,将会议室的门关好。


    “老板你注意安全,如果人命关天没法决断,你就用假密码。”


    密钥两层保险,需依次输入正确密码。如果第一层保险箱用了假密码,可以打开箱子,但会使第二层保险封锁,需总公司的实时卫星密码才能解开。


    老板重新忧虑:“你的意思是,我会被绑架?”


    东占:“我已经联系了度假区的安保,公安警备一小时后到达,李总跟他们一起回房后不要再外出。”


    又听了一会老板的抱怨,东占才起身离开公司。


    开车到家,发现屋里没人。


    桌上有做好的早餐,床被收拾干净,没有留言。


    东占早已习惯,坐下吃饭,顺便听7号发布会的消息,又是哪国王子贵族要参加,或者某富豪扬言准备百亿必拿下。


    早餐很好吃,东占自从吃过一次就再也不用速食注射液。


    她家厨房小,男人很高,所以漂亮的脸总低着,他做早饭忘记穿上衣,背上全是她的指甲痕。


    但东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两人见面时间有间隔,男人很年轻,样貌介于成年与少年之间,身份神秘不知工作所属。几个月前,她财心大发救助这位浑身是伤的漂亮人,带回家养了养。


    他穿得好,脸也好,本以为是有钱少爷被追杀,感谢她就给个百把万,结果人家没提报酬的事,只为她做早餐做清洁做其他。


    罢了,当初给他用的治疗液都过期,东占心里还算平衡。


    东占吃完饭,再次翻看报告。


    若六小时内那群小偷没成功开保险箱,那总公司的内部武装足够解决插曲,要是开了,那密钥真没办法找到。


    东占捏捏手指,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咔,门被打开,涌进一群黑衣人。


    来者皆全副武装,全体覆面枪口朝前,干扰迷彩将家仅有的警报器攻击得冒烟。


    东占面对枪口默默举起双手,狗狗睡衣露出来。


    领头人手臂上有纹身,这群人就是昨晚抢走密钥的组织。


    “XX公司总助东占,就是她。”来者将手腕上信息栏与东占比对,领头人颔首,东占就被迷晕抬走。


    这些人边走边清理痕迹,将门的锁重新安好,一副无人回家的假象。


    ————


    大半天后,东占头上的黑罩被拿开。


    她眯着眼适应光线。这里是一座废弃的工厂,地点应该在很偏远的郊外,因为听不见市区的广播。


    东占被捆在椅子上,面对面坐着劫匪的领头者,正在翻看她从公司带回来的报告。


    她脸色苍白,没说话。


    终于,对面人开口:“保险箱密码,你只有十分钟。”


    老板在一座独岛上度假,警备充足,这些人没办法在几小时内突破,只能换条路,找到公司职位与老板最紧密的东占。


    东占不吭声,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可没人愿意等她,枪口眨眼间抵在她太阳穴,保险打开的声音是击溃她的第一发子弹。


    东占:“保险箱密码只有老板知道,我没有权限!”


    话落,劫匪头子并不惊讶,继续说:“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套出密码。”


    东占表情复杂:“……老板不会……”


    没等她说完,劫匪就替她打去电话。


    老板接起,说:“找到那帮混球了吗?我刚跟秘书室说明情况,主要原因是护卫环节的报销额太低,下次再划点预算,你记得做提案。”


    的确找到了,只不过是对方先找到她。


    劫匪与她对视,太阳穴的枪往前顶,给她施加压力。


    东占:“……李总,公安警备到了吗?”


    老板:“到了,岛上全都是带枪的,总公司的武装队也来了,我就不信那群混蛋够胆!”


    东占习惯性附和几声。


    老板通讯器出传来水花声,他正在悠闲泡澡:“我知道,你赶快去找人,事情解决我跟总公司推荐你去负责新产品线。”


    挤压太阳穴的力量加重,劫匪耐心逐渐见底。


    东占绷不住了:“李总,若有生命危险,你还记得那密码吗?我要写进紧急备案里。”


    老板终于有点疑惑:“当然,DZ855,小东你……你怎么了?”


    密码一出,符合黑客的预测范围,通讯器立刻被关闭碾碎。


    劫匪输入密码,咔嚓一声,第一层保险打开——箱子里摆放着一个手提箱。


    黑客开始尝试打开第二层保险,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


    半晌后,黑客放开手提箱,神色僵硬,低声对领头者说了几句。


    他们意识到第二层保险被锁定。


    领头者怒火滔天地走到东占面前:“这是假密码?!”


    可没等她开口,一个小小的闪光弹从屋顶坠落。


    领头人瞬间戴上护目,大喊:“隐蔽!!”


    巨响四面八方炸开,火光与子弹共频,劫匪们训练有素,没有一个人被闪光弹夺取视野,迅速进行反击。


    闪光弹只有一个人中招。


    东占眼睛超痛,她完全睁不开,只能祈求对战双方的子弹不射到自己。


    黑暗中,她摇摇欲坠的椅子被谁拉住。子弹的声音变弱,不是东占聋了,而是她被放置到战场外。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彻底消失,捆绑东占的绳子被解开。


    她手臂乱挥,企图打退来者。


    对方没有还击,而是稳稳接住她的手。


    第138章 【IF线】百亿富翁(下) 社畜的梦境冒险


    东占急忙说:“我不知道有假密码, 我真不知道!”


    撒个小谎啦,假密码都是她设的。


    刚刚被枪抵着,老板说出密码, 可比她自己说出来要可信。第一层保险本只有单密码,但她向老板建议,设置一个假密码, 在某种极端情况下以保护老板安全。


    老板惜命,且其伴侣是秘书室室长,东占的提议顺利通过。东占也成为转运密钥的负责人之一。


    抓她的人没有一枪崩了她,而是盖住她的双眼,轻声道:“你马上会被转移。”


    不是绑匪……声音有些熟悉, 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东占平复呼吸,问:“你们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 带着她坐上直升机,迅速离开现场。东占听见周围还有枪声,绑匪的支援来得很快,打劫密钥的武装组织来头不小。


    螺旋桨声音极大,东占适应许久也没能睁开眼,现将闪光弹列为讨厌物之一。


    身边人存在感极强, 有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终于,直升机落地, 她被带着走进一座建筑, 声音消失, 她在封闭房间坐下, 门被关上。


    等待许久,东占视野恢复,她来到洁白的审讯室。


    东占不动声色, 看向桌面的摄像头。


    “你们是谁?私自扣押公民,罚款至少是10万。”


    短暂的电流声后,审讯室切换为运作模式,东占的心率同步至房外终端,她现在每句话都会被AI测算是否说谎。


    东占面前有桌子,除了摄像头就是一个麦克风,男人的声音传来。


    “东占女士,你涉嫌参与X公司机密产品抢劫案,代理人已雇佣跃云追查本案,根据调查,你有极大嫌疑为抢劫案主谋。”


    “你是否承认此指控?”


    密钥太重要,总公司除了给弄丢产品的子公司发警告,也采取措施,向政府申请,临时雇佣了全世界最强大的特工部队——跃云。


    理解现状东占沉默片刻,开口:“我与抢劫密钥的武装组织,从未有过联系。”


    审讯者有一秒的停顿,他在查看AI的测谎结果。


    东占说的是真话。


    男人继续:“你在被绑架过程中,是否向武装组织透露保险密码。”


    东占盯着那麦克风:“我受迫向上级索要密码,但输入的是假密码,第一层保险被打开,而第二层保险则需要总部秘书室的实时密码。”


    依旧是真话。


    审讯者再道:“你对本次绑架是否知晓?”


    东占:“……我已经说过了,我从未与这个大型组织有过联系,也没有共同谋划抢劫案。”


    半晌后,审讯室门打开。


    他穿着白衬衫,腋下枪套勒出肩背线条,手戴黑色手套,拿着一本文件走进室内。


    东占与他对视一秒,转开视线。


    来者很年轻,在跃云这样的顶级部队,这样年纪的人一般都是打杂的。


    “你好,东占女士,我是作战部指挥官,时阙。”年轻人坐在她对面,对她微笑。


    总公司与政府看来都超级重视本案,由指挥官亲自负责审讯嫌疑人。


    东占挑眉,想起他在床上也经常笑,与现在如出一辙。当初财心大发,没救到少爷,救到世界上最会杀人的特工。


    这是东占第一次知道对方名字,她装不认识:“再让我回答多少遍也一样,我与那个武装组织没有联系。”


    时阙翻开文件,边看边说:“我明白,但还需要女士回答一些问题。”


    “你最近升级了三个银行的账户等级,请解释。”


    “等密钥发布会结束,我会越级升职,调任新公司也有可能,升级账户为了以后拓展业务做准备。”


    “我们查看了你的最近支出比上个季度高32%,是否购买了私人基金?”


    “没有,支出……是其他方面的花费。”


    时阙终于抬眼,看向东占。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见面,他这张的脸依旧会使目光停留。


    东占也露出笑容:“我准备订婚,这部分支出从下月开始会继续增加。”


    时阙翻看文件的手停下,他保持自然又亲切的神色:“经调查,你的人际关系中没有亲密对象。”


    东占手也放上桌子,两人指尖相距几厘米,若有若无探测对方体温:“那都是书面关系,求婚对象ID受管控,你们查不到。”


    啪。文件合上,时阙伸手碰耳后,他关闭了外界监听。


    见此,东占随即说:“指挥官还需要其他信息吗?”


    时阙只笑不说话,审讯室顶光将人的轮廓加深:“东占女士与订婚对象相识多长时间?”


    东占身体后倾,连肩膀也放松:“不长,比起普通情侣,我们比较特殊。”


    “特殊之处是?”


    “……我想见他时,他总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话落,室内安静。时阙起身,俯身解开她的手铐,白衬衫与她脏脏的外套碰在一起。


    时阙:“女士稍等几分钟,我会负责送你去安全屋。”


    绑匪知道她的地址,为了安全起见,她不能回家。


    东占想了想:“可以,但我要回去拿通讯终端,公司消息需要回复。”


    时阙点头,转身先离开审讯室。


    数分钟后,他穿上外套,带东占离开。出来才发现,这里是总部的地下层,为了防止绑匪突袭秘书室,跃云已经做好准备。


    “什么?指挥官说要亲自保护证人?”


    “有这么重要的人物?他们要去哪个安全屋……”


    “不知道,指挥官没写。”


    东占没听见小声议论,安静坐进车,全程闭嘴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车上有没有监控。


    直到回家,她拉开已经没锁的门,收几件换洗衣服,拿起电脑就准备走。


    时阙等在门外,风衣墨镜,手抚在腰间,随时都能抽枪。


    东占突然问:“我们要去哪里?”


    时阙沉默一瞬:“……北郊一处庄园,需要四十分钟。”


    东占打趣:“北郊?庄园很显眼吧。”


    时阙:“嗯。”


    有些古怪的对话结束,东占走出房间,再次坐上车。


    时阙开车平稳,东占今天又被绑架又被审讯,眼皮有些重,可当要睡着,老板打来电话。


    “小东你被绑架了?我就说你怎么一直问密码!”老板状似担忧的声音响起,紧接说,“你快安排更多安保来我这边,万一那群绑匪转移目标,盯上我怎么办?”


    东占先安抚几句,然后问:“李总你知道绑匪身份了?”


    之前不慌不忙,现在怕安保不够,估计是知道了武装组织背景。


    “总部给我发了资料,是血手党,大部分人之前是A国B国的特种部队,经验丰富的军情特工也不少,黑客能力也在内网首屈一指……传言之前让大陆震荡的XX案就是他们手笔。”


    东占语气平静,她一旦慌,老板会更崩溃:“嗯,所以密钥被抢并非李总失责,血手党这样的实力,想抢什么都可以。”


    话音落下,时阙眼神微动。


    老板感动半天,对她的马屁很受用,接着安排:“我也这么想,果然是预算太少,你赶紧给我多安排些人手,总部那边请了跃云,你让他们来点人。”


    先不说东占从嫌疑人到证人的快速切换,跃云作为专业组织,不应将她的优先级提高,还派人保护她到安全屋。毕竟跃云受雇解决「密钥失窃」而非「保护员工」。


    东占连连答应,说自己会想办法沟通,等老板抒发完忧愁情绪,挂断电话。


    睡意消失,她瞟几眼时阙,最终说:“跃云能分人手去我老板岛上吗?”


    时阙单手握着方向盘,新时代的车已经无法让人感到眩晕,他回答东占:“按照血手党策略,你上级的优先级没有你高,比起冒险入侵私人岛屿,他们会紧抓你不放,因为你是密钥项目中,知晓最多但保护最少的人。”


    东占:“……很正常,打工嘛。”


    时阙笑了笑,轻声道:“不正常。”


    东占不说话了,保持安静直到目的地。


    她以为时阙说的「庄园」是代号,但没想到真是大草坪大房子,一眼望过去还有森林湖泊。


    “跃云的安全屋太奢华了。”东占低声嘟囔,时阙接过她的行李,进入堪称城堡的建筑。


    出乎意料,城堡里所有家具都被白布盖上,除他们以外也没有其他人,这一点稍微符合安全屋的定位。


    “二楼靠左的房间是干净的。”时阙等待她环视完一楼,然后领着她前往房间。


    东占开门,房间很整洁,有过他人的生活痕迹。她走到窗边,发现几盒廉价的薄荷糖放在角落。


    盒子表面脱漆,因为厂商竞争力降低,已经很少见到这个牌子的薄荷糖,毕竟大众评价是像有人在喉咙里打拳。


    东占打开最上面的盒子,还剩一颗,她拿起来吃掉。


    她很喜欢这个味道,可能是唯一支持牌子的顾客……好吧,看来还有人支持,连盒子都舍不得丢。


    时阙在后面收拾她的衣服,两人安静地各做各的事。


    半晌后,时阙脱掉风衣,解开枪套,把手枪放进床头柜,一边一个很整齐。


    “没有路线图之类的东西吗?万一安全屋被人发现,我们该怎么逃跑?”东占含着糖,说话声音模糊。


    时阙:“我没有准备,遭到敌袭我会以你性命优先,你等待在这里就好。”


    东占皱眉,跃云的安全屋怎么会连逃生道都没有,她突然想起什么,悄悄把放在窗户上的脚收回来。


    “……这里真是安全屋吗?”


    套间里有厨房,时阙背对东占,洗手准备做晚饭。比起她家的小厨房,他在这里不用一直低头,去掉武器后只穿白衬衫,头发在暖光下显得柔软,他更像在攻读学位的学生。


    “不是,这里是我家。”


    比起暧昧对象说是自己家,说是公司地产更让人心理平衡,毕竟东占打工三十年才能买庄园角落那座喷泉。


    主人不回家,家具盖白布,大房子真可怜!


    东占望着窗外,仔细观察一番后来到餐桌,时阙简单做了些东西,她边吃边问:“你家的安保系统是几级?”


    时阙用白布擦手,脱掉围裙,坐到她对面:“没有安保系统。”


    东占的叉子转动几圈,刚想套其他话,结果对面人更先开口提问。


    “你的订婚对象是谁?”


    时阙没有吃东西,双手放在桌上交叉,温和看向她,似乎就像认识许久的朋友关心她。


    东占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时阙低头,抚摸刀叉:“很好奇。”


    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没有一丝「好奇」代表的情绪,平静的声线如夜间溪流,只有微弱的涌动声。


    他接着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男人?”


    饭桌不大,桌面只有一瓶假花,能将探寻的视线遮蔽,无法完整窥探对方表情。


    密闭空间会让他人存在感无限放大,为了躲避这份压迫,东占身体后仰,沉默后回答:“你来这么多次,在我家发现过其他人痕迹?我如果知道你是特工,应该会更注意一些。”


    甩锅大法,屡试不爽。


    东占皱眉,用一种你怎么不懂我的语气埋怨。


    时阙默不作声,最后声音变得极轻:“你想跟我结婚?”


    东占打太极:“你是一个好人选。”


    撒个小谎啦,顶级特工怎么可能会是好人选?


    从两人相遇开始,就不正常。


    那天东占加完班,与新朋友在酒吧畅聊到半夜,各种人生宏图都制定完成,结束后她回家,准备洗澡时发现有人。


    不速之客从窗户翻进屋,闯进浴室,脸色平静,正在徒手取子弹,眼睛都没眨,花洒水压不够,比他血流得还慢。


    两人对视,黑漆漆的枪口已经抵在她额头。


    东占保持开门动作,丝毫不敢动。


    大脑里的酒精完全蒸发,她把包里的薄荷糖掏出来吃:“您好,这是我家,你非法闯入罚款一万,可以私了,但我要收三倍,包括封口费,打扫费,精神损失费。”


    时阙思考片刻,放下枪:“我需要你的ID。”


    他不会随意杀平民,但需要平民的身份信息,一旦东占泄露行踪,会被立即灭口。


    东占报了一串数字,接着报第二串:“这是我的账户,往里面打钱就行。”


    时阙点头:“嗯……”


    他话没说完,突然低头闷哼,腰间皮肤呈现一小块黑色,明显是中毒了。


    东占见状,直接把门关上。


    她在药盒里找了找,也没解毒剂,当时脑袋不太清醒,便拿了颗薄荷糖,从门缝里递过去。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反正最后时阙接了过去。


    东占记得那晚有雨,淅淅沥沥,她坐在浴室门口,听着自己的水费哗啦啦地流,比外面雨大多了。


    后面一来二去,时阙的确很有姿色,他们发展成更深层次关系,但从不跨过那条线,因为这段关系很轻易断开,没有真心最重要。


    所以怎么想也不是结婚好人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餐桌上的话题结束后,两人没有再交谈。东占坐在床上,时阙在窗边看书,她突发奇想:“你知道血手党抓走的人是我吗?”


    时阙翻书也没有声音:“知道。”


    东占:“你来得很快。”


    时阙简单嗯了一声。


    东占挑眉,刨根问底:“有多快?”


    时阙合上书,看向她:“当时突袭的人员仅有我,所以没有夺回密钥。”


    没有夺回密钥,因为时阙只保护了她。


    当时东占目不能视,不知道跃云的作战人数,没想到只有一个人。


    她发呆中,时阙突然站起,来到床边,拿出柜子里的枪。


    一般情况下,跃云指挥官的住宅是高级机密,除非有人在监听环境中,透露了大概位置。


    东占穿鞋站好,握住对方的手:“我对他们有利用价值,你寡不敌众先离开。”


    时阙做好战斗准备,护目镜遮蔽他视线,看不清情绪。


    他扶着东占肩头微微下压,让后者不得不坐下。


    “你想要离开?”


    “……也不是特别想。”


    东占话落,时阙离开房间,将门反锁。


    她企图找到其他出口,但一无所获,与此同时,整栋建筑传来密集的枪声,血肉被重武器轰碎的响动层出不穷,中间夹杂许多人的惨叫,东占吓得赶紧吃薄荷糖。


    不知多久后,门再次被打开。


    时阙安静地回来,端着一碗蓝莓。


    他浑身是血,每走一步都留下黏湿的脚印。他收枪,擦拭脸上的血迹,就在东占眼前换衣服,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窟窿眼。


    东占问:“……敌人也只有一个人吗?”


    时阙擦完自己身上,还擦地板,最后洗手洗蓝莓,放在东占面前。


    “大概二十人的小队。”


    东占强装镇定地吃蓝莓。


    “我刚刚审讯过了,大概五分钟后有重武部队入侵,我们等在这里就行。”


    那颗蓝莓差点把她噎死:“咳咳,重武?你连重武也能解决?”


    时阙摇头:“不行,武器不够”


    东占好声劝导:“还有两分钟,你先走吧,他们要的是我。”


    时阙手撑着下巴,终于陷入思考,在窗外直升机轰鸣与白炽灯爆闪同时,他回答:“不行,离开你的话,订婚人选就不是我了。”


    两人没有反抗,安静地被捆着带走,血手党不相信时阙会束手就擒,便给他注射了肌肉松弛剂。


    距离发布会只有最后的5小时。东占重新坐到血手党的椅子上。


    新面孔绑匪开门见山,枪抵在她大腿,慢一秒就会开枪:“密码。”


    东占回答很快:“需要每十秒变一次的实时密码,只有进入总部秘书室才能获取。”


    时阙软软靠在她身上,不知道是闭目养神还是真晕。


    “跃云所有武装在你们公司总部,我们没办法入侵。”绑匪没有移开枪,“你要做我们的内应。”


    话落,一个手提箱放在东占眼前,而不远处还有一个。血手党黑客技术高超,做出一个假的箱子也不算难,但两天之内就做出来实在有些……


    “你带着箱子交给秘书室,保证他们在里面输入密码。”


    两个箱子之间有链接,在假箱子里输入密码同时,血手党这边可以同步获取密码。


    血手党的黑客坐在角落,遥遥与东占对望一眼。


    绑匪边说边把一个微型□□固定在东占胸口:“5小时内,你如果没有得到密码,心脏也会停搏。”


    东占没回答,事情结束后,公司查出她的背叛,比起心脏停搏,后果也好不到哪去。


    “……他是跃云的特工,让他带我回去更合理,不然公司也会质疑箱子的真实性。”


    时阙昏迷,不知有没有听见。


    绑匪思索半晌后,先揍了他们几拳,然后分别朝两人身上开枪,都不是要害。


    东占痛得冷汗直冒,时阙到现在眼皮子都不动。


    “记住了,5小时,你可以失败,发布会难以收场,我们也只能想其他办法,但只有你会死。”


    撂下狠话,连绳子都没解,血手党扔下他们撤退。


    东占好久没受这么大的重视了,她吐口血,企图扯开绳子。


    可不过眨眼间,她脱开束缚,被人抱起来到还算干净的地方。


    时阙像没事人一样,甚至拿出腰间的急救包,他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你不是被打了药……”东占有气无力。


    时阙低头笑,抚摸她被汗水沾湿的额发:“第一次见你有些狼狈,我后面进行了药物抵抗实验,大多数注射剂都没用。”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错,伤口的血滴在地上,相互吸引着形成同一片湖泊。


    “要取子弹。”他看一眼东占伤口,平静道。


    东占边颤抖边叹气:“能不能轻……啊!”


    干脆利落地解决伤口,时阙与东占在装作突出重围的样子,在沟通点与跃云特工见面,对方竟然完全不惊讶。


    时阙单枪匹马解决任务似乎很正常。


    东占想自己的计划其实有很大的漏洞,在时阙甘愿成为其中一环时,变得无懈可击。


    直升机盘旋数小时,到达公司总部,此时已临近晨曦,所有贵宾都会准时到达高楼顶部参加发布会。


    东占浑身是伤,颤颤巍巍把手提箱交给从私人岛返回的老板。


    “陈总,血手党……”


    没等她说完,老板直接拿过,跟跃云确认后,被总部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围着离开。但老板想起什么,又懒得返回,直接给她打电话。


    “小东做得好,给你加倍年终!记得今晚把新预算报上去,发布会结束可以立马通过。”


    东占笑了两声,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黑暗中迷失的感知被清晨唤醒,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沙发,投屏正在直播发布会。


    时阙在厨房做早饭,他的枪伤似乎不存在。


    窗外有鸟叫,阳光慢慢占领她的地板,时阙发觉她醒了,再为她注射了一针治愈剂。


    “……你多久察觉的?”东占轻声问。


    时阙端来早饭,将发布会的声音调大:“在审讯室的时候。”


    测谎下,东占强调自己「没有与血手党整个组织有过联系」,但没有否认「与其中一人有联系」和「她是抢劫案主谋」。


    预算案一直是东占提交,抠门老板觉得预算不够所以请了不靠谱护卫。


    而她是整个项目里最容易被绑架的人,作为齿轮的她恰巧能使老板说出「假密码」,使看似保险的实时密码启动,不再需要总部执行官的虹膜识别。


    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发布会开始倒计时。


    富翁与政客们高举酒杯,香槟在阳光下如黄金。


    东占指了指浴室,时阙起身找寻一番后,拿出藏在马桶里的手提箱。


    从一开始,真正的密钥没进入过转输流程,也没离开过她家。


    “契机是有位朋友酒后吐真言,说自己不想再在武装组织干脏活,既没有人身自由又没钱脱身。”东占拿着手提箱,看着老板站在一众高层之中,正一起倒数,准备打开箱子。


    酒吧能交到新朋友,也能与一个快要崩溃的黑客勾肩搭背,规划人生蓝图,事成之后你一半,我一半,大家都是百亿富翁。


    造假货两天做不到,距离发布会前的几个月前可以。


    “那天回家,脑子里除了一个烂计划,还见到了你。”东占笑出声,胸口的炸弹早就被时阙取下。她把手提箱递给时阙,在沙发里摩挲一阵。


    甩锅大法,屡试不爽,血手党这下背了洗不清的黑锅。


    倒计时结束,礼炮炸开,全世界的摄像机都聚焦在那手提箱上——


    啪嗒,箱子打开。


    东占将一颗薄荷糖放在价值百亿的密钥上方。


    “要结婚吗?这是戒指。”


    第139章 更遥远的你 师兄的带孩冒险


    时阙本该第一时间杀死闯入胎仙陇的外物。


    但剑刃悬在女孩脖颈边, 无法前进分毫。下个瞬间,他收剑后退,一步不够再退一步。


    女孩眼见他不动, 转身就跑,没有看清脚下,在胎仙陇边缘踏空——时阙闪至她身后, 轻轻拉过她手臂,使脸色惨白的女孩回到安全位置。


    “……我在做梦?”


    看起来十岁的女孩跌坐在地,双手双脚往后挪动,在与时阙拉开很长的距离后才停下。


    时阙沉默许久,没有前进, 单膝跪下使两人视线平齐,他对女孩露出微笑, 声音又缓又轻:“或许是梦,小道友可是东占?”


    这是东占有生以来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出剑的人与现在微笑的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东占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攻击性。


    她语无伦次,跟时阙记忆中的人相差甚远:“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道友是什么……我穿越了吗?”


    魔方重置后会出现一些小差错,师妹用他能听懂的方式说过, 要是有奇怪现象无视就好,等过段时间就会恢复——但师妹没想到, 奇怪现象包括自己变成十岁。


    时阙回答女孩:“我无法为你解释, 但请小道友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女孩:“你差点把我脑袋削了。”


    幼年的孩子不会斟酌用词, 想到什么说什么, 跟一句话八百个弯的成年体不一样。


    时阙笑容不变,眼神越来越温柔,瞳光波动几乎溢出:“嗯, 我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小道友,向小道友赔罪。”


    话落,他摊开手,手心出现一簇灵气花束,各色光芒闪动着比鲜花更美。


    女孩视线在时阙脸跟花上来回移动,说:“不喜欢,能给我钱吗?”


    气氛凝滞一秒。


    时阙把花收回去,听话地伸出另一只手,出现金元宝。


    女孩:“……真的假的?”


    时阙:“此为我精纯灵气所炼,比一般的金矿更能卖出。”


    女孩谨慎地观察他,但眼神止不住地落在金元宝上。片刻后,她盘起腿,说:“我叫东占,你叫什么名字?”


    “时阙。”


    话落,金元宝慢慢飘到东占手上,她双手捧住,悄悄咬了一口,好像是真金。


    时阙安静注视她,既不催促也不打断,静静地跪在原处,等待她接下来的行动。


    东占揣着金元宝,没有拉近距离:“你为什么认识我?”


    时阙眨眼,状似说漏嘴:“我与长大的道友相识。”


    东占闻言愣住,小学生乱七八糟的猜测混在一起,她实在无法理清,只能喃喃:“哦,我长大了没去上班赚钱啊。”


    东占嘴一撇,继续说:“再给我个元宝,我就相信你。”


    三个大金元宝飘到她怀里,把孩子的脸照得如太阳。


    时阙又回答一些小问题,东占便按耐不住孩子心性,小幅度地起身走动,越走越快,最后在胎仙陇撒丫子乱跑。


    她全程都要带着一个元宝,每到一个角落探险后就要跑回剩下的元宝身边。


    时阙依旧没有动,因为他一旦起身,东占就会全身僵住,再次警惕,所以他一个时辰都维持单膝下跪。


    为不给压力,他也不会让东占察觉到自己视线。后者对悬浮的胎仙陇很好奇,跑着跑着就会适当靠近时阙。


    “再给我看看剑。”东占催促。


    时阙将本命剑缩小到她能握住的程度,递到孩子手边。


    女孩铆足劲,举起红剑挥舞几圈,开心极了:“我超强——”


    宛如离开现实进入梦中,她不用担心明天的任何事情。东占跑得喘气,坐到时阙两臂距离的地方,将剑跟元宝都藏在自己身后。


    “你刚刚说认识长大的我。”她挠挠后颈,想了想继续道,“那这里是我的家咯,你为什么在我家?”


    时阙轻笑,点头:“此处的确是道友居所,我与长大后的你同住于此。”


    东占细细的眉毛绞成一团:“我跟你?怎么可能,我以后肯定是自己住大房子,才不会跟人一起。”


    她说完撇嘴,想起这里是玄乎地方,纠正道:“我以后肯定是大洞穴修炼,不跟人挤着!”


    两人对视,孩子的目光突然粘在时阙脸上,半晌后上下打量,表情几分钟内变得非常精彩。


    时阙接受她的审阅,歪头微笑,眉眼弯弯,额发晃动。


    小孩东占得出结论:“我知道了,你赖在我家,用这张脸迷惑长大的我!我不允许,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住我的房子——”


    又一个金元宝飘来。


    东占的嘴不自觉合上,紧接着又是两三个元宝,她说:“……好吧,你看起来能交房租,勉为其难让你住一下。”


    小孩玩心大,等探索完胎仙陇,她又觉得无趣,时阙便带她出天运脉,在跃云阁四处逛逛。


    浪潮已过数百年,界内事态平稳,前史不再为人所忧,阁中弟子遇见时阙,不再感到恐惧,而是行礼问好。


    时阙与东占一起先到了愈尘脉。


    六脉之中愈尘的景观最好,弟子摊位还会售卖口感不错的丹药,比到处舞剑的金刚脉与火花四溅的宿机脉更适合孩子。


    东占嘴大张,捧着元宝到处戳,终于引起许多弟子的注意。他们的目光先是落在时阙身上,然后向下,与这孩子对视。


    “我可以试吃这个吗?”东占垂着脑袋,小声问道。


    “可、可以可以。”小摊的弟子将她指的灵膳花饼递过去。


    “谢谢。”东占接过。


    没人敢问,但大家内心泛起巨浪。


    这孩子是谁?怎么跟内阁长老在一起……


    时阙跟在后面,依次为试吃结账,他又变成那副关心人的模样,神色柔和挑不出错。


    “长、长老,这位道友可是要参加择选会?”终于,有人问道,这个年龄的孩子只可能是外门弟子。


    在身边的东占闻言:“择选会是什么?”


    时阙:“是本阁主要大会之一,每十年一次,外门弟子可参会展现实力,以此晋升六脉。”


    东占举手:“我要去看!”


    时阙自然不会拒绝,领着她前往大会主岛。路程不远,但女孩一直疯跑,体力逐渐见底。


    她不说,跟在时阙身后越走越慢,距离拉开,但后者会适时停下等她,等重新回到身边再前进,两人距离便从远到近再到远,如此往复。


    最后东占实在走不动,缩在路边像没人要的小狗。


    “我可以背小道友。”


    时阙对蹲着的女孩说,边说边背对着她跪下。


    女孩逐渐信任他,元宝实在太重,她最终爬上时阙的背。


    东占将重重的元宝搁在时阙头顶,他的头发被压塌,女孩问:“你是故意的吗?”


    时阙神色微顿,语气自然:“小道友何意?”


    东占不用自己走路,情绪又高涨,开心地四处张望:“感觉是,感觉你很想跟我拉近关系,所以一直在等我没力气。”


    时阙被戳穿,没及时回复,只安静背着女孩。


    师妹喜欢观察人,小时候的她也能隐约察觉到他人的想法,但还不会用谎言来遮盖,她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只是告知他。


    跃云阁数百年来悬桥新建许多,每座桥能看见不同美景。东占伸手往上,触摸近在咫尺的云雾,彩光在指尖旋转。


    东占问:“长大后的我跟你很熟吗?”


    时阙:“嗯,我没办法离开你。”


    东占思考这句话,眨眨眼:“你是我的小狗?”


    时阙无声笑,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东占接着说:“不是的话,那你就是喜欢我了。”


    时阙近一千七百岁,但面貌依旧保持那份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糊感,让东占并未感受到年龄差距,她以为长大的自己与时阙是同学们常常说的「喜欢」。


    时阙微微弯腰,让趴在背上的孩子更舒服:“……正如小道友所言。”


    “啊,好肉麻。”女孩打个冷颤,疯狂甩头,“我不会也喜欢你吧?想象不出我喜欢别人的样子。”


    已经临近主岛,时阙将女孩放下,宝石一样的眼睛与女孩对视,他情绪不变依旧温和:“但长大的你也不会离开我,小道友可以继续想象。”


    两人进入主岛,时阙阻拦弟子的通报,只是带着东占前往观赏台角落坐下。


    择选会流程很简单,就是双方对垒,只要展现的灵气与相符天赋足够进入六脉,不管胜负都能被师长纳入门下。


    现在场上对垒的外门弟子一人持双剑,一人持阔剑,灵气声响颇大,打得有来有回。


    但终究是入道阶的修士,这样的响动对于其他弟子来讲,都是最基本的切磋,观赏台每一个人随意抬手的灵气浓度都比场上孩子们强。


    但东占看得极其认真,目光随着双方动作而起伏,时不时发出惊呼。


    剑光与灵气,人能如飞鸟般跃起,空气响动如有四方战鼓矗立,玄幻世界的武力冲击将她淹没。


    东占所知的现实终于变远,在这样的世界里,不必再担心上午的课程,下午的作业,大人们也离去,只剩下能飞上天空的剑刃与身体。


    “……长大的我也能这样?”


    东占盯着场上,没有转头,声音从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变轻。


    时阙垂首看向她:“小道友以后会是此世最顶端之人,有最为强大之剑。”


    女孩闻言并没有高兴,低头看向自己手掌,攥拳又松开:“骗人,不可能。”


    她声音平静:“我来自没有灵气的地方,从小也没有修炼,长大后的我到这里,根本打不过你们……还说什么剑呢,我才不会用剑。”


    场上的弟子分出胜负,一人被金刚脉选择,一人落选,欢呼与哭泣同时响起,但全都被周遭的掌声遮盖。


    东占视野里,自己的手摊开在膝盖上,旁边人轻轻用指节点在她掌心。


    “失礼了。”


    话落,天蓝色光闪动,时阙引导着女孩的灵气,冰锥一样的细剑出现在她掌心。


    东占面露震惊,下意识握住,就如同她新生的手臂,光是触及这把剑,她就与世界产生共鸣。


    “小道友的确不会用剑。”


    东占抬头,时阙双手交叉放在膝间,转头与她对视,已经单方面注视她许久:“你到此界时,不会用剑,灵气稀薄,也不愿意花费时间修炼,因为你知道自己没办法在极短时间内突破境界。”


    师妹从来没有认真学过剑术,她有时兴致来了,会让时阙教两招,结果被告知一招就要顿悟百年后,转头睡觉去。


    东占右手握住天蓝色的剑,左手掌心也出现重量。


    漂亮少年将自己的手腕放在她左手。


    女孩的手指不听使唤,轻轻碰触对方冰凉的皮肤。


    “你选择更好的方向,并甘愿付出任何努力,所以获得两把剑。”


    “……这是好事吗?”


    “对我来说,是仅此一份的恩惠。”


    择选会看多了会腻,东占不一会就失去兴趣,她提出想去好看的地方。


    跃云阁如天上仙境,但景观总与云雾脱不了干系,时阙便带她离阁,前往阳仙湖。


    又是一年春季,粉灵蝶在阳仙湖停留,远看如粉色山峦。蓝色湖面澄澈,碎光随波浪晃动。


    东占哇了一声,举着元宝,飞快跑到湖边,等时阙走到身边,她激动无比:“好漂亮!好漂亮!我最喜欢这样的地方,跟我小时候的画一样——”


    时阙微愣,这是他第一次知道。


    百年来,师妹与时阙的确常来阳仙湖,两人甚至被界内传为守护珍惜粉灵蝶的尊者。但师妹从未提起过她为何中意这里,只是靠在时阙肩头,两人坐在湖边一整天。


    比在跃云阁,东占更为兴奋,她脱掉鞋袜,赤脚走进湖水。又因为湖水太冷,她浑身激灵,抖得像瘦弱鹌鹑。


    等适应水温,她便顺着湖边跑,水波溅起又落下。她还把金元宝放进水中,测试是否会飘起来。


    等彻底玩累,她才一步一个湿脚印地回到时阙身边。


    后者手一扫,灵气拂过,东占湿润的衣角变干,浑身也暖烘烘。


    “手。”


    东占站着,时阙坐着,后者仰视她,听话地伸出手。


    一颗还带着水珠的湖石放在时阙掌心。


    石头圆润,有着红色花纹,如盛开的花朵,这也算难得的好看石头。


    东占刚刚一直低头弯腰,原来是找这个。


    “给你的礼物。”她在时阙身边坐下,抱着金元宝咧嘴笑。


    时阙莞尔,眼神比阳仙湖的水波更柔和:“多谢小道友。”


    东占玩累了,也比较信任他,听说自己不过一会就会离开,便跟时阙敞开话匣子。


    她说了很多时阙听不懂的事情,比如转学的学校,比如亲戚的家里,讨厌的人和考砸的卷子。


    在浪潮后,师妹简单提过她所来之处,时阙知道是另一个世界,但师妹没有详细跟他说过,因为两个世界差别太大,并非能说清楚。


    “总而言之……我好讨厌我的一切。”


    东占摸金元宝,又挠挠自己的小腿,最后捏住手指。


    良久,身边传来声音。


    “我与小道友不同,幼年的我比起厌恶,其实是感知不到一切,我无法像你这般与此世产生联系。”时阙与她一起看向阳仙湖,轻风卷过,波浪层层叠叠。


    “很多人知道,他们也需要我保持此态,但长大后的你改变了我。”


    “怎么改变?”


    “嗯……变得像你一样,很讨厌一切。”


    “这、这不是好事了吧?”


    两人一问一答,东占表情复杂,一种我长大后竟变成坏蛋,但又想坏蛋有时也挺帅,试图让自己心理平衡。


    时阙看着女孩笑,眼底有捉弄成功的促狭。


    他声音温柔,从不变化,但在她面前已经变得坦然:“所以我们没办法离开对方。”


    东占突然不说话了,一直盯着他。


    湖面安静,出现灵波颤动,有粉灵蝶的翅膀在轻微起伏,那阵若有若无的风吹来,无法摇晃女孩的视线。


    她说:“我收回之前的话,长大的我不是被你迷惑了。”


    时阙转头,与女孩对视,她语气认真。


    “长大的我也很喜欢你,百分百喜欢。”


    这次轮到时阙不说话,他没想到女孩会说这样的话。师妹与他随着时间流淌都变得坦然,但他在此时依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时阙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小道友何出此言?”


    女孩想了想,最终把元宝递回去,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带不回「现实」,毕竟今天是一场梦。


    她看着时阙,低头又抬头,声音又小又无奈:“因为我是个胆小鬼啊。”


    话落,面前的孩子消失,时阙熟悉的人回到原位。


    她睡着了,许久之后才睁开眼。


    两人对视,阳仙湖静谧无声。


    少年脸庞洁白,露出他觉得自然的笑容。但对方却歪头,声音带着调笑。


    “……哭过?”


    时阙不语,本扬起的嘴角下落,最终无奈地笑一声,轻吻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