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鬼魂 东占的相亲冒险


    我叫慕容军, 小帅。


    是从小到大,女生都会询问我姓氏的那种帅。


    男人总归要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我观念传统, 希望有一个温柔顾家的妻子做贤内助, 颜值不重要……但女人还是要懂得打扮。


    家里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亲戚发来的照片角度不好,只能看见她小半张脸。


    这亲戚儿子上学是我家托关系才进了个好学校, 她说这对象很不错, 公司里很受上级重视,家里也没复杂关系, 让我见见。


    马上过年, 谈个女朋友回去应付也不错。


    我答应了这次相亲。


    约的时间是今天下午5点,我相亲经验足,特地挑了性价比高的西图x澜娅餐厅,菜味道一般,价格不高,但环境有格调。


    唯一缺点就是人多, 处在市中心地段, 还是周末,路上来来往往全是人。


    我开车来的, 可以送她回家,看看她住哪里,小区算不算好。


    从车库出来,我给她打电话。


    她没加我微信,打去这么多电话,只接了我一通。要不是亲戚劝我,说这人真的不错, 我才懒得给面子。


    “你在哪了?你迟到咯小笨蛋,我说来接你你又不让——”


    那头的声音平静,咬字很轻,好似身体不好。


    “在门口。”


    “好热情呀,我过人行道,你今天穿的什么小裙子?”


    她没回答,很没礼貌。


    刚没说两句又挂断,我不太高兴。


    绿灯亮起,我往前走,路人在前面穿行,遮掩视线,找不到与照片相似的脸。


    临近过年,整条街都是喜庆装饰,红色的灯笼和中国结挂满两边。那家西图x澜娅餐厅门口有个新年生肖摆件,下面四个大字“祥蛇迎春”。


    我抬眼,突然看见了她。


    女人站在喜庆的红色世界中,黑色风衣显得突兀,她身形单薄又高挑,侧首望着远处,眼神平和安静。


    冬日冷风吹动她额发,她转头,与我对望。


    好似女人瞳孔里闪过神秘的蓝色,与天边的夜色融合。


    的确很不错,我走近,与她进入西图x澜娅餐厅。


    “你真的叫东占?名字很特别。”


    女人点头。


    竟然没接话讨论我的慕容姓氏……我并不觉的她名多特别,看来这人情商不太够。


    我绅士地让她点菜,但出乎我意料,她竟然都点招牌。


    整整四道菜,全是招牌,虽然这家菜量挺少,但一个便宜小菜都没有,她简直太不会过日子了。


    在我心中,她刚刚因为模样翻倍的分下降一点。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慕容军,单位在XX,XX你应该清楚吧?”


    不可能不知道,这可是最有名的国企,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去。她在私企,就算是行业前列,但也比不上我这边。


    女人点头:“东占,公司你知道。”


    我不喜欢太聒噪的人,感觉没素质,这个相亲对象咬字清楚,本该是温柔的语气,听起来又怪怪的,总觉得在哪听过。


    她又瘦,虽然显得鼻子高,但不会身上有啥病吧……


    没过几分钟就上了菜,我也知道是预制,但至少别人加热了,还用好看盘子,也不算糟糕。


    我又绅士地让她先动筷,她也不拘谨,慢慢开始吃,好像会把东西吃完。


    “听说你现在是……一个人?马上过年很孤单吧,唉,现在年轻人总说什么I人E人,我看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就是要大家伙儿热热闹闹才行。”


    她速度不快,但一直在吃。


    这家店有这么好吃吗?我以为记错了,动筷子尝,发现自己没记错。


    我说得热火朝天,把最近的国内外局势都好好说了一通,单位里同事比我见解深都不愿意听,倒是她安静点头默默听着,这一点我很喜欢,再给点笑容更好。


    我们结婚后,家里安安静静也不错。


    “对了,你见面前说有想问的?”


    终于,她放下筷子,道:“是的,请问寻人团队还有其他家吗?”


    我回想了一阵才记起这件事。


    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寻人团队,是之前同学在搞什么公益事业,认识些寻猫寻狗的人,我就推给亲戚。


    “这个……高端团队也会筛选客人,你不妨先告诉我你要找的是谁,不会是出轨的男朋友吧?”


    相亲对象没有领悟这个玩笑,而是抬头看我。


    我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好像有谁把手指放在我背上,然后往里面挖。


    “不是,我在找我的朋友,她三年前在西城天桥失踪。”


    亲戚告诉我相亲对象有一点不好,就是不持家。


    明明薪酬等级很不错,几年来却花掉所有钱在没用事情上,积蓄都见底,还在源源不断地花精力投入,估计被骗了百万都不止。


    我意识到这是非常大的问题:“当初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


    “绑架可能性低,她家境宽裕,我与她母亲都没有接到勒索电话。”


    “那座天桥周围的监控全都查过了,很多行车记录仪也购买了片段,但都没有踪迹,警察也只能把她列为失踪人口……不排除被拐卖的可能,本市、周围省份有拐卖团伙被抓捕时,我都去查过,但没有线索。”


    这是从见面到现在,她说过最多的一段话。


    我很绅士,一般不评判别人。但作为即将成家的双方,这真的是问题,她对钱太没有把握了。


    已经失踪三年的人,仔细算快四年,都要到法律宣告死亡的时间,连自己生活都不顾,去找一个没血缘的朋友,这实在不能接受。


    我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旁敲侧击:“她跟你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


    仔细想,做到这种地步,女人们的关系不可能仅仅是朋友,说不定是女儿?甚至女朋友?


    我想起昨晚看的悬疑短视频,一时间觉得她估计找不到合适相亲对象,除非把真相说出来。


    “……能找到其他团队吗?钱没有关系,我也给你足够的介绍费。”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会要你的钱。”我震惊,难道她其实还有积蓄?


    想到这里,我摸摸鼻子,身体前伸:“这件事很复杂,万一人到国外了?你知道渠道很重要,一般高级团队都要五位数打底,介绍费也至少10%,你……”


    女人没有犹豫:“好,如果你能介绍渠道,每个团队我都可以给你雇佣费的50%,雇佣的团队一旦有线索回馈,每次都给你10万提成,优秀的团队够多,你拿的越多。”


    我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立刻上下扫视对面人。


    她穿着简单,连包的LOGO都看不见,难道中大彩票了?


    我有些激动,并不为没有渠道这一谎言感到忧虑,因为在我身边久了,她自然会把这份心放在自己男人身上。


    “要不先加微信?”我拿出手机,笑容扬起。


    却发现对面人的眼神过于平静,比刚见面时更让人捉摸不透。


    她的视线从来没有偏移过,甚至没有打量过我,但却给我一种被彻底看穿的错觉。


    她说:“……你不知道。”


    “什么?”


    “你并不清楚寻人团队的联系方式。”


    我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愤怒,但迫于尴尬气氛,我只能找补:“怎么会呢?我现在就打电话,你别急嘛。”


    我起身往洗手间走,低头翻通讯录,没几下就滑到底,只能往上滑。等她彻底被隔板遮住视线,我才给同学发微信,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寻猫狗的项目。


    在等回复时,有两人从洗手间出来。


    “是不是?看起来很像啊,就是那个天桥被捅的人。”


    “7桌的女生对吧!我就说像,真可怜啊看起来很瘦,听说差点都救不回来了。”


    我就坐7桌,赶忙上前问那两人具体在说什么。


    一问吓一跳,原来她就是上个月天桥伤人案的被害者!这么大手大脚花钱原来是命不久矣!


    我表情非常难看,亲戚肯定知道,却不跟我说。


    搜索完很多关于这件事的新闻后,同学回复了,说没有,我也不需要他有了。


    等坐回去,我开门见山:“你刚出院不久吧?身体不好,这么冷出来可以吗?”


    女人没有回答,与我对视。


    我感到莫名的压力,这种视线很不舒服。想起那些新闻里写的东西,我有点介意。


    “……你是那个凶手的前女友吗”


    唯独捅了她,看来有点情感纠葛。


    周末的西图x澜娅餐厅上座率很高,大家都在忍受难吃的预制菜,但因为气氛或者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容也足够好看,配合着西图x澜娅餐厅欢快音乐,每个桌子混在一起的讨论声也显得不杂乱。


    “结账吧,感谢你的时间。”


    女人表情没有变化,很自然地招手找服务员。


    一身红的服务员走过来:“您好,这边要验券吗?”


    “不。”她摇头,抬手扫码,结账。


    我的好感一下子又拉回来:“该我请你的呀!”


    女人摆摆手,就要这么离开。


    那怎么行?我赶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吧,这么冷的天就别在外面挨冻了,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她非常快地抽出手,甚至指甲有点擦到我。


    女人的视线看过来,表情从平静逐渐变得诡异。


    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连忙回头,除了其他桌的客人再没有任何东西,非要挑刺,那就是西图x澜娅餐厅的光有些晃眼。


    “……不用了。”


    她转头,一直稳定的神色崩裂,急切又慌乱地想离开。


    我又抓住她的肩膀,一边不够,抓住两边:“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哎呀我送你回家吧。”


    她又看过来,瞳孔里映照我的脸,我果然小帅,她都呆住了。


    “放开我。”


    “什么?”


    她不再说话,表情褪去所有柔和感,看向我的视线非常尖锐,就像尖刀,单单对视一秒就会受伤。


    气氛瞬间凝固,对面的人传递给我恐怖的压迫感。


    我一惊,连忙松开手。


    她走得很快,出门就拦住出租车。


    很多人都因为这个插曲看向我,我有些不高兴,恰好亲戚打来电话,我接起来:“别介绍怪人了,这人差点死了精神不正常,看我像看鬼!”


    东占看见了鬼魂。


    或者说模糊的阴影,黑色粒子缠绕,一个人形依附在慕容军背上。


    她回到现代社会差不多四五个月,噩梦变得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在清醒时出现幻觉。


    现在她金钱足够,找全国最顶尖的专家问诊,给出的答案也是大脑没有问题,建议她去精神与心理科看看。


    东占去了,诊断结果很复杂,科室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叫她多休息,多与人沟通,可能是遭遇恶性事件的心理创伤。


    东占倚靠在后车座角落。


    街道的灯光拉成长流,人们影子在过快的速度里融为一体,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车辆的颤动让她心跳也渐渐加快。


    她抬头,看见车玻璃角落倒映着一团黑色。


    黑影在车座另一边,学着她的样子正看着外面,好似在理解这个世界。


    东占不敢回头,她沉默许久后问:“师傅,我是一个人吗?”


    大叔正在回复手机群里消息,说自己这边正堵着,闻言啊了一声:“你不是一个人?要去哪接人?”


    东占盯着剥离上的那团黑影,突然发现影子在慢慢转头。


    它没有五官,没有感情,一直盯着她——


    鬼魂猛地扑来。


    “停车……我要下车!”


    东占包里有现金,抽出几张百元给司机,也不管正在车流中,直接开门往外跑。


    好在是红灯,东占没有被撞死,跑回人流涌动的街上。


    她浑身颤抖,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脸色惨白地四处张望。


    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人避开她走,过了一会有几位结伴的高中女生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前面就是派出所。


    东占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逆着人流低头离开,她裹紧衣服就像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这里离家不远,堵车花费时间,她可以走回去。


    淹没在人流里会给她安全感。


    手机在响,是那个同僚的消息,发出阴阳怪气的问题,好似东占丢了她的面子。


    一滴水砸在屏幕上。


    东占抬头,下雨了。


    路人们纷纷走进商场躲避,东占把手机关机,走到有遮挡物的路边。


    外面风大,在这里躲雨的人屈指可数,还隔得极远。


    夜色浓郁,商场灯光闪耀,能窥见天空的厚重乌云,下压着,似乎再过一会就要来到人间。


    密集的小雨被灯光照出,东占拿出精神科开的稳定药,不知道拿了几颗,直接吞了下去。


    药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甚至所说的睡意也不存在,她的身体变得与现代医疗再无匹配的资格,任何药物都没办法产生作用。


    街上是浅红砖,被雨冲刷后能隐约反射。东占吞药后低头——


    躲雨处狭窄,是一家不知名奶茶店的雨棚,黑影站在她身旁。


    东占麻木地转头。


    黑影高大,如果它有脸,她抬头才能与其对视,而自己抬头仰望时的角度格外熟悉。


    她这样看过一个人很多很多次。


    药好像在她喉咙里被挤压,粉末散开,苦味与灼烧感如手掌,紧紧攥住她脖子。


    黑影也低头,它的“手”伸过来,轻轻放在她喉咙上,就像在亲昵的抚摸。


    “你还好吗?看起来不太舒服……”


    奶茶店店员看着她,透明口罩后的表情格外担忧。


    东占转头,黑影也转头,像是镜面的两个生命。


    “……我没事,给我一杯热的吧,什么都可以。”


    东占想扫码但手机关机,她便掏了现金递过去。


    好心店员点头,马上操作付款机。


    “给客人点一杯奶油榛果可可吧,这是我们推出的迎春新品。”


    身边的存在感突然减弱,东占发现黑影不在身边,而是出现在店员的背后。


    每次店员在对她说话时,黑影就会靠近一点,慢慢吞噬人的肉/体,将所有人的皮肉都作为撕扯的任务。


    奶茶做好,东占立刻拿过,跑进雨幕里。


    “等一下,很烫——”店员在后面喊,但东占感受不到手掌的灼烧,她只想快点离开。


    小雨浸润东占的头发,她不知跑了多远,奶茶洒了满手,皮肤泛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种庞大的存在感再次出现,她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黑影已经贴在身后。


    雨不会让人分离,只会让人融为一体。


    黑影贴得很近,从身后拥抱她。东占不可避免地低头,导致雨滑进后颈,让它冰冷的温度到达后腰。


    大街上只有她,路灯的间隔如地狱与天堂的距离。


    东占闭紧双眼,突然闷笑一声。她不再奔跑,喝奶茶,慢慢往前走。


    黑影也陪伴在身边,寸步不离。


    回家后,东占脱下湿透的衣服,光着身子走进浴室。


    浴霸足够温暖,热水洒落身体,她在水流中睁眼。


    昏黄的灯光下,它站在离自己一掌的距离,正顺着她突出的锁骨往下,绕到后背碰触因为消瘦而明显的脊椎。


    水进入眼睛,她没有眨眼,而是向前方伸手。


    黑影无法触摸,但能感受到极致的冰冷。


    她伸进它的心脏位置,想要狠狠捣碎这颗虚无的东西。


    “师兄,我有准你来这里吗?”


    浴室狭窄,她的皮肤因为过烫的水温而泛红,水流挤压在脚下,就像缓缓上升的水面。


    黑影突然扩大,变得失去形体充斥整个浴室,就像暴怒的野兽猛地吞噬她,但东占只是后退半步,任由黑影笼罩。


    只有一瞬间,东占再次睁眼时,影子消失了。


    水雾浓重,再也映不出她的神色。


    ————


    又过了几月,东占接到一个电话。


    说是联系不上客人,所以希望东占能决定是否要用这个材料。


    她问:“什么材料?”


    “墓碑的材料。”


    “……谁的墓碑?你们是什么公司?”


    “我们是一家创意葬礼公司,送别客人们心爱的物品,客人昵称是橙子大王,墓碑是为一个塑料袋打造。”


    橙子大王是挚友小时候养的仓鼠,她高中给学校的小猫小狗取名都是西瓜大王、苹果大王等的大王流派。


    “她在三年前就预定今年出货,日期是5月5号,因为是塑料袋的十周年亡故日。”


    东占愣在原地,默默放下手机。


    她本应该笑的,又实在笑不出来,望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发呆。


    东占知道是哪个塑料袋,也只有那个人才会做这种事。


    这个不着调的人可能早死了,但东占又宁愿她死了,而不是活在某个求死不能的地狱里。


    人消失的地方在天桥,两边楼梯都有摄像头,还都没有死角,竟然不存在可疑的片段,她就像在天桥上蒸发了一样……


    ——天桥。


    东占一愣,她突然握紧手机,好似要将屏幕捏碎。


    她站起,穿起外套就出门。


    很快就来到西城天桥,也就是挚友失踪的地方。东占跑上去,站到最中心的位置。


    脚下是车流,迎面吹来风。


    东占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但万一呢?


    她张开嘴又闭上,嘴唇颤抖,好似在期待什么。


    “……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有一个问题。”


    时间有瞬间静止,吹动的风被格格不入的电子光阻挡。


    【可以】


    【我知道你的猜测,答案是对的,她的确还活着,但不在这里】


    第102章 救己 东占选择的冒险


    东占穿越时也在天桥上。


    这种建筑是桥梁, 又脱离原世界地面,或许就是连接另外世界的通道。


    “不要绕弯子,她也在T-554吗?”


    东占双手紧攥护栏, 灰尘沾满手掌。她嘴唇颤抖, 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不能透露给你更多, 认知是世界稳定的一部分,你一旦身份等级暴露就会被系统补获】


    此时天桥上只有她, 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东占低头, 深呼吸数次,回忆如浪潮, 根本无法阻挡。


    高一的11月开始订购冬季校服, 周一升旗所有人统一服装。


    但东占当时洗盘子的工资被餐馆老板拖了一个暑假,二伯家每周只给她非常少的餐费,攒的零钱只有100出头,也不够买冬季校服。


    所以那次周一,她特意晚到操场,排在队伍末尾以防被发现。


    冬季校服有两层, 外层是冲锋衣, 内里是绒衬。初冬有晨雾,天色晦暗, 她穿着白色的春夏套装,风吹过时手臂轮廓能与外套贴合,深蓝色的厚重衣服就像慢慢淹没她的海洋。


    老师其实看见了,但眼神只停留一瞬便离开。


    东占成绩好,这些她完成不了的小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昨晚下过雨,她双拳紧握不让自己因为寒冷而颤抖。


    校长在台上说着千篇一律的话,东占只觉得耳边嗡鸣。


    身边摸过来比她还晚到的一人。


    “今天穿冬季校服?!holy……”


    东占转头。


    身旁人穿了很厚的毛衣在春夏校服里, 整个人像撑开的气球,比羽绒服穿在短袖里一样离谱。


    东占与她是全校唯二穿着白色校服的人。


    “太好了,你也不知道。”她小声跟东占嘟囔,然后把拉链拉开,里面是一块烤红薯,把她的胸口都烫红。


    “要吃吗?”


    装红薯的袋子是个塑料袋,也是后面她跟东占一起找餐馆老板要工资的装钱袋子。


    她当时躺在地上装被老板打了,嚎叫的声音穿透整条街。


    塑料袋死在高三的六月,高考前一天拍毕业照,她想用袋子装着毕业证书往上抛,结果抛太高,她又接到了,所以两人的毕业证把袋子戳了个大洞。


    东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那个人的奇葩行为很多,但自她失踪开始,关于她的回忆就被强制暂停。


    东占知道越是想她,越会拖慢自己找到她的时间


    “至少告诉我,她还能不能回来?”


    【T-554足够特殊,你才能返回,一般跨越世界线后就会失去原世界的位置】


    【并且,她并没有被系统强制抓取】


    在东占脑子里出现要潜入系统内部的想法时,第三方否决了最核心的答案。


    “……什么意思?”


    【她是自愿离开】


    东占震惊,一时发不出声音。


    那个人不靠谱,每天除了讲不着边的笑话,就是到处损人,但绝不会为了什么报酬而离开自己母亲。”


    【我只能说到这里,因为她的身份等级也足够扰乱世界线稳定】


    【你身为奇点的线马上会断开,我会保护你至下月底,过了那天,你就不用再担心会被系统抓获】


    第三方说得很明白,对于那个人,东占已经无能为力。


    她沉默半晌,嘴唇被风吹得起皮,最终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第三方与东占一样,称呼那群人为「系统」,但它也有与「系统」差不多的力量,如同专门破坏其运作的竞争对手,或者——


    【我之前也是系统的人,领导更换,派别斗争失败,被裁员了】


    【帮你的原因很简单,在离职前你是我负责的监测点之一,我不希望你被系统利用】


    字幕转换得很慢,对面的人在斟酌用词,想要显得专业与冷静,但效果不好。


    东占:“……我离开后,T-554状况怎么样?”


    【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句话后字幕消散,穿梭的车流重新进入东占视野,如城市的血液继续流动。


    她缩回手,脊背出现被凝视的异样感。


    黑影出现的频率随时间推移慢慢变低,它变得不稳定,然后离东占越来越远。


    这是她即将与T-554彻底脱离联系的证据。


    仙胎、共生灵纹都对东占现代的身体产生影响,但如第三方所言,下个月底后,她就能回归自己的生活。


    黑影站在天桥的另一边,安静地注视东占。


    她往哪边走,它便往同样的方向前进。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东占也知道,这只是师兄的一个意识投射,并不是真实的他。


    有时深夜她会没有理由地惊醒,知道黑影就在身边却不敢回头看,因为它的手在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脊椎。


    或许是要把自己的骨头抽出来,又或许是在安抚梦魇的她。


    东占下楼梯时回头,发现黑影在台阶最高处,没有一起走下,好像在询问她该如何下来。


    东占停顿一瞬,扭回头,没有再朝后看一眼。


    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害怕了。


    但具体是害怕它,还是害怕自己,终归分不清。


    ————


    东占被告知无法帮助挚友后,好像一瞬间失去很多东西。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世界」之间的距离。


    东占换了房子,没有花心思去选新楼盘,而是买了一套装修和家具完整的高端区二手房,提着几小袋东西直接入住。


    东占再也听不见邻居们的声音,锅碗瓢盆变成优秀绿化林的鸟叫,每天望着窗外,总以为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的睡眠问题越来越严重,医生警告她如果再这么下去,就要强制她住院。


    东占有了很多很多钱,银行成为最亲切的朋友,她快记得每个银行的送礼取向。


    小时候的窟窿被满足,她以为自己会因此幸福。她从不喜欢钱,只是在乎,因为钱在她成长轨迹中一直代表着全面的权力。


    大伯因为钱被主宰生死,二伯又用钱掌控她,在幼时东占眼里,世界的构成是由一层层钞票堆积……


    现在的她知道钱只不过是权力的一块砌砖。


    世界由权力作为支架,金钱是贴在外面的瓷砖。


    人类总是虚伪又贪婪,在尝过最美妙的滋味后,就会念念不忘。


    距离7月底还有三天,又是一次失眠。


    东占打开冰箱拿酒,在恍惚间,黑影出现在身旁。


    冰箱的光把她五官照亮,却无法使黑影的轮廓清晰。


    三天后,东占再也见不到它。


    “……我并不觉得愧疚。”


    东占没有关上冰箱,她坐在地上,任由冷气覆盖全身。


    “师兄,我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东占也不清楚当时为何一定要解放时阙。


    明明等待主角死亡才是最稳妥的方式,自己可以毫发无损离开,不必承担解放生命后的死亡结果。


    黑影站在她身边,隐没在黑暗里,无声无息。


    时阙经常这么安静地看着东占,眼神包裹她全身,不会偏移半分。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利用你,但每次这么看我时,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东占不会回望,她知道师兄在注视自己,从始至终都如现在这般,只是看着前方。


    冰箱开始发出关闭提示音,嘀嗒嘀嗒,如同水滴降落。


    她想起师兄微笑时总是低头,能让人看见他晃动的额发,笑声也是计划好的节奏。


    师兄虚假又冷漠,可偏偏那些视线像蛛丝一般脆弱。


    灵气翻涌,当时吹来的风太冷,让少年空洞的声音如同魔咒。


    「永远是多远?」


    东占关上冰箱门,光芒彻底消失,她慢慢转头,看向黑暗——


    那里什么都没有。


    ————


    第二天东占去看望伯母,因为脸色憔悴,伯母差点又拉着她去医院。


    一整个下午她们都在谈论挚友,东占说了很多她高中的英勇事迹,伯母哭笑不得。


    “……小东,我没事的。”在离开前,伯母像小时候一样拍她的肩膀。


    东占停在门口,微微点头,拥抱伯母后才转身离开。


    此时近黄昏,东占不想回去,便沿着街道散步。


    已经是一天结束的高峰时间,她逆着回家的人流,与每个人都擦肩而过。各种各样的情绪印入她的瞳孔,人们头顶没有被设定好的人生字幕,只是按照习惯的路线前进。


    东占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走到一个老旧小区,很多放学的小孩在玩捉迷藏。


    交错巷道是最好的迷宫,他们跑起来就像散落在地的玻璃球。其中有个女孩格外瘦弱,年纪比其他孩子小很多,所以跑得最慢。


    东占想直接穿过这个小区,阴差阳错与卯足劲奔跑的小女孩并排。


    几乎所有躲藏位置都被占据,年纪大的孩子赶走她,女孩灰头土脸地继续往后跑。倒数声越来越少,她终于找到一个躲藏的位置。


    东占的脚步停下,她瞟见女孩钻进巷道里的大纸箱中。


    这条巷道里面是废品回收的地方,很多纸箱堆积,就像某种城堡。


    “三,二,一!好了!”


    扮鬼的孩子转身,开始奔跑,到处寻找躲藏的同伴们。


    东占离开时,扮鬼的孩子只在前面转悠,没有往女孩的方向来。


    她走回家时已经天黑了,洗完上床,吃了安眠药。


    被子盖好,床很柔软,房间也安静,再过一天,她将不用再担心系统。


    过去多久了?要天亮了吗?


    受到药物影响的意识并没有沉沉陷入黑暗,东占处于格外紧绷的状态,既不能睁眼,又难以深眠。


    砰砰。砰砰砰。


    她听见轻微的敲击声,透过薄薄的、被污水浸染的纸箱,持续不断的敲击声。


    在那个密闭的空间里,好像有谁在求救,


    东占猛地坐起来。


    后背已经湿透,她喘粗气,捂着头,然后狠狠拍打。


    东占被情绪控制身体,起身下床,双腿虚浮无力差点摔倒,套上衣服就往外边走。


    此时不过五点,天色昏暗,地平线未见一丝光亮。东占不会开车,她慌乱间,直接骑上共享单车,什么也没想地往一个方向奔去。


    中途迷路,绕了好久才回到那个老旧小区。


    单车甚至没有停好,而是横放在地上。她趔趄着,虚弱紧绷的精神是快要断开的蛛丝,她寻找着那个最隐蔽的巷道。


    最终,东占找到了。


    这些散落在地上的纸箱堆积成某种城堡。


    一种摇摇欲坠的,可以被人随意破坏的城堡,根本保护不了城堡内人的安全,更像禁锢他们的牢笼,哪怕会被人摧毁,他们也无法离开。


    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容身之所。


    东占站在原地不动,因为在自己到达之前,还有东西先到了。


    黑影站在最大的纸箱旁边,弯着腰,全身覆盖在那个纸箱上,就像守护宝藏的恶龙,又像只懂得拙劣拥抱的病人。


    东占踏出一步,又停下。


    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已经很久未出现的恐惧从脚底上升,一直上升到她的喉咙。


    又是一步,她终于慢慢前进。


    明明距离只有几米,东占却像走了十四年。


    她在纸箱前跪下,半空中的手停滞着,不敢往前。


    遥远的地方吹来风。


    东占轻轻掀开纸箱。


    黑暗尽头,青色晨曦突破地平线,恒星的光芒缓慢地铺进这条巷道。


    照耀她的脚、她的背、她的手指,以及她不再颤抖的视线。


    纸箱里什么都没有。


    东占转头,黑影在注视她,短暂的对望后,后者慢慢缩进那个箱子里,让它自己变得不成型,变得矮小又难以逃脱。


    影子缠绕她捏着纸箱的手指,等风停止,最后消失不见。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东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装作一直看向前方,从未回头。


    狼狈的她起身,脚步不再慌张,转身往后。


    她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东路天桥,规规矩矩停好车,慢慢走上去。


    现在还早,天桥上没有人。东占走到最开始的地方,转身面向太阳,过于温暖的阳光照耀全身。


    “我有话要说。”


    【……东占?你怎么又来了?今天结束你就自由了】


    “抱歉,我欠你一个人情。”


    【什么?】


    “我贪得无厌,是个坏蛋,尝到美味蛋糕后就再也戒不掉。”东占声音很清晰,她的眼睛盛满水光,“这里已经……没有我想得到,或者属于我的东西了。”


    “我还是个胆小鬼,但本性足够恶劣,所以害怕世界上没有写上我名字的位置。”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就像在对着谁呐喊。


    【那边已经不是混乱可以形容了!你回去很可能被系统检测到,他们会有其他手段!】


    东占最后看向远方,轻声道:“钱拿足够部分给伯母,其他的……周五找几个人最多的地方撒下去吧。”


    “啊,周六也撒一次,有人是单休。”


    【……】


    【决定了吗?你是奇点,任何世界线都不能阻拦你的选择】


    东占仰起头,突然就笑了,泪水从眼眶里掉落。


    时间突然静止,空间疯狂颤动,世界变得翻天覆地,所有色彩融为一体。


    【世界通道连接成功】


    【准备中,准备完成——】


    【……糟糕,系统来了】


    混乱的电子音袭来,马赛克覆盖东占视野,她的大脑被更强大的力量控制。


    「已捕捉异样数据,确认为窃取者,认知修改中」


    【开什么玩笑!你们用的还是我搭建的原通道!】


    「通道遭受攻击!抵御失败,强行数据扭曲」


    【想得美,还想改记忆!你们……】


    咚!


    世界停止旋转,所有争吵的声音消失,被两股力量拉扯的东占终于降落。


    她睁开眼,自己躺在一个草坪上。


    女人摸摸自己的头,眼神疑惑,零碎的记忆片段融入,只有几段清晰。


    她好像在天桥上……刚下班?


    一个系统让她穿越了,交代非常重要的任务,报酬很丰厚,但内容有些模糊,她只能边回忆边自言自语。


    “……使主角堕落?我哪知道谁是主角啊?”


    第103章 初来 东占的情缘冒险


    东占头很痛, 她捂着脑袋坐起,记忆间断着涌出。


    刚刚加完班回去,穿越了, 是个修仙玄幻世界, 系统告诉她需要找到主角, 使其人设崩坏,报酬是……


    “报酬是什么?没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东占对系统是否会提供报酬这项完全没印象, 就连任务内容也是几句话组合在一起, 像是拥挤的地铁里有人递给她一张报纸,她才看几句, 就被人们挤下地铁。


    很多疑点与矛盾来不及细想,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东占安全起见立刻起身,发现自己一身白衣,红带系腰,整洁无尘,系统给的初始衣服有些太好了。


    声音由远及近,能逐渐听清。


    “明天就是灵脉转流日, 你也不知那条中阶灵脉会流向何处, 干嘛非要现在来守着?”


    远处走来两个人影,一高一矮, 背篓在身,里面全是草药。


    年长的少年步子大,只到他腰间的小孩只能小跑跟上。


    “你现在拜入师尊门下,该叫我大师兄。”少年见小孩累得喘气,放慢脚步,“师尊刚好存够地契钱,万一灵脉流向这边, 比花草阁的人先一步开耕药田,百年之内那条灵脉就是我们的了。”


    “你这么想,万一花草阁也——完了,那边真有人!”


    小孩指着东占大叫,连忙扯少年衣服。


    少年也顿住,结巴道:“没没没事,先回去从长计议……”


    “先下手为强,把她揍晕!不让她回去报信!”


    小孩根本不听师兄招呼,抽出腰间短剑,背篓一甩,冲着东占就跑过去。


    东占谨慎,刚穿越摸不清情况,只能示弱。


    小孩只距离十米,剑刃上的灵气微弱但具有攻击性,她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武器:“两位……”


    抬手瞬间,灵波震荡,将刚入道的小孩轰得晕死过去,其口鼻涌出鲜血。


    少年脸色煞白,用身体护住师妹,抽出长剑:“住手!你竟下杀手!”


    东占吓一跳,把超能力手掌放下,回忆系统是否给过金手指。


    完全没印象,只能现编。


    “……我刚刚出关,未适应外界灵气,我并无恶意,小道友可还好?”


    “你、你不是花草阁的人”


    东占摇头,为表诚意后退一步,神情变得愧疚:“不是的,我并非有意,道友快帮帮她。”


    少年见东占没继续攻击,咬咬牙相信她的解释,转头治疗师妹。


    从背篓里抓出许多株草药握在掌心,灵光一闪融成一团,全塞进小孩嘴中。


    只是轻伤,那道灵波虽强劲但未含杀意,更像对方随意冲来灵气的警告。


    草药入口半晌,小孩哆嗦一阵才睁眼。


    “……我死了?”


    东占与少年都长舒一口气,后者把几团草药全塞进她嘴里:“没错,你死了,神魂俱灭,下辈子再来拜师。”


    少年把迷迷糊糊的小孩装进背篓,起身看东占。


    他无法分辨面前人的境界,界内修士无法被分辨境界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凡人,另一种是强大的化灵境甚至登仙境修士。


    此人还说自己刚出关,更像隐居大能,少年越想越害怕:“前、前辈恕罪,师妹年幼不知分寸,回门后我定让师尊严惩她。”


    东占有一种走路上被人踹倒,以为倒进臭水沟,结果是金屋子。


    她的穿越待遇也太好了。


    东占抬手捂住头,装作很痛的样子:“无碍……我闭关时未突破瓶颈,现下糟了反噬,记忆模糊,可否先带我去安全地方?”


    穿越第一条,收集信息。


    少年犹豫,怕东占是个麻烦。


    但他心地善良,师尊也从小教导要帮扶他人,再说了,灵波如此强大之人,杀死他们易如反掌,何必骗人……


    “前辈随我来,我师尊是洛沙域有名的医者,或能帮助前辈恢复记忆。”


    思考半晌,少年点点头,捡起师妹的背篓,走在前面带路。


    路上,东占得知二人来历。


    少年名李晏,师妹叫小乌,他们是洛沙域一个小门派,易慈堂的弟子。


    “方才道友问我是不是花草阁之人,两派是有纷争?”东占把生疏名词记好,特别是这个世界的域界划分。


    提起花草阁,李晏脸色微变:“前辈不知,我们与花草阁边界临近,他们最近百年拥有好灵脉,气焰越发嚣张,处处打压我们,夺药田抢仙草都是常事。”


    小乌也醒了,被李晏要求向东占道歉,说自己不该不知身份就鲁莽出剑。


    东占摆手,也向她致歉灵波之事。


    小乌情绪平复后,便插嘴:“花草阁欺人太甚!明明师尊之前就没因为有好灵脉而欺压别人,他们一时得势,明日灵脉转流后肯定会哭!”


    东占从两人话中提取到信息,即灵脉是非常重要的资源,但不固定,每过一段时间就转移,就像运动的地下河。


    仗势欺人哪里都有,这里至少不是话不投机就砍人,到处血流成河的世界。


    以防万一,东占试探:“但明日若灵脉转流至易慈堂,花草阁不会动手攻击吗?他们若尝过优秀灵脉滋味,必不会轻易放手。”


    李晏惊讶,他没想到高境界修士的神魂反噬会如此严重,连这些常识都记不清。


    “不会的,别说小小花草阁,哪怕是一域之主,也不敢这么做。”


    “为何?”


    “自七百年前灵脉解放,命谕仙尊就定下死规,杀人夺脉则全族泯灭。”


    见东占一脸茫然,李晏便把人人知晓的历史说给她听。


    七百年前,命谕仙尊为众生解放灵脉,灵脉不再是强族专属,人人皆有机会拥有。仙尊举行共生礼时,域界众门叛乱想要抢夺灵脉,为保护界内,仙尊毁掉数条灵脉,将叛乱门派处决,此后再无人敢行夺脉之事。


    李晏解释时,小乌还会插嘴,字里行间全是对命谕仙尊的憧憬。如果没有这位尊者,那么像易慈堂这样的小门派,千万年都不会拥有一次灵脉。


    东占听着听着,明白了。


    还用找吗?名头这么响,不就是主角——


    “那……命谕仙尊现于何处?”


    小乌打断东占的问题,指向前方:“啊,回来得太晚,师尊生气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易慈堂门口。山间翠绿,草木簇拥着石板台阶,高处是一座灰墙黑瓦的建筑。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易慈堂牌匾下,视线先扫过两个弟子,最后停在东占身上。


    两人视线相交,老者表情没有变化,沉默数息后转身进入堂内。


    “前辈快随我回去,马上太阳落山了。”李晏把小乌从背篓里抱出来,连忙带着东占进入建筑。


    东占不明所以,等她踏入易慈堂,李晏关闭大门,随后单膝跪下,双指灵气启动门口的防御剑阵。


    一圈圈灵气荡开,阵纹闪烁数息后消失。


    东占望向西方,夕阳温暖,使半边天空变成紫色。


    “……入夜后有危险?”东占视线下落,直觉告诉她需要深挖。


    启动剑阵花费李晏大半灵气,脸色苍白,双手微颤,但他依旧及时回复东占:“说来复杂,自七百年前大瘟疫结束后,入夜后十二域会出现很多奇怪生物,安全起见,小门派都不会夜间外出。”


    又是七百年前,东占把大瘟疫三个字记在脑子里。


    “前辈先与我去见师尊吧,她应有办法帮助前辈。”李晏正要提背篓,手刚碰到边缘,其中一个被东占帮忙提走。


    李晏一愣,赶忙跟上去,带东占走进主院。


    易慈堂的弟子很少,总共不过二十余人,除了堂主,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老者站在待客间未落座,正在给两个杯子斟茶。


    “师尊。”李晏低头行礼,手指不安地摩擦衣袖,“这位前辈是……”


    老者开口,并未斥责李晏:“明日灵脉转流,所有弟子不许与花草阁起冲突,下去吧。”


    少年惊讶,怔愣间与东占对视,后者报以微笑,示意她能应付。


    这位前辈的笑容很浅,眼神好似沉静池水。


    李晏神色恍惚地离开待客厅,厅内只剩下东占与老者。


    “前辈请坐。”


    老者将东占请上她身旁的主位,茶盏移到面前,雾气蒸腾,香味满溢。


    东占没想到连一门之主也叫她「前辈」。


    她神色保持平静,轻轻捏住手指:“……堂主认识我?”


    果然,老者摇头:“小乌刚与我说了前辈状况,化灵境修士失忆不算小事,我并未听闻哪个门派有长老闭关出错,想来前辈出事还未被门中弟子发觉。”


    老者的回答使东占暂时放下从穿越后就一直存在的异样感。


    只要她不是在经历奇怪的情节就好。


    老者为东占介绍:“我名李双,此处是十二域中的洛沙域,势力众多,易慈堂为一草药种植的小门派,弟子们都修愈者剑道。”


    “我虽为堂主,也不过塑道境,若前辈不嫌弃,也可为前辈诊疗。”


    东占礼貌品茶,茶水透着浓郁的药香:“……易慈堂收留我已是大恩,怎敢有嫌弃之说?只是我体质特殊,诊疗之事还需我自行探查后再麻烦堂主。”


    初来乍到,谨慎为好,虽然易慈堂看起来没恶意,但东占不希望节外生枝。


    李双点头,表示理解,境界高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不会让陌生修士诊疗。


    “其实苏醒后,我还留着些许记忆,堂主可知……命谕仙尊此人?”


    老者一直如湖水般神色失去平静:“自然,界内无人不知仙尊之名,前辈是仙尊何人?”


    东占一时没准备好,回答停顿了一瞬。


    虽然系统任务不明不白,但可以跟主角攀上关系的机会都到跟前,说不定能找到回家办法——


    “我似乎……曾与仙尊有过露水之缘。”


    第104章 转流 东占的犯错冒险


    东占说完, 在茶雾缭绕间抬眼,观察对面人神色。


    李双堂主面相是非常平和的人,随着岁月痕迹显露, 沉稳感愈发浓厚, 需要仔细寻找藏在角落的情绪波动——


    老者双眼大睁, 嘴张开,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东占因为这表情而愣住, 李双神色像被一颗炸弹炸过, 震惊的波浪层层扬起。


    完了……命谕仙尊是佛家信徒吗?不能跟人有露水情缘?


    话已出口,她虽后悔但不能收回, 只能默默圆上:“唉, 当初或许是我一厢情愿,仙尊说不定早就忘了我。”


    “……敢问前辈闭关了多久?”


    东占眨眼,想起那个反复被提起的节点:“正好七百余年。”


    李双闻言整顿神色,斟酌后道:“前辈见谅,命谕仙尊以救众生而享誉全界,其情缘倒是有一位, 他们结共生成道侣……但前辈闭关许久, 在此之前与仙尊有过交往也不足为奇。”


    好歹是攀上关系了,李双话中间隐藏了半句, 看来这位主角还有白月光呢。


    “情缘?这位情缘是……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东占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


    李双欲言又止:“仙尊以大道命理而救世,一解灵脉,二平瘟疫,其共生道侣相伴左右,这位道侣身份特殊,十二域一般不会直言其名讳, 前辈切记勿与外人提起你与仙尊往事。”


    东占喝茶,趁此间隙咀嚼李双的这段话。


    “此缘若传入某人耳中,哪怕是我这等境界也会有危险?”


    李双颔首,脸色晦暗,好似说出其名讳瞬间,身后阴影就会将二人绞杀:“前辈见谅,我派无权无势,弟子皆是天赋不佳的孤儿,若与仙尊私事扯上关系……”


    老者没有说完,东占也适时喝茶不再询问。


    坏消息,命谕仙尊人际关系中有铁板,幸好李双良善,若是遇到其他人散播出去,这虚假的「露水情缘」就要变成催命符了。


    “刚才所言只有堂主与我二人知,请堂主放心。”


    东占转移话题,起身走向门口,夜色下的庭院药植连成一片,她恍惚间看见有块东西动了,但定睛看去又没有发现不对。


    就在这时,李晏出现在拐角,进入待客厅:“前辈,你的房间准备好了。”


    李双也向东占道:“前辈刚出关神魂不稳,恢复记忆不可强求,先休憩一晚,明日再从长计议。”


    东占再次道谢,告别堂主后,跟着李晏去往客院。


    客院明显是匆忙之间收拾出来,还是整个易慈堂最好的一间房,缺少的物件都是弟子们翻箱倒柜找出来。


    高境界修士根本不需睡眠,孩子们还是找到了最好的枕头给东占。


    “前辈有什么需要唤我便是,我就在隔壁院中。”李晏停在门口,轻声道。


    送走李晏,东占进入房中,罕见得不想睡觉。


    从穿越来此,疲惫感与她身体再无联系,东占活了二十几年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有精气神,似乎大半夜也能跑二十公里。


    她坐在榻上,观察四周后自言自语:“系统请重复任务内容。”


    无人应答。


    东占不信邪,重复道:“主角身份不明晰,主角是否为命谕仙尊?”


    空气安静,玄幻世界的烛火更明亮,房间里的药香抚慰人心,却不能使东占感到安全。


    ……太奇怪了。


    她捏住手指,再次试图回忆穿越时的记忆,可不管怎么努力,只有非常片面化的文字出现,甚至连自己对于穿越的反应也想不起分毫。


    思考许久也摸不到线索,只有想办法找到「主角」,说不定主角身上有系统的消息。


    东占躺下,易慈堂枕头里面塞着各种灵气药植,让她的后颈非常舒服。


    就在东占精神抖擞无法入眠时,她渐渐感受到……气浪。


    从下方涌来,随着夜色变深而逐渐加强。她的五感也融为一体,与这股气浪相互吸引,东占神使鬼差地下床,俯身触摸地面。


    她感受到更深层的流动,好似千万条河流在地底奔涌,所有河流都在逐渐原位,朝着新的方向流去。


    东占瞬间明白,这些河流就是灵脉。


    易慈堂的人说过,明天是灵脉转流日,她竟也能感受到这百年一次的自然景象。


    东占觉得有趣,便尝试深入,结果发现易慈堂下方有一条碗口大的灵脉,而旁边地界还有一条光芒更盛的灵脉。


    显而易见,与易慈堂接壤且拥有更好灵脉的门派,就是欺压他们的花草阁。


    东占眼神变得诡异莫测。


    目前拥有的金手指,包括影响灵脉吗?


    她得知的情报里,只知道灵脉是一项重要自然资源,且命谕仙尊规定不能杀人夺脉,实际上灵脉并未被任何人掌控,那么她稍微影响一点……


    与灵脉的强烈吸引感使东占产生猜测,但她并未付诸行动,因为还不确定仙尊是否会感受灵脉流动。


    可思考会分神,东占没注意到自己手指溢出的灵气往下——


    所有灵脉的转流都会在一天内完成,不会数息间就转至其他地方。


    花草阁那条更好的灵脉瞬间流向易慈堂。


    在东占反应过来前,甚至还有其他灵脉被吸引到这片地区。


    糟了,东占猛然收回手。


    这个瞬间,白昼降临。


    光芒自远方而来,似乎是太阳爆裂,将整个世界的夜晚瞬间照亮,磅礴灵气如吞噬一切的海浪,与千万条灵脉共振。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结束,黑暗重新回归世界。


    东占缩在角落,差点以为命谕仙尊会立刻出现,就地斩首自己……


    因为此突变,易慈堂众人惊醒,屋外瞬间人声嘈杂。


    东占推门出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走到院子,发现小乌高兴地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像在感受什么。小孩刚入道灵气微薄,很难感知到她的存在,天还未亮,东占差点踩到地上的她。


    “小乌?”


    “前辈你是大福星!”孩子高兴地跳起来,“花草阁的那条中阶灵脉流向我们了!还有其他很好的灵脉虽然没有转来,但边缘都有接壤,我们百年内都不用担心药植的栽培了!”


    东占连连点头,见四处没人注意,便小声问她:“……此种好运常见吗?”


    小乌抱着手,理所当然道:“自然常见,灵脉转流都是机缘,之前洛沙域还有一个小门派得了万年大脉,比运气我们还是比不过。”


    东占在心里默默擦汗,看来没人发现。


    这个世界动灵脉是死罪,她就算有金手指,也不想随便暴露。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洒落,东占见越来越多的孩子欢呼,连她都能感受到四周逐渐浓郁的灵气,与昨日相比天差地别。


    东占正想找借口回去,却见李晏急匆匆地跑向大门,身后还跟着很多年长弟子,全都拿着剑。


    “小乌,堂主交代过今日不可外出,你师兄他们这是要去哪?”


    “我也不知……前辈你回去休息,我去看看。”


    说完,小乌快步跑去,独留东占一人。


    她本想回屋,脚步停顿,想了想还是转身朝大门走去。


    东占不熟悉路,迷路导致慢了一会,到达大门时,易慈堂所有人已站在门前。


    二十几人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东占只能听见激烈的争吵声,却不见来者何人。幸好弟子们知道她这号人,纷纷为客人让路,她顺利地挤到前面——


    “灵脉转流乃自然机缘,你说易慈堂操控灵脉就拿出证据!”李晏朝着对面人喊道。


    “灵脉会在一日内转流完成,但我阁的那条灵脉竟然数息内就流至你们地界,这还不是证据?!”


    东占终于看清,来者也有三十余人,服饰比起易慈堂要精致得体一些,能第一时间发现灵脉转流来争论,也只有花草阁了。


    小乌:“灵脉从不属于任何人!踩狗屎运享受了百年就以为自己是灵脉之主,说出去也不怕害臊!”


    孩子年纪小,嘴巴也够毒。


    为首的花草阁弟子勃然大怒:“臭小鬼你说什么?!”


    “说得就是你们这群吃点肉就当霸王的纸老虎!”小乌也不怕,甚至把腰间短剑也抽出。


    哗啦啦,剑光闪过,所有人剑刃出鞘,朝向敌方——


    但没人真的动手。


    若在此时动手就是因灵脉起冲突,花草阁会背上夺脉嫌疑。


    “住手!”老者声音响起,塑道境灵压袭来,迫使年轻弟子们收回剑意。


    李双拄着手杖出现,扫一眼李晏,后者低头,收剑入鞘,后面弟子们也跟着师兄一起放下武器……小乌没有,被李晏敲了脑门才听话。


    花草阁为首者是少阁主,算李双后辈,但他并未收剑。


    “自仙尊解放灵脉,哪怕是登仙境修士也无法操控灵脉。暗自干涉又是何种结果,全界皆知……少阁主难道认为易慈堂有这种通天本领?”


    李双神色平静,声音清晰。


    那位少阁主一时语塞,他们也知道收留孤儿的易慈堂当然没这本事,但他们又难以接受灵脉转流的结果,只能捏住灵脉转流过快而作文章。


    “你们的确没有,那昨日傍晚做客你易慈堂的人呢?听说其至少有化灵境修为!”


    少阁主视线扫过,突然锁定在东占身上。


    第105章 主位 东占的压倒冒险


    东占与这位少阁主对视时, 就知道今天没法当旁观者了。


    李晏想要侧身挡住东占,晚了一步。少阁主的剑尖偏移,指向人群里的白衣女人。


    “……这位道友面生, 怕不是易慈堂之人吧。”


    易慈堂开山人原是洛沙域大族李家的旁系, 主掌家族数百亩药田, 但七百年前大瘟疫肆虐,李家在混乱中分崩离析, 易慈堂便独立为门。


    三百年前易慈堂救助了一位重伤修士, 修士武医两道双修,便在易慈堂旁建立花草阁, 保护其不受其他势力侵扰。这位修士陨道后, 花草阁开始与易慈堂竞争药田,直到那条中阶灵脉转至前者地界,两家彻底变为敌人。


    两门派都是这个世界最为下层的势力阶级,人数都不超过五十人,都依靠药田维系门派运转,总武力半斤八两, 真斗起来胜利的一方也是惨败。


    所以灵脉才是决定他们胜负的关键。


    灵脉不可以干涉, 但门派可以在灵脉转流前购买土地,扩大门派地界, 以此增加灵脉转流至本派的几率。


    李晏与小乌找到东占的地方,就是两家周围最后的无主之地,花草阁这一百年仗着财力增厚已经吞并大部分药田,若这次易慈堂再无灵脉流通,那将再难以支撑。


    今天若易慈堂的人让了,那便是让出整个门派的生存机会。


    李晏见东占被拉下水,脸色一变:“花草阁难道连我派客人何时上门也要管?”


    少阁主冷哼:“普通客人倒没什么, 但若是请来干涉灵脉的客人,那就不算客,是与你易慈堂同流合污的罪人!”


    “好大的锅,你们没人辟谷吗?”小乌嘲讽。


    “被遗弃在路边,差点被灵兽吃掉的孤儿是我们的食物也说不定。”少阁主回呛。


    小乌双眼大睁,短剑再次出鞘,在她差点做出鲁莽行为时,一只手伸出,阻隔她进攻路径。


    东占往前,眼睛与对方的剑只有一指距离。


    “这位就是你们来历不明的客人?肆无忌惮干涉灵脉,不会是邪修吧?”


    东占正要接话,身后的小乌却探出脑袋,为东占打抱不平:“放屁!什么邪修,这位前辈可是——”


    小乌刚刚入道,灵气低微如同凡人,难以被普通修士察觉存在,所以她常常蹲在师尊屋外听八卦。


    东占昨日夜里没有看花眼,那里的确有人。


    “这位前辈可是与命谕仙尊有旧缘之人!”


    当东占意识到小乌说了什么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所有声音消失,气氛变得诡异。


    直到花草阁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笑声四起,如无数瓷瓶坠落破碎。


    王天骄大笑数声,将剑刃对准东占,似乎会将她一劈为二:“若此人与仙尊有缘,那我岂不是跃云座上宾?”


    话落又是一阵哄笑。


    花草阁少阁主名王天骄,是阁中少有的塑道境修士,天赋放眼洛沙域,也是能被选入大族做外门弟子的程度。


    他的本命剑剑身宽厚,整体呈灰色,覆盖精岩纹理,是从一位去过无人域的散修处购买的剑石,从他握剑起,没有人的灵压可以动摇其剑意。


    女人的脸在他剑面前如同薄纸——


    王天骄紧紧握住的宽剑微妙地,往下,再往下,直到整个剑尖都垂直地面。


    所有人都以为是王天骄在给东占说话机会,所以才把剑移开。


    只有本人知道,他刚刚就算把全身灵气榨干,也没办法阻止命剑的下落。


    白衣女人没有出剑,甚至没有灵气溢出,只是站在王天骄面前,他引以为豪的本命剑被完全压制。


    界内出现命剑跪伏只有一种情况:女人的剑在整个域界内都没有需其出鞘的同级对象。


    她的剑意压制了洛沙域所有剑气回流,所有命剑都会避其锋芒。


    自七百年前那位成为不可控的游魂后,这个规则被淡忘,因为一域之中怎么也有极为登仙大能相互制约,当今大多数修士都不清楚此规,所以王天骄陷入庞大又无措的疑惑中——


    这比他知晓真相更难熬。


    东占既不会喷火又没有剑,她作为手无寸铁的穿越者只想用谈话迂回……但对面人的表现出乎意料。


    易慈堂四周有大片竹林,风吹来时会有沙沙响声,从上至下,从东占这边吹到花草阁那边。


    敌人的后退让东占迅速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对战中处于主位——


    压倒性的主位。


    她眨眼,和谈话术咽回,变成:“你唤何名?”


    王天骄脸色一僵,嘴突然像被人缝在一起,完全不张开。


    东占抬眼扫过花草阁众人,平静视线就像正在瞄准的箭矢,最终落位到王天骄身后的一位弟子。


    她重复:“他唤何名?”


    那位弟子的剑更是直直插入地下,突如其来的问题:“这、王王……”


    啪!王天骄一掌把同门甩开,涨红脸冲东占吼:“你知我名又如何?你难道还能用邪法害我?”


    “那就告诉我,你名,你派,你师尊之称。”


    东占平静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意图,但偏偏让人背脊发凉。


    女人什么也不说,只问人名字。


    问清你之来处,才能找到摧毁目标,一个简单问题代表提问者的自信,与毫不在乎你到底是谁的底气——不管是谁,都会倒霉。


    传信说这个神秘女人至少有化灵境修为,王天骄以为是胡诌的,易慈堂这种破庙怎么会有……


    王天骄不知何时已经后退数步,连带着花草阁所有人都后退。


    盲目相信领头羊导致他们都变得慌乱,全都看着少阁主。


    王天骄强迫自己冷静,边后退边大喊:“易慈堂你们给我等着!”


    话音刚落,三十余人全都挤着往后跑,狭窄台阶成为独木桥,很多人都摔倒,轱辘轱辘地滚下山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易慈堂众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东占身上。


    特别是李晏,他的瞳孔好似只装得下这位前辈。


    “前辈!大福星!”


    小乌跳起来,抱住东占的手大喊。


    “我从未见过那王小儿这般慌张,大快人心!”


    “前辈前辈,你能拜入师尊门下吗?我把最好的房间让给你住。”


    “前辈真真、真与命谕仙尊有过往之缘吗?”


    易慈堂的弟子大多年轻,想到什么说什么,高扬的情绪一扫常年被花草阁欺压的阴霾。


    东占与李双对视,后者表情却并不好,只是摇头,驱散簇拥东占的弟子们,示意她与自己前往主院。


    “小晏去补各个偏门的防御剑阵,灵脉转流后,夜间怕有异动……小乌你回去罚抄药草百典还有堂规各十遍。”李双吩咐,把跟在身后的两人也支开。


    “啊?为啥啊——”小乌一脸震惊。


    东占回头,正好与李晏对视,少年一惊,赶忙低头应是,拉着还在叫嚷的小乌离开。


    等李双带东占进入主院,只剩她们二人时,前者才开口:“前辈,请今天就离开洛沙域。”


    老者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因灵脉转流或打压花草阁而开怀,只有浓浓的忧愁与急切。


    东占在小乌把偷听到的「仙尊旧缘」说给花草阁人听见后,便意识到不能在此久留,但没想到李双直接让她离开洛沙域。


    昨晚东占从李晏口中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地理分布,十二域界差不多等于一个国家。


    刚刚的纷争……类似于乡下的两拨村的人吵架,有人为了威慑对方说东占认识全球大总统,本以为两拨人笑笑得了,但村长却说这严重到她必须连夜偷渡。


    东占思考后颔首:“感谢堂主两日来的照顾,我会马上离开。”


    李双:“花草阁一直有人监视易慈堂,现在不宜行动,等傍晚时前辈迅速下山去往北方金市,过夜后再用金市的剑阵离开域界。”


    说完,老者递给东占一个小锦囊。


    里面是颗颗发着光的圆形珠子,是灵石。


    东占愣了愣,接过后轻声道谢,过了很久才问:“易慈堂若因我……”


    “前辈,我师尊在大瘟疫后创建易慈堂,是想教导弟子如命谕仙尊般救济世人,我相信前辈与仙尊有旧缘,所以帮助前辈也是回报仙尊之大义。”


    老者一字一句,没有多余情感,只为减轻东占的负担。


    “……命谕仙尊真如此爱世人?”


    东占停在原地,莫名其妙问出这句话。


    李双看着她:“若不是,那仙尊为何要以身渡世?”


    两人的对话停止,因为很多弟子都凑到主院前,想要再见见东占。李双示意东占从小道离开,自己出去招呼顽皮的孩子们。


    东占独自回到昨晚的房间,坐在榻上发呆。


    以身渡世,不会吧……


    没人给她答案,直到太阳往西,东占的房门才被敲响。


    是李晏,他背着一个小包袱:“前辈,我们走吧,这是一些灵植,虽然没有做成丹药,但还是有恢复灵气的作用。”


    李晏是送她离开的人,易慈堂也只有他修为摸到塑道门槛,能在太阳彻底落山前从金市快速回来。


    东占道谢,少年的手微微颤抖,直到她接过那个小包袱才松口气。


    两人下山,往北方去,不御剑只用脚走需要半个时辰。


    他们走得还算快,但到达金市时,太阳已经大半落入天边,李晏再快也肯定会有一段路是夜行。


    李晏本该直接离去,但脚黏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


    “前辈……”


    “你明日再走吧,夜晚外边不是很危险吗?”


    李晏一愣,最终乖巧点头。金市夜间会封城,不准人进出,但城内依旧人声鼎沸,亮如白昼。


    两人寻了个灵茶楼,在大堂角落坐下。


    茶水刚上桌,隔壁桌的谈论就传入耳中。


    “金光派现在与萧家势同水火,哪还有谈和余地?”


    “那萧家之前可是什么四大族,现在沦落到离开原域,来我们洛沙域当小霸王,金光派肯定不同意啊!”


    “唉,但其中还牵扯很多势力,朱雀域的沈家也被搅和进这浑水。”


    说到最后,那桌的一人抬头四周张望,掩嘴低声道:“因为那把剑可是镇域石所铸,甚至有可能是……”


    东占没听见最后几个字,但她也不太关心。


    李晏斟茶,总是悄悄抬眼看她,让东占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


    她继续问了些这个世界的常识问题,李晏也不嫌麻烦地一一回答。


    就在东占想要询问更多命谕仙尊的事,突然茶楼里进来几人。


    她眼神扫过,按住差点起身的李晏。


    是王天骄为首的花草阁弟子,那几人坐在靠窗处,离东占二人很远,人群遮挡,发现不了他们。


    “少阁主,若金光派不信怎么办”


    王天骄表情晦暗:“蠢!你真以为我是去给金光派递消息?”


    “我是去告知易慈堂藏着邪修,其声称自己跟命谕仙尊有关。”


    “告、告知谁?”


    已然入夜,金市再明亮的灯火也抵不过厚重云雾,遮盖月亮,如人头顶阴霾。


    这道回复声音极轻,也害怕被话语间提及之物察觉存在。


    “……游魂。”


    第106章 决定 东占的反悔冒险


    茶楼人声嘈杂, 花草阁的几个人缩成一团,低声说些什么。


    东占再怎么努力也听不见,好在李晏灵气入耳, 隐约获得几个词。


    “他们似要去金光派上报易慈堂干涉灵脉。”


    李晏只确定有「金光派」三字。


    东占边观察花草阁几人动向, 边问:“金光派?”


    李晏表情很糟糕:“金光派是洛沙域现最大的门派, 七百年前还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小门,四大族楚萧两家衰落后, 金光派得势扩大地盘, 几个百年都有优良灵脉,现在是本域掌权大族, ”


    李晏还有话, 东占没有打断。


    “并且花草阁是金光派庇护的小门之一,他们每年都会上供许多灵植,易慈堂本也有,但因为灵脉差距,产量不能满足金光派的要求。”


    靠着大腿欺负势弱邻居,花草阁一点也不藏着。


    东占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她正要开口, 李晏却一副做下艰难抉择的样子:“前辈,你明日去通光阵行购买剑阵通行便可, 去往域外一次需要两百灵石,我……”


    少年不过百岁,被易慈堂收养后五十年内突破塑道,比王天骄还要快,对易慈堂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所以他就算孤身奋战也要阻拦花草堂的污蔑。


    干涉灵脉的罪实在太大了,小小的易慈堂根本承受不了。


    李晏与王天骄修为相仿, 但人数对方占优,他就算偷袭成功,至少也是重伤。


    但他不准备求助东占,因为师尊如此急切地送别前辈,那前辈肯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必须尽快离开不能被此事拖住。


    东占抿手上的廉价灵茶,茶水寡淡,灵气漂浮在最上方,不过片刻便消散:“先不说这件事,你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晏一愣,只能点头。


    “命谕仙尊是散修吗?”


    “不是,仙尊师从跃云阁命理脉。”


    东占突然捏住手指,好似上句话有什么魔力:“好,那怎么才能去跃云阁?”


    “这、这……跃云身处虚灵域,其前往剑阵独一无二,我只知道两种办法,一是以客登门,大族名门可以送去登门函件,同意后便可前往,二是参加弟子选拔,百年一次,距离下次还有三十余年。”


    东占安静思考,把整杯茶喝尽,直到李晏有些焦躁不安,她才开口:“我们也去金光派。”


    “前辈?”


    “我们也去金光派,不用担心他们告状。”


    李晏想不明白:“前辈需尽快离开洛沙域!并且去金光派也无用,他们只会听花草阁之言,易慈堂不是他们庇护的门派。”


    东占闻言笑了,问:“金光派庇护的是花草阁?”


    李晏生怕她还不明白,拼命点头。


    东占:“那金光派庇护的是有灵脉的花草阁,还是没灵脉的花草阁?”


    对面人愣住,终于明白东占的意思。


    金光脉给予庇护的条件是药田灵植,拥有灵脉所以才能供应,这个位置谁都可以坐,花草阁可以,那么现在坐拥优良灵脉的易慈堂,当然也可以。


    “那他们污蔑易慈堂干涉灵脉……”


    东占摇摇头:“不用担心,你等会只用教我怎么看起来修为跟你差不多。”


    ————


    做下决定的人是东占,就算李晏再怎么没底,他也反驳不了。


    东占并不着急,明日一早,在花草阁几人走后才离开。


    他们来到通光阵行购买剑阵通行,去往域外是两百灵石,域内则是五十,两人来到金光派主道山脚。


    此灵山高耸入云,走到半山腰,往后重峦叠嶂,云雾缭绕如同步入仙境。


    李晏说金光派的地界已大到放眼望去尽为所属,此地大部山峦都属于他们,所以不管灵脉如何转流,都有优秀灵脉在其地界穿梭而过。


    终于,二人来到金光派大门前。


    墨玉巨门耸立,剑阵纹缓慢流转,金光在表面闪动。


    门前有谁在据理力争,但被金光派的守卫弟子拦住,连门都不打开。


    李晏脚下一顿,东占拉着他退到旁边,草木遮掩住身形。


    “花草阁有要事禀告贵派长老,也把我阁令牌给前辈看了,到底怎样才能让我等进去?”王天骄弓着身子,一改之前的嚣张嘴脸,往守卫弟子手中不停塞灵石。


    守卫弟子不拒绝贿赂,等灵石全揣进兜里,也没有让他们通过的意思:“我也与你们说过了,现在我派现禁人出入,别说你花草阁有要事禀告,就算是跃云阁有函件,也得等我派事毕。”


    王天骄不死心:“这真真是要事!跟、跟灵脉有关……”


    守卫弟子终于抬眼,上下打量花草阁几人,不耐烦道:“你们也要来说灵脉被别人动了手脚?昨日灵脉转流完成,不知道有多少个小门来撒泼打滚,我金光派难道还要安慰你们不成!?”


    东占打心里觉得「邪修干涉灵脉」这紧急事项从花草阁嘴巴里说出来,会变得极其没有可信度。


    刚刚灵脉转流,没得到好灵脉的人自然有千种理由怀疑别人,若某人真有干涉灵脉的通天本领,为何要在两个小门派的争斗中暴露自己。


    唯一需要警惕的是「邪修与命谕仙尊有旧缘」,若王天骄放弃上一条,而是用这条消息大做文章……


    东占以为,花草阁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起这件事,小乌那句话只是一个笑柄。


    王天骄实在没办法,因为金光派似乎真有大事发生,门口的守卫弟子都有两拨,他们来错时候了。


    “少阁主,这怎么办?”


    王天骄一众在守卫的催促下只能转身下山,他咬牙切齿,声音极低,只有同伴能听见:“这几日先等着……你们几个回去散播易慈堂那邪修的消息,等事情大了,等那东西来了洛沙域,我就不信金光派不见我们。”


    几个人离开,东占与李晏才从躲藏处走出。


    “他们都发现不了我们?”东占问。


    李晏答:“王天骄与我境界相仿,我全力隐藏,他察觉不到灵气,更别说前辈了,你若不释放灵气,没几人能发现你方位。”


    东占点头,往金光派大门走去。


    守卫拦住他们。


    “你们又是干什么的!闲杂人等快离开!”


    守卫受够了小门派们的骚扰,表情很不满。


    东占换了身易慈堂想近颜色的外袍,乍看之下与李晏装束差不多。


    她行礼:“前辈贵安,我为易慈堂弟子,今日是来为金光派献药丹,我派昨日有了极为优良的灵脉,往后百年都可以为金光进献药植,希望前辈能上报师长,看易慈堂是否能有与金光派交好机会”


    她递出小木盒,是刚刚与李晏在金市挑的药丹。


    药丹价值不低,但有了灵脉,易慈堂也能造出此等级。


    守卫想了想,这种对门派有益处的事情他无法决定,只能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我派现禁止出入,你们过几日再来吧,到时有师长与你们细谈。”


    东占表情不变,想要继续迂回——


    一声巨响从金光派内炸出,强大灵波荡开,人声喧闹,中间夹杂着急切的喊声。


    墨玉大门也因为这灵波而敞开些许,东占能看见金光派力有很多慌乱的人。


    守卫赶忙回到大门前想要关闭,结果一个人与他想法重合。


    守卫慌道:“陈师、师兄。”


    唤为陈师兄的男人脸色苍白:“你在干什么!?快把墨门守好!”


    “好的好的,我这就把易慈堂的人赶走——”


    陈师兄一愣,突然推开守卫,往台阶下方,也就是东占二人看去:“你们是易慈堂的……是神魂药师李双的那个易慈堂?”


    李晏点头,东占抓住机会:“我师兄是李双堂主的亲传大弟子。”


    陈师兄眼神闪烁,喊道:“你们进来。”


    东占拉住有些惊疑不定的李晏,快步进入金光派,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更复杂的剑阵展开。


    “我名陈茂,事出紧急,两位道友请随我来。”陈茂说完就往一个方向走,许多金光派弟子的脸色都如他般难看,身上灵气异常不稳。


    等走到一个偌大庭院,两人各被戴上一串手环,陈茂说是客人之礼,但东占明显感觉这环有古怪,灵气尖锐让她不适,更像一种监视的镣铐。


    金光派若真有大事,现在突然让他们进来,肯定会装点灭口的东西,以防有消息泄露。


    “现下时间紧,没办法再去请李双堂主,只能麻烦这位道友了。”陈茂站在一间房前对二人道。


    “我派有一客人,现神魂受损,再不治疗怕是会陨道,但她认得金光派的药师,我们药师一旦接近,她就会攻击致使神魂情况更糟糕……只能让陌生人为她治疗。”


    东占没有漏掉任何一句话,她从进入封闭的金光派开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


    “师兄,我们本就要与金光派交好的,此事自然会帮,对吧?”东占拍拍李晏的肩。


    少年眨眼,点点头,朝陈茂道:“我虽不如师尊,但愿助一臂之力。”


    陈茂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打开门,让李晏进去,却拦住了东占:“那位客人身份特殊,还请这位道友稍等。”


    东占朝陈茂身后挥挥手,让停下脚步的李晏不用担心,她听话地停在原地。李茂将院门关上,剑阵展开,就算东占想要偷溜进去也没办法。


    她没想溜进去,而是照着李晏说法收敛灵气,降低存在感后,朝那声巨响方向走去。


    第107章 突变 东占的救人冒险


    东占没有迷路, 她前进方向有极为混乱的灵气波动,哪怕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其存在。


    人声嘈杂,金光派弟子们都跌跌撞撞, 有些直接趴在路旁吐血, 神魂晃动会导致修士肉身反噬。


    金光派刚刚不管在进行什么事, 一定失败了。


    陈茂院中的「客人」肯定也与此事有关,甚至不像客人更像「人质」, 只有人质才能冒着泄露消息的风险, 也要请易慈堂的人诊治。


    东占收敛灵气后就像个刚入道的小修,有人问她, 便答是陈茂师兄差她去找人。


    道路上本就混乱, 陈茂的名字增加可信度,人们难以思考她的谎言,她一路畅通无阻,终于来到事发地——


    整片庭院被移为平地,如陨石巨坑。


    一颗天蓝色光球悬于空中,灵纹层层环绕, 构成一个巨大的锁状虚影。


    东南西北四条锁链紧紧缠绕光球, 将它固定在原地,但这个过程耗费大量灵气, 地上阵纹运转,需要修士维持阵法的稳定。


    最后支撑的金光派弟子堆叠在锁链下方,四个位置就像四个即将坍塌的蚁巢。


    “母亲!不行!放弃吧!”一个年轻女人拉住身处光球下方,维持整个阵法运行的人,大声喊道,“再这样下去,百年锁再次反噬, 沈洸必死,沈家已经察觉不对了!”


    维持阵法的金光派掌门眼神微变,但还是没有停止运转阵法。


    年轻女人名齐洛,是金光派掌门之子,继续哀求:“掌门!我派塑道境及以上弟子皆神魂晃动,百年锁依旧无法解除,这把剑没有人能得到!”


    终于,齐燕掌门像被抽走精气,缓慢地放下手。


    阵法停转,四条锁链爆裂,再也无法控制那颗光球。锁状虚影往内嵌合,灵纹层层包裹光球形成外壳,溢出的灵波逐渐平稳。


    东占旁观一切,但眼神没有从这个光球上移开。


    她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吸引力,引诱身体开始自发地运转灵气。


    化灵境的齐洛感受到一股灵气变化,猛然回头,身后只有弟子们相互搀扶离去,并无异样。


    “怎么了?”灵气枯竭的齐燕问。


    “……没什么。”齐洛答。


    就在齐洛转回头瞬间,东占搀扶的弟子开始吐血,她使劲擦这人的嘴,免得溅身上引人怀疑。


    这弟子神魂不稳导致看不清人,重心全靠在东占身上:“你,你是谁?小水师妹吗?”


    东占:“嗯嗯,百年锁真没办法解除吗?”


    趁其神志不清,她开始套话。


    “肯定啊,要不是沈家那人因此受伤,正好倒在洛沙域,我们哪能见到百年锁呀……”受伤弟子很不满,就算不舒服也要埋怨,看来跟小水师妹感情很好。


    “这把剑已经有七道百年锁,每百年增加一道,到现在都没人解开过……掌门也是异想天开,非要拿我们赌这一把。”


    百年锁、沈家沈洸、剑,三个词。


    东占唯一确定李晏治疗的人就是「沈洸」,且沈洸不是金光派的人。


    弟子还在嘟囔,已听不清他所言。


    路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混乱,走过转角,东占把人放下,在人群遮挡中快步离开。


    她狂奔回先前的庭院,中间迷路一会,但好在陈茂出来时,她也到达。


    东占应声转头,神色自然,问道:“陈茂道友,我师兄可有诊治完成?”


    在别人眼里,她安静地等待在原地许久,非常有礼貌。


    陈茂侧身,脸色略苍白的李晏也现出身影。


    东占上下扫视,后者并未受伤。


    “两位道友辛苦了,还请在客院小坐片刻,我需上报掌门。”陈茂做出请的手势,东占拍拍李晏的肩膀,止住少年想要开口的嘴。


    两人跟着陈茂走进一座小院,后者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离开,顺便关上门,门隙溢出灵纹,小院被布下阵法——


    防止他们出去的阵法。


    东占也不在意,坐凳子上给李晏斟茶:“里面什么情况?”


    “是一位高阶化灵境前辈,神魂被一远处异物控制,我只能为她平复神魂晃动,好在最后异物停止攻击她,才没有发生祸事。”李晏低头,双手接过茶盏,他尽力诊治,掏空了自己灵气。


    “她有跟你说话吗?”


    李晏回忆后说:“她以为我是金光派弟子,本想要攻击,但看清后才退让,因为神魂被冲击,她没有说太多……后面一直重复倒霉倒霉,啊我好倒霉之类的话。”


    东占沉默片刻:“她有说自己名字吗?”


    李晏摇头:“没有,但陈茂道友在外与人交谈时,我有听到他们唤这位前辈为沈洸。”


    “好,现在一时半会他们忙着收拾残局,没空理我们。”东占示意李晏看大门,“那边也出不去,我们被关着了。”


    李晏一愣,走到门边查看,果然是禁锢阵法。


    “前、前辈,这可如何是好?”


    少年反应过来,他们就不应该来淌金光派的浑水,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杀人灭口是大派常有的手段,他们这样的小角色杀了便杀了。


    东占也没料到金光派有大乱子,她本想让易慈堂顶替花草阁的位置,失去本域掌权大族庇护后,花草阁的污蔑怎么也传不出去。


    她还可以想办法借金光派去跃云阁,现在都泡汤了。


    “沈家与金光派,谁更强?”东占捏住手指,突然问。


    “前辈是说朱雀域沈家?那自然是曾经贵为四大族的沈家,沈家是延续数千年的古老大族,传言在命谕仙尊解放灵脉时,沈家也是支持者,算仙尊最为亲近的大族……跟沈家比起来,金光派要弱小数倍。”


    东占点头,看着被压白的手指,不再说话。


    若有两条大腿,那必然选择更粗的那条抱。


    “先等着吧,估计沈家很快就会有动作,我们到时候救沈洸。”东占最终目的还是去跃云阁,若救了沈洸,那沈家肯定会帮她这个忙,不必再花心思求金光派。


    她边说边走到门前,摩挲门上的剑阵灵纹,不管怎么感受,她都知道自己可以直接破坏这弱小的阵法。


    似乎不可阻挡这种词是构建她身体的基调。


    再次感叹哑巴系统给的待遇太好,原来她穿越拿的爽文剧本。


    李晏在身后欲言又止,东占明白他的顾虑:“不用担心,就算与金光派有了隔阂,你们若于沈家庇护下,在洛沙域就是沈家的使者,没人敢伤害使者,因为这等同于与其他域界对立。”


    东占继续:“需要上供的关系是主仆,主人可以随时丢弃仆从,若下次灵脉流转不佳,易慈堂难道又要被花草阁欺压?”


    李晏心性单纯,从未想到这一层,东占不断地找到更好的位置给易慈堂坐,向上攀登的过程格外诱人但又十分危险,就像东占本人一般。


    他看着女人背影,眼神晃动。


    “……前辈你需要掩面吗?”半晌后,李晏憋出这句话。


    东占没反应过来,李晏解释:“前辈现下失忆,若遇到仇敌也不知其身份,不如先掩面示人。”


    东占闻言颔首,接过李晏递来的面纱。


    面纱由灵缎所织,透着花香,是少年在购买药丹时专门挑选的,现在才鼓起勇气送给东占。


    两人闲聊一阵,天色渐暗,院外声音逐渐平息。


    门打开,陈茂带着两人重新回到沈洸院落,中途陈茂还问东占为何突然带上面纱。


    “因为师兄他送我的,我想快些戴上,今日其实是我生辰。”东占害羞地小声道。


    陈茂神色有一瞬变化,似乎是不忍,不再询问。


    但再快的情绪也会被捕捉,在其转头刹那,东占碰李晏的手腕两下。


    这是他们刚刚约定好的讯号,碰手腕一下就是安全,两下就是会有危险准备逃跑。


    三人来到关押沈洸的院落,里面站满了人,掌门齐燕和其女齐洛也在。


    气色不佳的沈洸坐在台阶上,捏着一把灵锤,盯着金光派的人不吭声。


    陈茂让他们站在原地,上前几步给齐燕回话。


    后者应声转头,视线扫过二人。


    “你们太过分了,我之前还给你们,那个谁铸过剑……”沈洸说话有气无力,也没愤怒全是委屈,就像要哭的小孩儿。


    齐洛下意识手抚自己命剑,停顿片刻道:“若沈少主与我派合作,也不必落到这种地步。百年锁就算只解开一道,也有镇域石之碎片,单单一块碎片就媲美大型「灵脉」,少主却坚决反对,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沈洸本垂着头,听完齐洛所言猛地抬头:“你们真以为百年锁是好事?”


    齐洛不语,转头看齐燕,后者收回在东占二人身上的视线:“自仙尊渡世,其命剑每百年增加一道灵锁唤百年锁。命剑真身散落于十二域,七百年来只有百年锁现世。”


    “锁出现时会与一位修士神魂相连,这也是唯一解开锁的机会,若能解开便能获得仙尊命剑的一部分威能,难道不对吗?”


    沈洸师从沈鱼,这位智谋出众的阵法大师七百年间也未参与百年锁的争夺,仔细想来怕是其算出过什么。


    沈洸身为工匠气不打一处来:“百年锁是灵器,灵器不是药植剑石,怎会凭空出现?而且七百年每次出现的位置都是哪?连接的又是哪些人?”


    齐家母女皆一愣。


    齐洛:“就算百年锁是被人打造,那想必出自仙尊之手,每次出现的位置是十二域各处,互相并未有联系。”


    沈洸站起来,她知道金光派不会让自己完整地回去,若是她能告状,金光派会被沈家用尽手段打压。


    她刚刚听见了,金光派会找两个替死鬼,说是他们在治疗期间将她神魂摧毁指使残疾无法言语。


    最后进来的那两个,估计就是背锅的替死鬼……其中一个还真帮忙救过她。


    沈洸想起师尊的话,大声喝道。


    “比我还笨,联系就是每次锁出现,都会有这种情况!”


    话音落下,灵锤下砸,化灵境恐怖的灵波荡开。


    这道攻击会被齐家母女挡下,但身后又奔来一道极为可怕的灵气。


    粗糙又不受控制,似乎只想击退,但其实足够杀死她们。


    齐燕推开齐洛,独自挡下,本就受损的身体再次遭重。


    “母亲!”齐洛大喊,却在这个关头被沈洸的灵锤砸到肩膀,吃痛后仰。


    “沈道友往这边!”一道女声响起。


    被强大攻击掀飞的陈茂应声抬头,他知道这声音来自谁。他眼睁睁看见那易慈堂的人拉住沈洸,挥手之间庞大灵气甩开挡路弟子,往后奔逃。


    陈茂知道自己后面要被重罚了,带进来的人说自己是易慈堂,那就真的是易慈堂吗?


    齐燕吐出污血,向全派下令:“抓住他们!不能让沈洸逃走!”


    第108章 手段 东占的熟悉冒险


    东占跑在最前面, 每次挥手灵气如扑面海浪,受伤的金光派弟子根本拦不住她。


    身后两人跟着她,一个震惊又担忧, 一个只顾着开心。


    沈洸哪怕近千岁, 还是容易相信别人:这两人一看就是好人呐!她有救啦——


    直到有人发现东占跑的方向很奇怪。


    “什……拦住她!那边是百年锁!”


    追赶的齐洛脸色一僵, 命剑出鞘,大声喊道。


    陈茂说这两人是洛沙域易慈堂的弟子, 无人会求证两个小角色是否真让沈家继承人残。


    现在看来, 其中的女人……根本不是塑道境!连化灵境的齐洛都无法感知其真实修为,她肯定也不是易慈堂的人。


    沈洸也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吸引力, 这是百年锁向自己靠近的讯号, 她终于认真望向这位「好心人」。


    “道、咳、道友,我们应该往门那边跑吧?”


    抬手挥开又一拨弟子,东占没有立刻回答。


    百年锁每次现世,会强制与一位修士神魂相连,连接状态会持续三十余日。


    在这短短一月,百年锁才能够被外力解开, 用阵法智取还是靠剑意强开都可以——三十日后, 连接断开,百年锁将融入灵脉, 再也无法触及。


    此期间,有两点需要遵循。一,与其连接的修士必须存活;二,与百年锁保持近距离。


    两者缺一都会导致灵锁提前断开而消融。


    东占在等待金光派召见时,详细询问李晏所知的「百年锁」。


    李晏虽只有百岁,但是易慈堂最年长弟子,比起其他孩子要知道很多界内知识, 将百年锁的独特性详细告知东占。


    少年在叙述时,与金光派一样并未觉得有何异常。


    但东占听后便知道,「百年锁」根本不是给予众生获取仙尊威能的机会,而是百年一次的骗局。


    这种手段甚至有些熟悉……


    沈洸没有说错,百年锁不会凭空出现,是被人打造。


    而每次现世的地点与连接的修士,看似毫无联系,但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


    听见沈洸问题,东占良久后才答:“大门有剑阵封锁,我们可以用百年锁与金光派谈判。”


    话落,沈洸还在理解这段解释,他们已到那处巨坑。


    天蓝色光球依旧悬浮半空,散发的灵气平和,没有因为人们的纷争而产生响动,就如一块专门放置在饿狼面前的鲜肉。


    在三人到达时,金光派剩下的高境界修士终于围堵成功。


    金光派解锁的庭院四周封闭,现在抬眼看去全是敌人,俨然毫无机会。


    东占径直来到百年锁下方,转身喊道:“不许动!”


    此话一出,竟真没人敢动。


    因为没人能看清她的实力,敌人境界未知便随意出手是大忌。


    化灵境的长老们看向少掌门,齐洛气愤地走到最前方:“你掳走沈家弟子是想干什么?就算是化灵境巅峰者也不敢在我金光放肆!”


    齐洛比起自己母亲更果敢,她首先要打压神秘女人的气势,让己方的疑虑减少,顺便把锅甩过去。


    事已至此,沈洸有些担心。


    好心人的灵气控制过于粗糙,其再强也敌不过六七位化灵境修士,因为修士的实力不仅仅看灵气厚度,还有剑道的钻研……好心人剑都没有,或者没在身边,身为工匠的沈洸能感知她未持有命剑。


    但沈洸还是相信她:“没关系道友,我与你联手——”


    “你们谁敢动,我就杀了沈家的人。”


    东占一把抓住沈洸肩膀,夺过其灵锤,作势要敲开沈洸脑壳。


    被薅过去的沈洸:“啊?”


    一旁震惊的李晏:“前辈不可!”


    东占当然知道不可,沈洸被选为百年锁的连接者,是一颗高价值棋子,其是牵动沈家的突破口,若杀了她,那棋局只会崩盘。


    齐洛脸色由红转白:“呵,你才不敢,若是想以此拖延时间……”


    东占手腕青筋爆开,灵锤死死贴住沈洸太阳穴,她似乎能轻而易举地锤碎沈洸头颅。


    在连接期,若连接者死亡,百年锁会融入所处位置的灵脉,灵脉会升级数阶。


    金光派从未打算杀死沈洸,只是让人不能言语,因为一旦她死亡,百年锁消融,金光派实力会因升阶的灵脉再次大涨……


    但这也等于告诉沈家,就算百年锁解不开,我们也为了更多利益杀死你的继承人。


    东占态度强硬,众人脸色一变,特别是年长保守派,纷纷开口。


    “……少掌门,沈洸不能死。”


    “哪怕是等连接断开,送她回去,也没人敢说我派杀人助长灵脉。”


    “沈家主在数日前便有疑虑,她对自己弟子的重视界内皆知,再不给交代便是因小失大!”


    东占环顾一圈,把敌人的反应全纳入视野,最终将视线停留在话事人身上。


    棋子在手,她已掌握主动权。


    东占说:“我只有一个条件,若金光派满足,我便放开沈家人离开。”


    四周全是催促之声,齐洛与东占对视,沉默许久后才道:“你说。”


    夜色已至,金光派大门封闭,就算他们能离开,深夜的野外是地狱。


    李晏在重压之下难以思考,原本只是以下属身份来此求庇护,现在却变成威胁此域霸主。


    东占的声音在此处回荡。


    “我要百年锁。”


    齐洛的表情极其精彩,但无法质疑此人理由。


    这个理由太过合理,合理到其隐藏修为与身份潜入金光派,就是为了这把灵锁也不足为奇。


    百年一次获取仙尊命剑威能的机会,世人皆求,哪怕金光再严密封锁消息,还是走漏了。


    齐洛:“……不可能,哪怕无法解开灵锁,它也需在我派地界消融。”


    东占毫不退让:“我看不对吧,此人一死,朱雀域沈家震怒,金光有还手余地?”


    她的手指灵气暴涨,将沈洸脖颈死死捏住。


    “等金光覆灭,此地灵脉只会被他人享用。”


    东占做对两件事,一件是赌对沈洸对于沈家的重要性,一件是要求得到百年锁。


    追求百年锁很合理,会让敌人不清楚她的真实意图。


    围堵的敌人彻底分为两拨,一拨是齐洛为首的强硬派,一拨是就此收手的保守派,保守派逐渐获得话语权。


    数个比齐洛资历更深的长老皆对她摇头。


    机遇的确重要,但若损了根基,那这不是机遇,是灾难。


    终于,齐洛收剑入鞘:“……百年锁禁锢于我派阵法之下,解除阵法需要数个时辰。”


    东占:“天亮时为最后期限,所有人都不许靠近。”


    两方达成协议,但紧绷的气氛依旧持续,毕竟协议是可以反悔的。


    东占没有放下挟持沈洸的手。


    金光派弟子收到指令,开始逐步解除东南西北的阵眼,所有人都离东占三人很远,远到东占低声与沈洸说话,也无人发觉。


    “别动,我在拖延时间。”


    沈洸从东占把自己作为人质开始,就不再说话,灰败的脸色突然好转:“……真的?”


    天呐,原来真是好心人,就是把别人当交易物的感觉有点熟悉。


    “小声点。”东占知道齐洛一直在观察。


    李晏犹豫许久,也放轻声音:“前辈,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


    东占让沈洸坐下,手扣住其肩膀,背对金光派众人。


    “沈家人明早就会到。”


    沈洸和李晏异口同声:“真的?”


    东占捏住手指,余光扫过远处手覆在剑柄上的齐洛。


    她没有回答。


    万里无云,明月高悬,时间流逝得没有征兆。


    东占全程扣住沈洸肩膀,一副绝不动摇的姿态。


    金光派在东南西北设下阵法,现在只剩下北方阵眼,再过一炷香,就能解除百年锁的禁锢。


    东占若无其事地抬眼,晨曦依旧未出现。


    有些太快了,至少要拖到清晨,这个世界的夜晚很威胁,沈家人再急也不会鲁莽。


    李晏与沈洸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们表现得没有东占平静,神色露出微妙的焦急感。


    在等待他们露出破绽的敌人眼中,这无疑是极大突破口。


    远处的齐洛眼神微变,向身旁近卫低声吩咐,走上前。


    “……道友以易慈堂身份潜入我派,此事之后可想过易慈堂处境?”


    东占背对齐洛,面朝李晏,少年因此看向她。


    东占声音平稳:“那少掌门争夺百年锁时可有想过洛沙域处境?”


    齐洛没想到她会反问毫不相关的事,正要开口,却被东占打断。


    “你觉得我所说之言与你问题不相关对吧?”


    掩面女人微微偏头,视线未抬,月光照耀她下半张脸的轮廓,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此沈家人都比少掌门看得更清楚,这就是底蕴大族与新晋门派的差别……”


    齐洛认为百年锁的出现地点、连接者并无联系。


    而沈洸方才说了「联系就是每次出现,都会有这种情况」


    这里是洛沙域的掌权大族金光派,沈洸是朱雀域霸主的沈家继承人。


    东占断定这是百年一次的骗局。


    百年锁每次出现,都是在某几个门派即将完全成为一域之主,其他势力再无撼动机会时出现。


    换句话说,百年锁是引起群狼争斗的诱饵,是削弱龙头势力的斩刀,让十二域永远处于互相制衡、无法被独裁统治的局面。


    东占几乎断定,那个打造百年锁的人,每次会挑选一个大族中价值极高的修士成为连接者,让其成为纷争中心。


    这一次是沈洸,被斩首的是金光派和沈家。


    东占垂眸,眼底满是雾气,无法辨清情绪。


    打造百年锁的人,懂得操纵人心,擅长摆弄势力。


    ……好手段。


    是东占最喜欢的、常使用的那种手段。


    天边泛起青色,最后一道阵眼被去除,对峙双方经历一夜后再次紧绷,这是决定胜负的时刻。


    禁锢阵法消失,百年锁开始下落,朝连接者飘来。


    东占抓住了光球。


    齐洛握住剑柄:“道友现可放开沈洸。”


    东占没有在意百年锁,表情平静:“那还请少掌门把贵派大门……”


    她被打断,浑身僵硬,再也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李晏有些疑惑,起身看她:“前辈?”


    这个场面李晏终身难忘。


    百年锁代表仙尊的蓝光不见踪影,所有神圣感消失殆尽——


    它褪下欺骗人的外壳,暴露来自地狱的本质。


    暗红灵丝从表面溢出,死死缠住东占手臂。万千灵丝如活物,如怨恨者头发,不断往上,几乎瞬间吞噬她全身。


    第109章 相见 东占的再见冒险


    东占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数以万计的暗红细丝钻进衣服,缠绕她的皮肤,不留下一丝缝隙。


    手腕、肩膀、胸膛再到腰, 她无法甩开百年锁, 因为它已牢牢固定在掌心, 就像无法切开的器官。


    东占试图张嘴说话,无法成功。


    只能用眼神示意身后两人。


    “前辈!”


    李晏惊慌失措, 一旁的沈洸目瞪口呆。


    沈洸记得自己师尊说过百年锁不对劲, 说其并非众人以为的宝物,但没说会这么可怕。


    “……动手!”


    见此景, 齐洛瞬间下令, 埋伏在四周的弟子冲向东占——沈洸没有立刻离开东占,她们果然还是一伙的!


    在近身时,沈洸捡起东占落下的灵锤,强行逼退第一波攻势。


    她对李晏喊:“没、没办法,搬得动吗?搬她搬她。”


    沈洸想得很简单,东占僵住了, 那就背着搬走。


    闻言, 李晏想要上手抱住东占,但那些暗红灵丝却被激怒, 瞬间上扬,绞伤李晏伸来的手臂。


    少年的皮肤被撕烂,血肉暴露在空气中,强烈血腥味刺激东占神志,她将自己所有灵气都汇聚在手掌,慢慢地合拢手指,将百年锁捏住。


    蓝光如深渊海浪, 东占发现自己的灵气取之不竭,如天上河流没有尽头。


    庞大灵气挤压这颗光球,直到那些暗红灵丝不再动弹。


    东占也终于获得一丝喘息机会,她趔趄转身:“跑!”


    金光派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沈洸跟这女人是一伙,那只能杀死后者,把沈洸作为交易人质,至少拥有跟沈家谈判机会。


    被推迟一夜的战斗再次敲响。


    沈洸依旧是神魂受损状态,而东占又被那灵丝缠住,所以敌人的剑意终于突破防线,马上就要打在东占身上。


    暗红灵丝再次苏醒。


    数不清的细线从百年锁中涌出,眨眼间刺向每一个袭击东占的人。哪怕敌人有不俗修为,但这极细的灵丝却如夺命尖刀,贯穿他们的灵气屏障,将肉-体瞬间切碎。


    一霎那,血雾炸开。


    成片的金光派弟子不再拥有血肉与骨骼,大家尽数融为一体,变成漫天红雾,在美丽的晨曦中展示自己的脆弱。


    所有人都愣住了,东占看着逐渐回缠自己身体的灵丝,它们安静又乖顺,却让她感到头皮发麻。


    人们的血正顺着每根灵丝粘在她的皮肤上,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


    齐洛的表情僵住,沈洸更是大睁双眼,每一个人看向百年锁的视线变得诡异。


    百年锁是机遇,是命谕仙尊给予众生的礼物……


    哪怕化灵境修士的身体也如纸张一般,被这礼物轻易切碎,变成雾气进入他人鼻腔。


    齐洛与沈洸都是即将握住一方权柄的继承者,当她们亲眼看见此景后,都意识到若真有人解开锁,那得到的怕不是仙尊命剑威能,而是没有痕迹的灭杀。


    而使这真相暴露的女人,又到底是谁?


    齐洛阻止所有弟子:“后退!不要碰到她!”


    东占也当机立断,转身对两人道:“你们离远点。”


    她越是用灵气压制这百年锁,后者却像被逐渐唤醒,黏在掌心的光球开始收缩,震荡一圈圈灵波。


    “这、这不太妙,灵器为人所造,器具灵波异动说明源头在靠近,大家不要刺激它……”身为工匠的沈洸道,她不由自主地后退。


    混乱中,只有东占听清了这句话。


    就在此时,大门处传来巨响,是有人强行破门的恐怖颤动。


    对峙双方闻声转头,只见一奔来的守卫大喊:“少掌门!沈家的人来了,沈家家主也在!”


    沈洸大叫:“完了,师尊要开阵——”


    东占说对了,但正确答案出现在错误时间。


    沈家人突破金光派大门,巨量灵气涌入,沈家主竟然未露面就展开禁锢剑阵,将金光派死死围住。


    沈鱼到场瞬间,就不会允许沈洸再受到一点伤害。


    但其剑阵展开同时,也将东占视为禁锢对象。


    红光炸开,如火焰上升,禁锢剑阵被强行突破。


    同时,布阵的本尊出现在半空,沈鱼抬手便要解决对抗自己阵法的异端。


    竟能在一瞬内反扑她,这个敌人必须立刻杀死,不然她的徒弟一定会危险。


    “师尊,不行啊!”沈洸朝着半空大喊。


    话落,在场唯一登仙境的沈鱼看清了敌人身形。


    她抬起的手猛然停滞,因为千万道灵丝已经冲至她面门,即将把她撕成碎片。


    登仙境剑意出手抵抗,震动之声如山崩地裂。


    灵丝只是后退,但沈鱼却受了伤,落地时甚至需要用剑支撑。


    沈鱼一脸惊讶,盯着那掩面的女人陷入沉默,甚至没有及时回复自己弟子的呼唤。


    东占明白再这么下去,投靠沈家的计划也会泡汤,她试图后退,让灵丝安静……


    突然,东占脚下一个传送剑阵开始闪光。


    金光派做了充分准备,以防解开百年锁后有异变,临时在庭院各处布下传送剑阵。


    而东占刚刚后退的那一步,正好踩在传送剑阵上。


    她不会控制自己的灵气,在压制百年锁同时,无意间开启了剑阵运转。


    在自己即将消失瞬间,她看向李晏:“跟着沈家……”


    这句嘱咐没能说完,东占原地消失,只剩惊魂未定的两派人马。


    本来他们会是对峙的双方,却没想到成为同一方受害者,若没有那个剑阵,或许所有人都会死。


    沈鱼抬头看向狼狈的齐洛:“少掌门,剑阵通往何处?”


    两人对视,齐洛沉默后应答:“临时的剑阵无法落地,传送出口在空中。”


    话毕,两人都不再开口,却齐齐把视线落在李晏身上。


    只有他,知道那神秘女人的身份。


    ————


    东占穿越后第一次经历传送剑阵。


    李晏之前与她形容过剑阵传送时的感受,但真实情况好像不太一样,因为东占感受到可怕的失重感——


    她睁眼,发现自己在下坠。


    云雾后移,风无法托举身体,入眼是广阔草原,也是她即将坠入的坟墓。


    东占有恐高症,这种恐惧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但在此时重振旗鼓,占领她的心脏。


    灵丝依旧慢慢缠绕她身体,东占捏住手心的百年锁,企图让这些诡异的杀人灵丝变成降落伞。


    事与愿违,视野远处的太阳升起,光芒万丈,将独自坠落的她照耀。


    东占试图用灵气悬浮,可根本找不到窍门,她只是有金手指,又不是修炼奇才。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东占把气撒在百年锁上。


    明明一切顺利,沈家也及时到达,结果这东西让她变成众矢之的,现在她要摔死也不管!


    东占气得使劲捏手心的光球。


    她无意识地调转全身灵气,致使一缕灵识飘散而出,进入百年锁中。


    嘭——


    光球突然离开东占手掌,连带着所有灵丝向上,不再缠绕她。


    就像绸缎滑落全身,东占被迫体会它离开的触感。


    太好了,鬼东西真的要把我害死。


    坠落的东占无法转身看那光球飞至何处,只能闭眼承受即将撞击地面的痛苦。


    恐惧会让时间变慢,东占突然听不见风声,她的双眼颤动难以睁开,身体没有出现疼痛,好似在那一瞬间她便死亡。


    冰冷触感出现在她手背上,最终插入她的指间,牢牢握住——


    这是一个人的手。


    东占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悬于空中,成为太阳唯一的剪影。


    自己被一个人环抱着,那人在她背后无法看清样貌身形。


    只能看见那人环住她腰的左手,还有与她十指紧扣的右手,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几乎透明。


    劫后余生的东占道:“……多谢道友?”


    她偏头,想要与救她者对望,却只能看见他薄如蝉翼的外袍。


    那人没有说话,东占却感受到越来越紧的压迫感。


    他的手就像锁链,也像那千万道灵丝,将东占身体牢牢嵌入其体内。


    清晨的风从背后吹来,那人的发丝贴在东占脸颊。


    发丝是灰色,光芒中变得更加浅淡,两人都知对方看见这个特征,但紧张感似乎只有一人拥有。


    东占继续开口:“道友可否先放我下来?”


    气氛突然变了,沉重的味道消失殆尽,变成一种诡异的释然。


    东占的颈边出现呼吸声,那人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


    灵气涌动,世间所有灵脉都在回应这道呼唤。东占停留的所有地点也被人知晓。


    下一瞬,东占身下出现剑阵。


    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光芒闪过,重心倒转,她再次睁眼时已经坐在地上。


    “……前辈?”


    小乌拿着扫帚惊讶道。


    东占抬头,看见了易慈堂的牌匾。小乌正在打扫前院,现在正蹲着身子看她。


    “前辈你会展开剑阵?”小乌满怀憧憬之心,但又皱眉,“不对不对,前辈你怎么回来了?堂主说你走了啊。”


    东占摇头,正要开口却觉得身体上格外沉重,她垂眼看去——


    一个人正躺在自己身上,就像依赖她的脆弱幼鸟,苍白又美貌,纯黑外袍如夜雾,将他衬得更加虚幻。


    “这是谁啊?”小乌问。


    东占也想问。


    第110章 脆弱 东占的入套冒险


    东占下意识把压在身上的人推走。


    但明明看起来一副几百年没吃饭的样子, 这人却重得出奇,她只能从其怀中钻出来。


    小乌拿扫帚戳这人:“前辈,李晏师兄呢, 怎么变成其他人了?”


    东占也很混乱:“……我要见堂主。”


    李晏还留在金光派, 虽然她提醒其要跟着沈家, 但百年锁这一出会让他处于极为尴尬的位置。


    两方人肯定会逼问李晏她是谁,就算李晏说真话, 说她是一个失忆的散修也没人会信。


    小乌点头, 把扫帚夹在腋下,转身去抬门口的昏迷少年。


    东占一愣, 小乌边拖边说:“易慈堂堂规, 不可无视伤者。”


    “小乌第一次见我时还要揍我呢。”


    “……那时以为前辈是花草阁的人嘛。”


    没办法,东占只能帮忙。


    少年身量很高,皮肤如寒冰,触碰时让人一颤。她背起少年,让小乌开门。


    他发丝呈浅淡灰色,是刚刚半空中救自己的那人。出现的时机太巧, 让东占不由得怀疑他跟百年锁有关系。


    “前辈?”听见声响, 李双拄着手杖走出,见到东占眼神一惊, 随后便看向她背上的少年,“……灵气外泄,他是重伤,快放至主院!”


    重伤?


    东占来不及思考,只能把少年背进房间。刚放下人,她想要走开,却手腕一紧。


    东占低头, 发现少年睁开眼,哪怕瞳孔无法聚焦,却抓住她如同溺水之人找到的最后浮木。


    “师、师姐……”他说完,再次昏迷。


    东占只犹豫一瞬,抽出自己手,给李双让出位置。


    她拉走还想看热闹的小乌,两人走出房间,关门后她对小乌说:“今早界内可有奇怪之处?”


    小乌:“今早前辈一屁股坐在我刚扫过台阶上很奇怪。”


    东占:“……那就是没有了,你准备一下,这两日会有人来易慈堂拜访,不管见到谁都不要慌,直接说我在就可以。”


    金光派或者沈家会来易慈堂,李晏的身份只要细查就知道他并未说谎,那么两拨人一定会来找她。


    百年锁虽已不在她手上,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重伤修士。


    东占捏住自己手指,沉默不语,小乌一直抬眼盯她。


    “你问。”东占无可奈何。


    “那是前辈师弟?”小乌也不含糊。


    东占正准备否认,小乌却自顾自接话:“前辈现在失忆,估计也不知道,但我看那人重伤也要抓住前辈的样子……估计是真的。”


    东占陷入沉默,她当然没有什么师弟,也完全不认识这人。少年过于美貌,一般人见过便不会忘记,更别说刚刚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她。


    小乌继续:“前辈看见师弟都没有想起什么吗?”


    东占摇头,片刻后道:“他说不定认错人了。”


    小乌甩扫帚,她被罚抄后也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以后不能再提起前辈「与命谕仙尊有旧缘」这一身份,可越不让提越真,像前辈这样高的地位,突然出现个师弟也的确奇怪……


    “也是,他看起来修为超低,连灵气都外泄,比刚入道的我还差!”小乌转变想法。


    东占默默听着,过了许久,身后的门打开。


    李双拄着手杖出来,小乌一看见师尊,就赶忙跑回前院去扫地。


    “堂主,李晏道友……”东占该道歉,因为是她拉着别人弟子淌进浑水,现在人不见了,她却好端端地回来。


    李双将门带上,把一块小玉牌递给东占:“易慈堂只有两个联络灵牌,李晏外出时把其中一块带在身上,玉牌刚刚发来消息。”


    东占低头一看,发现粗糙的玉牌上出现两段话。


    「师尊说来话长,我在沈家主身边,我没事……前辈她失踪了。」


    「李双堂主,李晏弟子无恙,其为我弟子救命恩人,沈家将尽全力送回他,沈家也会在三日后登门感谢——沈家沈鱼」


    上面没有金光派的留言,说明沈家在残局中胜利了,最后的胜利品不是百年锁,是李晏。


    李双看向东占:“玉牌为低阶灵器,七日内只能传来两则消息,既然沈家家主已亲自发来留言,那么李晏不会有事。”


    东占沉默片刻,将前因后果告知李双。


    老者的表情一变再变,因为东占把百年锁的异变也详细描述。


    东占:“是我的错,不该鲁莽行事。”


    李双平复后才回:“……李晏无事,前辈不必自责,但前辈确定百年锁消失了吗?”


    东占不敢确定,摇头后放低声音:“屋中那人,身上可有奇怪之处?”


    “此人灵气微薄不过百年修为,且神魂破损,活到现在也算奇迹,其身上并未有奇怪痕迹,更别说百年锁这般神器……我暂且稳住他,但一切只能看其仙缘了。”


    东占点头:“百年修为的修士能飞行吗?”


    李双:“自然可以,小乌现在也能御剑悬空一个时辰。”


    全修仙界就她不会飞是吧?


    东占心里叹气,请李双回复沈家她就在易慈堂等待。反正百年锁已消失,登仙境的沈家主不可能没发现……甚至沈家估计也不要那糟心玩意,只想要探探东占虚实。


    李双有些惊讶:“那前辈是不准备离开了?”


    “不,既然沈家已注意到我,离开更显心虚,至于与仙尊之事,花草阁已无靠山,一家之言无法使人相信。”东占捏手指,做下决定。


    李双闻言颔首,毕竟沈家才是大头,东占若此时离开会让易慈堂陷于劣境,也会使东占被一域之主盯上。


    “前辈想要进去看看他吗?”


    东占正要离开,却被李双喊住,她一愣:“我?”


    “虽然此人身份可疑,但若其心境不稳,怕会就此陨道,他现在一直在唤师姐,”李双心底善良,救死扶伤为其第一要务,请求东占关照伤患,“就算前辈与其不相识,但稳住其心境也很重要。”


    东占受助于易慈堂,只能答应堂主,再三确认他身上没有奇怪之处后才进门。


    室内弥漫药香,混乱又低微的灵气在流淌,榻上的少年紧闭双眼,一脸痛苦,凑近才能听见他在呢喃什么。


    “师姐……”


    东占走到一旁,没出声,上上下下打量,总是觉得百年锁与这人有关系。


    封闭的房间很安静,半晌后呢喃消失,少年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红瞳,清澈又迷人,与她对视时饱含怯弱的情绪。


    少年一惊,声音沙哑:“……咳咳你、你是谁?”


    果然他是认错人了。


    东占抛开出现在脑中的离谱猜测,露出和蔼笑容:“此地是易慈堂,我为堂中门客,道友你身受重伤,是我带你来此医治,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这人似乎想不起在空中救东占的事情,她便半真半假地试探对方。


    少年玄色外袍胡乱拢在身上,苍白的皮肤就像久未见到阳光,明明身量很高,但比起一般修士身体要脆弱许多,脸颊瘦削,下巴略尖,仿佛久病。


    但一切都阻挡不了他本身拥有的美貌,这份脆弱的病气更引人注目。


    少年眼神垂下,捂着头不吭声:“我还活着?”


    东占:“自然,但现下保持心境平稳,不然你受损的神魂会崩溃。”


    她知道套话方式需根据对话者特性而变化,面前人明显需要一个温和的帮助者,所以东占维持微笑。


    “道友已经安全……你是受到袭击了吗?”


    少年看她一眼,然后低头沉默不语。


    东占装得不急,起身离去:“那道友好生歇息,易慈堂的弟子们都是良善之人,你不必担心。”


    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东占出门后轻轻带上,没有回头与他对视。


    她走到院中,也未听见房间里有异响,思考片刻还是没有走出院子,就在门口台阶坐下。


    以防万一,还是监视一下比较好。


    小乌是个大嘴巴,易慈堂的弟子知道她不仅回来,还带了个病人,有几个年轻孩子时不时来院中偷看,胆大的还来问东占此人是谁。


    东占否认自己与其是师姐弟关系,孩子们全都不信。


    她疑惑:“为何不信?”


    “前辈你不是失忆了吗?话本上都是这般桥段,失忆者总会遇旧人。”


    自己的坑只能自己填,穿越后除了说自己失忆还能说啥?


    东占把他们打发走,不做过多解释,毕竟孩子们只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李双一直在准备沈家的会面,中途差人拿来丹药,沈家是朱雀域龙头,若是不小心礼仪上出错,对易慈堂来说就不是机遇是灾难。


    足足两日,屋里的人都没反应,还对东占有所防备,沈家人即将到来,她却不能表现出急切。


    直到这天黄昏,紫色在西边铺满,易慈堂大门的剑阵照常开启,防御夜晚的危险。


    东占拿着今日丹药,走进房间。


    少年倚靠在墙边,侧首望着窗外,夕阳正好偏来一角,勾勒他的侧脸轮廓。


    东占把瓶子放在一旁,没有强迫他吃,因为前面的药他也没吃。


    少年望向保持距离的东占,两人对视后都不着痕迹地转开目光。


    东占知道不能拖下去了,便也看向夕阳,轻声道:“逝者已逝,道友还是需以自身为重,若其见你迷失,怕也会轮回难行。”


    少年神色一僵,低头看不清眼底情绪:“你……怎么知道?”


    猜对了,看这人样子,估计是遭受攻击有亲近者死去,八成是他的师姐。


    东占神色不变,温和地看着他,现编谎话:“我比道友年长一些,见过许多失去至亲之人的模样。”


    少年垂着头,半晌后才伸手,拿过一旁的丹药瓶。


    “……多谢。”


    东占在心里催促他快说前因后果,他遭受的袭击是不是与百年锁有关——结果少年吃完丹药就躺回去。


    她的虚伪笑脸这次是真有点僵。


    没有办法,东占只能转身离开。


    又坐回台阶,她看着慢慢变暗的天空,直到乌云遍布,有暴雨之相。


    明日沈家就会到,看来少年这边是无法突破,没有关于百年锁为何因她异变的线索,只能用「我失忆咯」这种烂牌与沈家沟通。


    轰——一声雷鸣。


    东占抬眼,发现天空黑云积压,雨落下,她现在只能回自己客院。


    嘭!身后的门突然打开,光脚的少年走入雨幕,抓住她的手一脸无措。


    她正想提问,但手腕上传来的颤抖已然说明一切。东占收回探究的眼神,表情重新变温和:“道友先进去吧,我不会离开。”


    少年低着头,看不见他表情,雨水滴在其洁白的后颈,滑落的痕迹就像斩首。


    半晌,他沙哑的声音响起:“麻烦前辈了。”


    两人进入屋内,一人在榻上,一人在长椅。


    东占转头看着外面的大雨,有些疑惑。


    就算修为再低,步入仙途的修士也会害怕这种夜晚吗?


    当她出神时,身边突然有了影子。


    东占转头,看见衣袍拖曳在地的少年来到她身侧,洁白的皮肤如室中月色。见她望来,视线先对视再向下,无法辨清真实情绪。


    “抱、抱歉,我只是想离前辈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