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对决 东占的攻守冒险


    「威慑」所需要的前期工作完成, 接下来就是重要的执行阶段。


    但是这后半部分特别复杂,东占现在也没有底。


    东占呈大字躺在胎仙陇,盯着上方思考。


    她让师兄给这亭子顶部挖了个洞, 想要天窗的感觉, 师兄不知道什么是天窗, 所以洞挖地特别大。


    天运脉的云雾有时候能掉进来,具有神秘感的胎仙陇变成漏雨大亭子。


    时阙在旁边闭目养神, 她躺着摸鱼。


    东占与师姐们闲谈时, 下意识会问起林牧。


    因为她一直觉得林牧的存在特别奇怪:怎么都见不到他、没有原因的昏迷、遇害时的位置……


    对的,位置。


    她撞破那群人神秘交易时的位置——是只通往天运脉的悬空桥, 所以才没有人且被选为交易地点, 林牧一个金刚脉的弟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甚至剑石会期间,时阙都不在天运脉,说他想去找师兄讨教问题都没道理。


    东占转着自己的剑,她刚刚给剑取了个名字。


    “命剑的确该有名讳,能增强剑与师妹的联结。”时阙表示赞同,“师妹可以看近百年的名剑录, 天虹、太和、诛魔……”


    “嗯嗯, 我要叫它小枪。”


    时阙听后沉默,思考很久才道:“简洁上口, 很好的名字。”


    小枪不仅小还不是热武器,但寓意很好,玄幻小说也有人开枪,让大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安安分分用剑的。


    东占转着转着就笑了,莫名觉得地板硬,爬过去脑袋枕师兄腿上。


    林牧只有一个理由出现在那里。


    林家背靠楚家而昌盛,作为旁系子的他想要当楚耀生的跟班。


    林牧当天不是跟在东占身后, 而是跟着楚耀生那群人后边。


    没想到高高在上楚师兄还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所以在无人域东占见到尧刃的第一眼,他正跟人通讯。


    怕是刚刚灭口失败的楚耀生跟他说找到东占吧,所以尧刃才会在当时突然有了杀心,不是因为随手能抢的吉彩天石,这样才解释得通。


    如果不是时阙一直在身边,楚耀生估计不会等到龙斗,毕竟东占是一个挺大的隐患。


    东占真觉得自己倒霉,沾上这种东西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楚耀生当时与黑袍人的交易到底是什么?黑袍人又是谁……


    东占脑子飞速转,差点头顶冒烟。


    最近除了很多弟子离开阁中,没有其他事情,连奇怪物品暗自流通的消息也没有。


    东占拍自己头顶,想起来自己也算穿书,系统都没有把原著情节笼统地说一下。


    小说呢?快给我看这本小说到底写了什么,这么浓的阴谋气息肯定有什么大局!


    “师妹,我需要去一趟无常楼。”


    时阙突然睁眼,他手中出现无常楼专属的黑边卷轴。


    时阙没有跃灵玉,都是各个地方发工作卷轴给他。换句话说,他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公事公办外没办法跟他私联。


    光坐着也思考不出结果的东占点头,挽着师兄的手臂一起进入剑阵。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见陈老头了,看这次能不能再挖点幻言术的东西出来。


    再次睁眼时,三个无常楼的弟子已经等待在门口。


    前两人表情肃穆,最后一个是当初因为时阙才让她见陈老头的值勤弟子,他见到偶像真人激动得全身颤抖,结果还保持表情严肃,真不容易。


    时阙要去最上层的议间,东占却不跟着。


    他因此停在原地半晌,东占便走过去勾师兄的小指,轻声说自己只在楼里逛逛,不会出去。


    师兄这才点头,转身对无常楼弟子说了什么,后者有些惊讶,但确认后也只能称是。


    轰——因为巨大的响声,东占往下看。


    无常楼的黑石主门慢慢合拢,最下一层的所有出入口都依次关闭,黑暗侵袭,火光升起,此楼不再有任何缝隙。


    时阙走在弟子们的前面,楼顶的窗户也在关闭,他每前进一步,仅存的阳光就会消失一扇。


    东占倚着栏杆闷笑一声。


    等感受到师兄的视线彻底从后背消失,她才轻车熟路地走向陈老头的关押间。


    “仙、仙人!”到了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路人-泥瓦匠」


    东占转头看去,是许久不见的钱非凡。


    当初东占除了跟时阙说皇后的要求,还说了钱非凡的人情,似乎是看在拯救苍生也有他的份上,跃云阁同意了收他为徒。


    只不过钱非凡身为凡人,既未洗髓又无天赋,只能去大家都不愿意去的无常楼做个扫除弟子,等待十年一次的外门择选。


    “钱师弟既然已入仙途,不必再唤我仙人。”东占停下,与他打了个招呼。


    “好的好的东师姐。”钱非凡满脸笑容地凑近,“师姐又是来见陈老头?”


    在凡间钱非凡跟陈老头也算熟人,他一直关心这陈老头的情况。


    东占点头,本想进门,却被钱非凡的话拉了回来。


    “刚刚有一个师兄先进去了。”


    “……谁?”东占声音变轻,陈老头被人关心并不重要,但是若有其他人也知道了幻言术的存在,那可不太行。


    压箱底的绝招要是有第二个人会,那就失去了一半威慑力。


    “看起来眼熟但我不认识,师兄模样很俊,诶师姐——”


    东占没等钱非凡说完,开门走进。


    “妹妹来了?过来坐吧。”


    男人往后撑着身体,丝毫不介意这牢房的阴暗,跟身在自己家一般惬意。


    东占示意钱非凡不用跟过来,慢慢关上了门。


    她抬眼,首先确认情况。陈老头今天格外安静,低着头缩在角落,连寻常的自言自语都消失。


    东占坐到最大的谜团身边。


    这个男人出现在哪里,她都不意外。


    东占不动声色地瞟他头顶,还是「识别中」。


    “兄长为何会在这里?”


    她慢慢习惯称呼男人为兄长,这场扮演就像两人之间的暗语。


    “最近有些奇怪的苗头,来找咱们的燕山大师点拨迷津。”


    燕山大师,陈老头疯魔时一直说自己是轩辕界燕山幻言师。


    但是东大壮没有跟着东占见到脱去伪装的陈老头,他当时被阻挡在仆人院中,怎会知道主殿的情况。


    “妹妹眼神冷冷的,好恐怖……”东大壮抱住自己,害怕似地看着东占。


    “师兄还没回答我,为何在此处?”


    男人笑:“那妹妹又为何要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东占柔软的表情褪去,意识到对方今日不打算遵循互不探究原则。


    她首先打破这个沉默:“公平起见,一问一答,兄长先来吧。”


    东大壮点头,金眼盯着东占,就像在重新审视她。


    “你在学幻言术?”


    “没错。”


    男人比东占想象地还要知道更多,所以这场交易的关键是得到更多信息,而不给予对方更多线索。


    该东占提问了,她不会问男人是否知晓凡间那场事件的可疑之处,而是——


    “更高境界的幻言术该怎么得到?”


    男人准备好的答案停在嘴边,惊讶地望向东占,沉默半晌,神色变得莫测。


    “以我所知,你只能找到燕山幻言师本尊才行。”他重音落在本尊上。


    东占毫不犹豫:“回答笼统,不行。”


    “哈哈那你换一个。”


    东占盯着他:“你有办法找到本尊吗?”


    先是说回答笼统,得到第二次问题权力,但是第二次的问题是建立在他的回答之上。


    男人一愣,笑容慢慢收起:“真是厉害啊……告诉你真话,可以找到,甚至本尊在这里也有了踪迹,所以我才来看这个冒牌货到底知道些什么。”


    在这里?在跃云阁,在修仙界,还是……


    没有给东占思考的时间,男人的声音低沉,在这昏暗的牢房里回响一遍又一遍。


    “该我了,你的身份是真的吗?”


    东占的肩背笔直,她没有移开目光,一旦在此刻晃动视线,那她就输了。


    “我的确名东占,也有命理之力。”


    男人眯起眼睛:“这不算正面回答。”


    轮到东占微笑了:“命理脉弟子东占,跃云阁接我回阁时,身份便是我名与我力,何来假字一说?”


    “那我得有一个附带问题,你可看得到我之命?”


    “可以。”


    她毫不犹豫地答,看不看得到跟说出命线可不一样,最简单的回答是最好的防守。


    “该我了。”东占也没有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男人已经坐直身体,他的脸半边藏在黑暗中,金瞳闪烁光芒,一如等待狩猎的黑豹。


    “你觉得我是谁?”她问。


    沉默代替了回答,男人低头笑了笑,但再次抬头时眼底毫无笑意。


    他答:“我觉得,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东占皱眉,正要反驳这个不清不楚的回答,男人却先一步掐断她的声音。


    他直视东占,就像咬住了猎物喉咙:“所以,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不是回天运脉,不是回凡间,不是回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对于东占来说,「回去」只有回到那个爆炸也没关系的现代地球。


    一切的设想全部推翻,与任务无关的线索们再次绞成团,庞大到她难以忽视的程度。


    东占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知道。”


    她看着男人,疑惑与犹豫相互拉扯,明明有更好的问题但全都被强烈的好奇给压倒。


    他有没有敌对可能?一定要确认吗?就算可能性微乎其微,若不确认她会错失一条完整的信息链。


    好、好想说那句话。


    在一团乱麻的关头,东占任由自己的本能问——


    “……奇变偶不变?”


    第42章 前奏(修) 东占的入局冒险


    东占一出口就后悔, 感觉自己刚刚被搞笑东西附身,突然被控制大脑。


    但她还是极其专注地观察男人的反应,哪怕只有一瞬间, 她那边的人跟这个世界的人反应绝对不一样。


    大壮:“?”


    甚至没有语言或者音节, 对面人的全身细胞在话音刚落时都表现出疑惑, 这句话不是他预想中,或者在他认知里会听见的问题。


    “什、什么畸变?”


    他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 在双方紧张的拉锯战里, 东占突然有些莫名其妙。


    “……当我没说,重新来。”


    “诶这哪行, 是不是暗号?我觉得是暗号, 我也来个暗号!”


    东大壮是个聪明人,意识到自己无法回答东占暗号时也很惊讶,似乎他之前的预想也不再成立。


    东占停顿片刻,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退让半步:“那你问吧。”


    男人思考片刻,问道:“救北山老人还是救南疆小孩?”


    东占几乎瞬间反问:“救他们的理由是……?”


    男人突然大张嘴巴,慢慢地捂住嘴, 两人之间所有的试探被这两句暗号扫出房间。


    他们都发现对方不是一路人, 甚至相差甚远。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问理由, 妹妹好可怕。”东大壮抱着自己抖了几下,算是给这场对决放了台阶。


    东占看着他,沉默许久,觉得可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了。


    “你若是直白谈论关于自己的事,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她一直有这个猜想,东大壮总在暗示,明明可以直白一些却不跨出那道门。


    还有此刻的一问一答, 他也保留着,但不是防御,而是像在忌惮什么。


    黑暗中的男人第一次用真正惊艳的目光看向东占,像被冤枉犯罪的哑巴终于遇到一个手语律师,高兴地不知道用什么表情。


    他点头承认了东占的猜想。


    “最开始是这样,甚至稍微动点真格都会离开原地,睁眼又是陌生地方……所以之前我也不知道会消失。”


    男人指在无人域那一次,他为了对垒萧天承,要动真格的瞬间就被系统抓取走了。


    就像一行不适配的代码,稍微干涉一下原程序的运行,就会被系统发现然后抓住。


    “现在越来越宽容了,就像慢慢接纳我一样,但是说真名之类的还是不行……我上次刚跟人说完就掉到皇城里去了。”


    东大壮变得坦然,因为他发现东占虽不是一路人,但比起其他人不会说自己是疯子。


    两人同时站在谜团中,未知的手一直在干扰他们之间的信息流通,还是强制性的。


    东占听着男人的话,突然道:“兄长如此坦诚,是有些信任我了?”


    他们又变回兄妹关系,不再对彼此咄咄逼人。


    男人重新扬起笑容:“当然了,毕竟妹妹既神秘又聪明,看起来知道很多的样子,跟你打好关系,能解决兄长目前的诡异处境就好了。”


    东占很明确地告诉他:“现在不行,我也不明白。”


    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没有追问东占的来历,因为他知道妹妹不会说。


    东占默默叹气,自己在这鬼地方玩文字游戏的时间……多得可以申请加班费了。


    “还能问问题吗?”东大壮看她。


    东占毫无力气地点头。


    “你在龙斗上为何要那样?”男人做出戳人的动作,表情特别难受,就像见不得这种诡异场面一样。


    东占闭目,敷衍道:“师兄喜欢。”


    东大壮睁圆眼睛:“真、真的假的?那他明明受伤了,为什么跟我斗的时候都不愿意被我砍一刀?”


    东占顿住:“受伤?时阙他?”


    “对啊,当时癸阶他来的时候,灵气出奇地乱,估计都不是轻伤……唉,从天而降真是让人印象深刻,我也想玩一次。”


    时阙为什么一直要闭目养神呢,东占终于得到了答案。


    寂静占领房间,东占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东大壮倒是自言自语他下一次的登场姿势该是哪种。


    突然,东占出声,她将事情重新转回到一个突破口。


    “兄长最开始说发现了奇怪的苗头,是什么……最好能说明白一点。”


    东大壮斟酌用词,最后指了指角落的陈老头:“本尊。”


    然后他停顿,发现没事后长舒一口气。


    “兄长别担心,刚刚你都说过了,比如燕山幻言师本尊有了踪迹。”东占提醒道。


    “对噢!”男人翻身坐好,金眼弯弯,扬起真诚又饱满的笑容。


    在晦暗的房间,东占看着男人的嘴一张一合。


    “我发现还有一些人也——”


    他最后的嘴型微张,舌头上翘,但硬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那行「识别中」被马赛克覆盖,然后替换成硕大又鲜明的「已确认抓取错误,角色归位」


    东大壮再次原地消失。


    东占只能坐在原地目瞪口呆,突然的打断把她都气笑了。这句话甚至没被允许说完,就像刚把答案放在她手上又抽回去,只看见了二号字体的标题。


    东占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也不算白来。她本想就此离开,但还是回头看了陈老头一眼。


    她皱眉,走近些许,才发现陈老头昏迷了。


    他头顶的「路人-泥瓦匠」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一团乱码,东占用幻言术尝试几次也没有效果。


    她思考片刻,最终走出房间。


    “东师姐!”


    钱非凡一直守在门口,见她出来急急跟上。


    东占点头,本想直接去找时阙,但钱非凡犹豫地喊住了她。


    “东、东师姐留步,我斗胆想问师姐一件事。”钱非凡身上的弟子服饰松松垮垮,看来并没有得到很好的重视。


    东占心下一顿,停住脚步:“你说。”


    “最近无常楼收到许多阁内弟子在外犯了例律的消息,严重到许多人都该被除名,那、那会不会提前进行外门择选呢?我就是想问问这个,毕竟六脉的弟子不能少嘛……”


    不管体系内发生任何事情,只要能找到对自己有利的缺口,那就该想尽办法获取信息。


    东占敏锐地发现,钱非凡也不算傻。


    她想了想:“我并未听闻,若是师兄知道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多谢师姐多谢师姐!”钱非凡连忙道谢。


    东占从锦囊里拿了几颗丹药递给钱非凡,这些本来之前对她的修为有用,现在已经效果甚微。


    在他的受宠若惊中,东占问:“无常楼找师兄来,也是因为这些违反例律的弟子?”


    “应该是的,楼里最近因为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因为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弟子集体犯事,而且……”


    东占目光闪动,钱非凡停顿稍许,发现东占并没有再掏锦囊的动作便只能继续。


    “而且没有一个人被外遣队捉拿成功,所以没有得到真正的犯人名单,无法与阁中弟子比对。”


    “一定是我阁弟子吗?说不定是其他门派的人看错了。”


    “……楼里本也这么以为,但上报的人都说他们配有跃灵玉,白衣红带,连各脉的脉纹都清晰,明显是跃云阁弟子。”


    东占轻轻嗯了一声,见钱非凡没有话要说便告别他。临走前,钱非凡还确认她是不是会问外门择选。


    东占走到最下层等待时阙,她藏在黑暗里觉得很安全,也更容易思考。


    优秀弟子们离阁、犯重罪的不明弟子、楚耀生的交易、还有东大壮所说的「还有一些人」。


    混乱的线索各自为营,缺少真正的主干,这让推断变得格外困难。


    东占的手指被捏得青白,在不知过了多久,时阙出现在前方,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师妹。


    就像在小区见过几次的猫,站在远处一直注视她。


    明明师妹完全隐藏在黑暗里,她身上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标志物,但时阙还是能找到她的眼睛。


    东占抬眼时一愣,慢慢走到师兄身边。


    无常楼的大门开启,在光洒在两人身躯前,东占转头看他。


    “师兄跟掌脉们会在试炼剑域切磋吗?”她不需要铺垫什么,反正时阙一定会回答。


    少年低头回应目光,黑暗里也能看见漂亮的脸部轮廓:“嗯,按照例律,我需要依次与掌脉们切磋。”


    “……那师兄如何能提前出来?”


    大门敞开,光与风同时涌进,把两人望向对方的视线都变得清晰。


    时阙想了想,答道:“请求掌脉们打开剑域,这样就可以。”


    你的请求真的是世俗理解的请求吗?我看是刀架脖子上的请求吧。


    东占没有挑明他受伤的事,而是在一阵沉默后转开话题:“无常楼叫师兄来有何要事?”


    “阁中似有弟子违反例律,有行魔修之嫌疑,我可能会去阁外执行任务。”


    无常楼看来没办法了,这种事会极大影响跃云阁名声,内阁一定施了压,只能把没用的外遣队换成大杀招。


    魔修?东占皱眉,心里重复这两个字。


    跃云阁作为仙门之首,例律严苛,万年来也没有多少弟子在历史留恶名,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干魔修勾当?


    等回到天运脉,时阙因为受伤再次闭目养神。东占便拿起跃灵玉看连窍发来的消息。


    她之前请求了师姐打听那些离阁闭关的弟子都是哪些人。


    「问了一圈,除了几个大族的世家子,其他都是小门户或者凡人出身,虽然没有很顶尖的弟子,但在各脉系都算优秀」


    「而且你太准了,他们都跟楚家有关系,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受了楚家恩惠」


    「最先离开的人在龙斗之前就走了,现在好像都没出关……是有点奇怪,一般这种境界的弟子不会不参加龙斗」


    东占放下玉佩。


    农场主养的小羊,长成毛茸茸肥嘟嘟的样子后,把他们从羊圈里放出来,装进卡车,一般都送去剪毛,但是这次似乎去了其他地方。


    东占再次低头,发给钱非凡一条留言。


    「师姐……只用跟金刚脉的弟子说这个就行了吗?」


    「没错,只要是金刚脉的弟子就行。」


    等得到钱非凡的肯定回复后,东占坐在原地,莫名望向了师兄的背影。


    她第一次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


    “师妹?”时阙没有回头,只是问道。


    东占一如反常,不管过多久都没有回应他。


    ————


    时间推移得很快,无常楼的卷轴终于有一天出现。


    急切的救援请求从阁外发来,是发现目标的外遣队,他们似乎已经交战。


    时阙的剑阵应声而开,转身想要带东占一起。


    但师妹在睡觉,她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呼吸均匀。


    时阙停在原地,像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般,在半晌后才走到东占身边:“师妹,我要去阁外。”


    “好困……”她背对着时阙,轻声回道,“那我睡醒前……师兄回来就不算离开我身边。”


    时阙没有立即答应,他的倒影覆盖在东占侧躺的身体上,声音也很轻:“我会立刻回来。”


    然后是脚步声与剑阵关闭的气流。


    东占毫无困意地睁开眼,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


    师兄不明白「不要离开我身边」的魔咒是没有限定词的,从来不存在黑夜与白天,沉睡或者苏醒。


    而第二句魔咒「及时来找我」则有前提条件,那就是她的消失,消失在他承诺过的时间里,消失在他未预料过的危险中。


    东占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离开胎仙陇,走出天运脉后往内阁去。


    现在阁中是夜晚,这个方向人迹罕见。


    她让钱非凡向金刚脉的弟子传播了一条谣言。


    那就是东占似乎对时阙师兄说了剑石会的异闻,似乎指向了阁外修士与阁内弟子的交易,而内阁收到时阙上报后,会找时间对她的神魂进行搜寻。


    非常漏洞百出的谣言,但对于总是不放过任何向楚耀生邀功机会的尧刃来说,这已经足够诱人。


    尧刃作为楚耀生的手下,为了坑她,连本命剑的剑石都可以用普通材料铸造,怎么会让她再威胁到主人呢。


    她在龙斗没让楚家少爷得逞,少爷还受伤回族,跟班们怎么也该为少爷出一份力吧。


    跃云阁的夜间穹顶有异常美丽的星河还有吹拂而来的风,让人真以为自己在仙界。


    东占即将到达内阁时停下,她似乎在享受夜风。


    「威慑」这出戏有很多情节,她是主演,时阙是观众。


    首先让时阙意识到,他以为的「跃云阁值得相信」和「师妹很安全」将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黑色又狭小的剑阵出现在东占脚下,她在看清敌人脸前就掉了进去。


    师兄拯救师妹这演过几次的戏码可要晚一些再上台面。


    不然她那还未说出口,堪称恶毒的第三句魔咒难以发挥威力。


    第43章 罩子 东占的装死冒险


    如果此番行动的收入为10分, 那以身入局的危险要扣8分,最后利益净值2分,东占一般会直接到下个计划摊位, 因为她不做5分以下的买卖。


    黑色剑阵的出口是一个小坡, 东占后背着地, 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她睁眼,第一口呼吸就呛住。四周灵气比凡世还稀少, 对修士来说完全是真空状态, 跃云阁的弟子服瞬间重如秤砣。


    天空漆黑一片,像被碗倒扣着。


    从那高处掉落, 东占毫发无损。


    可以确定一件事, 现在的她以身入局也不会危险,所以扣除的8分可以抵消,最后是满分买卖,结束放鞭炮的程度。


    当然,能更顺利就好了——


    东占想站起来,结果摸到一个人的脸。


    她的手指撑开尸体冰冷的眼皮, 又不小心滑入唇中, 黏湿的□□沾了满指。


    东占没有尖叫,只倒吸一口冷气。


    这哪是什么小山坡, 是死人堆。


    她不知坐在多少人的肚子或者腰上,给人打招呼的手抽回时还碰到了很多热情上肢。


    这些死者身着不同仙门的弟子服,偶尔能看见凡人装束。


    所有人的皮肤都像碎玻璃一般出现裂痕,甚至眼球里也有,裂痕全部汇聚到眉心的一个大洞。


    死者们的生命与灵魂似乎都从那个洞里被抽取,漆黑的内里变成一个难以窥探的深渊。


    东占沉默。


    她没擦手,直接伸进死人堆里找跃云阁的弟子, 表面没有就把前面的挖开,脑袋伸进去看里面有没有。


    她找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


    就在这时,后边传来声音。


    “怎么又进人了?”


    “外面那些傻子是不是没看传讯,还要我们过来接货!”


    两个青衣人一边抱怨一边走近。


    东占觉得应该反杀不了,把自己的小锦囊藏进盘起的头发里,远远看去头发也很多,一举两得。


    她躺下装晕,那两人也很快找到她,因为死人跟活人的模样差别很明显。


    “咦?啊,跃云阁的。”一人看见她衣服和跃灵玉,猛然僵住。


    “怎会……跃云阁的人都关在降灵笼,这边来的都是低等货啊。”


    剑柄戳她头试探,过好一阵两个胆小鬼才确认她真晕过去,赶忙把她用一种绳子捆住。


    触感很熟悉,就像皇宫里陈老头捆自己的那种灵绳。


    “好运啊,竟然有跃云阁,怎么也是上三等的货吧!”


    扛东占的那个人高兴地蹦蹦跳跳,所以肩膀一直在攻击她的肚子。


    小子,你睡觉最好两只眼睛站岗。恶魔东占心想。


    “接完这人是不是轮到咱俩出去了?这没灵气的地方我呆够了!”


    他们并没有用剑阵,也没有运转灵气,都像凡人一样身体力行。


    东占时不时睁眼看位置,除了死人堆,路上还有很多材质不一的笼子。


    笼子里的人都还活着。


    黑白红三种颜色,数量依次递减,红笼最少。其余两个笼子的人都昏迷,只有红笼的人大多清醒着。


    等到一座看起来随时会倒的残垣殿宇,她才终于被放下。


    失去灵气的地方无法再去污扫尘,堆积的尸体味道像是爆炸的化学弹,血污黏在地板上一层又一层。


    “林光总管,低等货那边来了个跃云阁!”扛着东占的人喊。


    一个两撇胡的男人正在清点东西,闻声走到东占面前。


    “不是停止进货了吗?”林光声音尖细,用脚踢东占,让她的脸露出来。


    “不知道,我看是最后一个了,黑袍给的剑阵卷轴该用完了。”


    “是哪一脉?”


    一只手扯下她的跃灵玉,过了半天才听见他们说:“这是什么脉纹?跃云阁有这个脉系吗?”


    林光狠狠拍了说话人的后脑:“是命理脉!所以你永远爬不到主家去,连跃云阁的六脉是哪些都记不清!”


    “是是是……那个总、总管,算上这个人,也该轮到我俩出罩子了吧?”


    “本来人就少,那些黑袍还经常不在,你们都不想多干点让主家记住你们……等我测她境界。”林光没立即答应,而是塞了张大饼过去。


    东占手指一痛,伤口的血滴在一个圆盘上。


    等血液顺着纹路到达中心,圆盘突然爆炸般亮了一瞬,然后归于平静,只剩几缕零散的光芒。


    “啊!这是——什么?这人才刚入道,比你们俩都差。”林光先是尖叫,等圆盘平静,声音变得冷漠。


    幸好没尝试杀这两人,东占给自己的机智加一分。


    本来雀跃的气氛霎时冷却,两人还想让林光通融,说他们实在受不住,全都让林光骂了回去,只能重新扛起东占。


    “这人直接拴好放外面,用不着浪费降灵笼。”林光说完往回走。


    郁闷的两人扛着东占往外走,因为她不如所想般珍贵,撒气般把她狠狠摔在地上。


    你们两个四只眼睛给我站岗。大恶魔东占低语。


    “啧,那群黑袍就仗着有楚家,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我们。”


    “算了,找找这人身上还有什么,跃灵玉被林光拿走了,他不知摸了多少跃灵玉,出去估计能买一个上品剑石。”


    结果两人找半天也没碰她头发,最后更是怨气重地把绳子再拴一圈,最后才走开。


    东占默数三分钟,等四周归于安静,她才睁眼。


    没关在笼子里的人都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大多数人即使活着也神志昏沉,因为他们额头也有一个小洞。


    因为货物们的虚弱,这里不需要巡逻的卫兵。


    她扫视环境,终于发现一个红色的笼子,虽然看不清里面人的服饰,但她还是慢慢地挪了过去。


    东占不敢碰笼子,只能左右摆头仔细辨认里面人的衣着。


    运气很好,是跃云阁的弟子。


    “这位师兄……”东占小声唤。


    她唤了很多声,男人终于动了动头,茫然地抬起,终于在不停的声音中找到方向。


    他额头没有小洞,但受了伤,血已经染红胸前。


    “这位师兄你还好吗?”东占问。


    “……你是谁?”


    东占把脑袋伸过去,示意他快点:“命理脉弟子东占,师兄你可以拿到我头发里的锦囊,里面有丹药。”


    虽然虚弱,但求生的欲望足够他支起身体,手找出锦囊,摸索一阵拿出几颗丹药,囫囵吞枣地咽下。


    这个人气色其实并没变多好,但至少能说话了。


    “群鸢脉十一席李舟,师妹救命之恩难以回报……”


    东占语气柔软,却直接打断他:“师兄是怎么被抓来的?”


    “我、我是楚家扶持的修士之一,因楚家传讯,说为我找到了灵气相符的闭关宝地,结果到那处却遭了埋伏。”


    第一条,受过楚家恩惠的优秀弟子们外出闭关。


    东占继续说:“这些看守我们的弟子不像是楚家人啊。”


    男人靠着笼子,咳嗽几声:“咳咳、青衣强体,他们都是林家人,旁系子弟比较多。”


    第二条,依靠楚家昌盛的林家成为了执行者。


    而楚家为什么会挑选林家作为刽子手,估计就是林牧的原因,他在剑石会的目击导致林家不得不下水。


    东占想了想,开始问地点细节:“这是哪里?他们要拿我们干什么?”


    李舟因为接连不断的问题而愣住,他可以理解这位师妹初陷泥潭后的慌张,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直询问,哪有慌张的样子?


    “这里被林家人称为「罩子」,是一个诡异阵法,能让灵气消失殆尽,我推测是为了不让外界发现此处位置……而且这个阵法是被一群黑袍人建成。”


    李舟本来伤势过重,不能多话,但师妹盯着他,压力让他不得不一口气说完。


    “那群黑袍人会定期回来,将很多修士进行邪阵炼化,夺魂吸灵,人数越来越多,慢慢地结成一缕红魂……简直是……”


    东占打断没用的感慨:“李师兄可见过黑袍人真容?”


    “……咳咳、没有,他们只会在炼阵时现真容,林家人也不许靠近,见过的人都死了。”


    第三条,跟楚耀生交易的神秘黑袍人。


    东占陷入沉思,李舟见此把她锦囊里的丹药全吃光了,最后摸到了一把剑。


    “这是——天呐,镇域石?你就是那个、咳咳咳咳!”


    东占转头看李舟,并没有回应他的惊讶:“师兄是因为受伤才一直没被炼阵吗?”


    李舟见她望过来,不好意思再拿着别人的剑,默默塞了回去:“没错,炼阵首选康健与境界高的修士,因为红笼的人越来越少,我下次应会……”


    他说到绝望的结局时直接哽咽。


    东占后续也从李舟那得知了降灵笼的作用,根据境界高低而抑制神魂,保证炼阵时修士们不做多余反抗。


    不止跃云阁,各门派的弟子几乎都是收到楚家的函件,用闭关一说引诱而来。


    而给阵法充数的低境界修士则是用黑袍人的剑阵卷轴传送来。


    东占听到后面暗自挑眉,想到自己来的黑色剑阵——尧刃真是励志,单靠自己就舔到核心组织了,这么大的计划楚耀生都带他玩。


    “师、师妹,你有镇域石在身,如果能逢凶化吉,可否帮我带一言给我师尊……”


    李舟垂着头,哭腔慢慢出现,他灰败的脸色就像要平静地接受死亡。


    “嗯,师兄用小枪把锁给撬开,然后给我松绑,我进去你出来。”东占平静地指挥。


    “跟我师尊说,徒儿让她失望了……什么?”


    看似柔弱的师妹声音冷淡,不再看向他,似乎已从他身上得到一切,所以再次清晰地重复。


    “你出来,我进笼子。”


    ————


    同一时间,跃云阁,天运脉。


    时阙站在胎仙陇中,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他终于走到离开前师妹熟睡的地方。那里有水雀羽毛的圆枕,师妹上次说想要枕头,他尝试做了一个。


    洁白的手指触摸所有地方。


    没有温度,不管是枕头上还是地上。


    少年单膝跪地,低着头。


    下一秒,平静的天运脉上空突然炸出巨大灵纹,所有云雾消失不见。


    狂潮般的灵气从天运脉覆盖至跃云阁整个域界,哪怕是不被允许窥探的内阁也在此刻被强硬撞开。


    “这是、是时阙师兄——”


    “灵压!师兄的灵压!”


    所有人如同剑悬脖颈,恐怖的注视感如同天道降临。


    他在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肴知慌乱地跑出内室,看向已经被时阙控制的天空,几乎在下一瞬间拿起跃灵玉。


    可不管注入多少灵气,那个人都没有回应。


    肴知的汗水顺着额头滑下,她惊恐地喃喃自语:“师妹,你不能……”


    第44章 替死 东占的忽悠冒险


    “这、这怎么能行呢?”


    李舟终于理解东占的意思, 灰败的脸色像撒了糖粉一样白皙起来,但嘴上还在拒绝。


    东占不动,等他自己进行道德解绑。


    李舟大概只过了一分钟便接着问:“话说……师妹所说的小枪是何法宝?”


    “我的剑, 镇域石那把。”


    李舟尴尬地笑, 默默把剑拿出来, 哭腔又出现:“我明明为师妹之长,却要让师妹替我赴死, 这、这……”


    李舟边说话, 边握着小枪戳向笼子的锁眼。


    因为没有灵气,本命剑没办法唤醒, 只能用蛮力, 但李舟试了几次也没能撬开。


    东占皱眉:“不行吗?”


    李舟的心情跌宕起伏,又死了一遍:“嗯,降灵笼本就是禁锢的上等法器,没有灵气的镇域石也难以破坏。”


    东占没停下:“那师兄帮我把这根灵绳解开。”


    李舟木然地听指挥,用小枪挑开绳结,但东占却没有把绳子扔开, 而是虚缠在自己手上, 不细看难以发现异样。


    “李师兄把剑给我,然后装昏迷。”


    李舟闻言却不动, 攥着天蓝色细剑的手毫不放松。


    东占沉声:“李师兄,剑给我,如果你还想活着出去。”


    “抱、抱歉,我只是有些……”


    东占拿回剑,用小臂的臂环扣紧,这是连窍为她专门打造的,但她觉得硌得慌一直没用。


    本命剑可以收纳进神魂, 但那是高境界的修士才能做到。


    然后示意李舟不用把锦囊还给她:“里面还有一把短剑,师兄记得,现在装昏迷。”


    李舟应了一声,但视线还在东占身上转悠,好像害怕她拿回剑就离开。


    东占没有花口舌解释,而是在李舟躺下后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


    “啊——这是哪里!这是哪?!”


    东占放声尖叫,恐惧与慌张在黑暗的天空下响彻,打破罩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很多林家人因为声响急忙跑过来,结果见是一个扔在外面的低阶修士,都嫌麻烦地不再凑近。


    所以东占的尖叫一时间没有被制止,终于把残殿里的林光勾出来。


    “干什么!?谁在喊?”两撇胡的林光急匆匆出现,见是刚刚的命理脉弟子,脸色一下子黑沉。


    林光呵斥周围不想干多余工作的下属:“你们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打晕她吗?”


    有人小声抱怨,上前准备打晕尖叫的女人。


    跪在地上的东占直视林光。


    「路人—林家旁系总管,爱财惜命」


    “不、不要!你们……青线入北,命靠强贵,是林家人?林家为何抓我?”


    东占在胡诌。


    本要回去的林光顿住。


    东占躲避挥舞来的剑柄:“我是跃云阁命理脉之徒,师承净乙尊人,扰我命线可引天道崩塌!”


    强撑的表情突然崩裂,东占恐惧地望向他们头顶。


    “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了什么……为何命线如此污秽?会遭大劫!”


    单听一个命理脉无法引起他人好奇,但是若真的观命之力显露一二,没有人能拒绝窥探自己命运天机的机会。


    “……等等。”林光转身,盯着东占沉默半晌,终于说,“带她进来。”


    惊恐的东占再次被扛进殿内,林光重新找到她的跃灵玉,再次确认这个已很久未出现在修仙界的纹路。


    林光审视她:“命理脉新徒有观命之力,林家可未有这种消息,你莫不是胡诌?”


    对啊,依据现实编撰。


    “命线为天机,妄言必遭反噬,你不想死就快放开我!”


    她似乎很强硬,但胆怯的眼神却藏不住,一看就是虚架子。


    而且她所谓的观命,之前因为剑石会的疯儿童捣乱才被迫证明,知道这些的人都是跟萧家并齐的大族,一个林家旁系总管怎么会得知这种消息。


    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保留对东占的信任。


    “呵,若道友之命系天道安危,我等自然要谨慎对待……但是道友在此之前需要解释一下,我们命线的大劫。”


    东占得逞了。


    如果你刚捡了别人中五百万的彩票,丢失者正在广播里恳求,但你决定去兑奖时,路边的算命摊主幽幽地说:施主所行不义之事必将引血光之灾……怎么也得过去问清楚吧。


    这才是重点,虚无的身份与威胁都是铺垫,关系自身性命的话语才能击中这群行恶事之人的心。


    东占重新看向林光头顶,像窥探到地狱又急急垂下,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命线缠万魂,全死而不安。”


    “你、你们竟然行活人祭祀……造的东西不是世间所容!”


    说杀人没有信服力,因为抬头看周围就知道挺多人死了,要说他们真正在做的核心。


    因为观命乃窃天机,东占像是被反噬般浑身颤抖,通红的眼睛几乎流泪——当然是装的。


    这个推断按理说很跳跃,但冠上玄学之名就显得东占料事如神,再加上本就做坏事的心虚,在场所有人都怔住,慌张地对望。


    “我、我就说不该来!主家都丢给旁系,就是怕命中遭劫。”


    “说到底楚家为什么不自己做,结果手脏的是我们这些底层林家人。”


    “我该出去了,我要出罩子——”


    越来越响的声音代表集体的慌张,被漆黑罩子压抑的情绪终于在东占的话后爆发。


    “闭嘴!就算出去,主家会放过你们?这些弟子的门派会放过你们?他们不敢动楚家,难道还不敢动你们这些臭老鼠!?”


    林光拿出总管的气势,猛然呵斥,将所有声音瞬间压下。


    “记住了,事情失败后死的都是动手的人……还往哪里看,就是我们!所以都求着这件事不要失败!”


    “滚出去!”


    林光一通话也挑明现状,他们的确只能一条路走到底,现在半路跳船等于跳岩浆。


    最后殿宇大门关上,只剩下东占和他。


    “……怎么称呼道友?”


    她坐直,实在不想再碰黏腻的地板:“东占。”


    “东道友,净乙尊长大名世人皆知,你既然师承于她自然不该被质疑观命之力。”林光突然换了副面孔,竟对东占道歉。


    “实话告诉道友,我们的确在行有违天道之事,但既然主人们下了命令,那就不得不做。”


    林光一脸坦然,把她的跃灵玉塞进绿色的锦囊,那里面都是从受害者身上搜刮来的值钱东西。


    “但是道友境界低下,对我们其实并无作用,所以……”林光拉长尾音,看东占从疑惑变为惊喜再继续道,“所以道友也不一定会命丧于此。”


    东占顺着他问:“你想要什么?”


    林光也不藏了,他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天机可窃,自然命线能变,你说的大劫,我该如何避过?”


    东占一愣,许久后才摇头:“有因必有果,业力除非有替者,否则难以避免。”


    林光摸摸他的胡子:“道友的意思是,找替死鬼担我大劫?”


    “……我该怎么出去?”东占没有回答,而是在交易完成前,确认她该得到的。


    “道友可知道,你出去也不能告密,因为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是被世人得知命理脉之徒为了活命,竟给出无辜人替死之言,世人会怎么看?”


    林光的想法很简单,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材料,要么是共犯,材料一定会死,但共犯则不一定,他既在威胁东占,又真的给她一条生路。


    毕竟命中大劫都相信,那扰她命线会招致天道祸患也信其一二。


    “好,我出去就当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你们。”东占咬牙,任何道德大义全都屈服于求生欲望。


    “罩子往东有一个传送阵,只有林家令牌才能通过,等此事完成,在下亲自送道友出去。”


    东占沉默,上下看看,先是看自己头顶,再看林光,最后皱眉:“不对,你没说真话。”


    林光抚胡子的动作僵住,硬是盯着东占没动。


    “我的命线没有因此变动,你说的是假的!”东占生气地喊。


    “……道友息怒,在下只是想再试探一次。”


    林光见谎话已难以敷衍,这人似乎真有本事,便道:“传送剑阵往西五里,也不需要林家令牌。”


    东占往上看,眼神亮起,朝林光点。,后者也因此再次转换面孔,表情甚至变得有一丝尊敬。


    “业力转移不一定完全成功,或多或少消除部分劫难。”东占轻声道,画的饼并不圆,但显得真实。


    “在因果线闭合前,要找跟你一样的男子,神魂完整,境界越高越能转移更多业力。”


    东占特意强调因果线闭合前,意思就是在这个炼阵完成前就找到这个人。


    “带他至你出生处,以你血喂之,捆绑七七四十九天,再找其他人……”东占没说完,但后面的意思林光也明白。


    东占再往他头上看,补充道:“最好尽快,你的因果线马上就要闭合了。”


    林光闻言一惊,此处之事的确快要完成,那他岂不是也快要遭大劫了。


    压抑的慌张没有掩藏住,他起身就想去找人,对东占已经信任。


    因为东占都没有把替死鬼描述成她自己,再次打消林光认为她在胡诌,一切都是为了逃跑的疑虑。


    “带我一起!谁知道你是不是言而无信想把我丢下等死!?”东占见他要走,赶紧倒打一耙。


    “道友多虑,但是此事千万不能告知他人,不然人心会乱啊。”林光凑过来说。


    要是告诉其他人,那就是告诉大家自己要跳船,但是不是跳岩浆里,是跳救生艇。


    东占点头,装作被林光挟持的样子一起走出门去。


    这人负责了所有货物的鉴别,既要境界高还要神魂完整,脑壳没洞——应该马上就能想到一个符合的替死鬼。


    林光走到李舟的红笼前,手腕一转,钥匙插进锁眼。


    李舟还在装晕,因为东占离开前告诫他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睁眼,且要把装有武器的锦囊藏好。


    “道友看此人如何?现下也只有他神魂最为完整。”


    东占一脸震惊,因为发现是同阁弟子,林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道友勿虑,都到这份上,同门哪比得过自己活呢?”


    果然,为了把两只蚂蚱拴得更紧,让东占背负杀害同门的罪名更为保险。


    你真聪明,东占在心里笑。


    “……他可以,你快送我出去!”


    林光却没动:“道友也知因果即将闭合,那还请稍安勿躁,在下先将此人带至生地,再回来帮助道友。”


    “什么!?你——”东占急得大叫,却被一把推进红笼,而李舟则被拉了出来。


    林光锁上笼子:“道友相信在下……此刻也只能相信在下。”


    降灵笼抑制神魂,按理来说东占在内也会难受,所以喊声越来越弱,直到消失。


    林光则带着李舟往西去,这二撇胡看来真的怕死,想要急忙带着替死鬼去老家。


    东占在两人背影消失后,表情消失,扔开虚缠的绳子,毫无难受之色地靠在笼子里,就像在进食的雌鹰。


    群鸢脉十一席,吃了她的丹药,拿了她的副剑,怎么也该反杀成功——


    然后带着她的消息,回到跃云阁又要多久呢?


    “李师兄,你会告发楚家吗?”在这场戏表演之前,东占问了李舟最后一个问题。


    在笼子里装昏迷的男人明明沉默,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东占低声笑,像是匍匐在幼儿睡床上的梦魇:“我会送师兄出去,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隐瞒一些事,但你必须要见到一个人。”


    “然后对他说,命理脉东占已死。”


    第45章 巨力 东占的受罪冒险


    东占安静地呆在笼子里,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


    她最开始还能数秒,但到第三天后就放弃,模模糊糊又过了几天。


    这段时间内林家人也只是偶尔来巡视一番, 没听见林光出事或者回来的消息, 所谓的炼阵也没有再次进行。


    她本想拿跃灵玉写周报, 但发现玉佩已经进入林光的口袋。


    现在的周报东占都写得很笼统,全都是流水账, 没有加入可疑事物, 包括东大壮的存在、怪病、剧情杀等等。


    因为那句来自神秘人的“你得不到两千万”成功把系统的信任度拉到负分。


    因为在等待事情的进展,她也思考起两千万的事情。


    如果真得不到, 那她怎么也要给系统好好上一课, 课题名叫‘恭喜你带了失去工资的疯子社畜进玄幻小说’。


    东占无聊地捏手玩,她突然想知道时阙此刻在干嘛。


    师兄估计在找她吧……如果这里有直播采访频道就好了,能看见他的样子。


    “你能不能按住她!”


    “啧,有本事你来!”


    东占抬眼,发现两个林家人正使劲把一个红发少女捆住。比起其他人的随意绕几圈,对她简直是五花大绑。


    “你们知不知道我义兄是谁?快放开我——”少女一身蛮力, 甚至能在半空扑腾, 壮得像愤怒角牛。


    “你能不能安分点!你跑得到哪去?”两人终于把她捆好,打了很多个死结。


    其中一人甚至在擦汗:“得把她关到红笼去, 不知道这人怎么从黑笼里跑出来的。”


    “真是个怪胎,抓回来几次了,下次炼阵第一个把你扔进去!”


    少女被扛着靠近东占的笼子,这两个林家人没见过她,并不知道这个降灵笼已经易主。


    见他们靠近,东占识相地装晕。


    “只能一起关了,红笼本就少。”


    话音刚落, 笼子被打开,少女被扔进来,结结实实砸在东占身上,东占使出浑身力气没有吭声。


    “我义兄一定会杀了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少女本想在关笼瞬间冲出去,结果慢上一步,脑袋狠狠撞在笼子上,声音无比响亮。


    两个林家人也累得够呛,朝少女翻白眼:“你歇歇吧,浑身上下都没一件世家信物,还能认识什么高贵义兄!”


    他们说完吐了口唾沫,转身离开,根本不想再搭理这麻烦的人。


    “给我回来!”少女有种把笼子扯烂的架势,但被五花大绑的她根本伸不出手。


    少女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出口时,踩了东占很多脚,东占终于忍不住,装作突然惊醒。


    “啊,你、你是谁……”


    单人房哪有加床的道理。


    少女见东占醒来,竟然凑上前闻她,眉头也绞成一团:“你好弱。”


    打招呼方式非常奇特,但东占可以接受,只是一脸无措地望向少女。


    看见东占如此害怕,少女愣了愣便说:“我叫越妙,别怕,我会保护弱者。”


    “我是东占,道友在逃跑?”


    越妙就是不坐,好像站着就能把笼子给站个洞出来:“道友?啊,没错,这地方的奇怪玩意太多了,我一不小心又被抓住。”


    这个人神神叨叨的,东占决定让加的床消失:“道友可是走错方向?听说西边才有出口。”


    “我知道,西边有个黑黑的地纹能出去,但我用不了那个。”


    东占一愣,在罩子里没有灵气,但通过剑阵只需要修士体质就行,怎么会用不了呢?


    越妙继续阐述她的计划:“所以我要跑到边缘,撕开这黑罩子出去。”


    如果这阵法是像黑色垃圾堆一样能随意撕开,那决定采用这个阵法,并把证据全堆在里面的楚家人全是蠢蛋。


    “道友如何逃脱降灵笼的?”东占被勾起了好奇心。


    越妙答:“手伸出去,扯开锁头就行了。”


    东占沉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道友现在能行吗?”


    越妙停顿半晌,摇头:“得过一会,这锁看起来更硬,我没力气了。”


    东占没有第一时间给她解绑,因为在这么狭窄的空间,若这怪力人有攻击意向,东占是必败的。


    空气突然安静,两个人进行简短的交流后都没主动找话题。但越妙一直东张西望,还时不时去闻东占,表情每次都不同。


    东占几乎缩到角落,终于忍不住问:“道友有何神通?难道嗅闻他人就可辨修为。”


    “不是啊,是感受体流,这里压得我难受,只能用闻的。”越妙解释,但说的不清不楚,“而且你的体流一会强一会弱的,我都要被搞晕了。”


    体流是什么?东占没想到这世界还有新名词,只能当做气势一类的东西。


    东占劝她:“那道友好好歇息,罩子会阻碍你的功法运转。”


    越妙叹口气,她歇息的方式是蹲着,东占见此甚至怕她突然一个蹦跳,把笼子顶砸出洞。


    “你叫什么名字?”越妙之前根本没记她名。


    东占再次重复:“我名东占,是跃云阁弟子,道友义兄是?”


    越妙眼神亮起:“就是我义兄,天下第一强!”


    东占发现这人难以沟通,问题句子拆成一截截进她的脑子,里面又组合成新问题,以至于她的回答都是牛头不对马嘴。


    看越妙能徒手拆降灵笼,那背后依仗也该有实力,楚家不管不顾地抓有身份的人进来难道不怕其他势力针对?


    东占低头思考。


    越妙盯着她,说道:“别害怕,东砸,我会保护你,咱们一起出去。”


    东占闭目,不愿意再面对这个人。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忧虑的声音。


    “黑袍怎么只隔十日就来了?不是说最后一次炼阵要等四十五日。”


    “林光总管都走数日了还不回来,谁去接他们……我反正不去。”


    “我也不去,那群人看着都瘆得慌。”


    东占抬眼,望向剑阵所在的西方,可一直没见到人影。


    “上面。”闻了闻空气的越妙说。


    东占透过笼子缝隙,往天空看,终于看到一个展开的黑色剑阵,与见过的剑阵不同,更像浑浊的水滩。


    转眼之间,六七个人影出现在半空,统一的黑袍遮蔽身形。与楚耀生交易之人的装束一模一样。


    黑袍们直接越过林家人走向残殿,中途有人质问:“那个总管呢?”


    回答的人浑身哆嗦:“林光总管出罩子办事,后、后日才归。”


    这句话明显引起黑袍们的不满,但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做,便急匆匆地进入殿内。


    大门关闭,东占最后看见那群人在相互争执,团体似乎遇到很大问题。


    “那群人……体流很恶心,呕。”越妙五官拧在一起,干呕一声。


    东占却没反应,黑袍出现意味着炼阵很可能进行,她可没有真进入这种邪阵的计划。


    时阙会很快找到她,但怎么也得花些时间,这个空档若真再次炼阵,身处红笼的她可逃不过。


    身上的那个东西,能抗住这个炼阵吗?


    就在东占沉思时,旁边的越妙一直啧嘴,导致她的思绪中断。


    东占耐着性子问:“道友有何处不适?”


    “啧,那群人一直叽里咕噜说些难听的话,啧,我听着真烦。”


    “……你可以听见他们说话?”东占震惊,甚至忘记加道友称呼。


    越妙一脸你咋可能不会的表情:“对啊,他们正在说什么真正红魂,难以抵御……啧,不想听。”


    “听!嗯,我的意思是,道友可转述,这对我们的逃跑有益。”


    “是吗?那好吧,就是在吵架,一边人说抓住真正的红魂就不用炼阵……另一边说对面不长记性,之前的金魂差点灭他们满门,这个红魂如何抓住……”


    越妙的头抬起,毫无感情地转述,她有些听不懂的词就敷衍过去。


    “他们还受伤了,好像就是什么红魂干的,然后就一直在吵……”


    东占安静听着,飞速思考这些指代不明的词,最后听见越妙说:“他们没吵出结果,一个和事佬说先把最后的材料炼了,这个问题往后再议。”


    东占一惊,小臂的剑滑出,几下便解开越妙:“道友到了边缘可有真把握撕开罩子?”


    以防万一,还是让师兄早点来吧。


    越妙盯着小枪说:“哇,你这武器好奇怪……我休息够了,自然有把握!”


    东占点头,直接道:“那我们走吧。”


    “现在啊?”


    “对,现在。”


    ————


    几日前,跃云阁,主阁剑阵。


    李舟拖着伤体出现在阵眼,手里握着一个绿色锦囊,表面已经被前任主人的血给浸透,绿中透红,无比鲜艳。


    在阁中弟子的惊讶声中,他被迅速送至愈尘脉接受治疗。


    “灵气枯竭,神魂衰弱,好在没有缺失。”肴知冷静分析,不过数息就把只剩一口气的李舟给救回来。


    “师姐,这不是阁中之物。”一旁的弟子把绿色锦囊递给肴知。


    肴知端详片刻,因为李舟是群鸢脉十一席,能受如此重伤已是挑战跃云阁之威,况且现在阁中情况很特殊,她便直接打开了锦囊。


    她第一眼没发觉不对,然后第二眼直接怔愣,最后脸色煞白。


    “师、师姐,众多名门的信物……还有跃灵玉,难道跟内阁那边的事有关?”


    肴知深呼吸,沉声道:“事发紧急,我会全力治疗李舟师弟,你们准备送他去内阁。”


    话落,冷冽的灵气炸开,肴知已经舍弃对伤者的温柔,只以李舟苏醒为第一标准。


    不过半晌,恢复意识的李舟睁眼,他差点哭出来:“……肴、肴知师姐?”


    “师弟,现在需马上送你去内阁,事况危急,你准备好。”


    准备好?准备好什么?


    劫后余生的李舟在迷茫中前往内阁,事情已经紧急到他是第一个被抬着进去的弟子。


    他只在席位册封时来过内阁,只记得主庭的空荡与神圣……


    李舟满头大汗地单膝跪下,身体的疼痛已经不能成为不敬的借口。


    这里的确神圣,但不再空荡。


    内阁主庭有长长的阶梯,每一步都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统治力。现在这阶梯上沾满了人,庞大的灵压一如真正的诸神山巅。


    每一个人都是修仙界有名有姓的掌权者,哪怕是站在最下面的人,也是李舟从出生起就难以碰触到的阶级。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群鸢脉李舟,回阁禀报。”


    他的声音出现后,从阶梯上方开始,所有人缓慢地垂下目光,一如层叠的波浪,最终在尘埃里寻找出声者。


    三位内阁长老在最顶端,重合的声音响起:“禀报何事?”


    李舟张了张嘴,正要出声,突然感受到背脊降临一道熟悉的目光。


    是把他从凡人堆里挑选出来的目光,是送他进跃云阁的目光,也是跟他仙途无法分割的目光。


    楚家家主,楚权也在。


    李舟的颤抖瞬间停止,他重新进入圈养他的羊圈:“有无名魔修用各派修士献祭邪阵,弟子侥幸逃脱……”


    “为这等戏言打断我等?跃云阁这是何意!”雄厚的声音根本没等李舟说完。


    群鸢脉的掌脉空颖不是个温善人物,她随即呛声:“泰和尊主何必阻拦我徒之言,既然在跃云阁的地界上,怎么也该有点礼数。”


    泰和尊主高八尺,震天环在身,即便在众多大能中也甚有威压:“掌脉简直强词夺理,自三百年前的海须魔潮后我等再次齐聚,难道要留空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收到肴知讯息的愈尘脉掌脉竺元白也插话:“既然李舟弟子能到这,那定有要事,还请诸位见谅。”


    泰和尊主明显不服,庞大的灵压好像要炸开,李舟跪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喘。


    内阁长老的声音终于响起:“泰和尊主稍安勿躁,群鸢脉李舟,继续。”


    李舟连忙开口:“此邪阵甚为可怖,众多门派弟子已遭毒手,还请长老明鉴。”


    他举起那个绿色锦囊,在一瞬,锦囊消失,里面所有的信物都悬空飘散。


    阶梯上的大能们只有几个人的表情微微变了,其他人就算见到自己门派之物也毫无波澜。


    他们代表着所有势力的顶端,不需要对某一个弟子的生命负责。


    “李舟,可知此阵阵理?邪修的目的是何物?”


    李舟知道,甚至看见过炼阵创造的那缕红魂,但楚权的目光压在肩膀,他明白不能说。


    “……弟子不知。”


    这段供词中也没有出现任何楚家字眼。


    他的确在罩子里恨透楚家,可生还出来,一切变得不一样,他要继续活下去便只能扫除干净对主人的怨恨。


    若坦白,主人或许会因此事元气大伤,但他肯定活不过今晚。


    李舟在此时想起东占,这个师妹在他出来前就断定他不会告发楚家,甚至没有责备或者疑惑。


    李舟吞咽唾沫,为此师妹不要求其他,只要求……


    那些沾了血的信物飘散在空中,甚至没有人拿取。泰和尊主又开始责怪跃云阁的礼数,这等小事也要打扰他们,明明问清那个人将自己灵气覆盖整整十二域到底是何意才是此次齐聚重点——


    那个人无视了所有势力界限,甚至没有告知一声就将自己庞大又恐怖的灵气化为所有域界的监视者,此时修仙界每一个修士的存在被他感知着。


    他到底想做何事?!


    嗒、嗒、嗒。有从上而来的脚步声。


    处于阶梯最高一级的少年缓步向下,他的动作瞬间压制所有争论声,大家转下的目光只能抬起,仰视这位从最高处走来之人。


    李舟发现自己身前有影子,他茫然抬头,看见了天运首席。


    少年将一块跃灵玉握在手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某种空壳。


    “师妹在哪里?”


    寂静的内阁,只能听见这五个字。


    李舟突然感受到无尽的压力,五脏六腑好像要被挤压成泥。


    这句话特别奇怪,只不过一个弟子死了,说出来难道会影响什么吗?


    李舟惜命,但他履行了对救命恩人唯一的承诺,他低声又急促地说出那句话。


    ————


    “能行吗?”


    东占盯着越妙的手,少女正用力攥着锁头,牙齿看起来都要咬碎了。


    “哈!”随着一声短暂的喊声,降灵笼应声开启,但越妙也往后倒。


    她终于坐下,像漏气的气球:“不行了,这地方太奇怪,我只能……休息一下。”


    但对东占来说,她不是漏气气球,是降落伞破洞:“道友坚持住,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说完她便拉越妙起身出来,接着把笼子关住,伏着身体慢慢往前。


    东占目的依旧不是逃跑,而是想办法让时阙注意到这个罩子的存在。


    既然叫罩子,那稍微破个眼,她的神奇师兄怎么也该发现吧。


    所以越妙的存在必不可少,她们不需要去西边剑阵,只用往最近的罩子边缘走。


    “道友坚持住!”东占一路上不知道给她打了多少次气,就差拉横幅开广播了。


    越妙也回应,但毫无可信度:“东仔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


    两人停一会歇一会地往边缘挪,突然越妙抬头,她又听见了声响:“啊,那群人出来了,在吩咐青衣小鬼……”


    东占浑身一激灵,赶忙拉起越妙就跑,她的红笼离残殿很近,黑袍人很快就能注意到这场逃脱。


    可没等他们走几步,越妙的恐怖通知再响起:“有人看见了我们的笼子,啊,我们的方位被找到了。”


    “怎么可能?”东占甚至忘了人设,表情变得扭曲。


    越妙又抬头听,转述:“有个青衣小鬼说笼子破损后,呃,分离的一部分会有痕迹感应……痕迹感应是什么东西?”


    “我们没有拿——”东占的话戛然而止,她的心跳也几乎停了。


    因为越妙的手适时抬起,手上是刚被扒拉下来的锁眼。


    几乎瞬间,恐怖的气息已至身后,黑袍人根本不受罩子的限制,灵气运转与外界没有两样。


    她们在下一秒就会被抓住。


    东占也不跑了,她向新认识的朋友提问,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真诚、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揣着这东西,要干嘛?”


    第46章 预备 东占的起飞冒险


    “手卡住了。”


    “什么?”


    “弄下来的时候太用力, 我手指卡在里面了,但现在没力气捏碎这锁。”


    “……你可以往后抽出来。”


    “嗯?哇!你真聪明!”


    话音刚落,黏湿腥臭的气息从背后吹来, 让本就沉重的衣服顷刻间沾在皮肤。


    东占皱眉转身。


    这本小说的确有邪修存在, 但直觉告诉她, 这群人应该不是普通的恶棍。


    只有一个黑袍追来,在罩子里, 就算是化灵境界的高手也脆弱如纸, 更别说她了。


    敌人站在离她们几米外,袍子如雾般散开, 就像巨大的幽灵。


    “回来。”黑袍人声音冷淡。


    越妙把东占拉到身后, 摆出防御姿势:“东砸不要怕,我来拦住他,你快跑。”


    我如果要逃跑就不是走这边,关键是你要去把罩子弄坏才行啊。


    东占像被抽取灵魂般呆立不动,意识到为了达成目的只能自己来拦住,叫越妙快跑。


    东占反正想象不到自己如此英勇的模样。


    “别这样, 你不是还没力气吗?算了。”道友也懒得再喊, 反正这孩子也听不懂文绉绉的话。


    东占在黑袍人即将攻击时拦住越妙:“我们跟你回去,不跑了。”


    黑袍人没想到她这么识相, 沉默半晌,双手抬起,熟悉的灵绳像飞蛇一般冲来,比起林家的手动捆绑,灵绳发挥出真正效果。


    “走。”黑袍人拉着绳子前端。


    越妙还在挣扎:“任何战斗都要试过才知道结果,不能轻易认输!”


    东占淡淡地回:“那要看赢会失去什么,输又能得到什么, 你要是赢了但重伤,最后死在地上,那意义是?”


    越妙大张着嘴,过很久才闭上:“不明白。”


    “我知道。”


    她们很快就被捉回,但因为笼子损坏,不能重新关进去。


    “阵法准备好了吗?”抓她们的黑袍问同伴。


    “还没有,红魂有些躁动,王师兄正在安抚。”


    师兄?他们也是某个门派的弟子。


    “那我去帮师兄……过来,把这两人看住。”黑袍人对旁边的林家人下令,后者敢怒不敢言,走近抓住灵绳。


    东占盯着这个林家人,直到后者回望她,两人对视一会,这人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惊讶。


    东占在试探这人是不是认识她,之前在残殿里听过她的大劫预言。


    运气不差,他认识自己……


    炼阵需要准备很多,几乎所有黑袍都去残殿的东面,那边传来一阵阵可怕的血腥味,似有地狱之门即将打开。


    “……你,你怎么在红笼里?我记得里面关的是个男人。”


    这人终于没忍住,低头问东占。


    东占已准备好,嘴巴张开。


    “你想干嘛!来战!”


    越妙猛地站起,用头顶狠狠撞人下巴,灵绳绷紧,三个人都倒在地上。


    “你!!”敌人没有灵气护体,痛苦捂嘴,爬起来想揍越妙。


    东占用最快的速度说:“林光带着红笼的人换命去了,他是不是还没回来?”


    “什、什么?”敌人的注意力果然转移,“换命是什么意思……”


    “实话告诉你,林光跟我做了交易,此地此事参与者必遭大难,我给他避劫方法,他送我出去……但他现在不会回来了。”东占趁越妙还在地上扑腾,语速极快。


    “林、林光总管他?怎会如此,他不会背叛主家!”


    东占嗤笑一声:“我被骗是因为我与他初识,你们在他手下当牛做马也不知道他德行?好笑!”


    林光的确没有背叛,但他想回也回不来,东占很确信李舟现在已经杀死林光。


    东占继续:“我要被炼阵,你们也快没命,继续当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一直呵斥他们只有完成此事才有生机的总管逃跑,还不能说明情况不对吗?


    “……我我我们会死?骗人!炼阵即将完成,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敌人应激反驳,但煞白的脸色在祈求东占多说一些。


    越妙站起,想用蛮力崩开绳子,东占没管她。


    “也不想想为何是你们在此处?林家主家为何不来人,主家上面的楚家为何不来人?”


    敌人愣住,女人低声对他说话,声音混合阵法那边的诡异响声,就像爬出地表的恶魂在引诱他。


    东占上下打量他,就像在看肉摊的尸体:“因为你们最后死了也没关系,如此险恶之计怎会允许知晓秘密的活人出去。”


    这群旁系林家人踏入这罩子的瞬间,就被决定了结局,他们不管怎么做都通往死路。


    敌人不算笨,他立刻起身想往西边的传送剑阵走:“我、我要……”


    “炼阵即将开始,黑袍的剑阵还能用?”东占让他停在原地。


    “你、道友,不,前辈,求你救救我,我们一起跑。”敌人扑到她身前,急得浑身抖。


    这是最后一次炼阵,黑袍刚吩咐他们把所有人都准备好,依次带着过去。


    以前从不让林家人靠近,现在却要他们带着材料过去,不就是准备卸磨杀驴吗?


    “我才是要跟让她一起跑……”越妙见有人要抢位,更是用力崩绳子,好像真有崩开的架势。


    东占抬眼看敌人,他是林家人里唯一有逃脱机会的人,可他偏偏向此处最不想逃跑的人寻求帮助。


    “林光都已背叛我,事无回转,我认命。”


    “不会!我绝不背叛前辈!”


    东占看他头顶,似乎找到了其命不该绝的证据:“……既然如此,转世积福,我在死前便救你一命。”


    她想了想问:“黑袍可知修士们的炼阵顺序?”


    “不知不知,他们虽能运转灵气,却没办法感知修士的境界,所以都是林总管将修士分类。”


    “好,那你最后再带我们过去,身上有没有丹药?”东占用头撞越妙,让她停止无意义的崩绳行为。


    敌人犹豫一瞬,还是把仅有的几颗补气丹找出来。因为邪阵越来越恐怖的声响,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女人身上。


    女人都没有说她自己会活,而是要救他。


    “给这个人吃。”东占偏头,示意给越妙。


    “这是什么?圆圆的。”越妙连丹药都不认识,闻闻发现不是坏东西,直接吃下。


    “喂!林沙,黑袍说把红笼的带过去,走吧!”不远处有人喊,林沙是这人的名字。


    林沙处于极度慌张的状况,甚至忘了回复。


    东占迅速道:“告诉他你马上过去。”


    “我、我马上来!”林沙冲那边答道,幸好同事们的关系并不亲密,那边的人转身就走了。


    “你先带红笼的过去,他们不会一开始就杀你们,肯定是搬运完货物……最后把我们带过去。”东占示意他不要做引起黑袍怀疑的动作。


    林沙正要听从指挥,但又开始犹豫,因为东占到现在都没说她会怎么救自己。


    东占死死盯着他,一旦出现异样火苗就踩灭:“我们不会跑,灵绳还在。”


    “嗯、嗯,前辈在此处等我。”林沙说完就加入搬运的队伍,如东占所想,林家人少,他现在消失肯定会有人发现。


    见人走远,东占立刻转身问越妙:“你要休息多久才能把小枪扔出去?”


    “你的那个锥子?可以啊,你想扔哪?”越妙真的很奇怪,她明明还被捆住,就问东占想扔到哪里。


    “扔出罩子,能做到吗?”


    靠越妙恐怖的力量和镇域石本身,哪怕是戳个眼……


    越妙状似认真思考,最后点点头:“应该可以。”


    “好,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越妙整个人像被点亮的超强灯泡,扬起明媚的笑容:“东砸不用担心,我从不让人失望!义兄也很相信我!”


    “那我们要怎么救那个人呢?他看起来迷什么返了。”越妙问。


    东占没应,沉默半晌,低声对她说:“等你把小枪扔出去,什么都不用管,立刻往边缘跑。”


    “为……”


    “不用管已经死了的人。”


    女人狼狈坐在地上,她的白衣已经看不出颜色,就像关在猎人笼子里的低价白狐。


    她明明刚说会拯救一个人,但现在却告诉越妙,不用理睬尸体。


    然后在她的声音落下时,东面的邪阵传来可怕的挤压声,似乎有人在最后一刻发出尖叫,但短促到几乎是幻觉。


    听感敏锐的越妙浑身一惊,害怕地望向东边,但对面的女人依旧毫无反应。


    在活人最后一刻的尖叫声里,这里变成可怕地狱,她却表情平静地强调:“明白吗?头也不回地跑。”


    “嗯、嗯……”越妙木然点头,有些害怕地缩成一团。


    远处挤压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就像两块巨石狠狠闭合,将所有东西榨成液体。


    然后一阵阵的风吹过,这不是风是邪阵的灵气,东占却没办法感知或者吸收。


    仔细看,那边的红光也越来越明显。


    终于,林沙回到她们身边。


    “前辈,差不多是最后一批了。”


    东占点头:“你把她的灵绳稍微松一些,不用管我……放心,你不会死。”


    林沙已经到了悬崖边,他其实去也问了西边守卫剑阵的人,得到剑阵关闭的回复,现在只能照东占说的做。


    两人被林沙带着往邪阵走,随着靠近,越妙的表情变得狰狞,她闻到难以接受的味道。


    一阵暖风拂过,东占再次睁眼。


    鲜红且发光的阵法在地面蠕动。撕裂的地表已经不再是死土,而是恐怖的活物。黑袍们站在邪阵周围一圈,伸手念诵着复杂经文。


    两块巨大的全黑石板闭合在空中,在那缝隙里正流出上一个人的血。


    粘稠的血液落下却没有滴在地上,而是受阵法转换成一丝血雾,最后融入那……


    东占抬头,终于见到他们创造之物。


    一缕红魂。


    比流出的血红,比撕开的肉红,比任何人的心脏还饱含生机。


    终于到了她跟越妙,林沙的颤抖通过灵绳传过来。全黑石板打开,挤压成一滩的肉/体掉在地上,被阵法瞬间吞噬。


    一个黑袍走来,沾满血的匕首划在东占额头,抓着她脑袋让血流在一个碗里。


    然后端着碗来到黑石下,她的血被黑石吸收,诡异的红光闪过石头表面,黑袍人先一愣,发现石板没有其他反应便返回。


    东占被黑袍人抓住肩膀的瞬间,她露出小臂的剑。


    “就是现在!”


    ——但是越妙没有抽出她的剑。


    对啊,这孩子怎么会理解她的话呢?东占在最后关头想,越妙理解的扔出去,好像不只有剑。


    东占的身体猛然腾空。


    第47章 威慑 东占的威慑冒险


    越妙把东占扔向天空。


    “看我用全力!”


    少女的身体爆发出奇异的光芒, 只有瞬间但足够耀眼,越妙还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瞬却原地消失, 再也不见踪影。


    而东占……


    东占在坐世界上最可怕的跳楼机, 撕裂的风声占领耳蜗, 重力已难以抓住她。


    她的身体笔直,像火箭在穿越大气层, 摩擦的火光与无言的心情共同升起。


    人在起飞的时候会走马灯。


    至少东占是这样。


    她在上升的这短短几秒内, 记忆比风更快地塞进她的大脑,自我怀疑成为走马灯的第一场戏。


    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 为了两千万……说实话这笔钱真的值吗?


    可不管怎么质疑报酬给价是否合理, 东占还是想要。


    毕竟她很在意钱这种东西,不是喜欢是在意。


    她是孤儿,父母在很小的时候遭遇意外,七八岁的她被大伯一家收养,收养的理由很简单,大伯很有钱, 不缺她这双筷子。


    东占已经记不清这个男人的模样, 但记得他浑身沾满厨房的味道,不是油烟味而是食材经过无数人创作后的味道, 丰盈又迷人。


    大伯开了很多家连锁店,赚得盆满钵满后迫不及待地扑入他梦想的影视行业。


    大家问他想制作怎样的影片,他总是犹豫后敷衍,直到那家梦想般的影视公司资金链断链,项目叫停,天价违约金让他亏得一无所有后,大伯才惊觉自己只会做菜。


    可惜他身上的味道没办法再变回那丰盈的香气, 只剩下让人掩鼻的潲水味。


    东占挺喜欢大伯一家,他们虽然任何节日都想不起她,也不知道她生日多久,但会给她提供衣食住行,所以她是感谢的。


    可在大伯破产后,事情急转直下,大伯母患了病,恐怖的债务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东占正好小学毕业,跟着他们到乡下的老房子住。


    那时东占十一岁,她有天被大伯叫住,见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的目光上下打量,掰开她的嘴看牙齿,捏着手腕强迫她转圈。


    “只能卖一万?”


    “你这女娃都十一了,给人当孩太大,当老婆又太小,看在干净端正的样子算是好价了。”


    “不行!我养她几年了,怎么只能一万呢,两千万怎么样?”


    他最后那部电影似乎需要两千万宣发——大伯已经疯了,东占确信。


    对面人见此暗骂一句就走,最后是瘦成人干的大伯母拉着东占回到屋里。


    大伯母最后说了什么东占记不清,只记得她塞给自己皱皱巴巴的三十块钱,让她快离开这里,去二伯家。


    她点点头,这个女人现在哭也会榨干仅剩的生命,两人只是对望,然后大伯母挥挥手,让她快走。


    她用二十九买了车票,仅剩一块钱,路边的糖葫芦要一块五,她没能吃到。


    没过多久,大伯母病逝,大伯自杀。


    然后是二伯家,二伯家经济情况不宽裕,她的到来就像所有家庭战争的导火索。


    丈夫的怨恨,妻子的不满,孩子的排斥,三个角组成她的生活环境。


    二伯用调侃但其实认真的语气问东占多久还钱,特别是她月经来潮后,每个月的这笔开销成为二伯最在意的事情。


    “所以还是儿子好。”二伯每次都会这么说,然后低头用计算机算总价,他有一个本子,上面写满东占每天花费了多少。


    贫困的具象化是在十四岁的夏天,十四岁和夏天两个关键词缺一不可,这是组成她整个记忆段的支柱。


    那时暑假,二伯母说她的亲戚新开了面馆,东占可以去打下手,最主要能赚些钱。她告诉东占地址,在餐桌上放了十元车费与餐钱。


    可是东占出门前没找到那十块,只有小小的、锈黄的五角硬币躺在桌上。


    身后有笑声,是自己的表哥扒着门,对她展示那张十元纸币。


    东占低着头,把硬币塞进兜里。


    目的地距离二伯家有十六公里,公交要一块,她只能在炎热的八月徒步前往。东占没有手机,总是走错路,上午出发,到达时差不多下午四点了。


    她面色通红地站在那家餐馆门口,短裤和短袖都被汗浸湿,黏在身上就像刚游完泳。


    “你怎么才来啊?怎么偷懒玩水去了……算了算了,明天早点来吧。”老板塞给她一瓶水,招招手让她回去。


    东占本想说什么,但老板转身得快,没有理由或者时间听她说话。


    她抬眼看餐馆里的人和他们的食物,汗水淌进眼睛,痛感产生的瞬间她转身往回走。


    天色变暗,二伯家快到入睡时间,自然没有她的晚饭,更难以接受的是,她又迷路了。


    她走到路灯经常坏的老旧小区,这里的巷子堆满垃圾和拾荒者的纸盒。


    东占停住,看见那堆垃圾里有被咬一口的面包,它掉在地上,甚至有报纸垫着。人没办法忽视饥饿,她慢慢走过去蹲下,然后拿起来咬。


    很难吃,在夏天已经变质。她便撕了最表面的那一层慢慢嚼。


    “喂!不要翻垃圾,说过多少次了!”楼上的灯突然亮起,是一个头发浓密的大婶探出脑袋,她声音浑厚,把东占吓得连忙往后跑。


    可她没跑多远,闷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正要道歉时,面前人正死死盯着她。


    寂静黑暗中,拾荒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开身体,庞大的阴影笼罩着东占。


    明明他干瘦又弱势,白天没人认为他有威胁,但就在此时此刻,东占却感受到无尽的、刻进骨髓的恐惧。


    在男人要伸手抓住自己前,东占猛然转头跑,慌张间跑进原先的巷子。


    巷子被垃圾堵满,她的喘息就像坏主意的警灯,在黑暗中她找到一个能罩住自己的纸箱,身体蜷缩着塞进去。


    走马灯突然被打断。


    东占发现身下有东西追上来,不是黑袍,是那两块把活人压成果汁的黑石板。


    自己的血被融进去,这石板就如被定好目标的猛兽,不把她压碎誓不罢休。


    东占抬头,发现自己离罩子已经极近。越妙在扔她时,徒手扯开了灵绳,能让东占顺利抽出小枪。


    天蓝色细剑笔直伸出,东占已经感受到自己的速度变慢,手没办法碰到罩子——


    追来的石板突然发出嗡鸣,就像黑袍们的念诵声从凹痕里溢出,在她一人存在的天空中召唤死亡。


    巨大的石板一瞬间遮蔽东占的身体,她左右空气在此刻被挤压。


    东占记得这种逼仄的感觉。


    她在十四岁的夏天,把自己塞进一个纸箱里。


    喘息是黑暗里的陪伴者,装过垃圾的纸板让稀少的空气黏湿又恶臭,她全身的汗水却在盛夏夜变得冰冷。


    她死死抓着纸箱边缘,耳鸣到听不见其他声音,这个脆弱牢笼每一次的晃荡都在凌迟她的精神。


    现在的情况似乎会引发那股恐惧。


    黑板上有其他人的血与肉,污秽已经沾到她衣服。


    东占咬牙,调转重心,在最后将剑扔了出去。


    她没能看见小枪是否触及到罩子,石板在此之前就闭合。可东占没有如其他人一样被压成碎泥,而是被包裹住,念诵的经文再次变大,好像在催促石板。


    拾荒者没能揭开她的纸箱,因为刚刚呵斥她的大婶再次伸出脑袋,拿着扫帚急匆匆地赶走了拾荒者。


    等四周没了声音,大婶或许也离开,但她依旧呆在箱子里,就像找到新家的寄居蟹。


    这小小的纸箱装满黑暗,培育会随着时间干枯,但从不消失的恐惧,成为东占一生中随行的同伴——


    就像她现在被关在这黑石板中,恐怖的挤压感在加强,就算告诉自己身上有保命符,但手指开始无端颤抖。


    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这黑暗。


    天蓝色的细剑被抛出,重力拉扯着剑刃,在离罩子越来越近的同时变得缓慢。


    就像放慢又放大的镜头,锋利的尖端缓慢地挪动,最终停在罩子最表面的地方。


    剑刃坠下,只留下一个针眼大的痕迹,那是连光都透不进来的口子。


    东占以为只要破坏空间的封闭性,时阙很快发现就能罩子存在……大概只用一分钟吧?


    这个慢镜头没有结束,细剑在制造这微妙的伤痕后无助掉落,可掉落的影像甚至没有被捕捉到,因为它已经悬停在半空。


    漆黑的天空被猛然撕裂。


    十四岁的东占在晨曦从纸箱缝隙里出现时,意识到自己该出去了。


    先是左手塞进闭合的石板缝隙,然后他的右手强行撑开石板,出现一条只准许注视对方的甬道。


    光芒照进,却只把她的脸照得清晰,无法看清外面之人的模样。


    东占在爬出纸箱时看见了爆炸头大婶,她坐在巷子口抽烟,见她出来,踩灭烟头抱怨说一晚上坐这累死了,准备上楼回家。


    东占本要走,可她刚走几步转身回去,把兜里的五角硬币放在大婶手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十四岁的东占仅仅拥有一块五角硬币。


    她现在也有且仅有一件东西,却不是某种货币。


    东占在意金钱,是因为原世界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可在此处,安全感只能由另外一种工具给予。


    少年将闭合的石板撑开。


    下个瞬间,黑暗里的一只手冲出石板,紧攥住他的胸口外衣,动作如必杀箭矢,只为刺穿他心脏而去。


    他无措地抬眼,与身处暗色里的生命对望。


    「威慑」这场戏的观众只能是她的师兄。


    不能是东大壮、连窍、肴知,因为他们是完整的,他们有独立的人格,他们的目标无法被真正扭曲。


    而时阙是残缺的。


    东占很早意识到这一点,跟这个设定完善的修仙世界比起来,明明是主角的师兄却像关键词空白的小角色,他没有真正的内心,只是根据跃云阁需要而扮演一个外壳罢了。


    所以他才会被影响,被前两句魔咒变得如此敏感,就像快要崩断的绳子。


    我真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啊,东占心想。


    第三句魔咒是彻底的讨伐,或许跟黑袍们碾压别人生命的做法并无不同。


    东占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


    “你怎么敢让其他人杀死我?”


    我们之间的唯一,我们之间的不可替代。


    女人从甬道中爬出来,攥着时阙胸口的手上移,双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额头的伤口早已痊愈,但黑石板里的血掉在额头,滑进眼睛,把她的眼白染红。


    “我说过了,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都会杀了我。”


    少年的脖子被她勒出红痕,她身上的污垢沾了他满身,已经不能称为整洁的身体,或者空白的灵魂。


    黑色的罩子在崩裂,顺着裂痕慢慢掉落碎片,外界的天空与灵气涌进,却无法让救世主呼吸。


    时阙被迫仰头看她。


    告诉我师兄,现在你该怎么做?


    柔和灵气托起她的身体,时阙声音沙哑,就像许久未曾开口般轻声道:“是我的错。”


    话音落下,庞大的灵气以此为中心爆炸,巨大的黑石板猛然碎裂,比罩子更快地变成粉末。


    黑袍此时才惊觉不对,邪阵反扑,奇怪的灵力流想要拉扯空中的时阙往下,似乎他才是真正需要的材料。


    “真正的红、红魂来了……”


    “快带回去!快把这缕精魂带回去!”


    “去拦住他——”


    黑袍们一时慌乱,上升至空中将时阙围住,同时伸手念诵经文,繁复的阵纹出现在少年脚下。


    黑袍停止经文的瞬间,纷纷献祭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眼球、耳朵、手臂或者五脏六腑。


    这群人不仅献祭别人还献祭自己,可怕的血腥气席卷天空,似有恶神降落。


    可时阙只是捂住了东占的眼睛。


    黑暗里只听见一道破空声,等东占再次得到明亮视野时,敌人们所处的位置只有风吹散的血雾。


    而他们所召唤出的东西,甚至没能从天空中爬出来,只留下巨大的云层深洞。


    东占盯着时阙,他往前一步,手抬起,无数由灵气勾勒的剑刃出现在脚下,就像毁灭世界的陨石群蓄势待发。


    时阙的手落下。


    剑刃同时坠落,朝着所有林家人而去,哪怕可运转灵气,也躲不过死亡定位,那些人就像被踩死的蚂蚁一样化为地表油画。


    还不够,东占沉默着,却见时阙虚抓半空,他还留了一个林家人活着,现在正进行搜魂。


    不过瞬间,搜魂完毕,得知幕后人的师兄便放下手。


    熟悉的仓鼠球出现,东占被轻柔地放进安全屋中。


    时阙转身,手上出现一把剑。


    恐怖的灵压甚至在此处形成旋涡,撕裂空气的躁动让飞禽走兽四处逃窜。


    灵脉震动,十二域界灵气融合,修仙界所有化灵境以上的大能们纷纷震惊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卑劣也好,自私也罢,她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手段。


    东占在这里没有五角硬币,没有武力没有体魄没有家族,可她在此时拥有了核弹按钮。


    大家害怕核弹,也会害怕有按钮的她。


    这是威慑,让所有对她能造成潜在危险的人们知道——「扰我命线,可引天道崩塌」


    风吹过,吹起少年的发丝,时阙垂着眸,声音平淡。


    “域界灵阵启,风崖域林家,鼎炎域楚家。”


    “皆来见我。”


    第48章 处刑 东占的等待冒险


    东占在时阙身边久了, 用传送剑阵频率太高,不知剑阵需要两个空间的地灵脉相连才能实现传送。


    而灵脉的固定需要上等材料和数月灵气输送,一般中小型门派最多有两个剑阵, 大门口放一个, 掌门的逃生密道放一个。


    前方展开巨型红纹剑阵, 光芒一时间盖过太阳,空间发生震撼扭曲, 万里之外的建筑与人声交叠, 仿佛平行时空的重合。


    下一刻,成千上百的人从虚影中掉落, 他们的神魂都被强制烙印, 无法反抗地坠落至此。


    境界最高的一批人在中央,他们不像其他人般慌张,而是愤怒。


    修仙界有名有姓的他们,竟然像凡人一样被人强行拉至跟前,修仙界所有规矩与礼节形同虚设。


    “天运首席,您这是作甚!?”青衣上有各种昂贵配饰, 宝石与黄金成为女人的自带闪光。


    东占看这人头顶。


    「配角-林家二家主, 聪慧,长年敛财」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撞开前面人:“竟然动用域界灵阵!跃云阁是想与十二域开战吗!”


    「路人-林家三家主, 重欲,目光短浅」


    声音刚落,一根手杖就敲在男人喉咙,让他痛苦弯腰。动手的中年男人上前,林家人全都因此安静。


    「配角-林家大家主,审时度势,利益至上」


    男人抬头:“首席若有要事, 可令我等前往跃云阁商议,动用域界灵阵即为宣战,贵阁当初向十二域承诺过。”


    时阙没有应答,而是看向另外一边的楚家。强制扣来的楚家人数更多,东占却没有在高位人群里看到楚耀生。


    倒是一个模样相似男人出现在她视野,东占眼神闪烁,牢牢记住这张脸。


    黑袍来路绝对不一般,大量活体献祭天理难容,高门贵族讲究行事求稳,但下狠心与其达成协议并指使林家,这人一定有迫切想得到的东西。


    那缕红魂……到底代表什么才让已拥万千荣华的一域之主甘愿冒险?


    似有似无,楚权与东占遥遥对望。


    「配角—楚家家主,城府极深」


    林家闹哄哄一片时楚权也没有出声,直到时阙的目光放在他身。


    “……首席先是不顾众门反对将灵气覆盖全界,现在又开启域界灵阵,难道是内阁长老的意见?”


    时阙终于回应:“不。”


    下一瞬,巨大的灵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十二域尊崇的众门大族全部出现,各式光芒占领天空。


    最中央展开了金光大阵,三道虚幻的影子出现在高处。


    自万年前跃云阁建立开始,这三道影子离开内阁的次数只有两次,一次混元天运诞生,一次便是此时此刻。


    泰和尊主也到达,他的脸色由惊转怒,数日来自己地盘被时阙灵气压制的情绪爆发:“……真是域界灵阵,原来跃云阁之前所为是要与我等开战!”


    跟他同样震惊的不在少数,但萧家的萧明德却望向被灵阵强制召来的楚权,表情很复杂。


    突然,沉重灵压覆盖,让所有议论声消失,重新寂静的空气是因为内阁三道人影的施压。


    内阁目前依旧站在天运这边。


    少年抬头,美貌的脸,虚幻的剑,却没人敢直视他的双眼。


    他说:“此处有邪修以众门弟子炼阵,林家人为帮凶,搜魂后发现楚家为指使。”


    时阙等所有该来的人到齐,然后用最简单的一段话堵住所有非议。


    手握权柄的高位者们这才低头,看见下方的尸山血海,浓烈的气味冲弱想要借此讨伐跃云阁的心。


    有人已看到自家门派的惨死弟子,统一的神色发生分裂,看向楚林两家的视线也逐步聚集。


    泰和尊主沉默半晌,依旧毫不相让:“就算如此,动用域界灵阵简直小题大做……楚林两家若真行此邪事,那是十二判庭该做的事,首席随意出手简直荒唐!”


    没人帮腔但也没反驳声,就算有弟子的尸体正躺在尊长们的脚下,但让凌驾于众生之上,或者凌驾他们之上的权力被随意使用更难以接受。


    域界灵阵是混沌分割,十二域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大道规则。只要是吸收自然灵气,步入仙途的修士都视为灵阵所养育的生命。灵阵本只会哺育自然灵气和稳定所有地脉,直到——


    时阙诞生后,有三件事让所有掌权者彻夜难眠。


    其中一件,便是域界灵阵能为他所用。


    他无视所有地灵脉,可随时展开传送剑阵,他无视所有域界屏障,可随时抓住任何修士。


    域界灵阵就算修仙界毁灭都不该出现,因为这会让所有称王者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更高位者随意抓来的家畜。


    时阙说完上一句话后没再开口,任由上方众仙争论,连内阁的目光也未回应,他缓步上前。


    可刚走两步,时阙又退回来,手后伸——装着东占的仓鼠球也前进,两人的距离维持在一米,他才继续往前。


    这个小动作被大家发现,本没人注意到东占的存在,现在她也成为聚焦点。


    时阙先看向林家大家主:“此地林家旁系已剿灭,邪修携一物逃脱,你可知其去处?”


    大家主林城没有犹豫:“既然凶手已死,首席怎么证明其为我林家子?”


    “你不知?”时阙再次问。


    “在下说过了,首席需要拿出活人证据,搜魂之事也是首席私自进行,我等并未看……”


    时阙越过他,来到衣衫不整的男人跟前。


    三家主皱眉,甚至想推开时阙:“离我远点!我跟你可没什么好——”


    跃云阁天运脉首席,温和严谨,从不会做越矩之事,不会让下位者感到恐惧,不会让上位者感到威胁。


    他是一件被上锁的剑。


    三家主的声音停顿在“好”字,嘴唇撅起,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整张脸的表情在坠落时也如出一辙。


    脖子切面整齐,血如喷泉,脑袋掉落在地面尸山,滚落几圈让三家主的表情变得更可怖。


    时阙走回脸色煞白的林城面前。


    “你不知?”他平静地再次问。


    所有人都听见这句话,因为此时除了血喷出来的声音,没人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一个不算小的家族之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直接斩首。


    “……首席动用私刑是何道理?”站在一边的楚权突然脸色阴沉,可他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聪慧的二家主浑身颤抖,她甚至上前催促:“等、等,大家主能想起来便说吧,我看首席明辨是非,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情况如此割裂,林城还是不敢在楚权面前坦白:“首席须拿出……”


    时阙再次越过他,来到连连后退的女人面前。


    “不不不首席您、搜魂!搜我的魂!我是无辜的,我未曾参与此事!”


    化灵境以上的修士有灵识屏障,搜魂效果不如低阶修士,除非自行打开屏障。


    二家主甚至手点额间,一缕高阶修士的魂体带出,飘至时阙跟前。


    可少年只看了一眼便转头,走向还在怔愣的林城。


    他害怕了,所以松口:“首席带我等去十二判庭,首席想知道的我都……”


    又是一阵血液喷洒,甚至溅到东占的仓鼠球上,她啧嘴,自己从里面可擦不干净。


    林城的脑袋被时阙提着,扔到已木然的二家主怀中,他道:“林家为帮凶,家众皆斩一臂一腿三百年,彻查后参与此地者就地斩首。”


    时阙直视女人,平静的声音如深渊低语“大家主,可听清?”


    失去其他两位掌权者后,女人变成了新任大家主,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说。


    “……谨、谨遵首席之令。”


    女人转身,双手抬起,圆形法宝出现,所有林家人的一臂一腿都出现光圈。


    尖叫与肢体断裂的声音交杂,就在楚家人旁边形成最大的处刑场。


    没有脚步声,时阙已走到楚权面前。


    这个人真想要得到此事真相吗?难以控制表情的楚权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


    他现在已经越过审问,只是处刑,或者展示处刑的力度。


    似有似无的目光依旧存在,楚权猛然转首,与东占相望。


    女人见他望来,表情没有变化,漆黑瞳孔比楚权见过的任何眼睛都要难以看清。


    阴影罩下,审视此人的目光被少年的身体拦住。没人见过时阙的眼神如此冷淡,就好像他把某种外壳给舍弃掉。


    “……若楚某真受邪修蛊惑,做了难以弥补之事,但首席若杀我,鼎炎域必会重起战乱,苍生受苦首席可担得住?”


    鼎炎域是十二域中势力最多最复杂的域界,楚家占领灵力眼,但强势的众门派并不甘心让位,直到楚权登上家主之位,长久的战乱才得以平息。


    东占闷笑,给楚权的理由打满分。


    「蛊惑」和「苍生」两个词一不说死自己的罪行,二是扯大旗,域界混乱牵扯过多,可不像林家死几个人那么简单。


    果然,一直沉默的众门派开始出声。


    泰和尊主的势力就在鼎炎域旁边,他声音尖利:“首席就算现在处刑,也不必抓着楚家家主动手,他可是出了名的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那楚家少主怎么仗势欺人,害我儿重伤?我看不是被蛊惑,是早有预谋。”萧明德见机会来了,赶忙踩楚家。


    泰和尊主怒斥:“萧家主这是私怨!”


    争吵就像引爆前的火花,东占看着师兄背影,等他的动作。


    少年只是微抬手,虚幻的红剑朝着一个方向,光芒倒映在楚权的瞳孔里。


    只有楚权知道,千里之外又隔着数个域界屏障,那是鼎炎域的方向。


    楚权自登上家主之位起,就没有害怕过什么,但此时,陌生的恐惧就像蟒蛇将他喉咙咬碎。


    他暴起怒吼:“你!”


    风很大,是因为庞大灵气被压缩到极致,在少年手臂直线上,所有域界的灵气流都发生扭曲。


    然后远处传来一道微小的崩裂声。


    很远某个事物崩坏的回响,但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时阙收回手,他说:“鼎炎域灵力眼已毁。”


    东占好像能听见每一个握有权柄之人的心跳,他们的恐惧和震惊就像端上桌子的甜品。


    她的叉子转悠一圈,迟迟未落。


    主菜还没上桌,大家可别急着掉头回去了。


    第49章 聚焦 东占的上台冒险


    灵力眼可视为一张地图的SSR级资源。


    且一旦出现, 这张地图在十万年内不会再刷新第二个。


    如果按增殖效果表现,即全图灵气最充盈地点且持续掠夺周边、修炼提速200%、锻造爆金率提高100%、地界防御增强100%、天赋子嗣及稀有材料爆率提升500%等。


    镇域石约等于无人域的灵力眼,但始终是实体材料, 与真正的域界灵力眼不同, 无法辐射整片区域, 使一个千人大族尽享荣华。


    楚权猛然弯腰吐血,其他楚家人境界越高反噬越强, 全都神魂动摇, 肉/体受损。


    所有人跪倒俯首,就像风吹过秋日麦田, 头颅全都是垂落着的麦穗。


    灵力眼与楚家联系过深, 数辈人在此温床中长为高位者,不仅牵扯他们的灵力根源还是最引以为豪的底牌。


    可有人只是抬了抬手,就把世间最珍贵的资源给毁灭。


    甚至不是掠夺,他根本不需要。


    楚权捂着胸口,怒火已无法解决事端,他强迫自己冷静:“首席之强我等皆知, 现在能不费吹灰之力灭我族灵眼, 就算屠门也不会为人所察吧?”


    楚权是说给在场的权力者们听。


    他们忽视这把上锁的剑太久,在其诞生后的不安被跃云阁的保证抚平, 因为这把剑也从未表现出威胁性或……自主性。


    内阁三尊匆忙到此,已经证明剑锁松动,无法再装作压在自己冠冕之上的生命不存在。


    “天运首席。”


    重合的声音响起,与众人不同,三道金光虚影磅礴遥远,真如无情仙者屈尊降此。


    鼎炎域灵力眼被毁,事态已超过讨伐普通邪修, 内阁终于发话。


    “邪修一事涉及众门弟子,不单单为本阁仇怨,该交给十二判庭决断,你既已处理好隐患,便到此为止。”


    内阁没有拆本阁台面,说时阙动武过度,而是说成处理隐患保护界内,众生听来的确有理。


    强大的天运首席独战邪修,解救被困弟子,为被害者讨回公道,就地对权力源头进行铁腕处刑,简直是一等一的正道仙者。


    尸山上未闻哀鸣,怀怒者不在此处。


    可在场的不是众生,是顶端。


    泰和尊主没等时阙下台阶:“岂有此理!真凶未下定论便毁鼎炎域灵眼,简直欺人太甚!”


    他气性不小,对时阙的不满一直累积,现在终于爆发。


    而声音落下后,就像石子入池,涟漪层层。


    “天运首席自持能力出众,无所顾忌,哪还需要判庭定论?”


    “在下看内阁三尊也放纵过度,首席不过一弟子,如此随意行事不合规矩。”


    “先不论楚家是否参与,邪修才为行事者,首席应先捉拿余孽才是。”


    明明在此之前,大家各怀鬼胎,为敌者失势而窃喜,为高者被罚而试探,为利益相连者被损而愤怒——可上锁的剑突兀地亮了剑光后,他们就像抱成一团的蚂蚁,密密麻麻难分彼此。


    沉默半晌,内阁再次出声:“首席,此事交给判庭,楚家对错由判庭决议,你可在议事时提供证据。”


    时阙自毁了灵力眼后再没说话,好像在聆听众人的指责和命令。


    他的确在听,微微偏头,听师妹的心跳是否平稳,是否因为灵眼毁坏而遭受灵压波及。


    哪怕时阙知道,就算在场化灵登仙之者灰飞烟灭,她也不会受到伤害。


    最终确认她无事,时阙才转头,对楚权说:“楚家主为鼎炎之首,随意死去确为不妥,请楚耀生师弟到此代父受罚。”


    楚权怔在原地:“……你说什么?”


    东占也一愣。


    “域界灵阵无法捕捉到师弟灵气,他似乎回族后就换了修炼方式,还请家主令他到此,斩双臂双腿、切除神魂以示惩戒。”


    对修士来说,死亡或许是大道的一部分,转生为真道的论调也不算小众。但少年所说的惩罚,已经远远超过了单纯死亡限度。


    永斩四肢为残者,切除神魂为痴儿。


    存活即残忍,正道皆不行其中之一。


    东占不记得自己教过师兄这条事项。


    她盯着时阙背影,突然发现不对。


    「主角—神格进度72%」这行红光字幕开始颤动,就像停滞程序被重新启动,马赛克扭曲字幕周围。


    颤动越来越强烈,甚至让东占产生不好的预感。


    「72%」 「72%」 「72%」


    好像神像开始崩塌,下方仰望者们烧毁了朝圣物,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作为象征。


    「神格进度70%」


    “楚家主,十息内我要见到师弟。”


    「神格进度58%」


    “首席。”巨大的响声来自内阁的金影。


    本一直簇拥的议论声猛然熄灭,他们看向时阙的目光就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时阙!”嘶吼之声如濒死猛兽。


    涉及到楚耀生,楚权瞬间面容扭曲,怒火吞噬理智:“害我子之命,无忧神器引燃众域,楚氏千人将冲入跃云阁自爆神魂,与你等同归于尽!”


    少年的剑抬起:“还有三息。”


    没人想过,绷紧的弦突然断了。


    不再有人拘泥于争执,无数顶级神器苏醒,聚集在一起的灵波震开此界所有云雾。


    「神格进度58%」


    泰和尊主的震天环如日阳升起,登仙级灵压犹如山峦下坠,他的剑意直指时阙后背。


    内阁三尊的金光陡然爆开,让整片天空都浸润于黄金之域,一道红锁现于中央,锁影一直延伸到时阙的脖颈。


    时阙动手刹那,将是战争的开始。


    少年平静道:“一息。”


    「神格进度55%」


    少年的剑已经转开弧度,直冲楚权脖颈,没有任何一道力量被他理睬。


    在场所有人都是历史的见证者,他们将是修仙界巨型混战的序幕观众——


    一只手抚上时阙的背,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向上,最后停留在后颈。


    手指温暖,手掌上有死人的血,无人在意的女子伏在少年肩头。


    “师兄……还要跟他人纠缠到何时?”


    时阙的身体停住,他的剑下落。巨量灵气上升,袭向他也就是会攻击到师妹的所有攻击被驳回。


    楚权受伤极重,时阙的剑已经割裂他的神魂,现在只靠一口气撑着。


    他望向东占,眼神又惊又疑,终于意识到关键。


    战争?开什么玩笑。


    她还得每月去乌金楼保养剑呢,连窍赶着打仗的话哪有时间。


    而且重要的主菜现在才上桌。


    「威慑」这出戏,最后会卖票给路人,不是让大家进来看唯一的观众,而是看戏台上的主角。


    人们视线转移,转到东占身上。


    所有人不再望向时阙,都看着她,都只看着她


    “师兄还要与他们交谈多久?师兄……看我。”她的手搭在时阙的后颈,好像在抚摸,又好像在控制。


    楚权终于支撑不住,双膝跪下,仰望极黑瞳孔的女人。


    他失策了,在时阙的灵气突然覆盖十二域,其疯了一样找人的时候就该意识到不对。


    时阙不在意真相,他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东占不动声色地抬眼,审视第二个异变。


    「主角—神格进度55%」


    数字没再降低,颤动的字幕也平静。


    系统从未说明这神格意味着什么,哪怕有一半可能是人设崩坏的进程,但剩下的可能性东占在毫无准备时,绝对不会去赌。


    “……首席,速速回阁。”红锁在时阙停手瞬间消失,内阁沉声道,甚至他们也认出东占的身份。


    “命理脉东占为当事者,不可再停留于此。”


    东占感谢三位长老亮名字,不然自己说大名有些奇怪……但她可没说跃云阁不是被威慑的一份子。


    “我不回去。”东占闻言低头,,“我不回去,我明明在阁中,却被抓至此地……”


    后半句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跃云阁里不安全,说不定有邪修潜伏或者内鬼。


    “我当时前往金刚脉,就在大道中央……我不回去。”


    跃云阁不止内阁到了,连六脉掌脉都齐聚,此话一落,金刚脉的掌脉脸色霎时铁青。


    内鬼是很大的指控。


    “无凭无据,命理脉何来此等弟子!”


    可东占只看着时阙,师兄没有拒绝她的依靠,轻点头:“那便不回去。”


    “首席!”


    “在阁中查明邪修关联弟子前,我与师妹将在外游历。”


    全场哗然,他们还以为这把剑只是锁头松动,哪曾想连剑被展示的地方都不再被信任。


    比起楚家突变,内阁现在才真正散发出可怖威压,还没有人见过跃云阁最高层的手段,毕竟传闻在第一位飞升者诞生时,这三道尊影就已存在于世。


    红光锁链再次出现。


    好似天空倾倒,恐惧挤压五脏六腑,那根红锁的光芒闪得格外耀眼。


    可当即将攥住时阙脖颈时,就像目标分散,灵力分流,无法再执行命令。


    也在这个瞬间,时阙展开剑阵,与东占一起消失在原地。


    所有人都愣住,可思绪未停滞,他们都知道从今天开始,修仙界的一切都变了。


    ————


    东占再次睁眼。


    他们来到森林中的阁楼,微冷的风从窗外吹进,让她意识到这里不是修仙界,而是凡世。


    但是阁楼本身又有灵气环绕,身处其中也不会感到被限制。


    “没人知道此处,这是净乙长老在我授席礼上赠与的灵阁。”


    “……师尊为何要给这个?”


    时阙回:“净乙长老当时酒醉多日,到场时随身只有此物。”


    东占默不作声地走到窗前,好像在望远处,然后说:“师兄可否帮我去除污秽?”


    她无比平静,显得刚刚攥住时阙胸口暴怒的是另一个人。


    少年上前,指尖的灵气慢慢扫除东占身上的所有脏污。慢慢往上,来到她沾满血的脸,手指明明没有碰触皮肤,却感受到温热。


    师妹还望向远方,视线没有停留在他身。


    “脱掉。”沉默中,东占轻声道。


    时阙手停在她眼尾,发现师妹转回来,漆黑瞳孔已重新装满自己的影子,他的白衣就像深渊里的灯火。


    师妹的手指向下,似乎要捏灭它。


    “师兄,把跃云阁的衣服脱掉。”


    第50章 换衣 东占的脱衣冒险


    跃云阁于天间, 弟子服饰皆为白云之色,红带则为日阳,界内称阁内弟子为云仙或天衣道。


    时阙的衣服则完全不一样, 比普通弟子繁复数倍, 衣料均为顶级仙绸, 珍珠里衣,外衣流淌灵光, 玉制法袍被凡世的风吹起, 蹁跹又无痕。


    东占重复:“脱掉。”


    少年情绪从不起伏,但这一瞬表现出人该有的震惊。他站在原地, 想要说什么又只能微张着嘴, 发不出一点声音。


    东占没有打断沉默,也没有上手扯他的衣服,而是静立不动,与师兄对视且毫不相让。


    她头顶的问号开始发光,就像主角长久直线的心电图出现凸起。


    时阙只回复,从不询问, 因为询问代表一种关注, 而他不关注也不在乎任何事物。


    “……为何?”


    他声音很清晰,没有道德礼仪上的羞涩, 没有被指使的怒意,他只是看着师妹,然后询问。


    “我不想师兄穿着跃云阁的衣服。”


    两人的腹部只相距一指,东占双手垂落,身体站直没有主动去做这件事,但……


    因为时阙在擦拭她脸上的污渍,手还停留在耳边。


    东占偏头, 将自己的脸陷入他冰冷的掌心,然后抬眼注视师兄。


    最后转过角度,让自己的嘴唇朝向少年掌心,用极其温热的气息,催促这只需要行动的手。


    “师兄,脱掉……好不好?”


    时阙的手修长洁白,指节明显,一旦注意到就难以移开目光,不管什么光印在上面都恰到好处——现在是东占的目光。


    少年的手回到自己胸膛,两根手指勾住玉制法袍边缘,他往后,轻薄透光的外袍往下,抚他肩、他背、他腰。


    时阙把法袍叠好,搭在自己小臂。


    师妹的手终于伸来,但没有碰他,而是拉起袍角,往外缓慢地拉。


    她松手,让独一无二的贵物掉在地上。


    东占抬眼,与师兄对视,意思很明显。


    时阙没有说话,手指继续来到外衣,一层又一层,洁白的衣服从他身体上掉落,掉在地上。


    褶皱出现,沾染灰尘,被抛弃的衣服堆叠在一起,就像没有美感的山峦在起伏。


    少年身体逐渐显露轮廓,骨骼上的每一处肌肉线条都是完美的。


    美到不真切,就像有谁用锥子缓慢雕琢他的身体,让他作为人类的吸引力同样能迷惑众生。


    时阙手碰到里衣,他不动了。


    但师妹的目光依旧停在自己手指,她不说话也不行动,只是在等待。


    时阙将里衣脱下,只剩下一层松散的贴身衣,胸膛与腰腹都触到空气,这层衣料如水浸染,摇摇晃晃看不真切,遮掩又袒露。


    东占的目光终于回转,又向下,将他身体上能看见的地方都仔细观察。


    没有吗?她心想。


    在离开前,东占注意到内阁召唤的红锁。这件法器很不一般,而且让她警灯狂响的是,锁链另一端似乎一直在时阙身上——


    很明显,在内阁需要的时候,这东西将是控制天运的底牌。


    虽然不知为何没有起到效果,但东占不能允许此隐患存在,她在最后观察到锁链红光没入时阙的身体。


    有两方连接的法器,一般在身体上有印记,她想找到顺势想办法去掉……当然锁链另外一端能握在自己手上更好。


    看内阁的反应,这个限制器应该能最大程度制伏时阙。


    可现在完全没找到,除非师兄把最后的地方全脱光给她看。


    东占神色不变,靠近时阙,两人的距离只剩下短短的一指节,皮肤能隐隐感知对方。


    “师兄问我为什么不喜欢。”


    时阙不会感到寒冷,灰发散落在胸前,被东占勾起,一圈圈缠绕手指。


    “为何?”


    “问我。”


    “……师妹为何不喜欢跃云阁服饰?”


    东占其实挺累,但她强撑着与时阙说话,保证「威慑」行动的回报率再次攀升。


    东占说:“因为这代表你属于跃云阁,是跃云阁的天运首席,而不是……。”


    “而不是只属于我的师兄。”她轻声,像找到依靠般抱住少年,手臂穿过腰间,没有任何阻碍。


    “我没有师兄,会活不下去,师兄听清了吗?”


    过了许久,少年的声音才终于从头顶传来:“嗯。”


    东占在等他自己说。


    时阙没有回抱,而是手轻轻拂过东占的腰间红带:“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我不相信你,除非你永远在我身边证明。”


    话音刚落,时阙便缓缓扯下她腰间红带。


    本想说完就下班的东占愣住,难以控制地抬头,结果少年的手指穿过她的外衣,替她脱下。


    时阙的手环住她的腰,如巨锁扣紧全身,让她无法动弹,精致度差距甚远的衣物滑落身体。


    时间漫长,窗外吹来风,明明已经吹动她的额发,却没办法吹动时阙的手指。


    终于只剩里衣,拥抱能让皮肤终于感受到不同温度,对方庞大的存在感晃动她的呼吸。


    可时阙只是低着头,平静地褪下她衣服。


    他说:“师妹抬手。”


    没等东占反应,轻柔的触感覆盖手臂。


    堆在地上的时阙衣服被灵气托起,按照在他身上的顺序,一件又一件地附着于东占身体。


    手指在不断增厚的衣料上划过,不管她如何忽视,都能感受冰块在皮肤上的融化感。


    师兄的衣服对于她来说过长,如洁白云雾淹没她,东占就像一个钻进雪堆的孩子。


    做完这一切,时阙停下。


    东占愣在原地,这一次的沉默不是由她控制,而是对面人所创造。


    “哈哈哈。”东占突然捂嘴笑,笑声短促,脸颊泛红。


    东占低头转一圈,因为衣服过长差点栽倒,最后看着他问:“师兄愿意给我?”


    时阙没有回应,而是俯身捡起师妹的红带,环过她腰,将属于自己的白衣系紧在她身。


    东占似乎眼泪都要笑出来,拉住时阙的手,满脸通红地问:“师兄真大方,是因为这些东西触手可得……还是不知贵重而不以为意?”


    时阙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单膝跪下,除污的灵气来到她的脚腕,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在她腿上。


    鞋子被褪去,再无污秽在身,她的身体与外壳似乎已获得洁白的一切。


    就在时阙要起身时,他的肩膀被踩住,逼迫膝盖继续着地。


    他抬头,望向师妹。


    师妹已经没笑了,或许她刚刚根本不想笑,因为现在她瞳孔里有燃起火焰的海洋,两种情绪相互吞噬。


    东占抓着那不属于她的、一层层的衣服,抓得指节泛白。


    她出声:“我给师兄一个机会。”


    “你可以问一个问题。”


    “不管是什么,我都会诚实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