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转运 东占的玄学冒险
时阙沉默片刻, 回道:“此刻问?”
东占的脚从师兄肩膀放下,她蹲到少年身前,层层白衣铺开, 就像涌动而来的河流。
她说:“等师兄想清楚, 再问我……记住只有一次。”
时阙点头, 他表情平静,对东占破天荒的让步并没有给出反应。
东占勾住师兄的手:“我困了, 床榻在哪里?”
时阙垂眼, 没吭声。
疲惫的东占终于环顾四周,她还是太天真, 天运脉什么都没有, 这灵阁当然除了窗户也啥都没有。
游戏结束,她把师兄的衣服脱掉,把两人的衣服铺在地上,就像在整理小窝的水獭。
东占把师兄那件法袍给叠成细条,勉强当自己枕头睡。
修士体质不同凡人,睡觉不用盖肚子, 但东占躺好后双手交叉, 捂在肚脐眼。
感觉不对劲,跟在天运脉完全不一样, 胎仙陇的睡眠体验堪称绝佳,她闭眼就像融入天上云雾,一起在脉界内回转。
由奢入俭难,东占告诉自己忍耐会就能睡着。修士不需要进食或睡眠,她现在是坚持自己身为现代人的一部分,可身体似乎在拒绝她。
黑暗里,冰凉的手盖住她眼睛, 接着精纯灵气充满房间,碎光闪过,好似天运脉重建在小阁楼中。
在完成这件事后,师兄手掌离去,可被东占抓住,轻轻一带,少年端坐的身体就掉进水獭的窝里。
她没有睁眼,而是侧身在黑暗里摩挲到少年,然后钻进他怀里。
两人衣衫不整,能最大程度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但他们只是拥抱,好像比起任何动作,只有拥抱才能让两人平静。
“这次睁眼,师兄会在吗?”
“嗯。”
————
东占醒来时,自己脑袋在时阙腿上。
他端坐着闭目养神。东占睁眼瞬间,师兄也缓缓睁眼。
东占伸个懒腰,时阙掌心摊开,光闪过,半空出现她的跃灵玉。
手机回来喽。
东占拿过,刚输入灵气,叮叮叮的留言猛然炸出,吓得她坐起来。
留言超过百条,几乎一半都是连窍的消息。从她被抓走后开始找人,到后面变成——
「天呐你成大名人」
「现在大家都使劲跟你攀关系,每天都有灵酒给我送来」
「太不像话,怎么也该送上一等的酒」
东占使劲翻,终于把连窍的消息翻完,剩下比较多的是肴知。
师姐呼叫过她很多次,空白一段时间后,贴心地发来有用信息「十二判庭已插手邪修之事」、「楚家陷入混乱,鼎炎域有战况出现」
东占挑眉,继续后翻,还有钱非凡发来几条。
到最后,是某个人的消息。
「妹妹我还活着,切勿担忧过度」
然后是第二条。
「妹妹在外注意泥瓦匠,他在找人」
泥瓦匠是陈老头,可东大壮明显没有指这个凡人。
东占揉太阳穴,拍拍脸准备上班。
她手撑地转身,望向身后:“师兄我们……”
现在是清晨,阳光洒进来,光照亮房间,让注视他人的视线变清晰。
少年坐她身旁,散落的衣服中,他身体上有特别明显的红痕,胸膛上一道,脖子上一道,腰上还有一道。
全是指甲划痕,洁白皮肤与晨曦双重映衬,像三道箭矢一样戳进东占的大脑。
她甚至仔细回想,保证自己没有梦游后问:“我睡着后是不是碰到师兄了?”
时阙顺着师妹的目光,也看到那些痕迹。他手指拂过胸膛的红痕,竟然沉默。
“……师妹很在意?”
东占一愣,总能猜到师兄会说什么的她安静半晌,终于嗯了一声。
时阙微笑,轻拉过师妹手,带着她手指来到自己胸膛痕迹旁,从头开始再慢慢划了一道。
东占指甲圆润,被迫在他皮肉上碾过,就像把洁白的软玉划出裂缝,红晕从缝隙里往外扩散。
“一模一样,师妹的确碰到了。”时阙轻笑,甚至自己抚摸几遍。这种伤口他眨眼就能疗愈,可偏偏到现在都没有动。
东占怔愣地收回手,脑子掉进宇宙深处。
“衣物已由金蟾行准备好,师妹可去楼下挑选。”时阙先起身,牵起东占。
金蟾行,修仙界专供衣食住行的百宝楼,界内一半以上的灵衣都出自金蟾,他们还提供灵石储存的金阁,很多大名鼎鼎的独狼修士与金蟾是最好的伙伴。
净乙长老送给时阙的灵阁总三楼,除了窗子什么都没有。她的挂名师尊看来当时真没准备,估计送的时候才知道这东西在身上。
东占下楼,看见了几个悬空大金箱,黄金蟾蜍的纹路印刻其上。
她能半个身子钻进去,选了套蓝色的衣裙,正好配自己的小枪。
等她穿戴完整,才发现时阙已经在楼梯上,不知他站在那里多久。
“师兄过来。”她招手,拿出一套红衣,“师兄穿这个如何?”
时阙安静地拿过,一丝不苟地穿好,美貌的他在鲜红映衬下,不染尘埃的气质混杂奇怪的吸引力。
东占只是随便挑的,没想到这么好看,她问:“师兄知道怎么联系金蟾行?”
“在跃云阁之外,我的灵石都在其行中,不管是界内还是凡世,师妹想要何物告知我便是。”
“师兄……很富有?”
“不太清楚,但师妹想要之物都能得到。”
东占老毛病发作,在时阙看不见的地方,朝他身边的空气打一套军体拳。师兄不仅地位崇高,连钱都多得跃云阁装不下是吧!看我把空气都揍死让你窒息!
换好衣服,东占提议去逛逛:“去凡世会难受,那去一些修仙界的小地方?”
时阙认真思考一番,东占等很久才见着剑阵,随时随地旅游就是舒坦。
眼睛一睁一闭,刚畅想美丽奇景的东占……目瞪口呆。
天空在掉落岩浆,脚下是黑红之土,奇形怪状的生物们匍匐于地。它们甚至没有眼睛,听到声音后像虫子一样爬过来。
“这里不太好。”她说。
脚底剑阵一闪。
东占一睁眼来到狂风骤雨的海面,黑压压的浪花延伸到天边,就像来到世界尽头。
“不……”她再说。
这次甚至看不见景物,黄绿色的雾气笼罩四周,浓雾之外还有可怕的低吼声,似乎有成群猛兽埋伏在四周。
你疯了吗?东占其实想问,但她忍住:“这是什么地方?”
“鼎炎域的天魔境、海须域深处,此处是山铁域的巫雾河内,适合师妹锻炼体魄和神魂。”
“师兄觉得我想修炼?”东占心里说这是另外的价钱,“我是想跟师兄一起去有趣之地散散心。”
时阙沉默,东占适时拿出跃灵玉联系连窍,让她给点建议。
连窍值得信任,不过两秒就发了过来。
「去洛沙域的金市呗,那里是小门派的地盘,不用担心被阁中发现」
她还吐槽一句。
「……搞得像逃亡,明明没人敢抓你们」
剑阵的光再闪动,这次终于听见人声。
他们出现在一个大型城镇的外围,人们来来往往,混乱的杂质灵气无处不在。
东占拉着师兄,开心入城。
城中更是超乎想象的热闹,到了接踵摩肩的地步。东占往前钻,结果回头发现不管男女都像见到金山,眼神直勾勾地黏在时阙身上。
她停下,来到路边随便买个面具,然后递给时阙:“师兄快把脸遮住。”
时阙也没有问为何,只是她话落后便戴上镂空的银纹面具。
“两位前辈面生,可是来转运堂推算天命?”
突然,一个揣着手的男子来到两人身边。
男人头顶是普通的灰色字幕。
「路人—小贩」
没等东占拒绝,男子递来一份灵牌,牌面缓缓浮动,在她碰到瞬间出现一行字。
东占垂眼,在沉默半晌后回:“现下无事,师兄我们去看看吧。”
时阙点头,两人跟着男子离开大道,拐进安静小巷,然后掀帘进入转运堂。
堂中人数不少,境界不高的修士们在每个转运大师前表情统一,都是那副大师你怎么这么懂我的样子。
东占挑眉,听见带他们进来的男子说:“两位尊客还请进入内室,由堂主亲自接待。”
这里没人能看出时阙的境界,只是金蟾行的灵衣昂贵,转运堂想要敲有钱的两人一笔。
内室安静,两人刚坐下,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妇就凭空出现在桌后。
“难啊。”
老妇的灵气几乎枯竭,褐斑盘踞在她脸上,可年老面容上藏着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
单单对望,就似乎会被看清内心。
“堂主说的是何种之难?”东占问。
老妇颤颤巍巍的手举起,指向两人。声音落下时,时阙转头望向东占,但师妹没有看他。
“难有完善之局,天道塌陷,一人终亡。”
第52章 幻觉 东占的噩梦冒险
“难有完善之局, 一人终亡。”东占重复老妇的话,问:“何以见得?”
老妇没有回答她,而是将一个黑色圆盘放置他们跟前, 漆黑盘子里印着东占与时阙的脸。
“你们命中相克, 纠缠越久越会走向难以挽回之局, 是天生的仇敌。”老妇摩挲着黑盘边缘,随着她的动作, 奇怪波动荡开, 似乎拉扯神志掉入其中。
东占向后,背靠椅子。
师兄并未干涉老妇行为, 说明她没有做伤害他们的事情。
“嗯……还有一线生机, ”老妇抬头,“既然尊客已到转运堂,自然不会空手而归,此处有一计可解。”
一般到这种时候,就该口述价格表,最便宜的套餐不会说, 除非客人问。
东占再次打量老妇, 下一瞬间切换成焦急模样:“师兄与我……怎会!堂主的解法是?”
“解法简单,直面内心便是, 回答我所有问题。”
老妇拿起台面的黑盘,举起面朝东占,照着她的脸:“你看见了何人?”
“我自己。”东占答。
“不对,是一个常因悲伤而落泪之人。”
胸口沉闷,在东占手掌抚上患处时,温暖的液体掉落在手背。她在寂静中摸自己的脸,发现悲伤已经淹没自己心脏, 上涌至大脑直至眼眶里流出泪水。
她甚至说不了话,张嘴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狂潮一般的情绪已然成为致死沼泽,她却找不到解救之绳。
“抬头,告诉我,你看见了谁。”老妇的声音再次响起。
东占一一照做,视线再次望向黑盘:“我自己……”
“不对,是一个对世间万物都感到愤怒的怨毒者。”
火焰从天空燃烧至她大脑,悲伤瞬间被烧至干涸,取而代之的是理智荡然无存的愤怒。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喉咙与眼睛,她可以说出最恶毒的咒骂,也可以用最刻薄的眼神看待所有无辜者。
“抬头。”
不断喘息的东占扬起头颅,僵硬动作像被提线的木偶,她说不出话。
“告诉我,你来自何处。”
老妇的声音不再苍老,而是无数声音重合在一起,就像有万人向她提出同一问题。
汹涌的、燃烧的情绪消失殆尽,只剩下恐怖的被支配感,好似自己可以将心脏与大脑剖析给对面人鉴赏。
“我不是此处之人,这个修仙界并非我之生处。”她脸上的泪痕还在,端坐且面无表情,右臂放在椅子把手,手掌虚握着空气。
提问者因为这句话沉默,继续道:“……既然非此处者,你来此想做何事?”
东占毫无停顿地答:“大道偏移,改变天命。”
提问者产生情绪,是浓浓的质疑:“大道乃天定,凭你怎么做到?”
她再次张嘴,但没发出声音,表情变得奇怪,浑身颤抖着抵御这个问题。
黑暗波动,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嗤笑,她的反抗就像幼童努力抵着未上锁的门,可笑又无用。
“师妹,看着我。”
时阙安抚她,手指拂过东占颤抖的睫毛与嘴唇。
“师、师兄?”东占惊疑不定,但动作未随表情变化,虚握空气的右手未放开。
少年温柔地看着她:“勿虑,我一直在你身边,一会便会结束。”
东占怔愣着问:“结束?什么结束?”
少年面露惊讶,然后低头笑,轻柔牵起她:“自然是我们大婚之礼,今日过后你我将是道侣,不必再忧虑。”
花瓣与红绸从前方袭来,狂风吹过,眼前一切天翻地覆。热闹的人声四面八方响起,浓郁灵气将红花托起,整片天空被点缀成繁花庭院。
她与时阙红衣金带,站在被簇拥的世界中央。
少年察觉到她的出神,侧首与师妹对视,昳丽面容之后方,尽是散落的天光与坠落的红花。
东占的繁复红裙好似在流动,铺满这个地面:“道侣……我与师兄?”
时阙牵她手,表情困惑:“除了师妹,我怎会与他人成礼?”
“我一心陷于师妹,就算不言此难解之爱,师妹与我同心,自然不必再探究真伪。”少年将额头与她相触,温柔缱绻,声音又轻又慢就像进行她早就听过的告白。
东占被带着往前,这条被簇拥的大道似乎怎么也走不完。
四周全是人声,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近处,可晃眼过去又飘到远方,好似他们在与东占捉迷藏。
“师兄与师妹终成眷侣,可喜可贺。”肴知说。
“师兄与你如此般配,等到今日才修成正果实属可惜!”连窍说。
“搞真的啊?”东大壮说。
“恭喜师妹,愿师妹与师兄所愿皆成。”萧亦渊说。
甚至还有仇敌、怨者、死者都在人群中鼓掌,他们的笑容融合在一起,构成这场典礼的完美画卷。
东占好像要落泪了,被牵起的左手紧紧扣住师兄,哽咽道:“师兄知我卑劣,行如此之罪,为何还会与我……”
时阙却摇头:“师妹不管做了何事,我都不会介怀,相爱之人哪怕互相伤害也终会圆满。”
她问:“师兄真的深爱于我?”
少年摘下她发丝缠住的花瓣:“自然。”
“那我深爱于师兄?”
“自然。”
花香过于浓重,就如同这些字眼所代表的情感,在此时浸润他们身体,钻进他们胸腔,再告诉大脑——我们很简单地相爱着。
东占双目通红地抬头:“可——”
似乎在渴求之物得到前,在巨量快乐降临前,罪人都会进行忏悔。
她的声音颤抖又轻微,好像在跟黑暗对话。
“可师兄你为何撒谎?”
观众能察觉电影里插入一帧诡异的重影,想说什么又因为剧情的继续而闭嘴,就像此处场景显而易见的停顿。
过大的风吹起他们的婚服,两人纠缠的衣角分开,出现沟壑与天河。
“师妹何出此——”
“你何曾与我相爱?”她抚摸时阙的脸,眉骨、眼睛、鼻尖、嘴唇,顺着线条向下,最后捏住他的下巴。
“你只感到被注视的压力,从天上被迫降落,你依旧冷漠,你只是困惑。”
东占的头上本没有问号,可是在这句话结束后,白光的符号出现,就如它从未消失。
“而我也只是在破坏你罢了。”
“你不是察觉到了吗?”
世界从天空上方开始崩裂,那些红花与红绸全部化为灰尘,簇拥的众人眨眼间离去。黑暗往下侵蚀一切,偏偏他们脚下这条红道没有消失。
东占反扣住面前人之手,让其关在自己的漆黑瞳孔,她的声音带着看完一场精彩表演的称赞感。
“堂主,我跟师兄看起来,真恩爱无双?”
脚下红道碎裂,面前人消失,她重新坐回转运堂椅子,熟悉的黑暗包裹住视野。
重合声音再次响起:“听吾之言,回答所问。”
东占姿势从未变过,虚握空气的右手略微变紧:“堂主新招的学徒似乎不是本业,他们应不是自愿来转运堂吧。”
黑暗里的提问者沉默半晌,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说:“你是如何发现的?”
引他们入内的男人头顶是「路人-小贩」,东占进入转运堂后看见所有大师头上全是「路人-小门派弟子」「路人-丹药师」「路人-散修」……
东占抬眼,望向虚无的黑暗,但似乎能找到佝偻之人的头顶。
「角色识别中」
这几个大字一直在此人头上,与东大壮如出一辙。
“我乃跃云阁命理之徒,观测天理命线,堂主的转运是真改命,还是用幻言迷惑呢?”
幻言,她咬重这几个字。
东大壮的第二句话是「注意泥瓦匠,他在找人」。
东占只遇过两个泥瓦匠,陈老头和钱非凡,东大壮不能直言,他在暗示。
无常楼的拉锯战中,东占一直记得东大壮说的那句话。
燕山幻言师,本尊已到。
“你一开始就没中吾之术法。”
黑暗中出现一个人影,不是佝偻老妇,而是年轻女孩,但她张嘴却是粗糙男音。
东占从进入这间屋子,她就对自己下了保持清醒的幻言术,从一开始就在陪着幻言师演戏,至于师兄……
眨眼过后,又变成体型健壮的中年男人,开口却是老妇之音:“果然是你,窃取吾法之人,你到底是何人?”
东占不回答,提问:“使人深陷幻觉的步骤是哪些?需要法宝吗?”
“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此刻清醒,但你依旧在吾术法中,没要你命是因为你还有用。”
东占露出笑容,换个问题:“前辈一直在找我?”
幻言师又变成老妇模样,声音与模样统一:“没错,吾寻此处施展过幻言术之人。幻言术乃燕山独传,入世只吾一人,如有窃取者,吾须就地处决。”
“前辈是故意在此等我?”
幻言师没有回答,东占便否定这个答案。
这人明显是遇到了问题才蜗居在一个小门派的聚集地,不然凭他此术,陌生奇术出现的消息早会传遍众门。
很巧,偷学幻言术的她竟到这偏僻之地,得来全不费工夫。
东占叹气:“既然前辈都陷于困境,何必执着于术法被他人窃取?”
她抬眼,表情揶揄:“前辈看来有诸多疑惑,应多交些本地朋友,比如半个徒弟的我。”
幻言师陷入沉默,平静的怒意慢慢溢出:“你竟敢称为吾之弟子?吾现在就可以杀………”
东占收回右手,她不再握住旁边的空气。
得来全不费工夫,是她今日的幸运谏言。
“我数到三,一句话告诉我如何精进幻言术。”
包裹视野的黑暗活过来,咆哮着即将把她吞噬,幻言师被蝼蚁冒犯的扭曲表情清晰可见。
“一二三——”
没有数,东占直接一口气说完。
“骗你的,哪需要这么久。”
她一开始没有中术法,时阙自然也没有,他只不过坐在旁边被师妹握着手罢了。
剑气从无边黑暗里出现,比鬼魅更无形,比烈风更迅猛。
在东占话音落下时,幻言师的喉咙已被割开。
第53章 天赋 东占的练习冒险
在黑盘映照两人时, 时阙眼神变得冰冷,可师妹在同一时间握住他手臂。
不过一息,她又放开, 时阙才动手。
黑暗随幻言师死亡而碎裂, 东占眨眼, 转运堂内室重新出现。
时阙将幻言师踩在桌上,虚化的剑扬起弧度, 下一刻就要把真正的头颅斩落。
幻言师终于慌了。
“啊!舌刻言纹心印幻纹再以黑梦镜映之!”
幻言师变成一个幼童, 慌不择路想要用这种姿态获取同情,坦白时语速比东占的一二三都快。
可剑刃依旧划来, 时阙垂落的视线没有任何动摇。
“师兄!”东占慌张大喊, 双手在半空乱抓,她就像噩梦惊醒在寻找依靠。
处刑停止,时阙的手瞬间扣住她五指,剑刃消失,另一只手抚上师妹脊背,能把刚死之人救活的庞大灵气送进她根本没事的神魂。
“我在。”
东占反扣住师兄, 不让时阙再离开:“我以为师兄消失了……怎么回事?”
“此人用了邪术, 师妹应是被术法困住,没关系, 只有短暂一息。”
东占陪幻言师演戏这么久,在现实世界不过是一瞬间,而时阙也不知道东占在幻觉中做了何事。
瞬间明白这个逻辑的东占抱住时阙:“嗯嗯,那师兄能杀了他吗?”
捂着脖子的幻言师爬上桌,他怒吼:“你等竟敢如此对吾!若是被燕山知晓,你等绝无存活之——”
话没说完,幻言师的身体就悬浮在空中, 他七窍喷血,面色泛紫,下一瞬就会被恐怖的灵气压成碎肉。
东占被时阙捂住眼睛,她没有阻拦,噗嗤一声后,她才重新获得视野。
幻言师的肉/体消失,没留下血肉碎块,同时桌上的黑盘开始晃动。
东占拉住时阙,制止师兄的攻击,等待底牌尽出者的狼狈现身。
黑盘荡开层层水纹,一个影子从中间升起,最终跪倒一旁。
矮小男人有一张见过就会忘记的脸,幻言师不再变成他人,所有的愤怒被浇灭,只是面色煞白地跪趴在地。
他在上一次以真身示人,还是在百年前,被那位太子狂刀斩万重幻梦,不得已认输求饶——
这次却是被一个狐假虎威的女人给戏耍!天理难容!
敌人脸色已到达预期,东占掐着点问:“你刚刚说舌刻言纹,心印幻纹,再以黑梦镜映之……这是什么?”
幻言师咬牙切齿,以沉默应对。
东占看师兄,师兄反应一下后抬手,幻言师同时哆嗦开口。
“要、要发挥术法之效,需两种灵纹在身,一舌刻言灵纹……”幻言师的视线落在东占的嘴边,他已知此人有了第一种灵纹。
“二被燕山尊长在神魂印刻幻灵纹,两纹同时运转可移山填海,控制人心。”
东占的视线落到黑盘上。
“……如要使人入幻梦,除了两种灵纹,还需黑梦境映照敌者。”幻言师把自己保命的黑梦镜拿至身前,因为东占的目光已经黏在法宝上。
“师兄!他好像在说皇宫里的那个术法。”东占兴奋地吐舌尖,被时阙亲自修复的灵纹若隐若现,“我能变强了!”
他知道师妹一直在用此术,却没有阻止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跃云阁不会允许弟子修炼不明之术,但师妹弱小,能多有一种手段保护自己也无伤大雅。
时阙明白东占想要什么,但他思考后说:“神魂刻纹有风险。”
“……师兄就不能想办法吗?”她先是露出失望的表情,然后脑袋抵在时阙肩头,小声嘟囔着。
其实也不是很小声,得让时阙听到。
“不行!神魂的幻灵纹须燕山承认者才可印刻,吾不会背叛祖训!”幻言师捏紧双拳,盯着他们狠声道。
东占从不觉得一个本体藏在法宝里的胆小鬼,面临死亡前会真的恪守诺言。
果然,在她的神奇师兄想到办法后,仅仅来到幻言师身边,那人就缩成团只敢怒吼。
“你要干什么!”
少年的手轻轻抚在幻言师头顶,颇有结发受长生的意境,可下一瞬,幻言师的神魂就被强扯出肉/体。
只有境界悬殊大到一定程度,神魂才能被强制剥离,这需要极其庞大的灵气支撑和灵识控制。
时阙低头沉默数息,才将幻言师的神魂放回肉/体。后者扑通倒地,彻底昏迷,神魂出体的严重程度堪比死过一次。
时阙来到身前,东占仰头看他:“师兄做了什么?”
“我记住了他神魂上的灵纹,我来帮师妹印刻。”
时阙要是个残忍反派,一天无聊了,修仙界每个人都会被抽着魂,排队轮流给他播《我的前世今生》吧。
东占露出笑容,听话闭眼。
结果等了半晌,时阙也没有动作。
东占睁一只眼瞅他,只见师兄有些犹豫。
“师兄记不清灵纹了?再把他神魂抽出来看一看。”她友善提醒。
终于,一直沉默的时阙说:“……若要印刻,须灵识进入师妹神魂,但因为先前我们灵识印记的存在,师妹会难受。”
东占本该好好过一遍这段话,但她对幻言术求知若渴,根本没想清楚:“没关系,我能忍。”
时阙目光垂下,如同神佛半敛的眼睛。
手掌盖住东占仰望的双眼,黑暗中他的声音温柔又清晰:“只是很小一缕我的灵识,会很快的。”
话音落下时,她感受到世界停转——
苍穹下落,海浪百米,宇宙的恒星坍缩又爆炸。
东占:……?
的确很快,一秒也不到,但其复杂性根本难以形容。
东占窝在椅子里,过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时阙抚摸她额头,自责且担忧。
“果然太过了吗?师妹切勿让神魂沉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最后一个词他说得极慢。
东占终于缓过神:“……嗯、嗯,我没事,成功了吗?”
时阙点头,安抚她神魂的灵气依旧没有断开。
东占尝试运转新的灵纹,发现不像舌上的言灵纹能随时调用,自己可怜的灵气量一天只够双纹同时运转一次。
而且神魂的幻灵纹极其复杂,她需要多练习。
就在这时,幻言师重新苏醒,他变得极其虚弱,看见东占更是脸色铁青。因为他感受到东占神魂有了第二个灵纹。
东占走过去,与幻言师一同捏住黑梦镜,就像抢夺玩具的孩子,两人都不相让。
可因为幻言师虚弱,东占更胜一筹。
在其失力瞬间,她将镜子抬起,镜面映照男人毫无特色的五官。
“事已至此,留得青山在才是关键,前辈与我休战可好?”
东占的声音突然变缓,从怯弱的师妹变回看不清内心的谈判者。
时阙没有靠近,但离得再远,幻言师也知道自己不会轻易安全。
“……可耻之徒!依赖他人而活,简直为人耻笑!”他双目通红,朝东占喊。
东占不恼,不再用力抢夺黑梦镜,而是缓缓摩挲法器边缘。
“那就是同意休战,我问三个问题,前辈也问三个,公平的交易。”
幻言师脸色发白,依旧嘴硬,他甚至灵光一现,想到了办法。
他越过东占,朝着后面的少年吼:“此人虚伪至极,她在你身边扮演柔弱,意图害你,以达到她所求之事!”
时阙站在后面没有反应。
东占在幻梦中说过的话,幻言师自然记得:“她装作心慕于你,其实对你根本没有感情,甚至饱含敌视之意,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保护她!”
与那位太子一般境界的少年静立,好似他所说真相不过吹过之风。
就算被迷惑至深,也不该毫无反应,幻言师仔细观察时阙的表情——
他根本没有脸,只是一个身体在那,就像加载到一半的数据。
幻言师嘴巴大张,他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终于回到面前女人身上。
双纹运转加黑梦境映照,且陷入幻觉再长也不过是现实中的一息,不为外人所知,天选的审问空间。
东占需要练习,这是首次。
“我竟然、陷入「梦」了……”幻言师喃喃自语,松开手中的黑梦镜,因为仔细看根本就是一块普通盘子。
幻言师震惊地盯着这个被他不放在眼里的女人。
燕山幻言,轩辕界三神坠落之时,就存在于世。
拥有往生锁、黑梦镜两样绝世之宝,以言令山海之动,以梦困众生之心,每百年才有一位继承者出山,其术法修行之严苛,万中难有坚持者。
前一任燕山幻言师即男人师尊,曾对他说他是记载以来最适合幻言术之人。
他问为何,师尊只说幻言虽世之稀有,但终究为欺人术,为大道不容。
只有欲求最烈者,罔顾天道且无畏者,才是最适合的继承人。
东占还是蹲着,单手撑住脑袋,贴心等待。
“我再为前辈重复一遍,既然我们都有所问之事,那么各自三个问题。”
东占一直在想,这个高傲的胆小鬼停留在鱼龙混杂之地,到底为何——
“你藏在此处,是在躲避谁……或者什么东西?”
第54章 土匪 东占的抢劫冒险
幻梦中的人无法死亡, 就算脑袋掉地上也没事,所以这场沟通并不危险。
幻言师知道这点:“拙劣之梦!让你这种人拥有吾术简直燕山之耻。”
东占灵气不足,她也清楚自己支撑不了很久, 跟这人进行一场拉锯战实在没必要。
黑梦境映照人时, 会将其记忆与情绪提取, 由幻言师自行组接,梦境的感染力取决幻言师对敌人的观察。
男人理解错东占, 以为她深情无比, 倾慕师兄,所以创造虚伪的大婚梦境, 企图通过给予所求之物, 降低心防取得信息。
但东占不会犯这种错误。
“拙劣又如何?若此术真如前辈所言如此珍贵,那我仅仅观摩一次就能模仿……”
东占叹气,略委屈:“我与师兄难有外出游历机会,在此与你,哦不,与前辈争论一些无名术归属, 实在有些浪费时间。”
幻言师眼睛鼓起, 眼白血丝清晰可见,他想撕烂面前女人的嘴。
天下本该仅他一人有幻言术, 这是珍贵的身份,是高人一等的底气,东占的出现等于分走只属于自己的蛋糕。
她还端过去尝一口说:真难吃,这么稀罕干嘛?
“你——”
“孽徒!跪下!”
王岩岭双膝跪下,额头磕在坚硬的黑石地。
燕山阴冷,偏偏为避纷乱常年不燃灯火,所以罚跪时匍匐在地面, 眼睛对着没有光线落下的黑石地,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燕山洞窟修行艰苦,王岩岭从不放弃。
这批徒弟只有一人能传承幻言衣钵,他们就像生活在地下的种子,只有唯一幸运儿能生长出绿芽。
“说,你犯了什么错!”
师尊高大,玄色长袍与黑暗共生,她总是神出鬼没,无时无刻监视所有弟子。
王岩岭浑身颤抖,想起自己所做之事:“弟子、弟子不该欺瞒同门,使大家被困书房,自己独享黑梦境的练习时间。”
因为师尊术法已达至高境,张口便能杀人灭心,现都是用腹语:“……你知错了?”
“弟子知错!再也不会欺骗他人,请师尊责罚!”王岩岭浑身哆嗦。
他虽然这么说,但再来一遍,他还是会这么做。
师尊走至跟前,脚步没有声音,她怒道:“孽徒。”
王岩岭想要抬头,却被巨力压着脖颈:“我……”
“你错在谎言拙劣,让其他人发现端倪,你错在让同门获得揭发机会,而没有在此前威逼利诱。”
师尊的声音就算过了数百年,他也记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燕山,是欺瞒者的温床。当年祭祀三神需供奉万人之血,连凡世皇宫都被纳入阵法之中,也没有人把注意打到燕山头上。
因为燕山并不是三神信徒,他们只为自己利益行事。
师尊再次轻声问他:“现在,知错了吗?”
他的高傲都因这份特殊性而存在。
王岩岭跪趴在地:“弟子知错。”
“既然知道错了,那么就回答我的问题吧,前辈。”
王岩岭怔愣着抬头,在阴暗的殿内,哪还有师尊,只有享受他伏跪的东占。
他本就虚弱,现在更是气急攻心,鲜血溢出嘴角,指着东占大吼:“小儿,你竟敢——”
“毫无长进的孽徒,幻言术需天选之子,吾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然滚出燕山。”
王岩岭本立起的双膝再次坠落,就像山峦压倒他,让最害怕的记忆降临。
“师尊,不、不要……”
“第一个问题,你藏在此处,是在躲避谁……或者什么东西?”
声音与场景切换,东占依旧蹲在王岩岭身前,表情平静。两人对视时,后者终于被击垮。
多么恐怖,这个女人就像天生的幻言师。
她若是自己同门,那么没有一个人能无视她已破土而出的新芽。
东占明明只是蹲着,却像踩在自己身上,让常年罚跪的姿势重新出现。
王岩岭立起身体,被羞辱的精神与虚弱的肉/体已经没办法再支撑高傲表情。
半晌后,他终于回道:“……有一个势力,用根骨出众或身有奇术之人炼阵,我是后者,到此处后藏匿保命。”
炼阵,这个词可不陌生。
在龙斗时,楚耀生看样子不知幻言术,那么楚家也不会知道。
黑袍们知道幻言师的存在?知道此界闻所未闻的奇术?
东占瞟男人头上那「角色识别中」的字幕。
“第二个问题,碾血肉,碎神魂,凝结众多生命的阵法,其所创「红魂」是何物?”
王岩岭表情变得奇怪,他瞬间明白东占见过炼阵。
因为只有见识过地狱之人,才能准确地形容「红魂」。
“吾只能这么告诉你,若那些人成功,天道被替,山海倒转。”
东占闻言沉默。
在不知不觉中,梦境已经开始萎缩。对幻言术了若指掌的王岩岭眯起眼睛。
就算天赋异禀,这女人也撑不了多久,自己拖这么长时间是对的。
在幻梦碎裂的同时,他可以展开新梦,只要那少年有一瞬间的疏忽,自己就可以依靠黑梦镜逃脱。
东占没意识这点,还是捏着手指,直到数息之后,抬眼看王岩岭。
“第三个问题。”她声音缓慢,丝毫不知危险靠近。
“除了你,还有多少人来了这边?”
王岩岭一愣,看东占就像看熟悉的陌生人,这女人难道跟他一样?
他开口:“我只知道那位太——”
王岩岭舌尖在上下颚中间,只能维持这个口型,因为就算身处梦境,跪在地上的男人被更高维度的力量强制抓走。
然后梦境碎裂,东占表情平静。
转运堂内室依旧一股清香,只不过堂主消失踪影,似乎从未出现过。
问题的答案不一定要别人说出来,让他身体力行地展示,也是清晰的告知。
而且还能让公平交易变得不公平,只让东占一人受益。
时阙已经来到身旁,他自然能感受到幻梦的出现,可只有一瞬间,并没有办法阻止。
最重要的是,师妹也未慌张。
东占把黑梦镜拿起,不解释幻言师的消失,因为她知道师兄根本不在乎:“这东西太大了。”
时阙接过,洁白的手指顺着镜子边缘抚一圈。灵压在下一瞬变得极其可怖,他强行将法宝压缩成师妹能随身携带的形状。
本脸盆大小的法器变成手机吊坠,东占笑嘻嘻地系在自己腰上,然后去勾师兄的手。
“我得了新法宝新法术,该怎么谢师兄?”
土匪行径,谁用谁爽,东占礼貌地将转运堂椅子推回原位。
“不必谢我,师妹机缘甚好,勤加练习便是。”
师兄也有当土匪的潜质,东占乐呵呵地拉他走出内室。
因为施术者的消失,转运堂所有人都清醒,满脸困惑地问自己怎么在这。
被黑心老板抓来干白工的可怜人,东占甚是同情,拉开堂内钱柜,抓一把灵石,放在引他们进来的人手上。
“转运堂已解我所惑,多谢,这也不需要了。”
东占把写着「听吾之言」的玉牌还回去。玉牌后面还有灵纹,客人们会因此被影响,不管对面大师说什么都觉得神奇。
她从拿到这玉牌开始,就知道转运堂不转运,只骗人。
在众人的困惑中,两人离开此处。
等走回大街,发现人群退至两边,都探头望向街尾。东占一般不凑热闹,但现在开心,围观一下也……
人群像堵墙,她不够高,根本看不见。
而时阙就没这个烦恼,他身量本就高,连凑热闹都是优先人士。
东占撇嘴,心想算了,反正有时候不围观会少麻烦,能被众人关注的争执一般不是好事。
就在她要转身走时,一双大手抓住她腰,轻而易举地把东占举起来——师兄就像在举小狗。
小狗低矮的视野被打开,直接俯瞰地球表面。
有人御剑到空中看热闹,见从人群中凸出来的东占都面露震惊,没见过如此朴素的围观方式。
东占正要让时阙放自己下来,余光却瞟见街尾的混乱。
一只似猫但长角的灵兽被一老人抱着,对面三四个金衣之人围拢,恶语混杂在一起听不真切,还要动手抢灵兽。
“这不是老陈刚抓的回魂兽吗?百年了又抓到一只,他真有些本事在。”
“抓到又有什么用,这次被金光派截了消息,他怎么也……”
“啧,要抢便抢,我还要摆摊呢!”
各种议论传进她耳朵里,但东占看一圈也没见到有人帮忙。
大家的视线全聚焦在弱者的身体,好像在期待更饱满的戏剧性。
没等东占下决定,一道剑光闪过,斩落金光派拉扯老人的手。
血如泉柱,腥味随风吹来,动手的人现于半空,数把佩剑如同她之好友。
东占一愣,因为见到了熟人。
与此同时,腰间的跃灵玉亮起,却不是普通的灵气闪光,而是只有东占能看见的字幕光。
「系统连接中」
「人工554号,第一季度汇报倒计时」
第55章 被吞 东占的遇猫冒险
修士拥有本命剑后, 副剑最多两三把,作为财产的一部分,类似于首饰珠宝。
但萧亦渊不同, 她没有本命剑, 这些副剑是她赖以生存的兵器。
萧亦渊降落在纷乱中央, 抢劫的金衣弟子一看见她的白衣红带,嚣张神情瞬间消失。
所有人满地找断手, 就算不是自己的也管不了这么多, 狠话都不放一句连忙逃走。
萧亦渊也不追,低头安抚老人, 手指的灵气字变化, 表情也随老人回复而不再平和。
跃云阁三个字出现在围观议论中,这城镇鱼龙混杂,不上台面的交易不能被大门大族知道,所以大家脸色都变得不好,顿时散开不想被记住脸。
东占察觉到玉佩的异样。
她低头看跃灵玉字幕,见系统还在连接, 便把玉佩握在手心, 走过去跟萧亦渊打招呼。
“萧师姐……好巧。”她小声但不掩雀跃,“师姐为何在此处?”
萧亦渊一愣, 先望向时阙,肃穆地颔首行礼,时阙对她微笑。
然后视线转回东占身上,神色变得不那么僵硬。
「听闻洛沙域有奇石出世,我前来寻找是否为本命之石」
萧亦渊出身四族之一的萧家,本该由家族网罗各域材料,但她却独自打听寻找, 萧家对她的重视程度已经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萧亦渊关切地看她,手指抬起。
「……师妹可还好吗?师兄带你离开后,阁中流传邪修内鬼传闻,掌脉们虽否认,但各脉都暗中排查弟子」
尧刃真会藏啊,这么几天了都没被揪出来。
东占点头:“我没事,只是不知十二判庭有没有查出真相?那邪修手段不一般,师姐在外也有隐患。”
「判庭在寻邪修踪迹,林家进入判庭后死了很多人,剩下被搜魂的人也无实质证据……楚家也死了不少人」
「但楚家最大问题不是判庭,而是鼎炎域的战乱,灵眼被毁后楚家的地位一落千丈,现在称得上内忧外患」
萧亦渊在说到灵力眼时,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时阙。
东占捕捉到她的目光。
“各位前辈,若无事,小人便赶着去金光派。”一旁老人小心翼翼说话,双手紧紧抱着回魂兽。
境界越低寿命越短,维持样貌的能力也越弱,东占都比他强,此人灵气微薄,连入道都只踏半只脚,可能只有一百余岁左右,的确该称时阙他们前辈。
“金光派?刚刚抢灵兽的不就是他们弟子。”东占转头,突然与回魂兽对视,后者还对她叫了一声。
东占没养过宠物,无视这声友好呼唤,但大猫一样的灵兽又朝她叫了一声。
“小人与金光掌门已约定灵兽归属,那些弟子是想给自己找份功劳,代替我去送……”老人见东占的视线一直在回魂兽身上,脸色比遇见金光派还要煞白。
面前两位虽未着弟子服,但见白衣女子的态度,他们明显也是跃云阁之人,若是看上这回魂兽……
东占对大猫不感兴趣,她只想跟萧亦渊聊聊,所以对老人道:“那我们告辞,道友保重。”
她的抱手礼不标准,让手心里玉佩伸出大半边,偏偏离回魂兽极近——
回魂兽喜宝物,常在奇宝出世时诞生,口大且有灵吸,能瞬间吞噬湖泊小山。
好似台风吹过,东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半边身子就被拥进时阙怀里,她倒没事,但玉佩没有师兄。
眨眼间,握着的跃灵玉被吸走,回魂兽的嘴闭上。
系统的加载光透过圆肚皮一闪一闪。
东占愣住,老人吓得几乎当场仙去,想要让回魂兽吐出来,但又不敢使劲摆弄这祖宗。
「这只回魂兽应是出生后就未进食,跃灵玉也算一种法宝,被它吞噬除非剥魂数次,法宝都不会吐出」
萧亦渊在一旁解释。
时阙也道:“跃灵玉丢失不算大事,可以去再买一块新玉。”
东占:“……我只要那块。”
这句话该更娇嗔,听起来是与师兄撒娇,仗着师兄什么事都答应她而耍脾气——
东占盯着大猫的发光肚皮,面容扭曲似魔鬼,声音沙哑又低沉。
早不吞晚不吞,非要在系统快联系她的时候吞。
系统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很不稳定,说不定会因为隔了层肚皮,全程2G网速什么都听不清楚。
哪怕东占目光已经变成兽医的手术刀,但大猫还是软绵绵地朝她叫唤。
“萧师姐说的剥魂是什么?能让它现在就剥吗?”东占问。
“此兽有剥魂与回魂两种能力,前者剥离并吞噬修士神魂,虽不致命但会损毁境界,后者能滋养神魂,滋养程度取决于前面剥魂的次数与被剥的修士境界。”
时阙缓声解释,站在旁边的萧亦渊看他一眼。
少年继续道:“回魂兽饥饿,一般需要三四次塑道境界的修士剥魂,但若是我的话,一次便足够。”
萧亦渊面露震惊,甚至来不及灵气化字,便去拉东占手臂,她紧张地摆手,把情绪准确传递给东占。
「不行,师兄此时不是灵化肉身,若是被剥魂,天运脉的灵压很可能失控」
自从皇宫里时阙的灵化肉身被阵法吸收,他就一直没再创造新的。
东占想了想对时阙说:“师兄受伤我会难受……师兄想要我难受?”
时阙没动,笑意出现在他眼底,不如寻常般温和,带着读不清的情绪。
“嗯,那由师妹来决定。”
因为注意力被发光肚皮吸引,东占没察觉到师兄的微小变化,她问老人:“灵兽归属有约定,那金光派会剥魂吗?”
虽然邪恶版东占想过就地拉人顶上,但这城镇的修士塑道境界都屈指可数,干这种坏事不仅损德还效率低下。
“会的会的,他们就是这个打算。若不麻烦,前辈们随小人一起去金光派,等灵兽饱腹,这玉佩自然就会排出。”
老人因为刚刚东占的眼神,以为她要立刻划灵兽肚子,求饶泪水都已经在眼眶打转。
“萧师姐一起去吧。”东占盛情邀请,萧亦渊犹豫后点头同意。
经过刚才的事,回魂兽的存在被整座城镇所知,本该有些人也来抢夺一番,但因为萧亦渊的跃云阁白衣过于显眼,所有人都消了念头。
本该用时阙剑阵直接过去,但因回魂兽厌恶地界转移之术,而且它还有自杀的习性,若是不高兴了很可能一命呜呼。
「回魂兽是集自然精华所生,若是死亡,会消弭成灵气,体内所吞噬之物也会随风而散」
差点被邪恶版夺舍的东占:“……那步行吧。”
老人名卢元,东占介绍完自己,听见师兄说:“也姓东。”
时阙这名字不好在外张扬,但一定要跟她一个姓吗?
卢元:“两位前辈是一族同胞?能双双入跃云实在令人艳羡。”
时阙微笑:“是我幼妹,与我不同,她本就天赋出众。”
旁边萧亦渊的表情称得上精彩,东占转过去看时阙,师兄完全没有说段话的必要。
等两人单独走在后面,东占问:“师兄为何要说是我兄长?”
时阙:“我名不宜提起,师妹在意兄长称谓?”
他提问了。
没有引导,没有铺垫,似乎只学会顺着话提问,并不代表他内心出现情绪的痕迹。
“当然不,师兄这样便与我一家人,就算是扮演我也很开心。”东占勾他手指,随着前进,连接的地方总是晃动。
时阙颔首,在东占以为已无事时,他声音温和:“那位兄长在与师妹扮演时,师妹也感到欣悦?”
兄长、扮演,他在说东大壮。
东占突然恍神,意识到时阙不是察觉不到这个谎言,他只是不在意。
就像连窍说的,东占跟东大壮长得一点都不像,感觉是异父异母的兄妹。
东占看着他,手往上,握住师兄的手腕,没有否认:“……他怎能与师兄比!这件事说来话长,师兄会责怪我在此事撒谎?”
时阙回望她,在东占因为没看到路上石头而趔趄时,轻扶住她肩膀。
握持或拥抱,掌握或覆盖对方,但没人用力,都是轻柔地触碰,好似风一吹就会离去。
时阙摇头:“自然不会。”
幸好金光派不远,按修士脚程一天便到。
等到目的地附近,萧亦渊披上外袍,将跃云阁弟子服遮掩。回魂兽显眼,他们一到,金光派的掌门就请他们进去。
“小卢一路辛苦,这几位是?”金光派掌门是个高大的女人,姓齐,她似乎并不知道有弟子袭击过卢元。
“这是我雇的散修,回魂兽会惹有纷乱,不得不想些办法。”几人已经对好了说辞。
“小卢真是下血本……”齐掌门谨慎地打量三人,另外两个境界高可以控制灵气强弱,东占不行,但她站原地就能让人信服。
卢元贫穷,能请的散修也只有东占这种境界。
“剥魂还在准备,可能要明日才行,回魂兽就先由我派保管吧。”齐掌门微笑。
卢元没有听从建议,而是拒绝:“不必劳烦掌门,我先下山,等明日再来。”
卢元只是笼统地说他跟金光派有约,三人并不清楚约定的细则。东占默不作声,悄悄观察齐掌门反应。
女人依旧在微笑:“哪有客来不留的道理,小卢就在原先院子歇息一晚,三位散修既然已把你安全送到,那便……”
带着面具的时阙说:“掌门,卢道友付了来回的钱。”
他声音平和,让人难以产生被打断的不满。
虽然很快,但齐掌门明显停顿了一瞬:“无事无事,那院只有一间房,可能要委屈各位在院落调息一晚。”
随后他们便被带到一个待客院,以卢元的身份来说格外不匹配,院落位于门派正中,甚至就在主楼后方,每过一个时辰巡逻的守卫弟子几乎围着院子走。
东占唉声连连,虽然时阙跟萧亦渊在根本不会有危险,但也没有掺和这种事的必要。
所以她坐在院子死死盯着回魂兽,企图用眼刀让它把跃灵玉吐出来。
大猫呜咽着,讨好似地跑到她腿上。邪恶东占使劲摇它脑袋,喉咙里发出怪声,企图吓它一大跳呕吐出来。
两种办法没有效果,认命的东占只能跟萧亦渊聊天。
“萧师姐可知师兄他过去是何种样子?”
东占面颊泛粉,期待地看着萧亦渊,正在整理剑刃的后者停顿片刻抬起手。
「时阙师兄一直都温文尔雅」
“我以为师兄像平常人一般,幼时也会淘气活泼,难道他从小就是神仙?”东占掩嘴笑,眼睛却没有情绪溢出,一直观察萧亦渊。
萧师姐情绪易察且真诚,资历深又地位不低,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
她求着萧师姐一起,就是因为想要知道一些事情——因为东占在威慑那场戏中有一个特别在意的点。
「神格」
东占瞟一眼不远处闭目养神的时阙,他头顶的字幕是「主角—神格进度55%」
最开始是72%,东占认为时阙已经因她有所动摇,可数字也未变化,为什么偏偏要杀死楚权时会降低?
系统不一定会解释,在季度汇报前,她要尽可能地知道关于主角更多信息。
萧亦渊想了想,再次抬手。
「师兄乃大道之子,降生后一直身处天运脉,由内阁看护,年少时我只见过他一次」
「在首席授礼上,师兄第一次出现在天运脉之外」
「他的确……与现在有些差别」
萧亦渊将剑刃回鞘,陷入回忆。
典礼前所有弟子都知道时阙要出席,能站在跃云阁的地盘,大家本就是万中挑一的人才,对他的存在大多是质疑与嫉妒。
他们没有如父辈一般经历时阙的降生,对于藏在天运脉数年的同龄人抱有极强的敌意与竞争意识。
“还铺这么长的灵毯,我看他走一半就得晕吧!”萧亦渊清晰记得这句话,因为说话者就在自己身边。
然后……典礼开始。
她其实记不太清了。
因为时阙来时没有控制他的灵压。
灵毯在中央,来者走在上面,大家分列两边,没有人敢或者能够回头,庞大的灵压将天之骄子们吓得神魂动摇。
身边嘲讽的少年全身僵硬,又说了一句:“娘救、救我。”
他只是呢喃,嘴唇没有闭紧,心里话像呼吸一样漏了出来。
然后时阙走到最前方,萧亦渊是第一个直视他背影的弟子。
她那时只有一个念头。
「师兄不像一个真正的人,而是虚幻的影子,没有灵魂的……」
萧亦渊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把那个词写出来。
「但师兄很快变得如现在这般」
「自从那件事后」
萧亦渊写了一长段话,东占快速浏览,突然愣住,从头到尾再次阅读,不放过每一个字。
第56章 传记 东占的看书冒险
东占甚至把这段话看了第三遍。
前因后果并不复杂, 但事件本身所隐射的「时阙」很奇怪。
萧亦渊写此事发生在首席授礼后,内阁让时阙参加降仙礼。
不同于本阁龙斗,千年一次的降仙礼是修仙界门派世家集体参加的最大盛会。且不仅仅是弟子层级的切磋, 重头戏是登仙与化灵境大能们的斗法。
每次降仙礼后, 都可以确定界内的势力排序, 人数再多的门派若是掌门难敌同阶,那下个千年此门派将会失势, 仙才资源都会落数等。
时阙降生数年一直不曾踏出脉系, 所以界内有不少质疑之声。
跃云阁本就强大,又因为天运存在而垄断更多上层仙源, 大门大族想尽办法破坏天运所象征的不可撼动。
时阙前往降仙礼, 其实是内阁难以再忽视顶级势力们的围剿。
内阁有底气,确信时阙在修仙界的第一次亮相能让所有妄想消失。
结果如他们所料,但……
萧亦渊这样描述。
「五化灵三登仙,皆名号在外者,一瞬内肉身崩碎,神魂飞散, 以最下等姿态死在众目睽睽」
师姐看向东占, 她眼底一直掩藏的情绪再次被东占捕捉。
萧亦渊在时阙身边会莫名看他,但眼神先向下再上浮, 最后快速收回。
是人常有的感情——
压力。
很多人在接触时阙都有,或敬仰或倾慕,随之产生交流的压力,但萧亦渊不一样……原因很简单,她与时阙同龄。
她大族出生且天赋卓然,可偏偏又是那块长长灵毯两边站着的人之一。
现在的新生子们,像连窍尧刃, 甚至是楚耀生都无法有同样的感受。
因为他们见到的是在降仙礼之后的天运首席。
「降仙礼在此事发生后万年来第一次中断,所有门派世家都疯了一般离开」
「界内笼罩在即将开始的战乱阴霾中」
天运降世时的确震撼,但大家只是看见高高天空灵气的狂乱,只是听见门派长辈远远的惊呼。
——那时那刻,每一个人都闻见了血腥味,浓重到从鼻腔爬至舌尖,大能的神魂消散时会荡开灵波,将他们的皮肤向后拉扯,一遍又一遍。
没有人能见过原生的时阙后再安稳入眠。
萧亦渊将所有副剑收回,表情淡然。
「那时我被命令回到萧家,幼弟未出生,我作为四族之一受尽保护的独子……也丝毫不觉得安全,因为或许下一刻萧家就要举族覆灭」
「因为世家势力交错,跃云阁离开了一半弟子,阁中陷入即将被全面围剿的地步」
「但这场战争并未开始,转机出现在内阁的一个保证」
东占之前了解过修仙界的势力结构,最上端是由域界内最强大的十七个名门组成,名仙议庭,判庭就是仙议庭的下属。
而仙议庭组成的时间点,就是在降仙礼之后。
原因就是内阁做出的一个保证,保证由仙议庭决定「天运」的使用范围。
限制很多,萧亦渊只笼统提了一下,只是最后有让东占反复看的一句话,是整段话的关键。
「议庭认为,天运须表现得无害」
要像第一位飞升者鸿熙神尊,正道楷模,温和宽厚,她飞升前引领了许多天赋出众之人的向上攀越,登仙人数在历史中最多,修仙界欣欣向荣。
界内数万年只有两位飞升者。
“为何不像第二位?”东占问。
萧亦渊给出解释。
「第二位飞升者星渊掌教,她离经叛道,现在看甚至会被归为邪修,那时修仙界混乱无度,掌教在飞升前几乎杀光了名门」
要无害才行。
在面对他人时露出笑容,温和谦逊,不会使上位者感到冒犯。
问题来了,就算议庭有想要的模板,师兄怎么变成人人爱戴的天运首席?
萧亦渊给出极其离谱的原因。
「只听家父提起过,师兄那时被带到议庭,当场看了鸿熙神尊的传记」
“就这样?”东占还以为没完,盯着师姐手指。
师姐点头,她也觉得不太理解,但所知的信息只有这么一点。
两个人坐在一起,东占因为觉得太荒唐,表情有些冷硬,萧亦渊便以为自己做错事,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的师姐,我只是震惊于传记威力,竟像给幼儿开蒙一样哈哈。”东占扬起笑容,用肩膀轻轻碰萧亦渊。
「师兄本性温润,天运脉无人教习,神尊的传记只是辅助罢了」
萧师姐真心之言自然不会说出,但东占又何尝不知道,她与时阙相处最久最近,怎么看不出蹊跷?
远观还好,但「至善温和之人」外壳细看满是瑕疵,刻板残缺,传记文字之外,他依旧空白。
虽然这件事让东占对时阙产生一些其他想法,但这些信息乍看之下并不重要。
她需要「神格」相关之事,师兄外壳来源跟神格好像并不搭边……
腿上的回魂兽甚至翻着肚皮,只有东占能见到的系统光猛闪,紧迫感每一秒都在提高。
她之所以搜集信息,是决定在季度汇报时搞波大的。
牌少怎么跟系统打?师兄自己知不知道神格是什么……
东占把脑袋放萧亦渊肩上,师姐剑意强悍,灵气习惯于实体化,挨着很舒服。
两人继续闲聊,萧亦渊也慢慢放松,东占顺势抚摸回魂兽的脑袋,它头顶的绒毛很软。
所以东占没注意到一直在不远处调息的师兄不见了。
月光在右边,将东占侧脸照得洁白。
影子悄无声息降落,她半边身子都被覆盖,如同月食,庞大恒星将高悬月蚕食,让你不得不抬头望他。
“……师兄。”东占嘴唇微张,愣住。
他背光,看不清五官,模糊如夜雾。
“嗯。”时阙若无其事,眼半敛,温柔回望,但代替月光下落的眼神从她脸上掉在回魂兽。
东占也低头看自己腿上的大猫,回魂兽比她还震惊,尾巴僵在半空。
“师兄也想抱?给师兄。”
大猫被放到时阙怀里。
他想了想,左手环住,右手缓慢地抚摸灵兽头顶,每过一会就揉揉它肚子。
就如东占刚才那般,动作一模一样。
但回魂兽动都不敢动,灵兽比人的感知更敏锐,能感受出境界高低,时阙的手每次落下,它的耳朵就往两边狂飞。
“它很喜欢师兄。”东占睁眼说瞎话,她想去把回魂兽抱回来。
时阙说:“回魂兽会吸取灵气,但不敢靠近高境界修士,师妹已被它悄悄吞掉不少了。”
萧亦渊闻言转头,然后转回去,没动。
所以这灵兽才一直躺卢元跟她身上。东占扒着师兄,对回魂兽晃了晃拳头,吃她玉佩不够,还吃灵气,小东西欺人太甚。
时阙看着她笑,没说话,也没离开。
又过了一阵,萧亦渊想到金光派也算洛沙域的中型门派,说不定有刚出世奇石消息,她想隐蔽气息去寻找一番。
师姐虽无本命剑,但境界摆在那,就算是齐掌门也对她造成不了威胁,所以萧亦渊说自己去便行,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时阙还在抚摸回魂兽,重复动作好像没有尽头。
等同于凡人的卢元正在唯一房间睡觉,把回魂兽给他们看守也算初步信任。东占现在睡一次可以大半月都清醒,所以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入眠。
月亮高悬,夜风无声,两人就这样沉默以对。
东占打破安静:“师兄在龙斗受的伤痊愈了吗?”
时阙抚摸回魂兽的手停一瞬:“嗯,并不是大事,没想到师妹修为见长,能察觉出来。”
想多了,是东大壮跟她说的。
“突然想到师兄一直未重新塑造灵化肉身,难道是这次受伤的原因?”
月光一直被师兄挡住,他的轮廓勾出银色线条,光芒向外溢出,将过于显眼的美貌变得不再具有攻击性。
时阙没说话,好像没听见这个问题。
他突然偏头,靠在东占肩膀,动作生疏——但也把东占吓一大跳。
肩膀重量很真实,就像在赋予她一些责任感。师兄高大,现在伏低的头颅能看见他的后颈,衣服后领不再贴近脊背,月光轻而易举地驱散皮肤上的黑暗。
东占顿了半晌,也偏头,将自己脸压在时阙的灰发里,淡淡的灵力香气很舒服。
被依靠者会有责任感,会有莫名其妙的压力,那可不行,所以她也靠。
“灵化肉身需要极为庞大的灵气,我已经无法再构筑一个。”
“……什么?”
东占的头不可控制地上偏,可又看不见师兄的眼睛。任何坏消息都没有她抱的大腿变细了这条更坏。
她问:“师兄痊愈了也不行?为何会如此?”
时阙只答一句:“并非因为受伤。”
他在隐瞒,总是绕开最关键的那个原因,就如肴知告诉她的那般,不能为人所知,就算当事人自己也不行。
东占不甘心:“可是我会很担心师兄,一直想着师兄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她的意思是你难道会让我一直担心?
时阙慢慢抬头,发丝与东占纠缠又分开:“没关系,不管如何我都永远在师妹身边。”
东占愣住,没有及时进行提问,错失机会后天就亮了。
萧亦渊也在此时回来,她隐蔽的灵气就算在跟前也难以发现,她看向二人,表情复杂。
「事情有变,我认为需要重新斟酌该不该让金光派剥魂」
第57章 剥魂 东占的加价冒险
跃云阁弟子在外可伏魔助善, 但不能干涉其他势力内部,这是共识。
萧亦渊处事严谨,不会轻易插手这种事。
「金光派养了极多臼, 像准备剥魂数年, 并非突然得知回魂兽出世」
东占看时阙, 师兄答:“臼是一类修士的代称,灵气吸收方式与自然精怪类似, 长此以往不管是肉身还是神魂都变得不像人。”
他伸手点在回魂兽额头, 它的灵气脉络出现在半空,与人不同, 灵兽神魂与丹田是一个部分, 所以只呈现一处光亮。
时阙道:“臼修行十年左右不再被视为修士,因为他们作为人的神志已消散,将如灵兽一般靠着本能行动。”
萧亦渊表情复杂,她指尖灵气化字。
「大道以纯为上,臼们就算境界不高,但神魂比同阶修士纯净许多」
东占反常沉默, 她最终道:“师姐认为金光派强行让人成臼?”
失去人的身份, 成为灵兽需要十年,金光派在很久之前就在准备。
萧亦渊点头, 视线越过东占,看向后方。卢元出了屋子,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正站在原地发抖。
东占还未开口,老人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前辈开恩,我寿命还有两年,若没了这只回魂兽, 只有等死了!”
卢元知道金光派养了臼。
修士在步入仙途后,因为寿命取自天道,所以能清晰感知自己大限,这对无法突破境界来增长寿命的底层修士是巨大折磨。
东占从他回答中找到不止一个异常,但她没提出来,只说:“既然你们共同商议此事,听听齐掌门如何说吧。”
时阙抱着回魂兽,不再抚摸,而是手放在它头顶,安静地注视师妹。
东占打断卢元的哀求,让他站起来,先不要说话。
不过一会,齐掌门便匆匆到门口,脸上有隐隐恼怒。
“三位昨夜可一直在待客院?我派重要之地有见他人痕迹。”齐掌门语气冷硬,对这三个散修不再做面子功夫。
毕竟能被卢元雇来,也不是什么高境界修士。
东占表情紧张:“掌、掌门明察,不是我们,我跟两位一直都在此处调息,夜间有弟子巡逻,我们出去就会被发现。”
回魂兽能察觉修士之间的碰撞,毛都竖起来。时阙退后一些,轻声安抚它,温柔的模样就像在哄睡婴儿。
待客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眼睛,等同牢房。
金光派虽跟卢元有约定,但明显也在防着他,同乘一条船都死捏着船桨,怕不小心就被对面拍进河里淹死。
齐掌门被东占的话堵了回去,停顿片刻将视线转到时阙身上:“既然如此,派中存在隐患,回魂兽就先交由我们保管吧。”
东占不着痕迹地前进两步,挡住惊慌的卢元,担心地问:“贵派哪一处地方被入侵?”
齐掌门沉默半晌才说:“是准备剥魂的地方,若有敌派奸细潜入,剥魂将难以安全进行。”
“如果有他者痕迹,被剥魂的修士应能察觉到,当时未追出去吗?”
东占在问她,要剥魂的到底是不是人。
剥魂对修士来说不致命,但需要自愿承担神魂受损的代价,不然神魂动摇会反噬回魂兽,致使剥魂失败……
而被视为灵兽的臼,没有选择的意识与权利。
齐掌门不再解释,对三人的信任度荡然无存,冷脸走到时阙面前:“时间紧迫,道友先把回魂兽给我吧。”
时阙没有避让,但齐掌门明显带着你不给我我就动手的意思,后面的卢元终于忍不住:“掌门!这几位不能冒犯!”
好歹没把跃云阁给说出来,但卢元这脆弱的心理防线可没让事态变好。
齐掌门脸色猛然一变,灵气暴涨。
她肯定先想过动手,不让人得了灵兽,但见卢元这害怕的样子,心里又打起鼓,没能第一时间攻击时阙。
齐掌门脸色不断转变,东占只能换个样子,摆出一副平静柔和的态度。
“掌门见谅,我们的确不是散修,也没有恶意,初次游历未见过回魂兽,想瞧瞧……将他者作为耗材的剥魂到底如何进行。”
“强词夺理!隐瞒身份进入我派,昨晚一定是你等!”齐掌门见东占没有亮出身份,大声呵斥,立刻找软柿子捏,“好啊卢元,我看在你寿命将近,才好心待你,你却拉着外人插手想私吞灵兽!”
卢元又跪下,视线在两方之间来回晃动,最终定格在萧亦渊的外袍上,哪怕看不见白衣红带,他也道:“前辈们明鉴,金光派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臼们都是像我这般难以真正入仙途之人的自愿所为,很多大限已至,靠着成为臼才活了下去。”
齐掌门见到这种份上,卢元都是跟三人解释,不由得后退一步。说明这些人来头在老头心中,比金光派强出不少。
“自愿为臼,那他们自愿剥魂吗?”东占问出关键。
卢元:“……修行为臼需要灵阵和丹药,这些都是金光派的东西。”
虽未正面回答,但东占明白了。
金光派给底层修士开通一项服务,提供成为臼的各种所需,且会保护你修炼十数年,代价就是被剥魂。
与修士一样,臼剥魂也不会死,只有不可逆的神魂损伤。
卢元:“所有人的自愿书署名都有我保管,大家、大家都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活下去……”
卷轴散落在地,上面写满了各种名字,全都是心头血所写,心头血是修士本心,不能言假。
东占看萧亦渊,她神情震惊,似乎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师姐本以为金光派抓了人强行当剥魂耗材。
齐掌门听卢元的话,算明白三人立场:“此事不犯界内大律,成为臼早就是很多人的选择,为这些人提供所需的门派、市集也遍地都是。”
东占道:“……掌门带我们先去看看臼如何?”
齐掌门本想拒绝,但张口未出声时身上出现极恐怖压力,她脸色瞬间煞白,过了很久才平复:“可以,但各位不要做多余的事。”
东占没看师兄,但他已经抱着灵兽回到自己身边。刚刚时阙就像哄孩子睡觉的家长,抱着大猫四处转,只不过轴心是固定的。
他的视线从未离开师妹。
齐掌门带着他们走到另外的院落。
一路上东占看见很多金光派弟子,大家都很年轻,看起来都不过两百余岁。
就连齐掌门,萧亦渊也推测只有四百余岁,境界虽然摸到化灵边缘,但作为一个域界中等门派来说,他们的竞争力特别低。
臼们的院落极大,甚至是整个门派灵气最旺盛的地方。几个弟子在内帮助臼们活动和修炼,并时刻检查灵气是否充足。
东占在路上思考过臼的样子,但出乎她意料,所谓的不再被视为修士……
臼的形态,是一个个光团。
或静止或漂浮,甚至会黏在照顾它们的弟子背上,不会发出声音,只散发白光。
东占靠近萧亦渊,勾勾她手,师姐愣了许久才明白她意思。
“三位道友见过臼了,自愿署名也看了,伸张正义走错地方,就算是上书至仙议庭,我派也无过错。”
齐掌门不想再演戏,她表情变得极为阴沉。
东占看着她:“请掌门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此兽剥魂后会怎样呢?”
大猫有剥魂与回魂两种能力,剥魂可以有无数次,但回魂只有一次,回魂后灵兽就会死亡。
这才是它珍贵的原因,回魂即滋养神魂,滋养程度取决于前面剥魂次数。
简单来说,有多少人成为耗材,最后得益者便能获取多少。
金光派剥完臼的魂,会直接使用那唯一一次回魂吗?
齐掌门给出答案:“它将被送往天照门,进行第二次剥魂,然后为门主幼子疗愈神魂。”
东占没有说话,她好像被什么压住,但又找不到源头。
就在这时,时阙向前,将灵兽递给齐掌门,然后回到东占身边。
少年声音平静:“师妹强硬一些便是。”
一瞬之内,所有人特别是萧亦渊的表情变得极为可怕,她甚至第一时间抚上剑柄。
东占惊讶:“……师兄什么意思?”
时阙没有回答,手中一闪,剑指向齐掌门怀中灵兽。
“若在灵兽死亡前破肚,跃灵玉应能出来。”
金光派上面还有天照门,天照门也要进行剥魂……
若是没了回魂兽,也就没有剥魂,断绝更多人售卖自己的隐患。
东占难以思考的瞬间,哀求与愤怒同时爆发,卢元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血不过一会就溅在石板。
抱着回魂兽的齐掌门浑身颤抖,可她的愤怒在看见时阙那灵气剑时化为恐惧。
他把灵兽递给齐掌门的意思,是人也会一起杀。
“母亲!”突然,一个金衣少女持剑冲到齐掌门跟前,剑意荡开,“快剥魂,我拦住他们!”
“洛儿快回去!”齐掌门在看见少女的瞬间,恐惧再次加深,已经到崩溃边缘。
臼们能感知到危险,纷纷后退,害怕地缩在远处角落。
那些照顾臼的弟子也冲上前来:“掌门您快去吧,我们就算死也会保护师妹!”
“母亲,若回魂兽没有这次剥魂,我们会遭受什么!您想想!”名为齐洛的少女站在最前方。
就算是螳臂挡车,她也眼神坚定不曾退缩。
齐掌门在停顿后立刻往后,整个院落地面亮起光芒,是一个复杂的法阵。
臼们受法阵影响,神魂敞开,灵气翻涌。
回魂兽嗅到气味便漂浮至空中,浑身的毛发竖起,巨大的嘴张开。
时阙再上前一步就难以阻止。
东占拉住了他。
就在她拉住师兄的间隙,剥魂便已经开始,灵气似海潮一般铺开,把所有人的立场与原则都绞在一起。
时阙手中红剑消散,他转身将师妹的落发别至耳后,什么也没说。
不过几息,剥魂就完成了。
法神停转,臼们四散而去,回魂兽将东占的跃灵玉吐在地上,它身上的毛发亮了一些,体型也变大。
灵气几乎枯竭的齐掌门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将少女拉至身后。
双方都不说话,直到东占问:“掌门爱女刚才说若是不剥魂,金光派会遭受什么?”
齐掌门抬手制止门外想要冲进来的弟子,她可以确信,在场所有人都挡不住那少年的一击。
“洛沙域百年前发生过战争,我派是输家,师长前辈皆死,派中弟子因此断代,若不对强大的天照门示好,我派将被沦为砧板鱼肉。”
齐掌门不再咄咄逼人,她甚至垂下头颅,不敢直视三人。
在沉默中,东占捡起地上还在闪光的跃灵玉,转身对跪在地上的卢元问:“那你呢,卢元你能得到什么?”
“金光派最后一瓶延寿丹,我可以再活百年。”老人额头上的血已经干了。
被齐掌门拦在后面的少女喊道:“我派只是为了活下去,轮不到一些高高在上的大能们随意评判过错!”
四周的视线就像长矛,就算敌人们感到恐惧,但还是想插在自己身上。
他们三人到此处,成了夺他人之命的恶徒。
东占问:“掌门,这些臼会如何?”
齐掌门将自己女儿往后推走:“养育它们会耗费很多仙资,等它们神魂稳定后会放归至灵兽该去的灵森中。”
东占:“以后不要再做此事,掌门若真是问心无愧,不会如此善待臼,你我也知道。”
她说完将锦囊里的几颗上等丹药递给卢元,然后头也不回地踏出。
等离开金光派,时阙才展开剑阵。
“师姐觉得我们做得对吗?”在沉默中,东占问萧亦渊。
萧亦渊低着头,她当时站在原地,就像被拔河拉扯的石头,根本无法动弹。
「……我不知」
东占又用肩膀碰她:“卢元之上是金光派,金光派之上是天照门,而回魂兽的剥魂次数是无限的,谁知道天照门之上有没有其他人呢。”
“每人都说自己为了活下去,才进入这被更上层人吃掉的规则中,那我们是杀掉回魂兽让他们慢点死,还是杀掉他们等下一批参加规则的人?”
萧亦渊出身大族,生性正直,她看见臼的瞬间想的是有人被胁迫被暗害,偏偏不曾知道活下去的代价是成为一项资源。
“所以我知道一个解决办法。”东占竖起食指,让表情难受的师姐看向自己。
“让师兄像星渊掌教那样把大家都杀咯,不管大小门派世家散修,一个不留全杀光。”
“这样修仙界就重新开始,下一代人别去剥脚下人的魂,也不担心被头顶人剥。”
萧亦渊目瞪口呆,过了很久才抬手。
「那都死了……谁会出生在这之后」
东占发现了这个BUG,摸摸下巴,笑道:“石头里蹦出来吧,或者不是人了,是另外的东西,想不到剥魂这种办法。”
师妹说的,萧亦渊不太明白,但她的确不再那么沉重。
「嗯,我也会想办法」
「最好不等到师兄把大家都杀了」
看着师姐认真的表情,东占微笑:“好,那我跟师兄先走了,师姐注意安全。”
萧亦渊点头,对两人招招手,乘剑飞起,她要去洛沙域找石头,不能再跟着东占他们。
萧亦渊的人影消失。
传送剑阵亮起,时阙低头,看着师妹。
她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刚说话时,眼神虽柔和,但眼底根本就黑漆一片难以辨认情绪。
一个很小的插曲,甚至在游戏剧情中都没有玩家愿意去做的支线,却让东占第一次感受到极为复杂的情绪。
“师兄为何有杀死回魂兽的想法?”
“师妹当时想到的,便是此法。”
师兄扶住她肩,剑阵光芒熄灭,两人回到灵阁中。
东占看着他,问:“师兄确定?”
时阙一愣,想了想,露出笑容:“若是错了,师妹罚我便是。”
她不再回答,而是拿起跃灵玉:“我想去三楼跟肴知师姐通讯,师兄不准偷听。”
“好,我将三楼封闭。”时阙毫不犹豫地点头。
东占坐在什么也没有的阁楼,等时阙做好灵气封闭的屏障,过了大概一炷香才将跃灵玉放置身前。
「系统连接成功」
「人工554号,第一季度汇报在1分钟后开始」
一分钟过得极其漫长,但东占并不嫌久,因为她要做的准备有很多。
「你好,T-554外派人员,已获取任务内容与周报信息,请稍等」
「请简要汇报本季度主线任务进度」
东占没有说话。
字幕一闪,将字体放大,几乎怼到东占眼前。
与她沟通的系统对面是人工,这是已知信息,那么脆弱的、全是漏洞的「人性」占多少比例呢?
“我已经找到任务完成方法,但我有个条件,不然我会反向破坏任务。”
系统的字幕开始狂闪,就像对面人在打字又删除,导致屏幕上一直是正在输入。
“你也清楚,不管从哪方面计算,我的报酬跟任务强度完全不对等。”
剥魂啊,多么常见。她现在不就被做这种事吗?
终于,字幕变化。
「……数据已整理,经勘查,任务的确在上季度内有完成趋势,但也有剧情线崩塌的趋势,你的理由并不充分」
「加薪需先证明你的确有完成任务的办法」
这已经不是面试环节,而是关于效果与报酬的博弈,这被人拉着去证明什么,就是将引导权交给对方。
“我可以立刻证明如何破坏任务,主角就在楼下,要叫他上来吗?”
「不行!任何出现认知偏移的角色都会会产生剧情乱流……」
东占都没说要叫主角上来干嘛,系统便慌了。
“行,在同意加薪前,我不会做任何推进任务的行动。”
“同时每过十分钟,你拒绝加薪一次,我就会让主角的神格降低10%。”
窗户没打开,空气停滞。
「……你知道神格是什么?」
东占盯着字幕,好像在从猫眼望着对方,她的脸占据整个偷窥屏幕。
“算上等你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东占将头发撩至耳后。
系统的字幕没有变化,东占却笑道:“第一次结束了,不去确认一下吗?”
系统是封闭的,是信息滞后的,她没能知道神格是什么,但这是赌博。
系统的字幕在停顿出现省略号,好像对面的人发现了难以理解的事情。
「神格已降至55%,你怎么做到?」
“稍微减多了……好热,十分钟太慢,两分钟一次吧,还剩三十秒。”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字幕也能表达情绪,只要重复够多。
「你的理想金额是多少」
东占眉眼弯起,微笑如不谙世事的孩子。
两千万是一个很微妙的数字,就像驴头上的胡萝卜,让你能看见,你闻得到香气,不是概念的、虚幻的——
“两百亿。”
第58章 会议 东占的试探冒险
系统的第一次报价并没有给东占议价时间, 两千万成为这场任务的标准线。
如果她执着于更高报酬,必须考虑系统接受度,那加价只会在标准线上翻倍, 也就是四到六千万左右, 就算系统让步, 金额也不会超过一亿。
「……请外派人员再次确认金额,是否存在误差」
“你没听错, 我的报价是两百亿。”
东占起身, 去把窗户打开。她倚靠在窗边,阳光只照亮半边脸。
数秒后, 系统有了回复。
「此非常规价格, 从预测趋势看,你甚至存在干预剧情线的情况,这是我们绝对禁止的行为,所以报价金额过高」
系统竟然没有直接反驳,只是说金额过高。
东占低头捏手指:“系统与这个世界长时间断联,我的周报与任务进度现在才上传, 所谓的预测趋势有可信度?”
“我没做过干预剧情线的事情, 你得拿出证据。”她义正辞严。
系统明显停顿,但还是将东占想要的信息放出来。
这就是人工对接的坏处, 对面人下意识自证了。
一个波浪图投影,跟股票走势差不多,左上角有个T-554。
图上中下分别有红线,波浪总体位于中间浮动。但有一次逼近最上方红线,又回落,还有三次靠近下方红线的节点。
波浪图上最高点亮起。在这个峰值后,这条线都来到上半部。
「这是你唯一接近任务完成的时间点, 虽没有成功,但推进了大概一半进程」
东占瞟图表底下,虽然看不懂标注区间,但最高点发生在前期,应该是第一个月内的事情。
第一个月……除了她骚扰师兄的日常时间,最符合地点只有皇宫。
皇宫发生的事情可不止一两件,怪病法阵、杀皇帝后她死亡、师兄灵化肉身消失等等。
她做了什么让任务几乎完成?
“预测不准确,我不认为那时的手段能使进度推进这么多。”
不管怎样,东占要表现得如上帝视角,借此影响系统判断。
「预测系统监测世界剧情线走向,任何大影响事件都不会出错」
图表虽然清晰,但每一个节点发生的事件与原因都无从知晓,系统也只是根据这条波浪线判断动向。
所以才让她写周报,因为系统根本无法得到此世界的消息,全靠“预测趋势”。
就像上世纪地底的战争情报人员,只能看雷达上有没有导弹,但要通过前线士兵知道是哪方敌人攻击。
撒进窗户的阳光慢慢倾斜,彻底从东占身上离开
「但剩下时间内,你接连干涉了三次剧情线,导致世界稳定度下落,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如果没有合理解释,加价无法上报」
上报这个词很关键。此时系统的对接员权限不高,加价需要上报领导。
“我被强制穿越的第一天,除主任务及附加扮演外,你只告知三条规则。”
东占不再称系统,而是「你」。
“一,此世界为修仙小说,每个人都有角色设定。”
“二,此世界危险评级高,不要与人发生冲突。”
“三,任务时限一年,且不能让任何角色知道系统存在,违背其中一项都会发生剧情乱流,即我会死。”
东占声音平静,比拿着无聊课本朗读还没有感情,但最后她掷地有声,带着怒意:“以上三条,我并未违背,但你所说稳定度依旧下落,知道为什么吗?”
系统的字幕停在「无法上报」那句,始终没有更新。
“因为设定有「*」号的角色存在,他们已经成为任务的阻碍。”
其实不多,就两个人。
无忧终生的楚耀生,必将飞升的萧天承。现在提出他们,是因为东占想看系统的立场。
明明是配角,连设定行都有标注,那为什么存在重点关注的角色。
东占等待一分钟。系统完全静止的一分钟。
——然后字幕光闪动
「您好」
换人了。
普通对接员的权限已经无法回答她,现在与东占沟通的人终于是上级。
叫你们经理出来我要维权,这句喊话可能会让销售换外套,但说我知道你们秘密项目是浇死对面发财树,那就不太一样。
东占微笑,暗示自己知道换人了:“你有权限通过我的两百亿吗?”
系统不再停顿。
「如果您能详细给出*标角色阻碍您任务的原因,这份报价将纳入考虑范畴」
“听你的意思,*标角色的定位过于重要。”
东占不回答,只试探。
「对于*标角色的信息未能及时告知您,是我们失误,但因涉及内部机密,所以只能告知您一点……」
「此类角色有系统机制保护,不管如何都不会于剧情线中死亡」
“哪怕主任务受到阻碍?”东占眼睛一直没眨,她想钻到这字幕背后,仔细看与自己对话人的眼睛。
字幕转变,一行字就像机器打出,但东占能感觉到冷漠。
「根据您的个人数据,我们有理由推测并不是您的任务受到阻碍,而是您本身想要攻击此类角色」
“……你们很了解我。”
东占一愣。
「您在穿越档案组中评级不低,甚至有隐性危险,我们在选择您前也做了很多准备」
「并且系统在挑选*标角色时,已经模拟测试上万次,就算您作为变量加入,他们也绝不会妨碍使主角崩坏的任务进程」
绝不会妨碍,那换句话说——
只会助力。
这次轮到东占沉默,她被对面戳穿,拿任务被这些人阻碍这条谎言已不攻自破。
这种时候就得把谜语人的外套脱一下。
“如果我就是想要他们死?”
「您做不到,也不被允许」
“主角动手?”
「您是否还记得剧情乱流出现的后果,在主角杀死此类角色时,世界稳定性崩溃,您也会死」
「就如您做的这三次干涉一样」
那张波浪图再次出现,下落的三个节点映入她瞳孔。对面人足够敏锐,跟最开始的小客服完全不一样。
东占已想到是哪三次:萧天承取镇域石,龙斗楚萧二人生死战,还有时阙对楚家的处刑。
的确都是她干涉,按理来讲,时阙跟两人没有任何牵扯,可只要涉及到他们性命,剧情就会混乱。
系统换来的上级领导一开始就不信任她对于*标的指控。因为其权限足够大,拥有东占难以预想的信息面。
东占沉默不语,系统没有停下。
「您第一季度的干涉行为不会被记录,因为此前我们未及时告知*标角色的重要性」
给她台阶下,却也是隐隐的警告。
第一季度没事,但剩下的时间可别这么做了。
时阙的灵阁处于凡世森林,能听见鸟雀鸣叫,树叶晃动时的风声,但这些都很轻微,足够东占听见脚步声。
师兄在第二层,他从刚才开始,就跟着自己走,两人就像隔着铁片的磁铁。
东占起身开窗户,他也慢慢走到窗边,东占往后退,他也后退,两人在不同楼层却一直保持在竖直的线上。
师兄一天就是闲得没事做。
东占突然想远,想时阙若知道系统和任务存在,他会是哪种反应。
「您对此还有想说的吗」
“都说到这份上,只能乖乖离系统爱着的朋友远些……”东占叹口气,很无奈地摊手。
「好的,那您这一次报价……」
“两百亿,一分都不能少。”
东占重归冷静,就像刚刚被戳穿的人不是她,“就像你说的,我干涉那些人导致稳定度下落,是因为你们没有告知重要性,但这不代表我没有完成任务……或破坏任务的办法,这是两件事。”
“对你们来说,任务与*标角色比起来,谁优先度更高?”
东占不认为系统能给出所有谜团答案,因为系统一开始就有意隐瞒很多信息。
而*标角色是她要确认的第一件事情。
字幕光闪烁,就像破损的霓虹灯,不断吸引东占注意。敏锐的对面自然也发现了这第一点。
「……您知道我们不会主动解释信息,所以故意提到*标角色,以此确认系统对他们的保护机制」
网络上的聊天框会一段段弹出消息,但总不是机器,人总是会在某个时候流露感情。
东占好似见到遥远的人来到面前,对她微笑。
「不愧是您」
「既然如此,我也做个假设。如果我信任您已掌握任务完成手段,那么在答应这次报价后,您就会立即执行吗」
“……下个季度内。”
东占回答道,本该因系统让步而愉快的神情没有出现,而是紧紧盯着字幕,甚至内心隐约出现某种希望。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把树林吹得如恶兽咆哮。
「好的,若您在下个季度完成任务,我们将接受本次报价」
与系统的本次会议中,东占准备确认三件事。确认*标角色,即楚萧二人能否被杀死是第一件,第二件刚刚也确认完毕。
“行。”东占微笑着点头,甚至伸手摸摸虚幻的字幕,就像在与对面人握手。
林间大风之后是远处闷雷,降落着骇人轰鸣。
系统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她该怎么回去,会在何处何时回去。
她提出的数字根本不重要,两千亿也好,两万亿也好,过于庞大的金额已经舍弃两千万标准线,说明系统根本对报酬没有设定值。
而第一次提出两千万……是因为系统了解东占,了解两千万是在她幼时记忆中有过痕迹的价格。
这是要确认的第二件事。
系统的任务存在极大陷阱。
“为了万无一失,我需要主角的额外信息,你们还有哪些?”东占想了想道。
「稍等」
「此世界主角信息过少,只有一段记忆能暂时提取,您最好在三日内浏览」
一个小芯片出现在半空中,被东占握住时又变成块小玉石。明显是让东占输入灵气后进行浏览。
“唉,说到底,你们就不能搞个剧情杀之类的设定,让我讨厌的人先死吗?我看*标角色不少吧,死一两个也没事。”
她小声嘟囔,就像跟朋友抱怨一些无法变更的事情,蹲在路边抒发不满情绪。
「……不行的,祝您任务完成顺利」
「本次季度会议结束,再见」
字幕关闭,东占站在原地,没有动。
瓢泼大雨终于在雷鸣停歇时落下,最后一缕热风带着第一滴雨钻进窗户。
过了很久,东占突然对没有任何东西的空气问——
“你在听吗?”
这是要确认的第三件事。
东占穿越的第一天,有字幕提醒她“小心剧情杀”,她本以为是已离开的系统回来补充——
【……低头】
东占锦囊里闪出天蓝色光。
说不定,系统有两个呢。
第59章 记忆(修) 东占的当刀冒险
东占的锦囊里塞了很多东西, 但只有一件东西能发光。
她把小枪拿出来,天蓝色光把整间屋子都照亮。
镇域石之前消失的字幕终于出现,字体样式与字幕光变化, 就像单机连入网络, 开始快速更新版本。
【已接收新功能模组, 安装中……成功】
【等待更新中,进度1%】
【预计时间:700小时】
东占早就想过, 自己与镇域石的灵气相合这件事很奇怪。
她被系统设定成平凡的修仙体质, 结果龙傲天级别的奇遇偏偏赶着到她手上。
镇域石甚至是地图钉,无法选取的世界设定物, 除非上层维度进行干涉。
东占捏住细剑:“为什么帮我?”
神秘第三方将镇域石作为金手指送给了她。
半空中的字幕全是马赛克, 比老旧彩电还模糊,就像通过一条极其不稳的线路接入此世界。
【……只■你……解■】
神秘第三方只有在系统与她联系时,趁乱接入,明显时间也不会多。
东占迅速理清重点,不再耽搁:“剑的新功能是什么?”
【改……】
它输入很长一段话,但全被屏蔽, 无数黑色字块蹦出, 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似鱼刺沾在喉咙,每一次吞咽变得可怕。
东占:“是你吗?传讯给我的人。”
告诉她得不到两千万的传讯者, 也就是引发幻觉怪病的幕后操手。
字幕拼尽全力把这句话说完整,它也知道这是极为重要的信息。
【不是】
东占浑身发凉,它竟然否认了。
都到这个份上,根本没有否认的必要。从不断闪烁的光芒看,它也因为这个问题而焦急着。
马赛克开始扩大,不断侵蚀着字幕。整行字幕就像中病毒,开始重复排列躲避着马赛克, 所以整间房都铺满电子字幕。
【剧情杀……还……■现】
【*标是……■■■角】
东占辨认着字形,庞大又混乱的信息像有谁掐住她的脖子,好似不快一点解决就会窒息而死。
但自我催促折磨本就紧绷的神经,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东占喉咙里发出细微声音,好似溺毙:“……拜托了,我该怎么回去?”
所有电子光消失,它在最后一刻回到东占面前,就像火车上探出头的人,朝站台的她狂吼。
声音在风中被分割,只留下由她填词的句子——
【……■■主角】
又是雷鸣,大雨声音随后覆盖。
字幕消失,一切回归平静。
东占站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低头看光芒减弱的剑刃,上面的更新进度来到1.5%。
她沉默着,将小枪放回锦囊。
推开门下楼,时阙在楼梯口。
东占停在离他高一级的台阶,没有再往下。
时阙静静望着她。
东占想了想,双手抓住师兄肩膀,让他转个面,然后趴在少年的背上。
时阙没背过人,仔细回想自己见过的道侣们,这才手法生疏地把东占背起来。
两人绕着灵阁的房间转。
雨太大了,掩盖所有的声音,让人以为只有对方存在于此。
■■主角,需要猜词。
杀死或拯救,亲吻或裸绞,出题范围大到可以填任何动词。
东占趴在师兄肩头:“如果让师兄选,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
时阙没有说话,时间久到东占以为师兄根本无法没有答案时,他突然转头。
两个人的鼻尖碰在一起。
然后时阙侧开,脸微微贴着她耳边碎发。
“像这样。”
东占双手扣着时阙肩膀,轻笑:“这是什么?师兄真不会提要求。”
凡世已入夏,湿热的风不间断,吹歪了雨滴朝向,偏偏落入他们之间。
“让我感受到你,这样就行了。”
少年背着她,声音平静。
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有身体贴近,声音带动胸腔,但却不知真实情绪。
“……师兄是人,一直感受别人,会让你失去双脚双手还有双眼。”
时阙想了想:“师妹是斩魂刃?”
“那是什么?”
“阁中处刑会使用斩魂刃,肉身切断的一部分会被封存,根据违例程度判处年数。”少年解释时带着笑意,好像在调笑她刚刚的用词。
东占:“行吧,就当我是师兄的斩魂刃吧。”
“嗯。”
时阙背着她来到窗边,东占伸手去接雨滴,最开始水珠会直接滑落,但每过一会在手心汇成小水滩。
因为师兄的灵气不让雨从她手心离开。
东占双手捧着水回来,想要洒师兄,但低头瞬间看见了自己。
雨水在掌心汇成水镜,映照东占的脸,还有头上那行代表主角印象的字幕。
问号消失了。
她手失力,雨水落满她身。
少年望山即山,望海即海,众生即众生,偏偏望向她时——
「斩我魂之刃」
东占不再说话,趴在师兄背上,装睡着。
她捏着手中的玉石,这是系统找到的时阙记忆,为了躲避此时不该有的情绪,她输入灵气进入这段记忆。
如同灵识出体,她瞬间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天运脉,胎仙陇。
云雾翻转不息,纱幔荡起弧度。
东占看见前方有影子,她慢慢往前。每踏出一步就像拨开时间的雾气,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晰。
是一个孩子。
红光锁链扣在他脖颈,一直延伸至天空。他坐在无数摊开的书中,密密麻麻的字就像改变他的法阵。
孩子看不见她,她也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看见每一本书上写着鸿熙神尊的事迹。
这是师兄幼年时,还未成为大家心中的天运首席。
他没有自我,所以用锁链拴住他的人们想要更完美的展示品。
可没人愿意花时间孵育一个独立的人格,所以要求他模仿便可以。
后世的书写着后世需要的神尊形象,华贵的剑鞘,安静的剑刃,永不反击锁链。
东占坐到虚幻的记忆旁边,孩子没有表情,甚至察觉不出他在呼吸。
这段记忆很无聊,或许本身存在的时间很漫长,但没有任何事件,只有一个在原地构建外壳的灵魂。
东占突然想使坏。
她从锦囊拿出小枪,小孩每看一本书,她就把上面写神尊与人握手、搀扶别人、拥抱别人的片段全叉掉,好似这个平易近人的前辈不喜欢别人碰自己。
虽然是鬼魂的无用功,书本看起来根本没变化,但她乐此不疲。
东占划累了直接躺在地上,看着几百年都没变化的胎仙陇,刚刚翻涌的情绪再次出现。
她自言自语:“我就算看小说,也不看师兄你这种。”
“学的温柔人设也没学明白,人家神尊是真正派,不是说砍人就砍人,脖子喷血柱眼睛都不眨。”
东占嘀嘀咕咕,越说越快。
“师兄你该去看心理医生,多接触正常人,别一天呆在天运脉当雕像。”
“明明这么强了,拥有这么多了,还会上当受骗……”
东占声音越来越低,眉头皱紧,捏着小枪泄愤似地乱戳。
【新功能更新进度:2%】
她没发现天蓝色的光使周围变得清晰,让虚幻的记忆段拨开最后一层雾气。
突然感觉到视线,东占浑身激灵,赶忙起身。
面无表情的孩子转身,似乎看见了她。
东占僵在原地,以为自己触发所谓的宿命桥段。
结果男孩的眼神飘移——随着东占手上的小枪。
她仔细观察,发现孩子瞳孔里只有一团模糊的天蓝光团。
嘭——她的额头突然被锤了一下,东占莫名其妙地看去。
男孩伸平手臂,朝看见的天蓝光团驱动灵气,就像在驱赶蚊虫。
东占本不想跟幼体师兄计较,但头上又是一击,那边的攻击者甚至露出为何没起作用的疑惑表情。
系统就是会给她找麻烦,还能穿越击打是吧。
不忍了,东占举着小枪,只要他灵气过来,她就用剑柄敲孩子头。
在师兄眼里,可能就是一个诡异光团在撞他,多么庞大的攻击都没有用。
两个人就这么互锤脑壳,差点把面无表情的幼体师兄弄得要挣脱锁链来抓她。
“哈哈解气。”东占捂着脑门笑。
但就在孩子的手触及锁链时,红光炸开,将东占的视野彻底吞噬。
东占猛地睁眼,她回到现实。
她低头看,手中的记忆玉石化成粉末。自己已经平躺在衣服搭成的水獭窝里,师兄在旁边闭目养神。
她觉得浑身疲惫:“师兄……我睡了多久”
时阙睁眼看她:“师妹入睡七日左右。”
东占愣住:“这么久?”
“你手中是一颗记忆石,也称作梦石,可装载他人记忆,同时会根据记忆长短陷入梦境。”
东占拍开手中砂砾。
从系统拿来的东西,都会以本世界的物品呈现。
“师兄不好奇是谁的记忆?”
时阙微笑摇头:“常有奇遇者售卖记忆石,让多年闭关者体验秘境,也算界内修士常见的乐趣,师妹若想要,可在金蟾行挑选更多。”
东占起身嘟囔:“那岂不是每日梦里都跟别人在一起。”
时阙突然沉默,他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那个面无表情的孩子,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不要……我只想看见师兄,哪怕在梦里。”东占挪过去,抱住少年手臂,去勾他手指,就像苏醒小蛇来到温暖的食物旁边。
时阙还是没说话,另一边的手却来碰她的手指,学着她的样子勾住她小指。
“若师妹需要,我会提取记忆进入你神魂。”他声音变温柔,就像在哄师妹。
“太好了,我没有师兄不行……”
表演变成习惯,东占没能说完这句话。
她腰间跃灵玉突然闪光,一条留言被投至空中,两人都看得见。
「妹妹妹在哪?快来见兄长,兄长没你不行啊」
第60章 水母 东占的错判冒险
东占没看到似的, 灵气扫除留言,继续黏着时阙,但抱住他的双手悄无声息落下一只。
她握住跃灵玉, 输入灵气。
「什么事」
东大壮的回复没有像她一样及时, 东占下意识低头看玉佩, 等待数秒也没反应,只能转回头。
时阙看着她。
眼神向下, 落在她回复东大壮的那只手。哪怕东占转回来, 他的视线也如聚光灯,将她的行为照得无所遁形。
“……师兄在看什么?”明知故问。
时阙抬眼, 目光如温和水波, 勾带着师妹的手向后,以至于她全身都到怀里,没办法握住玉佩。
东占跟师兄待在一起失去很多压力源,她甚至习惯与时阙的过于亲密,已经到旁人都觉得震惊程度。
只要没戳破那层窗户纸,师兄师妹睡一起都只是师兄师妹。
时阙手轻抚她的背, 顺着脊椎慢慢向下, 停在后腰支撑她的重心。
终于,东大壮回了消息, 但是只有半截。
「十万紧急!森林有其他——」
其他之后是空白,就像他消息发送的瞬间,进入了信号屏蔽区域。
东占皱眉:“师兄知道哪一域有森林吗?”
时阙也看见那条留言:“大多域界都有灵森,但只有幽林域以灵植与秘境闻名,最珍贵的植物都在其域中。”
“幽林域,”东占重复,接着道, “他似有要事,现在邪修之事还未解决,要不……”
时阙问:“他?”
东占以为师兄忘记了东大壮的名字,正要提醒。
少年微笑:“东师弟修为强劲,师妹也见过他龙斗时的展示,那也只是他实力很小的一部分,不必担心邪修会威胁师弟。”
东占:“他虽与我是假兄妹,但我欠他不少人情……都是师兄不我身边时欠下的,因为情况危急只能求人帮助。”
她声音平静,说完就看着时阙。
时阙沉默片刻,突然问:“我与他,一样吗?”
他的问题有些奇怪,就像在问东占两个人在她心中的功能性。
东占眼睛都没眨:“自然不一样。”
时阙终于让步,扶着她起身,展开了剑阵,但不过一瞬,剑阵就闭合。
“幽林域无法使用传送剑阵吗?”东占有些吃惊。
地脉是修仙界的地核,只要有就能传送,所以时阙能去往十二域每个角落,突然出现禁区不太合理。
时阙没有再尝试,他重新展开一个剑阵,这次没有闭合:“域界中心应有一些灵气紊乱,我们先去界外围。”
光芒一闪,他们消失在原地。
东占闻到奇怪的味道。
就像走进封闭房间,空气凝滞,满满灰尘进入鼻腔,然后第二种味道袭来,是厨房里忘记丢的死鱼。
可明明四周绿意盎然,各种灵植都茂盛生长,浓郁灵气亲切地欢迎她,可是这股味道……与自然景色太割裂。
时阙一落地,视线微垂,平静道:“幽林域的守林人消失了,东师弟凶多吉少,师妹不宜久留。”
“师兄不是说只是灵气紊乱?守林人是什么……”东占实在装不下去,捏鼻子拒绝腐臭味,瓮声瓮气地问。
“幽林域没有门派,只有在此处不曾离开的守林人,边界每过百里就有一人,他们会保护幽林域不被外来者破坏。”
两人往前走,可只前进两步就停下,因为灵气过于浓郁导致东占经脉淤堵,师兄瞬间展开屏障将两人包裹住。
“守林人只有死亡和抵御外敌会离开原地,域界中心还有一两位的残留灵气。”
时阙重复:“东师弟怕已回天乏术,此处恐有动乱,先离开吧。”
如果之前是猜测,东占现在肯定东大壮在这里。
她抬头,看向林中,越往里,越有闪动的字幕。
「数据错误」
这行字幕就像幽灵一样在植被里四处移动,就像整片区域都是错误的代码,地域系统已无法正确识别数据。
东占捏手指,东大壮本身是一个信息源,要救他才行:“师兄在也有危险吗?我们来得及时,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
时阙不说话,加强屏障,终于让步带着东占向前。
植被越来越茂盛,灵气越来越浓郁,好像进入胶状的森林模具,每走一步都要跟压力问好。
腐臭味浓烈到眼睛都开始不适。
咚!咚!咚!声音从前方传来,中间还穿插着一些呐喊。
声音有些熟悉。
东占顿感不对,往前几步看见奇异的场景。
一个长得像水母的小东西漂浮,正撞击地上躺着的少女头顶。
水母见短距离撞击没用,退开一些再冲过去,它过于努力,让人心生敬佩。
水母还能说话,声音跟东占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她往下看,也跟地上躺着的人一模一样。
“越妙?”东占拉住师兄已要出剑的手。
水母明明没有五官,在听见呼唤时,竟然有个抬头动作。
“……东砸!”水母冲了过来,啪得一声撞在时阙的屏障上。
“师、师兄,这是我认识的人。”东占拉时阙衣袖,但后者依旧先确认了水母的威胁性,这才让它进入。
水母本想硬撞开,但没想到主人开门,以最快的速度扑向东占脸——
没有成功,时阙轻而易举地抓住手掌大小的水母,温柔地放回进门原位,不管它尝试多少次,都不能再靠近一步。
东占:“道友好久不见。”
“东砸!”越妙水母像找到救命稻草,但只是抓着稻草到处挥,根本不让其救命,“我要死了!”
“发生何事?此处有异变,你是受了什么影响吗?”东占一接触到越妙,也会变急,连问题都连着问。
时阙静静看她,视线从师妹身上转到那团不明生物。
“我吃了地上的东西。”越妙往下飘,停在昏迷身体的手掌。
东占掰开,看见咬掉一半的鲜红球体。球体晶莹剔透,映出东占的眼睛,碰触着温暖的表面,就像谁的嘴唇在亲吻她的指尖。
“师妹,吐出来。”
东占猛然惊醒,自己正被时阙紧紧攥住手,他的手指伸进她嘴中,将快要滑入喉咙的红块给抓住。
“呕!”东占弯腰把那诡异的东西吐到地上,脸上惊恐堪称穿越后最夸张时刻。
被切割记忆,被控制意识,在刚刚的数秒内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又被咬了一口的红球掉在地上,被翠色植物簇拥。比毒药要吸引人千倍。
越妙恍然大悟:“天呐,原来不是我饿了。”
东占不敢再碰红球:“师兄,这是什么?”
时阙用灵气托举红球:“与神魂造物相似,但如此强力,登仙境界也难以做到此程度。”
嗤——球体碎成粉末,然后又是一道剑意,粉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越妙道友吃下后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东占指又像去撞自己脑壳的水母。
越妙道:“我应该能撞回去,之前就是这么出来的。”
她躺在地上的肉/身面色如常,既有呼吸也有心跳,就如睡着了般。
时阙的灵气在此处探索数遍,依旧没有答案:“此处灵气过浓,道友形态或是神魂的外显。”
越妙插嘴:“我之前听到林中深处有声音,这里还有血腥味,所以来看看。”
“血腥味?”东占一愣。
越妙水母转圈,她的触角超级多:“对啊,血腥味,越往里越浓,比上次那个黑罩子里还浓!”
东占突然看时阙:“师兄你有闻到什么气味吗?”
从一开始捏住鼻子的就只有她。
时阙:“我未闻到任何气味。”
他目光停顿,接着道:“包括林中该有的气味也未曾出现,这的确有异。”
三个人闻到的气味都不一样。
贸然进入这里不是个好主意。
已经在心里跟大壮哥招再见,东占问越妙:“道友在此处可见过其他人?”
“还没见到。”
“你是说深处的声音,里面是人发出的?”
越妙难得沉默,嗯了一声:“听起来像熟悉的人。”
就在东占陷入要不要继续前进的抉择时,森林突然开始往后推移。
「数据错误,板块扩大中」
「锚点对冲,自主排斥程序开启」
明明站在原地,四周的景色却猛地向后奔去,好似有一瞬间进去一段加速隧道。
等东占重新睁眼,森林已变了样子。
如果之前是翠色的单调自然,此处就是关灯把所有颜色泼在一起。
一棵植物可以是蓝边红芯,紫色外皮,金色花蕊,好似掉进任由生命变混乱的自由世界。
东占勉强稳住心神:“道友你还好吗?”
越妙飘到眼前:“刚刚那是什么?比我突然到其他地方还神奇。”
东占自然也不知道,她想去拉时阙的手:“师兄……”
声音戛然而止,她僵在原地。
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东占急了:“师兄!”
没什么比进入未知险境,自己大腿竟然消失了更可怕。
屏障也消失,但东占除了要忍受腐臭味,其他的不适并未出现。
“道友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东占当机立断,去搬地上的越妙。
少女比她高出不少,体格优越,东占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她背到自己身上。
可越妙水母停在半空,明明没有五官,却好像感受到什么。
“东砸……”
“怎么了?”
“那边有东西一直盯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