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聂钧神色如常, 把手机装进口袋。
满明芷不得不再次审视他:“对待你这个保镖,倒比对他亲妈还温柔。”
“我进去送衣服。”聂钧看了看挂在车把手上的服装袋,“他的衣服都湿了。”
满明芷的衣服没湿, 甚至脚底没沾一点泥。
她端坐轮椅, 好似坐在孔家空旷的餐厅里喝咖啡, 如果能忽略那饱含怒火的眼神。
“去送。”她肃着脸说, “如果十分钟不出来, 我就派人进去抓他,顺带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
聂钧迟疑一下, 算时间有点赶, 尝试着说:“十五分钟行吗?”
“……”满明芷忍不住看他。
“我尽量。”聂钧赶在她开口之前说。
这个时间可能真的有点赶,以至于他去骑车的动作都稍显匆忙。
他一条手臂扶着车把, 伤手撑伞,看起来不惨, 有种别具一格的……淡定。
满明芷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单元楼之间的岔道里,开始打电话。
“隆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即便是道歉的话,她一开口也显得强势, “发生这样的事我比任何人都要意外。孔温瑜的手术已经结束,但是医生说要休息一段时间,劳烦您暂时宽慰宾客, 我马上赶回去。”
漆黑的伞面上溅起无数水花, 给她说一不二的声调蒙上一层模糊的配乐, 使那声音也略显的温和起来。
但其实她本人并没有一点要温和的意思:“不必探望了, 哪有长辈探望小辈的道理。今天的事我已经通知各报社和电台,不会对此进行报道,等他这边情况好转, 我一定让他登门致歉。”
手机里隆先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满明芷微微一笑:“孔温瑜是独生子,哪怕他有什么意外,家产不也是合法妻子的吗?”
说着,她话音一转,带了些压迫感:“再者说,隆先生,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不吉利。孔温瑜确实有错,我自会教训。可是情况突发,你我都无法预料,还是先顾眼前吧。”
聂钧用钥匙开门,推门进去。环视四周,孔温瑜只穿了聂钧的一件大T恤站在阳台前,浑身未干透的水汽,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尚没有点燃。
那白皙的双腿笔直站立,踩着一双浅灰色印有简单图案的拖鞋,跟腱纤长。
“被看光了。”聂钧说着,拿着衣服进来,去拉阳台的窗帘。
孔温瑜转身往回走时带起风,聂钧才看到他没穿内裤。
“她怎么来的,”孔温瑜走到饮水机旁接水,“带了几个人?”
“六七个。”聂钧说,瞥见他坐下时露出的春光,顿了顿,“现在正在小区门口等,坐着轮椅。看起来很生气,等下见了面态度要委婉一点才行。”
“快气疯了吧。”孔温瑜说,慢吞吞喝了一口水。
聂钧把衣服取出来,放在沙发旁。
孔温瑜看了一眼,没动。
他靠在沙发上翘起腿,伸手拿遥控开电视。聂钧扫了一眼挂钟上面的时间:“走吧?”
孔温瑜先看他,再看窗帘:“这么好的天气,不做?”
聂钧眼神不受控制地一垂,看到T恤下摆顶起了一点弧度。
孔温瑜向来重欲,情绪上来得总是很快。可能年轻,身体素质正是最好的阶段。
他对于前戏没太大要求,可是一旦开始就一定要尽兴,谁都不能打断。
“晚上再做。”聂钧说,“先把事情处理完。”
孔温瑜勾勾手指,聂钧蹲下身,一条腿挨着地面撑着,挨他很近去听。
孔温瑜微微俯身就能并到他耳旁:“你被她收买了?”
聂钧看着他:“没有。”
孔温瑜靠回沙发上,有点可惜地说:“可是我不想去。”
聂钧又看一次时间:“不用去酒店,订婚的事你妈妈已经解决好,对外就说你突发疾病,送去医院了。”
“那我还去干什么?”
“她很担心你。”
“担心?”孔温瑜忍不住笑了一声,“她不扒了我的皮就不错。”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撩起下摆让他看腰间一小块不明显的疤:“这就是小时候不听话,被戒尺打的。”
介于雨夜赛车关禁闭的真相,聂钧暂不发表意见。
他伸手摸了摸那一道有些凸起的疤痕,细细的,像短短一节鱼线。
这一摸不要紧,孔温瑜眼神更暗了。
“怎么办?”他垂眸看着,视线从聂钧的唇掠到眼。
眼下绝不是干这个的时候,满明芷正坐着轮椅撑着雨伞在小区门口等呢。
“穿衣服。”聂钧伸手把他的大T恤向上脱了,把衬衫拿过来解开扣子搭他身上,起身去卧室里给他找洗干净的内裤。
拿了出来,孔温瑜还坐着没动。
时间决不能再拖了。
聂钧过去给他穿内裤,孔温瑜脚往旁边一让,没让他穿。
聂钧捉住那脚腕,正在往上套,冷不丁又被踩了一下身下,彻底没脾气了。
他把衣服扔到一边,抱起孔温瑜推上沙发,将他翻了个身圈在怀里。
孔温瑜没防备,啊了一声,神情立刻变了。
聂钧一手拿纸巾,一手拿内裤,顺着那小腿往上一推,单手给他套了进去。
“你他妈……”孔温瑜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顿在了嗓子里。
节奏太快了。
结束时去看时间,距离满明芷要求的十分钟已经又过去了十分钟,而他们还没有出门!
聂钧拿纸给他擦干净,又拿湿毛巾把汗擦了一遍,趁着孔温瑜还在放空,利索地给他套上衣服,半抱着出门。
孔温瑜余韵犹在,靠他肩膀上昏昏欲睡,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下了楼梯,本来聂钧还想找个借口,说下着雨不好走,就迟了。结果一出单元楼的门,满明芷的车已经出现在对面,车门敞开着,她坐在后面,听见动静放下手机正直直望过来。
聂钧手一紧,镇定地将孔温瑜放在地上,扶着他站稳。
满明芷扫了一眼他们,视线在孔温瑜的脸上定格一瞬:“腿瘸了还是脚断了,让人抱着下来。”
“可能是遗传。”孔温瑜说。
聂钧在身后推了他腰侧一把,孔温瑜偏头看他,清了清嗓子,对满明芷道:“之前扭的脚还没好,下雨阴天有点疼。”
满明芷盯了他超过五秒钟,移开时脸色很冷:“你买了湖心公园的别墅,是打算送给你那个心上人?”
孔温瑜不置可否,望着她身后的灌木丛。
“你会把人藏在这里真是令人意外。”满明芷去看了灌木丛一眼,又去看小区里两排已经有年头的槐树,“说说吧,住几号楼?叫什么,是什么身份?看你这个意思,好像知道我一定会反对似的。”
孔温瑜微微皱了皱眉。
满明芷冷笑一下,露出一丝遗憾:“我的确会反对,现在除了隆珠,你谁都不许碰……上车!”
聂钧往前推了推孔温瑜。
孔温瑜刚刚发泄完,正是最餍足的时刻,心情实在很妙。
他走出了第一步,没跟满明芷对着呛声,痛快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去哪?”
“中心医院,”她看了车外的海鸣一眼,示意司机开车,“你去躺也给我躺够三天。”
汽车门关上,听不到他们继续说了些什么。
聂钧望着满明芷的车离开,问海鸣:“你不跟着去?”
海鸣犹豫了一下,率先叹了口气,为难却又强自开口:“你可能得跟我去一趟其他地方。”
聂钧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海鸣拿出烟来点上,垂下视线吸了一口:“到了再说吧。”
聂钧沉默片刻,跟着他上了后头的车,一路进了湖心公园的别墅区。
几个保镖跟着一块下车,海鸣也不多话,由人推着轮椅,到了一户门前。
他掏出来的钥匙一看就是另外配的,方柄上印着常见的字母。
聂钧又问了一遍:“来这里干什么?”
“进去说。”海鸣率先进去,停在了客厅中央。
这里头的装修非常温馨,随处可见温暖的木头家具,奶油色的布艺,厚厚的地毯,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具……
“这是老板刚买好的房子。”海鸣转过身,面对着聂钧,叹了口气,“对不住,兄弟,你得在这里关一段时间了。”
满明芷一直陪同孔温瑜到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我现在要回酒店,下午跟隆家人一起过来。”满明芷说,“你哪里都不准去,装像点。”
孔温瑜走进病房,自己倒水喝:“什么病?”
“突发心绞痛。”满明芷看着他,“医生那边已经打好关系,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
孔温瑜“哦”一声,把病床上的被子扯开,躺上去准备补觉。
他这幅状态一看就令人恼火,满明芷冷眼看了他一会儿,退出病房来:“锁门,从现在开始,只能进不能出。”
孔温瑜听见病房门被关上,还有满明芷离开的声音。
病房里安静极了。
他躺了一会,慢慢睁开眼,拿出手机来给聂钧发消息:晚上吃什么?
聂钧没有立刻回复,可能跟海鸣在一起忙事,也可能去了酒店。
第52章
孔温瑜睡醒一觉, 手机上仍旧没有收到回复。
他起身敲门,门没开,反而有人对着双向拾音器询问:“您饿了吗, 想吃点什么?”
孔温瑜拽了拽门, 纹丝未动。
他倒也没有非把门拽开不可, 站了两秒, 屈指再次敲门:“准备关我几天?”
外面回答的人声音有些拘谨, 似乎很怕他闹起来:“夫人说等隆家人来探望之后。”
“几点来?”
“快到了。”外面的人说,“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孔温瑜思考片刻:“不着急, 等他们走了再说。”
外面的人应了, 孔温瑜拿起手机,给聂钧打电话。
直到挂断都没人接。
他在医院加了铁网的窗户上望远处林立的高楼, 片刻后又给海鸣打。
海鸣倒是接了,只是语气一听就像是办了什么阳奉阴违的坏事儿一样不磊落。
“怎么了?”孔温瑜问。
海鸣顿了顿:“……您给我打的电话。”
孔温瑜不说话。
海鸣等了一会儿, 提醒他:“我们马上到了,还有隆小姐他们。”
话音刚落,他那边就传出来满明芷的声音:“海鸣,你如果不想一条腿跟在车后面跑, 就少在我眼皮底下跟他暗度陈仓。”
海鸣立刻噤声,几秒后匆匆道:“一会儿见面说。”
“见面说什么?”满明芷看着他挂断电话,狭长眼角微微提起。
奔波半天,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丝毫不见衰败, 眼角眉梢也没有一丝疲态。
海鸣在这视线里低了低头。
“你身为孔温瑜的保镖队长, 他的私事却一概不知。对待工作这样玩忽职守, 还打算跟他通风报信?”
海鸣面对孔温瑜时会为自己辩解,面对满明芷却完全不会。
任何解释都会被认为狡辩和推卸责任。
满明芷面色不改:“你如果敢走漏风声,吃不了兜着走。”
隆家人在后一辆车, 与满明芷几乎同时到达。
孔温瑜正在病床上玩手机。
门边守着的人低声提醒他,他才把手机收起来,抬起头等着人进来。
先是满明芷,两人抬眼对视一眼,随即又错开。随后是隆氏夫妻,最后是隆珠。
“伯父伯母,给你们添麻烦了。”孔温瑜偏头咳了两声。
他半躺在病床上,被白枕头与床单映得皮肤比平时要白皙,一眼看过去,真有一些虚弱的感觉。
隆先生连忙说:“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要往后放。”
孔温瑜颔首,要说什么,又偏头去咳。
“医生怎么说?”隆先生问。
满明芷收回给孔温瑜施压的视线,微微笑了笑,转向他:“突发性心绞痛,可能跟遗传有关。”
隆先生面色凝重又温和地点了点头。
隆夫人在一旁道:“有问题我们出去问医生,让他们两个聊聊吧,温瑜也需要休息。”
“好好,”隆先生看向满明芷,“那咱们?”
“请。”满明芷点点头,身后的人推着轮椅转动方向,他们一起朝着门外去。
隆珠留在病房里,等人都走干净了,才站近了些:“你还好吗,温瑜?”
“还可以。”孔温瑜说。
隆珠对于上午的订婚宴没什么反应,因为两家结亲也不是因为情投意合,而是名副其实的联姻。
“你这属于心脏病的一种吗?”隆珠环视病房里的布置,“会不会影响寿命?”
“不知道。”孔温瑜说,“我不是医生。”
隆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肯定会遗传吧?我刚刚听说,这种病好像会遗传。”
“可能会。”孔温瑜说。
隆珠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光明正大打量他一遍,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
孔温瑜回过神来,看向她,半晌微微一笑:“你想跟我结婚吗?”
“谈不上。”隆珠说,“我爸妈说你家挺好的,独生子,没有旁支。你本人也比较独立,对以后的小孩有好处,又不像其他富二代,整天换女朋友或者包养二奶。”
“婚外情可以接受吗?”孔温瑜问。
“什么?”隆珠一顿,蹙眉问,“什么婚外情?”
孔温瑜坦然看着她。
隆珠目不转睛地望了他片刻:“你在外面有别的人?”
孔温瑜默认了。
隆珠盯着他,偏头深吸一口气:“我爸妈给你当后盾,公开跟孔令筎打擂台,帮你收购股份,在股东大会站稳脚后跟,你竟然敢包养别人?”
孔温瑜叹了口气:“既然是联姻,那利用都是相互的。我把隆家废弃的工厂收购卖给敖家,缓解了隆家资金链的紧张。还有品牌国内代理……”
“是卖给敖家,还是送给敖卿卿?”隆珠打断他,“你跟她藕断丝连?”
话音落地,隆珠抄起桌上的半杯水,扬手就泼。
凉水顺着孔温瑜的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淌,流到枕头上,顿时显现出几块斑驳色深的印记来。
隆珠转身要走,孔温瑜出声叫她:“站住。”
隆珠充耳不闻,踩着高跟鞋几步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哐当”一声,病房门被她一把甩关上。
孔温瑜坐起身,抽纸巾擦干脸上的水。
他在静悄悄的病房里拿起枕边的手机,最后一次给聂钧打电话。
还是没通。
他垂下沾水的眼睫,再睁开时脸色肃冷,湿润的眼睫仿佛染了墨汁,挂在上面又沉又重。
“咔”一声,病房门被人猛地拽开。
满明芷怒气冲冲地进来,到了孔温瑜面前,助理才推着轮椅堪堪追上她的脚步。
孔温瑜下了床,撩起眼皮看向她,直直地问:“聂钧呢?”
满明芷胸膛起伏不定,窄长的锐利的视线盯着他,率先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助理犹豫了一下,退了出去,并且关紧了房门。
“你把他关起来了?”孔温瑜说,“你没有权利动我的人。”
“如果不是我,这会你还能安安稳稳地躺在病床上?”满明芷道,“一个保镖而已,我想怎么动就怎么动。你想跟孔令筎一样,为了一个这样的人,就沦为餐桌上笑柄,你不要脸我还要。”
孔温瑜挥手把桌上的水杯扫落,顿时玻璃碎片四溅,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问你他人呢!”
满明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话到嘴边几次才说出口:“为了一个保镖,你对着我摔东西?”
孔温瑜朝她走过来,濡湿的额发,挺立的鼻梁,微微扬起的眼角和压低的视线。
这张熟悉的脸上从未显露出这样隐而不发的神色,好像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的暴怒。
满明芷连退两步,按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那个保镖我已经处理掉了。”她不再后退,同他面对面,冷静道,“关于你刚刚跟隆珠说的事,我会想办法替你周全。你不要再任性了,金屋藏娇属于风流韵事,只要你认错态度好,隆先生应该也可以理解。”
“你敢动他一下,”孔温瑜用与她八分相似的眼睛盯着她,没有一丝笑意,“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孽障,”满明芷怒道,“你在跟谁说话!”
孔温瑜脸被打得偏过去,又毫不在意地转回来。
“从小到大,我没有打过你一下,孔温瑜,我太放纵你了。”
满明芷手劲不大,但是用了力,小片刻那脸颊上浮现出红痕。
孔温瑜刚被泼了水,又挨了巴掌,闻言竟然还低低笑了一下。
“如果不解气,你可以再打。”他用舌尖顶了顶伤口,“但你真的动他,我绝对说到做到。”
母子两人对峙着,眼中神色分毫不让。
不知道谁的手机响起来,将室内一触即发的氛围扰乱,凝重而稀薄的空气重新流通起来。
满明芷盯着他,直到接起电话。
孔温瑜踢了踢脚底下的玻璃碎片,不耐烦地催促着。
满明芷很快挂断电话,重新看向他。
她似乎为他脸上的红痕而愧疚,沉默过后,终于冷静了一点。
“孔令筎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单单是因为她结婚后生出来的孩子不姓孔,更是因为那个司机的身份地位对她没有丝毫辅助。股东会看到这一点,所以放弃她,改为支持你。”
孔温瑜神色不耐,看向窗外。
上午还阴雨不绝的天色已经微微放晴,天穹灰蓝,像一层饱和度很低的衬布,映得树梢鲜绿欲滴。
满明芷说:“你太年轻了,做事考虑不到后果。那个保镖我查过了,身份都是虚假的,并且干过很多很危险的事。可能你会觉得刺激,或者……”
“他人在哪里?”孔温瑜打断她。
满明芷张了张嘴:“你一定要跟我用这种态度说话吗?”
“我还站在这里听你说,就已经很给你面子。”孔温瑜的视线移到她脸上,“是不是非让我发火,你才能好好听我说了什么。”
满明芷扫了一圈满地碎玻璃,冷笑道:“已经见识到了。”
孔温瑜深吸一口气,双肩落下时抬手把轮椅猛地朝旁边一掀:“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别插手我的事!”
轻便而结实的轮椅一头栽落,在地上滑出一段刺耳的摩擦声。
病房外立刻有人敲了敲门,询问是否需要进入。
满明芷震惊地看着他,孔温瑜坦然承受着那目光中的谴责和挑剔,毫不退让地扬声道:“我要见他,立刻。”
第53章
“你见不了他。”满明芷耳畔发丝散乱了几根, “我刚刚说过了,人已经被我处理……”
“满明芷。”孔温瑜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满明芷闭了闭眼,语气缓和下来:“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这件事被孔令筎知道了, 我的脸该往哪里搁?”
孔温瑜看着她, 眼神焦躁。
他在原地徘徊几次, 叫了一声妈, 说:“我跟二姑对打你看过了,你也想走到那一步?”
“你还敢跟我提她。”满明芷声音抬起来, “她就这么一个缺点, 你偏要跟她学,包养保镖, 还是男人,我之前怎么从没发现你是同性恋。”
“那是你不够了解我。”孔温瑜说, “我没有包养他,我们是正常恋爱关系。”
满明芷打量着他,时间过了很久。
一开始她的目光里充满不理解,后来渐渐换了, 变成了从容冷静。
孔温瑜抿紧嘴角,站在她对面没动。
僵持着,过了不知道多久, 满明芷叹了口气:“我的确还没有处理他。”
孔温瑜无声地松了口气。
满明芷从包里翻出来一张电话卡, 递给孔温瑜, 以此告诫他不要再尝试联系做无用功:“我给了他一笔钱, 他收了,答应从此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可能。”
“不可能吗?”满明芷说,“敖卿卿会因为你给她的足够多而转变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隆珠也会因为得到的足够多而与你维持友好的表面情谊, 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当然也可以。
但是他不会那样做。
孔温瑜确定。
在这段关系里,被需要,被全身心爱慕,被坚定的选择的人一直是孔温瑜。
身在其中,怎么会分不清虚情和假意。他确定,无论什么时候,聂钧绝对不会主动放弃。
“这次是真的。”满明芷说。
“刚刚你还说已经把他处理掉了。”孔温瑜捏着窄小的电话卡,语气并没有缓和,“可见没什么可信度。”
“我不会在同一件事上骗你两次。”满明芷给海鸣打电话,叫他进来,“海鸣有录音,你可以听一听。”
海鸣进来后,扫视过地面的狼藉,又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满明芷抬起下颌示意。
海鸣点头,沉默地拿出手机。
孔温瑜的视线如有实质,以至于他点开音频的时候手指僵硬。
“对不住,”海鸣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先是叹了口气,而后问道,“老板在外面包养的情人是谁,聂钧,这事你知道吗?”
安静的空间,稳定的呼吸,平稳的电流没有一丝波动。
很快,海鸣换了一种问法:“你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手机再次沉寂下来,就在孔温瑜以为这只是海鸣的一段独白时,才传出来另一道声线。
“雇佣关系。”聂钧嗓音微哑,语调低沉。
“是雇佣还是包养?”海鸣确认道,“我们很熟了,希望你能坦诚一些,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雇佣。”聂钧矢口否认。
显而易见的,海鸣的声音并没有变得轻松。
“就算你不承认,夫人在你手机上看到了老板的照片,这怎么解释?”
聂钧:“是误会。”
“你出个价吧。”海鸣根本没听他的答案,那不重要。他按照原定的计划提要求,“离开他。”
聂钧再次沉默下来,隔了许久,海鸣一直等不到答复,主动道:“八百万。”
聂钧不语。
“我查过你的银行卡,知道这对你来说不算钱,但却是最好的结果。”海鸣说,“夫人让我来跟你谈,就是在给你机会。你痛快地拿钱走人,保证以后不再联系他,对彼此都有好处。他今天订婚,之后结婚,你打算怎么办?”
聂钧也叹了口气,内容没什么变化:“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一口咬定,海鸣似乎也觉得有些棘手。
对话一度终止,最终还是海鸣最先挑起话头:“就算他现在不跟隆小姐结婚,过几年呢?还会有赵小姐,王小姐,他最终也是要结婚。与其到时候撕破脸皮,连朋友都做不成,不如现在借着夫人的手分开,至少他不会怨恨你,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非常有道理,就连满明芷都抬起眼皮来看了一眼海鸣。
海鸣站在病房中央,拿着手机的手几乎麻木。
然而孔温瑜只是维持着一个动作,侧耳听着手机里面的答案,捏紧了掌心里的电话卡。
“我不要钱。”聂钧说。
“那你出不去。”海鸣说,“你的房子,夫人会以超市场价百分之五十的价值回购,另外这三百万,就当做误工补偿费怎么样?”
不等聂钧回答,他继续说:“张嘴就出几千万几个亿的那种,都是小说里才会有的。如果跟的时间特别长,或者留下孩子,遣散费会多一点……你这情况,有这一千多万,也不错了,对不对?你考虑一下,马上就可以打钱。”
片刻后,聂钧问:“现在他什么情况?”
“挺好的。”海鸣回答,“隆家下午去医院探望,医生会说他是突发心脏病,以致于缺席订婚宴。如果隆家人非要深究,或者追查监控,夫人大概会随便找一个人交给隆家处置,算是交代,也表明绝不姑息纵容的态度。”
聂钧声音有些微微迟疑:“隆家……”
“很厉害,对他帮助很大。”海鸣说,“虽然联姻不注重感情基础,但是最起码在订婚阶段不能出什么花边新闻,不然很不稳定。或者干脆藏好点……但你这不是没藏好,已经被发现了吗?”
病房里,海鸣抬起头,看了那母子二人一眼,犹豫着说:“中间大概有六分钟的时间,没有人说话,要跳过吗?”
满明芷点头示意他跳过,孔温瑜却摆摆手:“不用。”
于是海鸣没有动作,三个人对着就此沉寂下去的手机出神,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里面更安静,还是外面更安静。
墙上的钟表划过一个明显的角度,手机里终于传来新的声音,是海鸣的:“那我把钱打给你,你把手机卡留下,以后不要联系他了。”
孔温瑜转头去看海鸣,海鸣解释道:“他中间没有说话,我把钱转过去,收了他的手机卡,把他送去了机场。”
“目的地是哪里?”孔温瑜问。
海鸣关上手机,余光看向满明芷。
满明芷来不及张嘴,就被孔温瑜打断了:“听不见我的话。”
海鸣立刻站直面向他:“是成都。”
孔温瑜盯了他几秒,绷直的唇线一动:“转账记录给我看。”
海鸣连忙打开手机,把页面调出来给他看。
孔温瑜浏览完后,把手机还给他:“没再说别的。”
海鸣觑着他的脸色:“没有。”
孔温瑜这次是真的要咳了。
嗓子突如其来的不适,他干咽了两下才勉强稳住。
海鸣要给他倒水,却发现桌子上唯一的水杯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孔温瑜摆手制止了他要出去拿的动作,掩唇咳嗽了两下:“我要去问清楚。”
话音落地,他往外走,满明芷质问:“你还嫌不够丢人?”
“就算他真的走了,”孔温瑜脚下微停,看向她,“我也会把他抓回来。”
满明芷狠狠皱起眉。
孔温瑜站在门边,一手维持着推门的动作:“你不应该这样武断地把他送走,你应该让他给我打电话,亲口说个明白。”
满明芷站了半天,腿已经不受控制,扶住了一侧雪白的墙壁。
孔温瑜往外走,满明芷道:“抓住他,别让他出门。”
孔温瑜转头看他一眼,目光远远的,深深的。
“走啊,”他并没有满明芷预料的那样愤怒,除了眼神中夹带烦躁,“你跟我一起去。”
满明芷迟疑了一下:“去哪?”
“去找我爸。”孔温瑜说,“谈对象这种事,总得问问他的意思。”
墓园距离孔家并不远,如果愿意绕一段小路的话,那时间上还能更短点。
墓园前面有一段休憩平整的上坡小路,孔温瑜推着轮椅上去,到了开阔的地方,才说:“没带花。”
“下次再带。”满明芷说。
孔温瑜要把轮椅停稳,却发现后轮的刹车断了,只剩下了一半光秃秃地支棱着。
“被你摔坏了。”满明芷又说。
孔温瑜叹了口气:“行了,你看你办的这事,我只摔摔轮椅就不错了。”
满明芷转头看他,孔温瑜扶着她头顶转过头:“别瞪我,瞪你老公。”
于是满明芷便盯着那块墓碑上才换不久的新照片出神。
孔温瑜上前摸了摸,低声道:“爸,醒醒了,带你夫人来看你。”
满明芷猝然转开视线,去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地平线。
孔温瑜直起身,看了他照片几秒,才说:“我谈了个男朋友。”
“不过他今天没来,被我妈赶走了。”他并没有控诉的语气,还微微扬起来一点嘴角,“您看她像话吗?”
满明芷回过视线,压着声音:“孔温瑜。”
“你看,又在威胁我。”孔温瑜盯着那照片,“她被你宠坏了,在咱们家作威作福,你有时间就给她托梦批评一下,管一管。”
“孔温瑜,”满明芷忍不住道,“我要回去了。”
她这样说着,却没有非要离开。
孔温瑜站远了点,把整个墓碑连带着四周的景色都收到眼底:“我今天来,是要问问您的意见。”
说着,他翻遍口袋,最后在手机壳后面摸到一枚硬币。
“扔硬币吧,”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转了一圈,笑了笑:“如果是花的话,就算你同意了。”
说完他将硬币翻了个面,搭在食指上,轻轻往上一弹。
硬币掉在地上,发出几下清脆的弹响声。孔温瑜低头寻找,满明芷也下意识跟着去看,掉在角落里的硬币字面朝上静静躺在。
孔温瑜顿了顿,低身捡起来看了几秒钟,竟然还笑了起来:“您再想想。”
然后不等满明芷开口,即刻又扔了一次,这次硬币似乎掉落的有点远,他寻找的时间更长了。
妈的,又是字。
孔温瑜叹气,双手撑着膝盖看墓碑上面的照片:“再想想。”
第三次扔,他预备时间长了一点。
硬币轻轻跳起,又翻转着落下,正掉在脚边。
孔温瑜往旁边让了让,好看清楚。
草,是花。
孔温瑜呼出一口气,捡起来装进口袋里,拍了拍墓碑的一侧:“有眼光。”
满明芷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声音肃穆:“玩这种把戏毫无意义。”
墓园里的风似乎也比别处更冷些,孔温瑜坐在台面上,一手摸着石碑去地面的转折角,抬头道:“我爸温和,包容心强,容易心软。你强势固执,事业风生水起。我不会因为你们有缺点,就生你们的气,也不会要求你们非要改正。”
“尊重是互相的吧,”孔温瑜在风中望着她,“这是你从小教给我的道理。”
第54章
忙碌的一天终于落下帷幕。
孔温瑜到了聂钧家门才猛然想起来他没有这里的钥匙。
壁龛里的备用钥匙已经被人拿走, 他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开,花费了一点时间。
海鸣跟在他身边并不敢多话, 孔温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他的麻烦, 或许只是没有腾出手而已。
“他到最后承认我们的关系了?”孔温瑜下楼时问。
海鸣不敢细想其中含义:“没有。”
孔温瑜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
老小区的绿化面积很大, 树冠也高, 夏天正是绿叶最旺盛的时候,遮天蔽日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风干, 地上的积水已经干透,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湿润气味。
孔温瑜顺着高出一阶的石板路往外走,接通了响个不停的电话。
“在干嘛呢?”富锡在电话里问。
孔温瑜呼出一口气, 沙沙的嗓音与静谧的夜晚有些难言的相配:“用这个号给我打电话没问题?”
“没问题,我已经被放出来了。”富锡问, “跟隆家怎么回事,是你要悔婚还是隆家要悔婚?”
孔温瑜不回答,富锡就猜到了:“先是敖家,又是隆家, 以后谁还敢把女儿许给你。阿姨呢,能纵容你干这事?”
“她正在处理,满女士还是有能力。”孔温瑜不想多说这个, “你那边怎么样?”
“屁股开花。”富锡叹了口气, 生无可恋道, “好不容易给你争取了一层大厅出来, 结果订婚宴你压根没去,你这对得起我吗?”
“辛苦了,”孔温瑜也叹气, “过段时间忙完,带你出海玩,先好好养身体吧。”
富锡追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逃婚?”
孔温瑜坐进汽车里,闭上眼睛。
海鸣低声问:“要回家吗?”
孔温瑜不置可否,海鸣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答复,便默认往家去。
汽车驶入拥挤的夜市,在吵闹的人声里走走停停。
富锡脑子里不知想了些什么,继续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孔温瑜升起一些晕车的症状,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象。
恍惚间他回忆起富锡似乎曾问过这句话。
他“嗯”了一声:“挂了。”
“你在忙什么?”富锡匆匆问。
“找喜欢的人。”
汽车一旦驶出夜市,就变得顺畅无阻。
宽阔的马路上只有几个行人在防护林的树荫下散步。
孔温瑜没放下手机,寒着脸拨出去一个号码。
对方接得很慢,海鸣余光看到孔温瑜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轻敲扶手。
“你好哪位?”对方终于接起电话,声音十分谨慎。
“庞丁?”孔温瑜确认了一遍。
“啊?”庞丁有些诧异,“你是……”
“我听说过你。”孔温瑜说,“聂钧今天有没有联系过你?”
庞丁轻轻“啊”了一声,恍然道:“早一点联系过,是有什么事找他吗,工作上面的还是私人的?”
孔温瑜没有回答:“中午十二点以后联系过吗?”
庞丁刚说没有,孔温瑜就干脆利落挂断了电话。
全程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十秒,海鸣把车停稳在台阶前,孔温瑜关上手机:“我上去拿证件,你在这等我,送我去机场。”
他语气虽然平淡,但是神态却看得出来正在克制。
海鸣提着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孔温瑜已经摔上车门,几步迈上了台阶。
客厅里只有朱姨正在擦桌子,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前来:“回来了,要吃点什么,厨房里正炖着鸽子汤……”
孔温瑜摆手打断她的话,不发一语上二楼。
二楼空无一人,就连灯都关着。
孔温瑜进卧室,徒劳转了一圈,在黑暗中按亮手机屏幕,给秘书打电话。
“我的证件在哪?”一接通他就问。
孔温瑜并不是爱找事的老板,他不喜欢有人一直陪在身边,因此秘书获得的私人时间非常充足。
凌秘书愣了一下,立刻说:“在我这里,现在需要的话,我立刻给您送过去。”
“订最近一趟去成都的机票。”孔温瑜深吸一口气,“去机场等我。”
凌秘书连忙应了:“新品牌上线合作方推荐了几个模特和流量小生,照片我发给您了,您有时间定一下?”
“没时间。”孔温瑜要挂电话。
凌秘书赶在那之前:“线上推广利用社交媒体矩阵运营,昨天开会分析ROI淘汰低效策略……”
“找我妈处理。”孔温瑜打断他。
“夫人没有决策权,文件需要您的签字。”凌秘书坚持说完。
“拿到机场。”孔温瑜耐心彻底消失,挂断了电话。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推开阳台上的窗户准备抽一支烟冷静。不等找到打火机,衣帽间里就传出来一点窸窣的动静。
很轻,但在此刻寂静的空间里十分明显。
孔温瑜动作一顿,抬头眯起眼去看。
衣帽间的拱门下站着一个重色的身影。
几乎触顶的身高,挺拔的身姿,平整结实的宽肩,转折清晰的下颌,黑色的立领外套,戴着一顶压低的帽子。
孔温瑜咬在齿间的烟往下掉了掉。
那黑影动了动,似乎伸手去摸索墙壁上的灯。
“聂钧?”孔温瑜迟疑着出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嗯,”聂钧应了一声,补充了一句,“是我。”
孔温瑜拿下嘴里尚未点燃的烟,靠在了阳台巨大的玻璃窗上。
“你不是走了吗?”在安谧的黑暗中,他静静地问。
聂钧在朦胧的夜色中跟他对视,小片刻后垂下手,朝阳台走过去。
“你有没有给我打电话,”他一边走一边慢吞吞地说,“我的手机卡被收走了。”
孔温瑜没回答。
聂钧站到他对面,打量他模糊的轮廓,语气似乎有些慌张,张了张两次嘴才说:“我想打电话跟你说一声,一开始在飞机上不方便,下飞机后直接订的返航票,间隔的时间很短,没来得及借手机。”
孔温瑜逆着光,室内拉着帘,看不清表情。
聂钧想伸手摸他的脸,抬起手来又放了下去:“我从后门进来,弄掉了两个监控。你不在家,时间长了可能被人发现,我躲去了Shola的房间。”
孔温瑜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这目光令聂钧升起一种屏息感,好像下一刻就要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我没想骗你的钱。”聂钧喉咙滚动了一下,“海鸣说只有收了钱,我才能出来,我……”
孔温瑜猛地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聂钧忘了后面的词。
静得出奇的夜晚,沉寂无风的卧室,厚重低垂的窗帘,掉在地上躺着动也不动的烟,跳动得乱七八糟的心脏。
聂钧伸出的手缓缓落在他后背和腰间,安抚般顺了两下。
孔温瑜用力抱着他,脸埋在颈窝中,说出来的话带着颤音:“你是不是傻,已经拿钱滚了,还回来干什么?”
肩窝滚烫,与降温后的凉夜形成明显对比。
聂钧反复顺着他后背,这一定程度上安抚到孔温瑜,但他依旧没能在突如其来的重逢里抽脱出来。
“这么好的机会,去给别人当保镖啊。”孔温瑜放缓力气,却被聂钧紧紧拦住后腰。
“你他妈的,”孔温瑜推了他一把,“你敢去当别人的保镖,我弄死你。”
海鸣也是保镖,但是他听满明芷的话,孔温瑜不会问他拿的谁的工资到底是谁的保镖。
聂钧就不行,分给别人哪怕一点眼神都会被认作背叛。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笔挺鼻梁,又去看他撑起来的眼睫,语调低沉:“我哪里都不去,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你把我的订婚宴搅和了,还在乎有人为难我?”孔温瑜说,“托你的福,我妈忙得两条腿都不瘸了,这几天睡公司加班,我天天挨骂。”
聂钧有些忐忑,顿了顿说:“以后我会藏好点,不会再被人发现了。”
“不用再藏了。”
孔温瑜扣住他后脑,按下来跟他接了个吻。
稍稍离开一段距离,低声说:“我爸妈都知道了。”
聂钧欲言又止,孔温瑜垂眼扫到他微动的唇角:“想说什么?”
聂钧犹豫了一下:“……你以后还会跟别人结婚吗?”
孔温瑜盯着他:“知道你不当第三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当第三者。”
因为他纵容的态度,所以聂钧继续问:“说话算数吗?”
他平时话少的时候是真少,以至于偶然开口追问起来,并没有让人感觉吵或者不耐烦的感觉。
孔温瑜“嗯”了一声。
安静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逐渐近了。
孔温瑜刚刚进来时没关门,抬眸看了一眼聂钧。
聂钧松开他,要转身去衣帽间,被孔温瑜拉住了。
“笃笃”
敲门声轻轻响了两下,孔温瑜重新看向门边,借着一楼的灯光,能隐约看到来人的轮廓:“什么事?”
海鸣站在门边愣了愣,怕惊到他似的,声音非常缓和地提醒:“凌秘书说已经到了机场,定了五十分钟后的航班,现在出发的话,时间刚好,现在要去吗?”
孔温瑜已经忘干净这回事。
“让他回去。”他吩咐道,“你也去休息。”
海鸣又怔了怔。
只是孔温瑜今天一再反常,他肯留在家里,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海鸣并不敢在这种时刻废话或者不知死活的劝阻:“好,我就在值班室,有事随时叫我。”
他离开后,孔温瑜拉开身后的窗帘,露出背对着站在窗边看夜色的聂钧。
院里的灯只留着一盏,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月白朦胧的光将他笼罩起来,高大的身影投照在窗帘上。
只是帽檐下的阴影依旧浓重,看不清楚眼神。
“帽子摘掉。”孔温瑜说。
聂钧抬手摘了帽子,孔温瑜接过来,戴到了自己头顶。
他在帽檐压低的阴影中抬起眼睛:“还有没有想说的。”
聂钧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眉梢微微抬了抬:“什么?”
“都可以。”孔温瑜跟他对视。
聂钧想了想:“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还会跟别人结婚吗?”
孔温瑜蹙起的眉尚未完全舒展开。
他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不会。”
“嗯。”聂钧善解人意道,“你也可以提要求,我什么都能做到。”
“当然要提。”孔温瑜拽过他衣领时,语气很像猎人面对着差点走失的猎物,“只有一条,不许给别人当保镖,任何时候,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第55章
满明芷在次日临近晌午回到家, 客厅里空落落的,朱姨赶出来接过她手里的包。
“我去洗个澡,”她一边走向卧室的方向, 一边吩咐, “做点清淡的粥。”
朱姨应了, 将她的包放去衣帽间。中间有一段路是并行, 满明芷叹了口气:“把药桶准备好, 吃完饭泡一下腿。”
朱姨又应声,想要上来扶她, 被伸手摆开了。
“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 还能真的不管他吗?”满明芷的语气和脚步一样疲惫,精致的妆容难掩眼角细纹, “这混账有没有打回来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
朱姨轻轻啊了一下:“他在家里,没有出去呀。”
满明芷愣了愣, 停下脚步,看向她。
朱姨想了想:“昨晚还要了一次夜宵,半夜又要冰水。我担心他吃了肠胃受不了,只给了温水。”
“搞什么, ”满明芷皱了皱眉,“没上去看看他?该不会受情伤太重,抑郁了?”
“送上去的时候倒是看了一眼, 只是房间里没开灯, 看不清楚。”朱姨回想起来, “那会正靠着窗抽烟!”
果然是受情伤了, 满明芷心想。
孔温瑜一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二没有烟瘾,这太不正常了。
“我还是先上去看看他。”满明芷考虑了几秒钟, 转身朝着楼梯走去,“别想不开跳楼。”
朱姨也紧张起来,跟她一起去,满明芷料想孔温瑜的脾性喜静,应当不愿意见太多人,就道:“别跟着,我自己去。”
朱姨点点头,去吩咐厨房先熬粥。
二楼果然没开灯,即便外头阳光正盛,走廊里也阴森森的。
满明芷拉开走廊尽头的窗帘,又推开窗,把微风和阳光一起放进来。
孔温瑜卧室的门紧闭着,满明芷过去敲了敲。
没动静。
她加重了点力气,又敲了两下。
等了一会儿,孔温瑜颓废的声音传出来:“端进来。”
他大概以为是朱姨上来送早饭,满明芷略微放下一点心。
“那我进去了。”她说着,礼貌地等了几秒,拧开门。
卧室里黑漆漆的,遮光窗帘和薄纱窗帘一起拉着,只能从缝隙里隐约传出来一点光。
满明芷没强硬地过去拉开窗帘,站在门边提醒了一句:“我开灯了。”
床上有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是shola乱七八糟地跳了下去,伴随着灯光打开,孔温瑜皱眉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一副睡眠不足的不爽模样。
薄被胡乱盖在身上,一半掀开,旁边还压着另外一个枕头,床品乱七八糟,皱的皱,折的折,床单快掉地上来了。
垃圾桶里都是废纸,似乎还有件短袖团成一团扔在里面。不过比预料中满地烟头的景象要好很多,满明芷有点诧异。
这目光里的内容太过明显,以至于孔温瑜叹了口气,回视过去:“一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化成灰都认识。”满明芷顿觉无趣,站在他对面,扫了一眼床头柜上剩下半杯的水。
“找我干什么?”孔温瑜有点不耐烦地问,像是催促。
既然他没想不开,满明芷就放心了:“大少爷足不出户,我是不是得跟你汇报一下外面的工作。”
她拢了一下披肩:“跟隆家这门亲事你打算要是不要,给我句痛快话。要,我就找个人替罪,给隆先生送过去,就说你还年轻,虽然犯了错但是有悔改之心。不要,我就干脆点说你这病好不了,退了这门亲。”
赶在他开口之后,满明芷继续道:“可有一样,连退两婚,再加上有病,往后家世好的女孩儿没人愿意嫁到咱们家来。”
她说‘有病’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很像在骂人脑子有病。
看在她这两天努力工作表现不错的份上,孔温瑜并没有挑字眼上面的毛病:“隆家和股东那里不会为难你吧?”
“呦,之前想什么去了,这会儿还在乎有没有人为难我。”满明芷嗤笑一下,“你不为难我就谢天谢地了。不去抓人了?昨天信誓旦旦的说要把人关起来,那表情我还以为要去炸I机场。”
“不用去了。”孔温瑜态度比昨天好了很多,他正要说已经找到人了,衣帽间的纱帘一动,Shola蹦着跑了出来。
先是欢快地围着满明芷跑了两圈,随后跳上床,在孔温瑜身边蹦。
满明芷退了两步:“别让你的狗进卧室。”
“又不进你的卧室。”孔温瑜说着,摸了摸Shola的头,“去玩。”
Shola蹭了他两下,又跑回衣帽间里,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传来稀里哗啦的散落声。
满明芷不想跟狗共处一室,匆匆道:“你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
孔温瑜说:“想好了,我不跟别人结婚。”
满明芷直觉这个‘别人’有更深的意思,打量他几眼:“那你想跟谁?”
“聂钧。”孔温瑜说,“我要带他去国外领证。”
刚刚说服自己要做开明父母的满明芷震惊道:“你疯了,我最多接受你把人养在身边。”
她底线降低得如此迅疾,孔温瑜舔舔犬齿尖,笑了。
满明芷深吸一口气:“你急什么,你们才在一起多长时间,领了证没有后悔药吃。”
孔温瑜笑笑不说话,满明芷退了一步:“空头名分没有用,你养在家里,要房给房要车给车,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
孔温瑜望着遮光窗帘:“不好。”
“你订婚两次,反悔两次,就这个频率,根本用不了一年,就得换人。”
满明芷的声调略微抬了起来,转念又顾忌聂钧已经离开,万一他真从窗户上跳出去更没法收场。
“我考虑一下。”她咽下了后半句,话音一转,“你也考虑一下,按你说的,互相尊重。”
孔温瑜收回视线,缓缓点了点头。
满明芷松了口气:“下去吃饭吧。”
“一会儿。”
“我让人给你送上来,”满明芷以为他情绪消沉没食欲,“注意身体。”
卧室门被关上,孔温瑜无声坐了一会儿,揉了揉酸涨的大腿根。
衣帽间的纱帘一动,聂钧从里面出来,衣服已经明明白白地穿好了。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躲什么?”
“你妈还没同意。”聂钧犹豫了一下,蹲在床边,拉他的手,轻轻揉捏手背,“对你的影响不太好。”
孔温瑜向后靠,姿态更加舒适:“我还在乎这点影响?”
他笑起来眼睛不似常见的那种弯弯的,只有一点细微的弧度变化,但很明显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聂钧身体往前倾了倾:“在老城区那块有一家私房菜,适合你的口味,想不想去吃?路程不近,但是也不算太远。”
孔温瑜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耳朵,最后手滑下去拍他的后腰。
“去。”孔温瑜说,“吃完带你去听音乐会,你想去吗?”
聂钧说:“想跟你一起去。”
孔温瑜捏了他腰一把,笑着说:“那准备起床了。”
他起身伸懒腰,进浴室的时候停了停:“一起?”
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吃点东西,他可能会低糖。
“我在Shola的房间已经洗漱过了。”聂钧说,“我去给你拿衣服。”
孔温瑜穿上休闲裤,白色polo衫,腕表一戴,那种贵不可言的感觉就散发出来。
可他本人感觉不到,伸手搓了搓聂钧轻薄的裤子面料。
“什么裤子?”他垂眸看了一眼。
“就是普通的裤子。”聂钧说,“在小区外面的便民街上买的。”
“凉快吗?”孔温瑜又问。
“还行。”聂钧笑了笑说,“明天给你带一条。”
孔温瑜点点头,一边往外走,还一边问:“你知道我裤子的码?”
他腿长,相对应的码数就大一码,但是腰又会穿着宽松,因此很少直接去买,都是品牌方定制好了送到家里来。
聂钧跟在他身后走出卧室,垂下视线扫了他的腰一眼,又很快移开:“应该不会错。还有白色和藏蓝,喜欢哪个?”
孔温瑜全无察觉,跟他强调:“要跟你这条一模一样的。”
聂钧应了,要下楼梯,叫了他一声:“我从后楼下去。”
孔温瑜转身看他,聂钧往后退了半步,站在楼梯转角处的视线盲区里:“没人知道我在这里,突然从你卧室里出去不太好。”
孔温瑜往楼下望一眼,正看到满明芷在餐厅里吃饭,朱姨从厨房里进进出出,端上来几样清淡颜色的菜。
“按照进度,这会我应该在成都。”聂钧态度很好,笑了笑,“如果要回来,也应该从正门走进来才合理,不然没法解释。”
孔温瑜想了一下那场面,觉得他说的有理,就问:“那你怎么出去?”
聂钧说:“从楼的后面出去,进偏房医务室的后门,穿到走廊里,那前面有花丛,挡着就出去了。”
孔温瑜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几秒:“业务这么熟练。”
“晚上更熟悉。”聂钧说,然后又解释,“天黑看不清,不容易被抓到,比白天方便。”
“好。”孔温瑜偏过头笑,摆摆手让他走:“知道你偷情有一套了。”
第56章
满明芷碗里的粥喝了一半, 抬头看到孔温瑜从楼梯上下来,拿勺子的手顿了顿。
他没准备进餐厅,穿过大厅, 看起来要出去。
“去哪里?”满明芷远远地问, “不吃饭了?”
孔温瑜脚下没停, 朝她挥了一下手:“出去吃。”
“跟谁啊?”满明芷问, 见他没打算回答, 只匆匆往外走,就交代道, “让海鸣跟着你。”
“好。”孔温瑜敷衍答应了, 拿出手机来给聂钧发消息:到哪里了?
聂钧竟然立刻回复:大门外,右手边这棵大树下。
好快, 孔温瑜目光随着他刚刚说的路线走了一遍,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而且海鸣正站在离走廊不远的地方看花, 似乎正在考虑要摘哪一朵。
孔温瑜叫了他一声:“准备车。”
海鸣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几步去车库开车。
他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因此开出来一辆几乎没怎么露过面的suv。
孔温瑜坐上车,海鸣问:“去哪里?”
“出门。”孔温瑜说, “不用叫人跟着。”
海鸣没明白‘出门’是什么意思,去哪里不都得出门吗?
suv缓缓驶出大门,孔温瑜往窗外看了一眼:“停在树下。”
海鸣不明所以, 但是照做, 把车停稳。
“下车。”孔温瑜坐着没动。
海鸣余光扫视汽车内部, 只有孔温瑜和自己两个人在, 他说得下车总不会是让他自己下。
海鸣抿抿唇,推开车门下去。
很快,聂钧从车侧绕过来, 扶住了驾驶侧没来得及关上的车门。
“?”海鸣惊讶地看着他,“啊?你不是……”
他飞快去看后面的孔温瑜,而孔温瑜淡然坐着,并没有吃惊或者意外的神情。
“什么时候回来的??”海鸣觑着孔温瑜的脸色,压着声音问。
“刚回来。”聂钧也低声回答,“回头跟你说。”
他坐上车,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关上了车门。
“出发。”孔温瑜说。
聂钧说的这私房菜馆在小巷子里,车进不去,但是路边有专门的停车场。
菜馆里每个房间都布置了当季鲜花,因为孔温瑜对味道敏感,所以聂钧定了一间没有百合一类浓郁香味的包厢。
落座后,孔温瑜环视四周的玫瑰花:“来的时间不久,怎么找到这里的?”
“听别人推荐的。”聂钧坐在他对面说。
“谁?”
如果回答了,他可能会误会。如果不回答,他大概率会追问,聂钧谨慎地说:“我也记不清了。”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聂钧说:“就是觉得不用点菜,还挺好的。”
孔温瑜又去打量环境,点点头:“是还不错。”
聂钧松了口气,一手搭着桌边,想了想问:“海鸣会不会告诉你妈妈,看到我这件事。”
“会吧。”孔温瑜说,“海鸣是她选出来的人,有些事不会特意瞒着她。”
聂钧不作声。
孔温瑜就笑了笑,把手搭到桌子上,跟他挨着:“怕什么,有我在。”
聂钧反手握住他,揉搓了一下。
他体温高,不像孔温瑜似的皮肤总是凉涔涔的,摸上来很像一块拧干的热毛巾。
还好房间里温度调得低,还挺舒适的。
“她再找你的麻烦,不要管提什么要求,你先答应,回头跟我说,我来解决。”孔温瑜问道,“明白了?”
“明白了。”聂钧笑了笑,“可是我不想你们总吵架。”
孔温瑜也笑了,片刻后说:“吵吵架有好处,她吃这套,不然她总去看相册。”
有服务员进来进来送菜,聂钧松开他的手,等服务员离开,又想伸手去摸。
孔温瑜垂眸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影响不好,”聂钧说,“万一被拍了。”
“不会,他们什么没见过。”孔温瑜看包厢里对面的两角,又去看被带上的门,甚至餐桌与门之间还隔了一道屏风,“说不定也有喝多了在这里干起来的客人,门边有清洁服务的按铃。”
聂钧去看,果然看到有个红色的按铃。
“现成的红玫瑰。”孔温瑜又说,“顺手掐两支就能送人。”
聂钧看着他,手还盖在他手背上:“……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孔温瑜不知是何意味地笑了一下。
“没有。”聂钧别开眼,拿筷子递到他身前,“先吃饭吧。”
“那挺可惜的。”孔温瑜还笑着,拿起筷子来夹了个笋尖吃,聂钧等着他的评价。
“还不错。”孔温瑜催他,“吃啊。”
聂钧没在餐桌上跟他一起吃过饭,大部分都是他站在孔温瑜身后或者包厢门边,即便在家里,也是他把托盘端上去,等孔温瑜吃完再端下来。
彼此都很习惯和适应。
“我早看出来了,”孔温瑜说,“你穿的衣服都好看,洗漱用品也好用,吃饭肯定也错不了。”
他又笑一下,总结道:“下次再发现这种地方,继续带我来。”
聂钧看着他:“好。”
孔温瑜吃了两口菜,又喝了一勺汤:“真不试试?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说不定比我家里还安全。”
聂钧隔了几秒才把汤咽下去:“下次带你去别的地方试。”
“车可以吗?”孔温瑜说,“想在车上,没有合适的地点。”
在野外肯定不行,一旦被拍那还了得。在孔家也不行,满明芷盯得紧,总不能把汽车开进卧室里去。
“下次带你去。”
孔温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着迷。他看到聂钧,就想贴过去,他身上的香皂味好像有无比大的吸引力。对于脱掉聂钧的衣服,以及用什么办法脱掉,他总有着消磨不尽的兴趣。
“快点啊,”孔温瑜催他,“就这周,等不了太久。”
聂钧一顿饭吃得起起落落,缓了几秒钟:“我…去催一下菜。”
他站起身匆匆出去,直到包厢门合上,才把孔温瑜的视线截断。
聂钧出来,摸出兜里的烟,正在拿,就看着富锡跟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休闲的男人,从门口处进来。
服务生引领着他们往包厢里去,富锡四下张望,看到聂钧时愣了一下。
他拍了拍同伴的肩头,随后几步走过来,打量他一眼:“我的哥,更帅了,你来吃饭还是温瑜来吃饭?”
聂钧把咬在嘴里的烟拿下来,想说他没来,富锡已经轻轻敲了两下门,礼貌地等了两秒,推门进去。
门边动静一响,包厢内的孔温瑜抬起头,刚想叫钧哥,就看到富锡笑嘻嘻地朝他眨了眨眼。
聂钧紧随其后,跟着进来,站在了门边。
富锡看了他一眼,又去看孔温瑜。
桌上两副碗筷,菜又已经被动过,富锡好奇地问:“你约了谁,被放鸽子啦?”
孔温瑜靠在椅背上,视线越过他,看向聂钧。
聂钧缓缓摇头。
富锡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在他旁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出来呢?”
孔温瑜端起温水来喝:“为什么不敢。”
“你谨慎点吧。”富锡说,“连悔两桩婚,再被拍到你密会其他友人,声名狼藉,啧。”
孔温瑜继续喝水。
他这态度十分无所谓,富锡叹了口气:“你比起卿卿姐来可差远了。人家这会儿一心扑在事业上,对亲大哥说下手就下手,媒体喷了两次,被她打怕了,现在不敢随便报道敖家的事。”
的确是有段时间没见敖卿卿了,孔温瑜放下水杯:“什么事。”
富锡看了门边聂钧一眼,但是孔温瑜没说什么,于是他又收回目光,低声讲八卦:“卿卿姐一开始把敖永望绑了,抢到了新品牌,建了新工厂。敖家父母威胁她,要把她嫁人,敖卿卿一气之下再次绑了敖永望。”
孔温瑜笑笑:“说绑就绑,敖永望的保镖干什么吃的?”
“俩人有同一个家啊。早晨带人冲进卧室里,趁着敖永望还没睡醒,嘴一捂,麻醉一上,这不是又绑成了。”
富锡离他更近了点,刚要说什么秘密,门被敲了两下,服务生端菜进来。
他只好暂停八卦,靠在椅子上等服务生离开,才倾向孔温瑜继续说:“等敖永望醒过来,身上还穿着睡衣。敖卿卿问他愿不愿意出国,他刚刚接手家里产业,当然不愿意,等在一旁的医生一声不吭地上前给他静脉I推注药物,随后进行电休克手术。”
孔温瑜和身后的聂钧同步偏头,一齐看向他。
“你猜怎么着?”富锡拍了一下桌子,“第二天敖永望醒了,敖卿卿问他‘记得我是谁吗’,敖永望点点头,叫出了她的名字。医生二话不说,再次进行电休克。第二次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又问人家‘记得我是谁吗’,敖永望摇摇头,当天她把敖家父母请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做了诊断,敖永望确诊为逆行和顺行失忆。”
失忆是小说里面常见的桥段,但在现实生活中,对人际关系会产生很大影响,进一步波及到工作,甚至会影响本人的心理健康。
富锡想喝水,看了看手边的水杯。
孔温瑜说:“我喝过了,饿了就回你的包厢吃饭去。”
“我还没说完,”富锡重新看向他,双眼发亮,“我还听说有一部分原因是敖卿卿担心敖永望跟你联络上,你这人的风评本来就一般,万一你又站敖永望那边去,那她才真是孤立无援。”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断掉后顾之忧。”富锡啧了一声,感叹道,“幸亏你没跟她结婚,这个女人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说的像是你亲眼看见的。”
“听人说的,保真。敖卿卿由次女摇身一变成为独生女一般的地位,敖永望已经这样了,与其内斗,不如及时止损,敖家夫妇只能把目光投靠在她身上。听说打了一顿,然后给投资了一笔钱,之后又连线了不少人。”
孔温瑜沉吟不语,富锡说:“别不信,谣言来源于真相并高于真相,有鼻子有眼,肯定是真的。”
包厢门又被敲响,服务员再次露头,这次没进来,只是站在门边说:“请问富先生在吗,薰衣草包厢里的客人请您尽快过去。”
“马上就去。”富锡说着,下意识站起身。
孔温瑜问:“谁啊?”
“我哥,”富锡含含糊糊应了,起身摆摆手,“我走了,别忘记答应我的游轮聚会。”
孔温瑜点头,也抬手挥了一下:“等那边天晴。”
看着他出了包厢门,室内又变成两个人,恢复了之前暧昧的气氛。
孔温瑜屈指敲了敲桌面:“坐。”
聂钧犹豫了一下,坐去他对面。
“吃饭。”孔温瑜又说。
他可能有一点不高兴,从脸色看的话。
“怎么了?”聂钧问。
“为什么要藏着,跟我一起吃饭见不得人?”孔温瑜拿起筷子又放下,不满道,“早晨是这样,现在又这样。”
“你妈说得对,之前是我太着急了。”聂钧说,“我们可以慢慢来,不影响你就可以。”
孔温瑜张了张嘴。
聂钧伸手去拉他的手,摩挲了一下:“我知道你是个负责的人,说话算数,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怎样都行。”
孔温瑜不说话,聂钧夹了菜递到他嘴边。
隔了几秒,他张嘴吃了。
聂钧笑着安抚:“先吃饭,等下音乐会要迟到了。”
孔温瑜看着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重新拿起筷子:“我说了,可以解决好这些事,你不要退缩。”
聂钧笑了笑。
孔温瑜硬声道:“等着,今天回家我就把满女士彻底解决掉给你看。”
第57章
晚上回家时已经不早了, 满明芷正坐在客厅里喝咖啡。
聂钧在门外拉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我不进去了。”
孔温瑜偏头看着他。
即便天已经黑透,但是院子里的人仍旧很多, 尤其值班室里, 更是把窗户推开, 海鸣的头正在中间望着这边。
“跟了我, 不会让你受委屈。”孔温瑜迎风而立, 在众多投过来的视线中说,“我可以欺负你, 别人不行, 懂不懂我的意思?”
“懂。”聂钧说,“我在值班室等你, 你忙完给我打电话。”
“好。”孔温瑜伸手推开玻璃门,聂钧又碰了碰他的胳膊。
“别太冲动, 态度好一点。”
孔温瑜“嗯”一声,走进客厅。
满明芷应声抬头,随即放下咖啡杯。
孔温瑜把手里两只玫瑰花递给迎过来拿东西朱姨:“找个瓶插上。”
满明芷冷冷暼了一眼,盯着他问:“听说聂钧回来了。”
“看来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还有闲心关注这个。”孔温瑜坐到她对面,一手搭上沙发靠背,姿态闲适, “不愧是女强人, 就是厉害。”
“我跟你说聂钧的事, 你别扯其他。”
“好, ”孔温瑜抬了抬手,“请说。”
“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孔温瑜说, “有事直说。”
满明芷吸一口气,看着他:“他收了钱,背信弃义又回来,你觉得他人品……”
“搞清楚,是你非要给人家。”孔温瑜打断她,“钱他已经转给我,如果你差这点,等下转给你。”
转来转去都是孔家的钱,满明芷盯了他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不差钱,我差一个脑子聪明的儿子。”
孔温瑜偏过头,望向门外。
聂钧已经不在原地了,只能透过玻璃看到院子里的花坛。
满明芷看到这副状态就来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一心扑在他身上。你要跟他来真的,可以,你考虑好,能承担后果,我不拦着。我就是建议你等一等,不要急,真金还不怕火炼,你们真的情比金坚,还会在乎等两年吗?”
“不是一年吗?”孔温瑜反问,“因为他回来了,所以你也改口,立马从等一年改成两年。你这样朝令夕改,指望我学着什么好?”
满明芷猛地站起身,手已经攥成了拳。
孔温瑜靠着沙发,悠闲舒适地说:“你平时最不喜欢我横行霸道,却能干出把人关起来,又拿钱打发,逼我们分手的事。如果你决意这样,那我也要考虑对你动手。第一步,架空你在公司里的权利,我不会留情面,就像对二姑那样,你要想好。”
满明芷哽了哽:“现在你手里占股超过百分之六十,有公司的绝对话语权,跟亲妈说话也这么硬气了。”
“我一直这样,你知道的。”孔温瑜说,“我不是要吓你,也不是为了气你。你为我做的事,你觉得好不算数,我觉得好才算。”
满明芷深呼吸,勉强把情绪按下去,重新坐了回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谈。”她问,“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跟他在一起?”
“你们的身份不对等。”不等孔温瑜回答,她就继续说,“现在关系很好,等时间一长,矛盾显现出来,怎么办?请佛容易送佛难,你就把他安置在别墅区那边,就很好。”
“那是我自己的事。”孔温瑜说,“你跟我爸是联姻,你们性格并不合适。你太强势,他一味纵容,导致婆媳关系差,姑嫂关系更差。”
“不要提你爸。”
孔温瑜继续说:“你们没谈过恋爱,商业联姻,没感情。”
“不要提你爸!”
满明芷不轻不重地拍在桌面上,咖啡杯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孔温瑜注视着她,片刻后问:“他去世那天你哭晕过去几次,为什么?”
满明芷盯他半晌,移开视线,微微仰起头,看向盘旋直上的楼梯。
“因为你爱他。”孔温瑜说,“不爱的人都能相爱,我们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满明芷红着眼眶怔坐片刻,再次站起身:“早点休息。”
她站起身要走,孔温瑜说:“我找了他很久。”
满明芷脚下一停。
“我爸去世那年,你病得厉害,我一个人去国外谈生意,没经验,着了道。如果不是他,我当初回不来。后来你心理方面出了问题,一直在转院,二姑那边又强势,我一度放弃了寻找,也认命了。”
孔温瑜顿了顿,抬眼看着她:“我就是想让他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家里,出现在你面前,不用听难听的话,不给他摆脸色,不为难他,这件事到底有多为难!”
偌大客厅一丝声音也没有,厨房里炖汤的动静早就停了,朱姨说去拿花瓶也没有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满明芷伸手按了一下眼尾,回到沙发旁拿起角落里的钥匙扔给孔温瑜。
她一直都是端庄肃穆的,疾言厉色的,很少有这种低眉垂眼的时候:“聂钧房子的钥匙,还给你们。”
“公司和隆家我替你担着。”她顿了顿,说,“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孔温瑜望着她。
满明芷抬起湿润的眼睛,转身朝着卧室慢吞吞地走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领证别通知我。”
孔温瑜远远地朝她的背影喊:“谢谢妈。”
满明芷朝后摆摆手,身影不停,在转角处消失不见了。
聂钧看着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示意海鸣稍等,转身去接电话。
等他回来,海鸣已经重新点了一根烟。
“我也是听吩咐办事儿,你别记恨我就成。”他对着窗口呼出一口烟,唉了一声,笑着说,“回来了就行,感情归感情,不能耽误挣钱啊,你说对不对?”
“对。”聂钧也笑了一下,“明天或者后天请你吃饭,看你的时间。”
海鸣顿了顿,慢吞吞地点头:“行。”
聂钧装起手机:“那我先走了。”
海鸣愣一下,反应过来:“……去谈感情对吧?去吧,不过我真挺好奇的,老板的那个脾气,你能行?”
“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他迅速解释道,“他挺……霸道的,你也挺硬的,如果吵架的话……”
聂钧表面冷酷,其实脾气很好,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不霸道。”
他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聂钧甚至不用拿出来看就知道是谁。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跟海鸣摆摆手,飞快地出了值班室的门。
“这几步路要走多久?”孔温瑜在电话里问。
“马上到。”聂钧安抚他,推开客厅门的时候有些忐忑,等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松了一口气,“正在上楼了。”
“抬头。”孔温瑜说。
聂钧抬头,孔温瑜一只手搭着二楼栏杆跟他挥了挥。
聂钧收起手机,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
“这个速度还行,”孔温瑜说,“再磨蹭就要罚你。”
聂钧笑着问:“怎么罚?”
“……”孔温瑜顿时觉得不对劲,“严肃处罚,不许笑。”
聂钧唇边收了笑,但是眼睛里的还在。
“你们吵架了?”他站在孔温瑜对面,望着他。
“没。”孔温瑜望着楼下大厅,隔了一会儿说,“别看我,站过来。”
聂钧去他旁边,跟他一样俯下身撑在栏杆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
这里除了大厅只能看到厨房,距离满明芷的卧室十万八千里,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她同意了。”孔温瑜突然开口。
聂钧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听孔温瑜继续道:“她虽然强势,但也不是全然不讲理。”
聂钧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父母都爱小孩,只是方法不同。”
孔温瑜颔首,侧目看他:“以后你见到她,不许往后退。”
“我尽量,”聂钧说,“你真厉害,想做什么事都能做成。”
别人把孔温瑜恭维得天花乱坠,他都毫无反应,但是聂钧随便说两句,他就觉得很受用。
“明天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聂钧手肘几乎挨着他:“你忙你的工作,让我跟着就行。”
孔温瑜笑起来,随后收敛了:“不着急,让满女士有点事做,分散注意力。”
他望着楼下空荡荡的客厅,隔了一会儿,解释道:“我爸去世的那一年,她精神状态很不好,换了很多医生都不行,最后还是靠时间。我给他找点麻烦,让她生点气,她就不会乱想,不然闲着容易出问题。”
聂钧沉默,孔温瑜看了他一眼:“但是我保证,以后绝不让你受委屈。”
聂钧顿了顿,笑了一下。没等他说些什么,一楼传出来一声开门的动静,随后是脚步声。
好像是满明芷出来了。
聂钧立刻站直了,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能完整看到孔温瑜的后脑。
几秒钟后,满明芷果然穿过客厅。
孔温瑜抬起手,朝她嗨了一声。
“别躲了,”满明芷头也不抬,脚下不停朝着餐厅里走去,“早看见你了。”
阴天一周,新港口终于迎来连续的晴天。
市里买私人游轮的不少,孔温瑜那艘体型大,又经历过多次远航,远远看去好像工业轮。
“加了一台引擎还有20艘救生艇。”孔温瑜戴着墨镜,发丝在风中飞舞,“安全是没问题的,但尽量不要在上面打架斗殴。”
“打什么架,”敖卿卿站在他不远处,也带着墨镜,走近了,“我对手都没来,否则这真是不错的机会。”
大波浪,连衣红裙,黑色高跟。
她处处透露着一股即将发疯的感觉,好像眼镜一摘就要开始骂人。
孔温瑜看了她一眼:“先进去,这个太阳五分钟就能把人晒成一块碳。”
敖卿卿不在意。
“见你一面真难啊。”她背对着早晨的太阳,红唇烈焰一般,“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去家里找你值班的人不放行,问就是不在。我真服了,你又不去公司,又不在家里,几个局上也没一个有你的,到底在忙什么?”
他最近确实忙,经常跟聂钧约会一整天,搞起来不分白天晚上。
“你还笑得出来?”敖卿卿说,“我快累死了。”
“不好好忙你的事业,找我干什么?”
“要钱。”敖卿卿直接说,“货送出去,钱回不来,资金流转不动,你还得再给我签两张票。”
孔温瑜叹了口气。
“少叹气,都给你股份了,跟你要钱理所应当。”敖卿卿姿态不变,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撑起遮阳伞的聂钧,“趁着没开船,先给我开票,我让助理拿走。”
“你爸妈不是给你投资了。”
“你都听说了?是不是哪个记者又放出来的风,在这试探我呢。”敖卿卿撩了撩头发,“真是记吃不记打,再被我抓到,扇烂他的嘴。”
她脖颈挺得很直,端正站着,真有一点当初满明芷的状态:“我不能总要他们的,那会被看不起。我要自己干出名堂来,做给他们看。”
孔温瑜看了她几秒,没说话。
“你就没有这种感觉吗?”敖卿卿戴着墨镜看向他的墨镜,“想做出点成绩来给父母或者朋友好好看看。”
“没有。”
孔温瑜回答得干脆,也晒够了太阳,偏头对身后的聂钧道:“给她开票。”
聂钧低声问:“开多少?”
“你说了算。”孔温瑜说,耐心耗尽,率先朝着甲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