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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孔令筎的反扑是致命的。


    撤热搜, 上新词条,施压股东,缩减孔温瑜目前手里仅有的支线品牌市场投入。


    深夜十二点, 敖永望打来电话。


    孔温瑜垂下视线, 等了片刻, 接了。


    “我把他绑起来了。”敖卿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异常平静, “孔令筎得不到我哥的回应,就会去找其他推手。我会帮你, 一直压着她打, 但是最多只能坚持四个小时。我要新品牌,要进敖家的公司, 要成为唯一的继承人。”


    “唯一不可能。”孔温瑜拿起桌上的酒,缓缓倒进被子里, “只要敖永望还在,你永远不可能是唯一。”


    敖卿卿质问:“是你那天跟我哥说,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把新品牌的合作交给我,你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说过。”孔温瑜垂手抬起酒杯, 走向阳台,看外面被风刮动的树枝。


    “之前敖永望说你人品卑劣,我还不信。”她似乎在空旷的某一个库房里, 四周静得出奇, “现在信了。你要怎么证明, 你跟我站在一头?”


    “两个小时后, 我叫人发声明,让敖永望和孔令筎彻底决裂,没有共同利益, 他们再无和好的可能。”孔温瑜晃动酒杯,香槟色的液体散发出月下河流般璀璨的光,“这是我的诚意。”


    “好,我等着。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威胁的话孔温瑜今天之内听得太多,再听敖卿卿这种没有营养的言语,一丝一毫都无法触动他的内心。


    他连一声轻嗤都没有给。


    敖卿卿顿了顿:“你也姓孔,截止到现在,孔氏市值不停下跌,你不怕破产?”


    “我说了不算的东西,破产也无所谓。”孔温瑜扯动嘴角,“倒是你,处境不比我好。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庭院一侧的值班室里,聂钧抬起头,看向孔温瑜卧室的方向。那里窗帘敞开一半,透出来的灯光幽静又微弱,在夜里好似一盏被拢住的油灯。


    他还没有睡。


    午夜的值班室静悄悄的,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今夜无眠,但是劳累整日的神经也跟着懈怠起来,叫嚣着短暂的休息。


    几个值班的保镖去隔壁睡下,海鸣沉下去的呼吸声也在身后渐渐响起。


    聂钧在抽屉里弹出一支烟,送到唇边咬住,起身出了值班室的门。


    庭院里更加静了,他出大门,蹲在外面的树下点燃了烟。


    豪门之间的争斗他见过很多,大部分都带着报复手段。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看孔温瑜过得好不好,如果好他就默默离开,不去打扰。


    可是显然不好,孔温瑜太年轻了。


    耳机里连接着窃听器,敖永望那边已经沉寂,孔令筎那边还在闹着。


    一根烟燃到头,聂钧起身,把尾巴扔进垃圾桶。


    他回家取了自行车,骑出两条街,转而打了一辆黑车,中间换乘两次,去二十四用品店买了点东西,出门后专挑没有监控的地方走。


    别墅区的街道上没有人,聂钧在转角处徘徊了几分钟,看到一辆轿车驶过来。


    他对照了一下车牌号,将外套拉链拽到顶,压低帽檐,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二十米的距离后,汽车戛然而止,停在了路边。


    穿着普通的男人下车检查爆掉的车胎,拿出电话要打电话。


    “喂。”聂钧叫了他一声。


    男人转头去看,冷不丁被捂住了一块毛巾。


    十几秒后,聂钧把昏迷的人拖进后座,戴手套,进驾驶室,然后把行车记录破坏掉。


    爆胎的汽车开起来体验感并不好,聂钧开出别墅区,在一处树荫浓密的拐角下把备用轮胎和车牌一并换好,然后一路疾驰跑到四十公里外的一处废旧厂房。


    他换了一副手套,摸出男人怀里的手机,用他的指纹开了锁。


    这手机屏幕界面非常简洁,一眼就能看清全部。聂钧在常用联系人里找到孔令筎的手机号,把拍的照片发过去。


    几秒钟后,手机疯狂响起铃声。


    第一次聂钧没有接,第二次他直接挂断,第三次等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接起来。


    “你是谁的人?”孔令筎在手机里问。


    变声器将聂钧的声线调整成机械音:“你出尔反尔,答应过的合作商却做不到,就不要怪我。”


    “敖永望!”孔令筎压着声音喊,“你敢背叛我?”


    聂钧不出声,孔令筎等了一会儿,语气急躁起来:“从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就该想到,你竟然真的要帮孔温瑜对付我。你在哪里?”


    “在海边。”聂钧说,“孔温瑜告诉我,合作商的事他没想过要换人,二姑,只要你现在承认已经领证,我立刻把定位发给你,否则……”


    “孔温瑜骗你的,你到现在还相信他,简直愚蠢。”孔令筎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别人没关系,你不要伤害他。”


    聂钧沉默着没有发出声音。


    孔令筎再开口时冷静了很多:“你在哪里,声明一旦发出去,我就会被迫让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你真的认为孔温瑜会比我更合适当你的同伴吗?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我们当面谈?”


    “不要让任何人出你家的大门。”聂钧说,“如果你不想让我扒光他的衣服,扔进大海里。”


    孔令筎立刻开口,只说了一个不字,聂钧打断她:“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我不会再接你的电话,超出一秒钟,我会把你爱人的骨灰寄给你。”


    孔令筎深深吸气,声音难以自控地发抖:“我要听他的声音。”


    “昏迷了。”聂钧说,“还有九分钟。”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切断。几乎是下一秒,就又响了起来。


    聂钧扫了一眼,关机。然后掏出一根铁丝,将手机拆成一块块零件,并且把植入其中的定位器砸得粉碎。


    他干起这种事情得心应手,并且毫无心理负担。排查完这人身上没有多余的定位器,他才拿出手机看时间。


    才过五分钟,虽然网络上还刷不到声明的影子,但是热搜已经不再往下撤了。


    聂钧很想给孔温瑜打个电话,将通讯录打开又关上,没有拨出去。


    七分钟,声明还没有出来。聂钧望着外面阴沉的天,把视线收回来,端详地上躺着的男人。


    九分钟,聂钧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他抗起男人向外走,扔到已经被换乘过的面包车上。


    开车穿过杂草丛生的荒地,停在土路旁,聂钧最后一次拿出手机来看。


    声明依旧没有。而时间已经到了十分钟,他不由看向车后座昏迷的男人。


    ——普通偏瘦的文弱身形,平静而毫无特色的五官,不明显但又存在的眼角细纹。


    就在他以为他被抛弃的最后一刻,手机浏览器上蓦地跳出一条已婚声明。


    聂钧点开看完,把手机收起来,拉着男人驶向远方。


    凌晨四点,天边毫无亮起的意思。


    老旧小区的太阳能路灯散发着悠悠光芒,如果仔细听,能听到旁边微弱的虫鸣声。


    聂钧洗了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准备睡一会。


    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快走两步去接,接通了却并未率先说话。


    “听过钢琴吗?”孔温瑜沙哑的声音传来,像细细的砂纸一般打磨着人的耳朵。


    “没。”聂钧说。


    孔温瑜低低笑了一下。


    很快,一首狂想曲从手机里传出来,响过一段之后,孔温瑜的声音也一起传出来:“这首肯定听过了。”


    果然,聂钧说:“好像听过。”


    孔温瑜又笑了笑,不再说话。


    激烈昂扬的音符重新传出,在这个本该寂静的凌晨。大概手机放在了琴架上,以至于听筒里的声音尖锐到刺耳。


    两分钟后,钢琴曲结束,聂钧刚要说话,温柔缓和的钢琴声继续响了起来。


    更加耳熟,但是他依旧叫不出名字。


    孔温瑜在低缓的琴音中说:“这首应该也听过。”


    “听过。”聂钧说,“但是不知道叫什么。”


    孔温瑜没立刻回答,直到最后一个键音落下尾声,才说:“第一首是克罗地亚狂想曲,第二首是梦中的婚礼。”


    “记住了。”聂钧说。


    孔温瑜笑了笑,气音喷洒到话筒上,听上去心情很好:“前一首关于战争,作为今晚的凯歌。”


    他似乎喝了酒,语调醉醺醺的,尾音意犹未尽:“后一首关于爱情。”


    聂钧能想象他清俊又漂亮的侧脸,还有微微弯起来的眼睛。


    “送给今晚的你。”孔温瑜说。


    聂钧的呼吸被刻意压制,听不见一点。


    孔温瑜从不担心手机对面的人有没有在认真听:“在想什么?”


    聂钧磁哑的搔人耳膜挠人心弦的嗓音传出来:“如果能当面送就好了。”


    孔温瑜低笑:“那除了弹琴,还想做点什么?”


    聂钧略一迟疑,孔温瑜就轻笑道:“想见面吗,现在。”


    聂钧回答得很快,孔温瑜能联想到他亮而专注的眼睛。


    “我现在去找你。”


    第42章


    十分钟后, 聂钧带着一身尚未干透的水汽,抵达孔温瑜卧室外。


    那门半开着,聂钧望了一眼, 没看到孔温瑜的身影。手机上的信息来的及时:顶楼。


    聂钧收起手机, 转身走向消防楼梯, 顺着台阶匆匆上行。


    顶楼东边是健身房, 西南是琴室, 装修风格十分对冲。


    琴室上空顶着半扇玻璃天窗,夜晚不开灯, 月光刚好能透进来照在中央的黑白钢琴上。


    孔温瑜没在那里。


    聂钧环视一圈, 才在满架小提琴下发现了身材挺拔却松弛随性的人,还闻到了很浅的酒味。


    “从你家到这里, 这段距离,要走十几分钟?”孔温瑜问。


    “客厅里还亮着灯, 我绕上来的。”聂钧解释。


    孔温瑜思索着点头,看向他的视线赤裸而意味深长。


    “洗澡了?”


    聂钧一顿,没说话。


    于是孔温瑜更加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整夜未阖眼,那脸上却丝毫不见疲惫, 反而在月下显得自由。聂钧着魔般盯着他,直到他收了笑意:“想再听一遍?”


    聂钧尚未完全适应明度,转而看向月光下的钢琴。


    孔温瑜转身去挑了一把小提琴, 半倚着钢琴架, 把小提琴抵在了一侧下颌上:“换这个。”


    话音落地, 音符响起。


    又是梦中的婚礼。


    相比钢琴来说, 小提琴的声音显得明亮和清脆。孔温瑜刻意放缓了速度,因此更加婉转。


    挺翘流畅的侧脸轮廓,如弯刀一般的手腕, 自然下垂的前额发丝。


    借着月光,聂钧还看到了烧红的脸颊和浓密的眼睫。


    柔软宽松的睡袍随着他的动作飘摇不定,偶尔贴合上腰线,成就一段凹陷的弧度,每一根发丝都诉说着得意和洒脱。


    四周是波澜的海,天上是宁静的月。而聂钧四肢麻木,呼吸不畅,仿佛被十字架固定住了。


    孔温瑜把小提琴放回原位,在朦胧的黑暗中叹了口气:“很久没碰过了。”


    聂钧没问为什么,只是道:“很好听。”


    孔温瑜自顾自答:“不能喜欢这些了。要谈合同,看报告,要喜欢研发,爱好开会,有很强的事业心。”


    聂钧看着他走上前来,听他话音一转:“今晚留下吧。”


    已经快要天亮,‘今晚’的时间即将结束。


    聂钧望着他。


    奇怪,他分明比他高,可却总是生出仰望般的错觉。


    他干咽了一下,看四周各式各样的琴:“这些,你都会吗?”


    孔温瑜顺着他的视线环视四周的乐器,回过头来轻轻笑了:“你在想什么?我刚刚说,今晚你留下。”


    聂钧反应过来。


    “好,”他立刻应道,“原本我也没有打算走。”


    孔温瑜盯了他片刻,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说,”孔温瑜上前两步,手也一并跟着贴上去,顺着那凸起的轮廓上下缓缓摩挲:“你要好好*我。”


    聂钧没有后退。


    他站在原地,血液直充头顶,甚至耳鸣声起。


    “我要在上面自己动。”孔温瑜嘴里说着露骨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又很温柔,“你要不要也喝一点酒?”


    聂钧很想伸手抚摸他修长的脖颈,顺着那线条一直摸下去,停在腰间,拦住他所有的退路。


    他的眼睛太露骨,所以只稍微一动,孔温瑜就低声制止了他:“别动。”


    他的手没停,却不许别人动。


    而且眼神里总带着戏谑,像个玩弄人的浪荡子。


    “为什么没有表情,”孔温瑜挑了挑眉,“这样呢?”


    聂钧喉咙滑动:“你想看什么?”


    孔温瑜不满,手上用力,如愿看到了轻轻压低的眉梢和越来越深的眼神。


    不止小腹,聂钧浑身都绷紧了,咬紧的下颌更是转折分明。


    孔温瑜松了手,转为安抚,并且更进一步,向下拉开了拉链。


    “要用手?”聂钧问。


    “开胃菜,”孔温瑜凑上前,肌肤相贴,都带着灼热的温度,“钧哥,你是我今晚的战利品。”


    早晨七点,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孔温瑜拿起来时满脸烦躁:“干什么?”


    “几点了还在睡?”对方夸张地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隆家挤掉了常家的满月宴,刚刚打电话通知酒店,说把满月改成百日宴,时间推后两个月。对外就说小孩子抵抗力差,肺炎住院了。腾出来的这个大厅,可以给二姑办订婚宴了。”


    孔温瑜反倒兴致缺缺,回应了一声“嗯”,清了清沙哑的喉咙:“恐怕订婚宴要改成结婚宴了,已婚声明还挂着没撤。”


    富锡的声音激动极了:“昨晚你们搞什么,新闻大爆炸啊。我听外面的人说,二姑跟敖永望已经干起来了。”


    “我刚睡下。”孔温瑜去看旁边,聂钧已经半睁开眼,正静静地望着他,“……挂了。”


    “哪天搞庆功宴,我来开包厢。”富锡说,“把你那个保镖带上。”


    孔温瑜说再定,挂了他的电话。


    聂钧撑起身,低头亲了他额头一下:“再睡会?”


    孔温瑜熬了大夜,前半夜干脑力活,后半夜干体力活,这会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嗯。”他闭上了眼睛。


    聂钧手里搓他柔软的头发梢,光明正大地用视线描摹他的五官。


    床头手机又响,孔温瑜彻底失去耐心:“关机。”


    聂钧拿过他手机来,看到来电显示孔夫人。


    “你妈找你。”他低声说。


    孔温瑜烦躁道:“挂了。”


    并且伸手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拿过来,直接关机扔到一边。


    两分钟后,卧室的门被敲响。


    聂钧一愣,连忙起身下床去找自己的衣服裤子,一边穿一边躲进衣帽间里。


    同一时间,卧室外响起海鸣的声音:“夫人说叫您下去吃饭,说等下会来客人,要提前准备接待。”


    孔温瑜没说话。


    “隆家也会来人。”海鸣坚持说完,“夫人让您务必在十分钟内下楼,不然会亲自上来请。”


    又过了两分钟,房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敲了一下,朱姨站在门外望了一眼:“醒了吗,要不要打扫?”


    看来满明芷打定主意要把孔温瑜薅起来。


    海鸣摇摇头,朱姨退出去,说:“那我先去收拾衣帽间。”


    正在衣帽间里听墙角的聂钧顿时一愣,门外的走廊上已经响起朱姨轻而快的脚步声。


    聂钧一时间进退不得,环视四周,从大衣架到饰品柜,最后低头看到Shola的月亮门狗洞,犹豫了一下。


    孔温瑜侧耳听见隔壁衣帽间的动静,彻底清醒了。


    他起床洗漱,海鸣因此退出去等待。孔温瑜咬着电动牙刷,靠在衣帽间与卧室连接的门前巡视聂钧的身影。


    朱姨擦干净沙发的皮面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现在要用衣帽间吗?”


    孔温瑜没找到人,说不用,转身回去继续洗漱。


    十分钟后,孔温瑜一边打哈欠,一边走下楼梯,看到聂钧如往常一般站在客厅的门边。


    “怎么总是他值班?”孔温瑜朝那边抬了抬下颌。


    海鸣抬头看一眼,纳闷道:“他今天应该不值班,等下我问问。”


    孔温瑜走下楼梯,满明芷正坐在餐厅里,难得等他一起吃早餐。


    “以后吃早饭不用等我。”孔温瑜说,坐在她对面,“困。”


    “狗都起床了你不起。”满明芷看了一眼在楼梯上往下望的shola,“还不趁热打铁,估计所有股东都起床观望,只有你还睡得着。”


    孔温瑜勉强打起精神,用勺子搅和碗里的粥。


    满明芷示意海鸣说。


    “昨夜二姑的司机被绑架,凌晨时才找到人,昏迷在那辆常开的黑色奔驰上。”海鸣说。


    视线都集中过来,孔温瑜耸耸肩:“不是我干的。”


    “我也认为你没这么有出息。”满明芷说。


    海鸣继续说:“监控查到天亮,司机转醒后说是个高大帅气的绑匪,看身材和动作像保镖。二姑一听就猜是敖卿卿的保镖,叫小狼。”


    孔温瑜抬头看他一眼:“敖卿卿绑他干什么?”


    满明芷道:“我也正在思考,难道这小丫头真看上你了,是在帮你。”


    孔温瑜嗤一声,示意海鸣继续说。


    海鸣想了想:“因为昨天敖永望被敖卿卿绑起来关了整晚,今天跟二姑刚连上线,更证实了这一点。是敖卿卿一手策划,为了合作商的事铤而走险。目前为止,敖卿卿拒不承认做过这些事。”


    孔温瑜顿了顿:“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满明芷抬头打量他,海鸣也看着他。


    满明芷说:“看来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和谐。”


    孔温瑜余光瞥见聂钧的身影,他头微微低着,望着一处,似乎正在出神。


    “你也挺能想象的。”孔温瑜收回视线。


    满明芷冷笑一声:“你昨晚公布了合作商是敖卿卿的消息,坐实你和她是一伙的。孔令筎一旦腾出手,摸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我可要下去蹚一蹚浑水了。”孔温瑜吩咐海鸣,“把那天我跟敖永望在包厢里对话的录音发给二姑,让她别那么快腾出手。”


    满明芷看着他,孔温瑜笑起来:“这次敖永望不认也得认了。”


    第43章


    上午九点多, 隆家人上门拜访。


    进门来,满明芷作势起身迎接,隆夫人连忙拦住了:“一家人, 坐着, 咱们就是聊聊天。”


    满明芷微笑着坐下:“太客气了, 怎么还带东西。”


    “早该来了, ”隆先生穿着一身自家品牌的运动套装, 身材保养的不错,看起来很年轻, “一点营养品, 对身体好。”


    几个人依次落座,隆珠犹豫了一下, 拢着披肩坐去孔温瑜身边。


    “听说昨天闹得很厉害,多亏你们帮忙。”满明芷说, “我早晨还跟孔温瑜说,让他挑时间登门致谢,然后把订婚宴的名单敲定下来,着手发请柬。”


    隆先生又说都是一家人, 没得生分了。


    他倒是没有长辈的架子,脸上总浮着笑意:“温瑜昨天说的话我考虑了一下,侄子跟姑姑一起办订婚宴还说得过去, 如果姑姑要办婚礼, 那小辈确实不好抢风头, 毕竟宾客都是同一批。”


    他朝孔温瑜点点头, 又看向满明芷:“还好咱们还没有发请柬,改起来也方便。那我们今天商量商量,把时间定在哪一天?”


    满明芷转头去看, 用眼神将他骂了一顿,微笑着说:“您二位考虑呢?”


    孔温瑜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你也去玩一玩吧。”隆夫人对隆珠说。


    隆珠跟着起身,孔温瑜本打算上楼,见她跟在身后,就转而往外面走。


    出了门,迎面是圆形喷泉,再往前是花坛。孔温瑜独居的时候,这些花品种繁多,只要建康和茂盛,都能获得自由生长的权利。满明芷不过搬回来住了两天,花坛就被推了平头,一片齐齐整整。


    隆珠提起花洒来浇水,孔温瑜提醒道:“裙子要湿了。”


    他总是不合时宜地表现出细心和礼貌来,但是神情一直淡淡的,看不出上心与否。


    隆珠放下花洒,环顾四周,指着东边人来人往的走廊问:“这边是什么?”


    孔温瑜回道:“医生,律师,技术员,都在那边。”


    “哇,”隆珠说,“我家都安排进主楼里了。”


    “管家和阿姨在,不喜欢太多人。”


    “我看也是,你一定经常独处。”隆珠说,转头看向西边一排二层建筑,“那边是什么?”


    孔温瑜抬头看过去,眼睛里的淡漠被兴致取代,饶有意味道:“保镖值班室。”


    隆珠好奇地问:“海鸣也在吗?那天打赢了比特的那个,你的队长。”


    就是那天在富锡组的局上,海鸣跟比特打擂台,孔温瑜提前离场去机场抓聂钧的那回。


    隆珠果然接着问:“那天你提前走了,是有什么急事?”


    “嗯,”孔温瑜看着值班室,不像在看房子,像在打量人,“去找人。”


    “找谁啊?”


    孔温瑜看她一眼,没回答。


    这个问题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才想起来,隆珠即将成为他的未婚妻。


    孔温瑜皱了皱眉。


    值班室里的海鸣放下水杯,戒备地等了片刻,见孔温瑜他们没有进来的意思,才重新放松下来。


    聂钧在洗手台冲手,又洗了把脸,站在窗前看。


    “也是,谁约会来值班室约啊。”海鸣说,“今天没有外出任务,你回家吧。”


    “我回去也没事。”聂钧说。


    “今早老板问我怎么总是让你值班,往后你少干点活行不行?”海鸣叹了口气,“不然还以为我搞职场霸凌。”


    聂钧偏头去笑,又把毛巾洗了,挂到能被阳光照到的衣架上。


    海鸣觉得刚刚的话白说了,张了张嘴:“……总觉得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聂钧眉梢一动,很快冷静地落回原位。


    “谈恋爱了?”海鸣打量着他神清气爽的状态,还有舒展的眉眼和清爽的皮肤,猜测道,“感觉比之前更帅气逼人了啊。”


    聂钧不想透露这方面的事,透过窗往外看了一眼,孔温瑜还带着隆珠在花坛旁边转悠。


    “下个月订婚,”聂钧看着外面的两人,“具体哪天?”


    “可能会有变化。”海鸣也透过窗户往外看,“他又说不想订婚了。”


    聂钧愣了愣,转头看向他。


    海鸣也转过头,疑惑道:“你不知道?你这贴身保镖混的也不行。”


    聂钧想了想,迟疑道:“不订婚,隆小姐那边,会不会说他不讲信用?毕竟云间酒店的事,隆家出了力。”


    “包会说的。”海鸣一脸的那还用问,叹了口气出来,“别管,他又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不过有夫人在,也不会允许他太胡闹。”


    聂钧经常觉得海鸣嘴里说的人跟他认识的孔温瑜不是同一个人。


    最起码这些缺点他从来没在孔温瑜身上发现过。


    片刻后,孔温瑜带着隆珠往回走去。


    “玩够了吗?”隆先生他们出了门,走下台阶,远远地问。


    隆珠立刻快走两步,高兴地跟父母站在一起。


    满明芷也坐了轮椅,被管家推着出来。


    孔温瑜上前几步,接过扶手,推着她往前走。


    “您留步,”隆先生心情很好,笑着说,“那我们回去就着手准备请柬,也给孩子们留出时间定制礼服。”


    满明芷微笑着说:“应该留你们吃顿饭。”


    “一家人就别客气了,”隆夫人过来拍拍她的手,亲密道,“改天我们正式吃。”


    满明芷应声说好,母子二人站在大门外挥手送别。


    等车队彻底不见踪影,孔温瑜才问:“你们聊了什么?”


    满明芷没回答他,仍旧望着远方。


    阳光照在她的极少见阳光的皮肤上,就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你一个人住,我也没见有哪位姑娘来家里过夜。”满明芷静静地问,“你房间里那些计生用品,是怎么消耗掉的?”


    孔温瑜一顿,捏紧了轮椅的把手。


    “没有人监视你,我也懒得特意去关心这些。”不等孔温瑜质问,满明芷就道,“因为你不喜欢敖卿卿,我以为是隆珠。可是今天看她不像经常来的模样,似乎是头一次来。”


    孔温瑜松开轮椅,过了最一开始的意外,神情变得不耐烦起来。


    满明芷环视庭院内,似乎把每个佣人都想到了:“家里几乎没有适龄女孩,佣人都比你岁数大不少。说吧,是谁?”


    “别干涉我的事。”孔温瑜冷着脸说,“你闲的没事干就去找点事做,或者约朋友出去散心,不要一天到晚地盯着我。”


    “你以为我乐意盯着你。”满明芷质问道,“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跟隆家说要改订婚日期,是不是因为她?”


    孔温瑜烦躁地转开脸,想立刻离开。


    满明芷知道他虽然混账,但也干不出把自己丢在大门外这种事来,肃着脸道:“你爸爸洁身自好,晚上超过十点钟的应酬从来不去。他去世后我也没有再结婚的心思,异性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孔温瑜,其他的事我可能会纵容你,但是这件事不行,你不能搞金屋藏娇那一套,招I妓也不行。”


    孔温瑜不发一语,推着她往回走,速度和态度都比出来时要恶劣。


    “孔令筎的事应该给你敲了警钟,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你筹谋回来的家产还要不要?到时候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满明芷说,“给你两天时间,趁着隆家还没有发现,把这件事处理干净。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包养情人,我就亲自帮你处理。”


    孔温瑜抓住路过的朱姨,让她扶着把手:“风太大了,快点把夫人推进去。”


    朱姨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满明芷气道:“孔温瑜!”


    孔温瑜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到值班室的窗户拉开了一半,海鸣正站在里头望着这边。


    “叫聂钧进来。”他指了指值班室,转头绕过满明芷,率先推门进去了。


    “得,”海鸣把刚打开的窗户又关上,同情地看着聂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去吧兄弟。”


    聂钧不发一语地去了。


    路过大厅时被满明芷叫住了:“站住。”


    聂钧站住,听她问:“你天天跟着他出去,孔温瑜在外面交女朋友了吗?”


    聂钧想了想:“没有。”


    满明芷打量他的神情,似乎相信他没有欺上瞒下,才继续问:“他包养人了?”


    聂钧顿了顿,认为孔温瑜跟他不算包养关系:“没有。”


    满明芷皱了皱眉,显然不太信。


    她正要继续问,孔温瑜撑着栏杆从二楼探出头来:“聂钧,磨蹭什么,还不滚上来。”


    聂钧对着满明芷一点头,匆匆上楼去了。


    孔温瑜推开卧室的门,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一路走向阳台,拿起烟盒弹了一支出来,咬在嘴里。


    聂钧拿过打火机给他点烟,并把窗户推开了一扇。


    孔温瑜蹙眉吸了第一口,没有刻意呼出去的动作。


    聂钧把打火机放回桌上,没等他问怎么了,孔温瑜就抓过他领口,将第二口烟渡了过去。


    一个带有烟草味和薄荷味沐浴露的吻。


    吻得蛮横又霸道。


    就在聂钧想要扣住他后脑的时候,孔温瑜松开了他,继续转过头去抽烟。


    “她发现了用掉的套,最近不要进我的卧室。”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烟头按灭在并不经常使用的烟灰缸里,眉眼冷静道,“有需要我去你家找你。”


    聂钧抿唇不语,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烟草味。


    孔温瑜总是这样,当他大方地给出去一些东西,下一刻总会收回去更多。


    “好。”聂钧说,“我在家里等你。”


    孔温瑜转身靠在窗台上,看着他。


    聂钧沉默站着。


    在漫长的安静中,孔温瑜走上前,搭上他的肩膀,搂住他的脖子,再一次吻过来。


    一个温和的、从容的、漫长的、柔情似水的吻。


    聂钧心想,这次他一定会收回去更多。


    果然,在接吻的间隙中,孔温瑜断断续续地开口解释:“孔令筎和那个司机只是身份不对等,就已经导致了这样的后果。我们的下场会更麻烦。在我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你一定要藏好。”


    聂钧搭着他的腰,在那一截弧度上反复摩挲。


    他不说话,孔温瑜升起一种类似于不安的情绪,他毫无应对经验,只能下意识地贴着哄:“如果我输给二姑,被彻底踢出局,怎么办?”


    “还有我。”


    聂钧注视着他,眼神深不见底:“你每天都可以去听音乐会,想要什么我都会送给你。”


    第44章


    孔温瑜头一次登孔令筎的门。


    他率先进去, 海鸣在身后提着东西跟着。


    孔令筎冷着脸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一点养胎的营养品。”孔温瑜全然不在意她的眼神,“二姑一定要注意身体。”


    问也问不出结果,孔令筎干脆也没有问, 冷着脸说:“坐吧。”


    天气已经热起来, 但是房间里仍旧觉得阴。


    孔温瑜没坐:“放下我就走了, 还有其他的事。”


    孔令筎深吸一口气:“现在你或许觉得很得意, 但不管怎么说, 我们都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以后你就会知道, 把我手里的股权减少, 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孔温瑜笑了笑:“二姑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正说着, 从里面出来一个男人,孔温瑜见过, 是那个极其神秘轻易不露面的司机。


    他拿着暖水袋过来,放在孔令筎腿上,又拿过毯子给她盖。


    孔令筎朝他微笑了一下,眼里都是温柔。


    孔温瑜眼睁睁看着他们互动, 等那个男人离开,他才挑动眉梢:“不是一向看得严,不放在人前。”


    他以为孔令筎会虚假地说些什么一家人的废话, 却不想, 她只是叹了口气:“没必要了。”


    “我一直想要突破我们之间的关系, 却没有勇气。”孔令筎伸手把颊侧发丝撩到耳后, 定睛注视着孔温瑜,“我要跟他办婚礼,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孔温瑜顿了顿, 没什么感情地说:“那你还要谢谢我。”


    孔令筎盯着他,如果从特定的角度看,他们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那晚的绑架,真的是敖永望做的?”


    孔温瑜笑了笑,眼睛微微弯了一瞬又飞快地展平:“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做的。”


    “他们兄妹有胆量耍我?”孔令筎问,“你又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我什么也没干。”孔温瑜说完摊了一下手,“走了,不用送。”


    孔令筎追着他的背影出了门,一直到消失,才拿起手机来拨出去一个电话:“他刚离开,你们准备一下。”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孔令筎眼神变得冰冷和狠厉:“他身边有个叫海鸣的保镖,先把他处理掉。”


    孔温瑜出了门,聂钧从车旁边快步走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有人跟着我们。”


    孔温瑜下意识抬头去张望,聂钧低声道:“别看,跟海鸣上车,你们先走,在老琴行街口等我。”


    孔温瑜跟他对视一眼,又去看海鸣,海鸣点点头。


    孔温瑜坐上车,聂钧则开着另一辆跟上去,一段路程后,果然上来几辆黑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聂钧逐渐压低车速,在后车想超车的时候,更是堂而皇之别了人家车头。


    后车眼看超车不过,就绕另一条路去追。聂钧等他们过去了,才踩着油门跟上去。


    他把车停在老琴行街口,下车匆匆进去,孔温瑜坐在琴行的窗边,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聂钧停在下面的车。


    “他们追着海鸣去了,我叫人去接应。”聂钧说,“先送你回家。”


    孔温瑜点头,从旁边拿了一把小提琴,没有试音,让琴行的老板装起来。


    聂钧掏出卡,催促着老板先刷了:“改天我来拿。”


    随后他看向孔温瑜,语气听不出催促,但是动作却很明显:“先回家吧。”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果然听他的话,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长街车水马龙,不断有鸣笛的声音传来。


    街口处驻停的黑色汽车保险杠一侧被蹭掉了很大一块漆,右侧轮胎也有明显的磨损。


    聂钧护着他头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一路往家踩。


    进大门以后,他解安全带下车,孔温瑜叫住他:“去干什么?”


    “接一下海鸣,”聂钧匆匆说,“我在车上放了定位。”


    监控,窃听器,定位器,自由出入卧室,书房密码。


    整个孔家都在他手心里捏着。


    孔温瑜看了他两秒钟:“去吧,注意点。”


    “注意点,”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外套,戴着耳麦的男人从车上下去,“别把他弄死,小姐要活的有用。”


    中间香槟与黑交错的迈巴赫被团团围住,车头撞上了正前方黑车的侧门。


    西装男人走到中央,抓起被压在地上人的头发,歪头看他。


    “你是不是傻逼啊,”海鸣被三个人按着,额头被撞出了血流到眼睛里,他眯起一只眼忍不住骂道,“我他妈是保镖,绑架我有个蛋用!”


    西装男将他打量一遍,用刀抵着他脖子:“你坐在这辆车上,有专门的司机,你绝对不是普通的保镖,少糊弄我。”


    海鸣又骂了一声,被扯着头发磕到地上,顿时鼻血撒出来。


    “嘴放干净点!”


    西装男示意把他绑起来,带去安静的地方。


    他先给不知道是谁的人打了电话,挂断后重新拨出去一个号码,无人接听。


    海鸣被捆在椅子上,偏头在肩膀上蹭了一下往下滴的血。


    “给谁打电话,”他瞪着对方,“给我老板?”


    “闭上嘴。”西装男说,从他衣服里去找手机。


    “你是大小姐的人?”海鸣摇了摇头,“你绑架我老板的妈,或者他的未婚妻,哪怕去绑架他表哥,也能起到作用……你绑架我有什么用??”


    西装男抓起他的头发来,跟他对视,用凶恶的语气说:“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


    他拿出海鸣的手机,根据刚才发过来的消息,找到孔温瑜的手机号,拨了出去。


    对面接的很快,是孔温瑜的声音:“回来了?”


    “回不去了。”西装男松开头发,对着手机道,“你……”


    嘟一声,孔温瑜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海鸣低低笑了起来,扯到脸上的伤口,又紧紧皱起眉:“我说过了,我就是一个保镖,拿钱办事,你绑架我没有任何用,谁会因为一个手下而被人威胁。”


    西装男皱眉思考,想要再把电话打过去,却发现根本打不通。


    没办法,他只好拨孔令筎的号码:“……联系不上他,现在怎么办?”


    “废物,”孔令筎骂道,“养你们有什么用?”


    西装站起身,走远了两步,对着手机解释:“我们把车别停,他根本没在里面,应该是中途下了车。这保镖怎么说也是他的心腹,地位不低,不然我们打断他的腿,给大哥出气,也算警告。”


    孔令筎思索片刻,没说行,但也没有制止:“你们看着办,赶紧滚回来!”


    海鸣听到他的话,正在思索不被打断腿的办法。


    灰暗安静的库房里,对面的窗上人影一闪,然后露出聂钧半张脸。


    海鸣不动声色地去看门的方向,发现原本守在那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不远处的西装男咒骂了一声,弯腰捡起千斤顶配套的钢棍,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然后转身走过来。


    海鸣抬起头,瞥见窗外的聂钧伸手,指了指走近的西装男,做了一个远离的手势。


    海鸣心说我都被绑起来了,这他妈的怎么远离?但是聂钧打完手势就离开了,窗边已经换成了隔壁宿舍的小金。


    海鸣哽了一下,看向西装男:“大哥,我想撒尿。”


    “尿裤子。”西装男说,举起钢棍朝着他的腿砸过去。


    海鸣猛地借力站起来,向后一转。


    “咔!”钢棍砸烂了本就破旧的木椅子,把底座掀飞了一半,去势不减,打到了露出来一半的大腿和屁股上。


    海鸣顿时觉得屁股开花,脸色都变了。


    还好这一下争取到了半边大腿的自由空间,海鸣顾不上看,就地一滚,躲开了再次砸过来的钢棍。


    “妈的!”海鸣对着窗户喊,“聂钧!小金!再不进来我要报废了!”


    西装男跟着抬头去看,窗户那边空空如也,从门边旋进来一根撬棍,速度很快,“当”一声撞上了西装男下意识举起来挡的钢棍上。


    海鸣正要翻身,只觉得肩膀一轻,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但是他双腿被捆,站是站不直的,身后的椅子被他带起来,“哐”一下,聂钧一脚踹到那破椅子上,把整个底座踹飞。


    海鸣身上一松,感觉重新归位,这才觉得大腿钻心的疼:“草!”


    “出去草。”聂钧说。


    西装男似乎察觉到被绑架的这个保镖确实很有地位,不然孔温瑜不会派出这么多人来接应。


    他抄起钢棍,照着海鸣的头砸下去!


    聂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将海鸣连人带椅子往后一拉,抬起胳膊去跟钢棍硬碰硬。


    骨裂声音响起的同时,聂钧一脚踹上西装男的前胸,将人踹得翻倒在地。


    大片的尘土被扬起来,不知道谁误吸了一口,立刻呛咳起来。


    聂钧把海鸣扔到地上,没去管胳膊,两步到了西装男身边,用另一只手抄过他手里的钢棍。


    破风声随着闷哼声顿时一起响起。


    “走了!”海鸣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催他。


    聂钧又狠砸了两下,将西装男一脚踢晕,“当啷”一下扔了坑坑洼洼的钢棍,招呼其他人过来给海鸣解绳子。


    “兄弟,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海鸣嘶了一声,伸手去扶大腿,“我的腿断了。”


    聂钧叹了口气,一手扶住胳膊,郁闷道:“我的胳膊也断了。”


    第45章


    孔温瑜站在卧室的窗前, 望向大门的方向。


    海鸣被搀扶着进来,然后有人小跑着去叫医生。随后,聂钧跟着进来, 旁边有人说了句什么, 他偏头答复了, 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孔温瑜眉梢刚刚放松下来, 搜寻的视线在那垂在一侧的手臂上停顿片刻, 又慢慢蹙了起来。


    一群保镖鱼贯进值班室,紧接着医生也提着药箱匆匆进去。


    孔温瑜平时并不会光临值班室, 就连站在窗前往里望都没有过。


    他对别人的活动不感兴趣, 也跟他这个人不拘谨教条有关。因此当海鸣抬头看到孔温瑜进来的时候非常吃惊。


    “??”


    值班室里原本坐着的保镖三三两两站起身,有些拘束地往后退了退。


    海鸣躺在床上, 裤子被剪开了一条腿,露出固定的木板和捆得结实的绷带。


    “您怎么来了?”海鸣刚包扎完, 连个脸都没来得及洗,满脸灰尘和血迹。


    他要起来,刚一动,孔温瑜就说:“躺着吧。”


    海鸣睁着眼瞧他, 似乎自我感觉狼狈,又像是想要凸显自己的能力:“绑架我的人是……”


    “我知道。”孔温瑜打断他,“先养伤。”


    医生上前去处理他脸上的伤口, 用药棉一点点擦干净。四周的人都围着看, 孔温瑜皱了皱眉。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海鸣说。


    孔温瑜在旁边站着, 围着的保镖并不敢开口说话,或者做什么动作,一个个军训站队似地退出去。


    孔温瑜看了聂钧一眼, 聂钧犹豫了一下:“那我也……”


    孔温瑜朝着他胳膊抬了抬下颌:“怎么了?”


    “蹭了一下。”聂钧说,“没事。”


    “不可能没事,”海鸣说话时碰到正在清理的镊子,倒吸一口凉气,“那么粗的钢管。”


    孔温瑜神色更冷了些:“我看看。”


    聂钧迟疑着没动。


    孔温瑜神色烦躁起来,重复了一遍:“我看看。”


    聂钧把袖口上面的暗扣扯开,往上提到手肘处,露出红肿肿胀的小臂。


    “折了?”医生远远看一眼,“我先给你处理,你这个比较厉害。”


    “我复过位了。”聂钧说,“可能需要固定一下,先给他处理完。”


    医生的神色反倒比他本人凝重:“可能是粉碎性骨折,肿得太厉害了。”


    聂钧肤色虽然不白皙,但是干净而匀称,在特定的光源下,有种大理石一般的凉涔涔的光滑感。


    眼下整条小臂飞速膨胀,连带着手腕也红肿起来,显得渗血伤口更加骇人。


    孔温瑜看了几秒钟,眼神变得晦涩深暗。


    “没关系,”聂钧看着他,低声说,“我摸过了,不是粉碎性骨折。”


    孔温瑜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


    “对方几个人?”他问。


    聂钧想了想:“六个。”


    “你们去了几个?”


    “十个。”聂钧说。


    孔温瑜吸一口气,又从鼻腔里呼出来:“让人打成这副惨样。”


    聂钧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海鸣咬紧牙关,硬挺着让医生给他清理伤口。


    等清理完,轮到了聂钧。医生让他把外套提前脱下来,聂钧照做,孔温瑜也提了张椅子,坐在一边看。


    医生处理一会儿,提醒道:“放松。”


    聂钧已经很放松了,但是孔温瑜的视线太密太紧,他甚至怀疑手臂上的疼痛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那灼灼的目光。


    “放松。”医生又提醒了一遍。


    聂钧无声叹了口气,抬眼去看孔温瑜,却见他已经把目光抬起,正望着自己。


    聂钧嘴角一动,想让他不要在值班室逗留,又没有合适的身份和立场。


    “给他打一针止痛药。”孔温瑜说。


    医生看向聂钧,包扎已经进入尾声,聂钧没说过疼。


    “快弄完了。”聂钧看向他,“不用打。”


    孔温瑜表情更沉了些:“听不见我的话?”


    医生连忙拿了一针,给聂钧手臂上的三角肌消毒,手法娴熟地注射。


    值班室里的空气好像变得凝固起来。


    不止一个人想过要去开窗,都因为孔温瑜坐在一旁而没有轻举妄动。


    还是正在挺尸的海鸣说:“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好,老板,我们得请一段时间的病假……”


    医生说:“大概三个月能恢复好。”


    孔温瑜道:“歇半年。”


    歇半年,海鸣心说不会失业吧?


    “我休两个月吧,”他犹豫着说,“我身体好,两个月就能长好。”


    刚说完,聂钧那边开口:“我不用休。”


    太内卷了,海鸣也想狠心说不休假,可是腿断了跟手断了又不一样,手断了好歹不影响走路,有危险也能打两下。


    腿断了,有危险是不是得让老板背着自己跑。


    医生包扎完,交代好注意事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可是孔温瑜还没有走。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邪,来值班室不说,还一待就是半个多小时。


    医生提起药箱来:“孔先生,那我先回医务室了。”


    孔温瑜点头,医生往外走,聂钧站起身,客气地将人送出门。


    医生走后他没来得及往回转,余光就看到孔温瑜挑帘出来。他让开路,擦肩时孔温瑜说:“你也回家休息。”


    聂钧被包扎过的那条手臂端在身前,手指蜷缩一下。


    他没应声,也没有动。


    孔温瑜在不远处站住脚,转身打量他的手臂,最后抬起眼皮:“不用准备晚饭,我带个厨子过去。”


    聂钧顿了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用避嫌吗,你妈妈那里……”


    孔温瑜皱了皱眉,说:“我来处理。”


    聂钧缓缓点头,本来想说更多,但是顾忌更多,就说:“晚上你早点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海鸣拄着拐杖从里面出来,视线在他们之间穿梭。


    最后停留在孔温瑜身上:“我这段时间……”


    “住宿舍。”孔温瑜打断他的犹豫,毫不拖泥带水,“找管家要护工,吃饭让餐厅给送,带薪休病假。”


    海鸣高兴死了,对着那已经转身离开,但是背影犹如伟岸高山的孔温瑜喊道:“谢谢老板!”


    聂钧推辞了海鸣让他一起住宿舍享受年轻女护工无微不至关怀的建议。


    下午时,先是厨师到了,对方进门后愣了愣,大概没有料到住着老旧小区小房子的客户竟然也会点五星级酒店的主厨上门。


    随后厨师发现这小房子处处透露着与外表不相符合的矛盾。


    ——几乎占据正面墙壁的巨大电视屏幕,晚上灯一关就是私人影院模式;最新款的饮水机,有果汁酒水等一系列选项,可以选择温度和直接添加冰块;敞开的卧室缝隙里露出价值不菲的床品……


    厨房里的用具更是令人吃惊得全面。


    冰箱里虽然没什么蔬菜,但是水果种类繁多,而且都是非国内时令水果,看新鲜程度大概是今天刚买回来的。


    最上层摆着已经切好的两盘水果块,上面扎着不锈钢小叉子。


    厨师站在冰箱旁,礼貌地问:“先生偏好中餐还是西餐?”


    聂钧挎着一条胳膊:“都可以,需要什么食材列个清单,我去买。”


    厨师彬彬有礼道:“稍等会有人送过来。”


    话音落地,敲门声响起。


    聂钧以为是送菜的人,拉开门,外头站着孔温瑜。


    他孤身一人,穿着深灰色的休闲裤,白色的防风服,领口能看到一圈浅灰色的线衣领,头发随手抓到脑后,柔软的发丝散落了一些在耳边。


    他伸出手腕,垂下一向锐利的眼梢,扫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不算晚吧?”


    聂钧让开路,迎他进门:“不晚,厨师刚到。”


    孔温瑜进房间,聂钧望一眼空无一人的楼梯,关了门。


    孔温瑜朝沙发走去,聂钧去冰箱里把提前切好的果盘端出来,放在茶几上。


    沙发上摆了两个新靠枕,孔温瑜靠在其中一只海马上,伸手去摸遥控。


    按照其他时候,聂钧此刻该去拉窗帘。但是厨房里还有厨师在,他就去重新接来了薄荷冰水,放在果盘旁边。


    孔温瑜百无聊赖换着电视台,随口问:“要跟我说什么?”


    这房子太小了,站在客厅里,开放式厨房一览无余。


    如果两个大男人去卧室里,难免又会让人误会。


    聂钧措辞道:“最近不要出去,我和海鸣都受伤,这段时间很危险。”


    “我也不打算出去。”孔温瑜靠着抱枕说,“她会想办法让我出去。”


    聂钧看着他。


    孔温瑜也看他,伸出一条手臂搭在沙发上,微微偏了偏头:“在我身边,是不是觉得很危险?”


    聂钧没有回答,唇线一动:“你要小心一点。”


    孔温瑜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用小心。”


    厨房里不时发出动静,聂钧不好再说,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等晚上吃过饭,厨师已经离开,聂钧起身收拾餐桌,孔温瑜说:“别收了,一会有人来收。”


    他起身伸懒腰,指了指聂钧的手臂:“我先帮你洗澡。”


    聂钧顿了顿,看着他:“不用,一只手也能洗。”


    孔温瑜在灯光下垂眼,半扇形的阴影投在下眼睑,显得鼻梁高挺,侧脸温和。


    他喝了一点红酒,因此眼神不似清明时那么锐利,每次眨眼的动作绵软许多。


    “不好意思?”他笑着问,“你哪里我没看过?”


    情到浓时看过,也摸过,但是正儿八经的情况下脱衣服。


    聂钧真做不到。


    “今天挺累的。”孔温瑜的眼神添了些意味深长,“洗完做一次睡觉。”


    聂钧站在原地没动。


    孔温瑜转身走向浴室,抬手把短袖脱了,扔到沙发上。


    他推开浴室门,用眼神催促聂钧。


    聂钧坚持:“浴室小,装不下两个人,我自己洗。”


    “别磨蹭。”孔温瑜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第46章


    敲门声响起来, 聂钧动作停了停。


    孔温瑜难耐地收紧手指,试图抓住光滑的墙壁。


    这代表着他快要到顶点了。


    聂钧原本计划要把这段时间延长,但是外面敲门声又响了几下。


    孔温瑜额角不知道是汗还是水:“别停。”


    聂钧没有犹豫, 扣着他按住墙壁的手, 逼他更近。


    他太了解孔温瑜了, 知道怎样会让他释放得更彻底。


    封顶后他抵着不动, 等孔温瑜缓过一段时间, 才缓缓退出去。


    远没有达到他的界点,没有结束, 但他终止了这一场运动。


    聂钧擦着头发去开门, 是酒店里返回来收拾餐桌的人。


    这人进了门,在餐桌与厨房之间往返收拾。


    片刻后, 孔温瑜推开浴室门,也擦着头发出来。


    两人默契地进卧室, 孔温瑜事后不爱说话,也不太动弹。他躺在床的一边,对聂钧招了招手。


    聂钧把卧室的门锁了,孔温瑜声音懒懒的:“关灯。”


    两人一起进卧室, 又把灯关了,那才是百口莫辩。


    聂钧没关:“等一下再关,外面人还没走。”


    孔温瑜虽然烦躁, 也没多说什么。他耐心一反往常的充足。


    聂钧走到床边, 俯身打量他。


    从长眼睫到挺翘鼻尖, 再到微微发红的下巴——是在浴室里的墙壁上硌出来的。


    聂钧俯身亲了亲那红润的唇:“别让厨师来了。”


    孔温瑜抬起眼睫来看着他, 两人离得很近。


    这种亲密的状态,只有事后才会发生。


    “我的手没事,”聂钧的语气很像哄人, 沙沙的,低低的,“有别人在,不太方便。”


    “刚刚你没出来,”孔温瑜伸出手,抱着他的脖子,“我用手帮你。”


    说着,他松开一只手往下去,在半路被聂钧伸手捉住,拉到嘴边亲了一下。


    “不用。”他分进他的指缝中,紧紧攥了一下,“睡觉吧。”


    灯下背光的男人温柔极了,孔温瑜默不作声看着他。


    聂钧等了一会,想要起身,反被他拉着不松手。


    沉默半晌,孔温瑜说:“钧哥。”


    聂钧笑了笑:“又要补偿我什么?”


    孔温瑜没笑,眼神执拗且认真,带着势在必得和孤注一掷。


    “没关系。”聂钧顿了顿,认真地说,“去做你想做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聂钧所说,孔温瑜推了所有邀约,不再外出。


    一周后,股东会那边有了眉目。


    孔温瑜这段时间一直冷处理,任凭外头满世界找罪魁祸首,他不解释,也不出头。


    到了去公司签持股份额这天,孔家保镖倾巢出动,在宽街并行,速度又慢又稳。


    聂钧太谨慎了,他坐和孔温瑜坐同一辆车,把前面的司机都替换成了保镖。


    就连断腿的海鸣都跟着一起出了门——他对于调度方面更加熟练。


    海鸣下车换了轮椅坐,在公司外等孔温瑜结束。聂钧一条胳膊不好使,也没跟进去,反而换了两个平时表现不错的,一左一右跟着进会议室。


    俩人在门边等,海鸣扫视四周,没发现可疑的人。


    “犯邪了,”他拍了拍轮椅扶手,“先是夫人腿出了问题,然后老板崴脚,现在又是我骨折。几个月时间,这轮椅都成标配了。”


    聂钧:“我的胳膊也断了。”


    “你那是小概率。”海鸣说,“回头我请大师去看看宅院,别是清明节去墓园带回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聂钧笑笑没说话。


    海鸣又想起来什么,抬头看他:“老板天天晚上出去你知道吗?有没有叫你跟着一起?”


    聂钧顿了顿,海鸣解释:“夫人那天问我,可是我的腿断着,也没办法跟着一起去。”


    聂钧动了动绑着夹板的胳膊:“我也不知道。”


    “也是,你胳膊也断着。”海鸣想了想,没有头绪,“司机肯定知道,但是他应该不会说。”


    聂钧:“别问了,被他知道可能会生气。”


    “那还用说,肯定会生气。”海鸣叹了声气。


    不过五分钟,敖卿卿踩着高跟鞋从停在路边的商务车下来。


    “孔温瑜几点结束?”她上了台阶,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观赏了一遍海鸣和聂钧折胳膊断腿的惨样,“我倒是听说不太平,这么严重?”


    她身后跟着俩保镖,小狼和比特一边站一个,粉色亮钻的挎包在小狼手上。


    俩保镖俱都愣了愣,随后对视一眼,都从眼睛里看到了幸灾乐祸,比特更是差点笑出声。


    海鸣也颇觉丢脸:“还不确定,您可以打电话约他。”


    敖卿卿笑了一会儿,撩了撩头发:“电话不接,人也见不到,我找他真有事。”


    “特殊时期嘛,”海鸣陪着笑脸,“都谨慎一些。”


    敖卿卿点头,环视四周:“他二姑来了吗?”


    “应当来了。”海鸣说,“看到她的车了。”


    “那可有的等了。”敖卿卿示意海鸣起身,“让我坐会儿。”


    海鸣站起来,没拿拐,脚底虚虚踩着地。


    敖卿卿坐上他的轮椅玩手机。


    孔温瑜出来得很晚,身后跟着秘书。


    敖卿卿顿时收起手机,迎着他走过去。


    “诶呀呀,这可真是大忙人啊。”她一边说着,挡住孔温瑜去路,“我给你发了一段录像,你看看。”


    孔温瑜拿出手机来看,视频很短,只有三四秒,里面一个穿着黑外套,戴着黑口罩和帽子的人在街角一闪而过,帽檐下的阴影中露出来半只锋利的眼睛。


    “这是那晚绑架孔令筎司机的那个人。孔令筎说是我派出去的人,还在包里发现了窃听器。”敖卿卿抱起手臂,“是你的人?”


    “不是。”孔温瑜关了手机,视线掠过她,看向不远处的聂钧。


    聂钧沉默着跟他对视,率先别开了视线。


    “上次小狼挨打的视频我还留着,你要不要看看?”敖卿卿迎风笑了笑,“从穿着,到身高体重,就连露出来的半只手都一样的形状,还说不是你的人。”


    孔温瑜刚刚的会议很顺心,因此眉目间很放松。


    敖卿卿伸手叫小狼拿过包来,从里面翻出来一份协议,给他递笔:“我已经认了这事,孔令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作为补偿,签了它。”


    孔温瑜看了一眼,不耐烦:“这厂里都是老旧机器。”


    “孔令筎和敖永望一起联手撕我,没有新工厂怎么弄?”敖卿卿也烦躁,催他,“签了它,两年时间,我把敖永望整垮。”


    “少做梦。”孔温瑜说,“换机器的钱,人工费,设计师,宣发,上展,样样都需要钱,你现在养不活。”


    “你给我点人,再给我签张支票。”敖卿卿说。


    孔温瑜叹了口气。


    敖卿卿精致的妆容下难掩疲惫:“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车和珠宝也卖了。已经到了这一步,要么赢,要么死。”


    孔温瑜看了她几秒,拿过笔来在合同上唰唰签了字,又叫海鸣去拿支票。


    海鸣腿不方便,聂钧接了,拿过去给孔温瑜。


    捏着支票的手修长有力,跟大部分保镖的黝黑粗壮不同,皮肤干净,青筋明显,虎口处有一层薄茧。


    孔温瑜顺着胳膊看上去,扫了他高挺的鼻梁一眼,在支票上签了字,给敖卿卿:“另一张自己填。”


    敖卿卿装到包里,递给小狼。


    “谢谢,不够了再跟你要。”夏天的风将她香槟色的裙子吹得像湖波,纤细的高跟抵着地面,犹如利剑,“赶紧走吧,一会儿孔令筎出来,你走不了了。”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只说小心一点,转身匆匆离开。


    回去的路上还好没有遇到突发事故,等到平安到家,大家勉强松了口气。


    满明芷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孔温瑜进门打了声招呼要上楼,她说:“站住。”


    孔温瑜叹了口气:“什么事?”


    话里明晃晃的催促,满明芷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家。”


    孔温瑜转向楼梯,有点不耐烦。


    满明芷问:“这几天总是晚上出去,去干什么?”


    “聚会。”孔温瑜说,“别插手我的私生活。”


    满明芷看了他几秒钟,笃定道:“你又去找那个情人了。”


    “我提醒过你,”她神情变得严肃,眼神锐利,盯着他,像是警告,“洁身自好,不要乱搞。隆家是独生女,也不会放任女婿在外面包养情人。”


    孔温瑜也不急了,靠着栏杆摊开手。


    “老实说,我的风评并不好。”他有点困,状态不太好,因此态度也很差,“他一定提前了解过,既然选择我,就说明隆家不在乎……”


    “孔温瑜,”满明芷打断他:“你专门跟我对着干?”


    孔温瑜顿了顿,呼吸两次,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果觉得我还小,就不要着急给我订什么婚。如果觉得我长大了,就不要插手我的事。作为你唯一的儿子,我建议你选后者。”


    “好硬气。”海鸣坐着轮椅守在门外,小声跟聂钧感叹,“独生子就是硬气。”


    聂钧挂着一条胳膊,站在阴影下不像个保镖,像个拍电影的明星。


    海鸣坐着望他,这角度更显得高,唉了一声道:“腿真长啊兄弟。”


    聂钧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你怎么了,”海鸣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不对劲,“看起来有点紧张。”


    聂钧说不紧张,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的时候,心跳不由自主漏了拍。


    海鸣伸长脖子去看屏幕,啧了一声:“赶紧去吧,祝你好运。”


    聂钧推门进去,大厅里空无一人,也不见满明芷的身影。


    他上二楼,按密码进书房,又按指纹进密室。


    密室里没开灯,幽暗的环境,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孔温瑜坐在唯一的小窗下,在投射进来的天光里按灭烟头。


    聂钧站着不动,在黑暗中的轮廓挺拔而清晰。


    孔温瑜对这种态度不满,起身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你不要命了。”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反驳,聂钧眼睫低垂,沉默着。


    “上次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自作主张。”


    他很高,孔温瑜啧了一声。


    聂钧低下身,大喇喇跪在与上次同一块地毯上,就连位置都没有太大变化。


    孔温瑜轻易俯视着他,向后靠在颜色深重的桌上,好将他看得更清楚。


    “绑架司机,是不是你做的?”过了一会儿,他问。


    “是。”


    他的坦诚令孔温瑜稍稍满意,但是肆无忌惮的态度又仿佛被挑战权威:“如果被二姑查出来,你一个没有背景的黑户,还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聂钧顿了顿:“你不是我的背景吗?”


    孔温瑜一愣,偏头低笑了一声。


    他觉得有趣,伸出脚踩他的大腿,又一路顺上去,踩他的胳膊,不疼,警告大于教训。


    “知道为什么让你上来?”孔温瑜。


    聂钧喉咙干咽了一下:“犯错了。”


    “明知故犯。”孔温瑜偏头打量着他,从眉眼到唇,唇边带着一点笑意,“罪加一等。”


    他这样说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根本没打算惩戒他,还用这么暧昧的姿态对待他。


    聂钧尝试伸手,覆在那白皙光滑的脚背上,孔温瑜没抽走,于是他缓缓摩挲了两下。


    孔温瑜往后退了退,没用力。


    聂钧顺着脚腕摸上小腿,揉捏了几下,又转圜回来,拉着他脚,抬到眼前,低头亲了亲那脚背。


    “不惩罚我?”


    “你想怎么惩罚,”孔温瑜收回脚,俯身压过去,与他面对面,“说说看。”


    聂钧盯了那唇色两秒,移开视线到他眼睛上:“答应我一件事。”


    孔温瑜勾勾唇,轻易又把那视线吸引回去:“我考虑一下。”


    这纵容的态度鼓励到聂钧,他仰头望着他,黑暗中看不清五官,只有若隐若现的轮廓:“你想要的,现在都得到了吗?”


    孔温瑜愣了愣。


    聂钧的嗓音也仿佛被灰暗侵透,又低又沉,带着天光之下未曾表露的欲望:“股份,公司里的话语权,你父亲的遗产……”


    孔温瑜低头看着他,眉梢渐渐蹙起来。


    “一定要和隆小姐订婚,”聂钧低声问,“不再考虑其他人了?”


    孔温瑜缓缓问:“谁?”


    “还没有选好。”聂钧说,“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让孔温瑜好好思考问题并认真回答太难了,即便他明确知道答案,也不会随问就答受人摆布。


    但是聂钧的语气和目光都太认真了,孔温瑜无法在这种氛围里拒绝他。


    “我不确定。”他认真地说,“二姑退出,我进股东会,应该算是得到了我想要的。”


    聂钧喉咙滚动了一下,想把他与很久之前那个甲板上的年轻人融为一体。


    一样单薄的背影,纤瘦高挑的身体,长而笔直的腿,黑暗中白皙冷漠的下颌,还有暼过来的眼神。


    当年挣扎求生的与眼前春风得意的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那我呢?”聂钧问。


    第47章


    孔温瑜预感很不好, 他在过去的年间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我承诺过,不管我和谁订婚,我们的关系都不会变。”


    聂钧张了张嘴, 又闭上。


    他看着他, 时间很久, 却迟迟不语。


    孔温瑜离开借力的桌边, 膝盖抵着地毯, 跟他面对面:“我很卑劣,既要又要, 出尔反尔。但是我保证, 我会把你藏好,不让任何人找到你。”


    如果他真的卑劣, 那此刻就不会用仰视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聂钧伸手摸他的侧脸,孔温瑜偏头蹭了蹭。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眼角徘徊片刻, 扣住后脑,抓着柔软的头发向后用力。


    容貌姣好的、无辜的、单纯的脸完全暴露出来,还有脆弱的咽喉。


    聂钧垂眸审视着他。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暗淡的光影下鼻梁破锋而立, 眼窝阴暗,眼神幽深。


    孔温瑜只能被迫仰起头:“相信我。”


    聂钧看够了,松开手。


    “什么时候订婚?”


    孔温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怔怔道:“下个月。”


    聂钧一算时间, 竟然很快了。


    “早就定好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二姑答应办婚礼, 我妈担心夜长梦多,一直在催。”他解释的前奏很长,而且迟迟说不到重点。


    “我没有特意瞒着你, ”他去拉聂钧的手,“我……”


    没能要到名分,聂钧反攥住他的手,沉默片刻道:“没关系。”


    日子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过了月底,更像向前奔跑一般抓不住。


    孔令筎婚礼那天温度不高不低,很晴朗。


    孔温瑜短时间内第二次登孔令筎的门,身边没有跟着保镖。以至于孔令筎看到他孤身一人推门进来十分诧异。


    “新婚快乐。”孔温瑜说,在门边就把贺礼放下。


    孔令筎审视他片刻,又去看一楼庭院里拘谨站着不动的人群:“来干什么?”


    “既是新婚,又要添丁,双喜临门。”孔温瑜说,“我思来想去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就把家里的人带过来一部分。他们从小看着你长大,了解你的喜好,有这些人看护着,我也放心。”


    孔令筎粗粗扫过一眼其中站着的人,有医务室的人,有厨房的人,还有两三个保镖,最前头垂手站着的是已经在孔家工作了几十年的管家。


    她将视线移到孔温瑜身上。


    孔温瑜扬了扬眉梢,说:“如果你不放心,不想用直接开掉就行,不用再送回去了。”


    孔令筎脸色难看,半晌道:“你如今春风得意,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孔温瑜意味深长地暼了一眼外头站着的管家。


    很快他收回视线,迎着孔令筎的目光,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你还是注意身体,少操心别的。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个事办清楚,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他准备离开,孔令筎叫了他一声:“小瑜。”


    孔温瑜脚下停了停,没应声,却也没继续走。


    “我输了,这没什么好说的。”孔令筎扶着沙发一侧的角桌,“给我一个保证,别碰我的爱人和孩子。”


    孔温瑜沉默站了片刻,没答应,但也没有如她所料地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


    大概他这样心平气和的态度很少见,孔令筎顿了顿,继续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过抢你的东西。”


    灯光下宽大明亮的客厅,厚重结实的实木茶几,环绕四周高大茂盛的绿植,都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没想过争家产,还是没想过公司里的话语权?”孔温瑜问。


    孔令筎沉默半晌,声音更加低:“之前觉得,哥哥去世了,妹妹就应该顶上去,大家都是孔家人。后来阻拦的人太多,越多我就越不服气,一定要做出成绩来给别人看。”


    孔温瑜静静听着。


    孔令筎笑了一下,很轻柔:“他被绑架那天,我想了很多。人不到快失去的时候,不会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赶在最后的时间发声明,不是因为迫不得已,是我想通了。”


    孔温瑜越过她,看向玻璃窗外夜色下参差不齐的高楼。


    聂钧应该就等在门边,大概是某一棵树或者某一面投下的阴影里站着。


    “不管怎样,我们要结婚了。”孔令筎说,“我要到你这句话,就心甘情愿地退出。”


    孔温瑜回过神,不知是不是真的着急离开,所以轻易给出允诺:“好。”


    “忘记跟你说恭喜了。”孔令筎微笑了一下,“下月订婚我会准时参加,希望隆小姐是你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出了孔家的大门,聂钧果然站在门边的大树下。


    他神态紧张,孔温瑜想起来孔令筎抚摸小腹时候的眼神却笑了笑:“放轻松,她应该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这时间很早,别墅里张贴的喜字静静地待着,天色灰蒙蒙一片。


    聂钧远远望了几秒钟,移向孔温瑜:“你想不想结婚?”


    孔温瑜笑了笑:“还是先说订婚的事吧。”


    他订婚的时间跟孔令筎只间隔一周,都在周六。


    孔温瑜连续一周没回家,窝在老小区里,谁也叫不出门。


    前一天他打电话到很晚,挂断后独自在阳台抽烟,连续抽干净三根,才把烟头重重捻灭在烟灰缸里,转身进了浴室。


    做的时候他很急躁,一直想要快一点,或者重一点。


    中途聂钧把东西取了,行进的动作异常畅通,爽得从不喜发出声音的孔温瑜也叫出了声。


    结束后已经快要凌晨三点,孔温瑜倦怠无力,终于昏睡过去。


    聂钧早晨醒得很早,孔温瑜在身边侧躺着,似乎睡不安稳,眉梢一直微微蹙着。


    窗帘露出的缝隙中投出蒙蒙天色,聂钧看了身边人不知道多久,按了按他眉间阴霾,小心起来去准备早饭。


    他关上卧室的门,并且找出从未使用过的钥匙,一言不发地将门锁了。随后轻手轻脚煮了粥,炒了两个简单的菜。


    做完这一切,卧室里还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聂钧透过窄窄缝隙,看到孔温瑜还在睡。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七点。


    订婚宴会九点开始,孔温瑜还需要回家换衣服,做造型,再晚或许就会迟到。


    或者,干脆翘掉订婚宴。


    聂钧在是否叫醒他之间徘徊。


    叫醒他,送他去成为别人的未婚夫。


    不叫他,转身离开。等他睡醒后发现时间已经来不及,想要匆匆赶过去却发现房门被锁。


    他会怎么做?


    给自己打电话。


    然后发现电话也打不通呢?


    聂钧思考着能否承担他的怒火全身而退。


    或者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带走。


    他沉默片刻,把钥匙重新插进锁眼,转过一圈。第二圈,“咔”一声响,弹簧拽开了锁芯,门随即被推开。


    孔温瑜没反应,他走到床边半蹲下去,轻轻叫了他一声。


    孔温瑜觉轻,随着他声音醒来,迷茫的双眼隔了一会儿才渐渐清明。


    “几点了?”他刚睡醒时嗓音经常会很沙哑。


    “七点二十。”聂钧半跪在床边跟他面对面,“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孔温瑜显然没有忘记九点还有事,这次没赖床,就坐了起来。


    薄被滑下,露出肩头和大腿上的红痕。


    他偏头看了一眼,又去看聂钧。


    聂钧抿了抿唇:“对不起。”


    孔温瑜拿过床头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检查脖子和嘴唇。


    除了刚刚那两处,没有太明显的痕迹。


    孔温瑜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什么,把手机关了,起身说:“煮了什么,好香。”


    聂钧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几秒钟后,也跟了出去。


    “喝点汤,对嗓子好。”聂钧说,一条胳膊动作稳当地盛了半碗,放在孔温瑜的位置上。


    孔温瑜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听话地喝光。


    聂钧递给他飘香的鸡蛋羹,孔温瑜用勺子慢吞吞地吃光。


    聂钧又给他切好的三明治,孔温瑜其实早晨不会吃太多,但这次只是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吃了两口。


    “你怎么不吃?”他哑着嗓音问。


    “我吃过了。”聂钧说。


    孔温瑜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漱,聂钧则收拾餐桌,按照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习惯与默契。


    等收拾好,接人的车已经在小区门外等候多时。


    孔温瑜坐车回家,聂钧则骑单车去琴行拿琴,又去值班室签到,即便如此,早市拥挤,反倒他先到了五分钟。


    孔温瑜下车后看到他站在值班室外,视线追着他,从大门到楼前的台阶。


    一小时后,值班室的电话响起,要聂钧上楼一趟。


    聂钧拿起装好的小提琴匆匆上去,推了几个房间的门,才看到孔温瑜站在窗前的背影。


    聂钧走近一点看他,站到离他很近的一边。


    因为今天场合重要,所以孔温瑜穿了定制的西装,戴了亮眼的袖扣,手腕上的表盘璀璨华丽,跟以往的低调截然不同。


    他还特意做了头发,每一根头发丝都贵不可言,一眼看过去十分惊艳。


    如果不是跟别人订婚就好了。


    “很帅气。”聂钧把小提琴放在地上,“送给你,订婚礼物。”


    这样的琴三楼多的是,如果放在其中,大概连特别都算不上。


    孔温瑜看了一眼,认出那价值不菲的标签:“送给我的,为什么不拿给我?”


    聂钧顿了顿,打开琴盒,从里面拿出来。


    孔温瑜问他:“想听什么?”


    聂钧说:“都可以。”


    “这首不会。”孔温瑜一边调音一边说,“换一首。”


    聂钧笑了笑,想了一下:“梦中的婚礼。”


    孔温瑜调好了音,搭在肩上。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应当是楼下的人开始催了。


    他没理,紧接着,比上次更加舒缓连绵的琴音响起。


    聂钧又升起类似耳鸣般的错觉,他以为只听了一个前奏,其实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旋律接近尾声。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孔温瑜把琴装回去,直身推开窗。沉闷潮湿的风吹进来,将那侧脸衬托得更加冷峻。


    “好像要下雨了。”聂钧望一眼外面的天,又去望他的脸。


    孔温瑜望向远方阴沉的天色还有朦胧不清的地平线。


    近处的庭院里汽车已经集合,保镖也列队站好,满明芷已经先一步出发,去往酒店。


    “会不会有危险。”聂钧盯着离开的车,犹豫了一下,“上次去公司没出事,这次就有可能出事。”


    孔温瑜转身看他,没开口。


    聂钧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等了一会儿却再次主动开口,最后一次追问:“一定要订婚吗?”


    孔温瑜张了张嘴:“给我点时间……”


    聂钧看着他,半晌说:“我送你去酒店。”


    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孔温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


    “钧哥,”风拥挤进来,将他的发丝扬在侧脸,“我去找过你,很多次。”


    聂钧停下脚步。


    “包的同一艘船,但是都没有再见过你。”孔温瑜说,“港口和贸易公司的人说那天的安保请的外面的组织,不提供照片和个人信息。”


    聂钧口里发干,喉咙吞咽了一下。


    “怕寻仇。”他说。


    孔温瑜点点头,沉默了片刻,说:“在船上跟敖永望谈合作那次,你一过来,我就认出你来了。”


    他在安抚聂钧。


    因为他今天订婚,跟别的人。


    聂钧没戳穿他:“你是不是以为我来找你的麻烦?”


    孔温瑜摇摇头,随后低头笑了:“不像啊。”


    第48章


    孔温瑜上车前感觉手背濡湿, 抬头望时发现天已经开始下雨。


    细细的、密密的,不像是这个季节该有的雨势。


    聂钧一手扶着车门,在那顶部的横杠上垫了一下。


    “手臂别淋雨。”孔温瑜坐进车里, “带伞。”


    聂钧想说点什么, 但是车里有司机和助理, 身旁有虚虚站着的海鸣, 周围着一群等待出发的保镖。


    他没说话, 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去。


    车队浩荡出发, 原本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 却因为道路堵塞而迟迟不到。


    因为车厢内部安静,以至于手机振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孔温瑜抬了抬下颌, 提醒聂钧:“有人找你。”


    聂钧拿出来看了一眼,顺手挂掉。


    那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不等他把手机放回去, 屏幕再次亮起来,是同一个电话。


    “怎么不接?”孔温瑜问。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聂钧基本不会接外来电话。


    “接。”孔温瑜说。


    聂钧只好接起来:“哪位?”


    手机里年轻的声音传出来:“哥,您下午三点钟有时间吗?有买家想去看看房子。”


    聂钧道:“我在外面,今天没有时间。”


    “好的好的, 那我另外约时间。”手机里的人略带遗憾地说,“其实您这房子不愁卖,完全不用着急, 您可以授权给我, 到时候我直接把房款打到您的账户……”


    “抱歉, 我还有事。”聂钧打断他, 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装去另一侧兜里,余光暼见孔温瑜正盯着他。


    “你要卖哪里的房子?”孔温瑜问。


    聂钧顿了顿,没有回答。


    孔温瑜:“缺钱?”


    聂钧张了张嘴:“不缺。”


    “那为什么?”孔温瑜在密闭的空间里逐渐烦躁, “卖掉这边的房子是什么意思?”


    聂钧不明显地抿了抿唇,靠窗的姿势有些僵硬。


    孔温瑜继续问:“你要去哪里?”


    聂钧看着他,几秒后才说:“那里有点小,我想换个大一点的地方。”


    孔温瑜心猛地提起来,又降下去,松了一口气:“我送给你,就在附近的别墅区,很方便。”


    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聂钧说:“好。”


    到云间酒店时已经迟了,聂钧推门下车,却被孔温瑜拽住了手腕。


    聂钧转头看他,孔温瑜说:“大概十二点结束,你在楼下等我。结束后我同你一起回家,中午想吃什么?”


    助理推开车门率先下去,司机却还没有。


    聂钧看着他,没应声。


    孔温瑜拇指摩挲了两下他的腕骨:“你如果不想下车,就坐在车里等。我会尽快抽时间,下来找你。”


    “不好吧。”聂钧说,“你是男主角,应该全程都在。”


    孔温瑜的手紧了紧:“钧哥,我……”


    “别把自己搞得这么,”聂钧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别开眼,“我胳膊还没有恢复好,为了你的安全,其实今天不应该坐这辆车。”


    话音落地,孔温瑜倾身向前,猛地堵住那嘴。


    聂钧始料未及,被他压在靠背上。前面的司机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推门下车,慌乱而震惊地抓紧了方向盘。


    孔温瑜辗转片刻,撬开他的牙关,强势地抵过去。


    车外面酒店门前等着很多人,甚至俞家铎已经走过来,想要看车窗里面的情况。


    聂钧偏头想要躲开这个吻,孔温瑜又追了上去。


    他动作越发急躁,逐渐脱离座位,在想要进一步欺身过来时,聂钧伸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推离。


    孔温瑜蹙眉望着他,唇色红透,胸口起伏。


    聂钧冷静了几秒钟,推门下去。他绕去另一侧给孔温瑜开车门,孔温瑜却先一步打开,从车上下来。


    小雨还在下,他推开递过来的伞,问车外的俞家铎:“看什么?”


    “一表人才。”俞家铎夸赞了一声,又催他,“怎么这么慢,大家都在等你。再不来,我以为你逃婚了。”


    “是打算逃了。”孔温瑜说。


    俞家铎哈哈一声,没当真,跟他一起快走向门边。


    进门时孔温瑜余光去寻聂钧,只能看到他板正的站在台阶下,目光一路跟过来。


    孔温瑜偏头,想看得清楚,聂钧却在视线连接的刹那转开。


    等人都进去,海鸣布置好门边核对邀请函的迎宾人员,拄着拐朝不远处的聂钧走过去。


    “早饭吃了吗?”


    不知道楼上哪一家的背景音乐开大了,钢琴曲一首接着一首。


    聂钧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雨幕:“小心点,路滑。”


    海鸣用拐杖点点地:“很小心了……我问你吃早饭了没,没吃进去吃点,到中午还有很久。”


    聂钧一愣,他确实没听见刚刚海鸣的话。


    “嘴怎么了,”海鸣又问,“有点渗血,好像破了。”


    那音乐声又往耳朵里钻,聂钧无声叹气,用拇指按了按伤口:“上火了,我去抽根烟。”


    说着,他一手摸出烟盒,单手弹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换了几个口袋才找到。


    海鸣看着他背影,忍不住提了点声音:“外边下雨呢!”


    聂钧大概又没听到,慢吞吞走进了雨幕。


    孔温瑜站在窗前向下看,细雨为长街的车水马龙增添了影剧效果,拿着雨伞的行人像在画里移动。


    钢琴的声音枯燥而乏味,脂粉香气熏得人头脑发昏。


    在看到楼下路灯旁的人时烦躁的感觉达到顶峰。


    聂钧站在那里,嘴里咬着烟,因为下雨的缘故,打火机按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似乎笑了一下,因为肩膀轻微动了动。


    雨滴落在他头发上,很快湿了,肩头的衣服也深了一片。


    孔温瑜看到他把点不燃的烟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来给他打电话。


    窗外的聂钧动了一下,摸手机出来看了一眼。大概雨水比刚刚要紧密,他擦拭的动作有些明显。


    雨声和低沉的嗓音一起从听筒里传出来:“喂?”


    孔温瑜咬住了后齿:“你在哪里?”


    “有事需要我去做?”聂钧的声音仿佛被雨声分割成几段,听不真切。


    “你在哪里?”孔温瑜又问了一遍。


    站在楼下的人没动:“在酒店。”


    “酒店里面还是外面?”孔温瑜继续问,并且叫他的名字,“聂钧。”


    半是威胁,半是生气。


    聂钧不知听出来了没有,语气未变:“门口。”


    “你在门口淋雨,”孔温瑜险些压不住声调,“滚进来。”


    聂钧说好,但是孔温瑜看到他根本没动地方,只是伸手把淋湿的头发向后抓了一把。


    孔温瑜挂断电话,转而给海鸣打。


    “老板?”


    “让聂钧滚进来,”孔温瑜抓着栏杆,手指环关节泛起青白,如果不是有人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他此刻就要离开了,“立刻。”


    海鸣匆忙拿着手机去了,孔温瑜往下望去,很快,海鸣一只手拄拐,一只手撑伞出现在视线里。


    宽大黑伞把楼下的两人一起笼罩,孔温瑜盯了他脚下的水花片刻,仍旧觉得憋闷。


    窗外稀里哗啦,大厅里笑语连绵,伴奏声换了一首又一首。


    海鸣在伞中央点了支烟,递给聂钧。


    聂钧接了,说谢谢,夹在指间却没有动。


    海鸣没问他原因,侧耳听了片刻声响,感叹道:“我也有点想结婚了。”


    聂钧转头看他:“有女朋友吗?”


    “……”海鸣唉了一声,“总是没时间。现在有你了,我也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先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再度个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我要走了。”聂钧打断他的畅想,别开眼,去看手指间的烟。


    海鸣愣住:“什么?”


    聂钧停顿了一会,又把滴水的头发往上抓了一把,说:“等他订完婚。”


    海鸣愣愣看着他,把女人和度假抛去脑后:“为什么?”


    聂钧在雨声中沉默。


    “想不到我会在你嘴里听到这句话。”海鸣思考着更恰当的说法,“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走。因为老板要订婚了,所以你就打算辞职?”


    “不是因果关系。”聂钧说。


    他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并不显得落魄,沾水的眉眼和湿润的头发,反而显得五官更加清晰和硬挺。


    他这种不普通也不平凡的长相,应该会有很多千金大小姐愿意自降身价以身相许。


    “是嫌工资少吗?”海鸣问。


    “不是。”


    “觉得不痛快?”海鸣又问,“工作时间太长,不自由,有危险,还是老板总找你谈话,心里不舒服?”


    “也不是。”钢琴伴奏的声音已经消失,换成了大提琴,聂钧侧耳听了几秒钟,沉默片刻,“我不想干了。”


    “那你打算去干什么?”海鸣说,“回老家吗?总要上班的吧,要不你休假,等什么时候想上班了,你再回来,老板那里我去说。”


    聂钧微微收敛着视线:“暂时还没有打算。”


    “到底为什么啊兄弟?”海鸣不理解,“老板这么信任你,看到你淋雨还叫我出来送伞。”


    聂钧指尖蜷缩了一下。


    “你想要名分是不是?”海鸣问。


    聂钧一愣,刚要反驳,海鸣就说:“队长给你当,我没关系的,一个月就多三千块钱!”


    聂钧叹了口气。


    二楼的落地窗前,孔温瑜跟来人礼貌地碰了碰杯。


    “想我们那会还经常去赛车呢,一转眼你都要订婚了。”对面的人感叹道,“未婚妻真漂亮,听说她父亲还是孔家的大股东……”


    孔温瑜心不在焉听着,余光里看到楼下的黑伞微微倾斜,聂钧从伞下走了出去。


    很快他走进雨帘里,漆黑的身影越来越远。


    孔温瑜一顿,打断对方的恭维话:“抱歉,去趟洗手间。”


    匆匆离开大厅,到了下楼,海鸣正好从外面进来,站在门边收伞。


    “他去了哪里?”孔温瑜走近了,一边质问,一边催促,“给我车钥匙。”


    海鸣愣了愣:“谁啊?”


    “聂钧,”孔温瑜说,“车钥匙。”


    海鸣连忙把钥匙给他,见他要出去,立刻拉住了:“外面在下雨。”


    宴会还没有结束,这身衣服湿了可要坏事。


    “我问你聂钧去哪里了,你他妈聋了!”孔温瑜甩开他,一边拿出手机给聂钧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他回家换衣服了,”海鸣追上他,想拦下他的脚步,“衣服湿了,他回家换一身,一会就回来……您现在不能走,上面都是人,马上就要敬酒了!”


    孔温瑜动作一顿,手指在屏幕上的拨出键悬停了一秒钟,就按了出去。


    聂钧这次慢了些,几乎快要挂断才接听。


    孔温瑜没等他开口,率先问:“你去哪里?”


    聂钧的声音仍旧夹杂着雨声,同时又像被捂住了,闷得难受:“回家,换衣服。”


    孔温瑜抓着钥匙走进雨里,和嘈杂的雨声一起说:“在家等我。”


    第49章


    “一会再说这个问题。”聂钧拿远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我这边有点事。”


    庞丁听他的语气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行啊,你什么时候忙完?”


    聂钧估量时间:“十分钟。”


    敲门声急切地响起,聂钧挂断电话, 过去开门。


    孔温瑜浑身都湿了, 昂贵的西装上染了斑驳的水痕, 精心做的发型被他烦躁地抓向后脑, 露出满脸湿润的雨水。


    两人门前对视, 孔温瑜跨进一步,迫不及待地亲在他低垂的唇上。


    聂钧被他抵着后退, 后背一路贴到冰凉的墙壁。


    晦涩的, 冰凉的,满是雨水味道的吻。


    狭小的客厅里只有钟表滴答在走, 厨房里的电冰箱发出通电的低嗡声。聂钧被他带动情绪,伸手搭上他的腰, 开始回应这个吻。


    孔温瑜稍稍后退分开,一把拽住他的领口,被雨水沾湿不堪重负的眼睫底下是深不见底的瞳孔,直直盯着他。


    “除了这个, 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他手上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二十四小时自由出入孔家的权利, 书房的密码, 身体的需求, 我没有满足你吗聂钧?”


    聂钧没有任何挣扎和动怒的痕迹, 沉默片刻,低头去吻他。


    孔温瑜偏头躲开,瞳仁自眼角移过来, 质问着他:“说话!”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纠缠在一起,一个急促,一个冷静。


    聂钧伸手去摸他的脸,再次被偏头躲开了。


    他们对视着,空气中逐渐弥漫起紧张的味道,在这个充满温馨,触目所及都是成双成对日用品的小客厅里。


    聂钧静静地望着孔温瑜片刻:“我不当第三者。”


    孔温瑜眼睛蓦然睁大,怔愣地看着他。


    他低头思索片刻,找不到太合适的答案:“不会是第三者。我和她没有结婚,也不会领证,只是订婚而已。”


    “等你有需要的时候,也会考虑结婚吧,就像订婚一样。”聂钧目不转睛盯着他,落空的手指转而爱怜地摸他湿润的发梢,“或许还会生小孩。”


    孔温瑜张了张嘴。他想允诺些什么,一时间又无法集中精力措辞。


    聂钧松开手,垂在身侧,做出完全放弃抵抗的态度:“孔温瑜,我可以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但绝不会当第三者。”


    孔温瑜抓住他领口的手紧了紧:“我就算想跟你结婚,在这里也没有合法化。我保证,我不会结婚,不会跟任何女人结婚。”


    “世界上有二十多个国家同性婚姻合法化。对于你来说,这不是难事。”看起来聂钧态度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却隐含压迫,“你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我不能带给你联姻的价值。”


    “不是,钧哥,不是的,”孔温瑜看着他,神情和语气都很狼狈,“我没有想过利用你,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就像我们这段时间一样。”


    聂钧伸手擦他脸上干涸的水渍,把眼尾的雨水一并抹掉。


    孔温瑜转开视线,下一刻,就被钳住下颌扣在了原地。


    孔温瑜被迫直视他。


    “……这不像你,孔温瑜。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为所欲为。”聂钧扣住他后脑的头发,用力使他下颌仰起,脆弱的咽喉完全暴露出来,“你在怕什么?”


    孔温瑜没有挣脱,吞咽的动作格外明显。


    聂钧寸寸审视着他的表情,亲了他唇角一下:“怕我离开你,你也知道,一旦你结婚我们就完了。”


    孔温瑜呼吸节奏快了一点。


    聂钧分明记得刚刚他擦干净了孔温瑜睫上的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湿了。


    聂钧看了片刻,别开视线。


    但是孔温瑜的呼吸声,还有压抑的低啜,总是往耳朵里钻。


    寂静的房间里震动声响起,孔温瑜的手机常年铃声大作,这是聂钧的。


    他急需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来接。


    “钧哥啊,现在忙完了吗?”庞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响彻客厅,“刚刚说的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聂钧转身朝阳台走了几步,孔温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聂钧背对着他:“什么事?”


    庞丁听他声音跟刚刚截然不同,小声道:“就是刚刚说的,上次出任务的那个保护对象想请你去当他的私人保镖。中间人这两天联系我,问你愿不愿意,价钱都好商量。”


    孔温瑜的眼神变得晦涩起来,由盯着聂钧转而盯着他耳边的手机。


    “再说吧。”聂钧余光注视着孔温瑜,“还有别的事吗?”


    “你还没有忙完?”庞丁问,又劝他,“你考虑一下吧哥,这挺好的,趁着年轻,多点挣钱。”


    几步之外,孔温瑜红着眼眶看着他。


    聂钧心不在焉地敷衍:“嗯,先挂了。”


    挂断电话,聂钧推开洗手间的门,没看他:“去洗个澡,淋了雨容易感冒。”


    孔温瑜站着没动。


    聂钧知道他想听什么,这段时间他也一直若有似无拽着他。


    他转身去往阳台,摸出烟盒弹了一根烟出来,咬在嘴里。


    孔温瑜在身后问:“你这么介意,为什么不早说。”


    聂钧顿了顿,咔一声点燃了烟。


    他推开一扇窗,让潮湿的风吹进来,把烟雾带走。


    “说话。”孔温瑜道。


    聂钧吸了一口烟,呼出来时说:“你不用再一次次试探我,我的底线,就是这个。”


    孔温瑜看着他,烟雾隔绝一部分视线,又被风吹散,变得清晰起来。


    聂钧望着窗外沉闷的景色:“就算我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隆家手里有孔家的股份,在姑侄之间坚定地站在孔温瑜那头,隆珠是独生女,隆氏夫妇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作践掌上明珠。


    如果这种情况下,孔温瑜还要过河拆桥,那今后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能。”孔温瑜伸手解衣领,“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你家。”


    他把外套脱下,里面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挂断了。


    很快铃声又响,孔温瑜皱起眉,按了接听。


    “老板?”海鸣在手机里,急切而惶恐地问,“您在哪里,楼上来人催过几次,该去敬酒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孔温瑜烦躁:“我不回去了,你们看着办。”


    他挂断了电话,再响也不接。


    聂钧站在对面,远远望着他:“你应该回去。”


    孔温瑜进卫生间洗手,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与窗外雨声是两种节奏,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聂钧叹了口气,按灭烟头。


    孔温瑜关上水,湿着手站在门边:“我不会让你去当别人的保镖,你现在就回绝他。”


    聂钧目光平静:“我决定来找你的时候,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孔温瑜抿了抿唇。


    聂钧说:“没关系。”


    “你撒谎。”孔温瑜根本不信,“那你当初来的时候为什么要买房子,完全不考虑退路。如果真的没关系,为什么不好好待在酒店里,还要淋着雨离开,为什么又要把这里卖掉?”


    聂钧长久没有动作,外面灰蒙蒙的,屋里又没开灯,好像下一刻雨水就要从房顶落下来。


    他那么镇定,跟想要个明白说法的孔温瑜形成鲜明对比。


    孔温瑜快要被逼疯了。


    湿透的胸膛起伏着,眼底泛着红:“你是不是想去给别人当保镖?”


    聂钧想伸手摸他的脸,手指蜷了蜷,站在阳台边没动。


    孔温瑜眨了一下眼:“你哪里都不能去,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吗?”聂钧问。


    “一切。”


    “包括什么?”


    孔温瑜顿了顿,聂钧继续问:“你说你去找过我,谁可以证明?”


    孔温瑜脑中混乱无比,一时间闪过许多人名,但又一一否决。


    他习惯性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从不解释声明,无需自证清白,也没有必要跟任何人交代他的目的地。


    此刻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证。


    “没有人…可以证明。”


    “那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聂钧朝他走过来,充满压迫性的、满是锐利审视的、带着从未有过的逼仄感。


    “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还是要跟别人订婚。”他走近了,迫得孔温瑜后退,“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钧哥……”


    孔温瑜想叫退他的脚步,失败了,一步步靠到了洗手台上。


    聂钧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他,像看困兽。


    他们几乎鼻尖相触,孔温瑜偏头亲他,没碰到。


    聂钧堪堪后退,被捉住了手臂,孔温瑜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聂钧猛地松了口气。


    后仰的腰碰到水龙头开关,沥沥拉拉的水声突然响起,聂钧伸手关了。


    孔温瑜眼神慌乱了一阵,有点泄劲:“你别去给其他人当保镖。”


    “是什么意思,”聂钧一手撑着洗手台,微微俯身,“你只会跟我搞地下情。”


    孔温瑜后脑几乎挨到干净平整的镜面。


    “我只能给你一个人当保镖?”聂钧低声问,“给我买房,给我支票,是想要包养我?打算包多久,等你结婚就让我滚蛋?”


    孔温瑜推他不动,偏开脸,屏息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聂钧问。


    “多次去海岛找我,告诉我书房密码,安抚我,跟我上床,亲我,今天还要为了我逃婚……为什么?”


    狭小的空间燥热无比,心跳声几乎把卫生间涨破,孔温瑜退无可退:“因为……”


    他肩膀微微向下一落,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抵抗:“我想跟你在一起。”


    聂钧猛地欺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吻。


    凶,重,带着掌控欲和占有欲。


    孔温瑜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徒劳推拒,又被反扣住两手腕,锁在身后无法挣扎。


    他仰起头,被迫承受疾风骤雨般的吻,来不及吞咽下去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镜面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被撞碎。


    孔温瑜的手机再次响起。


    聂钧松开他,分身拿过手机来,在燥热潮湿的吻中说:“你妈找你。”


    孔温瑜气喘吁吁暼了一眼,没管。


    手机自动挂断,又分秒必争般响起,聂钧离开他的唇,伸手蹭一把他的嘴角,接通后放在他耳边。


    孔温瑜狠狠皱眉。


    “你在哪里?”满明芷的声音带着怒火。


    孔温瑜深吸一口气,平息过激的心跳和呼吸频率。


    满明芷厉声打断他:“不管你在哪里,在干什么,马上给我回来!”


    “我不回去了。”孔温瑜抬眼盯着聂钧,唇色殷红,眼底尽是占有和疯狂,“隆家那边我来解决。你把到场的记者都扣住,告诉他们,今天的事不许对外发一个字。”


    “你疯了!”满明芷呵斥,“孔令筎那里……”


    “随她的便。”孔温瑜眼神偏执,伸手压下聂钧的头,亲了一下又分开,声音坚决不容反抗,“反正她已经结完婚了,如果不愿意就离。我可以退出股东会,让她继续当孔家的继承人。”


    第50章


    孔温瑜挂断电话, 并且关上手机,彻底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他有点晕,大概是缺氧后遗症:“湖心公园的别墅交了钥匙, 原本我想吃饭的时候送给你。下午一起去看看?”


    今天这种特别的日子, 如果孔温瑜出现在其他地方, 那可真是爆炸八卦。


    “如果可以, 就尽快搬过去。”孔温瑜好似凭空卸力, 不管是从态度还是语调上都温和起来,“你的手不方便, 我找人来搬家。”


    住在那里, 不出三天就会被拍,登上头条东窗事发。


    聂钧同他面对面, 能看清他脸上干涸的水痕:“哪里都不去,就住在这里。”


    孔温瑜抿紧嘴角, 又松开:“所以不是嫌这个房子小,只是不打算让我再找你。”


    聂钧谨慎地没有回答。


    表面看起来他姿态低,追过来买房上班贴着孔温瑜,实际上他随时都可以离开, 像来时一样潇洒。


    孔温瑜摩挲两下他的腰:“如果我不追过来,你是不是今天就打算一走了之?”


    “舍不得。”聂钧说。


    他这种挑着问题回答的方式很容易让人猜到答案,因此孔温瑜手上用力, 语调又慢又模糊, 像沾了雨水一样:“你是我的。”


    聂钧挨了挨他的鼻尖:“我是你的。”


    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 他没动, 好似没感觉到。


    孔温瑜以为是那个叫庞丁的,示意他先接电话。


    聂钧拿出手机来看,是海鸣。


    “有没有看到老板?”不等聂钧出声, 海鸣张口急匆匆地问。


    聂钧看了一眼圈在怀里的孔温瑜:“怎么了?”


    “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夫人让所有人去找,我正在查监控!”海鸣崩溃道,“我记得他离开的时候问了你的位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查监控追到这里是早晚的事,聂钧说:“没在一起。我试一下,看能不能联系上。”


    “联系不上,他关机了!”海鸣似乎发现了什么,低声跟其他人道,“这里这里,视频往回倒一点……先挂了,定位到了!”


    电话被挂断,聂钧放下手机,看向孔温瑜的手表。


    孔温瑜抬了抬手:“要怎么弄,泡水里,或者砸碎?”


    “那就彻底没人能找到你了。”聂钧将他圈得很紧,“如果我想绑架你,或者干脆把你藏起来,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孔温瑜笑了一下:“真的吗?”


    聂钧直直注视着他,眼神认真极了。


    他兀自拉扯片刻,又把肩膀放低了些,微微偏过头:“回去吧,我送你。”


    孔温瑜靠着洗手台愣了愣。


    “我只想要你一句话。”聂钧又认真看了他几秒,松开他,起身道,“要到了。”


    他起身调试水温,去解孔温瑜的扣子:“抓紧时间洗澡,我去你家拿衣服,十分钟回来。”


    “我不会去酒店。”孔温瑜说。


    “听话。”聂钧扣着他后颈,亲了亲他的嘴角,低声说,“晚上再一起吃饭。”


    浴室里水声响起,聂钧锁上家门,去孔家拿衣服。


    Shola在二楼一看见他,就拼命摇尾巴,绕着他转圈。聂钧摸了摸它的头:“没有饼干,晚上带你出去遛弯。”


    Shola在原地跳来跳去,没有一点聪明狗的样。


    聂钧挑了一套板正的西装,穿小路往回赶。


    这个时间早市已散,小区门边的超市里依旧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采买生活用品的人。


    超市门前的空位上停着一辆黑漆白线的奔驰,方正的转角,一尘不染的车身,跟这里浓郁的生活氛围格格不入。


    聂钧心里跳了一下,海鸣已经推开车门从上边下来。


    透过间隙,聂钧看到里面端坐着寒着一张脸的满明芷。


    “老板跟你在一起?”海鸣一手拄拐一手撑伞,走近了气还没喘匀,“我们追着定位过来的。”


    他看向聂钧车把手上挂着的衣服,好似确认他们已经取得联系,松了口气。


    聂钧单腿撑地,面不改色道:“处理了一点事,我正要送他回去。”


    两把伞骨撞到一起,聂钧拿伞的那只手还绑着夹板,海鸣后退了一点。


    “多紧急的事,非要赶在这会处理?”海鸣示意他看停在身后的汽车,神色凝重又深觉棘手。


    车门再次打开,这次满明芷走下来。


    她腿脚不便,为了今天的场合又穿了高跟鞋,因此一下车就立刻有人从后备箱支起轮椅,并且把伞撑在她的头顶。


    聂钧支好自行车,几个人撑着伞面对面。


    小雨淅淅沥沥不停歇,行人偶尔好奇地投来目光,也只是一暼就匆匆离去。


    轮椅上的满明芷环视小区里,从低矮的民房到路边积水的坑洼,最后收回视线瞥了聂钧一眼:“说说看。”


    她眼角低垂,眼神肃穆不悦:“他在这个破小区里养了谁?”


    聂钧一顿,将视线收敛得更低。


    满明芷瞥见他车把手上挂着的一套干爽衣服,手指敲着轮椅:“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也不用替他遮掩。你既然跟她住同一个小区,这里头肯定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聂钧慢吞吞道:“没有人。”


    “嘴严是好事。”满明芷颇有些欣赏,但很快转变为被挑战权威的不悦,“但是出来工作,混口饭吃。如果真把你打残了,孔温瑜也不会为了一个保镖跟我翻脸,吃亏的人会是谁,你说呢?”


    聂钧盯着地面水渍,默不作声。


    满明芷盯他几秒钟,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辆车上的保镖下来,要去按聂钧的肩膀,聂钧犹豫了一下,看着面前那张跟孔温瑜相似的脸部轮廓,站在没动。


    海鸣拦了一下,连忙对满明芷说:“他敢乱说,老板不会放过他的。”


    满明芷冷眼瞧了一眼海鸣,又重新去打量聂钧。


    这个贴身保镖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哪怕穿过客厅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他太低调了。


    听说他很能打,又不滑头。这种人在放在孔温瑜身边是好事,至少能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又不会撺掇他去干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


    可是他太‘听话’了。一味顺从孔温瑜,就连今天这样的场合也敢纵容他胡闹。


    “给你个机会,”满明芷声音非常低,“前头领路。”


    聂钧解释:“之前碰到一点重要的事,刚刚已经解决完了,我正准备送他回酒店。”


    “还回什么酒店?”满明芷冷笑一声,“他不用回了。”


    聂钧一愣,满明芷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突发急病,进了icu。隆家人正准备带女儿去医院看他呢!”


    海鸣拄拐来回奔波,恨不能凭空多长出几条腿来:“消消气,还是先找人吧。”


    满明芷一腔怒火被压到现在,脸色都变了:“电话打通了?”


    海鸣连忙拿手机出来,给孔温瑜打电话,提示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这至少说明孔温瑜已经洗完澡,并且打开了手机,聂钧垂下视线。


    满明芷微微偏头,高高在上睨着聂钧,说:“你来打。”


    聂钧一顿,海鸣犹豫了一下过去,一边朝他使眼色,一边去摸他的手机。


    聂钧顶着满明芷充满威压的眼神往后一让,没等他后退,就被海鸣一把拉住手臂按在原位。


    “他们是母子,我们算什么?”海鸣背对着满明芷,压低了声音,“又不是寻仇,当妈的教训儿子,还能害他吗?”


    聂钧看了他一眼,余光里满明芷已经重新审视起这个小区的环境来。


    嘈杂的居民,低矮的树荫,掉漆的外墙……


    她摆摆手,身后的保镖推着他前行,一直到了聂钧跟前。


    雨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砸起小小的水花,满明芷清了清嗓子:“打电话,不用你开口,我来跟他说。”


    距离聂钧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雨声和人声成功为其遮掩,只有聂钧感受到了那细微的频率。


    是孔温瑜的电话。


    “我跟他说。”聂钧态度并不强势,但是异常镇静。


    满明芷见惯了各色人等,自大张狂的敖永望,脾气暴躁的狄勋,跳脱敏感的富锡,为所欲为的孔温瑜……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这么沉稳的十分少见,就连一向稳重大方的俞家铎都输一筹。


    她勉强压住火气,摆了摆手。


    聂钧神色不变,转身走去一边接电话。


    可能因为淋了雨又用热水洗了澡,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妈妈来了,在小区门口。”聂钧问,“你想不想下来?”


    孔温瑜不知道说了什么,聂钧点了头,又连说了两个没有。


    满明芷看得来气,摊开手要接电话:“给我。”


    聂钧看了她一眼,对着手机问:“你要说话吗?”


    不知道孔温瑜在那边又说了些什么,时间有点久,聂钧一一应了。


    “接吧,”他说,“我把电话给她。”


    满明芷深吸一口气,拿过他的手机来。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两分钟。


    “孔温瑜,我在后街这个破小区门口等你。”满明芷风雨欲来的阴郁声音对着手机道,“别等我进去棒打鸳鸯,自己滚出来。”


    挂断电话,手机界面自动跳转。


    满明芷随意扫了一眼,把手机还给聂钧。


    聂钧接过来,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十一点,背景图是聂钧家的客厅,孔温瑜穿着居家裤和棉质的白短袖正坐在铺着软垫的沙发上神色怏怏地吃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