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群体性癔症 “娇妻?离不开男人?老公……
百合与匕首, 从来都是一道致命的选择。
这才是真正的“下一关”:做出选择的玩家会立刻陷入幻境,经历系统安排的“强冲突”剧情,以此产生强烈的爱恨情感。
选择百合的人, 走的是合作共赢线;而选择匕首的人, 则会站在陆临歧另一边。
这个方法还是系统自荐的, 它声称自己有多少丰富的经验, 用恨海情天的故事瞒住玩家可太简单了。、
陆临岐有段时间没去看系统在写什么剧本了。此刻, 这位真正的幕后主宰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中, 长长的黑发用缎带束在颈间。
他面前的屏幕上, 本该显示玩家副本的屏幕, 此刻却播放着一群跳舞的卡通苹果。
“真无聊。”
他叼着一根西幻世界观下不可能出现的雪糕, 肌肤如最上等的羊脂玉般细腻, 几乎看不出异常。
这代表着情感收集即将完成, 他的身体重塑快成功了。进入游戏以来收集的喜怒哀乐, 终于要凝聚成完美的肉身。
室内回荡着轻快的圆舞曲, 与屏幕上的舞步相得益彰。陆临岐忽然皱眉,感到一丝微妙的心悸,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般抽痛。他下意识按住胸口,金瞳骤缩。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触手穿过胸口直接攥住了他的心脏。
“又来了”
这种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却每次都让他想起那个记忆深处的身影。
自从开始收集情感能量,这种莫名的心脏不适就时常发作。陆临岐曾无数次检查过, 却始终找不到原因。他只能将其归咎于这具尚未完全成型的身体对情感的排斥反应。
随手关掉热闹的音乐,陆临岐打开了监控调出游戏画面。当看清屏幕上正在上演的剧情时,他无意识地咬断了嘴里的雪糕。
里面的陆临歧各式各样……有拿鞭子抽玩家的, 有要哭不哭求人疼的,甚至还有特殊情节扮演。
难怪这具身体的恢复速度如此之快,无一例外地, 这些玩家都跟他在副本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经历。要不是主演之一是他自己,陆临歧甚至想夸一句——猎奇,但很长见识。
……
游戏世界内,陈实握剑的手已经沁出冷汗,黏腻的触感让剑柄都有些打滑。
他面前站着那个人——改造陆临歧思想的始作俑者,正用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着被他挟持的人质。
那目光就像打量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带着令人作呕的玩味。
“放开他。”
“哦?就凭你这个跟人躺一个被窝都不敢动手的窝囊废。”
陈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男人暧昧地抚过怀中人质苍白的脸颊:“看看他现在,多可爱啊,吓得都在发抖……”
“你看过他害怕的不行的样子吗?当恐惧把他攥住,他只会紧紧抱着你,好像你撒手了就会死一样用力。”
“他把脸往你的身上埋,想钻到你身体里……那种感觉你体会过吗?”
陈实胃部一阵绞痛。他看向被挟持的“陆临歧”——那个在游戏里让无数玩家向往的NPC……他的意义已经远不止一个虚拟人物了。
此刻正被孔雀男掐着脸颊,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浮现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陆临歧眼中含泪,嘴唇也在颤抖,他的衬衫领口是深V形,被人掐住脸,稍微扭着身子的时候,会露出胸口的大片肌肤,白的刺眼。
这画面非但没让陈实想入非非,反而感到心痛。三个月前,当他第一次在学院遇见陆临歧时,那个NPC是何等超凡脱俗,让人如沐春风;后面陪他去战斗时,更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周围的怪物退避三舍。而现在
陆临歧好像一副被打湿的美人图,他的黑色长发有些凌乱,沾了雾气打着卷,金眸湿漉漉的,冲散了那丝颜色带来的非人感,嘴唇因为刚刚被蹂.躏,像开到荼蘼的花瓣,脸上隐隐的裂痕更触目惊心,像随时都会碎掉般。
孔雀男好像很享受这幅场面,把人搂过来正欲亲一口,耳边传来冷淡的一声:
“系统。”
陆临歧轻声唤道,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致,陈实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再杀一次玩家的时刻——
“咔。”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
孔雀男凭空消失了。陈实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冲上前,一把夺过地上瘫软的人。
“没事了没事了”他笨拙地安慰着,声音都在发抖。
怀中的人轻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具空壳。陈实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脸,粗糙的指腹不小心蹭过对方发红的眼角,换来一声微弱的抽泣。
陆临歧吓得浑身一颤,把头深深埋进陈实怀里。
孔雀男——也就是系统,被抓回陆临岐身边时就知道要完蛋了。
它想开口解释,但话没出口,就听到了宿主的审判:
“你写的剧本……”
声音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咬着牙:
“还能再低俗一点吗?”
陆临歧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砰!系统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是第二次了,上次黎慎语的剧本陆临岐就警告过它。当时它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改进,结果转头就搞出这种戏码。
“娇妻?离不开男人?老公?”
陆临岐声音冰冷。他穿着黑色长靴,坚实的鞋底踩在系统肩上,力道大得让它的身形晃了晃。
“主…主人!我错了!”系统哀嚎着,脑子里崩出很多奸臣语录,但还没说出口就又挨了一脚。
“你的数据库里,只剩这些三流小说的烂俗桥段了?”陆临岐的靴底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我让你收集情感能量,不是让你把我变成任人摆布的玩物。”
“我…我就是想制造点情绪冲突!戏剧张力!让他们更纠结!更能体现守护的艰难!”系统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我没想到这么低俗!真的!那个玩家的数据显示他对跟你的亲密关系有强烈渴望,我只是根据他们的心理定制了剧情!”
“张力?”陆临歧嗤笑一声。他操作权限,系统在他手下瑟瑟发抖,最终变成了一团黯淡的光球。
“用‘救风尘’制造冲突?”
“用‘离不开男人’体现‘守护的艰难’?”
他每问一句,光球的光芒就黯淡一分,几乎熄灭。
“看来给你的权限太高,让你忘了自己是什么。再有下次……”他没说完,但抛弃的意思很明确。
光球疯狂闪烁,语无伦次:“不敢了!绝对不敢了主人!我立刻清除所有数据!保证下次用更高级的剧情!牺牲!抉择!命运……”
“闭嘴。”陆临歧淡淡打断。
……
游戏世界中,那个缩在陈实怀里、扮演着受害者角色的陆临歧,突然动了。
他脸上那种怯懦、依赖、楚楚可怜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天然的冷漠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这变化如此突然,以至于陈实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
陆临歧站直了身体,他身上那件属于玩家的不合身的粗布斗篷无声地滑落在地,露出其下原本那身朴素的银白色丝质衬衫。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疏离,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可当那双眼睛抬起时——
陈实呼吸一滞。
金色的瞳孔冷得像是无机质的玻璃,倒映出陈实僵住的身影。
没有恐惧,没有依赖,只有一丝……被不喜欢的人触碰的、微妙的不悦。
“谁允许你碰我的?”
这句陆临歧并没有说出口,陈实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陆临歧这才将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旁边已经石化的陈实身上。他的视线在陈实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然后毫无留恋地移开。
陈实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幕幕的冲击——从“娇妻”到暴君——信息量太大,他的大脑彻底宕机。
“之前发生的事,是假的?”
他竟然感到有些释怀……太好了,陆临歧没有被关到笼子里赏玩,也没有被玩家开挂改变心智。
“太好了。”
话音落下,陆临歧就好像进入了待机模式,垂着眼在原地思考。
果然他眼里还是没有我们这群普通人吗?陈实苦涩地想。
这个boss最后什么也没对陈实说。
要是陈实会读心就知道自己多虑了,陆临歧此刻心里在想:他有点冲动了,应该吃完那个香草味的冰淇淋再过来收拾烂摊子的。
舌尖上有些酸,心情也不大好,这位游戏里呼风唤雨的NPC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陈实眼前一黑,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等陈实再次恢复知觉,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新手村复活点的喷泉池里。冰凉的泉水灌进他的领口,激得他一个哆嗦。
陈实挣扎着从水里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整个人都是懵的。
看着水面上自己狼狈的倒影,再抬头望向远处副本入口那遥不可及、散发着冰冷光芒的巨大光幕……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草!什么情况?!我正在床”
“我还在当狗,还好有衣服”
“游戏bug?”
不止他一个……所有的玩家都被扔到了复活点。
终极副本开放的第二天,玩家们陆续从各自的幻觉中惊醒——那些以为自己是陆临歧心腹的、那些坚信自己已将他囚禁的、那些沉溺在与他爱恨纠缠剧情中的——所有独立运行的副本世界,此刻都如同被无形之手捏碎的泡沫,一场梦一样地徒留痕迹。
“这游戏有病啊?!”
有人发出哀嚎。
第122章 一天一苹果,医生说加大药量 “我好像……
陈实顾不上思考更多, 远处的地平线产生了耀眼的光芒,甚至有人开始质疑游戏的安全性——现在他们发现,一切登出手段都失效了。
然而, 就在这湮灭之光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
时间、空间、所有在场的人或物……全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玩家之间。
是陆临岐。
但不再是那个玩家幻想中柔软、朦胧、情.人般的存在。他本尊莅临。
玩家僵在原地, 并不是被控制, 而是陆临岐身上的变化太惊心动魄——
曾经覆盖在肌肤上、昭示其非人存在的金色细线, 退潮般消失, 露出底下白皙细腻、与常人无异的肌肤。
那层非人的疏离感也随之消散。最令人震撼的是他眼睛的变化:那只异色的眼眸, 光芒流转, 像翻涌的融金……最终, 一滴金色的眼泪, 缓缓溢出眼角, 沿着他的脸颊滑落。
金泪坠落, 显露出原本的漆黑瞳孔。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无视了周身因他意志而彻底僵直、呆若木鸡的玩家。
“陆临歧……你不是NPC对不对?”
陆临歧抬起手, 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睫毛上残留的液体,看着它在指尖化为点点光尘。
然后,他那双恢复了黑色的眼眸,混合着审视和一丝……兴味?——落在了那个第一个质疑地喊出他名字的玩家身上。
空间死寂, 只有陈实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陆临岐指尖残留的金色光尘在无声飘散。最大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揭开, 掌握一切的神祇,突然变成了无限接近“人”的姿态。
陆临岐面向陈实,站在这位破局者面前, 他并没有辩解,而是做了个居高临下的噤声手势。
随后每个人耳边都响起了清晰的声音:
“《骑士的试炼》——即日起,停止所有内容更新与运营维护。”
停止更新?运营结束?这突如其来的宣告, 比刚才的猜忌更令玩家感到当头一棒。
“感谢诸位长久以来的陪伴与……慷慨馈赠。”
“慷慨馈赠”四个字,被那平静的语调念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让所有玩家,尤其是陈实心生怀疑。
馈赠?他们付出了什么?是时间?精力?金钱?还是……在那些量身定制的幻境中,一些更隐秘深层的东西?
“出于隐私保护协议,大家的试炼内容将在24小时内删除,再见。”
话音落下,没有解释,没有一丝留恋,陆临岐挥了挥手,身影连同那些金光一样消散。
登出页面弹出,但已经没人想第一时间退出。
……
“所以这款游戏的争议性在于自由度太高?”
黎慎语坐在医生面前,听到对方的回答还是摇头。
“不是这个问题,是我走不出来。”
“你可能投入了太多感情了,爱上虚拟人物是常有的事……尤其是科技技术格外发达的现在。”
心理医生温柔地在手中平板上记录,扶了扶眼镜继续道:
“你不必感到羞.耻,只要不影响你的日常生活,适度的想法可以让你更加放松,你觉得呢?”
“我一想到他,就不可能放松”
黎慎语捂住下巴吸气道,骑士的试炼关服已经一个月,他早已被注销登入游戏的资格。但从其他玩家那里得到的消息可以证明,陆临岐似乎对其他玩家……做了和他身上同样的事。
让他们陷入难以启齿的幻想,在最得意的时候再让幻境破灭,自己就像实验用的小白鼠,第一个拿来“开刀”。
“而且,虚拟的人物总是比现实里的人更好,他们温柔,包容,善于倾听走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医生还在轻柔地安慰。
“他对我并不好”黎慎语咽了口心理诊室的柠檬水,“他对所有人都很坏。”
“哦,”医生有些尴尬地扶了扶眼镜,“那就是很有个性,一个有趣的人。”
这次谈心的结果注定不佳,闹钟响起,下一个预约的病人已经到了。
“那我这次还是给你开一些安眠药吧。”医生结束了这次会谈。
黎慎语拿着外套和安眠药,推门差点撞上另一个人,对方多看了几眼他衣服上的游戏logo。
骑士的试炼。
“陈实?”医生喊道。
“在。”高个子的男人收回视线,迅速回答。
二人匆匆在门口擦肩而过。
“我好像觉得游戏里有个人真实存在。”
黎慎语没有听见的话被关在了门后。
……
最后思索了一下医生的话,黎慎语摸出一个地址——那是他私下调查的,《骑士的试炼》公司总部。
虽然制作团队早已跑路但万一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坐进了自己的驾驶室。
周围是高楼大厦,某个新游戏的宣传遍布,粉色甜美的偶像团体,或者可爱的小动物但那些无一例外,已经不能引起像他这样的玩家的注意。
那天关服之后,论坛腥风血雨,玩家们无差别攻击,爱恨交织的极端情绪让路人都难以理解。他们追逐、崇拜、甚至爱慕的“NPC”,也是最终将他们遗弃在这片凝固大陆的冷酷操盘手。
陆临岐成了他们无处宣泄爱与恨的载体,一个美丽而残酷的存在。
《骑士的试炼》公司在一个靠近郊区的写字楼区域,这里的建筑没有那么高耸,租户寥寥,很难想象这种精度的建模是在这片平平无奇的楼房里完成的。
黎慎语在职业病发作前,用自己的“手段”黑开了职工电梯,按下记好的楼层。
他是假的,他绝对不可能是人。
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这么安慰自己了,电梯只有他一个人,缓缓上升到对应的层数。
黎慎语一直在用这种心理暗示驱散心底那份顽固的、荒谬的笃定——那个掌控一切又冷酷抛弃他们的存在,不该也不可能真实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叮——”
电梯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混合着尘埃、陈旧纸张和轻微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地上散落着几份被踩踏过的文件,墙角堆积着废弃的纸箱,一片狼藉。果然,早已人去楼空。
黎慎语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电梯,干净的皮鞋踩在布满浮尘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鞋印,他沿着走廊缓缓前行,寻找对应的门牌号。
就在他即将走到走廊尽头,准备转向右侧通道时——
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左侧安全通道楼梯口,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一个围着酒红色围巾的年轻人。
鲜艳、热情的色调,在这片灰败死寂的环境里,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黎慎语努力维持的理性。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可惜那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的拐角,只留下一个极其短暂的残像:
利落的短发,微微低垂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上挑多情的眼睛……以及,那人眼下那颗标志性的泪痣。
黎慎语甚至感觉,在身影消失的最后一瞬,那双眼睛似乎微弯了一下?像是一个无声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挑逗。
“陆……!”
黎慎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像离弦之箭般冲向楼梯口,几步就跨了进去!
“谁?!等等!”
他对着空旷的楼梯间大喊,声音在楼梯间里回荡、消散。
向上?向下?
他冲下几级台阶,又猛地转身向上跑了两层。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格外刺耳。
然而,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回声,什么都没有。没有残留的香气,没有围巾掠过的残影,没有脚步声的回响……那个身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是他过度紧绷的神经产生了幻觉。
“该死!”
黎慎语一拳砸在楼梯间的墙壁上,指关节传来清晰的痛感。是幻觉吗?是太想找到答案而产生的妄想吗?
可那颗泪痣……那艳色的围巾……那微妙的眼神……连本人那恶劣的性格都如此相似。
他像困兽般在楼梯间里反复搜寻了十几分钟,一层层地跑,推开每一扇防火门检查空无一人的走廊,最终徒劳无功。
巨大的失落感和更深的疑云笼罩了他。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最初的目标——制作组核心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找到了那扇挂着模糊“主创室”牌子的门。
打开电子锁对他来说并不难。
黎慎语推门而入。里面比他想象的更乱:翻倒的椅子,散落一地的设计草图、原画废稿、布满灰尘的电脑主机……
所有设备都蒙着厚厚的灰,这是像个被抛弃的战场,空气里的尘埃在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飞舞。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办公桌,最后,五雷轰顶。
黎慎语的目光投向房间中央那张最大的、同样布满灰尘的实木办公桌,这张桌面难得没有堆砌杂物,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颗苹果。
一颗新鲜、饱满、艳红到近乎不真实的苹果。
它红得如此刺眼,如此不合时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直接掉落到这片腐朽的废弃地里。
果皮光滑,仿佛还带着清晨露水的光泽,与周围死气沉沉、灰败破旧的环境形成了绝对的反差。
这是什么意思?
黎慎语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近,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停在桌前,低头凝视着这颗苹果。
没有任何可以解释它来源的痕迹。它就那么突兀地放在厚厚的灰尘上,好像世界运行时出现了个小小的bug。
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混合着某种诡异的快.感从脊椎升起。
黎慎语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颤,好像接触什么危险物一样,轻轻触碰了一下苹果光滑的果皮。
坚硬,冰凉,更关键的是,触感真实。
这不是幻觉。门是被他强行打开的,这不可能是哪个清洁工遗忘的午餐。
它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被废弃的、布满尘埃的、他刚刚追寻陆临岐踪迹未果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只能是……
“陆、临、岐……”
写字楼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一个围着围巾的青年正低头专注地打字。
他的手指格外引人注目——指尖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背偶尔绷起细长的筋络,指关节泛着淡淡的粉色。
仅凭这双手和倚着广告牌低头专注的姿态,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然而,当视线触及他的脸庞时,那份期待却悄然褪去。
可惜了……打量着他的目光纷纷移开。
围巾下,陆临歧无声地勾起唇角,手指在备忘录里敲下一行字:
【看见没……快点让我去下一个世界,帮你找个新身体。】
第123章 龙傲天爆改第三者 又被小三了,但都是……
意识从上个世界的站台抽离, 陆临歧清醒后最先闻到的是一股熏香,身下是昂贵的绸缎被子。刚睁眼,就听见一声惊呼:
“家主, 您醒了?”
床幔被揭开, 视线豁然开朗。一个仆人打扮的丫鬟正关切地看着他:
“您突然晕倒, 可把我们吓坏了。”
系统给他的记忆汹涌而至:这是一个修真背景的玄幻世界, 他的身份是有名的陆氏当代家主。今日, 他将行使家主的权利, 当众解除自己妹妹与叶家遗孤叶尘那之前定下的婚约。
但眼下有件事他很在意:和他绑定的系统不在身边, 陆临岐失去了对它的掌控。
麻烦。系统如果和他断开联系, 就像个失落的幽灵,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大海捞针一样难寻。
这意味着他暂时失去了信息的支援、离开的手段——陆临岐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契合的“容器”, 把系统召唤出来。
陆临岐清退了这些人, 自己简单打扮了一下, 出门去见那个所谓的“龙傲天”。
他出门后,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带着家主应有的、审视领地般的漠然。
很快,他看到了那个跪在玉阶最底端、与周围锦衣华服格格不入的身影——叶尘。
粗布短打洗得发白, 背脊却挺得笔直,低垂着头颅, 紧握的双拳暴露着不甘。未来的龙傲天,此刻的“废柴”。
一个……或许值得留意的“容器”候选?但陆临歧的视线并未过多停留,无关紧要的背景板罢了, 先处理完这无聊的仪式。
他赶走了丫鬟后,对繁复的古装束手无策。因此他身上仅着一件质地极佳、样式极简的月白色素绫直裰,宽袍大袖, 没有任何纹饰。
一件薄如蝉翼、流淌着暗芒的墨色鲛绡纱被他随意地披罩在外。浓密如墨的鸦羽长发,也只用一根通体乌沉、毫无雕饰的木制长簪松松挽了个半髻,几缕碎发慵懒地垂落颈侧与额角,更添几分不羁的随意。
这份与场外庄重氛围格格不入的“怠慢”,在他那浑然天成、沉淀于骨子里的上位者威仪与掌控感的映衬下,反而有种超然物外的矜贵,令旁人不敢置喙。
“久等。” 陆临歧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在场的无非是家族分支或看热闹的熟人,他没看叶尘,只是向在场的几位长辈示意。
“临歧,我们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对啊,实在不行……让叶尘入赘陆家也行嘛,这孩子我们知根知底。”
陆临歧暂时不清楚这二人的具体身份,只是懒散地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们一眼。这姿态由他做出来却不显傲慢,反而因那双上挑好看的丹凤眼让人心生好感。
“怎么没人问问我的意见?”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伴随着珠帘轻响,环佩微鸣。
一道纤细的身影在两名青衣侍女随侍下,缓步走入大厅中央。少女身姿挺拔,并未如想象中怯懦。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天青色流云缎襦裙,外罩同色轻纱,头戴一顶白纱斗笠,看不清面容,步履从容敏捷。
陆临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按照记忆,这便是他的“族妹”,婚约的另一方。他准备开口宣读早已拟好的退婚词,走完流程就回去准备找系统了。
就在这时,少女仿佛感受到他的注视,抬手摘下了斗笠,抬起头。
时间,在陆临歧的感知里,瞬间凝固。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惊骇瞬间席卷了他!心脏狂跳,却又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剧痛伴随着血液逆流的冰冷感。
这张脸……这张脸是——
陆凝雨。
不是这个世界的“族妹”陆凝雨,这是他血脉相连、在现实世界的亲妹妹——陆凝雨的脸。原主记忆中关于这个“族妹”的模糊印象,此刻陆临岐不得不提起心去回忆。
更可怕的是,系统的残余信息让他骤然想起:这个角色在原世界线中,后期将成为龙傲天叶尘的重要“助力”——说白了,就是后宫之一。
助力?
后宫之一?!
陆临歧转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漠然,如同锁定猎物,裹挟着实质般的、千刀万剐的滔天杀意,死死钉在了下方跪着的叶辰身上。
这个背景板少年,此刻在他眼中,骤然扭曲成一个无比刺眼、无比肮脏、必须被彻底抹除的垃圾。一想到后面会发生的剧情,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不可饶恕的罪。
叶尘正因那突然聚焦的、来自高处的恐怖凝视而浑身僵硬。
发生了什么?!这位刚才还显得疏离淡漠、甚至有些“随意”的家主,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吓人?
那眼神根本不像在看活人,他哪里得罪家主了?明明连自己所谓的未婚妻都没见过。他今天本打算答应退婚,只想利用陆家主临时反悔可能产生的愧疚,在众人面前求一封推荐信。
只要进了砺锋山拜入寒渊剑宗,他一定能东山再起。
陆临歧的心态,在看清少女面容的瞬间彻底转变。
婚约?退婚?
此刻起,这不再是无聊的打脸流程,也远不止是一次任务。
任何可能对她构成威胁的存在,都必须从根源上彻底铲除。
叶尘,这个未来可能成为祸害的龙傲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罪孽。
陆临歧轻轻叹了口气,瞬息间便将眼底的杀意完美收敛。他重新看向叶尘,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温柔:
“你有什么想法吗?叶尘。”
跪在地上的叶尘压下惊疑,鼓起勇气抬手行礼——
“我接受解除婚约。凝雨小姐值得与她心仪之人结缘。”
陆临歧带着许可意味地微微颔首。这个动作让刚刚被吓到的叶尘看到了希望。
“晚辈斗胆,恳请您赐予一封拜入寒渊剑宗的推荐信。”
多么脚踏实地、刻苦上进的年轻人啊。若换作旁人,陆临歧或许真会帮一把。
可惜……让陆凝雨和“后宫”关联,注定了这个人不能好好活着。
陆临歧要亲手把他推向深渊。
他心里越是盘算着冷酷的计划,眼神就越是温柔如水,看得叶尘连雄心壮志都说不利索了,只剩下忐忑不安。当叶尘忍不住抬眼回望,视线触碰的刹那,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局促。
周围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叶尘还在等待最终的裁决,鼻尖却忽然萦绕上一缕清冽幽冷的淡香。他愕然抬头——
陆临歧竟已站在他眼前。
一步之遥,连家主脸上那颗泪痣都清晰可见。那双纤长睫毛下的眼睛含笑凝望,如同蕴着春水,让人心旌摇曳。叶尘一时有些迷茫:原来陆家主这么好说话?他平时……也这样吗?
“关于你的婚约……” 陆临歧刻意停顿,目光在叶尘身上来回扫视,评估着这具“容器”的品质,“我有了新的打算。”
他微微俯身,声音轻柔却如惊雷:
“入赘进来,不过不是和凝雨,而是跟我。”
“嘶——!”
“家主疯魔了不成?!”
“这…这成何体统!”
震惊、质疑、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近在咫尺的两人身上——那位依旧含笑俯视的家主,和那个跪在地上、彻底僵成石雕的少年。
叶尘的大脑嗡嗡作响。陆临歧的气息近在咫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带着温柔,但他不敢置信地问了出口:
“为什么?”
陆临歧似乎很满意,伸手抬起了叶尘的下巴。
青年人的脸瞬间爆红。
“小姐”有人在喊陆凝雨。
陆凝雨静静立着,白纱斗笠已被侍女捧走。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陆临歧做的事在正常不过。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陆临歧手上时,手指微微掐进了掌心。
“好了,”陆临歧放开手,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样子,“事情就这么定了。叶尘,你先去准备。陆家不会亏待自己人,你的修炼资源我们会提供。”
这话让叶尘愣住了,连想劝阻的长老们也闭了嘴。家主不但没为难叶尘,反而要资助他修炼?
陆凝雨听到“我们家”时,垂下的眼睫颤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一片平静。
叶尘跟着仆人离开时,脑子里乱糟糟的。陆家主的承诺是他唯一的机会,而入赘的事像把悬着的剑。为了自己的尊严,他得先想办法变强
走出大厅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临歧站在那里,墨色纱衣下的腰身很窄,刚才碰他的手指修长白皙
深夜,陆临歧独自在房间里。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昂贵的灵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殿内熏香袅袅,一片静谧。
陆临歧并未入睡。他只穿着一件素白中衣,披着那件标志性的墨色薄纱,如瀑的长发失去了玉簪的束缚,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月光下流淌着鸦羽般的光泽。
白天陆凝雨的反应让他有些在意。本想找她谈谈,下人却说小姐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该不会真对叶尘
陆临歧皱起眉。
突然,房间里的烛火齐齐熄灭。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
一道高大、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陆临歧身后,无声无息。
烛火倏然熄灭的刹那,一只戴着玄铁护手的大掌狠狠掐住他的后颈。滚烫的胸膛贴上来时,陆临歧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陆临歧,”来人先是用甜蜜的声音叫他,随即暴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才离开几天?你就敢找新欢?”
第124章 完蛋了,我把对象亲哭了。 “你就原谅……
陆临歧有一瞬间的紧张, 又被他强行压下。
最终,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图回头。在陌生来客出现的刹那, 陆临歧就认出了这股独一无二的魔气。
他都快习惯了, 系统总是给他选到这些……跟男人纠缠不清的身份。
来人正是这部小说里的反派之一, 威名赫赫、亦正亦邪的魔尊萧无咎, 不过他的身份倒是其次, 重要的是……他算是陆临歧的“奸夫”。
维持着被钳制的姿势, 颈侧的肌肤在施力的指头下微微凹陷, 柔软又脆弱, 陆临歧感慨:又是一个烂摊子。
殊不知这幅引颈就戮的摸样, 能引发旁人更深的施虐欲。
月光照亮他半边侧脸, 那张惊心动魄的脸上没有动容, 陆临歧非但没有急着解释, 反而任由对方粗暴的掌控自己……最后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容。
“无咎…”陆临歧回忆着剧情, 语调能让人听出几分亲昵的嗔怪,“怎么脾气还是这么大。”
他微微偏头,肩头披散的发丝几乎纠缠在对方的护臂装饰上:“放开,喘不过气了。”
萧无咎猩红的魔瞳死死盯着他, 闻言松开手,转而挑起他的发丝, 与此同时,魔气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缠绕上他的腰:
“少来这套。那个姓叶的小崽子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出个让我满意的理由……”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陆临歧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拿无理取闹的情人没办法:“一个有趣的棋子罢了, 你真当我对他这小屁孩有兴趣?”
他抬起手,轻轻搭在萧无咎的冰冷护手上,带着安抚意味地摸了摸, 随后被一把抓住手心。
“留着他,不过是废物利用。他身上的‘气运’跟天命,对我……有大用。”
他点到即止,没有解释系统塑形之事,但“大用”二字足以让萧无咎明白,他对叶尘只有利用。
萧无咎眼中的暴戾稍缓,但手劲不减,把他的指节捏的发白,死死盯着陆临歧,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陆临歧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弯起眼睛:
“放心,他活不了多久。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需要他‘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将那份气运养得更肥些……然后,再榨取干净。”
他的声音轻柔,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陆临歧的笑意不是假的——实际上,是出于笑场,对这种台词无奈尴尬居多。末了他摸了摸鼻子,年轻的家主此刻没了白天的威严,像个和心上人夜会的年轻人。
——当然,这都是萧无咎的一厢情愿。陆临歧还在笑,看起来心情不错,萧无咎还没见过他这么……一肚子坏水的模样,陆临歧成功把他带偏了。
“哦?你打算怎么做?”
陆临歧的手指在厉无咎的护手上轻轻敲了敲,好像对这材料很好奇似的:
“这就需要……魔尊大人帮个小忙了。”
他凑近了些,带着一□□哄:“给我你们那边的……‘东西’。”
“我需要一种让他看起来像是正常修炼走火入魔的‘小玩意’,元婴修士也查不出端倪的那种。”
萧无咎盯着陆临歧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在月光下美得不似真人,右眼下的泪痣给人更添几分妖异。
他身上的暴戾魔气缓缓收拢,陆临歧被他抱在怀里没有挣扎让他很满意,也终于松开了一些手上的力道,拇指却摩挲着对方侧脸细腻的皮肤,重复这个动作暗示不满。
“然后呢?你连两句好听的都不愿意说。”
“你想让我说什么?”陆临歧继续装傻充愣。
“哼,” 萧无咎冷哼一声,另一只空着的手掌一翻,一个通体雪白的玉瓶出现在掌心,“此毒名为‘缠绵’。元婴之下,三息毙命,魂飞魄散。死后经脉呈现自然灵力暴走之象,修为再高的人也查不出中毒痕迹。”
“……这个死太快了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只需要把这个毒稀释,定量下给他,就会缓缓毒发身亡,你想他什么时候死,加大药量就行了。”
他将玉瓶塞进陆临歧微凉的手中,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陆临歧掰开他的手,将玉瓶放在桌上,他抬眸,对上萧无咎的红瞳,展颜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好像谪仙般出尘:
“放心,不需要你督促,我也会加快进度的,无咎。”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慢,带着一种情人许诺般的旖旎。
“如果他做了什么,我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萧无咎捏了捏他的脸,“报酬呢?”
陆临歧回忆了一下,自己年仅二十就坐上了陆家家主的位置,期间除掉了不少仇敌,这个结果确实少不了这个“奸夫”的助力。
他还没反应过来,腰上的魔气就动作起来,陆临歧忍不住拍了拍萧无咎的脸,换来对方的控诉:
“我们多久没见过了?你就这么敷衍我。”
腰带松了松,陆临歧还在想陆凝雨的事,今晚无心跟他过多接触:
“我说了,不要在陆家这样。”
萧无咎突然逼近,魔气形成的黑雾如活物般缠绕上陆临歧的手腕:“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
陆临歧只知道自己跟魔尊勾搭不清,还真不知道他要什么,只是头疼地挥手。
“想要什么自己去取就是了……陆家的东西随你挑。”
他来这儿只是为了给系统找个身体,现在加上一个陆凝雨,至于是正是邪都随意,因此一副昏君模样。
“我稀罕你们那点东西?”萧无咎稍微使劲咬了一下他的耳朵,陆临歧倒吸了一口气,让他很是满意。
“我要你做我的人,你不是说大仇得报后任我处置吗?”
……怎么还是个苦情反派?要不是需要借助系统的能力离开,陆临歧都想给它永远放逐了。
“那好,你监视我,我不追究,功过相抵怎么样。”
陆临歧推开他,走到桌旁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他的衣领松松垮垮,头发也披散着,单手支颐的样子颇有些醉玉颓山的仪态。
萧无咎无法无天惯了,把陆临歧当自己的人看,还真没想到会被对方诘问监视的事。
应该怎么办?是冷着脸继续威胁他,还是油嘴滑舌地认个错。
考虑片刻,萧无咎坐在对方面前,一只脚不规矩地踩在陆家的美人榻上,在桌前倾身:
“我就要在你陆家、在这里、今晚拿我的‘报酬’,如何呢?”
说完,他发现陆临歧的嘴角渐渐放平,他刚刚喝过水,唇上的水渍亮晶晶的,看起来就像花瓣一样柔软。
“我想——”
他放下腿,握住对方没有执杯的手,正欲贴上,脸上突然被泼了一盏凉茶。
“滚。”
萧无咎活到现在,还没被人这么“羞辱”过,他心里“噌”地窜起一股火,但不是愤怒,而是压抑着兴奋或者别的东西,好啊……可算给他找到机会了。
“陆、临、歧。”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脸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地落,一双眼睛看起来比恶鬼还渗人。
但陆临歧只是轻描淡写地冷笑一下。
茶杯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墨色的外纱和黑金大氅纠缠在一起,陆临歧被拉着胳膊带到床榻,一头乌发散开,眼角眉梢尽是怒意,烧的那张脸格外勾人。
“我从来没有这么……迷恋什么。”
萧无咎自以为是表白,没想到陆临歧眼里明晃晃地写着——蠢货。
他有点后悔,不知道是后悔说出真心话还是太粗暴,但他避开了陆临歧的关节,也没有把人弄疼,为什么对方这么生气?
“你就原谅我这个老处男吧……”
陆临歧简直要在心里气笑,他算是明白了,这个魔尊恐怕没经历过什么正常教化,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根本不听人劝,用语言哄哄他可能不行。
“临歧,你身上好香啊……”
腰封落在男人手上,衣裳半解,床铺上的人脸上带着屈辱和不甘,白皙的脸也被怒意染红,羽睫像蝴蝶那样蹁跹。
萧无咎像狗那样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脸,晕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第一次喜欢人,你就给我戴绿帽子,我还不知道男人跟男人能结婚?你当时是不是骗我的。”
陆临歧偏过脑袋,不看他也不说话,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萧无咎本想咬他的脖子,但唇瓣刚碰到白皙的皮肤就舍不得了,转为轻轻舔舐,他的体温比陆临歧高出许多,压下身子时,几乎能听到两道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你会给我名分吗?”
他得不到答案,更着急了,解开自己的衣裳,随意地扔到地上,但碰到对方薄薄里衣下的躯体却放轻了呼吸,只觉得从下到上,天灵盖都在发麻。
“……”
萧无咎脸上的茶水已经干了,烛火昏暗,他捏着陆临歧的下巴贴上对方的嘴,本以为对方还会继续抵抗,没想到轻易就撬开了齿关……
不对,好像是对方自然接纳的。
想到这,他有些飘飘然……原来是欲拒还迎,他本来也想这么做的吧?
陆临歧的嘴里有些凉意,刚刚喝过茶,带着一丝清苦,但很快萧无咎就感觉不对……
他这么觉得对方嘴里的液体太过稀薄了呢?
就好像探入了小小的水源,源源不断。
刚抬头他就震惊了。
原来陆临歧已经哭了。
他无声地哭泣,眼泪还在无声地簌簌落下,嘴里的也不是什么茶水,而是眼泪。
“对、对不起……”
萧无咎差点滚下床,他直起身找帕子,但自己身上没带这些,于是拿起自己的袍子——又嫌落在地上太脏,最后用手、颤颤巍巍给他抹泪。
他的手掌粗糙,几番下来陆临歧脸庞发红,简直像被人掌掴过似的,萧无咎越看越心惊,心里凉了半截。
“你……”
陆临歧被他搀扶起来,他的肩膀上,素白的锦缎要落不落,头发披散,有几丝垂在鬓角,或者落在泪眼附近,萧无咎只觉得他现在像水里碎裂的月亮。
终于,陆临歧动了动嘴唇,萧无咎认真倾听——
“滚。”
“……好,你别哭了。”
陆临歧又是一记眼刀。
萧无咎连忙捡起自己的衣服,顾不上自己要给叶尘使绊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陆家。
魔气如潮水般退去,萧无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寝殿内恢复寂静,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袅袅熏香。
陆临歧坐在原地,确认人已经离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张脸上瞬间收敛了屈辱的表情,但眼泪打湿的痕迹还留着,陆临歧对着铜镜照了一下,被脑海里的想法逗笑:白天做人,晚上像鬼。
他冷静地思考了一会,现在睡觉还太早……不如,利用现在的模样继续做点什么。
第125章 病娇的妹和中二的龙傲天 “凝雨,你从……
陆凝雨的庭院比主院更幽静, 青竹掩映,影影绰绰,月华如水。
陆临歧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 他刚沐浴过, 换上了一身水蓝色常服, 发梢微湿, 松散地束在脑后。
脸上的泪痕被洗去, 但那双清冷的凤眼却刻意留着微红的尾韵, 像是哭过, 又像是被夜风吹久了。家主捏着酒杯, 眼神放空地看着庭院中的翠竹, 好像只是突发奇想来月下小酌。
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凝雨一身玄色劲装, 乌发高束, 整个人像一把未出鞘的利刃, 和白天的装束几乎判若两人。
她快步踏入庭院,在看到陆临歧时,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脸上带着点疏离的恭敬:
“家主?”
陆临歧抬眸看她,语气有些疲惫:
“睡不着, 想着你也许也醒着,就过来看看。”
除了陆凝雨,恐怕没人听过陆临歧没什么力气的声音, 温柔绵软,好像带着魔力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倾诉委屈。
不过她还是白天那副抵触的模样:
“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
难办……陆临歧喝了口桃花酿,这是他突发奇想从仓库拿来的,没想到味道意外地还不错。
他抬手示意旁边的位置:
“坐,看你风尘仆仆的。”
陆临歧的目光在她劲装上几处不易察觉的深色污渍上扫过,却没有问她去哪儿了、干了什么。
陆凝雨没有立刻坐下,也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月光下,哥哥的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那微红的眼尾更加明显。她太熟悉他这副模样了——脆弱、柔软,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也喜欢看他这样。
她心中那隐秘的、扭曲的满足感悄然滋长。她最爱看兄长这副外壳下偶尔流露的、仿佛能被轻易摧毁的脆弱,特别是因她而起。
但她面上依旧冷然,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挑剔:
“兄长深夜在此饮酒,倒是有雅兴。白日里与叶家那小子谈入赘之事,想必费了不少心神?”
她刻意提起叶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陆临歧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刺,提起温好的酒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玉杯,散发出醇香。
他轻叹一声,将酒杯推到她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
“那小子命格硬……以后也不简单,我们最好不要让他去投奔别人。为了陆家,总得有人做这恶人。”
陆临歧抿了一口酒,喉结滚动,微红的眼眶,月光,让他更加楚楚可怜。
这幅小媳妇模样好像入赘的是他,而不是叶尘似的。
他抬眼看向陆凝雨,眼神坦诚又带着点无奈:
“……我知道,委屈你了。”
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轻轻慢慢的,却不让人觉得急躁:
“凝雨,你是我最信任的妹妹。叶尘入赘,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稳住局面,他的存在,远不及你万一。”
陆凝雨沉默地端起酒杯,没有喝。她对陆临歧的示弱很是受用,尤其是对方主动给她递刀子,告诉她“你可以伤害我”。
“一家人,谈不上委屈。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看向陆临歧微红的眼眶和醉酒的神态,“兄长此刻的模样,倒不像是运筹帷幄的家主,反而像是……”
她故意停顿,寻找着最精准的措辞来刺探,也来满足自己的那些私心。
陆临歧迎着她的目光,非但没有闪避,反而微微牵起唇角,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熟悉的、近乎纵容的疲惫。
“……像是迎春楼里讨好客人的魁娘子。”
这话说的就有些羞辱意味了,陆凝雨释放出恶毒的话语,痛苦和痛快的两种情绪纠缠,她直勾勾地看着陆临歧,心里也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过火了。
她羞辱的不只是家主,也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少女脸上破天荒地卸下防备,有些犹豫要不要挽回。
正在她纠结时,陆临歧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轻,好像快要醉倒了似的,驴头不对马嘴地问:
“这个棋盘是你自己刻的吗?”
他指着石桌桌面,上面不规整的白色刻痕交错,可以看出是个失败而粗糙的棋盘。
“……小时候的,”陆凝雨默认,心里舒了口气,“自己打发时间留下的。”
“我以为你总会来找我。”
“你以前最喜欢缠着我下棋,输了还生气耍赖。”
“人总是会变的。”陆凝雨淡淡道。
“是啊,”陆临歧轻叹,目光落在棋盘上,“但是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变。”
年轻的家主轻轻摇头,凤眸中水光潋滟,刻意保留的脆弱感在这一刻被放大。
陆临歧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坦诚——直视着陆凝雨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凝雨,你从小……不就最喜欢看我这样吗?”
庭院内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那份被看穿的羞耻和随之而来的、更加强烈的占有欲与施虐欲,几乎让她失控。
陆凝雨猛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压下翻涌的心绪。她放下空杯,杯底与石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陆临歧没再逼问,只是轻轻靠回椅背,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终于露出入夜后第一个放松的微笑。
……她身上有太多变化,如果和陆凝雨处成陌生人,陆临歧不能接受。
陆凝雨还是那个熟悉的妹妹,只要他放下身段,被人指责两句,红一下眼睛,对方就立马心软下来。
“凝雨,”他唤她的声音温柔,“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少女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满足感。
她咬紧牙关,没回答。
陆临歧站起身,莹莹的月光下,他的身姿好像谪仙下凡。
“已经很晚了,你早些休息。”他轻声说,转身走向门口。
陆凝雨依旧坐在原地,没动,也没挽留。陆临歧经过时,带来一阵桃花混合着酒精的香气,恐怕一个人喝了很久,身上的味道都被酒味掩盖了……
直到兄长的身影消失在庭外,她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是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她低头看着,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骗子。”
夜已深,叶尘正伏案翻阅古籍,烛火摇曳间,忽听门外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他眉头一皱,手已按上腰间短剑——陆家戒备森严,谁会深夜擅闯?
还未等他起身,房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
陆临歧倚在门框上,衣襟微敞,发丝散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双凤眸水雾氤氲,目光涣散地望过来。
“……叶尘?”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哑,带着醉意,尾音微微上扬,像在确认什么。
叶尘愣住,手指仍扣在剑柄上,却一时忘了动作。
——陆临歧?什么让他醉成这样?
他从未见过这位陆家家主如此失态的模样。在他耳朵里,陆临歧永远是端方自持的。
“陆家主?”叶尘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仍保持着戒备,“你走错房间了。”
陆临歧似乎没听懂,歪了歪头,带着点孩子气,莫名有些委屈。
“没走错……”他含糊地说,“这是我的房间,你怎么在这?”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叶尘下意识伸手接住他。温热的躯体撞进怀里,带着浓烈的酒香。
“你——”叶尘的手臂僵硬地扶住他的腰,触手是单薄里衣下紧实的肌理,热度透过布料灼烧掌心。
太近了。
陆临歧却仿佛毫无所觉,额头顺势抵在他肩上,叶尘觉得对方纤长的睫毛好像触到了脖颈,痒痒的。醉鬼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陆临歧含混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叶尘浑身紧绷,既不敢推开他,又不敢抱紧,只能僵在原地,声音发紧:
“陆……公子,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陆临歧没回答,只是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微凉的指腹蹭过下颌,明明是醉鬼,却带着特有的、深情的专注。叶尘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亲密过,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叶尘……”陆临歧喃喃,目光迷蒙地望进他眼里,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你……长得真好看……”
叶尘:“?”
他一时不知该受宠若惊还是该回敬,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被一个比自己漂亮很多的人夸,叶尘只觉得陆临歧心善。
不过这算什么?陆家家主醉酒后跑来调戏他?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有……那种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正准备将人扶正,陆临歧却忽然身子一沉,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呼吸渐沉
睡着了。
叶尘僵了片刻,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
陆临歧比他想象中的轻,他皮肤白的发光,抱在怀里像一捧雪,让人担心体温太高把人捂化了。尤其脸颊还泛着醉后的红晕,长睫低垂,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叶尘垂眸看他,心跳仍未平复。
——这算什么?
他本该防备的。旁人都说陆家主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白日里让他入赘,夜里就醉醺醺地倒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说他“好看”?
太荒谬了。
可怀里的躯体温暖又馨香,让他一时竟舍不得松手。
沉默半晌,叶尘终于迈步走向自己的床榻,将人轻轻放下。
陆临歧在枕上蹭了蹭,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实在不像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形象。
叶尘站在床边看了片刻,认命地转身去拧了条湿帕子,回来时却见陆临歧的衣襟在动作间敞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在烛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
直到盯到对方轻轻动了动,叶尘才回过神来,怪不得都说灯下看美人。
他端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叶尘闭了闭眼,强自镇定地俯身,用湿帕子擦了擦陆临歧滚烫的额头和脖颈。
“陆临歧……”他试探性地轻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方呼吸绵长,叶尘预料到自己得不到回答。
就在他要扭头打地铺时,睡梦中的人忽然轻轻哼了一声,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叶尘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力道拽得踉跄——陆临歧竟将他拉到了床上!
“等——!”
他慌忙撑住身体,却已晚了。陆临歧的手臂环上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口,满足地蹭了蹭,含糊道:“……别走。”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床榻。
叶尘浑身僵硬,心跳如擂。
整整一夜,陆临歧的呼吸都轻拂在他颈间,温热而绵长,像一根羽毛反复撩拨着他绷紧的神经,在他即将入睡时刺激醒。
对方的脑袋枕在他胳膊上,沉甸甸的,带着淡淡的酒香和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梅气息——叶尘知道,自己但凡动一下,陆临歧就会醒过来。
所以他不敢动。
也不能动。
馨香和酒气交织,陆临歧仿佛成了一尊人形香薰,醉酒后的体温比平日更高,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微醺的甜意。
他的脸颊压在叶尘精壮的胳膊上,软肉被挤出一抹细微的弧度,透出一种与年纪不符的……娇憨。
叶尘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
——娇憨?
这个词和陆临歧哪有半分相配?
传闻中,这位陆家家主年仅双十,却已执掌权柄三载。世人皆道他容貌昳丽,更胜九天仙娥,却鲜少有人得见真容。也有人说他手段凌厉,心思深沉如渊,谈笑间可定一族兴衰,翻手间能覆一城存亡。
可此刻,他就这样躺在自己怀里,呼吸平稳,海棠染颊,唇色因酒意而微微红肿。
——他们还是那种关系。
叶尘喉结滚动,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陆临歧微敞的衣襟上。
那处盛着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和酒气不同的馨香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像是无声的邀请。
……他推门而入时在想什么?
传说中的陆家家主,现在是毫无防备地睡在他怀里的人。
烛火“噼啪”轻响,叶尘的视线逐渐模糊。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
……是梦?
他站在一座陌生的庭院里,四周白雾弥漫,唯有中央一株桃树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铺了满地。
树下站着一个人。
素白衣袍,墨发如瀑,背对着他,正伸手去接飘落的花瓣。
“陆……临歧?”
那人闻声回头——
凤眸含笑,唇若点朱,像是被人用指尖狠狠揉过。
“你来了。”陆临歧轻笑,声音低柔,与平日的清冷声调截然不同。
叶尘怔在原地,脚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陆临歧却缓步走近,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扑鼻的桃花香。
“怎么不说话?”陆临歧歪了歪头,好像是刻意作出的动作,青丝滑落肩头,露出白皙的颈侧,“……不喜欢我这样?”
叶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陆临歧似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低笑着凑近,呼吸喷洒在他唇上:“叶尘……”
“……我等你很久了。”
话音未落,他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柔软、温热,带着桃花的清甜和酒的醇香,几乎让人溺毙其中。叶尘脑中“轰”地一声,理智瞬间崩塌,本能地伸手扣住陆临歧的腰肢,将人狠狠按进怀里——
“唔……”
陆临歧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他,反而仰起头,任由他加深这个吻。
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他们交缠的发间、肩头,又被交错的呼吸吹散。
叶尘的手顺着衣襟滑入,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腻,像是上好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
桃树下的人像妖精一样,任由他激动而毫无章法的动作,时不时被弄得笑出声,叶尘被他激出些火气,最后惩罚似地掐了柔.嫩的一把。
“你喜欢我吗?”
陆临歧的呼吸逐渐急促,眼尾红了,却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
“叶尘……”他在亲/密的间隙呢喃,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软,“别走……”
——!
晨光熹微,叶尘从浅眠中惊醒。
指尖的麻痹感仍未消退,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隐隐发僵。陆临歧走了,他用另一只没有发麻的胳膊掀开被子……
果然。
叶尘认命地洗好了被单床铺,给自己冲了个凉水澡。
凉水顺着头发浇落,他只想冲散自己的荒诞梦境。
可唇上的触感似乎还在,小腹的热度仍未散去……
陆临歧扑在怀里的那一刻,第一感受是香,之后是软,谁也想不到这位位高权重的家主抱起来这么合适。
光看倒不觉得,真上手让人想到,这具身体,好像天生就该嵌在比他高大的男人怀里,无论含嗔带怒地说了什么,那人一定会化成昏君。
一个澡越洗越漫长……真是疯了。
叶尘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
……
终于结束漫长的沐浴更衣,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通报:“叶公子,家主有令,请您今日启程前往寒渊剑宗。”
叶尘穿衣的手一顿。
——这么快?
他原以为至少还能再留几日,至少……再见陆临歧一面。
可当他收拾妥当,踏出房门时,前来送行的只有管事和几名仆役,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家主呢?”叶尘听见自己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
管事面露难色:“大小姐昨夜遇袭受伤,家主正在照看,实在抽不开身……
陆凝雨受伤了?
叶尘一怔,随即了然——难怪。
在陆临歧心里,终究是至亲更重要,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昨夜那场醉后的亲近,大概早已被对方抛诸脑后。
“替我向家主道别。”他淡淡开口,接过行囊,转身走向府门。
第126章 同感娃娃 一个两个上梁不正下梁歪……
陆府深处, 暖香阁。
暖融的空气中,是名贵安神香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陆凝雨半倚在软榻上,精心营造一副虚弱姿态, 眼神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她露在锦被外的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白纱, 殷红晕染开, 触目惊心。
陆临歧踏入暖阁, 墨色的身影停在榻前, 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刺目的白纱与血迹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没有立刻询问。
和昨夜的脆弱不同, 白天的家主脸上没什么波动, 眼神平静的像湖面。
湖面之下,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崩塌陆临岐不愿意相信心里的预设成真:
没有魔物的气息, 伤口也整齐干净, 一切都指向一个他进屋瞬间就了然的事实。
不是意外。
是自伤。
是他的妹妹, 为了试探他、博取他关注, 亲手划下的伤。
一股说不清的恼怒混合着寒意漫上心头,陆临岐在原地伫立,思索片刻,最后竟然化作一句哂笑。
“哥哥”陆凝雨被他沉默的注视看得心底发慌, “好疼,那袭击者……”
“我知道了。”
陆临歧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表演。
他上前一步, 对着纱布处伸出手,用灵力探查残留的痕迹——果然,伤口处有陆凝雨自己法器留下的灵力。
陆临歧收回手, 沉默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张脸上, 第一次出现陆凝雨从未见过的情绪——明显的心痛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凝雨,”他开口,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助,“你是我的妹妹,是陆家的大小姐,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至亲。”
陆临歧看着她,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
“告诉我,究竟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需要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试探我对你的在意?”
没有疾言厉色的斥责。她看着哥哥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心痛,看他眉宇间笼罩的、因她而生的浓重阴霾。
换做其他人被如此珍视,恐怕早就惶恐地求他原谅,或者被巨大的惭愧淹没。
但陆凝雨不会——她知道陆临岐精于让人退让,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能通过这次自伤来换取什么,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资格和他谈判。
陆临歧看着她冷淡的面孔,虽然性格大不相同,他却从来没有觉得眼前人陌生过。
或许他们兄妹间有些相似玄之又玄的感觉提醒着他,眼前不是哪个借用了陆凝雨脸的NPC,这就是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重新落在陆凝雨受伤的手腕上,纱布上刺目的红。
年轻的家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斥责的话。
陆临岐所有的负面情绪,最终都化作了对自己的审判,他用灵力帮陆凝雨治疗伤口,纱布下,狰狞的伤疤迅速愈合,肌肤恢复如初。
但二人之间关系的平衡,恐怕今天开始就要打破。
“凝雨,”陆临岐的嗓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临歧很少这么心灰意冷——好像干枯玫瑰,却比开得正艳时还要芬芳扑鼻。
陆凝雨笑了,明明看着陆临岐心痛蹙眉的样子,自己也会跟着难受,但只要忍耐一下,结果总会如她所愿。
她点了点对方眉头,陆临岐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陆凝雨的指尖停在空中,她动了动手腕,掌心朝内,静静等待。
陆临岐缓步走近,蹲下身,脸颊贴上她的手,抬眸看她,眼神有些幽怨。
这副场面属实有些没大没小,陆临岐就这样宠溺地把处置自己脸蛋的权力交给妹妹。
看着哥哥俊美的容颜,掌心下是细腻的肌肤,陆凝雨摸了摸他的泪痣,陆临岐闭上眼睛任由她动作。
陆凝雨最后松开手,陆临岐缓缓睁眼,依然待在床榻旁仰视着她,原本狡黠的眼睛此刻水润无害,像猎人眼里的鹿一样。
他在等她下手。
是假意伏低做小哄她开心吗?陆凝雨已经不想去计较。
又有谁能不怜惜把身心交给你的美人呢?
暖阁内,血腥气未散,却因陆临岐那近乎卑微的纵容,让室内带上些微妙的氛围。
陆凝雨有些不舍得离开哥哥温热的皮肤,陆临岐顺从的姿态太有诱惑力,消除了她最后一丝犹豫。
“我要这个。”她突然从枕下抽出一只人偶。
这是一个精心制作、惟妙惟肖的布偶娃娃。娃娃身着缩小版的墨色锦袍,五官简洁,但醒目的是右眼下,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陆临岐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瞬间明白了妹妹的意图,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
同感之术…这是近乎邪道的秘法,施术者需以媒介承载受术者的精血或神魂印记,强行建立五感共享的通道,施术者便能如同操纵傀儡般影响受术者的一切。
“小雨!”
陆临岐站起身,震惊于她的大胆……她竟然想把自己和手上的娃娃通感?!
“你知道这是邪术吗?”
她要是想自己多陪伴,哪怕是监视陆临岐都认了,没想到竟然做到这一步……
“我知道啊。”陆凝雨却笑了,笑容天真又残忍,她甚至伸出那只刚刚“痊愈”的手腕,轻轻晃了晃,仿佛在提醒他这“代价”的由来。“所以,哥哥才更要答应我,对不对?”
看着陆临歧眼中翻腾的怒火、惊惧,少女突然安心了下来。
……看来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陆临岐也有难以处理的麻烦。
“我需要一个保证,哥哥。”
陆凝雨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陆临歧熟悉的哀求。
“让我能‘看到’你,‘听到’你,‘感觉’到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她顿了顿,补充明目张胆的威胁:
“或者,哥哥是想看我下一次伤得更深一点?比如伤在你看得见,却救不了的地方?”
暖香炉里的青烟袅袅。
陆临岐站不稳似的微微晃了一下,像是承受不住无形的重压。
他死死盯着那个好像是缩小版自己的布偶,又看向陆凝雨那张写满期待的脸。
最终,所有的愤怒、挣扎、惶恐,都化作了一声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好。”
陆凝雨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份狂热,让陆临歧都有些心悸。
作出让步的哥哥沉默地走到她面前,拿起那个与他肖似的布偶娃娃。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陆临歧触及冰凉的布料,一种被无形丝线缠绕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他没有看陆凝雨,也顾不上悲哀,只想快点结束,指尖凝聚起一丝蕴含他本源气息的灵力,缓缓点向娃娃的心口位置。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布偶的瞬间——
“等等,小七。”
陆凝雨突然换了个更亲昵的称呼,这代表着她心情不错。
她抬手,不容抗拒地握住了陆临岐伸出的那只手腕,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拔下自己鬓边一根乌黑的长发。
陆临岐身体微僵,没有反抗。
陆凝雨将那根长发,一圈圈缠绕在布偶娃娃的脖颈上,这个动作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意味。随后,她牵引着陆临岐凝聚灵力的指尖,稳稳地按在了布偶的心口。
“试试看?能不能接受。”
陆临岐指下的布偶瞬间变得滚烫,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如同跗骨之蛆般钻入他的经脉,直冲识海。
他闷哼一声,眼前景象瞬间扭曲,暖阁的景象仿佛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纱。
好奇怪……好像身体被割出去了一部分灵魂。
耳边充斥着陆凝雨放大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那个玩偶被如何对待
——腰腹被手指捏住的感觉,还有那根缠绕在颈部的发丝带来的细微勒紧感。
通感已成。
陆临岐把额头放在床榻边缘喘.息,脸色苍白如纸。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一部分被强行抽离,锁进了那个布偶的身体里。
这座用血脉和责任构筑的牢笼,他亲手加固的牢笼,终于彻底落锁。
……
叶尘踏入寒渊剑宗的第一天,就被告知了宗门大比的日子。更重要的是,他打听到陆临歧会作为重要宾客出席。
这个消息也点燃了他的斗志。
寒渊剑宗的日子比想象中更苦,不止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有同门弟子看他拿着陆临歧的荐书,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私下议论这是个强行塞进来的“软脚虾”。
叶尘没理会,他要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修炼上。
在比试到来之前,天不亮就起床,顶着能把人冻僵的寒风,在冰崖上挥剑。
五百次、两千次、五千次……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但想起陆临歧会到场,他不想放弃。
叶尘憋着一股劲,要证明自己不是普通人。他偷偷去看更高阶的剑谱,即使知道这很危险,容易走火入魔。
晚上别人休息,他还在冰冷的石室里一遍遍回想剑招,直到练到头痛欲裂。
支撑他的只有一个念头:在宗门大比上,站在最高的试剑台上。他要让陆临歧亲眼看到,他叶尘不是可以轻易抛弃的人。他要变得足够强,强到陆临歧无法忽视。
比试当天——擂台肃穆,剑气纵横。
叶尘正与一名使重剑的高阶弟子激战,剑光交错,引来不少关注。他招式凌厉,进步神速,引发了围观人群的惊叹。
就在叶尘抓住对方破绽,剑势如虹,灵力催至巅峰,欲一击定胜负的刹那——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在他四肢百骸炸开!经脉如同被滚烫的岩浆灌入,灵力瞬间失控暴走,剑气瞬间溃散!
叶尘痛哼一声,身形踉跄,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对手的重剑抓住这致命破绽,带着沛然巨力和刺骨寒气,朝着他空门大开的脑门狠狠砸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看台上惊呼四起!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叶尘身前,快的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凝神。”
来人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手,叶尘发现自己的佩剑不知何时消失,出现在了陆临岐手中。
陆临岐只是翻转手腕,用那把简陋的弟子佩剑,就轻松防住了那柄势若奔雷、裹挟着凛冽剑罡的重剑剑锋。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那句“凝神”出口时完成。
“铛——!”
金铁交鸣响彻全场!狂暴的剑气和力量冲击在他面前,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弭于无形。整个演武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所有喧嚣戛然而止。
台下的无数目光,带着震撼、狂热与不敢置信,全部落那个突然降临的身影上。
墨色长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孤峰绝仞,面容在正午的光线下更显清贵绝伦,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陆临岐只是站在那里,便夺走了所有的视线。
“他是谁?”
“看他身上的纹样,好像是陆家?”
“陆……陆家主?!”
“天啊!是陆临歧!”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出手了?!”
短暂的愣怔后,是狂热的低语和交流,无数弟子激动得面红耳赤,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崇拜。
陆临歧,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修仙界的传奇,是云端之上的存在。他极少露面,平时参加这种弟子选拔也不愿露面,今日竟然为了叶尘破例?!还亲手帮他挡招?
叶尘的对手早已被吓到,松开剑柄连连后退。
“陆陆”
“比试的时候,可以对同门用杀招吗?”
陆临歧垂下手,剑尖直指地面,他没有理会那个高阶弟子,缓缓转过身。
叶尘看清了他——和第一次见面的随意打扮不同,今天他穿着繁复到让人眼花缭乱的衣服。
最内是贴合的白衣,领口严丝合缝;外罩一件挺括的锦缎长袍,衣料厚重,流淌着银光;袍服之外,还披着一件同色系的深色外氅,领口处有玉饰,缠绕红绳连接,这层层叠叠的玄色,从内到外,一丝不苟,将他挺拔的身形包裹得如同出鞘的名剑,贵气逼人。
墨玉簪将长发高束于顶,纹丝不乱。衣襟、袖口、乃至外氅边缘,皆以极细的银线精密绣着陆家独有的竹叶暗纹。
陆临岐接剑的动作间,严谨叠穿的衣袍纹丝不乱,唯有袖口翻飞时,那内里同样精致的暗银竹纹惊鸿一现。
“还站得起来吗?”
叶尘抬头看他,陆临岐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眼睛只放在他身上……平和而包容。
巨大的、几乎淹没理智的狂喜瞬间冲散了体内的剧痛。
……他竟然如此关注自己?作为家主,明明不该插手晚辈的事,却不惜亲自上台相救。
陆临歧微微蹙眉,声音放低,只有叶尘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亲昵的责备:
“你灵力暴动,伤及经脉。根基不稳,怎么这么冒进?”
他上前一步,并未嫌弃叶尘的狼狈,反而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了叶尘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一股温润平和的灵力,如同初春的溪流,涌入叶尘体内。
这股灵力强大却不霸道,所过之处,那肆虐的灼痛和暴走的灵力如同被春风抚慰,迅速平息下来。
温暖驱散了深入骨髓的疼痛,连带着身体的不适都大大缓解。
叶尘身体一颤,感受着肩头那带着体温的触碰,以及那强大灵力带来的抚慰和安全感,对陆临歧的依赖感和被珍视的错觉疯涨,无声地扎根在心里。
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陆临歧,对方俊美的面容此刻在他眼中如同神祇。摔在地上的狼狈尴尬和比试失败的沮丧,在这份“殊荣”面前,都烟消云散。
“多谢……陆,前辈!”叶尘的声音带着重生的激动。
陆临歧收回手,动作有些凝滞,似乎在他肩上那粗糙的衣料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淡漠。
他转向裁决的长老,语气不卑不亢:
“叶尘灵力岔乱,已无力再战。此局算他负,让他下去调息吧。”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墨色的身影如同融入空气,悄然消失在原地。
他来得突然,走得干脆,停留不过片刻,却留下满场沸腾。
“天啊!陆家主竟然……碰他了!”
“还亲自为他疏导灵力!我是不是眼花了?!”
“陆前辈刚才的神态……是在关心他吧?”
“说不定是骂他惹事呢?心想着自己是天才去挑大弟子,没想到是个草包,还得陆家主给他处理篓子。”
“他到底凭什么能让陆临歧如此另眼相看?我要是他以后不敢见人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无数道复杂至极的目光聚焦在刚刚被同门搀扶起来的叶尘身上。
那目光里,有难以置信,有无心流露的羡慕,更多的还是深深的嫉妒。
叶尘还沉浸在巨大的、不真实的惊喜和被“关怀”的温暖中。他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周围目光的变化,满心都是陆临歧按在他肩头的手,和那温和灵力抚.慰的感觉。
陆临岐比他想象的还要在意他。这个认知足以压下所有身上的痛苦和比试失败的阴影。
然而,这份“殊荣”带来的流言,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叶尘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空穴来风。
如果走在路上:
“看,就是那个叶尘,靠陆家主出手才没被一剑砸死,不然早就废了!”
“听说陆家主亲自为他疏导灵力呢……啧啧,这待遇,为什么不留在陆家修炼,还跑到这来显摆啊?”
或者和人同处一室:
“哼,根基虚浮?灵力暴动?我看是陆家主给他找的借口吧?不然怎么解释自己打肿脸充胖子的举动。”
“好蠢一个人。”
“就是,陆前辈是何等人物,会为一个根基不稳的废物破例?恐怕是念在故交的人情,带着这个拖油瓶免得被指责。”
他在冰崖练剑,原本对他实力有所认可的同门,眼神也变得疏离复杂:
“没想到他只是看起来刻苦踏实,花花肠子也不少,靠陆家家主走捷径吗,还以为是个单纯。”
“唉练得再拼命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不是靠陆临歧一句话?”
“有那层关系在,我们拼死拼活,也比不上人家在陆家主面前露个脸,他进步那么快,恐怕是陆家支持……”
流言的核心只有一点:叶尘之所以能在小比中“安然无恙”,甚至得到陆家主亲自出手的“殊荣”,绝非因为自身努力,纯粹是因为他走了天大的狗屎运,靠着出身得了陆临歧的青睐。
这份“青睐”,成了悬在叶尘头顶最刺眼也最招恨的招牌。他所有的汗水、辛苦、拼命得来的进步,在众人眼中都是不值一提——自然抵不过陆临歧那片刻的“回护”。
叶尘当初的受宠若惊的喜悦渐渐淡了,他沉默地听着那些或酸涩或恶毒的议论,感受着无处不在的排斥与孤立。
要恨陆临歧吗?如果不是他出手,自己可能肉.体上受些苦难,或许不会被同门排斥成这样。
不,叶尘对他一丝一毫的怨言也没有。
且不说从拿来推荐信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一直被莫名针对,这些人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
在他心中,陆临歧是云端的明月,是救他于危难的神祇。
那些因他而起的流言蜚语、那些刻骨的嫉妒与孤立……叶尘只觉得,这是自己不够强大、不够资格承受这份“特殊”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是陆临岐的光芒太盛,而自己过于卑微,才引来了这些无妄之灾。
他甚至隐隐觉得,这些嫉妒的目光,反而印证了陆临歧对自己的“不同”,他越发感到自己的身份是多少人羡慕、求之不得。
若非如此,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会因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而侧目?
陆前辈按在他肩头时那份短暂的温暖,是真实的。那份及时的解救,是真实的。这些善意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他一遍遍挥动手中的剑,要自己动作更加沉稳,眼神更加专注,而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执拗。
他要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匹配陆临歧对自己的那份“特殊”。
强到足以坦然站在那人面前,承接所有的目光——无论是仰慕,还是嫉妒。
强到……让陆临岐的“青睐”,不再成为旁人攻击他的理由,而是他应得的荣光。
寒渊剑宗的修炼,日复一日,如同在冰刃上行走。叶尘早已习惯了筋骨被寒气刺穿的痛楚,习惯了挥剑时虎口撕裂又冻结的麻木。
他将所有精力都压榨到了极限,只为了更快变得更强,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那人身边。
然而,这具身体终究不是铁打的。
高强度的压榨与苦寒之地的侵蚀,悄无声息地损耗着他的心神。
深夜,叶尘照例在冰窟静室中打坐,试图引导着那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灵力冲击下一个关窍。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刺入识海!
那痛楚并非来自外伤,而是源自头颅深处,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紧接着,原本在经脉中艰难但平稳流转的灵力,骤然出现了一丝凝滞,如同奔流的溪水撞上了无形的冰障,虽未完全停滞,却带来令人心悸的滞涩感。
叶尘不知道自己中了毒,还以为是修炼过猛导致的经脉刺痛。深夜练功时,突如其来的头痛与灵力滞涩让他冷汗如雨。
就在他咬紧牙关,对抗着这初次显露狰狞的毒性与心底翻涌的恐慌时——
“吱呀”一声轻响。
静室那扇沉重的石门,竟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股磅礴温润的灵力气息,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瞬间流淌进来,悄然驱散了室内的寒冷。
叶尘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门外站着的人,身披一件华贵的墨色大氅,眉目清冷如远山覆雪,是陆临歧。
月光从门外泄入,在叶尘疼出的泪眼中,陆临岐好像在发着光,越发不似凡尘中人。他就那样静静立在门口,目光落在叶尘身上。
“陆……家主?”叶尘嗓子发干,声音抖着,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他怎么会来?
他不禁回忆起那个满是桃花的夜晚。
好像每一次都能让他看见自己最尴尬的样子叶尘躺在地上,看着来人绣着竹叶的华服下摆,心底隐约有些期待。
陆临歧走进来,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和紧皱的眉,声音没什么起伏:
“脸色这么差,灵力乱窜。根基不稳就硬冲,想走火入魔?”
明明是没什么起伏的责备,叶尘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仅是思念,还有这些天的咬牙坚持。
他几乎是顺着疼落下眼泪。
到底是少年心性,面对这些天的恶意,叶尘硬是没有跟任何人交流沟通,沉默到自己都觉得快变成石头了——直到陆临岐跟他说话。
他来了,他来看他……他看到自己难受了。
“我”
叶尘张了张口,想解释那头痛和灵力凝滞来的蹊跷,并非是他修炼过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挽留陆临岐。
许久没有开过口,他的声调在第一个字出口就变得奇怪,叶尘忍住疼,求救一般抓住了对方的衣袍一角。
陆临歧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解释,他径直走到叶尘身边蹲下,是熟悉的强大温和的灵力,自他掌心涌出,轻轻贴上了叶尘的后心。
“凝神,静气。”
那股精纯浩瀚的气息如同温暖的洪流,瞬间涌入叶尘滞涩的经脉。
所过之处,令人心烦的凝滞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消散,深.入骨髓的头痛也奇迹般地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叶尘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几乎要沉溺在这突如其来的、令人心安的暖流里。这是陆临歧的灵力……如此强大,如此温暖,他心中的眷恋疯狂滋长。
叶尘不知道的是,这股暖流在他体内悄然游走,不仅是缓解痛苦,更是仔细探查着他心脉深处“缠绵”发作留下的微弱痕迹。
陆临歧在评估毒性。
一身华服的家主垂眸,感受着毒素的信息。
果然已经开始显现了。
发作程度轻微,可控。但比他预想的似乎略快了一丝。
陆临歧毫不吝啬地帮他理顺经脉。
“寒渊太苦寒了,剑意也烈,你来这是磨砺,但过犹不及。”
陆临歧的声音依旧平稳,像个训导后辈的长者,仿佛他深夜出现真的只为指点:
“修炼要张弛有度,一味蛮干只会伤害根基,得不偿失,以后多照顾身体。”
他的灵力又在叶尘体内转了几圈,彻底压住那点不适,也完成了探查,才缓缓收回。
温暖消失,叶尘从地上爬起,心里空落落的。他抬头看陆临歧,对方的眼里似乎映着自己。刚才的痛苦在这真切的关怀前,好像不算什么了。
“多谢”
叶尘有些难掩哽咽。
他本以为陆临岐马上就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然解开了自己的大氅,放置在一边,在他卧室的小桌旁坐定。
叶尘愣了,直勾勾地盯了人一会。
陆临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抬手拨弄了下落在颈部和肩上的长发,好像在家一样随意:
“怎么?”
“你是来”
话一出口叶尘就有点后悔,他怎么能用这种开场白,太不礼貌、太冒犯了……
自己古怪的发问并没有惹来陆临岐的不悦,他也没有起身就走,反而下巴垫在手背上轻哂:
“上次看你很想见我,就来了。”
静室的门,隔绝了外面凛冽的风声。叶尘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因为比试那天,我还有别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没有!当然不会!”
陆临岐回忆起那天,自己不过是在旁人面前做做样子,帮叶尘挡完剑后,陆凝雨就开始动那个和他共感的娃娃。
腰上似乎被羽毛一样的东西搔刮,导致自己握着剑的手细微地颤.抖,如果不是掩盖在广袖中,恐怕就要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也让陆临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权柄交给她之后,这丫头有点太无法无天了。
回去警告了一番,陆凝雨才收敛了一些,不过,腰上传来触感,脸上有东西扫过都是时有发生的事,陆临岐就当是一阵风吹过去了。
他独自陷入沉思,叶尘也一直默默地等,陆临岐回神,差点忘了这边还有个人,适时抛出话题:
“听说这边的弟子待你不好?”
“”叶尘没有说话,头垂的更低,算是默认。
“嗯”
陆临歧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微微抬起下巴,这个骄傲的姿势让他的威严减少许多,好像在等人亲近的猫似的。
“你怎么知道?”
“不奇怪啊。”
陆临岐又改了改姿势,勾勾手让叶尘坐到自己对面——叶尘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凑过去。
“你根基尚浅,锋芒又露,惹人眼红也很正常,更何况,背景还有我们陆家。”
陆临岐没有告诉他,自己想庇护一个人又不被人议论的方式有太多,他却放任了最让人针对叶尘的做法。
看起来很在乎,实则在外人眼里是陆临歧收拾好“烂摊子”就跑,生怕他不被人议论——如果真在乎,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他,入门这么大的事,只留了简单的引荐信,连个长老都没替他请。
连今天来探查毒性,陆临岐都是隐匿身形潜入寒渊的。
但这些都不要紧,陆临岐知道他这个年纪的人,最容易一腔热血,只需要他轻轻助力——
“指望别人理解你?那是小孩子想法。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叶尘抬头。
“觉得憋屈?”陆临歧微微前倾,阴影罩下来,“憋屈没用。用你的剑,让他们闭嘴,用自己的实力告诉他们——你不一样。”
“要怎么做?”叶尘声音发紧。
“打回去。赢得漂亮,”陆临歧的眼神没什么温度,也没有温柔安慰,“别人的评价,跟你无关。你只管走你自己的路。”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叶尘眼中烧起的火焰,语气终于缓和了一点点,带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
“不过……你也不是真的一个人在这儿熬。毕竟寒渊是我送你来打根基的地方。”
他伸出手,指尖虚晃地掠过叶尘汗湿的鬓角:
“这点苦,和这点委屈,现在看可能很难熬,但等你爬得够高了,回头看,这些都只是脚下的泥。到时候,站在你身边的人……自然会换一批。”
叶尘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陆临歧的话将他心中因受排挤而产生的委屈、愤怒,精准地引导向畅快的狠绝。
他感觉自己被理解了,更被指明了一条唯一的、孤独的、但似乎有“他”在尽头等着的路。
“我明白了。”
“我会变强,强到无人敢质疑。”
陆临歧收回手,看着叶尘眼中那簇被自己亲手挑旺、更亮也更孤冷的火苗。
“不要担心,你撑不住的时候,我会来。”
“你要记得,这些侮辱诋毁是因为你跟他们不同。”
叶尘正要再说些什么表达感谢,陆临岐忽然屏住呼吸。
他的心也跟着高高吊起。
“怎么了?”
叶尘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警惕地扫视四周的石壁。在这剑宗重地,难道真有什么危险?
陆临岐没有回答。他猛地抬起手,有些狼狈地摸向自己的鼻尖,随即又紧紧捂住了脖颈,整个腰背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弦。
“前辈”
陆临岐心里无声骂了一句——陆凝雨……好像让什么动物舔.了娃娃。
带倒刺的舌苔剜过柔软的皮肤,脸上明明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却能感受到扑鼻的湿热喘.息
他刚刚毫无防备,脆弱的眼皮被袭击,后颈的汗毛几乎全竖起来了。
叶尘等待陆临岐直起身,看清他的脸后有些愣怔——
陆临岐的眼睛蓄满了泪?
他的眼眶也红了,下/唇正在缓缓地渗出艳红的血,刚刚的刺.激,让陆临岐一下就咬破了自己的唇。
长睫轻轻扇了扇,几颗饱满的泪珠便再也承载不住,沿着姣好的面孔“簌簌”落下。
叶尘还没看过哪个人,可以哭得如此无声又漂亮,落泪跟落雪一般寂静。
“怎么”
叶尘匆匆掏出素白手帕,递出手,见陆临岐没有动作反而腰弯的更厉害,小心地把布料贴在人脸上,轻轻擦拭眼泪。
手上传来温热的湿润,陆临岐不敢泄气,生怕露出端倪,他快要被两种感觉逼疯了——粗糙的兽类舌苔跟光滑的锦帕,两种材料交替,他攥住叶尘的手腕,用力捏紧:
“可以了”
“哦好。”
脸上的触感稍缓,吐息也消失,陆临岐缓缓直起身,一双泪水洗涤过的眸子更加摄人——或许是被怒气点燃,室内的烛光在眼里集中,看起来就像眸子深处燃气了两簇磷火。
“你”陆临岐想让他别透露这件事,但看叶尘的境地也是苦情小白菜一个,最后他良心发作,随意摸了摸对方脑袋,“帮我穿衣。”
——必须要警告陆凝雨了,自己不在陆家的时候,不准碰那个玩意。
“啊?哦。”
叶尘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红晕,似乎想到了别处,随即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不过陆临岐此刻的目光已经越过他,沉沉地投向门外无边的风雪,显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并未注意到他的窘迫。
他的身形已经跟陆临岐齐头,再过两年恐怕就要超过他了,陆临岐看大个子就心烦,垂眸避开叶尘期待的眼神。
陆临岐走时,心情不佳,带着一身低气压,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叶尘扶着门框,一直待到脸被吹僵,心里的那股火气还未彻底熄灭。
还好陆临岐没有发现——他修炼这么多天都没往哪方面想,只是一见面就
叶尘打算洗个雪水澡,他独自坐在冰冷的石台上,等待体内残留的那点精纯灵力带来的暖意散去。
他缓缓攥紧了用过的手帕,那上面还残留着那人的眼泪,泪水落在掌心是滚烫的,现在已经凉透了。
对陆临歧的依赖,在痛苦被抚平的瞬间,在孤独被驱散的刹那,在受宠若惊的狂喜中,扎的更深。
叶尘闭上眼,悄悄尝了一下上面的味道。
有点咸和苦。
风雪依旧在石门外呼啸。
石室内的青年,嘴角却悄然弯起一个弧度。
今夜的梦,似乎可以变得真实一些。
第127章 入室抢劫一样的感情 “陆临歧,记住。……
陆临岐推开雕花木门, 敏锐地察觉到屋里的变化——那股常年萦绕在室内的安神香消失了。
“凝雨?”他一边喊她的名字,一只手已经按在剑上。
没有回应,暖阁内静得出奇。陆临岐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软榻, 最终定格在榻边矮几上——陆凝雨的布偶娃娃不见了。
陆临岐按住脖颈……他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了。
以前陆凝雨也干过类似的事, 用毛笔沾水在娃娃身上写写画画——但这次不同。
那东西明显是个大体型的畜生, 而且能悄无声息地来到陆家, 说明对方绝对不是简单的畜生。
可能是某种妖物, 陆临岐无声拔剑, 用剑刃割破自己的手心, 用血液施法查看发出动静的屏风。
屏风后的景象在法术下无所遁形:一头通体漆黑的巨狼正伏在地毯上, 獠牙间垂落着涎水, 前爪按着那个布偶娃娃, 粗糙的狼舌正反复舔舐娃娃的脸部。
就在他看清这一幕的刹那, 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从皮肤上炸开。那不是陆凝雨用羽毛或毛笔制造的轻微瘙痒, 而是带着倒刺的狼舌实实在在的刮擦——粗糙、湿热、仿佛要剥下他一层皮。
“呃——”陆临岐闷哼一声, 扶住门框才没跪倒在地。他的右脸火辣辣地疼,眼角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视线一片模糊。
巨狼的耳朵动了动,缓缓转过头。那双猩红的竖瞳穿过屏风, 直直锁定了陆临岐。
陆临岐从那双眼睛认出来了——是萧无咎。
魔尊的原型……竟然是狼?
狼舌再次舔过娃娃,这次故意加重力道扫过眼部。陆临岐眼前一黑, 分身传来的感觉让他几乎咬碎牙关,但他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顺着下巴落下。
“凝雨在哪?”他哑声问。
魔尊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个娃娃和他的联系, 仅是凭借本能和陆临歧的气息找到的玩偶。
前爪一推,布偶娃娃滚到陆临岐脚边。
屏风轰然倒地,陆临岐正欲弯腰去捡。
——转眼就被巨狼扑倒在地。
狼身渐渐化为人形, 轻抚陆临岐的脸颊:
“……我需要你。”
陆临岐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要干什么?”
他趁机把湿哒哒的娃娃扔到床底,强忍着脸部残留的刺痛感。
“帮我。”
萧无咎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獠牙擦过耳垂。
陆临岐感觉到他的动作,控制力道踢了一脚,避免二人留下“绝后之仇”。
果然,精.虫上脑的人有点被踹醒,萧无咎倒吸一口凉气,陆临歧推了一把,人就倒在一边。
看对方大体型埋在地毯上的样子,他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深吸一口气。
——陆凝雨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乱放,如果是失去理智的萧无咎干的,陆凝雨也太大意了。
这个概率很低,所以陆临歧脚下留情,顺便拷问这位不速之客。
萧无咎还没缓过来,他刚从热火焚身里清醒一些,身上的疼还没消下,头发就被人抓起,使劲向后拉——
如此对待让他几乎又要兽化,但陆临歧居高临下的脸打断了他的怒气。
上一次离开还是他哭得可怜,这次带着一脸凶相,萧无咎哑火时,陆临歧可不会等他。
“你见过陆凝雨吗?我妹妹。”
说罢,怕萧无咎不知道自己有多急迫,陆临歧给他下了个咒,让他体验一下心脏被攥紧的滋味。
这么漂亮的人,心肠居然比他这个魔尊还毒,萧无咎差点被疼晕过去,不得不在他脚下求饶:
“陆陆凝雨?”
萧无咎为了避免陆临歧继续折磨他,也顾不上更多,连忙复述他的话稳住暴怒的人。
“”
没想到陆临歧不吃这套,得不到有效信息就一直“折磨”,用磅礴的灵力施压,而萧无咎一开始落入下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在被折磨的情况下也没有想通过顶撞的方式,和陆临歧两败俱伤。
好像骨子里带着不能反抗,不能伤害人的设定一样。
陆临岐的剑尖抵在萧无咎的喉咙上,声音冷得能掉冰碴:“最后问一次,她在哪儿?”
萧无咎咳出一口血,眼神混沌又狂躁,显然还未完全清醒。他盯着陆临岐:“……她不见了。”
“什么意思?”
“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萧无咎的瞳孔微微扩散,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怖的画面,“有人带走了她。”
陆临岐的呼吸乱了,剑锋往前送了半分:“是谁?”
“都没有人阻止的吗?!”
萧无咎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某种本能在恐惧:
“我看不清。”他艰难地说。
“它没有脸,没有声音……像隐匿了身形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当时,好像一切都静止了——我是来找你的,发现这边有你的气息,赶过来时,她站在那东西面前。”
陆临岐的心脏猛地一沉——这描述,他想起来了上上个世界追杀他的东西。
“清道夫”。
“然后呢?”他寒声逼问。
萧无咎的脖颈已经有好几道口子,缓缓往外渗血——那是陆临歧手抖的证明。
“她没有反抗。”
陆临岐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在走之前,朝我扔了那个玩偶,甚至笑了”萧无咎的嗓音里透着一丝毛骨悚然的战栗,“然后,她对着我说——”
“‘帮我跟小七道歉,跟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再然后,她就不见了。”
“就像被抹去了一样。”
陆临岐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在丢下剑之前,他有一瞬间想过,直接刺死脚下的人。
但是,不可以,,,
萧无咎在地上咳了口血,发现陆临歧缓缓捂住脸,整个人都像被压弯了脊梁,束好的高马尾顺着脖颈滑落。
“魔尊”感到杀意,打了个冷战。
“我受够了。”
陆临歧缓缓蹲下,拾起地上的剑,猛地扎进萧无咎脸旁的地板,碎石溅起,差点崩进他眼睛里。
萧无咎没有闭眼,心脏猛地跳了下,而是顺着剑身抬头——
和意料不同,这一次,陆临歧没有哭。
他双眼发红,但没有泪光,只是怒意越盛,越衬得他现在很脆弱。
明明是朵食人花,看起来却让人想呵护。
“萧无咎,只是你的马甲。”
陆临歧为了和他说话,单膝跪在地上,脑袋抵在剑柄,看起来累极。
“你的真正身份是系统,是陪着我经历了无数个世界的那个存在。”
萧无咎震惊不已。
但随着陆临歧说出这些话,他脑海里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些画面——大多是陆临歧的样子,但不同的是,他打扮各异。
长发的、短发的,长袍曳地的、西装干练的。
无奈冷笑的、眉头紧皱的、温柔以待的。
“我好像想起来了、”
“我该怎么做?”
——
【“如果打乱了这个顺序,我们就会造成一些早熟的果实,它们既不丰满也不甜美,而且很快就会腐烂。”】
冰冷的触感从大理石地板蔓延到脚心。
幼小的陆临歧——那时他还没有名字,只有手臂上一个印着“607”的纸环,那些人叫他七号——赤脚站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无菌隔离室里。
四周是光滑的、反射着惨白灯光的墙壁,没有任何窗户,只有高处几个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像沉默的野兽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
他刚经历完一轮“基础适应性测试”,瘦弱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残留的疼痛和巨大的茫然让他像只受惊的幼兽,本能地蜷缩在房间冰冷的角落,紧紧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偶尔响起的、毫无感情的指令广播。
就在这时,隔离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607号悄悄抬头。
那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穿着和其他研究员一样的白色无菌服,但扣子没有系到最上面一颗,露出里面干净柔软的浅灰色衬衫领子。
他的脸上没有其他人同样的冷漠或审视,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甚至有些显而易见的疲惫。
“唉”
来人的眼睛是浅褐色的,此刻正专注地看着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怜悯。
他手里没有拿着记录板或可怕的器械,而是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个烤得金黄,盖着黄油,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面包。
“你好,”男人的声音响起,没有很好听,但刻意放得很轻,让自己听起来更让人想亲近,“我叫林远。你可以叫我小林。”
可惜607号不买账——他稚嫩的脸上没有波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来人,身体绷得更紧了。食物?
林远没有靠近,只是将托盘轻轻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板上,然后自己缓缓蹲了下来,视线尽量与他平齐。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他好像第一次哄一个孩子,努力展示真诚:
“牛奶是温的,面包也刚烤好。这里太冷了,吃点东西会暖和些。”
不得不说,林远是男女老少都觉得安心的人——有那么一种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好的软柿子,也不像那种会在沉默中爆发的老实人。
607号甚至有些“故态复萌”,忽略他去拿食物。
食物的香气是真实的,温暖的,607号拿到手之后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就是假意扮演饿极了的人该有的样子,试探林远是不是假意送餐,实则又是实验的一环。
现在,二人僵持住了。
林远似乎把他的犹豫当成恐惧。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试图靠近,只是安静地蹲在那里,像一个耐心的监护人或者幼教老师。
在他眼里,不知过了多久,极度的饥饿和对那缕温暖的渴望终于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607号像一只试探的小动物,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向托盘。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林远,充满了不信任。
终于,他飞快地抓起面包,缩回角落,背对着林远。
实际上,607只是在演给他看而已:让他知道自己很警惕总行了吧——
没想到林远看他看得更入神了,眼神也更加柔和,带着明显的心疼。
607号没办法了,他选择抓起那杯牛奶,朝“温柔”的林远泼了过去。
林远:“!”
他似乎没有预料到这点,刘海被牛奶打湿落下,虽然有眼镜挡住了部分液体,但看起来依然十分狼狈。
但哪怕是这样,他都没有泄露出一丝生气。
“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啊?”
他摘下眼镜,脸上罕见地带了些怒气,但不是冲着607号——
607号的心被触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挪动身体,离一身牛奶味的人和地面上的污渍远了一点。
“你”
林远看他嫌弃自己,抽了抽嘴角,实际上就算他送完餐就走,607号也不会吃它们,他真的一点食欲也无他厌恶这里的一切,包括从外面进来的林远和食物。
大门似乎动了,607号在等男人离开。
没想到等待片刻的结果是,自己突然被一股大力拽起,对方很有技巧地选在了腰部,手指避开了相对柔软的小腹,选择掐住他的腰。
607号没预料到自己突然腾空,失重感让他“啊”地叫出声。
“还挺讲究干净和卫生”林远带着一身牛奶气,低头拿607号的衣服擦了擦脸,“那又能怎么办呢?”
说完,他举起人往空中抛了抛——
“这么轻,这不还是小孩吗——”
607号还没有被“举高转圈”过,被他这么弄了一通,脑子里只有火气,因此,林远把人翻个面举在眼前时,对上的就是张气鼓鼓的小脸。
“就是里面装了个老头的灵魂。”
607号这才明白,老实人绝对是林远演的,这人本质上是个对小孩都嘴不留情的刻薄男。
“怎么?幻想破灭了?没门。”
林远跟带着心仪布娃娃似地,抱着607号就往外走——
“你长得真的太可爱了,我一定要好好养你。”
变态!
607号一口咬上他的脖子——挑在这里,为了避开了白大褂,那玩意太脏了。
“嘶!你属蛇的?”
哪怕607号打死不从,他太久没吃饭,咬破皮都费劲,下场还是被“坏男人”带走——他引以为傲的“智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最后,607号被带到一个整洁但有些缺少人味的房子里。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会照顾你。”
林远的声音很轻,607号还在后悔,刚刚应该记录下路线的,光顾着咬他干什么,皮都比别人厚。
家?照顾?
说是家,其实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囚笼——比实验室的隔离室大一些,有柔软的沙发、铺着干净床单的小床,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住,透不进一丝自然光,但至少……这里没有刺眼的监控红点,607号挑剔地想。
被放下来时,他立刻退到墙角,警惕地环视四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远身上——男人正背对着他,从浴室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拭着脖子上被咬出的牙印。
“啧,牙口挺好。”林远嘟囔着,语气却不像生气,反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607号冷冷地盯着他,心里盘算着逃跑的可能性。
林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回头瞥了他一眼:“别想了,门锁是指纹加虹膜识别,你出不去。”
607号抿紧嘴唇。
林远叹了口气,走过来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擦脸?你脸上也有牛奶哦,小花猫。”
607号当然知道,自己的脸有些紧绷——又想起是男人用他衣服擦脸时蹭上的,于是更冷地看着他。
林远也不恼,自顾自地伸手,用毛巾轻轻擦了擦他的脸颊。607号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但林远的手很稳,按住他的脑袋,落下毛巾的力道却很轻。
“你讨厌我,没关系。”林远收回手,语气平静,“但至少把面包吃了,别饿着自己。”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林远挑眉:“凭我刚刚被你泼了一身牛奶,还被你咬了一口,却连脾气都没发?”
607号:“”
林远耸耸肩,把面包重新递给他:“吃吧,没下毒。”
607号盯着面包,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但没吃,只是攥在手里。
林远也不勉强,站起身:“浴室在那边,热水已经放好了,衣服也准备好了。你可以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607号没动。
以后的日子,两个人朝夕相处起来。607号烦他,却又无法彻底摆脱。林远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用“无害”的笑容、无赖的举动和无法无天的“武力”,一点点撬开他世界的缝隙。
607号有时会冷嘲热讽,林远就笑眯眯地接下,有时还会刻薄地回敬两句,反而让幼年的607号觉得这人没那么假惺惺。
他时常觉得,这个林远脑子有问题,自己缩在角落看论文,林远就搬个凳子坐他对面,也拿本书看。
607号换位置,他就跟着挪凳子。
挪凳子的声音让幼年实验体烦不胜烦:“再发出动静就滚出去,别打扰别人。”
林远一脸无辜:“这凳子坐着挺舒服,你要不要跟我换?”
“有病。”
“有病怎么了?你监护人有病你应该害怕才对,”林远站起来,把607号按在沙发上,“我今天非要让你笑出来,我是疯子。”
他甚至在607号极度抗拒时,自顾自地念起枯燥的实验守则,念得607号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想堵住他的嘴。
“家”和那个巨大的玻璃箱,构成了607号的世界。
实验是“无痛”的。每一次,他会被小心翼翼地送回那个恒温恒湿的透明牢笼。
研究员们如同虔诚的信徒,围在箱外,低声讨论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眼神专注而狂热,确保他们珍贵的“物品”处于完美状态。
最顶级的营养液通过精细的管道注入,精神舒缓剂的气雾弥漫在箱内,一切都为了让他保持健康,迎接下一次消耗。
607号每次在里面,感觉自己像一件被精心保养的展品。
舒适?他毫无感觉。只有被全方位观察、被物化的麻木。玻璃隔绝了声音,只有外面模糊晃动的白色身影。
就是在这样的拉锯中,时间流逝。直到那天,陆临歧刚结束一次强度极高的精神实验,疲惫感深入骨髓。他被送回家,暂时躲过了玻璃箱。
回来以后,他蜷在沙发上,脸色苍白,额头一层薄汗。林远坐在旁边,没递水也没递毛巾,只是盯着他手腕上的“607”标签。
“感觉怎么样?”林远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607号闭着眼,懒得回答。感觉?被抽干的感觉。在那里,被消耗是常态。
林远突然伸出手指,不是安慰,而是撕开那个“607”的标签。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捏得陆临歧皮肤有些疼。
“干什么。”607号睁开眼,声音虚弱而冷淡。
林远停下手。他看着607号空洞又无奈的眼睛,扯了下嘴角:
“607,不好听。”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拿起他细白的手腕,在内侧写下:
“从此以后,你就叫这个——”
607号皱眉,没兴趣。
还有,他怎么不在自己手上写,笔尖戳的皮肉怪疼的。
“‘临歧’,”林远重复着,“听着像‘零七’,糊弄上面那些人够了。”他声音压低,带着点嘲讽,随即认真起来:“但‘临歧’的意思是,‘站在岔路口’。”
他直视着陆临歧:
“人这辈子会碰到很多岔路。左?右?进?退?顺?反?选哪条,结局可能天差地别,”林远的语气很沉,“这名字是提醒你,无论在哪,你有选择”
有选择?陆临歧看着自己手臂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抬头盯着林远,第一次在这男人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种清醒,甚至……反抗的暗示。
“陆临歧,”林远清晰地念出这三个字,“记住。这是你的名字,不是编号。”
第128章 不要随意做抚慰犬 陆临岐一生中最重要……
起名后不久, 陆临岐的身体便爆发了严重的排异反应。那段日子,他虚弱得每天清醒不足两小时,好不容易养出点圆润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 偶尔从混沌中转醒, 视线内是熟悉的天花板, 和胳膊上血管传来的营养针的冷意。
这种连身体都掌控不了的无力感, 像钝刀子割肉。又一次被高烧灼醒时, 陆临岐终于忍不住, 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下巴尖细得可怜, 眼泪在那张小脸上汇聚成溪流, 不断滚落。林远难得安静下来, 没有喋喋不休, 只是伸出手, 沉默地接住那滚烫的泪滴。
陆临岐看得出这个神经病是想安慰他。
可林远那张和善皮囊下, 是刻进骨子里的刻薄与冷漠, 搜肠刮肚也说不出半句真正能熨帖人心的话。
想到这点,陆临岐的委屈和愤懑瞬间决堤,眼泪落得更凶了,他越看林远那张脸越气, 最后几乎是边哭边用那双浸满水光的眼睛狠狠瞪着对方。
“你眼睛大了不起,装得下这么多眼泪。”
果然, 林远那张嘴又开始了。
“小七,你红着眼睛的样子好像兔子。”
陆临岐气得用没扎针的手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缺氧加上恸哭耗尽了本就微弱的体力——他竟然就这样蒙着头,晕了过去。
林远等了片刻, 轻轻掀开被子。陆临岐的小脸憋得通红,即使在昏睡中,胸口仍会因残留的哽咽而剧烈起伏一下。
“呵”林远对着空寂的房间扯了扯嘴角, 笑意未达眼底,“早说了我们俩八字不合。”
他拿出摄像机,把病床上的一幕拍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逐渐淡去。
林远当初接到这个任务时,很是抵触:
“你们疯了吧?拿我当抚慰犬呢?”
“他还小,需要一个感情‘锚点’,不然在高强度的实验下,很大概率会失去求生意志”
“我知道,但为什么是我?”林远打断对面的话,“我不喜欢小孩。”
“他不一样。”谢厌把手放在单向玻璃上,从这里他们能清楚地看见607号,而他只能看见白茫茫的墙壁。
“他很聪明,甚至有点天生的高功能反社会”
那不是跟你一样。林远在心里吐槽。
不过,谢厌那狂热的目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他拿走了那个放着食物诱惑的托盘,走进实验室。
后来,事实证明,真的不要随便做“抚慰犬”。
林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被那个孩子绊住了。仿佛脖子上套了根无形的链子,另一端紧紧系在陆临岐的手腕上。
那孩子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他。如果说最初的刻薄犯贱,是出于对这个软硬不吃小鬼的不耐烦;那么后来,林远自己都没察觉,他已越来越像个……世俗意义上的“孩子奴”父亲。
【我想给他起个名字。】
【想多了,只是叫号码不方便亲近而已。】
【最近脾气变好?对了,那个策划案重做一下。】
林远看着陆临岐呼吸渐渐平顺,替他掖好被角,悄声出门。
谢厌,那个从一开始就对小七抱有狂热兴趣的人,正等在走廊上。
“干什么?”
“看看你‘儿子’?”谢厌语带戏谑。
“滚蛋,”林远语气生硬,“他成年之前,你别想碰他一根手指头。”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补充:
“你知道你这样很像变.态吧?”
“不好意思,”谢厌没接茬,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林远的工牌,“我是带你来看个东西的。”
他领着林远来到一个更大的“玻璃房”前。
“你看,无菌,恒温,植绒草地毯……就等着你的小七住进来了。”谢厌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不适的兴奋。
“他已经很大了,需要隐私。”林远的声音沉了下去。
“林远,”谢厌收起玩笑,半是威胁地靠近,“你现在这副样子,真像条被驯服的狗。”
“”
“等他身体好些,还有个新项目,”谢厌无视林远瞬间阴沉的脸色,冷漠地宣布,“他以后会讨厌狗的。”
“这是你的新地方,”林远把烧得迷迷糊糊的陆临岐抱进冰冷的“玻璃房”,“暂时的。”
陆临岐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臂弯里,脑袋枕着他结实的胳膊,脖颈因无力而微微后仰。
瘦削下去的脸庞衬得那双眼睛更大、更空了。本该是病弱脱相的模样,偏偏因眼中总噙着水光,配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只会给人一种水灵灵的、易碎的精致感,像个被精心制作的娃娃。
他对林远毫无防备,鼻尖蹭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似乎根本没听清林远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将睡得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林远的臂弯里。眼皮沉重地打架,最后脑袋一沉,细软的黑发滑过林远的皮肤——又一次坠入了昏睡。
住下以后,不止林远一个人来“看望”陆临岐。
住进玻璃房后,来看陆临岐的不止林远。
“好可爱啊……小七。”
“怎么会有这么招人疼的孩子,看得我心都化了。”
“唉……林主任这命也太好了吧,无痛当爹……”
“是啊,我命好。”林远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个探头探脑的研究员吓得一哆嗦,慌忙转身鞠躬:
“对不起,林主任!”“抱歉!”
“道什么歉?”林远轻飘飘地走过,手指精准地按上门锁,“你们说得没错。”
门无声滑开,他走了进去。
研究员们看见,那个素来毒舌无情的林主任,走到轮椅旁安静蜷缩的身影前,蹲了下来。
接着,他像吸猫一般,把脸深深埋进陆临岐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他整个抱离轮椅。
陆临岐脸上是习以为常的顺从,只在偶尔失重的瞬间,会本能地死死攥紧男人的衣袖。
“快点健康起来吧。”
林远看着他的嘴角,那里有一点淤青的痕迹——他的潜台词是,快离开这里,回到我们四面不透风的家。
最终,陆临岐确实回到了林远的家,只不过他是在昏迷中被带走。林远打横抱着他,陆临岐在颠簸中醒来,下意识抱紧林远的脖子,吸气声带着痛楚的颤.音:
“我腿好疼”
“知道,”林远的手臂收得更紧,“再忍忍。”
陆临岐是带着伤回家的。林远把他安置好,拿来碘伏和棉签时,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灯光下,林远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沉默地揭开陆临岐小腿上那块纱布——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深可见肉,边缘是撕裂的痕迹,是大型犬类獠牙留下的印记。
“疼”陆临岐想缩回腿,声音带着哭腔,还想问麻药为什么失效了。
林远却强硬地按住他颤.抖的腿,声音有些抖:
“得冲洗,忍着点。”
在熟悉的卧室里,陆临岐的眼泪再次汹涌决堤。这一次,林远再也没有心情记录,他甚至逃避似的深深埋下头,不敢去看陆临岐那双盛满痛苦和控诉的泪眼。
酒精刺.激伤口的刺痛之外,陆临岐感到一两滴温热、沉重的液体砸落在自己小腿的皮肤上。他困惑地动了动,伸出手指,在那湿润的皮肤上轻轻一抹——指尖一片冰凉。
陆临岐愣住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茫然地问:
“林远你哭什么?”
林远转而抱着他的胳膊哭,曾经写下陆临岐名字的那块肌肤,现在被泪水打湿的亮晶晶。
第二天,林远带回来了一个小女孩。
陆临岐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中恢复意识的。
他试着动了动,全身的伤口立刻发出无声的抗议,尤其是右小腿,那被犬齿撕裂的伤口在麻药彻底失效后,正用连绵不绝、钻心剜骨的剧痛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他咬着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勉强将那声痛呼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走廊微弱的光线,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挣开林远的手,“哒哒”地跑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临岐。
蜷缩在被子里的陆临岐,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睫毛湿.漉漉地颤.抖着。他紧闭着眼,眼角的泪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那是昏迷中无意识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混合着痛楚的冷汗。
陆凝雨看见的他是如此可怜:他紧蹙的眉心,暴露在被子外,手臂上的青紫擦伤,脖颈上实验留下的针孔痕迹,还有他小腿上隐约透出血迹的纱布。
陆临岐被那滴滚烫的泪水惊醒,茫然睁眼,对上一双哭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他哑声问,下意识想后退,可腿上的伤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放轻声音哄她,“别哭。”
“哥哥,你疼吗?”她抽噎着问,小手紧紧攥住他的手指。
陆临岐困惑地望向唯一的大人——林远站在门口,眼下泛着青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他避开陆临岐询问的目光,低声解释:
“她是你的妹妹。”
“我的妹妹?”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小丫头的手劲出奇地大,仿佛生怕他消失。她的眼泪还在掉,哭得比他还痛,好像那些伤是长在她身上一样。
从未经历过如此直白而炽热的关心,陆临岐无措地移开视线,像林远那样,不敢与她对视。
可她却固执地凑近,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鼻尖还红着,声音却异常坚定:
“哥哥,以后我来照顾你。”
——而林远站在阴影里,沉默地退后一步,离开了温馨的卧室。
第129章 唉,我不是陆临歧的监护人吗? 我儿子……
陆临岐小腿上的狰狞伤口, 在顶级医疗团队的处理和陆凝雨寸步不离的悉心照料下,终于结痂、脱落,只在小腿留下一道浅浅的粉。
行动能力恢复后, 陆临岐的生活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
也不是死水一样的平静——陆凝雨像一颗找到引力的小行星, 每天紧紧环绕着陆临岐旋转。
初见时那个哭泣的小丫头, 好像将自己那份诺言转化成了无孔不入的陪伴。
陆临岐去找李腾练武, 她抱着水壶和毛巾等在门口, 陆临歧去上研究所安排的文化课, 她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听着哥哥的钢琴声睡觉。
她的依赖纯粹而直接, 带着孩童特有的固执。
陆临岐起初有些不习惯, 甚至有些无措。
林远并不算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家长, 但他习惯了男人那种带着模糊距离的照顾, 或是独自一人面对冰冷的仪器和疼痛。
陆凝雨这种毫无保留的亲近, 让少年心软地学着回应, 给她讲故事,陪她扮家家,认真喝光她做的“特制”饮料,
他也会在她指着窗外时, 放下工作,陪她看一会儿那些自由的麻雀。
但这些日常, 越发衬得另一个人反常
林远并没有彻底消失。
他偶尔会在深夜回来,风尘仆仆,带着一身消毒水味。
林远好像那种没时间陪伴却试图用物质道歉的家长。他现在会带回一些东西:
陆凝雨喜欢的新款画具, 陆临岐需要的核心期刊,或者只是一些精致但显然并非他挑选的点心。
陆临歧放下东西,目光会短暂地在陆临岐恢复良好的腿, 和陆凝雨依赖地挨着陆临岐坐的姿态上停留片刻,偶尔男人脸上会出现难以捕捉的落寞。
“最近怎么样?”
林远的声音最近总是很哑,也不知道是抽过烟还是熬了夜,陆临歧判断不出来——消毒水味道太重。
“还好,”陆临岐的回答往往简短,“你身上很难闻。”
“我马上出门。”
陆临歧放下了手中的书,紧紧盯着他。
“照顾好她,也照顾好自己。”林远也不看这位“不平凡”的养子,转头走进自己的房间。
——或者拿起外套再次匆匆离开。
他们的对话常常不超过三句,每次都是林远草草离开,像两条短暂交汇又迅速分离的线。
陆凝雨对林远的态度则简单得多。
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养父”始终带着一种疏离和畏惧。林远回来,她会下意识地往陆临岐身后缩一缩,小声叫一句“林叔叔”,便不再多言。
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陆临岐是安全而温暖的。
林远出现的间隔越来越长,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
从一周一次,到半个月,再到一个月。他的通讯器总是处于无法接通或关机状态。
陆临岐通过了研究所的层层考核,正式拿到那张标志着“研究员”身份、拥有独立实验室和更高权限的磁卡时,林远已经彻底失联超过两个月。
陆临歧去看过了,林远房间里的私人物品也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了大部分,仿佛从未有人长久地居住过。
他一个没有靠山的试验品却无能为力:陆凝雨逐渐长大,跟自己不一样,她是要外出上学的。
陆临歧明明自己是上学的年纪,却在给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人规划读书。
林远玩失踪的这段日子,没有任何实验再次找到他,陆临歧好像一夜之间从“实验品”变成了“观察者”。
成为研究员后的陆临岐,生活似乎彻底“正常化”了。研究所不再是那个冰冷、充满窥探目光的牢笼。同事们对他态度友好而热情。
“临歧,早啊!今天气色不错!”
“小陆,这份数据帮我看看?你的分析能力是所里最强的。”
“小七,周末有个小聚会,一起来吧?大家都很想认识你呢!”
陆临歧被邀请参与核心项目讨论,他的意见受到重视,他的生活区域不再有监控探头,甚至可以自由申请外出。
周围的一切都在催眠着他:你不是实验品607号,你是优秀的研究员陆临岐。
过去那些被束缚、被观察、被注射、被记录的日子,仿佛真的只是一场荒诞而痛苦的噩梦。
这种接纳,起初让陆临岐感到一种虚幻的轻松。他努力融入,学习研究所的规。温和有礼,谈吐清晰,展现出惊人的适应力和学习能力。
陆临歧。是一块被打磨过的璞玉,迅速在研究所崭露头角。所有人都称赞这位年轻研究员的优秀。
可是,生活越“正常”,一切就越发的诡异。
太奇怪了,那些曾经冷漠甚至带着探究目光的人,转变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一夜之间被集体催眠。他们绝口不提过去,不提那些实验,不提林远。
陆临岐偶尔试探性地提起林远却不提名字诸如——“以前那个养父”,“给我起名的人”,得到的回应总是茫然,或迅速转移话题的尴尬笑容。
好像有一层精心编织的、密不透风的网,试图将他彻底包裹在这个看似美好的茧房里,让他忘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不过,身体的记忆是顽固的。
那天,他正和几个同事走向餐厅,仓库附近的实验犬不知为何受了惊,突然挣脱束缚,狂吠着从走廊另一头冲了过来。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同事的惊呼变得遥远模糊。
陆临岐的身体猛地僵直在原地,血液似乎在瞬间倒流,冰冷的感觉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右小腿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骤然爆发出剧痛,让他疼的几乎无法呼吸。
他动弹不得,冷汗打湿了衬衫,冷汗顺着后背滑落,带起一阵头皮发麻的战栗。
周围同事慌忙去阻拦那只狗,有人关切地拍他的肩膀:
“陆临歧?陆临歧!?没事吧。”
连旁人的手拍打背部都让他抖如筛糠,陆临歧感觉有人递出卫生纸抵在他的脸上。
我哭了吗?
“没事,”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恐惧,“……没事,吓了一跳而已。”
不是幻觉。那些痛苦是真实的。
这次意外之后,陆临岐彻底清醒了。
这周围的环境,是一个新的“培养皿”。他必须找到真相,找到林远消失的原因,以及……未来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变得更加冷静。
陆临歧开始有目的地接触不同层级的研究员,不动声色地收集信息,利用自己的权限,在庞大的研究所内网中谨慎地检索。
终于,在一个权限极高的加密子目录下,他找到了一个命名为“观察记录 - ly独立归档”的文件夹。文件夹的创建日期,正是林远接他回家的日子。
陆临岐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盯着那个文件夹名,感觉自己的指尖冰凉。
林远果然和他预料到的一样吗?
是情感的锚点,目的是让他回归“正常人”的生活,避免自杀或者生出反叛心?
他烦躁地抓起刘海,点开了文件夹。
预想中的冰冷数据和实验报告并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扫描过的拍立得。
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一行手写体的红色批注,显然是林远的字迹。
第一张,是他刚被林远带出来不久,捧着牛奶杯小口啜饮,嘴角沾了一圈白色的奶胡子,眼里全是不加掩饰的警惕。
【没有美德的小孩,警惕性高,浪费牛奶,蛋白质摄入不足,需调整饮食方案(加蛋白粉?会吃成筋肉猫吗
靠,睡觉梦见了,脑袋很萌,身上结结实实,真吓人啊。今天敢咬我,明天变壮了就能一拳把我打进墙里:)】
——也有他某次被林远的刻薄话气到,脸颊鼓起,狠狠瞪向镜头,眼睛瞪得溜圆。
【脾气见长,会瞪人了,好现象,说明精神恢复中。
等一下,我错了,他心情稍好的时候,脾气不好,王子病!!!!】
——有陆临歧排异反应最严重时,高烧昏睡中无意识流泪的样子,睫毛湿成一缕缕,靠在臂弯里。
【新环境适应性差,依赖性强,我不喜欢小孩,但是那可是陆临歧唉……
不管身体怎么样,睡得都挺香,确认了,是猪吧,我儿子是英俊的一头猪:)】
——有他哭到晕厥后被林远掀开被子,露出通红的脸。
这张照片下……字迹模糊不清,是眼泪打湿照片又干透的痕迹。
照片很多,时间跨度很长,记录了他从被林远接手到受伤前的许多生活碎片。
这些批注,语气依旧是林远式的话唠、刻薄、自以为幽默,陆临岐轻松就能捕捉到字里行间那些被极力掩饰的痕迹:
详细到琐碎的、关于他健康和生活习惯的记录,远远超出了对一个“实验品”的必要关注。
这哪里是实验观察?这是一个别扭了太久的人,用自己熟悉的方式,笨拙地记录着另一个生命融入自己轨迹的点滴。
陆临岐坐在冰冷的屏幕前,一张张看完了所有照片和批注。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冰冷,到后来的复杂,最后坚定下来,眼神深沉。
他移动鼠标,选中了整个文件夹。删除。确认。
屏幕上弹出“删除成功”的提示。那些承载着林远复杂心绪的影像和文字,瞬间消失在世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没有时间沉溺于过去的温情或对背叛的猜疑。
陆临歧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林远下落和所有谜底的答案。而在这个研究所里,知道最多秘密的人,只有一个。
——谢厌。
第130章 创伤和解离 “你会比他对我更好吗?d……
研究所最深处的办公室, 金属大门在陆临歧身后无声闭合。
谢厌坐在办公桌前,手上转着一支钢笔,黑色的金属笔杆上刻着一个金色的名字:陆临歧。
“林远在哪?”
“哟, 稀客。”
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银色西装, 而陆临歧早就脱下了白大褂, 穿的是陆凝雨给他买的撞色POLO衫, 两人相处一室, 打扮上隐隐谢厌压了一头。
陆临歧并没有局促, 顶着有如实质的打探视线, 走到人眼前。
谢厌的目光像毒蛇一样, 无论多少次, 陆临歧都会反胃。
“陪聊的话, 我正好有空。”
谢厌走到酒柜旁, 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 没有询问陆临岐的意愿。
陆临岐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眼下带着疲惫的淡淡青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淬了泉水的黑曜石。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谢厌端着酒杯走近,将其中一杯强硬地塞进陆临岐微凉的手中。
“为了林远?”
怒意窜上陆临岐的脊椎, 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不能乱。他需要真相,而眼前这个人是唯一的“旧人”。
他抿了一口酒, 琥珀色的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随后带来一种不自然的暖意——只有喉管和食道热辣辣的,四肢依然冰凉。
“他前些天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他发现了什么?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陆临岐的声音竭力保持平稳, 但尾音的颤抖泄露了他的情绪。
谢厌欣赏着那丝颤抖,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上的微妙瑕疵。
他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陆临岐能闻到他身上雪茄混合着某种昂贵古龙水的味道, 以及更深层的……消毒水的气息,和林远身上的一模一样。
“任务?”
“一个注定失败的任务。他妄想撼动磐石,结果被碾得粉碎。”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陆临岐脸上逡巡,从紧抿的薄唇,到紧绷的下颌线,再到那双燃烧着执拗火焰的眼睛。
“至于他发现了什么……很重要吗?他已经不存在了,陆临岐。”
他伸出手,手掌极其缓慢、带着占有欲地轻轻摸上青年微凉的脸颊。
陆临岐克制住心跳的频率,哪怕现在感觉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
他没有躲开,目光灼灼:
“他不是你们拿来限制工具吗?”
“为了让我安心留下,顺从你们。”
“不。”
谢厌的指尖停在他下颌,拇指突然加重力道,抬起陆临岐的下巴,强迫他更清晰地迎视自己充满欲.望的目光。
“你不一样,小七。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来都不是工具。”他的呼吸喷在陆临岐的耳廓,带着酒精的温度,“你是完美的,是我们连接未知维度的钥匙,是……我最珍贵的藏品。林远那个蠢货,他以为他在保护你?他只是在阻碍你。”
陆临岐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谢厌的目光像黏腻的触手,缠绕着他,试图剥开他的冷淡,差点就知道他最深处的感情了。
——谢厌想要的,不仅仅是他的天赋,不仅仅是他的价值。他想要的是陆临岐这个人,他的屈服,他的臣服,他的……全部。
利用他的欲.望。
这个念头升起,愤怒和恐惧被强行压下,陆临歧需要真相,而谢厌的兴趣,就是他此刻唯一的筹码。
陆临岐没有挥开那只令他作呕的手,反而微微侧过头,让谢厌的指尖更深地陷入他颈侧的皮肤。
这个十分顺从的动作,让谢厌愣住了。
“藏品?”
陆临岐的声音放轻了,像羽毛搔刮在人心上。他微微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神里的厌恶,只留下一层看似脆弱的迷惘。
“为什么当初来找我的不是你……您后悔吗?”
他抬起眼,目光不再锐利,反而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带着水光的无助。
谢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陆临岐此刻的姿态——微微仰起的脆弱脖颈,带着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的眼神,还有那顺从的触碰——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最阴暗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他喜欢看到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他喜欢这种掌控感。
“你想要什么?能不能让我好过一点?”
陆临歧喝过酒,脸颊终于染了些色彩,青年好像不胜酒力,或者在长期的怀疑和焦虑里绷到极点,此刻丹凤眼里不再含着恨意,而是流出委屈、不甘和脆弱。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成为我专属的”
“你的天赋,你的痛苦……都属于我。”
手指沿着颈侧巡游,谢厌甚至用指尖拨弄了他过长的睫毛,陆临歧依然任他摆弄,没有动。
“告诉我,你愿意吗?只要你点头,林远所有的秘密,他经历的……一切,我都告诉你。”
用陆临岐最渴望的真相作为诱饵。
陆临岐能感受到头有点晕,那酒肯定有问题。
他能感受到谢厌经过自己皮肤后泛起的战栗——他还压不下生理性的排斥。
谢厌看着眼前的人沉默,似乎在跟内心做斗争。
他耐心地等待着,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微笑,这个变.态,在享受猎物在悬崖边缘挣扎带来的愉悦。
终于,陆临岐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塌下来。他抬起另一只没有端酒杯的手,轻轻覆在了谢厌那只停留在他肌肤的手背上。
这个动作,在谢厌看来,几乎等同于一种无言的默许和臣服的信号。
谢厌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陆临歧很疲累地把脸放在他手上,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动了动脑袋,泪痣蹭过大拇指,蹁跹的睫毛下展现出点点水光,他在哭还是?
“你会比他对我更好吗?daddy?”
这句话简直像一颗火星落入油锅,谢厌忍不住收紧了手掌,把他的脸颊捏住,换来吃痛的一声惊呼——
很轻,但无异于火上浇油。
“林远要是看见了,恐怕会恨你的。”
谢厌低头,让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陆临歧好像被吓唬住,泪光变成了泪水,积蓄成浅浅一层水膜。
在灯光下,他扬起脖颈被掐住脸的姿态很柔弱——弱到恐怕认识陆临歧的同事们都要惊讶,他怎么会这样?
但谢厌知道为什么:他在酒里加了很早之前,给607号实验体用的药。
一种可以让人暂时产生解离的药,心智也会退成最脆弱的幼年期,受不了一点刺激,会很容易哭泣、心痛。
所以才会被掐住脸不能动弹,而是用泪眼无声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因为你不像个听话的孩子,”谢厌抱起人放在桌上,随手把桌面的东西扫落在地上,“是你害死了他,他是替你去死的。”
或许是人命关天的控诉太严重,陆临歧脸上只有嘴唇还剩下血色——酒精染上的粉迅速褪去,随后升起的是眼眶的红。
“小七真是个害人精。”
陆临歧在眼泪流下之前,逃避地扭过头,但谢厌看得一清二楚,捏着他的下巴移过脸——陆临歧拒绝,低头又逃避,他只能施加力气,掐着柔嫩的脸蛋掰正,动作看起来粗暴无比,泪水都甩出两滴。
指尖湿润一片,谢厌尝了尝,苦的。
“你哭什么?”
林远很恶劣,陆临歧哭的太伤心,他虽然表面不会说什么,其实都会偷偷记下来。
但谢厌只会比林远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逼着哭泣不已的陆临歧跟自己对视,好像陆临歧落泪的举动是很放.荡、堕落的行为,无声地逼陆临歧压抑哭泣。
越克制越产生委屈,陆临歧扶不住他的肩膀,谢厌就用手铐把他的双手铐住,将他的胳膊举起来挂在脖子上。
青年的肩膀一耸一耸,青春靓丽的POLO衫也被打湿了一片,陆临歧如果低头逃避,谢厌就去掐他的脸——几番挣扎下来,陆临歧的脸上留下几个难以消去的红痕,简直像被人打了一样。
太恶劣了,谢厌等他眉毛不能皱的更深的时候,轻轻帮他疏离被泪水打湿的鬓发,爱怜地帮他顺着后颈柔软的头发:
“没事,你可以哭。”
陆临歧不信,在痛苦的时候,这个男人是如何煽风点火的他还没忘,但手铐把他固定在男人面前的一寸地方,胸口一不小心就贴在一起,避无可避。
“还以为林远多会照顾人呢,他要是有用你能这么脆弱?”
这句话是谢厌自己对自己说的,只有受过创伤的人才会对这药产生反应——哪怕是一开始的607号,使用过后只是默默地蜷缩起来哭,根本不会像这样,委屈地看起来要背过气了。
所以,林远不仅没把陆临歧哄好,美名其曰说给他起名,实际上跟人带来的创伤更大了?
念及此,谢厌简直要笑出声,那个阴魂不散的搭档嘛,看见这一幕可以死心了。
等陆临歧哭到没力气,谢厌估摸着他现在恐怕口干舌燥,拿起桌上唯一幸免于难的酒杯,对着杯口饮用了一口。
陆临歧掀开红彤彤的眼皮,悄悄看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喉结。
泪水打湿过睫毛,让他抬眼偷看的动作格外具有风情。
要不是监控着陆临歧长大,谢厌都会疑心这是小七精心准备的“美人计”了。
“渴吗?小七。”
陆临歧红润的嘴唇上渗出了一点血丝,是唇干涸绷开的细小伤痕,在形状姣好的唇上格外醒目,好像完美的艺术品上有个小裂痕。
他靠近,对方就后退,后背弓起,脑袋不能再低了,谢厌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放在他的后腰,突然施力——
陆临歧几乎是磕碰上他含着酒的唇,被强行渡了一口温热的酒。
琥珀色的液体火辣辣的,陆临歧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眼尾又溢出些泪,谢厌从来没这么沉迷过看一个人哭,甚至破天荒地产生了些爱惜的情绪。
“难喝。”
听见诚实的话谢厌只想笑——难喝他还一口干了,陆临歧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吗?这个作风可不好。
“那喝点别的。”
他用手给人擦了擦湿润的唇,或许是态度转变,语气温和下来,陆临歧没有再流泪,而是用泪水洗涤过的黑亮眼睛,专注地看他。
谢厌揽住他的腰把人面对面抱起,陆临歧察觉到失重,惊慌夹.住腿,被带离了桌面。
为了让这个“变傻”的陆临歧安心,谢厌“贴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走吧,去‘睡觉’。”